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士大夫的地狱
范质被调回京城,并没有进入政事堂,而是执掌六部之首的吏部,成了天官大人。
治国就是治吏,柴荣岂能不知道这个理儿。
更何况那么多人辞官,又大面积启用新人,这里面会有多少贪官污吏?如果不把他们管好了,放任这些人乱来,就会把整个局面都毁了。
该用什么人,提拔起来之后,又怎么监督,怎么考评,是升是降,是奖还是惩,这么多的事情,必须有一个心明眼亮,又威望足够的人负责。
叶华私下里跟柴荣推荐了范质。
五年的首相,他回来执掌吏部,不但能威慑百官,更能给政事堂造成前所未有的压力。别看那几位相公暂时跟皇帝站在一起,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私下里耍花招。
范质回来了,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他们的头上,你们不听话,不好好干,随时会有人取代你们。
当然了,反过来,对范质也是一样。
他替政事堂挡了皇帝的怒火,被发配邺城,坐了冷板凳。
这一年多下来,范质是尝尽了失去权力的滋味,他对几位相公都多有不满。
让他掌握人事大权,就算老范再宽宏大度,对几位相公的门生故吏,也不会手软。柴荣已经受够了政事堂一家独大的局面。
他要扶持吏部,作为新的权力一极,分割政事堂的权柄。
果然,范质上台之后,就展现出惊人的魄力……政事堂会议,几位相公主持,叶华有天子特旨,列席旁听。
他来得很早,令叶华意外的是范质来得更早,而且他一屁股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距离原本属于他的首相宝座最为遥远。
老范微闭着眼睛,腰板笔直,在那里养神。
叶华赶来,他抬起大眼皮,见是冠军侯,挤出了一丝笑容。
“侯爷草蛇灰线,多年的辛苦,总算到了收获的时候,老夫五体投地。”
叶华坦然一笑,“范相公客气了,春种秋收,如果摘不好,保存不当,果子也会烂的。”
“是啊!”
范质大笑,“侯爷,老夫愿意帮你摘果子,你看成不?”
“那就要看范相公的手段了!”
范质没有说什么,继续闭目。这老家伙是比坐冷板凳之前直接干脆多了,以往他总端着首相的架子,不好打交道,所以说挫折让人进步啊!
叶华翘着二郎腿,品着茶,他估计要有好戏看了。
没等多大一会儿,那四位相公陆续赶来。
曾经的老伙伴,消失了一年,又出现在政事堂,谁能不尴尬。像魏仁浦这种性格强悍的,只是点点头,就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毫不在意,至于其他三位,却不好意思。
“范相公德高望重,理当……”
还没等王溥说完,范质一摆手,“仆执掌吏部,是诸位相公的属下,你们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咱们公事公办!”
老范半点没有改变位置的意思,王溥和李谷只能相视苦笑。
等落座之后,王溥率先开口,“诸公,刚刚河北赵普送来了呈报,河北的清丈完成很好,百姓已经得到了土地,开始了春耕。依照赵普的估算,今年一年,河北就能增加五百万石以上的粮食,不但供应幽州等地的军需,还能调拨一部分,保证京城用度,这可是一件大功,该怎么赏,诸公有什么意见?”
魏仁浦沉声道:“赵普是大才,他原来是枢密副使,老夫以为,应该把他调回京城,高升一步。”
薛居正的老脸立刻垮下来,姓魏的真不是东西,高升一步,不就是抢了我的枢密使吗?自从跟叶华站在一起之后,你老货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薛居正想说什么,奈何赵普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他也无言驳斥。
倒是王溥,想了想道:“赵普的确人才难得,国初……三相并立,我看不如让他进京,接掌集贤殿大学士吧!”
从武则天的时候开始,唐代就没有真正的宰相了,多数是挂着同平章事的衔,行宰相事。
所以要想区分宰相们的地位,应该看他们的学士头衔。
如果是昭文馆大学士,那就是首相,如果是昭文馆大学士,同时监修国史,就表明只有两位相公,次相是集贤殿大学士。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三相并立,像国初范质,王溥,魏仁浦一样,首相是昭文馆大学士,次相监修国史,三相是集贤殿大学士。
王溥琢磨着把三相给赵普,这里面的想法就多了。
叶华在旁边默默观察着,心里十分清楚。
赵普原来是枢密副使,如果升任枢密使,不用任何过渡,直接掌控枢密院,就能跟中书门下抗衡。
赵普可不是薛居正,没有老薛那么绵软,而且以赵普和叶华的关系,他能借助军方的力量,瞬间就能成为跟王溥掰手腕的另一个巨头。
已经多了一个范质,再来一个赵普,让王溥情何以堪!
王相公提出三相并立,看起来都是高升一步,可进入中书门下之后,赵普需要适应一段时间,至少在几个月之内,没有发言的资格。而且前面有两个资历远超他的宰相,就算坐稳了三相,能分到多少权力,也要看王溥的心思。
为什么说文官厉害,就厉害在这里。
看起来都是提拔高升,但其中的差别却是天壤之别,如果没有懂行的人帮忙,怎么吃亏的都不知道。
叶华越发看得清楚,难怪太平年月,武夫斗不过文人,这中间的文章太多了。
幸好,把范质弄回来了,有些事情上,他该表态了。
果然,范质开口,“王相公,魏相公,赵普固然有功,但是他的任期未满,吏部不能给上等考评,没有上等考评,就没法升迁……当然了,我不是反对提拔赵普,吏部的意思要么等他任期满了,清丈田亩完成,把黄河也治理好,得一个上上考评,光明正大进入政事堂;要么,就请陛下降旨,选调赵普进京,只有如此,才不会坏了朝廷规矩,你们意下如何?”
叶华暗暗竖起大拇指,老范有两下子!
他这是缓兵之计,赵普除了负责清丈,还有治河,这两条都是天大功劳,放在一个人身上,一个虚位的三相,是远远不够酬功的。等到那时候,只有枢密使,或者首相,才能配得上赵普的功劳。
至于请柴荣降旨,这个难度就更大了,河北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皇帝不会轻易让赵普回来。
总而言之,范质轻松化解了王溥的打算。
这就是身为吏部天官的优势所在!
叶华的二郎腿翘得更高了,有老范在,他的人马不至于吃亏了,几位相公也没法弄权,这个结果很不错……
所以叶华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瞧着他们的表演。
经过了相对温和的酬功讨论,接下来的气氛就凝重了许多。
范质率先发难,“河北的清丈成果,堪称天下表率,可还有些人,拍着胸脯保证,说要在春耕之前,也将清丈完成,可结果呢?处理的劣绅不到一千人,清理出来的土地,只有五百万亩,远远不及河北的成果。”
范质把目光落在李谷身上。
“李相公,你怎么说?”
李谷趁着老脸道:“京畿的清丈,本就比河北困难,而且京畿人口稠密,先帝在日,又颁布了授田令、均田令,针对豪强地主,已经进行了处置,京畿的劣绅数量少,藏匿的土地少,正说明了之前的成果斐然,已经清无可清了!”
“哈哈哈!”
范质朗声大笑,“好一番奇谈怪论!按照李相公的说法,岂不是政绩越差越有道理了!”
李谷也把眼睛瞪圆了,横竖你不是首相了,我还怕你干什么!
“范天官,老夫就事论事,你不要东拉西扯!”
“那好,我也就事论事!”范质针锋相对,毫不退让,“根据老夫调查,你李相公为了尽快完成清丈田亩,所以将各地的官吏对调,让他们去陌生的地方负责清丈,你以为这样,就能弊绝风清,人人尽职尽责,对吗?”
李谷道:“老夫没有这么说!但是兑换官吏,确乎有效果,这五百万亩,就是这么清理出来的!”
“你错了!这不是效果,而是敷衍搪塞!“范质厉声道:“京畿附近州府的官吏,彼此也有勾结,有些人家田连阡陌,跨州连县,数额惊人。单单是对调,却没有仔细监督,当然难免阳奉阴违,私相授受!”
范质说着,拿出了一大摞密报。
“这里面有绣衣使者发现的问题,也有监察御史送来的密报,老夫已经让人核实过了,其中有十几个地方官,根本没有全心全意,进行清丈田亩,相反,他们纵容庇护,致使朝廷政令,变成一纸空文,老夫身为吏部尚书,不能不上呈政事堂,请求诸位相公裁决此事!”
范质说着,将一份奏疏,送到了王溥手里。
“按照规矩,吏部有专折奏事的权力,老夫知会政事堂,同时已经上呈陛下,请求圣裁!就不劳你们几位费心思了。”
范质说完,转身迈大步,出了政事堂。
他深深吸口气,然后用力将胸中浊气吐出,别提多畅快了。
头一炮算是打响了,让老夫主持吏部,就断然不会唯命是从,你们瞧着吧,老夫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范相公,当真是好威风,好杀气!”叶华跟了出来,笑着称赞。
范质抱拳,“老夫初入京城,刚刚执掌吏部,就能拿到这些真凭实据,还不是靠着侯爷的指点!以后侯爷有什么吩咐,老夫无有不从!”
“别!”
叶华摆手,“我可没帮你,这些东西是人家柴太傅弄的,你要谢去谢他!”
范质突然大惊,质问道:“侯爷,老夫从没说过,是柴太傅帮忙,你怎么知道?”
他们俩互相看了看,又都大笑起来。
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当然不用讲什么聊斋故事。
叶华授意柴守礼做了这些事情,一来是避嫌,二来是化解曾经的仇恨……而且经过柴守礼,就等于告诉了柴荣,避免落下大臣私自结交的口实,一举多得,好处一大堆。
范质跟叶华并肩而行,他问道:“侯爷,京畿的清丈就这么难?”
“嗯!”
叶华点头,“范相公,李谷是用了力气的,奈何京城周围的土地实在是复杂,里面有皇亲国戚的,有宫里太监的,全都是大神仙,李谷害怕得罪人,就大肆调动其他州县的官员清查,看起来声势浩大,非比寻常,奈何只是徒有其表,吓唬人的,实际效果非常有限。”
范质笑了,“李谷是理财出身,办事总讲究将本求利,就算把他推到前面,此人也没有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勇气!”
“那范相公有吗?”叶华笑着问道。
范质沉吟一下,反问道:“侯爷,老夫想问你有吗?你有我就有!”
“哈哈哈!”叶华朗声大笑,“范相公,这次我可不会手软了!”
叶华的确是说到做到,转过天,他就以协办清丈田亩事宜的名义,向柴荣递上了呈报,将京畿地区清丈的弊端悉数上奏,并且指出了十几名徇私舞弊的官吏。
和范质不同,叶华不但拿出了证据,还建议柴荣,要把这些官员扒皮萱草,以儆效尤!
盛怒之下的柴荣迅速答应了叶华的要求,并且派出了绣衣使者,将涉案官员全数抓捕,就在当地,公布罪状,明正典刑。
砍下脑袋之后,又剥下人皮,塞满了干草,就挂在了衙门外面!
如此霹雳手段,不可谓不残忍,但是效果也是惊人的,所有负责清丈田亩的官吏大受震动,再也不敢徇私舞弊,谁不怕被做成人皮枕头啊!
……
官场如此,可士林却是另一番光景,文人们凑在一起,全都痛骂朝廷,视文人如草芥,清丈田亩,一体纳粮,还肆意残杀,手段暴戾,这样残暴的皇帝,堪比桀纣!
中原简直是士大夫的地狱!
相比之下,南唐的李弘冀,求贤若渴,励精图治,爱惜士人,那才是真正的明君啊!
五姓七宗的人,聚集在一起,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投奔南唐……
第480章 挖墙脚比赛
天子无道,奸佞掌权。残害士人,灭绝道统!
今日之中原,狼犬满街,遍地腥膻,俨然地狱,朝中诸公,皆鬼魅之徒矣!
郭威雀儿,本沙陀走狗鹰犬,久在胡人治下,与蛮夷无异,最无仁义。背叛故主,夺取江山,是为不忠不义之徒!
彼登基之初,号称恢复汉家天下,然则所作所为,更甚蛮夷,令人发指!
沙陀,契丹,尚知尊奉圣贤,重用贤良,当下之中原,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霄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官卖鬻爵,仁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今日之江南,天子圣明,励精图治,民殷国富,据三江之险,拥天下正道,万民仰望,虽古之贤君,不能比拟,四方之民归之,若百川就海,衣冠南渡,乃自然之理也!
叶华的面前,摆着一份檄文,只读了一遍,就让他扔到了一边,哂笑道:“光看开头,我还以为要兴兵讨伐呢!没想到只是鼓动士人,衣冠南渡,这格局也太小了点吧!”
李肆坐在叶华的对面,他把文章拿过来,一边看着,一边说道:“师弟,你也不能太小觑这帮人,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他们一旦遁逃江南,跟李弘冀勾结在一起,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李肆斜靠着椅子上,眉头皱起,郑重道:“我们全力经营北方,光复燕云,扫平河东,可李弘冀也没有闲着,现在整个江南,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这话倒不是胡说,李弘冀囚禁老父,夺取皇位之后,的确是展示出强悍的手腕,他首先大力整军,不惜血本,选拔精锐,如今南唐有十万精兵。
靠着这支强悍的人马,李弘冀威逼吴越称臣,又三入荆湖,还派遣使者,跟后蜀连结,又征讨南汉,确立了南方诸国的霸主地位。
李弘冀也清楚,靠着武力跟大周硬拼,是丝毫没有胜算的,他把经历放在了水师上面,大造战船,训练水兵,据守长江天险。
他定下的战略是固守江南,徐图北进,如果真的让他成功了,还真有可能成为大周的心腹之患。
李肆道:“师弟,我们打幽州,取河东,这些地方本就不富庶,经历战火之后,就更加狼藉凋敝,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富,休养生息,短时间之内,是朝廷的负担。可南唐不一样,他们虽然没有明面上吞并吴越和荆湖,但是这两地已经被李弘冀捏在手里,人力财赋,供应南唐,再加上长江天险,一时难以逾越。不得不说,他有了和大周争雄的本钱!”
“在这个关头,如果北方的世家大族,迁徙到江南,无疑会增强李弘冀的力量和气势,让他更有信心,跟大周较量。”
叶华翘着二郎腿,插着手,沉吟了一下,突然道:“师兄,你这么关心南唐,是不是还在打周娥皇的主意?”
噗!
李肆把一口茶水给喷出来,连连咳嗽。
“你可别胡说啊!”他的脸色都变了,连忙探身警告:“我可告诉你,这话要是传出去,耽误了你师兄的终身大事,我跟你没完!”
叶华眼睛眨了眨,好奇道:“怎么,你答应折家的亲事了?”
李肆不停晃脑袋,“你说的是什么啊!弄得好像我要入赘折家似的!是折家答应我的求亲了,再有两个月,我就要成亲入洞房哩!”李肆伸出大手,拍着叶华的肩头,“师弟啊,小兄捷足先登,你可要抓紧时间啊!”
提到了亲事,李肆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那叫一个高兴啊!
他跟着冯道苦读十年,虽然当了翰林学士,但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家产。
可折家不嫌弃,出了钱,在京城购买了一处五进的院子,作为新娘子的婚房,他们还拿出巨资,操持婚礼,又送来了一百名部曲,给李肆当家丁。另外还送了许多好东西,光是上好的骏马,就是二十匹!
杨业的夫人折氏,亲自过来,帮着张罗婚事,那叫一个不惜血本。
李肆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花一个子,只等着当新郎就好,这么美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李肆很认真告诉叶华,“我以前呢,还是太糊涂了,以为夫妻之间,要琴瑟好合,才能成就连理……可现在我想通了,这娘子家里有权有势,什么都不用操心,这才是天上掉馅饼,多好的事情!你就说吧,真的娶了周娥皇,不什么都要我出吗!你也知道,师兄是个穷鬼,哪能风风光光办婚事,这么有面子啊!”
他说的吐沫星子横飞,叶华歪着头,很精准地总结道:“你这就是爱情屈服给现实了呗?”
李肆很不满,“你说话太难听了,这叫门当户对,两情相悦!”
“我怎么看都是你入赘折家了!白吃白喝,还白娶了媳妇!”
李肆横着眼睛,不服气道:“怎么,你羡慕了?有本事你也赶快成亲啊。酸言酸语,你这是嫉妒!”
叶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不想跟这个被婚姻冲昏头脑的家伙废话了。
“咱们还是说正事,你估计,会有多少人难逃?”
李肆沉吟道:“这个不好说,但是我估计像五姓七宗,还有许多世家,都会往南跑的。尤其是那些被罢官的,赋闲在家的,总之不受重用的,多半会跑去江南,碰碰运气。”
“那师兄以为该怎么办,是不是要下令抓人?”
李肆摇头,他很为难。
“师弟,所谓世家,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就拿王氏来说,那个王三立,现在就在大周学堂,我听说他日夜苦读,十分勤奋,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授书法,说文解字,尽心尽力,没有半点抱怨之词。这样的人,我们就要用。”李肆道:“如果直接下令,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反而会寒了人心,可一旦察觉,人已经跑了,想要再去抓,那就不容易了。”
“我觉得应该晓瑜各个州县,关隘,严查路引,不准士人随便走动。还有,我们跟南唐的交界位置,要派遣重兵,把绣衣使者也撒出去,如果发现有士人逃往江南,一定要拦阻,必要时候,就地正法!砍几颗脑袋下来,他们自然就怕了!”
