第494章 叶门弟子何其多
三只竹鼠,显然还是太少了,就连老太太都没分到,就被这帮家伙给吃了,更别说可怜的滚滚了。
“反正熊猫也不知道,不给就算了!”符三很不负责任道:“熊猫不是吃竹子吗,没准不喜欢吃肉呢!”
郭幸哥不以为然,“嫂子,大哥说了,熊猫是被逼的没法子,吃改吃竹子的,原本是吃肉的!”
“是吗?”符三无所谓道:“反正都吃了那么长时间,不在乎这一次,要是过意不去,给送点猪肉好了。”
“不行!”郭幸哥立刻摇头,“猪肉没有竹子的香味,熊猫不会喜欢的!”
“那还能怎么办?”符三道:“我去吩咐人,到淮西多抓一些回来,再有个一两个月,我让熊猫天天有竹鼠吃,这样总行了吧!”
郭幸哥摇头,他嘟着嘴道:“嫂子,我前些日子读了一段故事。”
“说!”
“在春秋的时候,延陵季子将西聘晋,带宝剑以过徐君。徐君观剑,不言而心欲之。季子为有上国之使,未献也;然其心许之矣。反,则徐君死,于是脱剑致之嗣君,不受。季子以剑带徐君墓树而去。这就是季子挂剑的故事!”郭幸哥认真道:“大哥已经承诺,要给熊猫三只竹鼠,结果大哥吃了一只已经很过分了,现在三只都被吃掉了,一点都没有给熊猫留,这,这不合适!”
符三哦了一声,闷声道:“还会讲故事说道理了,就算你有理,可刚才你也吃的不少啊?”
“那,那不是太好吃了吗!”
郭幸哥粉嫩的小脸羞得红扑扑的,嘴里还满是竹鼠皮弹弹的口感,香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儿,挥之不去。
叶华红烧了一只,剩下的两只是用火烤的,郭幸哥吃过烤各种肉,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竹鼠,真是回味无穷。
“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是没注意了。”符三总觉得熊猫就是个宠物,不该太在乎,当初要不是叶华念叨,她才懒得费心思呢!
现在叶华已经到手了,符三原形毕露,把曾经立下大功的熊猫抛到九霄云外,满不在乎。可郭幸哥就是觉得不妥,他转向了一只闭目养神的叶华。
“哥,我们去给熊猫道歉好不好?顺便再送点奶过去,然后告诉它,再有十天半月,竹鼠就能送来,这一次先给它吃。”郭幸哥的声音不大,他可不觉得叶华能答应,反正他们不去,自己去就是了。
“记得把你的那罐蜂蜜抱着!”叶华拍拍屁股,大步往庄外走,骑上了战马,居然真的往府里跑了。
郭幸哥大喜过望,他抱着一坛子蜂蜜,坐在马车上,紧紧跟着叶华。
俩人回到了叶府的后院,滚滚还在树上挂着,光秃秃的树枝,坐着孤零零的熊,看着真可怜。
郭幸哥连忙跑到了树下,把蜜罐的封口撕开,然后他用力锤了树枝两下。
半睡半醒的熊猫迅速精神起来,怎么?有蜂蜜的味道!
小东西连忙往树下爬,奈何树枝太细了,滚滚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去的,情急之下,居然直接从树上摔下来了,砰的一声,多疼啊!
可滚滚仿佛没有感觉,顺势滚到了郭幸哥的面前,伸出肥壮的爪子,将蜜罐抱在了怀里,小东西伸出爪子,沾满了蜂蜜,然后用舌头刮走,吞到肚子里。
熊猫在野外,为了吃口蜜糖,可是能冒着被蜂群叮咬的风险,爱得那叫一个深沉!连着吃了几口。小东西兴奋地发出嘤嘤的声音,似乎在说……两脚兽,干得不错,朕很满意!
郭幸哥瞧着小东西,脸上充满了宠溺的表情,低声道:“吃吧,这一罐都给你了,等过些日子,就有竹鼠吃了,这次对不起了!”
他念叨完了,抬起头,发现叶华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它根本听不懂,还说这些干什么!”
叶华笑着摇头,“刚刚我也向熊猫道歉了……君子慎独,不管听不听得懂,我们答应了的事情,却没有做到,就是我们理亏。你做得对!”
叶华探手,摸了摸郭幸哥的头顶。
“就你们是君子,我就是小人!”
符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她劈手从滚滚的怀里,把蜜罐抢了过来。小家伙一脸陶醉,正在享受呢,却被抢走了,下意识就举起爪子,要拍死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可见到是符三,小东西居然没敢动手,而是低下了大脑袋,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这东西简直成了精!”符三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熊猫抢东西,被她教训的场景,没想到滚滚还真记住了。
“吃多了蜂蜜对牙不好,等过两天再给你吃……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吃了!”
失去了蜂蜜,滚滚很伤感,可郭幸哥立刻将一盆奶送到了面前,小东西立刻就高兴起来,半截嘴巴都浸在了盆里。
因为脸颊还有残余蜂蜜的原因,盆盆奶比起平时甜了许多,小东西兴奋地叫着,喝光了还要把盆抱在怀里,依依不舍,兴奋地打滚儿,别提多治愈了。
……
夜色降临,符三枕着丈夫的胳膊,难以入眠。
“哥,我常常在想,咱们以后的孩子会怎么样?我,我觉得幸哥真不错!”
叶华很是自豪,“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别看赵二管我叫师父,其实我真正的弟子是幸哥,他还穿开裆裤呢,我就教他背诗认字,小家伙很聪明,人品也好,的确是个好孩子!”
符三呆呆望着雪白的天棚,轻叹了一口气。
“幸哥这个身份,我是真有些担心,他毕竟是先帝唯一的真正血脉,越是优秀,就越招人恨。就算……也会有人揣摩上意,暗中动手的。”符三扭头,趴在叶华的身上,和他脸对着脸。
“哥,我想把名下的财产,转给幸哥一些,让他能当个富贵闲人,你说好不好?”符三的产业,连自己家都没有留,却打算给幸哥,足见她是真的喜爱小家伙了。
叶华略微沉吟,“你先别忙,日子还长着呢,我希望幸哥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任何人强加给他的!”
符三用力吸口气,神色肃杀道:“哥,要是他喜欢权力呢?”
叶华顿了顿,摇头道:“不会的,这世上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一旦进入这些领域,钻研越深,就越会发现,所谓的世俗皇权,不过是过眼烟云,根本不值得追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幸哥的,从现在开始,教给他真正顶尖儿的学问!”
多年下来,符三已经学会了盲目信任叶华,不管他说什么离谱儿的话,符三都愿意相信!
“哥,你都教了大家伙这么多,你怎么还藏着好多东西啊?”小妮子托着下巴,痴痴问道:“你到底会多少东西?什么时候能学得完啊?”
叶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把他的东西学完,毕竟一千多年的人类知识积累,实在是太可怕了!随便拿出一点东西,甚至够古人穷尽一生了。
郭幸哥跟叶华学算术,学制造机械,符三跟叶华学经商,赵二跟师父学阴谋诡计,赵匡胤跟他学练兵……屈指算起来,叶华的徒弟还真是不少,而且这只是表面上的,暗中还有多少人学他,就不得而知了。
……
“其实老朽早就仰慕侯爷,今日真是相见恨晚啊!”
在叶华的面前,坐着的老者,年过花甲,可看起来神采奕奕。他正是南唐的名臣韩熙载!
后世人们知道这个名字,多是通过那一幅有名的《韩熙载夜宴图》,其实那一幅图,画出来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韩熙载踌躇满志,投奔南唐,想要一展所学。
结果却因为出身,受到了排挤提防,只能靠着声色犬马打发时间,结果还被人监视告密!
怀才不遇,跟错了主子,这是文人最大的凄凉。
“韩相公能回归中原,实在是可喜可贺!”
韩熙载摇头,“少小离家,现在已经是两鬓斑白,垂垂老矣,时日无多。”韩熙载探了探身,轻声道:“侯爷,老朽想回昌黎老家,不知道朝廷可能赐给老朽几亩薄田,让老朽种豆南山下,得以安度晚年!老朽感激不尽!”
叶华摇了摇头,“韩相公,你的要求,只怕朝廷不能答应。”
韩熙载眉头紧皱,“侯爷,这么点事情,也不行吗?中原大邦的气度何在?“
叶华笑道:“韩相公,你有所不知。你的老家,已经按照朝廷的要求,分了田亩,按照人丁计算,每人一百亩田,假如不够,就削减数额,如果有多余,则属于全村百姓所有。你说要朝廷给你几亩田,这个朝廷无法做主。你要回到家乡,去跟家乡父老谈,如果他们愿意让出一些土地,韩相公自然可以学陶渊明,如果百姓不答应,朝廷也没有办法。”
韩熙载吸了口气,“难道朝廷还怕几个小民不成?”
“哈哈哈,上天可欺,人心不可欺。朝廷不是怕百姓,而是不能破坏规矩!就像千里之堤,堆起来困难,可只要有一处漏洞,就会堤毁人亡,韩相公以为然否?”
韩熙载若有所思,猛然起身,长叹一声。
“大周朝廷,规矩森严,上下一心,难怪能做成均田壮举!此举真是富国强兵,长治久安的不二法门!有侯爷一般的贤臣,大周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韩熙载突然凄然一笑,“侯爷,实不相瞒,老朽不自量力,仿照大周的均田方略,给,给李弘冀也上了一道奏疏,结果如何,不用老朽多说,竖子鼠目寸光,实在是不值一提!”
叶华轻笑,“也未必然,至少江南商贾繁荣,货物通畅,据我所知,连货币都不够用了,所以才铸当五大钱!”
韩熙载越发吃惊了,“侯爷连此事都知道?”
“略有耳闻而已。”
韩熙载道:“侯爷,你提到了,老朽就多说两句……其实李弘冀也在学你。”
“学我?”
“没错!”韩熙载道:“自从败给了侯爷,李弘冀就痛定思痛,他以为侯爷经商,赚钱,不惜血本,打造骠骑卫,才能在战场上所向睥睨。所以他要投入更多,练出更强的兵马,自然也要花更多的钱。鼓励商贾,买卖土地,开征商税,侯爷在开封做的那些事情,金陵也都在做。”
“李弘冀还有一个打算……他要多种桑树,多产丝绸!好多赚钱,充实国库。”韩熙载叹了口气,“老朽以为他全然没有学到侯爷的精髓,侯爷的所有方略,根本还是均田,商贾不过是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叶华这才听明白,敢情李弘冀和韩熙载也算是他的学生啊!
“侯爷,老朽斗胆请教,是否李弘冀……错了?”
第495章 好学生李弘冀
韩熙载向叶华请教对错,这是叶华非常难以回答的一个问题。
“韩相公,从我的想法来看,农业效率太低,只是靠种植粮食,永远没法实现富国裕民,更遑论进行一些大工程,或者重要的惠民举措……比如让所有适龄儿童读书!”
韩熙载眨了眨眼睛,仿佛没有听清楚,等得到叶华的确认之后,他忍不住摇头哂笑,“侯爷,天下人何止千千万万,让所有人读书,只怕三代之治都做不到吧!”
叶华耸了耸肩,“在夏商周三代,很多人都被当成了野人,而不是国人。到了秦汉之后,至少普天之下,百姓都要受到朝廷的直接或者间接管辖,再无遗漏……事实证明社会还是向前走的,让所有人都读书识字,并非是梦,前提是人们要提升劳动效率,朝廷要拥有更多的财力。”
韩熙载小时候就是神童,他对叶华的作为,着实下过一番功夫,因此能听懂他的意思,可也是懂得意思,就越是惊讶。
“侯爷,按照你的想法,像李弘冀那样,鼓励商贾,充实国库,就是对的了?”
叶华还是摇头,“韩相公,我很难回答你,治国上的事情,不是以对错来论断的。”
“那是什么?莫非连是非对错都不要了?”韩熙载的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在这个时候,他暂时放弃了投靠大周的降臣身份,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学者,想要和叶华争论一番治国的道理。
“韩相公,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吵出来的。在逻辑道理上能推出很好的结果,可在实际上,却未必如此,我们且看着吧!”叶华笑道:“你离开中原这么久了,不妨四处走一走,拜访下昔日的老友。江南那边有什么动静,会陆续有消息传来,总而言之,静观其变!”
韩熙载知道叶华不想多说,也察觉到自己身份尴尬,似乎不该用那么强硬的语气说话,你已经不是当朝宰相了,还装什么大瓣蒜!
韩熙载连连拱手,“老朽疏狂,还请侯爷勿怪!”
叶华笑道:“开诚布公,这才是探讨问题的态度,我也很想和韩相公坐而论道……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熙载沉吟道:“是啊,老朽刚刚回到中原,就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实在是不应该!”
叶华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他只是让赵二送韩熙载去馆驿休息,还特别交代,要把这几年的公文邸报,都送给韩熙载,以便他了解情况,快速进入状态。
安顿好了韩熙载之后,赵二来见叶华。
“师父,弟子陪着韩熙载一路,跟他谈了不少,此人才学是有,也很正派,只不过弟子觉得他很迂腐,在为政治国上面,估计很难有所作为,我们费力气把他弄回来,恐怕要失望了!”
叶华摇头,“又才学,又正派,这就是可用的人才。陛下给韩熙载准备了两个位置,你想知道吗?”
赵二想了想,“第一个肯定是对付南唐,可我觉得他未必能下得去手,而且即便他黑了心,愿意充当大周的急先锋,此人的才干,也未必适合。如果不能用来对付南唐,我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用处!”
“哈哈哈!”
叶华朗声大笑,“陛下把吏部交给你范质,把军权交给了你哥,这是为什么?”
赵二道:“范质执掌人事,是为了分政事堂的权力,我哥当了都点检,也是加强禁军,还有削弱枢密院的力量。”
“那还剩哪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赵二惊讶道:“不会是绣衣使者吧?”
“笨!”
叶华哼了一声道:“绣衣使者虽然重要,却是拿不上台面来说的。陛下真正希望韩熙载去执掌御史台!”
“御史台?”
“没错!”叶华道:“清丈土地,均分田亩,又提拔了那么多新人,还引小吏为官……我大周的吏治并没有变好多少,急需整顿!”
“就用韩熙载来整顿吏治?”赵二脑子飞快旋转,他突然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奶奶的,这招也太黑了!
显然,这一轮整顿吏治,是针对清丈田亩,而清丈田亩又是李谷负责的,在几十年前,李谷和韩熙载是好朋友,一个向南,一个留在中原,若干年后,李谷成了大周的计相,执掌大权。
而韩熙载却备受排挤,不得不狼狈逃回中原,二者简直云泥之别,李谷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让韩熙载去执掌御史台,监督李谷!
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李相公怕是要骂娘了!
叶华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监督。
千百年来,官员几乎都是最聪明的一群人在担任,不管曾经设计了多么完美的制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总是会走样的。
监督者很容易和被监督的互相勾结,一起演戏既欺骗上面的皇帝,也欺骗下面的百姓。而且这种勾结手段隐蔽,不是行家里手,根本弄不清楚。
韩熙载几十年宦海浮沉,绝对眼亮心明,加上他离开中原几十年,跟现在朝廷的官吏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这就叫外部监督!
用好了,会产生神奇的效果。
在春秋战国时期,先是晋国,接着是秦国,全都喜欢从外面引进人才,不论是领兵打仗,还是变法图强,这些外来的人才,都表现的可圈可点,甚至说立下了汗马功劳。
“你们绣衣使者的任务就是盯着韩熙载,如果他拉帮结派,不遵守大周的法令,就要立刻上奏!盯着他一个,比起盯着百官,容易多了。”
既要用人,又要提防!
赵二是真的服气了。
和师父的手段比起来,南唐死死盯着韩熙载,不给他施展空间的作法,实在是太低级了。是人才就要用,担心超出控制,就准备足够的预防手段。
如果连驾驭一个人的自信都没有,又何谈驾驭整个国家!