李肆侃侃而谈,显然,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叶华老神在在,满脸含笑。
“师兄,与其费力气防堵,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人想往江南跑,就没人愿意来中原效劳吗?”
李肆吸了口气,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眼下大周奉行的国策,对士人可是很不友善!
朝中打击世家,不遗余力,提拔各种出身的官员,地方上更是对士绅施以重手,清丈田亩,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这一套措施下来,大周的士绅,已经没有多少优待了,相反,还要小心朝廷的铁拳。
在这个情况之下,还有士人愿意投靠大周?
李肆的直觉就是不可能。
叶华淡然一笑,“实现自身利益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总量不变,尽可能多占,一种是总量增加,哪怕拿的比例更少,但绝对值更多!”叶华笑道:“士人之中,也不尽相同,总有些见识过人的。当年秦国变法最彻底,得到了最多的贤才辅佐……师兄,咱们厉行变法,等于是种好了梧桐树,难道还吸引不来真凤凰吗?”
李肆眼前一亮,“师弟所言,的确有理。就拿我来说吧,也算是读书人,饱学之士。可我就跟那些世家不一样,我心怀天下,以苍生为念。我是鼎力支持清丈,支持一体纳粮!江南多才俊,说不定也会有一两个跟我有差不多见识的真正英雄豪杰。如果能把他们吸引过来,有一两个人,就胜过千人万人啊,这个生意划算,太划算了!”
李肆还在低头说着,叶华赶快拍屁股走人,听这个自恋的家伙说多了,容易胃疼!
他从书房出来,望着南方,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要说起挖墙脚,他可是早就做了,李弘冀现在才行动,未免也太晚了!
而且挖一帮眼高手低的世家大族,又有什么用?要挖墙脚就挖大的。叶华嘴角上翘,喃喃道:“李弘冀,假如宰相级别的人物,叛出南唐,你又该如何呢?”
第481章 大周的垃圾桶
自从去年腊月,百官罢黜,又有人接连辞官,到了今春,又传来了更糟糕的消息,原翰林侍讲学士邵冲,国子监司业陶固,还有大儒王珍,龙品行等等,一共十几个人,先后离开大周,进入江南,其中邵冲和陶固已经成了李弘冀面前的红人,被任命为侍读学士和国子监祭酒,还升了官!
消息传到了开封,政事堂震动,诸位相公齐集一堂,议论此事。
“两位原朝廷命官潜逃,居然事先没有一点消息,要不是安插在江南的细作通报,我们还蒙在鼓里,这些地方官吏,到底在干什么?吃白饭吗?”魏仁浦破口大骂,他的脚伤已经好在,在地上来回踱步,愤怒道:“范天官,你们吏部就这么管理百官吗?”
范质翻了翻眼皮,气咻咻道:“我们吏部只管在职官员,邵冲和陶固去年腊月已经被罢免了官职,这俩人离京之后,根本没有回归故乡,而是乔装改扮,混迹在商队中间,渡过长江,到了金陵投奔南唐。这事情是我们吏部能负责多么?”
魏仁浦可不管这些,“遣返百官的时候,总该派遣绣衣使者,让他们护送,确保官吏回乡,然后再进京复命才是!最好干脆留下绣衣使者,在乡里看管,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你干脆把当官的都关起来算了!”李谷插话道:“现在地方在清丈田亩,幽州在防备契丹,京城还有那么多事情,绣衣使者,绣衣使者!我大周有多少绣衣使者?难不成以后都要靠着他们治国吗?”
政事堂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在外面都能听得见。
叶华抱着肩膀,干脆止步不入,让这几个老货吵去吧!
以他们的才智,诸如监视致仕官员,严控边境,督促地方,防止逃走……这些手段都能想得到。
但是要想彻底阻止人员南逃,这就困难了。
毕竟中原和江南本就是一国,往来绵密,打折骨头连着筋,想过去,有的是办法。拦也拦不住。
其实在叶华的想法里,还真希望一些人干脆都跑去江南算了。就像那些被罢黜的官员,他们多数没有死罪,不能随便砍头。而且其中不乏学问不错,威望很高的。
虽然清丈了田亩,士绅一体纳粮,他们已经没有了特权,但是在民间的声望还在,任由他们到处胡说八道,散布对朝廷不利的消息,阻挠变法,还不如大开绿灯,全都一股脑送去江南,去祸害李弘冀算了!
叶华绝不认为所谓的士人代表着进步,代表着人心所向。
这些年来,凡是大周不要的垃圾,李弘冀都捡去了,俨然成了垃圾桶啊!
比如大周废了孔家一脉,李弘冀立刻扶持孔家南宗,还在金陵大修孔庙,让官员四时祭祀,香火不绝。
再比如大周灭佛,李弘冀却广纳高僧,在江南大兴土木,建起奢华的寺庙,邀请高僧登坛,每日讲法,盛况空前。
再说当下,大周打击世家,整顿文官,南唐却接纳士人,把他们当成宝贝供起来。
李弘冀为了和大周抗衡,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处处和大周作对,不放过任何机会。叶华倒是想得开,你们愿意当接收垃圾的,老子又有什么害怕的,我巴不得多送一些过去。不管是孔家,还是僧人,世家,他们都不是善男信女,一个个要吃要喝,养着他们,可是很浪费钱财的。
就看江南有多少财富,能填得起这个无底洞!
当然了,也不能什么人都放过去。
比如一些枢密院和三司的官吏,他们知道大周的底细,了解大周的力量,一旦他们去了南唐,对李弘冀绝对是助力。
必须告诉绣衣使者,要注意那些真正有危害的,这些人一旦有异动,宁可杀掉,也不放过,至于其他的闲散官员,各地的鸿儒大家,愿意走就走。
他们都走了,大周也就干净了!
总体来说,除了会影响一点形象之外,没有什么害处,甚至就像是洗个桑拿,流汗排毒了。
“叶卿,你能唾面自干,朕可做不到!”
柴荣让小太监把叶华叫去,见面就骂。
“你知道吗?那帮佞臣贼子,他们跑去江南,是怎么编排朕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什么读书人,简直就是文贼,连流氓都不如!”
柴荣气得五官挪移,怒冲冲道:“李弘冀还是有些才略的,他招揽这么多人过去,最起码声势造起来,南方的人心都在他的身上。我大周还要安定后方,还要推行变法,暂时无力南下。他要是借着这一阵东风,将整个南方都吞了,可就真的形成了南北朝对峙的局面,对我大周非常不利!朕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必要时候,朕要御驾亲征,让李弘冀小儿知道朕的厉害!”
类似的担忧,李肆就说过。
叶华微微一笑,“陛下勿忧,现在过去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甚至他们走了,对我大周还是有好处的。”
叶华压低声音,“陛下,要不要这样,我们挑选一些人,假意去投奔李弘冀……等他们到了江南,就负责散布不实消息,误导南唐君臣,让他们误判大周的实力?”
柴荣眼前一亮,立刻道:“这个办法好啊!”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士人南逃,无疑会泄露大周的底细。
可若是主动派一些人过去,让他们专门散布对大周不利的消息,最好天天说大周要完蛋了,马上崩溃了,卯足劲头去忽悠李弘冀,一旦让他判断失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对大周可是太有利了!
叶华这小子,脑筋就是灵活,什么招数都能想得出来!
柴荣立刻给绣衣使者下旨,让他们暗中挑选几个,名声不差的文人,立刻去江南,执行这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把人安排下去,柴荣还不满足,又问道:“叶卿,你还有好办法没?朕要立竿见影,让李弘冀痛彻心扉的那种!”
叶华笑道:“陛下,前些时候,扶摇子去了江南了。”
“哦!”
柴荣深吸口气,“老仙长怎么去江南了?”
“让儿子气的呗!”
叶华耸了耸肩,要说起来,这老实人变坏还真是可怕!
陈石那小子自从开窍之后,家里弄了十七房妻妾,那叫一个热闹!陈抟最初也觉得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是件好事情。
可整天沉溺女色,也不是办法。
更何况好汉霸九妻,你弄了十七房,这算什么啊!
再说了三个女人一台戏,陈家都能搭六个舞台了!
陈抟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揪着陈石的耳朵,好好教训了一顿。哪知道陈石这小子死性不改,没过几天,居然又买了两个倭女回来。
陈抟气冲冲质问,陈石还一肚子道理。
唐朝的时候,讲究用“昆仑奴,高丽婢”,凡是达官显贵,家里如果没有外族奴婢,就会被人笑话,通常情况下,奴婢越多,代表越富庶,越有面子!
大唐灭亡之后,这种风尚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倭女!
近些年,陆续有倭女漂洋过海,跑到中原借种,有一些生意人嗅到了商机,就组织船队,去倭国经商,顺便购买婢女。
倒腾人口最用心的就是太傅柴守礼。
他在登州组织了上百艘商船,专门往返倭国和大周,多的一次,能弄回来上百个倭女呢!
“爹,我这么干,可是一箭三雕啊……首先,我捧了太上皇的生意,其次呢,咱们家多弄几个倭女,也有面子,这第三……”陈石压低了声音,“我听华子说的,混血宝宝有优势的,会同时具有父母的优点,你老就不希望后代子孙更加优秀?”
陈抟咬了咬牙,“还优点呢!万一吸收两方的缺点怎么办?像你一样好色,又长得跟倭人一样矮小,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放?”
陈石认真想了想,急忙竖起大拇指,“爹,你老的担心是对的,为了让咱们陈家的下一代,能有更优秀的人才,我,我得多买几个倭女才行!”
他一扭头,风风火火跑了。
剩下陈抟,瞪圆了眼睛,气得大骂,小兔崽子,你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啊!全都怪叶华,没事你就会胡言乱语,害人不浅!
陈抟骂了一阵子,又摇头后悔了,没认下的时候,盼着有个儿子孝顺,认下了,反倒惹了一肚子气,图个什么啊!
老道觉得要是再留在府里,他这几十年的苦修,全都要化为东风流水了。
所以陈抟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拍拍屁股下江南了。
陈抟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到哪里,都能受到一堆人的追捧,而且越是有权有势的,就越推崇扶摇子的易道修为,都把他当成活神仙供着。
偌大的世上,陈抟也就两个人摆不平,一个是不信邪的叶华,一个就是不省心的儿子陈石!
甩开了这俩倒霉孩子,陈抟那叫一个如鱼得水,他在江南,流连山水,结交名士,受各种尊崇,别提多舒心了。
尤其是他跟兵部尚书,勤政殿学士韩熙载交好,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扶摇子仙长果然厉害,这么快就能结交上韩熙载,难得,真是难得!”柴荣欣然称赞。
“陛下,还有更值得高兴的呢!”叶华道:“韩熙载因为出身的关系,在南唐处境很艰难,他曾经寄希望李弘冀,奈何李弘冀心狠手辣,弑父杀弟,无论胸襟气度,都绝非一代雄主。韩熙载和李弘冀已经渐行渐远,貌合神离。根据陈仙长送来的消息,韩熙载有意落叶归根!”
韩熙载祖籍南阳,后来迁居河北昌黎,他跟韩愈是一个祖宗……如今韩熙载年过半百,华发早生,人老了就想叶落归根,归家之心,是越来越强烈!
柴荣听到叶华的介绍,简直大喜过望!
韩熙载几十年前和李谷分开,一个去江南。一个留在中原……这几十年间,江南的变化,全都装在韩熙载的肚子里,他现在又是兵部尚书,又兼着大学士……如果能把此人弄到手,南唐的情况就能了然于胸。
更重要的是韩熙载文武全才,让他主持对付江南诸国,绝对是轻车熟路,是最佳的人选!
“朕若得一韩熙载,胜过千万世家大儒!”
柴荣竟然兴奋的手舞足蹈,他抓着叶华的胳膊,厉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把韩熙载弄过来!叶卿,你可有把握!”
叶华咧嘴苦笑,摊手道:“陛下都这么说了,没有把握也不行。请陛下放心,两个月之内,臣就让韩熙载跪在金殿,成为大周的臣子!”
第482章 我要回中原
叶华立下了军令状,要把一国的宰相,从敌国弄出来,这事不但不容易,还十分危险,必须慎之又慎,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不但颜面尽失,而且还会害了韩熙载的性命。
谁能当此大任?
“师父,当然是弟子去最合适了。”
主动请令的是赵匡义,这小子已经从幽州回来了。
师徒分开的时间只有一年,但是少年人长得快,赵匡义的个子蹿起了一大截,他们赵家人都长得高大,看起来赵匡义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向着青年迈进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哪怕是石头也会焐热的。
叶华见到了徒弟,居然还有些动容。
“我听说你把那些蛮夷部落折腾得够呛?”
赵匡义欣然道:“师父,这帮蛮夷简直笨透了,我给室韦人开价,十个契丹壮丁,能换一匹丝绸。他们就拼命去抓契丹人,乐颠颠把契丹人卖给咱们。我再去跟契丹的部落打招呼,说五个室韦人,换十斤茶叶,他们就乐颠颠去抓人了!”
“茶叶,丝绸算什么?连人都没有了,草原就是我们的了!”赵匡义得意洋洋道:“师父,我还派了人手,去联络辽东的女真部落。渤海国已经被灭了,现在辽东是女真部落的人居多。他们更加野蛮落后,也不用给丝绸和茶叶,给点锅碗瓢盆,就老老实实听咱们话了。对了,他们还喜欢酒,一坛子烈酒送过去,他们能把媳妇卖给你!”
……
赵二眉飞色舞,讲述着他这一年里的得意之作。
不说别的,光是通过各种手段,他就弄到了三万多青壮劳力,简直比出兵抓人来得还容易。
这些契丹人,室韦人,甚至女真人,多数被送到了河东挖煤……就在晋阳城,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已经树立起十几座高炉。
挖煤,炼铁,生产农具,兵器,武装士兵,然后抓更多的奴隶,生产更多的钢铁……河东的经济已经开始简单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师父,我觉得早晚有一天,河东和中原会发生冲突的。”赵二很认真道:“我说的不是打仗,而是更可怕的竞争!师父,河东用了太多的奴隶,生产出来的钢铁,粮食,必须外销……你跟我说过的,这种经济模式,天生是有扩张性的,而中原又因为均田,变成了小农经济。”
赵二抓了抓头发,“师父,大周怎么会走上一条充满矛盾的道路,这不是让自己跟自己打吗?”
叶华笑了,赵二跟他学的时间最长,也最理解叶华的想法,就连饱读诗书的李肆都比不上。
徒弟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叶华很满意。
“你说的没错,河东,幽州,走上了围着资本运转的道路,而中原呢,依旧以土地为核心,这二者是矛盾的,你的眼光很锐利,但是你却没有注意到,二者之间,也是相互补充配合的。”叶华笑道:“河东的资本模式,带来了高效率,带来了向外扩张进取的动力。而中原的均田模式,则是起到了压舱石的作用,能够吸收消化河东带来的冲击,保证天下的安稳。”
赵二还是摇头,“我觉得二者还是水火不同炉,不说别的,今年秋天,河东就能有几百万石粮食出售,到时候中原的粮价一定会崩溃的,拿着推着独轮车的小老百姓,绝不是河东农场主的对手,双方差得太悬殊了,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哈哈哈!”
叶华朗声大笑,“你所言没错,假如仅仅把目光局限在大周内部,双方就没法调和,只有一战,可假如有了额外的市场,情况就会大不相同的!”
赵二略微沉吟,立刻道:“师父,这就是所谓转嫁矛盾,对吧?”
“没错!”叶华意味深长道:“所以我们要开始经略江南了!”
……
金陵,韩府。
韩熙载从宿醉中醒来,揉了揉醉眼,外面日头高照,离着中午都不远了。他现在的生活和后世的人非常相似,只要不是早朝,就从来没有子时前睡觉的。
韩姑娘给老爹熬了一碗甜汤,送到韩熙载的房中,她服侍老爹喝下,却在一旁忍不住抱怨。
“爹,烈酒伤身,你就是不听,一把年纪了,要是有点闪失,你让我们怎么办!”
韩熙载被女儿教训,一点反驳的话都没有,只是闷头将一碗甜汤喝干,才笑呵呵道:“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为父真是有福气,有个好女儿照顾。”
韩姑娘手脚麻利收拾碗筷,又劝诫道:“爹,你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养养身体,别再喝酒了。”
韩熙载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只是等女儿出去,长叹了一声,神色之中,充满了落寞之意。
身为一个文臣,最怕就是跟错主子,一步走错,满盘落魄,可惜的是,他韩熙载连着错了两次,真是情何以堪!
前面提到过,李璟在日,韩熙载备受排挤,只能靠着喝酒饮宴,躲避是非。
不过当大周南下,南唐惨败之后,他决定赌一把,支持李弘冀当太子。韩熙载赌赢了,李弘冀不但当上了太子,还顺势夺取了皇位,成了江南半壁的主宰。
按理说,韩熙载这个从龙功臣,应该能拿到想要的一切,有了施展的舞台,可以实现胸中抱负了!
可韩熙载悲哀的发现,李弘冀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雄主,更没有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空有满腹学识,却没有人赏识,这才是韩熙载的悲哀!
他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饮宴欢歌,声色犬马,看起来远离俗务,超然物外,实则内心苦得没法说!
在韩熙载的案头,放着一份他早就写好的奏疏,却不知道如何递上去。
这份奏疏,是韩熙载治国理念的总说。
他对李弘冀明确指出——在当下,国库的主要收入是田赋,朝廷惟有将田赋把握在手,才谈到整理财政,继而谈到富国强兵,同大周抗衡,保守江南,进而逐鹿中原。
然而自先帝以来,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以成兼并之私。结果造成了可怕的情况:私家曰富,公室曰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
韩熙载不但看出了问题,也提出了方案:臣窃以为贿政之弊易治也,姑息之弊难治也。何也?政之贿,惟惩贪而已,至于姑息之政,依法为私,割上为己,据臣所知,豪家田占天下七成,又不以时纳。黎庶以三成之田,奉文武、禄宗室、饷边军、供国用,民焉能不疲?国焉能不贫?!
今明天子垂拱而御,诸贤臣倾力相辅。假令仲尼为相,由、求佐之,恐亦无以逾此矣。所以刷新政治,壮根本之图,设安攘之策,倡节俭之风,兴礼义之教,正在此时。
臣也不才,斗胆奏请整理天下田赋。其首重约己敦素、杜绝贿门、痛惩贪墨、所以救贿政之弊也;查刷宿弊,清理通欠,严治侵渔揽纳之歼,所以砭姑息之政也。上损则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故惩贪吏者所以足民也,理逋负者所以足国也。则官民两足,上下俱益!
……
韩熙载认为江南的兼并非常严重,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要想真正强国,就必须抑制兼并,清理历年的积欠,充实国库。对那些侵占田地,拖欠税赋的大户,要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说起来讽刺,这是李弘冀刚刚登基称帝,韩熙载就提出来的治国方略,当时他是信心十足,觉得皇帝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可韩熙载哪里料想,他被泼了一盆冷水,李弘冀根本没有兴趣。
相比抑制兼并,他更喜欢对外用兵,欺负吴越,染指荆湖,把得来的钱财,用来募兵,造船,增强军力。
韩熙载觉得,虽然练兵很重要,但是国之根本还在于民,如果老百姓民不聊生,纵然拥有百万雄兵,最后也难免败亡的命运。
他还举出了楚霸王的例子。
项羽打了一辈子胜仗,所向无敌,就因为败了一次,不但丢了江山,还丢了性命。汉高祖数次战败,损兵折将,可每一次打败仗都能迅速恢复过来,并且集中更多的人马,重新逐鹿天下。
项羽败就败在了没有稳固的后方,没有坚实的基础。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北方的士人百姓南迁,江南人口繁衍生息,已经超过了中原,人多地少,土地兼并又严重。
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南唐就像楚霸王一样,随时有败亡倾覆的危险!
他的这番见解,堪称肺腑之言,可等来等去,李弘冀一直留中不发,足足过了半个月,皇帝突然降旨,把他从吏部侍郎调为兵部侍郎。
虽然是平调,但是吏部和兵部的权柄完全不一样。
李弘冀的意思太明白了,他不喜欢韩熙载的主张!
被当头棒喝,韩熙载选择了沉默闭嘴。
可渐渐地,他没法沉默了!
因为他的主张被中原的皇帝给采用了,而且更加彻底。他只说抑制兼并,打击豪强,而柴荣推行的新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清丈田亩,均分土地,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这每一项,都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做这些事情,要跟全天下的士绅做对,大周的天子,你哪来的魄力啊?
没人的时候,韩熙载对着苍天,发出如是疑问!
他很嫉妒李谷,嫉妒到发疯!
我要是能在大周天子的手下,保证比你做得更好!
瞧瞧吧,你还畏手畏脚,不敢全力施为,对士人总是纵容退让……你可知道,我多希望南唐的天子,能支持我,给我这个机会啊!
韩熙载关心着中原的情况,新法的推动,任何一点消息传来,他都如饥似渴,反复琢磨,探究里面的深意。
几个月下来,韩熙载是彻底被柴荣的魄力征服了。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周选择了一条非常困难的道路,可是这条困难的道路,一旦走通了,就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很显然,大周已经走在了成功的路上。
可相比之下呢?
李弘冀不但没有跟进的想法,还在接受大周甩出来的垃圾,沉醉在一群人的歌功颂德之中,真是不知死之将至!
身为一个有抱负的政治人物,最期盼的是有人理解,有人支持……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就是这个道理!
韩熙载面对着昔日倾注无数心血的奏疏,突然伸出双手,将奏疏撕扯粉碎!
不够,太不够了!
光是抑制兼并,如何能胜得过大周?
必须有更激烈的手段才行!
韩熙载沉心静气,提笔写下了新的一份奏疏,洋洋洒洒,写着写着,他就把大周最近施行的变法,全都给写了进去。
千言万语一句话,韩熙载希望李弘冀能立刻效仿大周,在南唐境内,推动清丈田亩,推动摊丁入亩。
不只是为了扩充财源,更是解决人多地少的矛盾,让那些游手好闲的壮劳力,能够回乡耕田,不至于在城市当中游荡,无所事事。
写完之后,韩熙载沉吟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送了上去!
这是他对李弘冀最后的期盼!
这次韩熙载没有等太久,只是三天时间,李弘冀就在他的奏疏上写了一条血红色的批语:汝欲朕效法昏君,残害士人,坏江山根基,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我是怕你当亡国之君啊!
韩熙载彻底死心了,南唐已经不值得留恋了,我要回中原……
第483章 衣冠南渡和江山北望
烟水缥缈,如沙似雾。秦淮酒家,轻歌曼舞。
江南风采,尽在金陵,金陵气象,秦淮画舫。精巧的船只,飘荡在缓缓绿水之上,两岸灯笼火把,将秦淮河装扮得好似天上的银河一般绚烂。
自从今年春天,秦淮河上就比往常热闹了几倍不止,越来越多操着北方口音的文人豪客,来到了秦淮河。
江南的名士也争相前来拜会,众人聚集在画舫上,畅谈天地,切磋文采,讨论时事,指点江山,好不热闹。
随便找出几位,都是有名的官员,硕德鸿儒,他们从北方千里跋涉,来投奔江南。其中不乏名门高士,有人已经入朝为官,有人还在等着三顾茅庐。
他们诗酒临风,大吐胸中不满之意。
“郭荣何许人?不过是一贩茶鼠辈,早年跟随郭雀儿,认贼作父,又反叛故主,窃据中原,这样的人,如何能君临天下?”
“你们不知道,中原已经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毁孔庙,绝道统,拆寺院,熔佛像!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庙里的佛像,那可是从李唐流传下来的宝贝,价值连城,难以估量,实在是国之瑰宝。可郭荣小儿,懂得什么!居然贪图几串铜钱,就把佛像给毁了,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毁佛像算什么?他们还肆意增加田赋,把原本一成的田赋,增加到了三成,升斗小民,无以为生,流离失所,那叫一个凄惨可怜啊!”
……
这些北方来的高士,纷纷用夸张的语气,痛陈大周的罪行,从上到下,都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每到这时候,就有些东南的名士,发出感叹,和他们遥相呼应,赞叹江南的美好。大唐天子,爱惜百姓,看重士人。众正盈朝,国势日盛。
中原百姓,翘首以盼,就等着圣天子挥军北上,吊民伐罪,除掉郭荣,荡平大周,恢复盛唐江山……
进入四月份之后,辗转来到金陵的人越来越多了。
五姓七宗的豪门,也先后来到了江南。
卢家、李家、王家、郑家……衣冠南渡,投奔正统!
到了五月份,在金陵的街头,随便扔下一块砖,都能砸死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在这些人的宣称之下,金陵的士人百姓,越来越相信,中原已经变成了一片地狱,他们能生在江南,活在大唐治下,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就连吓唬孩子,都说不听话,就把你送去中原!
被衙役满世界追打的乞丐,停下来喘息的第一句话,就是幸好是在金陵,要是在开封,就给送去挖煤了!
“韩相公,三天前,陇西李氏的李覃来到了朝廷,拜见了陛下。”说话的人是徐铉。
韩熙载自从上书之后,得到了李弘冀血红的批语,他就从此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不说。可有御史不愿意放过他,趁机弹劾,说韩熙载放荡无度,怠慢朝政,要求罢免他的官职。
李弘冀权衡之后,免去了韩熙载勤政殿大学士的位置,尽保留兵部尚书的虚衔,赐假修养,这下子韩熙载就彻底无事可做,只能闭门思过了。
昔日的朋友门生都避而远之,唯独徐铉,胆子不小,居然敢来亲自拜会,还谈起了朝廷的情况。
韩熙载微微一笑,“李氏可是高门大户,能主动投奔天子,实在是大唐之福啊!”
徐铉哂笑,“韩相公,你我之间,还用得着皮里阳秋吗?李覃是个草包,大周皇帝罢免了他的官职,我大唐又岂能用他!”
韩熙载略带吃惊,“怎么,徐兄上书了?”
“没有上书,而是当面质问!”徐铉朗声道:“我问李覃,大周有兵马几何,粮草多少,军士操练如何?你猜他怎么回答。”
韩熙载摇头,“我怎么知道!”
“韩相公,你说对了!”
韩熙载大惊,不解其意。
徐铉摇头道:“李覃就是不知道!他答不上来,只能推说大周天子残暴,纵然有百万雄兵,也不足道哉!”
徐铉忍不住痛骂,“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张嘴百万雄兵都不算什么了,是不是靠着他的上下嘴皮子,就能北定中原了?”徐铉的声音越来越高,他用手敲着桌子,气哼哼道:“我没说他什么好话,本来天子想让他担任御史的,被我这么一闹,只是赐给了三百亩田,让他暂时在江南安家。”
韩熙载略微愣了一下,他默默道:“三百亩,也不算多。”
徐铉摇头,“可也不少啊,江南的田本就不多,这几年天子陆续赏赐土地,给孔家,给僧人,又给这些南渡的士人,怕是有几十万亩,金陵周围,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了。”
“这些田,都不用缴纳田赋吧?”韩熙载随口问了一句。
徐铉痛苦摇头,“江南虽然富庶,可每年要用巨资养兵,要对外作战,还要养这些人,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现在只能靠着向大户借贷度日,国势艰难,外强中干罢了!”徐铉探身,“韩相公,你的那篇奏疏副本我看了,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五体投地。韩相公所言,才是真正应该做的。”
韩熙载摇了摇头,“徐兄,身为臣子,是辅佐天子,进谏忠言。天下无不是的君父,天子不用,必是臣子之言有不对的地方,我这些日子都在闭门思过。”
徐铉瞧了瞧韩熙载,若有所思道:“韩相公,我听得出来,你的话里,其实还有些不满之意。其实天子圣明,如何不知你是一心谋国。奈何有些事情做得,有些事情做不得。”
徐铉起身,负手而立,“江南世家根深蒂固,断然不能学中原,如果同样清丈田亩,立刻就会天下大乱,为了安抚士人之心,陛下不得不忍痛处置老兄,你可千万不要怨恨陛下。”
韩熙载吸了口气,他听出来了,徐铉这是带着上命来的!
“徐兄,我怎么敢埋怨天子,只不过不清丈田亩,哪来的财赋可以供应国库开支啊?我实在是忧心这个!”
徐铉点头,“我也有此担心,不过天子睿智,已经想出了绝妙的办法。”
“计将安出?”
“是这样的,以江南为例,自古以来,就盛产丝绸,安史之乱以后,路上丝路断绝,海上商船往来,越发绵密。在江南,一匹丝绸不过几贯钱,若是运到大食、波斯等地,就值十几贯,几十贯!陛下说了,一亩桑田的产出,是一亩农田的两倍。如果多种桑树,多产丝绸,必然能够增加国库收入,弥补亏空。这就是穷则思变的道理!”
“那农田都种了桑树,老百姓吃什么?”
“从外面想办法!”徐铉道:“天子已经准备对荆湖用兵,只要能吞了荆湖,再沿江而上,攻入巴蜀,粮食就不缺了!”
韩熙载眉头紧皱,对这个天才的想法,他没有半点欣慰,相反,只剩下强烈的怀疑,能行得通吗?
要攻打荆湖,攻打巴蜀,大周几十万雄兵,会坐视不理吗?
以江南的兵力,能有必胜的把握吗?
而且就算像李弘冀设想的这样,顺利把这些地方拿下来,有了粮食,那粮价怎么办?桑田比农田产出多,可老百姓不能吃桑叶活着,还是要粮食,若粮食提高两倍,甚至更多,老百姓岂不是吃大亏了!
韩熙载的脑筋快速转动,他骤然明白过来。
大周和南唐,都面临着富国强兵的问题。大周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很艰难的道路,从土地下手,落实均田,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而李弘冀呢,他没有胆子对士绅下手,所以他想走一条捷径。
只是自古以来,捷径是那么好走的吗?
徐铉的确是带着皇命来的,他见韩熙载陷入思索,就探身道:“韩相公,当初你谏言先帝,废皇太弟,立皇太子,陛下是念着你的功劳的。你的才能人尽皆知,有目共睹。陛下的意思,是让你负责推行种植桑田,帮着朝廷理财,陛下说了,他视你为股肱之臣,当今世道,郭荣虎视眈眈,我们江南若是错走一步,就要国破家亡,君臣真应该和衷共济,一雪前耻才是!”
徐铉咬牙切齿,“我忘不了当初叶华拿酒灌我的耻辱,士可杀不可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韩熙载在心中暗暗感叹,怕是这第一步就走错了!
他仰起头,“徐兄能来告知这些,我感激不尽,请徐兄放心,我会遵照旨意,为陛下尽心尽力的……只不过,小女年纪也不小了,下个月就要成婚,我打算在家里休息一个月,把婚事操持完,顺便也避一避风头,然后再主持改种桑田的事情,徐兄意下如何?”
徐铉想了想,笑道:“的确不宜操之过急,这样很好!”
韩熙载亲自把徐铉送走,他回到了书房,略微沉吟一下,立刻把心腹家丁叫来,吩咐道:“你去把扶摇子请来,我要让他帮忙算算,婚礼的吉日良辰。”
家丁答应,快步离开。
韩熙载沉吟了一下,喃喃道:“江南宦游,泡影一场,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回归故园啊?”
第484章 哥,你该成亲了
“你有什么办法把韩熙载弄出来?”叶华问赵二。
赵二几乎没有想什么,就干脆道:“派人把他弄出来就是了。”
“会这么简单吗?那可是一国的宰相!”
赵二笑了,严肃道:“师父,你教过我的,太复杂的计划,几乎都不会成功,只有直接干脆,直指核心,才最容易奏效。”
“我是说过,可韩熙载非比寻常,马虎不得,为师跟陛下立了军令状,你也必须给我立军令状才行!”
“没问题。”赵二笑道:“师父可别忘了,我当初只身进入草原,给我爹保驾护航来的,干这种事情,我的经验就是不在乎方法多精妙,关键是要找对人!”
叶华微微眯缝着眼睛,显然认同了弟子的看法。
“你打算找谁?”
“很简单,就在前面!”
赵二朝着马屁股狠抽了一鞭子,战马加快,师徒到了大周学堂的门外,下了战马。自从学堂的师生协助朝廷清丈田亩,大周学堂一跃成了让人仰视的传道授业的圣地,别管多大的官员,到了这里,都要下马,以示尊重。
师徒迈步进入学堂,他们此来并不是见山长梁周翰,而是找王三立。
跟教工打听了王三立的住处,他们径直来到了一排木板房前面,用手一推,木门开了,里面却没有人,放眼望去,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几块木板拼成的硬板床,四面漏风,要是再过些日子,蚊虫叮咬,肯定是少不了的。
叶华看得皱眉头,虽然是发配来的,也不至于这么凄惨,怎么连监狱都不如啊!
正在疑惑的时候,王三立提着一个罐子走了进来,他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书再看,进门之后,他也没注意到来了客人,而是直接去床板下面,捧出了一坛子酱菜,席地而坐,就准备开吃了。
叶华看不下去了,赵二更是皱眉头。
“咳咳!”
王三立突然一惊,连忙扭头,见叶华站在屋中,他连忙躬身施礼,显然出乎预料。叶华径直走过来,看了看就是白米粥,酱菜,连点荤腥都没有!
“王三立,学堂的伙食就这么差?你一个讲师,就吃这些?他梁周翰是怎么回事?”
见叶华怒了,王三立迟愣一下,连忙道:“侯爷,你误会了,学堂有荤有素,吃得很好的,这,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你?”叶华不解,“学堂的饭菜不要钱吧,你怎么和自己过不去?”
王三立更加不好意思了,“侯爷,实不相瞒,这是我自己定下的规矩。上次考试,我,我才对了两道题,实在是没脸见人,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我都会脸红。”
虽然王三立是教书法识字,并不涉及算术,但是他每每想到自己不会算术,连下面的学生都不如,就无地自容。
因此他暗暗要求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短板补上来。
他早年的时候,为了考进士,也苦读过。
王三立主动申请,住最差的木板房,每日只是吃粥酱菜,抛弃一切不必要的享受,苦其心志,空乏其身,把所有的功夫,都用来读书。
他每天讲完课之后,就捧着《算学初阶》刻苦研读,遇到了不会的问题,就随便在学堂里找个人请教,几个月下来,这本书已经让他啃透了七八成,王三立觉得,如果再考一次,他应该能作对六道题,进步已经很大了。
不过王三立还不知足,他想全部学通,可算学不是那么容易的,从二十分到六十分容易,从六十分到八十分,却不轻松了。
他苦心思索,日夜研读,却总觉得没什么进展,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这门算学教材出自侯爷之手,不知道侯爷能不能指点我一下,拜托了!”王三立说着,连连躬身,恳切虔诚。
不管什么时候,好学的人都是让人喜欢的。
叶华虽然厌恶世家,可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
“王三立,光是苦读书未必能真正入门,还需要有名师指点才行!”