显然,在心胸气度上,那些格局政权,就是不如中原王朝来得大气。
师父比李弘冀高明多了,赵二又想到,当今皇帝,居然敢放手重用师父,柴荣的境界岂不是又高了无数层?
赵二在幽州搅动风雨,这次去江南,又轻轻松松,把韩熙载救了回来……没错,他有点膨胀了,觉得没什么是自己干不成的事情。
可回到了京城,他才警觉,整个大周,最聪明的人都在这里了,小小的自己,还是夹着尾巴做事吧!不然就算有师父和大哥罩着,都未必能保得住小命!
赵二乖乖收起了锋芒,开始踏踏实实做事情,他隔三差五,去拜会韩熙载,送去韩相公想要的东西,他又不断整理从江南传来的消息,有些送到叶府,有些送进了宫中。
皇帝和叶华感兴趣的东西很不一样,柴荣更关心南唐的朝局变化,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至于叶华,他则喜欢观察一些非常细小,甚至琐碎的事情,比如南唐的货币有什么变动!
这一天,叶华亲手杀了一只刚送来的大竹鼠,然后放进锅里,煮到了八成熟,去掉血沫,等凉了之后,拿着去送给滚滚。
叶华万分确定,小东西是能吃生肉的,只是叶华总是不敢想象,滚滚满嘴血腥的样子,实在是太违和了。
他端着熟肉,送到了小家伙的面前。
滚滚似乎刚睡醒,用胖乎乎的爪子,揉了揉眼睛,当叶华把竹鼠肉放在眼前的时候,小东西还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玩意?从来没有吃过!
小东西战战兢兢,用爪子抓起一块肉,缓缓放到嘴边,吃得格外小心,一口一口的,十分有节奏感。
可一块吃完之后,这小东西就露出了熊家本色,冲着叶华手里的肉就扑上来了,那叫一个凶萌凶萌的!
正在叶华盯着熊猫大口吃肉的时候,赵二气喘吁吁跑来,满脸的惊喜。
“师父,你说准了!李弘冀发行当十大钱了!”
“什么?”叶华惊问:“怎么会这么快?”
赵二喘息着道:“师父,这个当十大钱不是南唐用的,而是准备给吴越准备的!”
叶华眉头紧皱,突然又舒展开。
“好一个李弘冀,他这是要把吴越当成一块肉,狠狠洗劫财富啊!”叶华若有所思,李弘冀的确是学到了自己的几成功力,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第496章 御史台亮剑
趁着大周北上抗击契丹,扫平河东的机会,李弘冀利用水师,击败了吴越的水师,长江口一战,烧毁战船五十余艘,另外俘虏了大小船只一百艘,消灭了一千多人。
经此一役,南唐基本上把持了长江水道,吴越国的水师轻易不进入长江,自从扬州到长江口,全数落在了李弘冀的掌握之中。
正是控制了航道,吴越国成了瓮中之鳖,在李弘冀的逼迫之下,签订城下之盟,吴越向南唐称臣,同时断绝和大周的关系,不再向大周纳贡。
另外呢,李弘冀也单方面断绝和契丹的通贡,同时,向大周提出要求,希望重订边界,永结盟好。
他说的很好听,真正的目的无非是废除当初郭威南征两淮的成果,南唐想要和大周平起平坐,不再只是大周的属国。
一旦让他得逞了,就会演变成南北朝之势,李弘冀据有江南财富,长江天险,未尝不能跟大周争锋。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确有些才略手段,是个人物,至少比他爹强多了!
为了应付势头凶猛的南唐,柴荣召集御前会议,商讨对策。
这一次前来的诸臣当中,包括政事堂几位相公,还有吏部尚书范质,另外还有刚刚从河北回来的赵普,以及刚刚被任命为御史中丞的韩熙载,还有就是冠军侯叶华。
说起来,这些人都有正式官衔,叶华参加御前会议,是需要特旨,显得十分尴尬。
可就在两天前,柴荣在挨着政事堂不远的地方,设置了一殿,名曰华盖殿,增设大学士一名,协助皇帝,参赞机务。
大家伙还以为皇帝要提拔哪一位硕德元老,执掌华盖殿,进一步分政事堂的权力呢!
哪知道柴荣却对外宣称,华盖殿虽然有参赞机务的权力,但是主业是负责教导太子,如今郭宗训已经五岁了,在大周学堂接受启蒙教育,另外需要寻一位德高望重的臣子,教导呵护太子。
大家伙一听,都明白过来。
难怪华盖殿大学士要参与机务呢!敢情是教导太子用的,这是很正常的安排,等太子当了皇帝,太子师就必然入阁,甚至执掌中书门下都有可能,提前参与朝政,也是理所当然。
现在就看谁能当上这个华盖殿大学士了!
政事堂诸公摩拳擦掌,范质也未必没想法,还有其他的一些中壮派官吏,都相中了这个位置,想要一争高下!
谁能教导太子,谁就掌握了帝国的未来,不能不积极。
大家都琢磨着,皇帝要如何挑选,有没有什么标准,该怎么竞争上位……可还没等他们下手,柴荣直接宣布,华盖殿大学士由冠军侯担任。
这个旨意下来,所有人都吐血了!
冠军侯啊,一个武夫,他当什么大学士?他够资格吗?
百官沸腾,群情激愤,都嚷嚷着,这个大学士也太不值钱了吧!他们不服气!
倒是老魏,他向来比一般人机敏,“唉,你们都别吵了,圣意早就昭然若揭,是你们自己糊涂!瞧瞧,陛下说了,太子在大周学堂接受启蒙,大周学堂是冠军侯办的,其中算学,天文,农学,好几门教材,都是冠军侯编的,让叶华担任太子师,最合适不过了!”
老魏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也在滴血。
这个叶华已经横行两朝了,这几位相公谁都在叶华手里吃过亏。
难不成下一代还是叶华说了算?
让不让人活了?
老魏只剩下一个期盼,那就是柴荣多活几年,最好长命百岁,他能死在柴荣前面,剩下的事情,老夫都不管了,叶华有本事,就把天捅个窟窿吧!
政事堂哀鸿遍野,叶华倒是挺高兴的,前些时候还抱怨,没地方施展拳脚,柴荣就给他弄了个位置,华盖殿大学士!
才区区五品,实在是不够看,但刨除华盖殿,光剩下大学士三个字,那就好听许多了。
“娘子,你家男人也是被陛下钦点,文武双全啊!怎么样,骄傲不?”
符三黑着脸,伸手一点他的脑门。
“亏你还高兴地出来!陛下让你教太子,我看你怎么办?”
叶华无所谓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办,你是太子的小姨,我也是他姨父,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公事公办!”
叶华说完,抓起乌纱帽,就去参加御前会议了。
剩下符三,嘴巴微张,痴痴发愣。
叶华当然没有说错,论起来郭宗训是大姐的孩子,跟她更亲,可在符三的心头,总有一个坎儿。
几年前,她在叶府住着的时候,郭幸哥还穿着开裆裤呢,小家伙在自己的屁股后面跑,每当自己给他一些零食,小东西都会脆生生叫姐姐,一转眼,小家伙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聪明,招人喜爱。
他才是郭家的血脉,整个江山,都是他的才对!
姐夫继承了先帝的江山,他百年之后,江山要给郭宗训吗?那郭幸哥怎么办?夹在中间的叶家又该如何?
在情理上,她都应该支持郭宗训,对符家也是最有利的选择,可无论如何,心里的坎儿就是过不去。
符三很烦躁,她迈步出了房间,想要去看看熊猫散心。
正巧,她发现郭幸哥正指挥着几个工匠,在忙活着。
他在府里弄了一架水车,以后花园的河水驱动,水车带动一串木制机关,另一头是用稻草编出来的席子,一共有五张,被安放在一个木槽里。
见符三出来,郭幸哥喜滋滋跑过来。
“嫂子,快看,这是我最新弄出来的,比起城外庄园直接浇水,要好多了。”他乐颠颠给符三介绍,“水车驱动,稻草席就跟着来回摆动,如果把稻草席润湿,水分蒸发的时候,就能带走温度……这是大哥教的,我试过了,哪怕晚上,屋子里也不会太热了。”
符三眼前一亮,“这是你弄出来的?”
“嗯,我跟几个同学设计的。”郭幸哥道:“本来是要先给老祖安装的,可老祖说她年纪大了,不怕热,让我先给你们装上,这样一来,晚上你和大哥都不会热了。”
真是个有心的孩子,符三心中一喜,伸手摸了摸郭幸哥的小脑袋,郭幸哥抬起头,“嫂子,是不是不冷不热舒服了,你就能快点怀上宝宝了!”
符三脸上一红,“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啊,忠哥告诉我,咱家的汗血马吃得好,住得好,就怀了马宝宝了……嫂子,你不能连马儿都赶不上吧?老祖可着急了!”
郭幸哥说完,突然发现符三眼睛都瞪圆了,头发也立起来了,吓得郭幸哥扭头就跑,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可不跑就没命了……
“老夫恭喜侯爷,当上了大学士,又是太子师,真让人羡慕啊!”魏仁浦不咸不淡道。
李谷也跟着揶揄,“三朝富贵,冠军侯实在是厉害!老夫佩服!”
叶华把眉头挑了挑,突然笑道:“你们两位都忘了我师父是谁吗?告诉你们,老老实实做事,我的值房就在你们对面,盯着你们呢!”
叶华说完,大摇大摆,坐在了离着龙椅最远的地方。
瞧你拽得,不还是个五品大学士,排在最末位,装什么大瓣蒜!李谷在腹诽着,他琢磨着应该是叶华没有资格进入政事堂,柴荣又不放心他掌军,所以就弄了个华盖殿大学士,不咸不淡应付着,叶华要是真以为自己捡到了狗头金,才是犯了傻呢!
瞧着吧,假如陛下真的猜忌你了,老夫就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倒霉!
李谷可忘不了,叶华逼着他去推清丈田亩的事情,老夫容易吗?为了强推清丈,李家的祖坟都被人给刨了,现在还找不到凶手呢!
不行,这笔账要算在你小子的头上!
李谷生闷气,可魏仁浦却神情紧张,露出思忖的神色。
只要能参与机务,大家伙就不分前后,全看皇帝陛下更信任谁。陛下连太子都托付给了叶华,谁要是和他拼圣眷,纯粹是找死。
这小子向来不说空话,他说盯着政事堂,估计就要亮剑啊!
魏仁浦想到这里,不由得身躯缩了缩,把头低下,但愿第一刀别看到我身上才好!
大家伙都坐好,柴荣很快就到了。
皇帝今天的心情很不好,脸色十分凝重,“众卿,朕刚刚得到急报,在陈州和许州,有清丈田亩的官员,跟当地士绅勾结的情况,有一个村子的百姓不服清丈结果,去找官府陈情,结果却被当成了土匪,还调动了人马,把整整一个村子都给剿灭了!三百多口,一个没留!”
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简直好大胆子!
就在这时候,新任御史中丞韩熙载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新近清点各地监察御史的呈报,的确有人弹劾有司衙门,用人不当,残害百姓的情况,臣恳请陛下降旨彻查!”韩熙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由得扫了一下李谷。
京畿清丈田亩,就是他李谷主持的,这个有司衙门自然是三司了!
韩熙载!
你我几十年的好交情,当初你女儿还来拜访我,老夫是够意思的!
怎么,你刚上台,就拿老夫开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497章 以子查父
韩熙载第一次在御前会议上亮相,他是侃侃而谈。
“陛下,臣自江南返回中原,数十年宦游,干出颇多。江南繁荣富庶,自安史之乱以后,世家南迁,文脉昌隆,商贾繁盛,市面上摩肩接踵,非比寻常……可老臣常扪心自问,如此是不是就能强国,就能一匡天下?”
韩熙载摇头道:“非也非也,江南田连阡陌的豪强所在多有,而普通百姓却无立锥之地。金陵城中,无家可归者,更不知凡几,他们有的在秦淮河侍奉显贵,有的在浦口搬运货物,有的干脆就在城中乞讨……更有甚者,结成帮派,胡作非为,每日打打杀杀,河边常见尸体,如此,能算是强盛富庶吗?”
他的描述,一下子打动了柴荣。
在若干年前,开封何尝不是如此,遍地乞儿,老百姓穷困潦倒,无以为生。战乱频繁,社会混乱,地面上是朝廷,地下就是捣子……情况只怕比江南还要严重许多。
郭威登基之后,针对这些情况,颁布授田令,经过五年的治理,中原初步恢复了元气,等到自己继位,推行更严厉的清丈田亩,均分土地。
柴荣可以很自豪说,在开封,还有许多城市,包括一般的县城,都不存在成群结队的乞丐,河北,河东,京畿,这些地方,甚至土匪山贼都被剿杀一空。
还有汴水河上,永济渠漕运,这些最容易滋生帮派的地方,全都纳入了朝廷的直接控制,一些小流氓还有,但是能蔓延整条运河,动辄上百堂口,几十万人的帮派,是一个没有!
大周的皇命,一道旨意,能落实到绝大多数百姓头上。
这就是国家力量!
韩熙载一路上观察中原的情况,这些日子又花大力气阅读公文法令,了解朝廷的策略。他十分确定,自己回来是对了!
花甲之年,总算站对了方向!
在金陵的时候,听逃过去的士人破口大骂,把中原说成了地狱,可通过韩熙载的观察,的确是地狱,只不过是士人的地狱!
他们的特权优势全都被剥夺了,整个社会变得空前公平公义,这也是历代儒者所追求的境界。
可问题是公平不是写在律令上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非常低级的标准,真正的公平是财产的公平,是机会的均等……古往今来,各种游戏,不管是象棋围棋,还是魂斗罗小霸王,或者是网络手游,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起点公平。
你有多少棋子,我有多少,你有多少条命,我有多少条命,你有什么装备,我有什么装备……至于后来发育到什么程度,那要看本事,或者干脆直接充钱来换,当然了,也有人开挂,这个就要小心被石锤了。
在游戏领域如此,可是现实呢?
真的要比游戏可怕多了。
出生在士人之家,还出生在佃农之家,天生就是云泥之别,不只是自己这一辈子,甚至是生生世世,都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谓穷不过三代,是因为三代受穷,就没钱结婚,找不到媳妇,自然就不会有下一代了……
大周绝不完美,甚至可以说不算好,各种问题,多如牛毛……但是有个前提,大周在努力构建一个公平合理的环境,所有人,一视同仁,全都能拿到一小块土地,接下来怎么经营,是发家致富,还是吃不上饭,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陛下!”韩熙载动情道:“臣以为,江南的所作所为,固然值得提防,需要谨慎应对,但是根本还在均田,只要把这一条国策落实好,维护住。要不了几年的光景,中原就会全然不同,到时候民殷国富,马壮兵强,陛下一统江山,指日可待啊!”
韩熙载的一番话,说的柴荣脸色涨红,频频点头。
“不惜得罪士绅豪族,推行清丈均田,朕之苦心,全被韩卿说出来了。”柴荣沉吟道:“加韩卿太子少师,龙图阁直学士衔,各地清丈田亩当中,出现的状况,你要全力负责,朕会下令,让各地的监察御史,还有绣衣使者,一起协助韩卿,务必把事情做好!”
“臣……遵旨!”
韩熙载激动之下,双膝跪地,“老臣年轻的时候,一时糊涂,误入江南,如今白发早生,垂垂老矣,不知还能活多久!老臣就算还有一口气,也要报答陛下知遇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这对相逢不久的君臣,上演感天动地的大戏,旁边的李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是又气又恨!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自己的这条老命,居然攥在了韩熙载的手里!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王溥名为首相,实则却无心政务,他现在的精力都放在改革教化上面,这是他早就跟叶华商量过的事情,奈何这些年王溥都没有什么进展,直到大周学堂,异军突起,让王溥看到了希望。
他想参照大周学堂,改革所有的学校,重塑整个教育体系。
光是这件事,就够王溥忙活了。
至于魏仁浦,这老东西不把自己卖了就不错了,薛居正更是个没用的人,赵普回朝,他的枢密使随时会被拿掉,更没法帮自己……李谷好歹也是多年的老狐狸,岂是甘心伏诛的人!
好容易等到御前会议结束,李谷就直奔华盖殿而来。
“侯爷,韩熙载可是你安排的?”
他单刀直入,叶华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一笑,“李相公,你觉得韩熙载所为,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
李谷探身道:“侯爷,老夫跟你也认识了这么多年,咱们就掏心掏肺地说两句真话,你是真想落实均田吗?或者说,你真的以清丈田亩,为最终的目标?”
叶华深吸口气,“李相公,在几年前,开封的商铺价格暴跌,我去乡下收购农产品,你也跟着我下去了,辛苦了半个月啊!”叶华感叹道:“跟一个个的小农民打交道,有多困难,你我都深有体会!”
李谷颔首,“可说不是呢!当初百姓刚刚分了田,迫切需要一点钱改善生活,只要价钱公道,他们还愿意把粮食拿出来。可现在呢,许多富裕的百姓家里都存着粮食,他们不愿意卖!就算把价格提高一成,他们还是不愿意,刁民历来都是贪得无厌的!老夫真是不敢想,假如全天下,都是这样的刁民,这个三司使该怎么当?还有谁能有本事为国理财!”
李谷感叹道:“我主持京畿的清丈,或许连侯爷在内,都觉得老夫放水了,纵容包庇了,老夫罪大恶极!可老夫要说,你们都误会了,我真是冤枉啊!”
这位李相公说到这里,鼻子还红了。
“侯爷,好多有钱的地主,家里都经营着买卖,有染坊,织机,铁匠铺,生药铺,杂货铺,还有车马行,商行,库房,粮店……等等这些生意,老夫可以分他们的田,但老夫能把这些生意都分了吗?你让我把一个铁匠铺,交给几十户老百姓,你那个炉子,我那个铁锅,行得通吗?”
“老夫这要是那么干了,信不信,大周的工商立刻就毁了,这几年,侯爷在发展工商上面,用了多少心思?难道也要毁于一旦吗?老夫也是没法子,不得不放水,不得不向一些大户妥协,我也难啊!”
叶华听着李谷诉苦,突然幽幽道:“李相公,所以你就纵容士绅,跟清丈的官吏勾结,把一个村子都给屠杀了?”
“天地良心!”
李谷豁然而起,指着头顶发誓:“侯爷,此事若是老夫有半点牵连,我情愿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给你!”
“我要李相公的脑袋干什么!”
“侯爷啊,不管干什么,都难免有害群之马,老夫的确是不知道,这,这账算不到老夫的头上……韩熙载想拿我的脑袋染红他的官袍,用心歹毒,侯爷,你不能不说句公道话啊!”李相公都快要哭了。
叶华沉吟思量,李谷说的的确是有道理,均田和发展工商,这是大周要走的两条路,不可偏废,光有一样,是绝对没法富国强兵,也根本维持不下去。
就比如朱元璋,为了维持安稳的小农经济,甚至弄出了最变态的户籍制度,有民户,军户,匠户,世世代代,都不许改变……可结果如何呢,等到朱老四当了皇帝,就不得不通过下西洋,发展贸易,填补财政缺口,后来文官士绅干脆废除了官方贸易,自己甩开膀子干了,为此,还把海图都给烧毁了。
叶华很能理解李谷的作法,当然了,要说这老货没有私心,叶华是万分不信的。不过当初他也说过,只要李谷能真心推清丈,即便出事了,叶华也会拉他一把,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李相公……”
叶华正想往下说呢,翰林学士李肆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啧啧道:“师弟啊,这个华盖殿是真不错,陛下专门给你修的吧!要说韩熙载也是平平,他居然让监察御史李吉去查灭村的案子,是不是要放水啊?”
他嚷嚷着转过屏风,突然看到了李谷,十分尴尬,“李相公,是令郎去查,应该没事的!”
哪知道李谷突然大叫了一声,“老夫休矣,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第498章 耿直的儿子
如果给李谷重新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向先帝推荐韩熙载,要不是他,大周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更不会费力气把他弄回来,韩熙载只会憋憋屈屈,在南唐抑郁而终,无所作为……是老夫给了你重生的机会,老夫是你的再造父母啊!
可你呢,怎么对待老夫的?
上台第一天,就弹劾老夫,这还不打紧,你让老夫的儿子查我,你,你何其歹毒!
韩熙载!
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我就跟你没完!
李谷指天骂地,怒满胸膛。
可现在是韩熙载的进攻时间,他只能被动承受,能不能熬过这一场劫难,还在两可之间……遍观朝中,谁能救自己,不就剩下叶华吗!
李谷想到这里,突然双膝一软,从位置上出溜下来……别误会,李相公可不会给叶华下跪求救,他还要点老脸呢!
不过现在的李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李肆凑到近前,看了看,惊呼道:“李相公,你这是怎么了,用不用请御医啊?”
李谷趴在地上不说话。
叶华瞧了瞧死狗一样的李谷,满肚子都是气。
“李相公,你好歹也是一国的计相,耍这种无赖手段,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李谷的耳朵动了动,却还趴着,要什么脸,要脸就没有命了!
李肆眼珠转了转,也明白了李谷的打算。
他叉开腿,蹲在地上,对着李谷道:“这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令郎去查,所谓亲亲相隐,就算真的犯了罪,也不能逼着子女违背父子天伦。以我之见,多半是查无实据,没事的,真没事的。”
叶华也道:“就是,左右不过令郎受点责备,办案不利,如此而已,少年多磨难,未必是坏事!”
“放屁!”
李谷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两个休要把老夫当孩子哄……如果我儿查案不利,韩熙载会放得过去吗?他只会继续揪着不放,派更多的人手,不查到老夫头上,他绝不会罢休的!”李谷以手捶地,悲愤哀嚎:“姓韩的是铁了心了,我原来以为他只想取我的人头,现在看来,他想把我们李家都给牵连进去,用心何其歹毒啊!”
李谷红着眼睛,盯着叶华。
“冠军侯!”
他一声大吼,震得耳朵生疼。
叶华皱眉道:“是韩熙载跟你过不去,又不是我。你有脾气找他算账,何必跟我大呼小叫的!”
李谷咬着牙,“叶华啊,老夫走到今天的地步,是你逼出来的,让我清丈田亩的是你,弄回韩熙载的还是你!他刚回中原,能知道多少事情,一上来就能抓着老夫不放,准是你下黑手!我怎么这么倒霉,让你这个黑心的小鬼给盯上了?你简直吃人不吐骨头,你处心积虑,居心不良啊,你,你……”
李相公说到激动处,眼前一黑,直接倒下去了。
李肆吓得从地上跳起来,“师弟,这回是真昏了吧?要不要去叫医生?”
叶华哼了一声,“叫什么,李相公是想听听咱们怎么救他呢!”
李肆注意到,叶华说这话的时候,李谷的眼珠在眼皮里微微动了下,显然,还有知觉……李肆也气得够呛,还三司使呢!就是个老无赖!
让他死了算了!
李肆转向叶华,用手横着,在脖子上一划,意思很明白。叶华沉吟了一下,他微微摇头。当初他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假如李谷真能推动清丈,以后出了事情,叶华会帮忙的。
毕竟在叶华的心里,还是坚守着一条底限,他不想让真正做事的人不得善终,一个商鞅已经够惨了,以后历代变法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是个非常恶劣的开端,甚至成了许多人反对变法的借口,叶华无论如何也不想在一堆悲剧的名单后面,再填上一个!
“李相公,你起来吧!”
叶华伸手,“我会全力周旋!”
话不在多,一句就够了。
李谷老脸通红,他从地上爬起来,羞愧难当。
“侯爷,老夫无状,还请原谅则个,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叶华微微颔首,“静待清查吧,我心里有数。”
“好,拜托侯爷了。”
李谷一步一跌,从华盖殿出去,叹息了半晌,直接去了三司。这个关头,他只能全力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静等结果吧!
好在,时间不算太长,监察御史李吉回京了,他把清查结果封存在公文里,直接通过绣衣使者,递给了皇帝,并没有经过政事堂。
递交上去之后,他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御史台,正常复命,一切都平静无比。
可公文递交的两个时辰之后,柴荣就降旨,将几位重臣全数叫到了宫里。
包括叶华在内,都赶来了。他在路上故意等了等,等来了李谷。经过了些日子,李谷显得更加清瘦,腮帮凹陷,一双眼里,带着血丝,看情况很是不妙。
叶华凑到了他的身边,“李相公,怎么,令郎查出了要紧的东西?”
李谷摇头。
“那你是担心令郎办差不力,会受到牵连?”
李谷还是摇头。
叶华越发不解,李谷凄然一笑,“侯爷,这本是老夫的家丑,我那个儿子,轴得厉害!简直就是一根筋儿,这次被圣人破格提拔,当了御史,越发感念天子恩德,说什么要以命相报!”
叶华轻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哎呦!”李谷道:“我也不是让他当奸臣,只是这小子心里只有皇命,前些天我给他写信,询问案情的进展,你猜他怎么着?只给我回了一句:忠孝难两全!”
李谷连连摇头,“完了,老夫有预感,我这辈子算是要完了,而且就完在了逆子的手里!”
叶华斜着眼睛,表示强烈怀疑。
“李相公,我这个人说话算数,可你也别把我当傻子,这就不好了。”
李谷咧着嘴跟吃了两根苦瓜似的,“侯爷,老夫怎么敢骗你?当下只有侯爷能救我了,拜托了。”
由于还要去御前议事,两个人不能多耽搁,只能快步向前。
一路上叶华都非常非常怀疑,李谷这老家伙奸诈狡猾,他的儿子多半也是一个德行。我是答应要保你,但是你们自己作死,那就怪不了我了。
叶华带着怀疑的目光,来到了金殿。
今天的气氛格外凝重,柴荣竟然提前到了,圣天子坐在那里,脸色铁青,跟欠了他一百万似的。
等叶华最后一个进来,柴荣就厉声道:“今天朕叫你们过来,不想谈朝廷的事情,朕只想谈谈父子!”
最后两个字,柴荣咬得格外死!
他锐利地目光,扫过所有人,在场的群臣,不由得低下了头,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朕之前有两个儿子,全都被杀了,皇后又给朕添了两个儿子,朕为了好好教导他,还不到五岁,就送去了学堂,还……请冠军侯给他当师父!”
柴荣哂笑道:“你们这些人里面,除了冠军侯,其他人都当了爹,甚至当了爷爷!这天下最难的做的,不是首相,不是枢密使,也不是吏部尚书,御史中丞……全都不是!甚至不是这张龙椅!最难做的是父亲!”
柴荣深吸口气,“朕也是人子,也有父亲要孝顺,朕又是天下人的君父,有千万子民要照顾!朕不容易啊!你们也不容易!”
按照柴荣的脾气,向来是有话直说,不喜欢浪费时间,更不愿意绕圈子,可今天皇帝陛下偏偏就绕了,而且越说越让人不寒而栗!
别说李谷,就连叶华的眉头都蹙起来了,
李吉那小子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怎么会惹来天子这么大的怒火?
正在叶华百思不解的时候,柴荣将那一份公文举了起来。
“这是监察御史李吉弹劾你的奏疏,里面有你的三大罪状!”柴荣一抖手,狠狠扔到了李谷面前,“拿回去,自己好好看看吧!”
第499章 陈芝麻烂谷子
李谷颤颤哆嗦结果奏疏,下意识想翻看儿子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能让天子如此愤怒。哪知道柴荣居然怒喝道:“不要在这里看,拿回家!”
李谷颤抖更加剧烈,冷汗顺着鬓角下来了。
柴荣和郭威有一点很相似,就是对臣下很不错,叶华这样的就不用说了,其他肯于卖命的武将,都会得到重用,而操持政务的宰相们,虽然皇帝经常生气,猜忌,提防……但最起码的客气和尊重还是不会少的。
尤其是李谷理财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断然不该被疾言厉色。
对于臣子来说,不怕被骂,也不怕生气,最怕的是厌恶,偏偏李谷能从柴荣的话里,感到强烈的厌恶之意……逆子,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李谷在这一瞬间,几乎绝望了。
他扭头下殿,身躯摇晃,险些摔倒,幸好叶华伸手,把他给扶住了。
“李相公,你没事吧?”
李谷凄然一笑,微微摇头,他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算叶华答应帮忙又如何,自己儿子惹出来的事情,当爹的还跑得了?
完了,这一次神仙都救不了我了!
李谷戚戚然,下殿回家。
其余的诸位相公都屏息凝神,夹着尾巴赶快溜走。
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皇帝是真的怒了,逆鳞被碰触,难不成有人要被送上断头台祭旗了?
大家伙忧心忡忡,谁都想知道李吉到底写了什么,可谁也不敢多问一句,纷纷散去。
最后就剩下叶华一个人。
坦白讲,他是不太愿意救李谷的,可李谷下殿之时,凄凉的一眼,却戳中了叶华的软肋。清丈田亩,有多少困难?李谷扛下来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李谷不只是为了清丈田亩不顾一切,他还全力保留了各种作坊商行,这些可都是资本主义萌芽,是未来的希望所在。
李谷做得不算完美,但至少有八十分。
一位颇有功劳的老臣,不该如此对待!
叶华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了金殿上。
这种行为有个名词,叫“留身独对”,通常是宰相重臣有紧要的事情,才会单独留下来,向皇帝奏对。
叶华没走,柴荣却也没有离开,他看到了叶华,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冷冷道:“唉,朕就知道,你会替李谷说情的,你啊,也就是外面狠辣果决,可心肝肠肺都是软的,你这样会吃亏的!朕敢断言,要是你和李谷兑换,他绝对不会帮你说一句话,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叶华笑了,“所以他连三司使都当不好,还惹得陛下如此愤怒……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教陛下,李吉到底查出了什么,值得陛下如此盛怒!”
提到此事,柴荣的脸瞬间黑了,换成任何一个臣子,都会被骂出去,可偏偏是叶华问,柴荣怎么也不好回绝。
“罢了,你也看看吧!”
说着,柴荣将一份摘录的内容递给了叶华。
叶华接过来,仔细观看,李吉一共写了三件事情。
其一,负责分田的官吏清丈不公;其二,当百姓去衙门讨公道,居然使用灭村手段,屠杀三百余人,令人发指!
这两条很平常,叶华也早就猜得到,对李谷来说,无非是识人不明,监督不力……涉案的官员,该千刀万剐,可李谷最多受点连带责任,最重也就是丢官罢职而已。
叶华的盘算如此,可他万万想不到,李吉的第三条,却实在是要命!
而且他还掀出了一个巨大的疮疤,叶华也终于明白,柴荣为什么以父子来破题,李相公啊,这回你可摊上大事了!
这次李吉下去,将陈州和许州的知府都给拿下了,一起被抓的还有十几名官员,他立刻清点所有账目,寻找和上面有关的证据当中。
李吉发现,清丈田亩,似乎和上面关系不大,但是在众多的账目当中,两年前,从陈州解送了五十万石粮食进京,而这五十万石粮食本应该是救灾之用,也正因为这五十万石粮食被挪用,陈州在冬天的时候,饿死了三万多人,是灭村一案的百倍之多!
李吉立刻追查这五十万石粮食的下落,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出现了,这五十万石,居然没有入国库,也没有调到军前,或者其他地方,而是被解送给——大相国寺!
当查到这里的时候,李吉都懵了,朝廷赈灾用的粮食,居然送给了庙里,是当香火钱了?还是怎么回事?
朝廷诸公,尤其是三司,到底在干什么?
爹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吉满腔悲愤,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写进了奏疏当中。
他知道钦案事关重大,没有通过政事堂,直接让绣衣使者送给了皇帝。
柴荣刚看到这件事情,只是觉得意外,可再仔细思索。皇帝陛下立刻惊觉!