王三立福至心灵,眼睛放光,“侯爷,莫非愿意指点?”
叶华摊了摊手,“我就算有心,也没有功夫,不过我可以给你找个师父。”
“谁?”
“就是我!”
赵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师父的算学本事我学了能有三成,指点一下你还是足够了,不过你要跟我去办一趟差事。”
“什么差事?”王三立下意识问道。
“去一趟江南。”赵二沉吟道:“你是太原王氏的后人?”
王三立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算是吧,不过族谱已经遗失了,前些年他们重编了族谱,其实里面的谬误不少……”
“我不听这些。”
赵二摆手道:“你们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算是亲戚吧?”
“是,我们同宗同源,都是王离的后人。”王三立干脆道:“不过自从隋唐以后,琅琊王氏就不复当年的辉煌,整个李唐王朝,才出了四个宰相,反而是太原王氏后来居上,名臣辈出,远远胜过了琅琊王氏。”
“那太仓王氏呢?”
“太仓王氏出自琅琊王氏,算起来,我们也是同宗,只是没有什么联系罢了。”
“没关系,有这份香火情就行了,你跟我走吧!”
赵二揪起王三立就往外面走,王三立急了,“等我拿着书再走啊!”
这家伙还真够痴的,死死抱着《算学初阶》,被赵二拖出了学堂,直接上了马车南下。
看着他们的背影,叶华忍不住挠了挠头,小小的赵二,加上憨憨的王三立,对了,还有老神棍陈抟,这个组合怎么看都不太靠谱儿,营救韩熙载,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
不管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叶华从木板房出来,准备回去,却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跑过来,像一发炮弹似的,抱住了他的大腿。
跑来的正是郭幸哥,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跑得喘粗气。
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拿出了一张卷子,在叶华面前晃了晃。
叶华伸手拿过来,扫了一眼。
“呦,不错啊,全都对了!”
“那是!”
郭幸哥骄傲道:“我上次错了两道题,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错了!”小家伙得意道:“瞧,这次考试,我就拿了满分,不错吧?”
“是很不错!”
叶华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郭幸哥更加得意洋洋,“哥,我不但考试满分,还干了一件大事!”
“哦?说来听听!”
郭幸哥拉着叶华,从学堂里出来,小家伙撒腿快跑,叶华在后面跟着,等跑出一段路,郭幸哥气喘吁吁,指着路边的木板,“哥,这是我立的!”
叶华迈步走过来,伏身仔细看去。
木板上有字迹,正面标着王庄地字号十三,在背面写着“天子赐田,永为定制”八个字。
叶华眉头微皱,惊讶道:“怎么,这些田是你测出来的?”
“嗯!”
郭幸哥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挺着小胸脯,“哥,我厉害吧!”
原来学堂里成绩不错的学生,都被派出去,参与清丈田亩了。郭幸哥答对了八道题,按照成绩,是应该被派出去的。
奈何他年纪太小了,梁周翰可不敢让他出去冒险。
郭幸哥不答应了,他跑去找山长,嚷嚷着学堂不能歧视他,还说柳开年纪也不够,一样能去河北,他怎么不行?
别小家伙堵门,梁周翰摇头苦笑,柳开都十二三了,你小家伙才是人家的一半啊!
梁周翰琢磨了半天,他不忍心打消郭幸哥的兴致,就跟他讲,小孩子是不能出远门的,但是你的算学本事的确不差。
如果你愿意,就把重分学田的工作交给你。
上一次分田被蓝东弄得一团糟,很多村民对学堂都有看法,这一次必须分好,让所有人都信服,才能挽回学堂的声誉。
“郭同学,这么大的事情,你能扛起来吗?”
“没问题!”
小家伙还真应承下来,梁周翰最初以为郭幸哥只是一时兴起,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把上万亩的田,都给平均分好吗?
等他知难而退,自己再亲手接过来。
可梁周翰哪里料想,郭幸哥接下了任务之后,先是骑着一头毛驴,把所有田亩转了一圈,拿着皮尺,到处测量,然后在小本上写写算算的。
五天之后,他又翻出学堂的清册,确定田亩数量,还要来了农户的名册,确定每一家需要分配的田亩。
等这些都准备好了,郭幸哥就召集所有村民过来,大模大样,挨家挨户分田……整个过程,都很顺畅,没有什么纰漏,十天的功夫,一万多亩田,分给了二百多户村民。
这里面有的人家没有土地,有的人家是土地不足,有的人家分到的是山坡地,有的人家分到的是水浇地,甚至还有几百亩的果树林,情况十分复杂,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大人操刀,都未必能让人心服口服。
可郭幸哥就做到了!
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村民们给学堂送来了十口肥猪,作为感谢。
当天晚上,学堂加餐,扣除那些在外清丈田亩的学生,剩下的学生,全都得了郭幸哥的便宜,吃得满嘴流油。
在学堂师生中间,郭幸哥的名字被大家重新记住了。
他不再只是先帝遗留的骨血,而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小神童。
小家伙不娇气,哪怕是出身贫寒的同学,也能玩到一起,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挺喜欢他的。
“不错,涨本事了!”叶华伸出大手,跟郭幸哥的小手拍在了一起。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好看,他凑到叶华的耳边,低声道:“哥,我怕出错,请人帮忙了,却没有告诉山长,算不算撒谎?”
“做事吗!要讲究方法,知道找人帮忙,也是本事,至少你找对了人,这点就值得夸奖!”叶华笑着问道:“你找了谁帮忙?能告诉我吗?”
“嗯。”小家伙笑嘻嘻点头,“我找了嫂子帮忙,借了两个算账的小姐姐。”
“嫂子?”
叶华眉头一皱,“是皇后娘娘吗?”
“不是!”郭幸哥用力摇头,“皇后才不是嫂子呢!”
叶华瞪了他一眼,“她就是你的皇嫂,小孩子可不要祸从口出,你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嫂子,知道吗?”
“不!”小家伙把脑袋摇晃得和拨浪鼓一样,“皇后是一国之母,高高在上,不是我的嫂子。我的嫂子是,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叶华瞬间有种被卡住脖子的感觉,无言以对!
郭幸哥像是小大人一样,鼓着腮帮道:“哥,你该成亲了,奶奶都等着着急了,她急着要抱重孙子哩!”
小家伙叉着腰,伸手点指着叶华的鼻子,“要是再拖几年,我就先成亲了,给老祖宗生个重孙子,让她老人家抱着高兴!”
第485章 横空出世的都点检
郭幸哥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小家伙都着急坏了,那个在府里没住几天的李肆成亲了,陈石那家伙干脆天天入洞房,貌似所有人都忙着娶媳妇,唯独哥哥,一点动静没有,也不知道着急,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嫂子多好啊,哥,你不要,会被人抢走的!”
叶华翻了翻眼皮,“你小子懂什么?”
“我怎么就不懂了!”郭幸哥托着腮帮,一脸憧憬,痴痴道:“等以后我成亲,也找个和嫂子差不多的,就算赶不上她,能有一半我就知足了!”
越发说昏话了,你小子才多大啊!
叶华黑着脸道:“我问你啊,符……三姑娘,真的那么好?”
“嗯!”郭幸哥毫不犹豫点头,“哥,别的我就不说了,你知道不,在过年的时候,咱家老祖宗要逼着你马上成亲的,我还听说魏王,还有皇后,都说话了。”
“他们说什么?”
“说天子赐婚,不能老这么拖着!不婚不嫁算什么!”
叶华皱眉头,“怎么,我没有听说?”
“是嫂子拦下了。”郭幸哥扁扁嘴道:“是嫂子说了,老太师刚刚去世没多久,身为弟子,这个时候成亲,就是不孝。听嫂子这么说,老祖宗才没有找你。”
叶华眉头越来越紧了。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郭幸哥扬起小脸,明亮的眸子闪着光,“哥,嫂子真的一心替你着想,可你呢,总是忙,一直拖着,我都替嫂子鸣不平了!”
“行了,行了!”
叶华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小家伙还是赶快去学堂,好好读书,算学拿了满分不作数,其他的也要满分,知道吗!”
“啊!”
郭幸哥把眼睛瞪得老大,小脸立刻垮下来了。
“哥,我看学堂里好些教材讲的都和你说的不一样,是他们错了,可我按照你说的写,先生们又说我错了……我都不知道谁对谁错了!”郭幸哥苦恼地揪着头发,“哥,要不你先去和先生们打一架,谁赢了我听谁的,行不?”
“不行!”
叶华狠狠瞪了小家伙一眼,“我现在就教你最重要的一课,叫适应环境,也就是老百姓说的过哪河脱哪鞋。离着期末考试不远了,你要是能考满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
“我说过假话吗?”
郭幸哥眨眨眼睛,“哥,这句貌似就是假话!”
叶华气得举起拳头,作势欲打,小家伙一跃而起,连忙扭头就跑,满是泥土的道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把郭幸哥送回了学堂,叶华骑着马,独自回府,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貌似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连小小的郭幸哥都看出来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成了害人青春的负心汉了!
罢了!
认命了!
符三就符三!
不想乱七八糟的!
叶华低垂着头,总觉得有点吃亏,奶奶的,人家穿越,都是三妻四妾,红颜知己一大堆,自己倒好,女人没认识几个,小手都没拉几次,马上就要进入婚姻的坟墓了,这就是宅男的无奈啊!
叶华满腹怨念,回到了府中,正好瞧见陈石,这小子正抱着脑袋,蹲在叶华的书房门口。见到他,叶华就一肚子气,上去就是一脚!
“你还有功夫来看我?怎么不在家照顾你那十八房妻妾?你不是要光大陈家的门户,开枝散叶吗?努力造人啊,时间这么宝贵,你舍得浪费?”
被叶华一顿抢白,陈石老脸通红,他突然站起来,探出双臂,给叶华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华子,我太委屈了!”
“呸,你委屈,我还委屈呢!”叶华用力把他推开,“你小子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用不用我帮你出头?”
陈石摇了摇头,“兄弟啊,我,我被人绿了!”
叶华大惊失色,“我的老天爷,谁这么大胆?”
“是,是我府上的一个花匠!”
陈石咧着大嘴,嚎啕大哭,叶华也不知道是该同仇敌忾,还是该落井下石了!他只能一面安慰,一面询问。
原来陈石头些日子买了几个倭女回来,这几个倭女性格绵软,曲意逢迎,又十分放得开,陈石就沉醉其中,冷落了其余的女人。
这下子好了,原来他最宠爱的八姨太太,居然跟府里的年轻花匠弄到了一起,让陈石正好撞见。
一顶绿得发亮的帽子,结结实实,扣在了陈石的脑袋上!
“那个……石头啊,你也别太生气了,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想怎么报仇,我都支持,是扒皮萱草,还是千刀万剐?随你!”
陈石默默盯着面前的桌子,默然半晌,突然道:“他们不过是私通,没有这么大的罪过!”
叶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陈石的脑袋,没有气糊涂啊!
“给你戴绿帽子,这还是小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陈石闷声道:“按照大周刑统,妾算是家里的仆人,主人是不能随便打杀仆人的,私通不是死罪,最多打几十板子,逐出府门就是了。”
叶华这才想起来,“貌似刑统是这么编的,但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想怎么下手,我都支持的!”
陈石很感动,抓着叶华的胳膊,用力摇晃。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欣慰了。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古人诚不欺我,你放心吧,我不会丢面子的!”
陈石说完,跌跌撞撞,从叶府离开,独自回家了。
叶华还挺担心,生怕这小子干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到时候还要他帮忙擦屁股,真是伤脑筋!
一转眼过了两天,陈石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只不过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让叶华喷血了。
陈石自掏腰包,给花匠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又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吹吹打打,把八姨太太嫁给了花匠,还跑去亲自主持婚礼,喝了三杯喜酒!
“疯了,这个人疯了!”
叶华怒气冲冲,他觉得陈石一定是被气疯了,才干这么荒唐的事情来,不行,要去看看他!
还没等叶华动身,赵大就上门拜访,他听说了这事,和叶华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哎呦,石头做人就是大气,这事情干得光明磊落,我服了!”
“你没说反话吧?”
赵匡胤摇头,“侯爷,这就是你糊涂了……这三妻四妾,那么多女人,谁能照顾得来?大宅子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非要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非累死不可!”
“尤其是这些妾室,无非是垂涎人家的美色而已,谈不上什么感情。与其看得死死的,不如大度一点,成全美好的姻缘,这也是美事一桩,没什么好在乎的!”
赵匡胤的这一番高论,简直让叶华眼界大开,他也弄明白了,所谓妻和妾之间的差别……后世的有些资料,笼统地说,古代是一夫多妻,这个表述是完完全全的错误,而且还错得非常离谱。
准备的表述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所谓夫妻之间,是相对平等的,官员的妻子往往会得到诰命夫人的册封,如果丈夫敢随便欺负妻子,甚至停妻再娶,宠妾灭妻……这都是重罪,一旦被掀出来,轻者丢官罢职。就算想要休妻,也要符合规矩,不是随便来的。
所以古人虽然讲究男尊女卑,但是却还有强烈的人文关怀,拿一夫多妻,指责古人欺压女性,这是说不通的。
但如果据此就说古代尊重女性,那也不对。
问题出在妾的存在上面!
所谓妾室,地位比奴仆也好不了多少。
谁都知道,苏轼和夫人王弗之间,那叫一个感天动地,情深似海。可苏大胡子就是个好男人吗?
看看他怎么对待自己的妾的……贬官的时候,他把妾都送给了别人,其中还有两个怀孕的,苏大胡子也不在乎。后来更是有人自称是苏轼妾身所生的孩子。
另外,还有人见到苏轼的妾,惊为天人,提出用白马交换,苏轼立刻答应。
是不是觉得苏大胡子很渣呢?
其实也不对,世风如此,妾的地位就是不高。
连带着妾所生的孩子,都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嫡庶之间的差别,比天地还大。就像贾宝玉怎么折腾,都有人拍手叫好,而贾环干什么,都有一大堆的白眼嘲讽。
从汉唐以来,情况大致类似。
话又说回来,既然把妾成了卑贱的物品,为了妾和别人私通,就打打杀杀,闹得天翻地覆,实在是不应该。
通常这种事情,心眼窄的,就狠狠教训一番,如果心胸宽大的,就像陈石这样,还会得到巴掌呢!
只是心里真正怎么想的,是完全不在乎,还是有苦自知,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别人管不着!
叶华挠了挠头,貌似这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一视同仁吧,对妻子不公平,也不符合社会的标准,尊崇社会规范,把妾,还有妾生的孩子,低人一等,貌似良心上也过不去……
叶华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这么麻烦的事情,还是别浪费脑细胞了,赶快把符三娶回家,至于齐人之福,对不起,咱心脏小,享受不来!
叶华是彻底想通了,他欣然伸出巴掌,“我要成亲了,红包拿来吧!”
赵大欣然大笑,“侯爷,你早就该结婚了,人家都是成家立业,你正好反过来,先立业再成家!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封个大大的红包给你……跟你说,我这回发达了!”
叶华眉头紧皱,“你捞着什么好处了?家里发现矿了?对了,没事你回京城干什么?”
赵大欣然一笑,“侯爷,莫非你也不知道?陛下要改军制了!”
“怎么改?”叶华连忙问道,他是真的没有听说,柴荣的口风够严的!
“是这样的,陛下要收天下之精兵,统一操练,在原来的都指挥使之上,设都点检……陛下知道我以前练过新兵,所以就降旨让我进京,当这个都点检!”
赵匡胤挠了挠头,“那个侯爷,我这点练兵的办法都是跟你学的,要不我给你当副手,你当都点检算了!”
叶华听到这里,脑袋里突然冒出五个字“点检做天子”。
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感叹,历史的惯性居然如此之强大,哪怕自己横空出世,赵大依然活得潇潇洒洒,还势不可挡,捞到了都点检的位置!
这丫的运气还真是够强悍的,难不成这就是帝王光环吗?
想到这里,叶华恶狠狠道:“掌管大周所有强军,是何等重要的位置!怎么能私相授受,你给我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不许出差错!更不许胡思乱想!”
赵大下意识站起身,大声道:“末将谨遵侯爷教诲,唯侯爷之命是从!”
第486章 食铁兽的正确使用方式
叶华算是很了解赵匡胤了,这家伙一副望之不似人君的模样,要说他能当皇帝,除非有无数种巧合,比如柴荣早点挂了,比如郭宗训孤儿寡母,再比如诸将愿意拥戴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叶华也挂了。
前几条放在一边,光是最后一条,就绝对不可能!
而且眼下的符家也比历史上强得太多了,符彦卿作为少有的硕德元老,德高望重,符昭信也算是年青一代的将领代表,还有符三,手握着那么庞大的商业财富,他们会放弃郭宗训,对赵匡胤视而不见吗?