粮食,大相国寺,债券,军粮亏空……这几件事情瞬间穿在了一起。
要知道,当初为了光复幽州,造成了千万石粮食亏空,这个案子牵连了两朝,官员都换了好几拨,大相国寺也被抄了,最后还是没有结论,只能不了了之。
因为这件事情,比的差点把柴守礼给宰了。
虽然当时的柴守礼可恶,但毕竟是皇帝陛下的生父,要是闹出了弑父的戏码,柴荣的皇位都会不稳。
皇帝陛下,每每想到此事,依旧会愤怒不已。
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居然让李吉翻出了新的证据,一下子就把他爹送到了风口浪尖!
“叶卿,大相国寺往外借贷,支持购买战争债券,战争债券所得,又去购买军粮,而军粮出了那么多的亏空……这里面究竟有多少贪墨情事?他李谷身为三司使,知道多少?他不需要向朕交代清楚吗?”
说这话的时候,柴荣须发皆乍,像是头愤怒的雄狮,滔滔怒火,把金殿都要燃烧起来。
“世间事有可以忍者,有万不可以忍者!朕虽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当有海纳百川的肚量……可是对这些贪墨的蠹虫,硕鼠,国贼!朕绝然不会手软!李谷若是有半点牵连,朕都要剥了他的皮!”
叶华很理解柴荣的心情,只不过他觉得这件事情很为难。
“陛下,虽然军粮亏空案时间不算太长,但历经两朝,中间又有郑仁诲之乱,加上官员更换频发,昔日的账目遗失损坏,想要彻查,恐怕不是十分容易。”
柴荣一拍桌子!
“叶华,你想包庇李谷吗?”
“陛下,臣不是要包庇谁,臣只是想说,李相公主持清丈有功,陛下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就随意迁怒李相公,只会让人误会……误以为是陛下抗不出压力,卸磨杀驴,臣以为,这样的流言,实在是有损吾皇圣明。
柴荣沉吟了一下,突然冷笑道:“叶卿,你不老实!”
叶华低着头,没有反驳。
柴荣若有所思,军粮亏空,勾结大相国寺,这两件事情,绝对足以要了李谷的命,现在就降旨抄家杀人,没有什么不妥的。
但诚如叶华所言,一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二来呢,又会动摇国策,得不偿失。
李谷是他推出来的马前卒,要是把李谷给宰了,谁还愿意真心替皇帝卖命?那样一来,岂不是成了真的孤家寡人!
柴荣想了许久,才闷声道:“朕绝不当糊涂蛋!过去的事情,也不能烟消云散。你现在就去见李谷,你看看他有什么说的!然后再来回报朕知道!”
叶华还能说什么,只能领旨下去。
李谷啊李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至于是死是活,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第500章 欠债一千万
李谷失魂落魄,回到了府邸,只吩咐了一句,谁也不许打扰,他就进了书房。相府所有人都有种乌云罩顶的惶恐之感,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京城的人,似乎都有种耳聪目明的本事,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下面都一清二楚。
陛下派少爷去查相爷,早就人尽皆知,这么富有戏剧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人讨论。这一招够狠啊,少爷包庇老爷,爷俩一起完蛋,不包庇老爷,掀出什么要命的事情,老爷就彻底完蛋了。
而且是被自己儿子认证的贪官污吏,李谷这辈子都别想翻身,至于李吉,他也落不到好处,身为人子,却告发老父,就是不孝,是要受天打五雷轰的!
不管怎么想,李家都要完蛋了,这显赫的相府,怕是到了衰败的时候了。
管家李福六神无主,走来走去,突然,他注意到,在东边墙根处,一棵巨大的槐树枯萎了,遍地都是枯黄的落叶,家人偷懒,居然没有清扫,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
他气呼呼,拿起扫帚,跑过去清扫。
一边扫,一边落泪,当年李谷第一次搬进府邸,就看到了这一棵百年老槐树。李谷当时意气风发,还亲口说,槐树乃公卿之树,有这棵古槐在,李家就能一直兴旺发达。还记得少爷小时候,就喜欢爬到树上玩耍,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伤了后脑,可把老爷急坏了,到处聘请名医,足足守了三天,少爷才活过来……越是想起这些,李福就越是心酸,到底是怎么回事,竟闹成了这个样子!
少爷啊,你真是不该!
李福正埋怨着,突然有人仓皇跑过来,到了他身边,努力勒细嗓子,用谄媚的声音道:“侯爷来了!”
“侯爷?”李福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冠军侯来求见相爷!”
听到是叶华,李福吓得连忙一扔扫帚,扭头就跑。
宰相门前七品官,寻常地方来的大员,见了他们都要客客气气,不敢得罪,只不过他们这点威风,实在是没法跟叶华施展。
“小人给侯爷请安。”
叶华道:“不要废话了,我是奉了圣旨来的,要问李相公话,前面带路。”
“是是是。”
李福在前面躬着身体,小步紧走。
领着叶华到了书房门口,李福脚步停住了。
“侯爷,我家相爷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侯爷可否稍等,容小人去通禀。”
“不必!”
叶华直接迈步走过来,伸手将书房门推开,往里面一看,可把叶华吓坏了,原来李谷正站在凳子上,颤颤哆嗦,将丝绦挂在房梁上,要准备悬梁自尽了!
“哎呦,李相公,不至于!”
叶华三步两步蹿过来,伸手把李谷给扶了下来。
李谷见叶华来了,连连摇头,“侯爷,别为老夫费心思了,让老夫死了算了!”
叶华把他放在太师椅上,劈手夺过丝绦,扔在了一边。
“李相公,几十年宦海浮沉,我以为你都金刚不坏了呢!怎么?这么点小事,就挺不过去?想要自尽?你还算不算男人?”
李谷凄然一笑,尽显疲态。
“侯爷,老夫真的是没活路了,不死不成啊!”
叶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李谷的对面。
“谁想死我都不拦着,可我是代表圣人来问话的,那些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大相国寺有什么关系……这事情你不说清楚,就算你死了,陛下也不会放过李家人的!”
李谷痛苦摇头,“侯爷啊,这事说不清楚的!”
叶华恶狠狠道:“说不清楚也要说,你给我讲!”
李谷深深吸口气,无奈道:“侯爷想听,我就说了,这事跟你……还有关系!”叶华愕然,瞪大眼睛,就听李谷开始讲了起来……当年为了光复燕云,叶华给政事堂出主意,靠着战争债券筹钱。
这个办法当然是好,包括天子,诸位相公,都带头掏钱,可别忘了,当时百废俱兴,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没有太多的余钱,光靠着一股热情还不行。
李谷操持债券的事情,他挖空心思,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想从户部拿出一些钱,去购买战争债券。”
左手发行债券,右手购买。
李相公的脑子是不是出毛病了?
恰恰不是!
这是非常高明的操作,叶华没有指点,居然硬生生给现实挤兑出来了。
国库的钱购买债券,自然带动起风潮,债券价格一路走高,销售火爆,就吸引了更多人参与。
“在第一批战争债券之后,三司又连着发行了两批,替朝廷筹措了一千多万贯军费。”
叶华翘着二郎腿,难掩惊喜。
左手发债,右手买债券。
就凭这一手,李谷都能跑美联储当主席了!
玩得漂亮啊!
可接下来李谷老脸凄苦,缩成了一朵干瘪的菊花,“侯爷,你也知道,国库一直亏空,债券筹上来的钱,还要用在军事开支上,老夫弄不到更多的钱,购买债券,所以,所以……”
他语气迟疑,说不下去,可叶华多精明,稍微想了想,就猜到了。
“李相公,你去向大相国寺借钱了?”
“嗯!”李谷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子,“前前后后,差不多借到了三百万贯,有的用来买债券了,有的则是填补了户部的亏空。”
叶华的的眼珠转了转,“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有把柄抓在了大相国寺的手里?”
李谷点头。
“所以后来大相国寺在京城搅动风雨,拉百官下水,吸收存款,大肆放贷,无人敢管……也跟这事有关了?”
叶华这才如梦方醒,按理说天下刚刚太平不久,商业远没有恢复到盛唐的景象,大相国寺何以兼并那么多土地,又何以影响百官?
叶华还曾经以为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让大相国寺提前壮大起来呢!现在他才弄明白,也的确和自己有关,只不过却不是虚无缥缈的蝴蝶效应,而是战争债券!
当然,战争债券让大相国寺壮大起来,也让柴荣盯上了他们,果断采取了灭佛的手段……终于,能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了。
“那赈灾粮食呢?总不会是挪用粮食,偿还大相国寺的债务吧?”叶华咬着牙道:“三万多人被饿死了,这事情李相公就不知道?”
李谷无奈摇头,“侯爷,事先的时候,我的确不知道,当时下的命令,是调拨军粮,可谁想到,军粮没有调上来,反而是用救灾粮充数,等老夫了解情况之下,已经出了人命。当时前面战事吃紧,老夫只能从各邻近州县调拨,奈何各地也不宽裕……唉,老夫自知罪孽深重,情愿以死谢罪,还请侯爷上奏陛下,老夫辜负圣恩,罪有应得。李吉身为人臣,忠君报国,大义灭亲,还请陛下能够重用,老夫死而无怨!”
李谷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瓶鹤顶红,敢情他把自杀三件套都准备好了!
叶华手疾眼快,一把将鹤顶红夺了过来。
“李相公!诚如你所言,那你是有功无过,又何必自杀呢?”
李谷越发尴尬,“侯爷,大相国寺做了那么多事情,老夫,老夫身为朝廷重臣,不免有失察之过!”
“仅仅是失察吗?”叶华又追问了一句,语气更胜之前。
李谷犹豫了半晌,无奈摇头道:“侯爷,何必为难老夫!此事一旦掀开,之前大相国寺做的所有事情,都会推到老夫的头上。更何况老夫主持清丈田亩,已经是天怒人怨,遍地都是仇家,他们会以此为借口,置老夫于死地!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先自我了断,也好免去麻烦!”
叶华呵呵一笑,“李相公,你是想保住令郎吧?”
李谷仰着头,微微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下,“圣人说了,这天底下,最难的是父亲。大相国寺的事情,牵连到柴太傅,老夫不死,是要被灭九族的!”
作为一个心脏强悍的老官僚,李谷不会轻易求死,可是面对眼前的局面,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柴荣可以原谅任何事情,不会原谅算计柴守礼的事情!
百官更是恨自己入股,至于叶华,他虽然答应帮忙,但绝不会为了自己,得罪全天下人……除了一死,还能有活路吗?
“李相公,其实你想活,并不难,要保住令郎,甚至让他青云直上,都没有问题,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行!”叶华幽幽道。
李谷简直跟听见鬼话似的,嗤之以鼻道:“冠军侯,你何必欺骗老夫?我都是死人了,你忍心吗?”
“不不不,我说的是真话。”叶华道:“过去的事情,的确是说不清楚了,那些烂账也查不明白。但是一千多万贯的亏空确实是真的,李相公只要能解决这个亏空,自然就能活命。”
李谷好奇问:“侯爷,你的意思是让老夫经营好国库,替大周理财,赚够一千万贯?”
叶华大笑,“李相公,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要是还管国库,那钱是你挣的,还是朝廷的?我的意思是,让你辞了三司使,然后凭着自己的本事,给大周赚一千万贯,洗刷罪孽,如何?”
“不如何!”李谷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他伸长脖子,闭着眼道:“来吧,你现在就杀了老夫吧!”
第501章 救命稻草
李谷虽然理财多年,但是让他去赚钱,那是绝无可能的。
尤其是一千万贯,多大的数目啊?
李谷还记得,当年跟着叶华去周边村镇收粮食蔬菜,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一车萝卜,也不过是一百文钱啊!
十车萝卜一贯,一千万贯啊……李谷只觉得眼前排山倒海,全都是萝卜,能把他给活活埋了!
“不行,老夫不会挣钱,你还是杀了我吧!”
叶华沉着脸道:“李相公,这是唯一的活路,不走也可以,那我问你,令郎怎么办,你们一家子怎么办?”
“我……我都是被那个小畜生害的,我管他去死!”
李谷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哪能这么想,眼珠转了转,突然惊喜交加。
“侯爷,我想到了!”李谷激动地浑身颤抖,“你,你的夫人不是很会赚钱吗?她可是被称为女财神啊!侯爷,你看能不能把尊夫人的财路介绍给老夫,让老夫……”
“你做梦!”
没等李谷说完,让叶华啐了一脸吐沫!
你也不照照镜子,真是好大一张脸。我媳妇辛辛苦苦弄来的来钱路子,连岳父都没给,还能给你,真是人不要脸则无敌!
“李相公,咱们把话挑明了,你干了天怒人怨的事情,现在就算给你财路,你能赚来钱吗?去开作坊,还是买卖土地,或者组建商行?那些跟你有仇的人,能看着你大捞其利吗?”
实话,绝对的实话!
李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痛苦地抱着脑袋。
若只是和旧案有牵连,还不至于丢了性命,君不见当年范质甚至建议柴荣,拿柴守礼平息众怒,最后范质怎么样了?只是贬出京城,现在人家又回来执掌吏部,比当初还要神气呢!
问题是范质当年,是替百官背锅,所有人都欠着一份情,过后当然能卷土重来。
但现在呢?
百官不但不感激李谷,还想要了他的命!落井下石,群起攻之,明刀暗剑,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李谷太了解文人的德行了,他现在是有死无活!
“李相公,你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处境,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要这件东西能救你了!”
叶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铜钱,拍在了李谷的面前。
然后太拍拍手,转身飘然而去。
李谷不明所以,他拿起了这枚比寻常钱币稍大的铜钱,露出了沉思之色,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吗?
叶华这小子要让自己干什么啊……
从李谷府里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叶华直接回家,凑巧,师兄李肆正等着呢!
“哎呦,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不在家里陪着夫人?”
李肆看到了叶华,咬了咬牙,眼珠子喷火,气不打一处来,“叶华,我问你,那,那个折氏怎么回事?”
叶华愣了,他耸了耸肩,“师兄,你的娘子问我怎么回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李肆用了甩头,拍着脑门道:“把我都气糊涂了,我问你,当初你怎么说的?”
“我?我说她是将门虎女,还说跟你文武双全,是天作之合……”
“对!就是这句!”
李肆气得哇哇大叫,他气哼哼骂道:“我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上了你的当!那个娘们,简直就是个鬼!”
叶华不敢苟同,“师兄,你过了吧!我见过嫂夫人,多漂亮的一个人,跟天仙似的。”
“我是说这里!”李肆指了指他的心,切齿道:“她心肠歹毒,比恶鬼还要可怖!你不知道啊,她怎么对我的?师兄这些日子,可受了罪了!”
李肆扯着叶华的胳膊,嚎啕大哭,那叫一个委屈。
叶华紧缩肩膀,无言以对。
别的事情他都有办法,唯独这家事,他是半点主意都没有,家里的符三还摆不平呢,哪有本事给别人当情感导师啊!
“师兄,大丈夫能屈能伸,夫妻吗,凑在一起,磨合一下就好了。”
“呸!”
李肆啐了他一口,猛地伸出胳膊,对叶华道:“你瞧瞧,我能忍吗?”
原来在李肆的胳膊上,有一片淤青,在皮肤上,还有几个暗红的点。叶华大惊,师兄好歹也是翰林学士,谁敢打他啊?
李肆一肚子苦水,正是媳妇折氏打的。
原来折氏和他成亲的时候,在洞房之中,就准备了一根荆棘杖,折氏跟他解释,治家务必严谨,荆棘杖,就是家法。
李肆还挺美呢,觉得果然是将门之家,寻常百姓,用戒尺,鞭子,最多用水火棍当家法,折家居然用荆棘杖,全都是刺,可真厉害。李肆以为,这玩意是惩罚家人的,满不在乎。
可成婚刚刚几个月,这家法就落到了李肆的头上了。
原来李肆请几个朋友过来喝酒,又把两个歌姬叫出来,给大家伙弹唱助兴。哪里知道,他的举动冲了折氏的肺管子!
好大狗胆,豢养歌姬,还在府里喝酒,酒色两戒,你都犯了,哪里还能容你!折氏冲出来,抡荆棘杖就打,两个朋友吓得夹着尾巴跑了,连乌纱帽都丢在了李家。
李肆被赶得院子里转圈,嗷嗷怪叫,那才狼狈呢!