显然,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赵大这家伙的运气的确好!柴荣要整顿禁军,第一个就把他弄回了京城,担任至关重要的都点检,实在是非比寻常。
“侯爷,这个所谓都点检,不就是点算兵马,然后带着训练,没有别的事情吧?”赵大若是道。
叶华挠了挠头,眼睛四处观察,他想找把斧子过来,给赵匡胤好好开开窍!
“你丫的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所谓都点检,就是事实上的三军统帅,陛下废了节度使,改用经略安抚使,而经略安抚使只负责战区指挥,实际的统兵大权都在都点检的手里,你交了好运,掌了大权,你知道不?”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经略安抚使就相当于战区司令,而枢密院则是参谋部加国防部,至于新设的都点检,能统帅三衙,相当于三军总部,赵匡胤现在的职位就是三军总司令,权柄之大,可想而知!
倒是叶华,由于废掉了节度使,他失去了雄安军节度使的头衔,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的冠军侯,最多加上骠骑卫指挥使。
相比之下,和赵匡胤差着天地。
只不过军中的游戏规则从来不是如此的。
在历次大战之中,叶华担任都部署,统御全军,赵匡胤就是他的部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而且赵大是从幽州留守任上发迹起来的,而幽州又是叶华拿回来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甚至就让赵大自己说,他都是实打实冠军侯的人,哪怕叶华没有一点官职,也不妨碍他号令旧部,只不过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赵大弄清楚了都点检的权柄之后,额头上都是汗珠。
乖乖!
让我统帅天下禁军,这不是扯淡吗!我哪来那么大的威望本事?
“侯爷,我立刻去面见陛下,无论如何,这个都点检,一定是你来做,我,我还是回幽州算了!”
他扭头要走,让叶华一把就给他拉住了。
“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可别人的心思你也要清楚啊!”
“谁的?”赵大傻乎乎问道。
“还能是谁,政事堂呗!”叶华示意赵大坐下,跟这个笨蛋在一起,就必须把话讲清楚了,当然了,笨人也有好处,就是老实,听话,不出错!
或许柴荣就是这个心思,才提拔了赵匡胤!
“陛下推行新政,天下纷扰,在这个时候,只要军中不乱,就没有什么可怕的。陛下前段时间听了我的话,任命范质当吏部尚书,是为了以人事大权,牵制政事堂。可政事堂的诸公也不是饭桶,他们瞧准了陛下要改革军制,就推你当都点检,他们是怕我掌握军权。”
赵大黑着脸怒骂:“那帮穷措大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怎么拿我对付侯爷?这还让我怎么做人了?侯爷,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人,你可千万不要受他们的挑唆!”赵大越说越着急,就差跪在地上表忠心了。
叶华摆了摆手,“我又不是没脑子的人,你就好好当都点检,把军中稳住就好。说句实话,我也没心思这个位置。”叶华轻笑道:“眼下陛下推行新法,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现在是超脱文武,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一旦我掌了军权,反而不方便了。总而言之,你管好自己的一摊,不要掺和朝政就是了。”
“是,请侯爷放心!”
赵大憨笑道:“太复杂的事情,我这个笨脑袋也想不明白,一句话,侯爷让我做啥我就做啥,不会错的!”
“错了!”
叶华气哼哼道:“是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大咧嘴大笑,并没有反驳,可到底该听谁的,仰仗谁,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正在说话的时候,又有人来拜访。
也是老朋友,也是老邻居!
韩通来了!
见面问候之后,韩通就主动介绍,他被调回京城,是担任副都点检,要跟赵匡胤一起整军。
韩通老实忠勇,十分可靠。
只不过他跟赵匡胤不一样,在赵大的心里,叶华是他的长官,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要听叶华的。
而韩通呢,他向来觉得自己是大周的臣子,只忠于皇帝一个人。和叶华之间,虽然交情莫逆,但公私还是分得很开。
“侯爷,这往后练兵,有什么紧要的,末将还请侯爷指点。”
叶华笑道:“陛下的圣意昭然若揭,废了节度使,就是不许兵归将有,所有的人马,都要听从天子号令。同时呢,天子雄心勃勃,要建立千古未有的功业,这支人马,就是陛下手里的剑,必须锋利无比,所向睥睨!照着这个方向着手,就不会错了。”
“既要忠诚,又要能战!”韩通用力点头,“末将明白了!”
赵匡胤摆了摆手,“老韩,公事什么时候谈都行,当下有件最重要的事情,你该表示表示了!”
韩通不解,“表示什么?”
“别装傻啊!”赵大咳嗽两声,“侯爷马上要成婚了,你不该意思一下?”
“啊!”
韩通用力一拍脑门,忍不住道:“哎呦,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么大事给忘了。”他又发愁了,“你也知道,我是个穷鬼,拿不出想要的礼物。”
赵匡胤把眼睛一瞪,“老韩,咱们是侯爷的属下,又是邻居,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你这时候哭穷,还有半点义气吗?”
叶华摆手,“自家兄弟,用不着虚礼,能来喝一杯酒,我就很满足了。”
韩通连忙站起,惭愧道:“侯爷哪里话来,我,我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侯爷!”他让叶华和赵匡胤去叶家的后花园,韩通跑回了家中。
不多时,他的部曲家丁就推着一驾巨大的马车,从后门进入了叶家花园。
这个马车格外巨大足有一丈五尺多高,硕大无朋,要二十几个人才能推进来。
到了花园之后,韩通亲自从腰上取下钥匙,把马车上的锁去了,然后将上面三分之一的车厢打开。
就在打开的一刹那,从里面探出一颗金色的大脑袋,冲着韩通就来了一口。
幸好韩通躲得快,不然就被咬到了。
赵匡胤和叶华看得真切,原来里面是一匹淡金色的骏马,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发出愤怒的嘶鸣!
“嚯!好东西啊!”赵匡胤惊呼道:“老韩,怪不得你哭穷呢,弄这么一匹马,要不少钱吧?”
韩通咧了咧嘴,“我在延州的时候,拜托西域商人帮忙弄来的。花钱倒是小事,只是这么大的家伙,一路要运到京城,费的心思太多了,光是这驾马车,就是专门打造的。”
叶华皱着眉头,“这样淡金色的战马我见过,是汗血宝马吧?赵老将军就从契丹大定府弄回来一匹,现在就放在晋王府!”
韩通笑道:“侯爷所言极是,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好马。我打听过了,陛下的那一匹是公马,我这一匹是母马。可别看是母的,性子暴烈,比一般的公马还要凶悍,我弄到了手里,还一次没骑过呢!”
叶华倒是不像韩通爱马成痴,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哪有不喜欢好马的!更何况婚事就在眼前,这要是骑着这匹马,把符三娶回家,那面子可是大大滴!
叶华来了兴趣,立刻道:“快,车门都打开,我要试试!”
韩家的部曲遵命,七手八脚,将车门开放,淡金色的神驹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匹马修长高骏,好像从天宫里走出来的一般。
赵匡胤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韩通忍不住嘴角上扬,心说傻了吧,俺老韩的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韩通正在得意呢,却没有注意到,叶华已经走到了战马的身旁。这下子可把韩通吓坏了,这匹马太烈了,可别伤了侯爷!
他正想喊出来,却不提防,叶华探手,揪住鬃毛,一跃飞上马背。
战马浑身的肌肉一阵颤抖,前蹄抬起,试图把叶华甩下去,可叶华紧紧抓住鬃毛,只是象征性跳了两下,马儿就老实了,乖乖让叶华骑着,小步在花园里跑起来,十分有节奏感。
韩通看得惊掉了下巴,这也太容易了吧!
赵匡胤恶狠狠瞪着他,口水喷了一脸,“你瞎吹什么牛皮!这马多老实啊!我看比游春马都乖!”
韩通挠了挠头,为难道:“莫非是物各有主,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给侯爷忙活?”
正在韩通自言自语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地皮乱颤。
这家伙摔下来之后,还来了脾气,伸出胖大的熊掌,照着小树就是一顿猛打!承受不住熊掌的威力,小树拦腰折断,滚滚终于满意了,兴奋地在地上打滚儿!正好滚到了赵匡胤的脚下,顺势伸出爪子,抱住了他的腿,不停撒娇。
赵大探手,揪住了熊猫脖子后的皮,把滚滚提了起来,笑呵呵道:“长这么大了,乖,我给你拿窝头去!”
赵大转身要走,韩通突然失声道:“是食铁兽!”
“没错,有什么奇怪的,侯爷家里养了好久了!”
韩通急忙走过来,指了指在花园另一边,颤颤哆嗦的神驹,“你还没明白啊!那马是怕食铁兽!”
赵大如梦方醒,他瞧了瞧手上的滚滚,又看了看那匹神骏的战马,若有所思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大的威力啊!走,窝头两个!”
第487章 豪气的媳妇
“吃什么窝窝头啊,来三只竹鼠!”
叶华骑在马背上,他能明显感到战马的惶恐不安。
从口袋里仔细数出十文钱,郑重交给赵匡胤,“去吧,你要是分开买,还能省下一文钱喝大碗茶!”
赵匡胤傻傻接过钱,还真听话,扭头就去街上,准备买回来,却发现手里还提着滚滚,随口道:“这玩意给你!”
叶华探手,将滚滚接过来,按在了马背上。
在这一瞬间,战马浑身像触电一般颤抖,鬃毛都乍起来了,发出一声哀鸣!
滚滚很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家伙只是像坐在树杈上一样,把两条小短腿分开,稳稳骑在马背上,瞬间就乐了!
叶华一手拢住小家伙,一手抖着缰绳,战栗恐惧的马儿终于迈开了艰难的步伐,驮着两个魔鬼,在花园里转了三圈。
等三圈下来,马背的毛都湿了。
叶华生怕把战马吓坏了,赶快从上面跳下来,滚滚还不答应呢!以前只骑过摇摇马,这一次骑的是真马,感觉太棒了,再来三圈啊!
小家伙兴奋地发出嘤嘤的声音,听在战马的耳朵里,跟催命符差不多了。四腿乱颤,简直要尿了……
叶华赶快揪着滚滚,带出了后花园,迎面正好看到叶忠,就吩咐道:“你快点去打扫一处马棚出来,要干净宽敞,再请几位兽医来,让他们照顾一些日子,这匹神骏可千万不能出事。”
叶忠跑去安排,叶华瞧了瞧手里的滚滚,默默准备了双倍的盆盆奶,竹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上,先喝点奶,也算是犒劳功臣了。
滚滚美滋滋喝着,全然不知道立了多大的功劳,要是知道了,保证要一百,不,是一万盆啊!
叶华收下了第一份礼物,婚礼的筹办就拉开了序幕。
转过天,符昭愿和符昭寿俩人就来了,而且随同他们来的还有五百家丁……叶府虽然宽大,但也没有夸张到这个地步,这么多人往哪放啊?
“这个妹夫就不用管了,让他们一半住王府,一半住原来的大相国寺。”符昭愿笑嘻嘻道:“妹夫……我这么叫你没关系吧?”
这小子跟叶华的接触不多,对“冠军侯”这三个字,还是怕怕的,不敢随便无礼。
叶华笑了,“你们是金定的哥哥,当然是一家人。”
“对,是一家人!”符昭愿咧着大嘴就笑了起来,挨着他的符昭寿捅了捅二哥,别光顾着高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符昭愿这才收起来笑容。
“妹夫啊,去年的时候,我们被关在邺城的监牢,这事你知道吧?”
叶华道:“我不是还去看过吗!怎么,你们受了委屈?”
“这倒没有!”符昭愿道:“我们在里面就是好吃好喝,年前的时候,是赵普把我们从牢里接出来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叶华皱眉,“那不是挺好吗!”
符昭愿咬着牙道:“妹夫啊,我说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他五官挪移,十分狰狞,叶华略微沉吟一下,才如梦方醒!
这俩小子当初是拿着田庄抵押借款,然后把田庄给卖了。
虽然没有落下罪过,但是却被贴上了败家子的标签。
从大牢里出来,符家的田产不用他们管了,财权也给收回了,在河东的投资让符三转给了他们俩的夫人……换句话说,符昭愿和符昭寿成了孤家寡人,事业没了,钱没了,就连昔日围着他转的那些狐朋狗友也没了!
甚至两个媳妇也跟符三学,天天打理生意,懒得管他们。
这俩兄弟就算想出去喝花酒,口袋里都没了钱。
堂堂俩国舅,情何以堪啊!
他们闲得想挠墙,终于等到妹妹的婚事,叶家也没什么人,他们就主动请缨,第一个跑来帮忙。
与其说是雪中送炭,不如说是找点事情,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补一补干瘪的荷包。
“原来是这样啊!”
叶华还挺认真思索了一下,“两位兄长,以你们的身份,寻常的生意也没有滋味。我这里倒是有一条路子,你们要是不怕辛苦,就给你们了。”
“什么路子?”符昭愿好奇道。
“是这样的,北方算是暂时安定了,陛下有意把重心调整到南方,江南的好东西可不少,丝绸啊,茶叶啊,我们把中原的盐铁卖过去,从江南进口这些东西,再转手卖给草原和西域,里面的利润可是不小!”
“能有多少?”符昭寿探身,流着口水道:“一年能赚十万贯不?”
叶华嘴角咧了咧,这俩货是真没见过钱啊!
“十万贯?还不够一次进货呢!”叶华道:“你们先准备着,我已经派人去打通关系,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多了不敢说,一年弄个几百万贯的纯利,没什么问题!”
“几百万贯?还是纯利!”
符昭愿和符昭寿都疯了,难怪三妹赚了那么多钱,难怪她一心一意,就要嫁给叶华!这小子就是善财童子啊!
我们要是女人,也想扑上去啊!
被两个舅哥用炽热的目光盯着,叶华浑身都不自在。
“那个……婚礼你们要多辛苦一点,主要是让金定高兴,你们懂的,往后这家里的事情,就是她说了算了!”
“哎,我们明白!妹夫放心吧!”
原来还打算暗中下手,捞点油水的兄弟俩,彻底换了一副面孔,那是真当成自己家的事情在做!
不该花的钱绝对不能浪费,当然,该花的钱,也是能省则省,不过排场可一点不能小……至于谁去填窟窿,自然有人愿意出!
他们俩刚到位,另外一文一武,两个狗腿子也来了。
翰林学士李肆,马军都虞侯陈石,他们俩急吼吼到了叶家,一见面李肆就嚷嚷,“师弟啊,我刚办过婚事,这个流程师兄都清楚,我给你弄个复古的婚事,咱参照先秦,杂用汉唐,一定要庄重严谨!”
一旁的陈石不爱听了,“你才结过一次婚,老子都娶了十几房了……要我说,这婚礼就是一条,务必要热闹。好酒好菜少不了,还要多请一些唱戏的,杂耍的,舞龙舞狮的,对了,还要多放烟火!”
李肆越发听不进去,“你那是办庙会,婚礼要庄重,要复古!”
……
这俩货还在吵呢,那边魏王符彦卿已经来了,他没去见叶华,而是直接找到了老太太叶氏,办婚事还要听老人的,小孩子只能坏事。
“老祖儿,孩子们的婚事不能马虎,可也不能太过铺张浪费,毕竟以咱们两家的地位,不能落了俗套。”
叶氏菩萨一样的人,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没了。
“王爷的见识自然是高明,老身都听你的,总归当爹的不能亏待女儿!”
符彦卿哈哈大笑,“请老祖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真操作起来,就发现事情大条了。
首先,要请的宾客就多得吓人。
叶华久在军中,像赵匡胤啊,韩通啊,杨业啊,高怀德啊……光是这些将领,就至少在百位以上,哪怕不在京城,也会派遣代表过来喝喜酒。老长官的喜事,谁敢不捧场!
除了他们之外,符家在军中也是根深蒂固,昔日的老部下,知交好友,一点不比叶华这边的少。
其次,别看叶华跟文官不怎么样,但是别忘了,他是冯道的弟子,老太师虽然走了,但香火情还在,尤其是这些人也想抱叶华的大腿,能不来吗!
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也就不用说了,就算他们再讨厌叶华,也会过来的。
等等,还有一大帮人,就是像魏咸美啊,李吉啊,冯平啊,他们是这次改革的受益者,前些时候,刚刚通过殿试,都拿到了功名,现在正等着吏部分配呢!
差不多两百多位新科进士,没有叶华的主张,他们能有这个机会吗?官场上向来讲究有恩必报,可以想象,谁也不会错过叶华的婚礼。
这么算下来,大周的文武几乎都囊括了。
如果说这就完事了,符彦卿就不用头疼了,还有呢!
符三这几年经商,挣下了那么大的产业,她在商业领域,各种朋友伙伴,多如牛毛。光看着符三的面子,他们未必凑热闹,可有魏王,还有冠军侯,这些人能不来?
再来,妹妹出嫁,皇后和皇贵妃是一定要到的,当今天子也回来,叶老太太替郭家养孩子,皇亲宗室,肯定是一个不落。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另外梁周翰领衔的大周学堂能不来吗!叶华在冠军坊,还有那么多大匠,再有,像燕云的杀胡队,还有河东的官吏……符彦卿一样一样算下来,算的脑门都冒汗了。
我的老天爷啊!
这才几年的功夫,叶华已经积累下这么庞大的力量,从武到文,从上到下,从京城到外地……简直就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把所有人都网了进去。
当然,不是说这些人都听叶华的,都会唯命是从。
而是说这些人谁也不敢无视冠军侯。
叶家和符家的联姻,看样子是要比皇上娶媳妇还热闹啊!