事后,折氏把两个歌姬直接遣散出府,还给李肆定下了规矩,从今往后,不许往家里招狐朋狗友,不然家法从事!
“师兄啊,我觉得吧,你也别招蜂引蝶的,嫂子脾气是大了点,可毕竟打是亲骂是爱,她把你当回事了,对吧?”
李肆哼了一声,“我但愿她不把我当回事……我问你,这事要是发生在弟妹身上,她会怎么办?”
叶华沉吟了一下,指了指外面,“你瞧,那些来来往往的倭女,全都是她买的,前两天还问我,要不要换换口味!”
“你……我,我怎么就摊不上个这么好的娘子啊?”李肆无语凝噎,他突然伸手,揪住了叶华的胸口。
“师弟,弟妹家里还有没有了?要不你给师兄介绍一下?”
“没了,她们家就三个丫头,两个进宫了,金定是最小的!”叶华干脆打消了李肆的妄想。
李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简直死的心都有了,“师弟,啥也不说了,我暂时在你的府上住着,回头你跟弟妹说,再添置一些美女,最好要江南的。”
叶华怒了,“师兄,你想干什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我是个懒兔子!”
“你!”叶华气得想胖揍他,“有你这么坑人的吗?你在我这里胡来,万一让嫂子知道,她杀过来,我还活不活了!”
李肆干脆往地上一趟,说起来还是跟李谷学的呢!
“师弟啊,咱啥也不说了,谁让你坑了师兄呢!这回我就在你家不走了!”
叶华气得抓狂,正准备叫人,去把李肆抬出去。
正在这时候,符三走了进来。
她扫了眼地上的李肆,惊道:“师兄这是怎么了,用不用叫御医?”
叶华闷声道:“不用,地上凉快,正好散火!”
符三抿嘴一笑,“师兄有什么可上火的!他都要当爹了!”
“当爹?”叶华惊呼,趴在地上的李肆也情不自禁坐了起来。
“刚刚杨业的夫人过来,跟老祖说的,她说堂妹怀了孩子了,却脸皮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不,她过来念叨,想让咱们告诉师兄一声。没想到,师兄居然来了,真是凑巧啊!”
叶华一听,终于长出口气,他一扭头,就破口大骂,“抱怨什么,挨两下打能怎么样?还能比生孩子更疼?你丫的要知道好歹,人家将门虎女,还一文钱没要你的,你一个丑穷酸,都三十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顿臭骂,李肆手足无措,只剩下发呆了,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有了,她居然有了!我要当爹了,当爹了!”
激动之下,李肆撒腿就往外面跑,把一只鞋都丢在了书房。
他往外面跑,正好迎面差点和李谷装上。
“李学士(相公),冠军侯呢?”
“他在书房里。”李肆下意识回答。
李谷皱着眉头,突然怒火中烧,“李肆,老夫问你,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说!”
李肆表示完全不知情,他怪叫道:“我连娘子什么时候怀的孩子都不知道,还管得了你们的烂事?”
李肆说完,扭头就走。
李谷不明所以,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你丫的是叶华的师兄,你们这个门户,就没有一个好人!
李谷怒气冲冲,来到了书房门口,叶华正提着一只鞋,让人给李肆送去,见李谷来了,忍不住道:“李相公,你想通了?”
李谷迈着大步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他用手一拍桌子,震得茶壶叮当乱响!痛心疾首,“叶华啊,你,你怎么能让老夫铸当十大钱,你想老夫遗臭万年吗?”
李谷道:“朝廷是缺钱不假,可铸当十大钱,老百姓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天怒人怨,民心沸腾,我,我已经清丈田亩得罪了士人,你还让我发当十大钱,再得罪所有百姓……你,不能光坑老夫一个人啊!”
李相公那叫一个可怜巴巴,就连符三都忍不住仗义执言了,“侯爷,当十大钱不能发的!”
叶华歪着头,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你们好好看看,那一枚钱是谁发的!”
第502章 太子班底
谁发的?
当然是李弘冀发的,这是南唐的当十大钱!
“冠军侯!我大周励精图治,老夫辛苦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府库丰盈,但也用不着发当十大钱,这是祸国殃民,要天打雷劈的!”李谷悲愤质问,心说真没有看出来,叶华平时总是一副为国为民的嘴脸,可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这么黑心,你是要把老百姓当猴子耍吗?
李谷黑着脸,死死盯着叶华,一副理直气壮问罪的模样。
这时候符三突然闷声道:“李相公,侯爷是让你铸南唐的钱。”
李谷还没明白,傻愣愣问道:“什么?我可是大周的官,怎么能铸……啊!”李相公终于转过弯了,他瞪大眼睛,气喘如牛,神色变得更加狰狞,五官挪移,突然大叫一声。
“叶华!你,你居然让老夫铸假钱,你,你,简直岂有此理!”李谷气得浑身哆嗦,一世英名啊,宦海沉浮,这几十年下来,李谷扪心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大周立国的功臣当中,找十个人,未必有他,可若是找二三十人,他肯定名列其中。
辛苦理财,熬白了头发,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虽然栽了跟头,处境堪忧,但李谷还是有自信的,百年之后,青史会有公论。
可问题是按照叶华的主意,铸了假钱,他这辈子就跟造假挂了勾,而且假钱贻害无穷,到时候算账,他李谷就是罪魁祸首。
胡子都白了,让老夫替你做这种事情,叶华,你休想!
李谷红着眼睛,怒吼道:“叶华,老夫绝不答应,你另请高明!”
李相公断然拒绝,可一旁的符三眼睛闪亮,她嬉笑道:“侯爷,李相公不愿意做,让给妾身怎么样?我来!”
符三声音甜甜的,眼睛圆圆的,跟一枚枚铜子似的。
叶华忍不住轻笑道:“人家李相公害怕身败名裂,你就不怕吗?”
符三摇头,“两国交战,手段尽出,造假钱又不坑大周百姓,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李弘冀铸当十大钱,是为了在吴越境内交易,就许他搜刮吴越的百姓,就不许我们发财?没有这个道理啊!”
符三若有所思道:“我们大量铸当十大钱,就能扰乱江南的货币体系,造成市场动荡,李弘冀这几年不是极力富国裕民,充实国库吗!我们就用这一招,把他的努力归零!等朝廷动兵,攻打江南的时候,这也是立大功啊!”
“还有,在大周境内做生意,要牵连到各个方面,会有人出来反对,可铸假钱,是坑南唐吴越,跟大周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么好的来钱路子,还是留给咱们家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符三还用眼角瞥了一下李谷,然后坐到了叶华的手边,亲手给丈夫剥桂圆吃,俩小夫妻,你侬我侬,李谷在这里,就像是一颗讨厌的灯泡。
李谷真想一走了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不能走啊!
符三说的话李谷全都听进去了,以他现在的处境,想在大周境内赚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有很多人已经准备好了弹劾的表文,要对他展开攻势,三司使估计是保不住了。
经营铸币,扰乱南唐,这是为国立功,又是替皇帝敛财,加之死道友不死贫道,江南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只有做这种事情,才能得到皇帝的原谅,只要柴荣不追究他了,暂时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李谷咬了咬牙!
“侯爷,此事老夫做了!”
叶华一脸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李相公,你的一世英名啊,你可不能铸假币,会被万民唾骂的!”
李谷满脸正气,用力甩头,“哼,老夫为了陛下尽忠,不会忧谗畏讥的!让他们只管骂吧!”
好一个正义凛然的李相公!
可是他的举动气坏了符三,小妮子把眼角立起斜着李谷,怒斥道:“你不是不做吗?这么大的好事,轮不到你!我要来!”
叶华连连摆手,“夫人,李相公也是咱们的朋友,不要这么无礼!”顿了顿,叶华道:“这样,我出一道题目,你们俩都想一想,看看谁有更好的办法。”
符三勉强点头,“说吧!”
“是这样的,铸钱需要铜料,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符三笑嘻嘻道:“收购呗!反正铸成当十大钱,有五倍以上的利润,还怕没钱收购吗!”
李谷若有所思,此刻福至心灵,忍不住笑道:“大周缺铜,若是以大周之铜,铸造当十大钱,再运去江南,虽然简便,但难免铜料外流,老夫的意思是从江南兑换铜钱,以江南之铜,铸造当十大钱,再回流江南……如此虽然麻烦一些,但不会损坏大周半分,侯爷以为如何?”
叶华抚掌大笑,“不愧是理财高手,夫人,这次可是你输了!”
符三登时小脸通红,气得把手里的桂圆摔在桌上。
叶华不管她生气不生气,而是站起身,笑道:“李相公,你能想到用国库的钱,购买债券,推高债券价格,我就看得出来,你是高手中的高手。以货币扰乱江南,非你不可。”叶华跟李谷携手揽腕,从书房走出来,“李相公,咱们铸的当十大钱,要比李弘冀的质量好,除了铜钱之外,还要配上飞钱,那才是无本万利。你立刻写一个方略出来,然后再试制几枚样品……对了,我在冠军坊的工匠,可以借给你使用,尽快把事情办好,我再递给陛下。”
“唉!放心吧,老夫明白怎么做。”李谷还挺不好意思的,“侯爷,尊夫人那边,老夫实在是抱歉,要不给你们夫妻一些干股……”
叶华摇头,“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不用在乎的,回头她敢跟我闹,小心我的家法!”
李谷由衷叹道:“侯爷治军严谨,想不到也是治家有法啊!老夫先告辞了。”
把李相公送走,叶华赶快小跑着回了书房,符三正坐在那里生气呢!
“哼,就那么一点小手段,以为我想不到啊!侯爷,你要给我个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给李谷,你欠他什么?”
叶华笑着过来,揽住符三的肩膀,顺手剥了一颗桂圆,塞进符三的小嘴。
“刚刚多谢夫人,帮我演了一出戏。铸假币虽然利润丰厚,但实在是招人恨,从现在的情况看,要不了几年,陛下的大军就要一统江南。李谷胡子都白了,他可以不在乎,咱们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犯不着冒险。而且等到那时候,江南货币体系崩溃,信用垮塌,女财神再出手,收拾残局,什么都落到你的手里了,如何?”
符三听完,欣然娇笑。
一扭头,拦住叶华的脖子。
“侯爷,你真奸诈,不过奴家好喜欢!”
叶华顺手抱住妻子柔韧的腰肢,一步迈到了罗汉床边,两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像是阴阳鱼,追逐纠缠融合……
秋天的脚步邻近,大周学堂要如期开学了,郭宗训也正好满五岁,太子的教导,历来都是国之大事。
柴荣安排叶华担任华盖殿大学士,另外又增设了两个大学士,一曰文华殿大学士,一曰武英殿大学士,在三大学士,全都挂太子师少衔,华盖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师,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
另外柴荣还要选拔几名太子宾客,詹事,伴读……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子的班底要建立起来了。
皇帝陛下很宠爱太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果能挤进太子的班底儿,简直跟买彩票中奖一样,多少人都摩拳擦掌,眼巴眼望。
李谷倒是没有多少心思,毕竟他年纪不小了,没必要去服侍一个小娃娃,没准等郭宗训继位,他都死了呢!
李相公是只想着渡过眼前的难关,他拿着方略,带着铸好的铜钱,欣欣然,到了华盖殿。
“侯爷,老夫都弄好了,你看看吧!”
李谷把方略递给叶华,又从怀里拿出十枚当十大钱,还有十枚当五大钱。
“侯爷,我是这么琢磨的,用当五大钱,从金陵这边兑换铜钱,拿回来,铸成当十大钱,再送去吴越,往来之间,都有赚头儿,有个三年五载,这一千万贯,老夫就赚出来了,到时候老夫也就无愧于心了……”
李相公说着,仰头大笑,如释重负。
正在这时候,突然殿门口传来一声断喝。
“李谷,你还有良心吗?”
御史中丞韩熙载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他来到了桌案前,抓起那几枚大钱,眼睛里喷火,猛地扭头,怒斥道:“姓李的,你居然铸假钱害民,你的心都是黑的!孔孟之道,圣人之学,你学到猪狗身上去了?”
李谷更不爱听了,“韩熙载!谁都能骂老夫,唯独你不行!你,你反咬老夫一口,你该下十八层地狱!”
这俩昔日的好友,跟斗牛似的,直接掐起来了。
叶华按着太阳穴,貌似不太好玩啊!
“李相公,韩中丞,往后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第503章 说服韩熙载
韩熙载算是进入了状态,御史台的事情也厘得差不多了,他过来拜访叶华,想要谈谈监督均田的事情,顺便他从南方顺利归来,跟陈抟的帮忙脱不开关系,韩熙载想见见陈抟,叙说下朋友情谊。
哪知道碰到了李谷,又碰到了一大堆假造的铜钱,韩熙载多聪明啊,他瞬间想通了李谷的打算。
顿时怒气冲冲,曾经的那点不好意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谷,你大造假钱,窃取暴利,就不怕下地狱吗?”
李谷把眉头一挑,冷笑道:“老夫造的钱货真价实,用的是上好的铜料,足斤足两,我有什么下地狱的?反倒是你,背信弃义,没有老夫,你能回到中原吗?刚当上御史中丞,你就陷害老夫,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良心吗?”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自己贪腐,又怪得了谁?”
“谁贪了?”李谷的声音高了八度,“老夫一心为国理财,你什么都不懂,还敢胡言乱语,小人,十足的小人!”
……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骂得那叫一个不客气,就连年轻时候,喝花酒不给钱的事情都翻了出来,脖子粗脸红,半点客气都没有。
叶华听得头都大了。
“那个你们二位先别吵了。”叶华道:“圣人让我推荐两位太子师,我的意思是让你们两位接,如何?”
“太子师?”
这俩人都来了兴趣,一起问道:“为什么选我们?”
叶华道:“韩相公才学过人,又熟悉江南的情况,见识过人,且为人正直,品行操守,都是上上之选。”
听叶华如此评价,韩熙载不由自主挺起腰板,脸上却还是很矜持,“本分而已,侯爷谬赞了。”
“至于李相公吗?有人弹劾你用人不当,估计三司使是干不成了,你是想被贬出京城,接经略安抚使,还是留在京城,委屈点,当个太子师傅?”
李谷人老成精,他猜得出来,皇帝都动了杀心,就算他有办法弥补亏空,也别想全身而退,罢去三司使,已经可以偷着乐了。
只不过皇帝能放过他,士人却放不过他。
离开了京城,他就是任人宰割的一块肉,文官们有的是办法折腾他,今天把你调到陈州,明天把你调到幽州,屁股没坐稳,再调去洛阳……就这么满世界折腾,铜皮铁骨的人尚且受不住,何况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没有多久,就能把你活活折腾死,还是客死异乡的那种,惨得不要不要的!
绝对不能离开京城,可他已经是计相了,升不上去,也降不下来,京城根本没有位置……算来算去,只剩下跑到叶华这边,给太子当师傅这一条路了。
虽然太子师只有五品,远比经略安抚使小,但是巴上了太子这棵大树,等闲人就不敢跟他撕破脸。
李谷也就算保住了一条老命,甚至保留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坦白讲,叶华的安排是够意思的。
当初他说要拉李谷一把,的确是做到了。铸造假币,消了皇帝的火气,来教太子,又保留了一份香火情。
假如李谷寿命够长,甚至还能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就算是至亲好友,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叶华是个厚道人啊!历经起落之后,李谷终于是看透了。
“侯爷高义,老朽铭刻肺腑,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叶华摆手,“李相公,咱们还是以公事为重,教导太子,处理钱币的事情,你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李谷用力点头,“请侯爷放心,老夫明白!”
他这么说,韩熙载可不答应。
“侯爷,我有话说。”
叶华早就知道,微微一笑,“韩中丞,你可是不忍心江南的生灵遭到洗劫?”
韩熙载点了点头,“侯爷,我是昌黎人不假,但是我在江南住了几十年,江南虽然号称鱼米之乡,富庶繁华,可这些年战火不断,兵连祸结,老百姓早就民力凋敝,困苦不堪……我给李弘冀上书,希望效仿中原,推行均田……奈何,他不肯听,我这才回到了中原。如果按照这个老贼的意思,大造假钱,江南的百姓又会被洗劫一番,他们无以为生,到时候,千里赤地,白骨盈野……李谷!”韩熙载一声断喝,“你也是读书人,也曾经以天下为己任,你难得不羞愧吗?况且,圣天子志在天下,江南百姓,早晚也是大周的子民,难道你想让圣人接手一个千疮百孔,民心尽失的东南?
面对韩熙载义正词严的指责,李谷老脸微红,的确铸假币害人,有些好说不好听,可若非如此,他怎么过关?
以后江南归谁以后再说,现在江南是李弘冀的治下,就算都死光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迂腐!”
韩熙载深吸口气,“我是迂腐,可我清楚,治国的根本在民心,民心的根本在田亩!只要清丈田亩,均分土地,大周就能所向睥睨,又何必玩这些花招?李谷,你能保证日后大周不会发行大钱?不会残害自己的百姓?这种恶例是不能开的,我就不信,有朝一日,大周的国库也不够用了,你会不会发行大钱?”
韩熙载步步紧逼,盯着李谷,弄得李相公很是尴尬。
“韩熙载,你不要咄咄逼人,两国相争,岂是你这种书生能明白的!”
他们两个怎么吵也吵不出结果,韩熙载只能转向叶华。
“韩中丞,铸假币这事似乎有些不妥,却也是不得不为。”
韩熙载皱起眉头,哀恸道:“侯爷!莫非你也?”
叶华伸手,拦住了韩熙载。
“韩中丞,你听我说完。”叶华道:“这货币本身不代表财富,只是财富的计价工具而已。”
韩熙载不解,“那什么才是财富?”
“粮食、布匹、牲畜、木材、铁器、瓷器,还包括脑力和劳力,这些才是实打实的财富。铜钱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用铜钱,能够交换所需要的商品和劳动,韩中丞以为然否?”
韩熙载努力想了想,叶华随手拿起一枚铜子,放在了桌上,然后拿起茶杯,作势喝了口,韩熙载颔首,“侯爷的意思我懂了,可铜钱能换这些,如何不是财富?”
叶华笑着摇头,“韩中丞,容我拿你做个比喻,韩熙载是你,但你会不会变化呢?”
韩熙载不明所以,李谷倒是更了解叶华的思路。
“韩熙载是个名字,就仿佛铜钱一样,这个名字代表的人二十年前风华正茂,二十年后,两鬓斑白,再过二十年,就是一抔黄土,几根枯骨!前些时候,你是南唐的宰相,如今你是大周的御史中丞!名字还是一样,可人却天壤之别!”
李谷的语气让人生气,可解释却很明白。
“韩中丞,你熟读经史,想必你清楚,历代因为战乱,造成物价飞涨,而天下太平之后,又会物价回落,甚至出现谷贱伤农的事情。”
韩熙载点头,“老夫听说过,可这跟铜钱有什么关系?”
叶华笑道:“韩相公,假如你以铜钱作为标准,一枚铜钱在不同时期代表的财富不同,不正如一个人的名字一样吗!”
“哦!”
韩熙载恍然大悟,“侯爷果然高论,老夫佩服!可,可这跟伪造大钱,有什么关系?”
“有。”
叶华道:“中原自古以来,缺少金银铜料,而我们的百姓又是最勤劳的一群人,他们创造了十倍百倍的财富,却因为缺少计价用的工具,而沦为有权有势之人的鱼肉!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李弘冀发行当十大钱,虽然意在盘剥吴越,其实际上,也是货币不足,以此牟利,我们同样铸当十大钱,但是在有朝一日,拿下江南,我们必定要改革货币,眼下百姓或许会受损,但长久之后,还是获益的。”
叶华叹道:“先苦后甜,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而且通过货币增发,能摧毁原来的体系,所谓不破不立。韩中丞,你打算在江南推行均田,为什么做不到,因为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李弘冀根本没有勇气去迎战这个庞大的集团,他也不敢!要想真正均田,就要先打破这个利益集团,发行当十大钱,摧毁金融货币体系,就是大破大立的第一步!”
李谷在旁边默默听着,他都要跪下来喊师父了!
叶华这小子是真能忽悠啊,明明是一肚子坏水,想要大赚其利,到了他嘴里,就变得光明正大,都快能替天行道了!
偏偏韩熙载还听得频频点头,“侯爷深谋远虑,让人佩服,可老夫以为,侯爷所谋者国,而李谷这个人,所谋者私!让他负责此事,只会坏事!”
不管怎么说,韩熙载是彻底不信李谷了。
叶华笑道:“韩中丞,要不这样,让李相公铸钱,你负责监督,顺便呢,利用你在江南的关系,把这些钱撒出去。有韩中丞看着,我想李相公就算有心为恶,也办不到了。”
韩熙载用力点头,“请侯爷放心,老夫一定盯紧了他!”转头,韩熙载冲着李谷残忍咬牙,“李兄,铸币获利不小,你放心,有我在,别想多捞一文钱!”
第504章 小心眼的皇帝
“叶卿,李谷的三司使朕免了,你以为这朝中诸公,谁适合接任三司使?”柴荣直接开口询问。
自从叶华搬到了华盖殿办公,也算是进了宫……当然了,和皇宫大内,还是有一道高墙拦着,想要越过那道墙,不挨一刀是不行的,除非成了皇帝。
柴荣经常隔三差五,跑华盖殿,跟叶华聊聊……很多人都以为这君臣两个,肯定会密议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柴荣连着跑来三次,都是询问战马,“朕的那匹御马呢?怎么样了,怀上没有?”
“陛下,你那匹御马是公的,怀不上的!”
“你想气死朕啊,我问的是那匹母的……这么说吧,什么时候,你能把欠朕的那匹马还上?”
叶华为难了,“陛下,想要汗血马的人不少,比如都点检赵匡胤,还有副都点检韩通,陛下也知道,那匹母马是韩通送给我的,所以生了小马驹,应该先还给韩通,这是我们家三姑娘的意思……”
“谁的意思也不行!”柴荣气哼哼道:“朕是天子,你要是不答应把小马驹给朕送来,朕,朕就贬了韩通的官!”
“别啊!”
叶华吓坏了,“陛下,这哪跟哪儿啊,你不能不讲道理!”
“朕是皇帝,朕想讲道理就讲,不想讲,你还有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叶华是彻底认栽了,“回头我跟韩通谈谈,看看能不能晚点要战马。”
柴荣终于满意走了,可韩通又是个死硬的货儿!
马是别想了,要罢官随便吧,老子认了!
面对这俩不讲理的人,叶华也没主意了,自家战马的肚子里就一个小马驹,难不成还能劈成两半!
叶华想来想去,还真憋出一个主意,你们不就是要汗血马吗?老子才不管纯不纯呢,给你们就行了!
转过天,叶华就要求挑选了二十匹上好的母马先送到马棚,然后再准备二十匹……从这一天往后,那匹雄壮的汗血宝马就耷拉着脑袋,再也精神不起来了……
见柴荣又来,叶华连忙道:“陛下,已经有五匹母马怀上了,还在继续努力,好消息会有的!”
柴荣厌弃摆手,“朕有要事过来,又不是听你说那些没用的。”
叶华翻了翻白眼,你都说了三回了,要是没用,浪费吐沫干啥?
见叶华闷头不说话,柴荣才说道:“除了李谷之外,谁适合当三司使?”
“陛下的意思是?”
还真是正事,叶华打起精神问道。
“赵普如何?”柴荣道:“此人颇有些才干,在河北的时候,打击豪强,清丈田亩,又重新挖掘河道,解除黄河水患,能力不差……听说他还在叶卿手下做过事情,想必理财的本事不差吧?”
赵普当然是个人才,半部论语治天下,当然不用怀疑,可让他当三司使,却未必合适。
“陛下,臣斗胆建议,还是换一个人。”
“谁?”
“卢多逊!”
“为何?”
“陛下,赵普的才略不在经济之上,让他当三司使,最多延续李谷的做法,维持清丈田亩,把剩下的工作做好。”
“难道不好吗?”柴荣不解反问。
叶华道:“陛下,清丈田亩固然不得不做,可富国裕民,不是分了田就行的。分田只是基础,接下来还要发展工商,而且田分了,今年秋收,势必就有更多的粮食涌入市场,到时候粮价崩塌,谷贱伤农怎么办?三司的职责已经发生了转变,必须要更灵活,也更不择手段的人才行。”
提到卢多逊,柴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灭佛,那家伙真是个狠茬子,做事不顾一切,让他理财,倒是个选择,只怕他太拼了,反而弄得天怒人怨……
“陛下要是不放心,给他派个副手就是了。”
“嗯,朕回头再想想。”
柴荣突然道:“叶卿,你给朕出的主意,不就是对付李谷的办法吗?你让韩熙载看着他,效果如何?可有进展了?”
叶华笑道:“陛下,第一批当十大钱已经铸好了,并且装船起运了。”
“手脚够快的。”柴荣大惊,“还不到一个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铸币可不是个小事情,要有原料,要有模子,还要大规模生产,要有工匠……等钱出来,还要打通关节,才能顺利送入江南。
按照最快速估计,也要三个月的时间,现在一个月不到就弄成了,真是难以置信,有如神助啊!
叶华笑着向柴荣解释,李谷久在三司,很了解铸币的过程,他从钱监调了工匠过来,先把当十大钱的工艺吃透了。
接下来要大规模铸钱,他选择了冠军坊的工匠帮忙,叶华手下的这些大匠,经过了多年的磨炼,已经掌握了当世最先进的铸造加工技术。
一天能造出百千万钱!
按照大周这边计算,一千万钱,也不过区区一万贯而已,可造当十大钱,却能膨胀到十万贯!
十天的功夫,一百万贯就铸造完成了。
叶华费力气说服韩熙载,不只是让他看着李谷那么简单。
韩熙载在江南几十年,门生故吏,遍地朝野。
铸假币发财,这是谁都抵挡不了的诱惑。
韩熙载出面帮忙打通关节,这第一批大钱,半个月之后,就会送到太仓,交给王家。
王家拿到这笔钱,会先付十万贯作为押金,然后他们拿着一百万贯,去吴越采购丝绸,按照吴越的市价,能够买回十万匹,这十万匹,有六万匹是王家的,剩下四万匹,连同那十万贯,都是大周的。
“荒唐!”
柴荣气得大拍桌子,怒不可遏。
“王家算什么东西?简直不劳而获,贪得无厌!区区十万贯,就换取了六万匹丝绸!一匹丝绸还不到两贯钱!他们要赚多少钱?硕鼠,蛀虫,下三滥!”
当着叶华,柴荣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一连串肮脏的词汇,都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实在是无法把这些话,和尊贵的天子联系在一起。
叶华也不惊讶,反正他听得够多了。
等到最后,他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王家和大周私通,可是要防着李弘基的,我猜他们至少要拿出一半的丝绸,去买通其他的家族,拉着大家伙一起下水!”
柴荣冷笑了一声,“即便那样,他们也赚得够多了!等着朕拿下江南,一定要把这些大族全都荡平!一个不留!他们实在是祸国殃民,不可饶恕!”
叶华都忍不住替王家默哀了,还没怎么样,就先让柴荣判了死刑!
不过说这些都远了,还是看看大周能赚到多少钱吧!
一匹上好的丝绸,在开封能卖到十五贯,如果运到草原,就是二十贯起步,卖给西域,至少值三十贯!
四万匹丝绸,至少值六十万贯!
铸造一百万贯当十大钱,需要耗费成本二十万贯小钱。人工花费,运输费用,打通关节,还要十万贯,这就是三十万贯,如果扣除王家的押金十万贯,大周净赚了四十万贯!
而且这只是第一笔生意,按照李谷的设想,他还准备铸造当五大钱,送到金陵,去兑换小钱,再运回来铸造大钱,这样折腾下来,一次就能赚五十万贯以上!
这还只是最低的估算!
柴荣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突然他气急败坏,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狠狠摔在地上。
“上当了,朕上当了!”柴荣不敢置信,反问:“李谷给朕写了一千万的欠条!岂不是说,只要二十次,就能还清吗?”
叶华下意识点头,“早点还清,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柴荣气鼓鼓道:“朕要让他一辈子还不清,让他一辈子替朕挣钱!不,朕要让他世世代代,都给朕挣钱!敢纵容包庇贪墨,他就该这个下场!”
第505章 熊孩子郭宗训
柴荣是真记仇啊,他没砍了李谷,不是原谅了他,而是想从李谷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狠狠出口气!
可怜的李相公,都一把年纪了,还被皇帝惦记着,真是够倒霉的!
“叶华,你鬼主意最多,不能便宜李谷,你给朕想个办法,等朕拿到了钱,分你一成!”见叶华脸色发苦,不愿配合,柴荣气哼哼道:“两成也行啊!”
叶华嘴角咧开,“那个……陛下,臣能不能把那匹御马还给宫里,臣不想要了!”
柴荣愣了一下,敢情自己的话吓到了叶华……这个没出息的小子,你跟李谷能一样吗!柴荣黑着脸,没好气道:“马你留着,主意你必须出!”
叶华暗暗叫苦,果然,皇帝就是最大的流氓,一点都不掺假!
他只好装模作样,思考起来,其实主意是现成的,就是用起来太不地道了。能让叶华这样黑心的人,都感到惭愧,肯定不是好主意,可柴荣一再逼问,叶华也只能如实说了。
“陛下,要是让李相公还不清,也好办。”
“怎么办?”
“就按照民间的规矩,算上利息就是了,利滚利,驴打滚儿,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利息!”
柴荣一拍脑门,我的老天爷啊,朕怎么这么糊涂!
居然忘了写上利息!
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柴荣觉得一千万贯,就是好大好大的数目,累死李谷也填不上窟窿,既然如此,还用得着费心思写什么利息吗!
事实证明,皇帝陛下远远低估了走私造假的利润。也低估了叶华拉李谷一把的决心,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了多久,李相公就能还上钱,然后又是一条好汉!
柴荣非常想重写一张欠条,加上利息,逼着李谷给他卖命到死!
反正这样的老货,不用白不用!
“陛下,臣觉得吧,李相公也算是东宫之臣,他会尽力的,有没有欠条,都是无所谓的。”难得,叶华真是良心发现了,他觉得李谷已经被欺负得很惨了,不能再坑老头了,不然非把李谷弄死不可!
柴荣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霸气道:“所谓欠条,也不过是个手段而已,朕是天子,难道给他降旨,他还敢违抗不成?有这个欠条,只是更加名正言顺。”
柴荣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去把太子请来。”
不一会儿,有人把小太子郭宗训领了过来。
郭宗训长得很清秀,五官酷似他的母后,弯眉细目,鼻梁高挺,嘴唇通红,惹人喜欢。
“过来,到父皇这边来。”
小家伙迟愣一下,就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父皇面前。
伸手夹住腋窝,将儿子抱在了怀里,眼神之中,难掩宠溺,此刻他更像是父亲,远多于皇帝,声音柔和,生怕吓到孩子。
“这张借条,是你师傅李相公欠咱们的,父皇把这个给你,让你处置。”皇帝说得很慢,努力让小太子听得明白。
最后,他才问道:“皇儿,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免了这张欠条?”
小太子努力盯着欠条,上面的字他认识不少,父皇的话他也大致懂了,只是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免了!
“父皇,什么是欠条?”
“就是别人欠了咱们的钱,拿着这张欠条,能要回来很多钱。”柴荣耐心解释。
“钱?能买糖糖吗?”
在小家伙的印象里,似乎这是钱唯一的价值了。在宫里他是没见过钱的,只有去学堂,在店铺里才有一些零食。
比他高了四个年级的小叔郭幸哥,买了一块麦芽糖给他,从此之后,郭宗训就疯狂喜欢上了疏松可口的麦芽糖,几乎每天都要吃一块,他也学会了用钱买糖吃!