粗略算算,光是客人,就差不多过万,而且这些客人还分成三六九等,上至天子,下至普通人,该怎么接待,又怎么收礼,符彦卿觉得五百名家丁太少了,最好要两千人才行!
“别弄得那么麻烦!”
符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老爹的书房,看着厚厚的请客名单,立刻皱起眉头。
“客人要请,但要事先声明,绝不收礼,一文钱都不要!”
符彦卿眉头紧皱,“丫头,这历来成亲大事,都是收钱的好机会,咱们总不能赔钱吧?”
“赔就赔了,才几个钱?”符三毫不在乎道:“这么多客人,家里的情况也不一样,人家过来庆贺就是一份心意,我才不会拿自己的婚事,为难别人呢!不光不收礼,远路来的,还要送一份礼品,外加路费!”
符彦卿板着脸教训,就差敲桌子了。
“丫头,你这不是赔钱,是往外送钱!”
“送就送!反正我不能让人说三道四!咱们家可以不在乎,人家不能不在乎!”
符彦卿吧嗒了一下滋味,才想明白。
原来在闺女的眼里,他们符家反正都是外戚,吃拿卡要,大肆收礼没什么。可叶家不行,老太太菩萨一样的人,叶华也是以军功闻名天下的冠军侯,大周的战神!
可不能让叶家的名声有损!
符彦卿气得直哼哼,女生外向,他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丫头啊,白养了!
“行,我都听你的,行了吧!”
符三笑了,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摞飞钱,放在了老爹的面前。
“这是一百万贯,先用着,不够还有!”
第488章 此生唯一
建隆元年的大周朝堂很乱套,很多人大约就会以为中原都十分乱,而实际上这种想法只是一厢情愿,至少开封府的老百姓就没什么感觉。
最多只是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相反,因为官场的动荡肃杀,弄得很多官吏噤若寒蝉,不敢随便伸手,原本的苛捐杂税被废除了,新的税法还没有完全落实……在这个空档期,开封的商业野蛮发展,秩序比以前差了,但却有很多人挣了钱,这就是浑水摸鱼的道理。
大家伙忙活的晕头转向,突然听说冠军侯要成亲,女方是魏王符彦卿的掌上明珠,皇后娘娘的妹妹,再多打听点,据说还是女财神!
好些人家的房舍店铺,就是从符三小姐手里买来,或者租来的!
叶华就够厉害的,女方又是这么不凡!
两个人凑在一起,成就连理,绝对是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往街上一走,百姓聊得都是这场婚礼,受欢迎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春闱放榜,成为了老百姓最津津乐道,喜闻乐见的话题,看这意思,哪怕几个月都不会降温。
好在符三心里有数,她要求快刀斩乱麻,在端午之前,必须把婚礼办完,拖得久了,大家伙都疲惫,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符彦卿,还有许多人都不同意,屈指算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月了,这么大的婚事,那么多的嘉宾,如何能安排好?
按照符彦卿的想法,应该是在下半年成亲,最早也要六月份。
可符三不答应,六月份天气炎热,这么多人,如果处置不当,上了变质的菜,吃坏了肚子,那该怎么办?
这几年下来,符三已经不是那个小丫头片子了,她要是犟起来,符彦卿也只能低头。
就这样,婚礼被定在了五月初三。
这一天早上,叶华被揪了起来,换上了御赐的蟒袍,束着羊脂玉的带子,头上的乌纱还插了两朵喜庆的大红花。
叶华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辈子就这么一天,任人摆布吧!
他先去拜见叶氏,老太太也换上了封君的冠服,跟孙儿说不完的话,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人连着催了三次,老太太才放行。
临走的时候,她在叶华耳边低声道:“祖母就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忍忍就过去了!”
叶华心领神会,用力点头,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去见所有的宾客。李肆毫不犹豫担负起司仪的工作,他陪着叶华到处敬酒。
可惜的是他只坚持了三分之一就败退了,剩下的是陈石陪着。
等一圈转下来,两个人都头晕眼花,胳膊也举不动了,腰腿都像要折了一样。
陈石败退。
叶华却还不能休息,因为已经是下午时分,他要准备迎亲了。
婚礼婚礼,顾名思义,就是在晚上举办的。
在远古的时候,先民在上午挑好心仪的对象,提着棒子出去,在傍晚出击,敲晕扛回来,进了山洞,正好黄昏,就举办庆典,成亲入洞房……叶华觉得婚礼和洞房这两个词,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经过了几千年的发展,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骑上了那一匹金光灿灿的汗血宝马!
神骏的马儿昂首阔步,发出一声长嘶,迎亲的队伍出发了。
这个迎亲的队伍十分有趣,在前面开路的是八名武将,分别是赵匡胤、韩通、张永德、高怀德、杨业、王廷义、石守信、唐牛!
这八个人,年纪都不算大,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骑着骏马,穿着明亮的盔甲,罩着大红的袍子,手里高举着迎亲的旗号,光是往外面一走,就让人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厉害!
这八个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匡胤和韩通,一个是都点检,一个是副都点检,三军统帅,皇帝眼前的红人,张永德是驸马,高怀德是新一代的白马银枪将,杨业等人也都是一等一的悍将。
一般人的婚礼,哪能凑得起这八位,即便凑齐了,他们也不会跑到前面,替新郎扛旗。
也就是冠军侯有这个力度!
不愧是大周的战神,了不起!
如果你觉得这就完事了,那只能说,你的见识太少了。
等到了魏王府,迎亲的队伍停下。
叶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先给老岳父符彦卿磕头行礼。
按照以往的性子,叶华敢跳起来,直接揪符彦卿的胡子,跟老头对骂……可自从今天之后,他可就要收敛脾气,对魏王爷毕恭毕敬了。
符彦卿咧嘴大笑,十分开心,小兔崽子,你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见他一个劲儿笑,旁边的王妃狠狠踢了他一脚。
你个老糊涂蛋,今天是嫁女儿,你笑什么,该伤心才是!
符彦卿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咳嗽两声,把脸绷起来。
“臭小子,老夫把女儿托付给你了,从今往后,你敢辜负她,老夫绝不饶你!”
“不敢,不敢!”叶华诺诺答应。
这时候新娘子已经上了花轿,原来的八位大将退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八位文臣!其中包括王溥、魏仁浦、李谷、薛居正、范质、赵上交、卢多逊和沈义伦……又是一个超级豪华阵容。
其实原定是赵普和王朴,要是他们两个,那就完美了,奈何王朴还要主持河东的大局,赵普要负责河北,全都脱不开身,只能换上卢多逊和沈义伦。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眩晕了。
政事堂,枢密院,吏部,御史台,这几个头儿都来了,谁说冠军侯跟文官不和,睁开狗眼瞧瞧,这是多大的面子!
几位宰相喜笑颜开,骑着大马,在前面领路。
李谷就低声对魏仁浦道:“这个面子给够了吧?都点检的事情,那小子不会追究了?”
老魏略微沉吟,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呢!反正不是老夫的主意!”
李谷气得咬牙,脸上还要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真是够难为他的。好容易,迎亲的队伍回到了叶府,此时大门开放,只等着花轿进去了。
这时候叶华才弄明白,八位武将送去叫做“出将”,八位文臣送回,叫做“入相”,等到了大门口。
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柴荣骑着那匹汗血宝马出现了!
皇帝陛下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今天的柴荣穿着大红绣龙的绛纱袍,戴着通天冠……这可是大朝会、大典礼皇帝才会穿得服饰,其郑重庄严,可见一斑。
最妙的是柴荣也骑着一匹淡金色的汗血马。
汗血马本就不常见,淡金色的更是汗血马的极品,能凑成一对,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莫非是天意的错觉!
更有趣的是这两匹马仿佛一见如故,柴荣的那一匹主动蹭了蹭叶华的马头,然后迈步向里走,叶华的这一匹马跟着,只差了小半个身位,进入叶府,直接到了二门。
在这里,柴荣率先下了马,立在台阶旁,担负起傧相的重任。
“启轿!
伴随着皇帝的喊话,符三的两个嫂子把轿帘撩起,伸手搀扶着新娘出来。
“新郎搭躬!”
叶华急忙深深施礼,一躬到地!
“引!”
叶华又伸手,连忙牵着红缎子同心结。
“行!”
叶华牵着媳妇,迈步向大厅走去。
在这一刻,叶华的心跳是平时的两倍,白净的面皮变成了朱红色,双手青筋暴露,不停的颤抖。
好在距离不算远,迈步走进了大厅。
说起来叶华的婚礼和普通人家非常不同,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老奶奶,叶氏就在皇后和皇贵妃的陪同下,坐在了主位上,接受新人叩拜。
一拜天地!
二拜长者!
夫妻对拜!
……
终于,礼节结束了。
郭幸哥带着好几个小孩子冲了出来,拍手大叫,一边跑,一边将花篮里的花瓣撒在地上,夫妻两个,就踩着花瓣,步入早就布置好的洞房……
等坐在床边的时候,叶华的骨头都要散了,他真想直接抱着媳妇,熄灯睡觉算了。奈何时间还不到。
他只能凑到符三的耳边,低声道:“你先等会儿,我出去敬酒,回来陪你!”
叶华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哥,你掀起盖头,看看我,好不?”
叶华略微迟疑,就听符三道:“我怕你一会儿喝多了,就会忘记我今天的样子!
是啊!
洞房花烛,一朵娇花,今日开放……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好几年,远的不说,从昨天开始,就不停折腾,符三真怕功夫都白费了,她想把自己最漂亮的那一刻,印在丈夫的心里,骨子里……
叶华探出手,果然将符三的盖头掀起,借着灯烛,一张足以羞花闭月的小脸,出现在了叶华的面前。
黑沉沉的头发,挽着发髻,插满了金珠首饰,细细的柳眉,一双灵动的杏眼,桃红的脸颊,鲜艳的朱唇,隆起的鼻梁,圆润的鼻头,尖尖的下巴,没有瑕疵的皮肤……叶华用力甩了甩头,他这才惊觉,夫人原来无一不美!
在叶华的脑海里,符三一直是娇憨的小丫头,喜欢听故事,喜欢吃甜食,还喜欢玩闹,又有着明显的婴儿肥,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曾几何时,那个符三已经消失了。
花骨朵饱满到了开放的时候,居然是如此不同寻常!
叶华痴痴凑到符三的面前,轻轻在她额头啄了一下,喃喃道:“傻丫头,从今往后,你都是我命中最漂亮的花,而且还是唯一的一朵!”
在符三的印象里,这是叶华第一次跟她说情话,原来这个呆子也会哄人啊!还这么甜!
符三的心砰砰乱跳,脸蛋变得热辣起来,等她再抬头,叶华已经出去招待宾客……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叶华才晃晃悠悠,回到了洞房。
上午的时候,叶华没有真喝,但是把媳妇接回来,他可就放开了,谁都知道叶华酒量大,这帮人联起手来,跟他拼酒。
“告诉你,没给你丢人!你男人够意思!”叶华满嘴酒气,“赵匡胤跟我吹牛,让我给他灌倒了桌子下面,还有高怀德,小白脸都喝绿了,奶奶的,这帮孙子想灌我,他们差着十万八千里!”
符三的脸很快就黑了,这男人啊,就是猪蹄子,只有吃的时候香,吃之前要费力气烤,小火慢炖,吃之后呢,又要收拾残余的骨头,真是麻烦!
“还以为你不一样呢!原来也是一丘之貉!”
符三嘴上埋怨,但还是乖乖伸手,替叶华除去身上的蟒袍。
“别忙!”
叶华突然伸手,抓住了符三的小手,然后摸摸索索,好半天,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展开之后,有两枚宝石戒指。
叶华有心给媳妇戴上,但喝得太多了,手不停使唤,只能无奈放弃。
“三儿,帮我戴上,你也戴上……这是一对,此生此世,叶华只有你一个娘子,我对天发誓,绝不纳妾,绝不碰第二个女人!你是我的唯一,真正的唯一!”
唰!
泪水从符三的眼中落下,她的手被叶华攥着,她真的感到了男人的心……总算没有白白付出!
符三的手居然也颤抖起来,好容易才把戒指戴好。
突然,她又生气了,伏在叶华的身上,怒道:“为什么是今生,不是三生三世?”
叶华醉醺醺摇头,“我这辈子作孽太多,不指望还有来生了!这一辈子,是要用十世做牛做马换的!”
符三伸出手,用力抱着叶华,轻声道:“就算做牛做马,我也陪着你!”
第489章 人人夸奖的符三
叶华成亲了,洞房花烛夜,坦白讲,他是真的沉沦了,他向小妮子许下海誓山盟,指天发誓,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最好的宝贝,此生无憾……只不过谁也不能永远停留在洞房那一天,再漂亮的女人,也是有鼻涕和眼屎的。
这不,才三天的功夫,叶华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符三小妮子骨子里的强悍全都爆发出来,作为叶家主母,她开始全面收拢权力。
首先就是财政大权,说实话,这些年叶华掌控的产业不少,但究竟有多少钱是他的,还真弄不清楚。
别说那些产业,就连叶家上下挣多少俸禄,叶华都回答不上来。
“我有一份,祖母一份,对了,幸哥还有一份,每个月能有上千贯吧!谁知道呢!反正管家那里有账!”
“有什么账?”符三怒冲冲道:“哥,你是冠军侯,可还兼着雄安军节度使,还有太子太师衔,这些都有俸禄的,老祖母是一份俸禄,可她名下还有食邑,再有,圣人体恤孤老,祖母每个月都有额外的粮食和绢帛,还有,咱们家养了幸哥殿下那么多年,生活费,学费,年节的衣帽服饰,年节赏赐,多如牛毛!对了,还有叶忠叶孝他们六个,受过先帝御封,也是有俸禄的,这可都是咱们家的钱!六七年了,你算没算过?”
叶华靠在床头,眼珠乱转,他要是天天算这些琐事,还管不管其他事情了?看着叶华放空的模样,符三狠狠跺了跺脚。
“你呀,肯定是被下面的管家给骗了,我以前帮你整顿过一次,当时留着情面,不好下重手,没有彻查,我敢说,这帮硕鼠保证又大了好几倍!”
符三气咻咻道:“都交给我吧,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占我的便宜!”
三十名女账房进驻,半天时间,就把叶家几年的账,算了一个清清楚楚……下午的时候,符三就把上百号家丁仆人聚集在大院中间,她站在台阶上,缓缓踱步。
“老祖菩萨一般的人,侯爷又忙于国事,都没空搭理你们,可我不一样,你们这些下人,侵占主人的财产,中饱私囊,以为谁都不知道吗?”符三冷笑道:“本来呢,应该把你们送去治罪,奈何大喜的日子,不愿意为了一点小钱就扫了兴致。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治家务必严谨,出了那么多错,不能不罚!”
符三一扭头,指着台阶上的箱子,“你们所有人,按照给叶家做事的时间,每个月领十贯钱,重新发一遍,现在就立刻立刻叶家,至于你们私下积攒的财产,要悉数充公。谁要是不服气,只管去开封府打官司!”
符三把手一挥,原来从符家带来的五百人就发挥了作用,将这些叶家的家丁仆妇悉数带走,给钱,净身出户,清查他们的私产,一气呵成,那就一个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要说这些人被赶走了,没有佣人怎么办,不要着急,这不是有五百名家丁吗!
符三挑了二百人,留下使用。
另外她又出钱,从外面购买了五十名倭女,充当丫鬟!
这个手笔可是够惊人的,要知道陈石当了将军,也只能一个两个买,符三一口气买了五十个,还都是年轻貌美,聪明伶俐的,女财神的魄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哥用倭女当丫鬟有好处的,她们背井离乡,没什么熟悉的人,就算贪了钱,也没地方花,没地方藏,绝对可靠……还有啊,你也不用担心她们人老珠黄,或是三年,或是五载,我就给一笔钱,让她们出嫁,然后再换更年轻漂亮的。”
叶华沉着脸,闷声道:“你换了漂亮的,莺莺燕燕,就不怕我对不起你?”
符三笑呵呵摇头,她伸出玉手,用力晃了晃,那一枚宝石戒指格外耀眼,“人家相信,堂堂冠军侯,我的郎君是不会欺骗一个弱女子的!”
叶华翻了翻白眼,“你把府里上下都换成了你的人,还说是弱女子吗?”
符三娇笑道:“哥,府里的家丁丫鬟都是我的人,可我是你的人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小妮子说着,探身凑到叶华的面前,柔韧的身躯绷出一条优美的线条,水汪汪的眼睛,饱含深情地凝望着。
叶华只觉得自己的心,受到了成吨的暴击,受不了了,什么也不管了……他伸出双手,用力将符三抱在怀里,力气之大,似乎要把他们变成一个人。
符三毫不示弱,同样探出双臂,环着叶华的脖子,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霸气地宣誓主权,“哥,你终于是我的了!”
……
说是一物降一物也好,说是宠爱也罢,总而言之,叶华拿符三没有半点主意,反而被小妮子吃得死死的。
拿到了叶家的财权,符三又立刻准备六份彩礼,张罗着给叶忠他们说媳妇……
“瞧见没有,这是要把你们也赶走,往后为兄在家里,就更孤立无援了!”叶华哀叹道。
叶忠垂着脑袋,“哥,你成亲了,不能不管兄弟们啊!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小弟也十八了,就连叶武都十五了!放在乡下,孩子都有了。嫂子把这些年,我们挣得俸禄都给整理出来。她又帮我们选好了宅子,离着咱家不远,以后往来很方便的。”
最小的叶武十分羡慕道:大哥,嫂子真是没的说,这份的!”他伸出了两个大拇指,“以前祖母也张罗过,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说完就忘了。嫂子办事太干脆了,她已经让忠哥跟卢多逊的妹妹交换了生辰八字,下半年就能成亲哩!”
叶忠的脸红了,不好意思道:“卢家可是世代书香门第,要不是嫂子帮忙,我可没有这个福气。”其他几个人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叶华悲哀地发现,这六个货儿也被符三摆平了。
偌大的叶府,只剩下一老一小,还没有缴械投降,希望他们能撑得住啊!
叶华刚刚这么期盼着,就发现郭幸哥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你小子怎么不在学堂,回家里做什么?”
郭幸哥眨眨眼睛,“学堂放假啊,哥你过糊涂了?”
“没有,放假你也该写作业!而不是到处乱跑!游手好闲!”叶华板着脸教训道:“别以为考了满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还差着远呢!”
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郭幸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道:“我知道,今年放假之前,山长借着大家伙参与清丈的机会,让我们多多了解农桑,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在古书上看到了灌溉用的水车,跟几个同学讲了,他们愿意跟我一起造水车。”
叶华思忖道:“水车能用于灌溉,眼下大周落实了均田,农业灌溉的需求很大,这是个利国利民的事情!你小子还挺有眼光的!”
郭幸哥笑得更开心了,“可要造水车,要用到木材,还要有水有田,有地方实验才行。”
叶华道:“你要找我帮忙?”
“不不不!”郭幸哥连忙摆手,“这么点小事,哪里轮得到大哥出手!有嫂子呢,她都帮我准备好了,这个暑假我就去住在城外的庄园,跟同学一起造水车!哥,嫂子可真是个好人!”
郭幸哥蹦蹦跳跳离开了,留下叶华,瞠目结舌。
但愿老祖能撑得住,别被符三攻陷了,不然自己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许是感到了叶华的祈求,晚饭的时候,叶氏老太太特意让叶华多留一会儿,祖孙两个围绕着后面的菜园,缓缓散步。
“唉,本来我琢磨着,孩子们都在身边,看着热闹。可仔细想来,这么大的一家人,也要有规矩。他们都走了也好,你们小两口就要抓紧了!”
叶华脸上的肉跳了两下,“抓,抓紧什么?”
“抓紧生孩子啊!”叶氏怒冲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妈妈早就想抱重孙子了……唉,这要说起来,金定真是个好孩子,长得好,家室也好,还会管家,知疼知热,刚进门,咱们家就井井有条。要是再能生个娃,这就是咱们叶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小子是交了大运了!”
老太太一个劲儿夸奖,叶华脑袋都大了三圈。
“你知道不,金定还跟我说呢,是你教她怎么经商,怎么算账,怎么管人……你小子还挺有心眼的,知道提前六七年就下功夫培养。那时候金定好像刚刚十岁出头吧,才那么大,还真别说,你小子眼光够好,怎么就看出来她不一般啊?”
奶奶的,我情愿什么都没教给她!
这个家里,我成了摆设了!
叶华只能腹诽了,他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夫人太出色了,也未必是好事情。这往后啊,至少在府里,什么都要听符三的了!
叶华大叹权力流失严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正在这时候,突然菜园的隔壁,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叶华急忙看过去,只见一匹淡金色的骏马前腿踏在叶府的围墙上,用力一跳,就进了叶家的马棚。
在隔壁潜邸,传来一阵喧闹,里面的太监和侍卫都吓坏了。
“不好了,天子最喜欢的一匹马跑到叶府了,这可怎么办啊?”
第490章 天造地设的一对(为趙廸盟主贺)
柴荣的心情很不好,他的御马跑了,更糟心的是还被人家给扣起来,不准备还了,这世上敢抢皇帝东西的人不多,偏偏又没办法的,就更少之又少了。
“你那个三妹是怎么回事?谁给她的胆子,敢霸占朕的御马不还,她有几个脑袋?”
符皇后很为难,“陛下,小妹是怎么惹了陛下生气,又是哪一匹御马?”
“还能是哪匹?寻常的御马,值得朕生气吗?”
柴荣一屁股坐在龙床上,气得晃头,他绝不是小气的人,一匹御马也没什么,无奈那匹马可是赵老将军从契丹手里缴获的,千里迢迢,运回大周。
神骏的汗血马,又是淡淡的金黄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正好能突显皇帝的威严。柴荣格外小心,只有遇到了大典,祭天祭地,或者校阅三军,才骑着出去,平时都交给专人负责,一匹马就有二十个伺候着,简直比人都金贵。
前些时候,为了给叶华撑场面,皇帝陛下换上新的龙袍,骑着神骏的战马,巴巴跑去,给叶华跟符三当傧相。
老天爷啊,这是多大的恩典?
谁家成亲,皇帝能去喝杯酒,就值得吹嘘几辈子了,柴荣这是真正做了服务工作,脸给到了天上!
可结果呢,就因为如此,两匹牲口碰上了,还产生了吸引力,自家的马儿就跳过院墙,跑到了叶家。
然后就被符三给扣下了!
“梓童,朕是天子!是万民的君父。谁不知道朕喜欢那匹战马!现在叶家手里弄到了一匹差不多的母马,叶华就该双手奉上,这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他倒好,居然把朕的御马扣着不还,我办他一个欺君之罪,一点都不为过!”
符皇后总算听懂了,她微微低着头,闷声道:“圣人若是觉得合适,只管下旨治罪就是!”
“你!”
柴荣不由得为之气节!要是能治罪,还用得着费劲儿吗!
不说叶华那些吓死人的功劳,光说叶家养了郭幸哥那么多年,后来又教导郭宗训,光是这两条,柴荣就没有理由管人家讨要战马。
更何况这事情还不是叶华干的,而是符三做主!
全都搅在一起了,让他怎么办?
“不行,一定不行!这匹马无论如何,都要给朕弄回来!绝不能便宜了叶家!”皇帝在地上烦躁地走来走去,大声嚷嚷着。
符氏太了解妹妹了,肉掉到了她的嘴里,就别想吐出来!不就是一匹马吗,又能怎么样?给就给了,陛下也真是小气!
符氏眼睛转了转,笑道:“圣人,潜邸和叶府挨着,这御马毕竟是畜生,来回串门还是有的,臣妾想着,让御马自己回来就是了。如果叶家不放,圣人再降旨责怪不迟。”
柴荣沉吟了半晌,也只好点头答应,他特意让人去吩咐潜邸养马的奴婢,让他们把最好的食物摆到墙头,务必要把御马吸引回来,要是办不到,就立刻送去修吉壤,绝不客气!
……
“不就是一匹马吗!至于和陛下闹起来吗?”叶华很不理解符三的小脑筋,明明挺精明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轴了!
符三哼了一声,“陛下怎么了?他也要讲道理!他家养的马,跑到咱们家,祸害了咱们的马,就这么送回去?这是什么道理啊?侯爷,不是我说你,这就是战马,要是人,我就能抓起来浸猪笼!对待银贼就是不可能客气!”
叶华更加无语了,哪跟哪儿啊!
那是战马,不是人!
还能按照刑统判案不成?
“侯爷,我说过了,咱们的婚事,不要别人的礼物,这事有吧?”
叶华点了点头,“我承认,这事你办得漂亮,来了那么多宾客,没有人说你不好的!”
符三笑道:“人家不要别人说,只要侯爷说就好!”她笑眯眯坐在叶华的身旁,依偎着丈夫的肩头,“哥,其实咱们还是要了一件礼物的。”
“不就是韩通送的那匹战马么!”叶华也很无奈,后世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收藏跑车,越是顶级的,限量的,就越值钱!
汗血宝马就相当于最最顶级的跑车,淡金色的又是万里挑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还给韩通。
“哥,你看是这样,咱们把这匹马扣下,一公一母,过些时候,就能生下小马驹,到时候给韩通一匹小马,不就行了!”符三笑呵呵道:“这样一来,咱们不就谁的礼物都不欠了!”
叶华眼前一亮,的确是个办法。
“可不欠韩通了,但是咱们欠了陛下,又该怎么办?”
“欠就欠了!”符三不以为然,“谁让他是天子,是所有人的君父呢!不欠他的,难道让他欠咱们的?”
叶华愕然,他头一次发现,夫人的逻辑居然是如此强悍!
“哥,没事的,咱不是强扣御马,而是御马主动过来,我们也没有法子,你说是吧?”符三凑到叶华的面前,冲着他的脸颊,轻轻哈气,俏皮地娇笑,这小妮子几天的功夫,就抓到了叶华的弱点。
“对,你说的都对!”叶华无奈道:“反正出了事情,你负责就是了!”
叶华烦躁地起身,要往外面走。
突然叶忠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
“哥,嫂子……潜邸那边,好几个太监,他们跑到墙上,敲锣打鼓的,还摆了不少精料,看样子是想把御马弄回去。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御马拴起来,或者送到城外?”
叶华上去就给他一拳头,“送什么城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要,还能藏得住?”
叶忠不敢说话了,只能可怜巴巴瞧着嫂子。
“你哥说得对!”
符三迈着大步,就冲到了后面,叶忠连忙小跑跟着,叶华没法子,也只能气哼哼来到了后院。
这时候潜邸那边,真是热闹,有太监敲锣,这是御马吃饭的信号。
在墙上,摆了好几个木槽,里面都是御马最喜欢的精料。还有太监拿着扇子,不停扇风,把香味吹到隔壁叶家的马棚。
他们的这番手段,终于起了作用。
那匹汗血宝马渐渐从温柔乡清醒过来,晃着大脑袋,瞧了瞧眼前的伴儿,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锣声。
终于,这家伙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突然,母马发出了低低的嘶鸣,似乎带着怨念。公马顿了顿脚步,歪着脖子,又向马棚里瞧了瞧,它很犹豫,又朝着伴儿走了半步。好巧不巧,一阵风吹来,真香啊!
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果断扭头,迈着轻快的步子,从马棚出来,简单辨别了方向,就朝着潜邸那边跑去。
墙头的太监看到御马过来了,眼泪都下来了。
我的祖宗啊!
可算回来了!
他们小心翼翼,用饲料吸引战马,还有人搬来木箱,准备放下去,让御马能更方便跳过来。
太监们的举动,被符三看在了眼里!
哼!
这世上的男人没好东西,就连公马都没好货儿!
快活了几天,就像回去了?
做梦去吧!
落到我的手里,让你插翅难飞!
符三想了想,猛地扭头跑出去,很快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黑白团子!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御马停下来了,警惕地四处观望。
这时候符三几个健步,到了墙边,把滚滚放在了墙头。
小东西就喜欢高处,上了墙头,别提多高兴了。
立刻迈着小短腿,不管不顾往前跑,那几个在墙头的太监哪里料想会有熊猫出现啊!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滚滚就冲到了眼前,小家伙把脑袋探进木槽,似乎尝了一口——呸,都没有竹子,想骗熊啊!
愤怒的小家伙把木槽推到了地上,一个还不过瘾,又继续推。就像是推土机,啥都不放过,就连那几个太监都遭殃了!
别看这货瞧起来萌萌的,但是战斗力真不差,尤其是快两岁了,力气比人还大,一个熊撞,就把太监摔倒了地上,其他两个太监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想要动手,这时候符三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奴婢,要是伤了食铁兽,小心陛下治罪!”
太监仿佛中了魔法,伸向滚滚的爪子立刻收回去了。
不出预料,这俩人也被滚滚赶下了墙头!
小家伙那个一个得意啊!
情不自禁用两腿支撑,站了起来,用力挥着前爪。
在这一刻,小东西似乎恢复了食铁兽的威严,别小瞧我,俺也是跟着蚩尤并肩作战的!
很不幸,小东西的帅只存在了三秒钟,就摇摇晃晃,从墙头摔了下来。好在滚滚皮糙肉厚,也不在乎。
从地上爬起来,滚滚干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这小东西跑到了墙边,前爪撑着地,用一只后腿尽量往高处探,等到再也上不去的时候,小东西就果断了撒了一泡尿!
原来在野外,熊猫就是用这个方法标示领地,它们通常是往树上撒尿,谁撒得高,谁就是这一片的扛把子!
小东西似乎离着成年熊猫不远了,围着叶家的院墙,撒了一圈,然后乐颠颠跑到了符三脚下,可把他累坏了,赶紧吃点窝头补补。
滚滚闷着头吃窝头,而那匹御马,早就吓得跑回了马棚,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了,太可怕了,这府里怎么什么都有啊!
潜邸的饲料饭虽然香,可也要有命吃才行。
滚滚的尿味,就是一条鸿沟,彻底把御马留在了叶家,再也别想离开了。
……
“废物,都是废物!不是说汗血宝马十分勇猛,连几条野狼都不怕吗!怎么会怕那个东西?”柴荣厉声叱问,太监们吓得不敢出声,光剩下哆嗦。
倒是符皇后心疼他们,忙劝道:“圣人,你怎么忘了?宝马不怕野狼,可叶家养的是熊啊!又名食铁兽,最是凶猛不过了!”
柴荣用力一拍脑门!
果然是忘了,光看着叶华和符三把那个小东西抱来抱去,跟个玩具似的,谁能想到,那货儿的真身是个熊啊!
“唉!”柴荣气哼哼一拍大腿,怒道:“莫非御马就拿不回来了?梓童,你就没有法子?”
符皇后很为难,“圣人,不是臣妾推脱,实在是这个妹妹太不像话了!”
“怎么讲?”
“圣人你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商,常对家人说,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这不,她嫁给了冠军侯,成了叶家的人。在几个月之前,就把产业给分割好了。”
“分割产业?什么意思?”柴荣好奇问。
“她说该是家里的要还给家里,该是她的,要拿走当嫁妆!”
这事有趣啊!
谁都知道符三被称为女财神,可要说她有多少钱,只怕没人能说得清楚,就连皇帝陛下都好奇了,是不是真的如传说那样,富可敌国?
“梓童,她给家了分了多少?有一千万贯吗?”
符皇后摇了摇头。
“五百万贯?”
符皇后还是摇头!
“三百万贯?不能更少了吧?”柴荣夸张道,心说要是这么点钱,这个女财神的水分也太大了。
“圣人不知,我三妹拿出了一个账本,上面记着符昭信从她那里支用的明细账,最可恶的是这小妮子居然按照利滚利,算出了四百多万贯!最后两厢抵扣,只分给了家里九十六万贯!她名下的作坊、商行、船队,是一点没给留,全都当成嫁妆,便宜了冠军侯了!把我爹都给气坏了,天天嚷嚷着,养了条白眼狼!回门的时候,都没给她好脸色瞧!”
符皇后提起来,咬牙切齿,“这个妮子,嫁了人,就一心想着丈夫,谁都别想在她身上捞到好处!圣人,恕臣妾直言,御马落到了她的手里,只怕是要不出来了!”
柴荣默默听着,突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个符三真是有意思!成亲的时候不收礼,是不欠别人的,计算家产,又不让娘家占便宜!
柴荣突然想起,当初叶华不也是这样,他收买了西北的诸将,还跑去管先帝要钱,说什么君臣明算账……真是想不到,这俩人居然成亲了,这就叫天生一对吧!
妙,真是太妙了!
柴荣想到这里,连连拍手,笑道:“梓童,生意人吗,你要多多体谅!陪着朕去叶府瞧瞧,跟他们夫妻喝两杯。”
柴荣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似乎御马的事情,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491章 君为之重,妾为之轻
叶华坐在书房里,脑袋空空的……现在府里一切都条分缕析,从上到下,没人不说符三的好,就算有了事情,也先请示夫人,不管大小,符三都能轻松解决,心情好了,就跟叶华汇报一下,心情不好,干脆就不告诉他。
而事实上,大多数时候,符三都懒得告诉叶华,理由很充分,不能拿小事浪费侯爷的时间!
可问题是叶华真的没什么好干的!
他都想给自己谋个差事了,像赵匡胤和韩通,就在点检新军,貌似很有趣,李谷操持三司,范质安排人事调度,叶忠忙着讨老婆,就连幸哥都在城外做水车……唯独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忙的时候,总希望休息,可真的闲下来,又受不了,人啊,你的名字叫贱!
以前叶华还喜欢看滚滚,可自从小东西学会满世界撒尿标地盘,叶华也懒得抱熊猫了。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不然自己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生孩子了!
堂堂冠军侯啊,总不能和那匹御马混到一个档次吧!
叶华决定干点事情,他找来了几个木匠,用了大约一天的功夫,弄了一副麻将。
没错,就是麻将。
所谓玩物丧志,他决定在府里推广麻将,最好让符三沉溺其中,她一天的时间,拿出半天玩麻将,就没法处理那么多的事情了,这样一来呢,咱们的冠军侯就能发挥作用了!
面对着桌上的麻将,叶华突然好想哭,老子混得也太惨了!
感叹归感叹,行动可不能慢。
叶华先拿着麻将去见叶氏,跟老太太讲了一会儿,叶氏眼睛放光,她笑呵呵道:“我年轻的时候,咱们家光景还算不错,经常在府里玩博戏,掷骰子,一玩就是一天……你弄得这个好玩,有趣多了。可我老眼昏花,脑筋慢了,怕是跟不上了。”
叶华笑道:“你老这是客气,孙儿见老祖码牌比我还快呢!”