“这张……能,能换很多糖吗?”
光想着糖,真没出息!
柴荣黑着脸道:“够把皇宫装满了。”
“嚯!”
小太子的眼睛瞪得溜圆,那是多少啊?
周围全都是糖,简直太幸福了!小太子的眼睛里都冒星星了,他果断抓住了欠条,“我的,我要!”
显然,小家伙不想把欠条给李谷。
柴荣眉头微皱,他低声道:“皇儿,李相公是你的师傅,天地君亲师,他是很重要的!”
小太子歪着头,思索道:“师傅又算什么东西?孩儿不要师父,要糖糖,糖糖!”小家伙情急之下,不停晃动小腿,小脸都涨红了。
“住口!”柴荣怒斥。
小太子第一次被皇帝老子骂,小眼睛转动两下,然后扁扁嘴,哇哇哭了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声泪俱下。
咱们的皇帝陛下,能驾驭九州万方,能指挥几十万人马,唯独拿儿子没招,他真想给小家伙两巴掌,可怎么也下不去手。
皇帝陛下的威严,在熊孩子这里,根本就不管用。这对最尊贵的父子,也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
叶华解围道:“陛下,太子啼哭厉害,小小年纪,别伤了身子骨,让人送去皇后那里吧!”
柴荣沉着脸,点手唤来小太监,郭宗训早就想从老爹的魔掌当中解脱,乖乖跟着小太监跑了。
目送着儿子厉害,柴荣才哀叹一声,连连摇头,“叶卿,朕的儿子,似乎不够大气啊!他日后能指望的是谁,不就是你们几个师傅吗?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往后怎么办!“
柴荣的打算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儿子把欠条交给李谷,算是借儿子之手,给李谷一个恩典,拉近他们师徒之情。
这一手很是高明,有点像什么呢?
就是如来把猴子压在五行大山之下,贴上了六字真言,然后五百年后,让自己的徒弟转世,去救了猴子,再让猴子感恩戴德,保着唐僧西天取经……叶华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难不成,佛祖也会帝王心术?或者说,这些上位者,都是一个德行!
叶华在心里腹诽着,挺好的盘算,奈何郭宗训不愿意配合演出,让柴荣很失望。
叶华劝解道:“陛下,太子还太年幼了,臣五岁的时候,还整日玩泥巴呢!太子如今会背许多诗词,还会算术,很了不起了,其他的事情,慢慢教就是了。”
“那些都是小道!”柴荣摆手,沉吟道:“从小看大,太子似乎是太娇纵了,太不懂事,朕也有错啊!”
柴荣反思,因为前面的儿子死在了刘承祐的手里,对于郭宗训,他格外疼爱,视若珍宝,皇帝如此,下面的人,更是把小太子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宠溺着。
时间久了,难免养成唯我独尊的习气,不只是师傅,就连身边的人,小家伙生气也是动辄打骂,小太监哪敢多说,只能忍下来。
柴荣也曾经把儿子送到叶府,希望让他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多交朋友。奈何皇后娘娘舍不得,加上郭宗训老是哭闹生病,还不到一个月,又回了宫中。
眼瞧着太子越来越大,柴荣也越来越着急,这次给郭宗训增设三位大学士,也是想让师傅们好好教导,让小家伙快点成长。
“叶卿啊,朕的皇儿就拜托你了!”
叶华脑袋都大了,“陛下,咱能不能商量一下?”
“不能!”柴荣怒冲冲道:“你把皇儿教好了,御马朕就不要了!”
叶华真想送给柴荣一个大大的白眼,“那个,陛下,殿下还很小,教好总要有个标准吧!臣也不能一下子教给他多少东西啊!”
柴荣想了想,“暂时就让他愿意把欠条还给李谷,让他们师徒相得,你做到了,御马的事情,一笔勾销!”
……
叶华感觉自己太倒霉了,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要兜着,你们自己生孩子自己管,交给我算什么事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抗旨可不是好玩的游戏。
叶华想了想,转过天,就让符三进宫,把小太子接到了府里,叶华给他准备了一块大大的麦芽糖,比小家伙的脸还要大。
郭宗训的眼睛都直了。
“殿下,你想不想要更大的糖糖!”
“想!”
“那一起动手做一块,怎么样?”
郭宗训立刻乖乖点头。
要做麦芽糖,就要先选麦种,清洗之后,进行育芽……将三斤麦种洗干净,放在木盆当中,上面盖上一层麻布,早晚浇水一次,怎么说呢,工艺更发豆芽差不多。
最初郭宗训是抗拒的,可是当麦芽长出来,将木盆都充满了,小家伙就越发觉得神奇,每天主动过来浇水。
等麦芽长到三厘米左右,就把麦芽取下,然后放在陶罐之中碾碎……这个过程叶华是交给郭宗训做的。
小家伙忙得满头汗水,却也干劲十足。叶华将昨天泡好的糯米放在锅里蒸熟,然后晾凉,等到都差不多了,让小家伙把碾碎的麦芽倒入糯米中间,拌匀,然后加水没过糯米,放在一边发酵。
这个过程需要两个时辰,一点短不了!
郭宗训就像是皮猴子似的,一会儿跑去看看,总是不停询问。终于,时间到了,叶华带着他到了厨房,“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叶华用三层纱布过滤掉渣滓,将发酵的汁水倒入锅中。他拍了拍手,赶快加柴生火,熬掉水分。
郭宗训很听话,不停拿起小木头扔进灶膛里,火烧得红彤彤的,小脸也红了起来。
终于,锅里的汤汁翻滚起来,叶华用铲子搅动,防止粘锅烧糊。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锅里变成了粘稠的糖浆,剩下的就是等待冷却了……趁着这个功夫,叶华翻出了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找到了其中的一段:取黍米一石,炊作黍,著盆中,蘖末一斗,搅和,一宿则得一斛五斗,煎成饴。
“这个就是你喜欢吃的饴糖了!”
叶华讲解着书里的内容,顺手切下一块,塞给了郭宗训。
小太子接了过来,迫不及待放在嘴里,小家伙对天发誓,这是他吃过最甜的糖糖了!沾着黑灰的小脸,满是幸福的笑容。
“殿下,这样的一锅饴糖,也不过三十文钱,就要这么辛苦。李师傅年纪大了,熬不动糖浆,殿下是不是该怜悯他一下,把欠你家的钱免了?”
郭宗训眨了眨眼睛,纠结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第506章 野蛮发展的代价
李谷颤抖着手,从小太子的手里,接过欠条,在这一刻老头差点哭了……他永远没法忘记,在罢免他三司使的前一天,柴荣招他过去,君臣没有多余的话,柴荣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签字,承认欠款,然后靠着一己之力,把窟窿填上,要么就彻底清查,看看当初的军粮亏空案,还有大相国寺案,究竟能查出多少东西来!
李谷都懵了,这两个案子想要查清楚,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其中有太多陈年积弊,比如某个仓库,在后晋的时候,存一批粮食,到了后汉就被挪用贪墨了,但是账面上还存在,等大周建立,一时来不及清查。
管理仓库的小吏,趁着调运军粮的时候,就把这批并不存在的粮食调走,然后报一个“耗损”,不但抹平了账目,还顺便领了一笔军粮的钱,大捞了一笔!
当然了,随着整顿吏治,清查贪官,很多有问题的官吏被罢官了,甚至有人掉了脑袋,但是经年的烂账,却是无从查起了。
别说柴荣,叶华,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用。
可案子虽然查不清楚,但亏空却能算在李谷的头上,谁让他是三司使呢!
这些烂事,只要掀开十分之一,就能把李家灭了九族!
没法子,李谷就像杨白劳一样,按下了手印,乖乖签了欠条借据,李谷都不知道怎么从金殿回来的,那一刻,他的世家都陷入了无边黑暗……
才几个月的功夫,居然起死回生,欠条回来了!
李谷喜极而泣,哆嗦道:“老臣,老臣拜谢殿下大恩大德!”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哭哭啼啼,鼻涕都出来了,郭宗训还想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你不用卖糖糖了吧?”
李谷愕然,这什么意思?
见他不吱声,郭宗训就自顾自道:“太好了,你记着啊,每天给我送一大块糖糖,要锅那么大!”
说着,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李谷哭笑不得,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诺诺答应。
郭宗训喜滋滋跑出去完了。
值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李谷掸了掸官服,正了正乌纱,冲着叶华,深深一躬。
“侯爷,救命之恩,李某铭刻肺腑!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李相公抹着眼泪,又要哭了。
叶华摆手,“行了行了,你走到今天,我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咱们俩算是扯平了。”叶华拉着李谷坐下。
“李相公,咱们还是说点正事……你现在造假币,江南的情况如何,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
李谷抹了抹眼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探身道:“侯爷,老夫真是服了,你这一招啊,实在是高明!现在的江南,已经乱起来了,我估计李弘冀小儿,他要承受不住了!”
李谷可不是信口胡说,所谓发展经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任何作用力,都会产生反作用力。
李弘冀分析叶华成功的经验之后,他认为应该发展作坊,赚钱强军,江南的丝绸是最有竞争力的,李弘冀筹建了一座三千架织机的作坊,同时他还派人跑到五丈河,观察了许久,把水力驱动的方法也学会了。
金陵出现了同时能织八根丝线的纺车,产量快速增加……这在许多人看来,是巨大的进步,江南要走上富裕繁荣的道路了。
可是别忙,再多想想!
丝绸产量增加,就需要更多的生丝,生丝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需要种植桑树,养蚕缫丝……要种植桑树,就要改农田为桑田,这件事情他想让韩熙载去办,结果韩熙载跑了。
李弘冀不得不弄出当十大钱,用近乎明抢的手段,从吴越掠夺生丝,满足金陵作坊的需求。
一时间江南的纺织业进入了超高速的发展黄金期。
李弘冀比较开明,他鼓励使用女工,大肆从农村招募青壮劳力,甚至规定了基本的工钱……这一套都是叶华用过的,他全盘搬过来,还发扬光大。
造成的结果就是大量乡村劳动力,涌入城市,城市的人口暴涨,可相应的房产建设跟不上去,进城的人没有住处,因此秦淮河两边,文庙的墙根,鸡鸣寺,栖霞寺,天妃宫……到处都是人,幸好江南天气温暖,如果开封出现这种情况,保证会冻死一大片。
可是发生在江南,也够要命的,遍地都是人,肮脏混乱,各种抢掠偷窃,简直不胜枚举,多如牛毛。
一言以蔽之,现在的金陵,就是穷人的地狱,富人的天堂,一街之隔,这边是干净整洁的园林,那边就是臭烘烘的窝棚,对比十分强烈。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人口涌入城市,需要的粮食暴增,城市的粮价快速攀升……而与其同时,在乡村,因为劳动力外流,加之改农田为桑田,粮食产量不足,又推高了粮价。
而那些士绅大户,瞅准了机会,又囤积居奇,推高粮价,不但如此,他们还推高地价,总而言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这些情况李弘冀当然清楚,可问题是他不敢大破大立,没法向世家下手!
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也就是几个办法,一来继续压榨吴越和荆楚,从这两处弄粮食,二来呢,朝廷出钱,出粮食,平抑粮价,然后又拿出巨资,建造金陵外城,给百姓提供住处。
坦白讲,李弘冀的这些手段,让叶华耳目一新,他绝对不是庸才,甚至可以说应付得当,但问题是南唐朝廷并没有这么多钱,所以当五大钱就应运而生……而大钱的出现,又进一步疯狂推高物价!
原本一文钱的馒头,现在要一枚大钱两个,底层的百姓,丝绸作坊的女工,干一天下来,只能买八个馒头。
而且随着粮价暴涨,连八个馒头都买不到。
吃饭都成问题,更遑论住房和穿衣了。
作为执掌大周财税近七年的三司使,李谷是真的被吓到了。
“侯爷,当初如果先帝不颁布授田令,不筹建开封外城……在金陵发生的一切,都会出现在开封吧?甚至要更严重!”
叶华点头,“李相公,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了,我主张均田的用意。我们的百姓,八成以上,都有一块土地,城里的工钱太低,他们就不会进城。这就是一种牵制,防止城市人口过度膨胀。同时,我们的粮食供应也是稳定的……如果没有这个作为基础,贸然发展工商,大建作坊,拼命满足士绅豪商的胃口,以为能富国裕民,那根本是痴心妄想,缘木求鱼!”
叶华轻笑道:“李弘冀很聪明,可是他正用自己的聪明,给自己挖坟!”
李谷抚掌大笑,“侯爷果然是一针见血,高明啊!老朽斗胆问一句,现在江南物价飞涨,南唐国库亏空更加严重,侯爷以为李弘冀该如何应对呢?”
“哈哈哈,李相公,这事情还用问我吗?你让铸币作坊做好准备,接下来怕是要铸造当五十,当一百的大钱了!”
李谷皱着眉道:“侯爷,李弘冀就不会对世家下手,抑制兼并吗?”
叶华笑道:“你信吗?”
李谷当然不信了,很多事情,不是想停就停得下来的,李弘冀这丫的,怕是要一条路跑到黑了。李谷赶快去增加工匠,添置模具,虽然欠条没了,但是敛财可不能停啊!
距离中秋越来越近了,天气转凉,秋高气爽,马壮膘肥,赵匡胤和韩通练了小半年的兵,已经有了些成效,今天这俩人一起入朝,想要汇报情况。
他们很自然跟叶华凑在了一起,三个人到了宣德门,却发现有一个人,直竖竖跪在门外,逢人就磕头,脑门都磕得一片红肿,血迹斑斑,凄惨无比。
叶华皱眉头,旁边有人告诉他,这位叫钱弘仪,是从吴越来的。正说话间,此人发现了叶华三个,突然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泣血哀求,“救救吴越吧!求上国活命啊!”
赵匡胤下意识伸手搀扶,叶华扫了他一眼,赵匡胤连忙把手收回来,尴尬笑了笑。叶华快步走开,赵匡胤疾步跟上。
“侯爷,吴越来求救了,多好的机会啊!”
叶华猛地停下脚步,“什么好机会?”
“当然是出兵江南,联合吴越,一起灭了南唐啊!”
韩通也跟着说道:“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天时地利人和,不出兵,更待何时?”
叶华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直接进入金殿,留下俩个人发傻……叶华刚进入大殿,卢多逊就凑了过来,急切询问:“侯爷,要不要出兵啊?满朝都嚷嚷着打仗,就等侯爷点头了!”
第507章 扶不起的阿斗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该不该打南唐,那是听陛下的,我可管不了,卢大人,你不会刚刚超擢了三司使,就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吧?”
叶华的语气很不好,这是作为首席太子师必须要有的态度,谁让李谷算是他的手下了呢!当然了,卢多逊也是因为叶华的推荐,才能顺利跻身宰执的行列,可依旧亲疏有别。
好在卢多逊也不太在乎脸面,又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侯爷,军国大事,当然是陛下做主,可身为臣子,也该有点看法,小弟初来乍到,实在是拿不出主意,还要听侯爷的高见,拜托了!”
说着,卢多逊连连拱手,仿佛一只讨好的猫。
叶华微微沉吟,“卢大人,国库能拿得出钱粮吗?”
卢多逊压低声音,“实不相瞒,要想挤,还是能挤出一些,二三百万贯总还是有的,实在不行,不还能发债券吗?”
叶华笑了,“你不会忘了李谷是怎么丢官的吧?”
卢多逊能不知道吗!
“我的侯爷啊,小弟就是怕重蹈覆辙,这不才求你给点意见吗!拜托了!”他连连哀求,眼看着早朝的时间就到了,叶华深吸口气,“南唐的水师有上千艘船,我大周有把握胜得过吗?”
此话一出,卢多逊立刻会意,还是侯爷高明,一针见血啊!
他心里有数,接下来,许多臣子,有文有武,全都站了出来,他们的一致建议,都是起兵南下,要痛击南唐,教训李弘冀。
包括几位相公在内,都难掩乐观的心情。
难得,枢密使薛居正主动站出来。
“陛下,李弘冀小儿弑父篡位,妄自尊大,居然递来国书,要求和大周平起平坐,简直不知所谓!如今吴越等国饱受欺凌,怨声载道,盼天兵如禾苗盼甘霖。只要王师南下,必定箪食壶浆,所向睥睨。此乃天赐良机,老臣以为,陛下万不可迟疑。”
柴荣笑了笑,“一贯老成持重的薛相公都主张用兵,你们呢,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
打仗无非是人和钱,枢密院说话了,下面就是三司。
卢多逊猛地迈了一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时并非出兵的良机。”
“为何?”柴荣沉声问道,似乎语带不满之意。
卢多逊毫无惧色,“启奏陛下,北方将士,长于骑射,拙于水战。南唐水师强悍,若是没有渡江的把握,不如不战!”
他刚说完,薛居正暗暗一笑,果然是年轻人没什么见识!
“卢大人,你多虑了。”薛居正道:“我大周水师固然不如南方,但是别忘了,还有吴越,他们可熟悉水战,且船只众多,不可小觑。到时候我大周将士,乘坐吴越的船只不就行了!”
卢多逊冷笑摇头,“薛相公,下官斗胆请教,假如吴越的水师,真的有那么厉害,他们为何还被南唐打得节节败退,纳贡称臣?”
“这个……”薛居正显然没有卢多逊能言善辩,他只能勉强道:“吴越步卒不如南唐,但水师绝对可堪一战,卢大人莫非怕了南唐,不敢交战?”
“笑话!”
卢多逊反唇相讥,“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关重大,岂能意气用事?把胜败寄托在吴越水师之上,实在是让人无法苟同!”
枢密院和三司杠上了,一个管钱的,一个管军的,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其他官员也都陆续加入辩论,很快金殿就变成了菜市场,闹哄哄的不可开交。
柴荣看不下去了,他立刻吩咐散朝,把一些不相干的人赶走,只留下几位宰相重臣,人少了,谈论起来就容易多了。
魏仁浦作为最精通军务的老臣,他代表政事堂率先表态。
“陛下,最近两年,南唐的长江水师确乎强大了许多,不宜硬拼,老臣以为,是否可以先拿下江北之地,这样一来,既能削弱南唐,又能平分长江天险,等待实际成熟,再一举南下,荡平江南?”
不愧是老魏,的确是功力不凡,在历史上,后周和大宋,就是按照这个思路来的,先是柴荣三征南唐,尽数取得江北之地,然后攻取荆楚,顺着长江南下金陵,灭了南唐,吴越纳土归顺,一扫南方……
这个方略可行,又十分稳妥。
柴荣立刻就心动了,他沉吟一会儿,突然发现一直没说话的叶华。
“叶卿,你就没有什么看法?”
叶华苦笑了两声,“陛下,若是问臣的意见,臣倒是觉得,我们应该接受李弘冀的要求,跟他南北相称,也没什么不好!”
“住口!”
王溥饶是跟叶华不错,也接受不了。
“中原正朔,南唐偏安一隅,岂可与大周相提并论,冠军侯之议,十分不妥!”
叶华道:“王相公,你先别着急,总不能凭空答应吧?必须要有些交换条件才行。”
王溥皱眉道:“事关重大,冠军侯想交换什么?”
“很简单,比如通商,比如互换货币。”
“互换货币?”王溥惊呼出来,“侯爷,你不是胡说八道吧?谁不知道,李弘冀都发了当五大钱,我们跟他换,岂不是吃了大亏!”
“哈哈哈!”叶华仰天大笑,“王相公是个实诚的君子,朝廷吃点亏,我们却可以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叶华笑道:“陛下,臣以为以陛下之雄才大略,禁军将士的勇猛,征讨南方,不在话下。可自古以来用兵,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不用打,就能搅乱江南,岂不是更好!”
柴荣若有所思,李谷铸假币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多,柴荣觉得,似乎此事有些关联……而利用经济手段,搅乱对方阵脚,这事叶华又不是没干过。
当初光复燕云,不就是用的这一招吗!难不成这小子又要故技重施?
想到这里,柴荣让其他人退下去,只留下叶华一个,君臣两个密议对策。
王溥,魏仁浦,薛居正,这几个人出来,互相看了看,都有点尴尬。
同为重臣,他们说话,天子就不在乎,叶华说话,比谁都管用,同样是人,这差距也太大了!
他们无奈摇头,一起走出宫门。
正在这时候,那个吴越来的使者钱弘仪又来了,他脑门的血水凝结,都变成了可怕的暗黑色。
见到三位相公,扑通就跪下了,未曾开口,先嚎啕大哭,宛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
“吴越一直尊奉中原上国,旦夕朝贡,不敢有丝毫怠慢!吴越未曾对不起大周啊!如今南唐猖獗,频频犯我疆界,杀我子民,掠我财富!诸位相公请看,这是他们在吴越发行的当十大钱!请看,请看啊!”
魏仁浦伸手接过来,这枚钱比寻常的铜钱大了一圈,可材质拙劣,工艺很差,能看得出来,铜里面混了很多铅。
摆明了是坑人啊!
钱弘仪抹了抹眼泪,委屈巴巴道:“我吴越百姓,对南唐切齿痛恨,不共戴天,我们有三万水师,枕戈待旦。只要上国挥师南下,这三万将士,还有吴越二百万子民,都会响应王师,一起痛击贼兵!我王兄已经说了,只要灭了南唐,我吴越愿意归顺大周,甘心成为大周臣属,请上国明鉴啊!”
这三位相公吸了口气,不由得惊喜交加。
假如吴越真的愿意投降,大可以一战定江南啊!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他们互相又交换了一下眼神,让钱弘仪站起来,魏仁浦笑呵呵道:“吴越的诚意,我大周看到了,你还是先回馆驿休息,等待消息吧!”
钱弘仪点头,“多谢几位相公仗义援手,敝国上下,感激不尽!”
把钱弘仪打发走了,薛居正忍不住道:“我看这一次,叶华是看走了眼!吴越有水师,又有诚心,就算不能一战而定,也能打折南唐的脊梁,为一统天下扫清障碍!”
魏仁浦颔首,却又无奈耸肩,“老夫也是这么看的,奈何天子相信叶华,我也是没有办法!”
薛居正咬了咬牙,“老夫身为枢相,军务征战,乃是我分内之事!你们两位等着,我这就去进宫,求见陛下,向陛下陈奏!”
魏仁浦一惊,心说这个货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决心,难不成收了吴越的礼物了?老魏闭口不言,王溥还算厚道,“薛相公,用不用我陪着你去?”
“不必了,此事我一力承当!”
说完,薛居正就迈着大步,气势汹汹,直接去了宫中,递牌子求见。
此刻,叶华还在和柴荣谈着如何对付李弘冀,薛居正只能暂时等着,差不多半个时辰,薛居正都不耐烦了。
突然从里面有小太监出来,请薛相公进去。
而就在此时,又有小太监拿着绣衣使者的密奏,送了进来。
“是江南的军情,快点给圣人送去!”
薛居正的心咯噔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柴荣拿到了密奏,撕开封口,快速浏览了一下,然后扔给了叶华。
“叶卿,果然如你所料,吴越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啊!”
叶华看了看,正好瞧见薛居正,“薛相公,你也看看,有一伙水贼,抢占了静海,杀了吴越水师三千人,俘虏船只二百多艘!这样的饭桶,也值得合作吗?”
第508章 海军的畅想
南唐的局面很糟糕,但绝不要以为,现在大军南下,立刻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那是不可能的!
“李弘冀的策略至少满足了一些世家豪商的利益,那些丝绸大户,官绅商贾,他们弹冠相庆,高兴坏了。”叶华不无讥诮道:“这帮人虽然会为了利益,从事走私,大挖南唐的根基。但是他们都不傻,如果大周打过去了,好日子就没了,因此他们多半会采取两手策略。”
柴荣若有所思道:“暗中和大周走私赚钱,但明面上,拿出更多的力量,支持李弘冀?”
叶华点头,“陛下,如果臣所料不错,眼下的金陵,只怕会拼命编排陛下,把陛下说成吃人的厉鬼,以此吓唬南唐的百姓,让他们忠心耿耿,继续跟着李弘冀跑。”
不得不说,叶华的判断是真的够准确的,在柴荣的案头,就放着许多绣衣使者送来的密报,那些南逃的士人,穷尽一切手段,污蔑大周,拼命泼冷水。
只是被骂的最惨的不是柴荣。
“叶卿,你在江南的名声,比朕要可怕多了!他们说你青面獠牙,好吃人心肝,每日要三十名美女伺候,还有,说你长得丑陋不堪,状若厉鬼!”柴荣越说越高兴,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两个人倒霉,总比一个人被骂要好!
叶华都傻了!
乖乖,说什么我都认了,怎么说老子好色啊?
我家里就一个,而且这一个已经让我招架不住了,哪里还敢沾花惹草啊!
再说了,老子怎么看也不丑啊!
叶华身量修长,加上习武锻炼,虽然比不上赵匡胤满身肌肉,那么健美夸张,但至少线条流畅,肌肉分明,十足的鲜肉一枚!
呀呀呸的,跑去南唐的那帮士人,别看你们等于帮了大周愚民,可等老子打过去,一定挨个把你们丢进长江,全都喂绿毛龟,一个都跑不了!
叶华气得咬牙切齿。
“反正不管怎么说,有这些超级豪门世家支持,短时间之内,李弘冀还能控制住几十万人人马,而且他敛财有道,至少不会拖欠军饷,相反,吴越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历经三代五位国主,早已不复当初的血勇,而且国内积弊重重,离心离德。吴越对外不能抗衡南唐的压力,屈膝卖国,对内无法安抚百姓,而吴越的士绅官僚,贪墨黑心的程度,甚至远超南唐,如此状况之下,怎么能指望吴越的力量,去对付南唐,那不是饮鸩止渴吗!”
叶华的一番话,是彻彻底底,说服了柴荣。
说到底,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才是真正的力量,依靠别人,全都不能做数!
“陛下,臣觉得,我们该把精力放在水师上面,用三五年的时间,组建一支强悍的海军,这才是当务之急!”
叶华进一步建议,“臣以为可以在登州和胶州两处,建立军港和船厂,这事情交给柴太傅就行。”
听叶华提起老爹,柴荣立刻皱眉头。
“叶卿,这可是军国大事,你别胡来啊!”
“陛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也别总用老眼光看人。柴太傅现在可担负着大周的兴衰呢!”
柴荣表示严重怀疑,他那个爹,只能让大周衰,而且还是一衰到底!
叶华真的是义愤填膺了,好歹也是我徒弟啊!要是柴守礼还那么饭桶,岂不是说我这个师父很失败吗!
简直岂有此理!
叶华伸出两根手指,“陛下,柴太傅为大周弄到了这些金子!”
柴荣皱眉头道:“我光听说他从海外弄了不少倭女,对了,你的府上还买了不少呢!”要说起来,一国的太上皇,干贩卖人口的事情,也是够丢人的,可柴荣也想开了,老爹在外面折腾,总比祸害大周来得好,所以就由着他去了,可这心里总是很腻味。
叶华轻笑了一声,“陛下,太傅在倭国引进女子不假,但是倭国有不少金银矿产,全都是大周缺乏的。柴太傅已经为大周弄到了两万两赤金!未来改革币制,全靠这些黄金作为担保!陛下,你说太傅干的事情,重要不?”
柴荣越发惊讶,自己那个专门胡来的爹,真的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柴荣还是不信,他一再询问,叶华没有必要隐瞒。
柴守礼跑去幽州经商,接着在登州弄了船队,专门前往高丽、倭国,甚至是辽东贸易……倭国盛产金银,只不过技术落后,开采不出来,柴守礼打着贸易的旗号,给他们提供技术,然后又去高丽抓捕奴隶,卖给倭国矿山,倭国开采出金银,再拿出来和大周进行交换。
这套生意模式,是叶华设计,柴守礼完善执行的,现在已经见到了成效,陆续有黄金运回了大周。
除了倭国之外,广袤的辽东,尤其是黑龙江以北的原始林区,更是拥有丰富的黄金储备。现在那里还是女真生番的地盘,他们非常野蛮落后,还停留在渔猎采集阶段,想要用他们淘金,非常困难。
不过柴守礼还是坚持派人过去,了解情况,跟部落头人联络感情,寻找黄金。
渗透辽东,不光是为了获得黄金,更重要的是日后大军出长城,横扫契丹,在辽东的棋子就能派上大用场。
“陛下,太傅一把年纪了,真的要为己求财,用不着这么费力气。他是真想替陛下分担责任,这两万两黄金是太傅辛辛苦苦存下来的,他跟我说,是打算存到一百万两,然后再交给陛下。有一百万两黄金,就能发上千万的金币,这可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啊!”
叶华叹道:“李弘冀做的那些事情,臣早些年也想过,可后来臣觉得大大不妥,要想发展工商,就要用商业手段,来衡量这个世界。什么是商业手段,无非就是买卖交易,粮食布匹能买卖,劳动力也能买卖!要做这些事情的第一步,就是用货币重新计量一切。”
郭威的时代,叶华就学着站在全局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他把两世的经验,结合在一起,很快叶华就发现,有些事情,远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就拿教材里提到的资本主义萌芽,按照教材给的思路,从萌芽到成长,先轻工业积累,再发展重工业,最后产业升级,完成工业化……这是一条教材给定的一般过程……但是对不起,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按照这个经典过程,实现工业化的,根本就做不到!
究其原因,就是每一步的发展,都会同时产生正面和负面的影响。
就比如最典型的明末,靠着三大拳头产品,已经拿到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从比重看,是非常惊人的,但问题萌芽就是长不起来!
要多产丝绸、瓷器、茶叶,就要占用土地劳动力,就要造成无业流民,而且大量的商品上市,就要海量的货币补充,没有货币支持,就会造成价格扭曲,反过头制约摧残萌芽。
叶华记得,上辈子他看过一个系列的节目,叫大国崛起。
在这个系列的节目中,全都是这些大国如何英明睿智,决策神武,把握机会,站在了风口浪尖……但是却只字不提殖民扩张,掠夺剥削!
不抢占殖民地,如何化解人地矛盾,不掠夺金银,如何用货币计价财富,顺利实现交换,不用暴力开拓海外市场,如何获得超额利润,如何鼓励发明,用机器取代人工……所谓大国崛起,是绝对离不开殖民扩张,可以说,没有血腥,就没有资本主义!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在对外掠夺无望的情况下,转而利用国家的力量,先提取农业剩余,滋养壮大工业,然后再利用工业反哺农业,将农村作为缓解发展矛盾的大后方。要想走这条更艰难的道路,均分田亩,有效组织农民,又成了必然的选择……所以发展过程和道路的选择,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指指点点的,光动一张嘴,永远不清楚实干家的艰难。
叶华给大周设计的发展道路,他是想两条路一起来,对内均田,建立起稳定的农村大后方,对外积极扩张,吸收财富,拓展市场。
叶华从一开始,就断定李弘冀会败得很惨,原因也是如此,他不敢对内改革变法,想对外扩张,又有大周这座大山挡着,两条路都无法走下去,不死简直天理不容。
叶华跟柴荣在北上会猎的时候,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柴荣能很容易了解叶华的一些想法。
“叶卿的判断向来是让人叹服的,只不过李弘冀小儿若是能奴役吴越,荆楚,进而掌控南汉,影响巴蜀,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路来!”
“所以不能让他成功!”叶华道:“陛下,吴越是不顶用了,倒是这个袭占静海的海盗头子,他是个人物!”
柴荣向来不喜欢土匪,官匪水火不同炉,皇帝就是最大的官家,听到海盗头子,就皱眉头了。
“吴越都不能指望,还能指望一个水贼吗?”
“陛下,臣可是听说,这个水贼有几千手下,横行江海,就连波斯等地的海船,都要他点头,才能把货物拉走!”叶华笑道:“这伙海盗可是掌握了最先进的航海技术,是最出色的海上骑士,如果能把他们拉过来,我大周水师能少奋斗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