“是吗?”叶氏开心大笑,“好,去把你娘子叫来,咱们玩玩!”
叶华点头,不一会儿就把符三叫来了,她脑筋快,才说了两遍,就弄得七七八八。夫妻俩就陪着老太太,码好了麻将,开始了厮杀。
刚开始的时候,符三还十分陌生,让叶华连着和了三把,但接下来,符三就发威了,她似乎有一种天赋,只要跟钱有关系的东西,就不会吃亏。
没有多大一会儿,叶华赢得那点钱,全都输了不说,还倒赔了不少!
打麻将这个东西,不在你有多高的水平,全看运气,如果运气差,喝凉水都塞牙,一个时辰下来,叶华把荷包里的金瓜子都给输光了。
正在他准备取钱的时候,外面有人咳嗽。
激战正酣的三个人连忙抬头,发现来的正是皇帝和皇后!
我的老天爷啊,这两位来了,怎么没点动静,府里的人都是死鬼吗?
叶华很恼怒,这要是让柴荣知道,他发明了麻将,一准说他不务正业,这就像一个平时老老实实的员工,偶尔来了一把王者荣耀,结果被老板撞见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其实若是以往,叶华也能提前知道。
问题是符三把府里的人都换成了符家的,这次是皇后陪着过来,谁敢违抗皇后的意思,给叶华打招呼!
很不幸,被人抓了个正着!
柴荣沉着脸,走到了桌子前,拿起麻将,看了看,“这是什么玩意?”
叶氏满不在乎,七十不打,八十不骂,她才不管什么皇帝皇后呢!
“圣人,这是老身孙儿发明的博戏,他们两个怕我闲着无聊,就陪着我玩一会儿。”
柴荣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老祖,这东西怎么个玩法,有意思吗?”
“有啊!”
叶氏欣然向柴荣介绍,皇帝听得连连点头!
等老太太说完,柴荣突然转向叶华,一瞪眼睛,“叶卿,你的心里也太没有朕这个皇帝了吧?”
这要是放在正式场合,叶华都该跪下请罪了,可是在一众女眷面前,他是怎么办都不好,显得非常尴尬。
幸好柴荣没让他尴尬太久,气哼哼道:“朕有好马送给你了,你有好东西,怎么不想着给朕送一份呢!”
叶华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你虽然是皇帝,也不能往脸上贴金啊!明明是你的马没出息,主动跑我家的,几时成了送的?
这脸皮也太厚了!
叶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柴荣呵呵一笑,伸手把他拉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教教朕,这个怎么玩!”
这回好了,叶华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坐在柴荣和符皇后的中间,给这两个菜鸟讲解玩法,在对面,符三和叶氏已经游刃有余了。
柴荣多聪明啊,符皇后也不差,没有几圈下来,也用不着叶华讲解规则了,留给叶华的工作就是端个茶,倒点水,伺候牌局。
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只是这地位又下降了一截。
桌上这四个人,他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一个媳妇,一个媳妇姐姐,一个皇帝兼连襟,还有一个老祖母!
他们凑成一桌牌,真是绝了!
按照打牌的规矩,不多不少,整整十六圈,柴荣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骨头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时间真快!古人常说,玩物丧志,瞧瞧,时间过得多快!”
符皇后小输了一点,她却不怎么在乎。
“圣人,古人还说,要劳逸结合,整天看奏折,批公文,也是够累的。偶尔玩玩,也是不错的。”
柴荣颔首,“叶卿,回头你给宫里送十副麻将,御马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
麻将换汗血宝马!
也不知道是史上最值钱的麻将,还是最不值钱的汗血马!
总而言之,这笔生意叶华赚大了!
“陛下,回头生下小马驹,臣一定献给陛下。”
柴荣笑了笑,“还算你没彻底黑心,陪朕去外面走走。”
叶华随着柴荣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绕过月亮门,到了后花园。柴荣这才长出口气,“咱们君臣都成了符家的女婿,算是同病相怜了,我这里有点事情,想要听听你的意思。”柴荣就像是普通人闲谈一样,他低声道:“去年的时候,符昭愿和符昭寿被无辜关了好几个月,魏王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身为人家的半子,也不能亏了符家,你说是不?”
叶华道:“陛下,此事在成婚之前,我已经跟符昭愿和符昭寿说了。”
“你说了?”
“没错。”叶华道:“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参与和江南的走私……这生意不小,而且还需要可靠的人,又要有实力,让符昭愿和符昭寿去做,最合适了!”
柴荣想了想,欣然点头,“不错,你想的比我周到,那就这么办了。”
“叶卿,韩熙载那边怎么样了?”
叶华道:“据说很顺利,最近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传来。”
“嗯!”柴荣满意点头,“很好,明面上用韩熙载,暗中商业走私,一起下手,务必把江南的门户撕开了!”
柴荣还记得,当初他们北上对付契丹的时候,也是先以通商为幌子,契丹的经济基础太脆弱了,没有多久,就遍地烽火,柴荣很想在东南复制昔日的成功。
君臣谈着,正巧从马棚路过,下意识看过去,有一个淡金色的脑袋,正向外面看着……见到了柴荣,这个大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可把皇帝给气坏了,畜生就是畜生!枉费朕那么多苦心,居然看到了老主人,连点表示都没有,这样的马,不要也罢!
柴荣扭头就走,到了花园门口,回头咬牙切齿道:“那十副麻将,朕不要竹子的,要玉石的!赶快给朕送进宫里去!”
说完,皇帝带着皇后,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柴荣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梢,熊猫团子正在上面,睡觉呢!有这家伙在,就算御马想跟他亲近,也没有胆子啊!
……
“事情就这样了,十副玉石麻将,尽快送进宫里吧!”
符三笑了,“好,回头我让他们用上好的羊脂玉,正面的花纹用金镶,还有装麻将的盒子,也用紫檀的,要小叶檀!”
叶华听了,忍不住咧嘴,“怕是要不少钱吧?”
符三笑道:“哥,这个钱可不能省,咱们陛下肚量不算大的,他在咱们这吃了亏,早晚要算计回去,拖得越久,这利息就越高,所以啊,尽快拿麻将还了,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华轻笑道:“听你的话,对付陛下,你还有心得了?”
符三伸手给叶华揉肩,笑着道:“侍君和做生意都是一样的,譬如说吧,我对某个生意人太好,他就会恃宠而骄,以为我好欺负,想着方法占便宜。我要是对某个商人太恶劣,他就会觉得我太刻薄,也不是好事情!侍奉皇帝,不就是一个度吗!咱们这个身份,这个处境,跟他太见外了,皇帝会起疑心。可反过来,要是太近了,什么都靠着天子赐予,也不是好事……哥,你说我讲的有理吗?”
叶华享受着玉手的揉搓,还能说什么。
“我后悔了,不该教你那么多东西!”叶华实话实话,“现在好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不光能处理府里的事情,连怎么应付皇帝,都有了足见,这家啊,有没有我,都一样了!”
符三见叶华鼓着腮帮,似有怒气。小妮子突然笑了起来,“哥,你生气了?”
“我没有!”叶华沉着脸否认。
符三趴在叶华的腿上,笑得更开心了。
“哥,人家都是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正的大事,还都是你做主的!”符三认真道:“君为之重,妾为之轻!咱们夫妻分工,难道不好吗?”
叶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却又气哼哼道:“大事太少,琐事太多,如之奈何?”
符三轻声笑道:“眼下就有一件大事等着哥拿主意!”符三换了一个姿势,依偎在叶华的怀里,喃喃道:“哥,我们跟江南做生意,江南的商人可比契丹人精明多了,我要是斗不过他们怎么办?”
第492章 三文一只十文三只
“你这么想,就落了下乘。”
叶华眉梢挑起,嘴角微扬,语气之中,都透着得意。闲了好些日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那叫一个眼泪哗哗的。小妮子再厉害,关键时候,不还是要靠我!
找到了人生价值的侯爷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你光想着跟契丹的商人斗,这就已经输了!”
符三眼睛瞪大,仔细听着。
“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赚钱,至少到了你这个级别,就不能以赚钱为目的。”
“不赚钱?难道赔钱吗?”
叶华摇头,“准确说,是不赚小钱,要赚大钱!”
符三来了精神,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叶华,又伸手抓起一粒葡萄,塞进了叶华的嘴里,然后甜甜道:“爷,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面对声音和葡萄的双重攻势,叶华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筹算都告诉了符三。
“我们首先要大量采购丝绸,把价钱炒高,越高越好,要让东南的丝绸大户赚钱,赚大钱,赚得钵满盆满,哪怕我们赔钱都不要紧!”
“你想想,如果种桑养蚕有了赚头,东南的大户会干什么?他们一定会大量改种桑树,拼命生产生丝,多织丝绸,这是利之所向,挡不住的。”
符三认真听着,若有所思道:“如果种桑树多了,粮食不够吃,是不是就需要购买粮食,我们可以卖高价粮食赚钱,对不对?”她兴冲冲问道。
叶华点头,“不过这只是事情的第一个方面,卖粮食只是很小的一笔赚头儿,关键是操控粮食市场,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
符三迟疑一下,表示不太懂。
“如果我们能控制对方的粮食市场,短时间之内,把粮价拉高几倍……你觉得会怎么样?”
“会吃不起粮食呗!”符三笑呵呵道:“哥,你这招真阴险!没有粮食,就会动乱,你这是跟管子学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只不过这么干,光对朝廷有好处,对我这个经商的,能有什么好处?凭什么拿我的钱,去给朝廷做事?我又不挣俸禄!”符三娇蛮抱怨。
“哈哈哈!”
叶华笑着捏了捏符三的鼻子,“傻娘子,谁给谁做事还不一定呢!你再多想想,假如对方乱了,朝廷出兵,把敌人的土地拿下来,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符三略微沉吟一下,突然大惊,“我懂了,只要拿下来,那些桑田,作坊,就全都是我的了!就像在幽州发生的一样,朝廷在前面冲锋陷阵抢地盘,我们跟在背后,大捞经济利益……不错不错!”小妮子喜滋滋道:“果然是朝廷再替我出力!哥你真聪明!”
符三连着塞几粒葡萄给叶华。
“哥,江南也不乏聪明人,他们也应该能想到……你说他们会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大周呢?要是他们把中原给占了,我的产业岂不是落到了他们手里!”
叶华微微一笑,“道理上是这样的,可事实上,却几乎不可能!”
“为什么?”符三好奇道。
“因为我们分了田!”叶华笑道:“均分田亩之后,我们就是个以小农为绝对主体的社会……小农经济效率不高,可小农经济也有一个无与伦比的好处,就是超强的稳定性!如果田亩控制在少数大户手里,几年之内,就会遍地桑田,可控制在成千上万的百姓手里,想要改变耕种方式,却是千难万难!”
叶华笑道:“赵二就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在河东要坚持推行农场,在中原,却坚持分田,他还说,这两种模式,会有一战……我告诉他,这两种模式的确有冲突,但如果调和矛盾,扬长避短,拥有这两种模式,就仿佛是两条腿走路,步子会越来越稳!”
符三万分确定,不会有人比丈夫看得更深远了!
幸好眼前的家伙是自己的男人,如果他站在别人的那一边,或许自己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小聪明和大智慧,就好像是天上的星和眼前的萤火虫,看起来都是一点亮光,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叶华讲的道理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但却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返本还源,才能真正看清这个复杂的世界……一番谈论下来,符三觉得自己都升华了。
她探出细腻的双臂,慵懒地揽着叶华的脖子。
“爷,咱们要抓紧时间,别让大妈妈等得太着急了,老,老人家,还要抱重孙子哩!”
小妮子最后的话,好似蚊呐,但却像是一粒火星,点燃了火药桶。叶华猛地拦腰将娘子抱起,迈步走向楠木大床,他的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
端午节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郭幸哥的发明成功了。小家伙制造出了水车,只不过他的第一架成品没有用在灌溉上,而是用来避暑。
他利用水车,将五丈河的水提高到三丈的高处,然后用竹筒做成引水的管子,河水顺着竹筒,流到了房舍上面,再顺着琉璃瓦流下来。
清凉的河水,带走了暑热,从房上流下来的水汇集在一起,又辗转流过凉亭,在凉亭里有几道弯,构成了流觞曲水,小家伙还别出心裁,准备了几盆荷花,弄得像模像样。
“老祖,你看这里弄得好不好?”
叶氏笑呵呵摸着幸哥的头,伸出大拇指,惊叹道:“好,当然是好!经过你这么一弄,这庄园就跟天堂似的。”
老太太走到了凉亭里,忍不住点头赞叹,“比外面凉快多了,这要是摆上麻将,玩上一天,真是享受!”
小家伙连忙跑过去,从石桌下面搬出了一副麻将,笑嘻嘻摆在桌上。
“老祖,我都准备好哩!”
叶氏越发高兴,没白疼这小子。
“去把他们叫来,玩一会儿。”
郭幸哥没有动,而是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笑呵呵对老太太道:“老祖,赵二回来了,大哥跟嫂子有事跟他说,估计要谈好久。要不让我陪你玩麻将吧!”
叶氏哦了一声,又问道:“咱们两个怎么玩?”
“怎么是两个,我的同学都会哩!”
郭幸哥扭头,就叫来了两个少年,很容易凑成了一桌麻将。
俗话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自从叶华发明了麻将,就以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的超高进度,快速蔓延,还不到一个月,上至宫廷,下至民间,都有人玩麻将了,照这个速度,风靡全国,甚至走出国门,指日可待了!
赵二就忍不住埋怨,“师父,你要是早点发明麻将,弟子这一路南下也不至于那么寂寞无聊啊!”
叶华哼了一声,“你是去干大事情的,要是在路上玩麻将,就不怕让南唐的官府把你给抓起来?”叶华冷笑,“你小子是不是立了功,就飘了?我问你,韩熙载怎么样了?”
赵二忙道:“韩熙载还有两天的路程,就能到开封了,弟子提前回来,是向师父禀告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叶华好奇道。
赵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人抬了一个笼子过来,他亲手把笼子外面罩的青布去了,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原来笼子被分隔开,共有三部分,每个小房间里都装着一只毛茸茸的老鼠,不对,老鼠没有这么肥,也没有这么大!
竹鼠!
嘤嘤嘤!
赵二笑道:“师父真是好眼力,你不是让我哥买竹鼠吗!我哥去开封的街头问了,没有卖的。有南方的客商告诉我哥,说江南的竹鼠多,他就快马加鞭,让人通知我……瞧瞧,弟子多听师父的话,一共买了三只,巴巴给师父送了过来。师父点名要的东西,可比韩熙载重要多了!我怕耽误了大事,就提前送……”
还没等赵二说完,叶华的拳头就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荒唐,我不过是跟你哥开个玩笑,谁让你们当真了。再说了,我想买竹鼠,也不过是要喂熊猫而已。”叶华气哼哼道:“谁让你当真了?”
赵二满腹委屈,“师父的话,弟子从来都是不敢不当真的,这个竹鼠可是弟子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
“还花钱了?多少钱?”
“三文一只,十文三只!”
“你!”叶华气得一跃而起,一扭头就去找鞭子,这个徒弟太可恨了,敢戏耍尊长,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见师父怒了,赵二连忙摆好逃跑的架势,嘴里嚷嚷着,“师父,冤枉啊,真是三文钱一只,十文三只,弟子对天发誓,一点差错都没有!别看买竹鼠没花多少钱,可为了弄到开封,弟子费了不少心力,师父不能无缘无故,就迁怒弟子啊!”
叶华提着马鞭,怒冲冲道:“是你傻,还是卖竹鼠的傻?或者,你当为师是傻子?”
赵二突然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师父,没谁是傻子,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他猛地一抛,叶华下意识接住,原来是一枚铜钱,这一枚铜钱,比寻常的铜钱打了许多,一枚顶得上两枚的样子。
赵二笑嘻嘻道:“师父,这是南唐发行的新钱,当五大钱,两枚大钱买了三只竹鼠,师父以为如何?”
第493章 真香
叶华从赵二贱贱的笑容中,知道了他的心思,所谓竹鼠不过是玩笑,徒弟真正想让他看的是这一枚当五大钱!
作为叶华的徒弟,赵二在经济学的修为上,绝对超过当世的很多人物,哪怕三司使李谷也未必胜得过他,当赵二冒着风险潜入南唐,希望解救韩熙载的时候,却发现了市面上在流通这种当五铜钱,他立刻换了几枚,带了回来。
“师父,这东西很重要吧?”
叶华轻轻一笑,沉吟道:“这一枚小小的铜钱,就能要了李弘冀的命!”
“啊!”赵二大惊失色,“有那么严重?”
叶华笑道:“从太史公撰写史记以来,历代的史学家都以帝王将相为描述历史的主题,所谓明君贤臣,励精图治,天下太平,万民安乐,也就是太平盛世。而一旦君王昏庸残暴,佞臣小人,充斥朝堂,就会礼坏乐崩,国事艰难,以致不可收拾,国破家亡。”
赵二立刻点头,“师父说得对,可这么写有错吗?”
“不能算错,但也是十分片面,很不可取!”叶华掂了掂手里的大钱,“这枚铜钱的实际份量,不过是普通铜钱的两倍多,南唐却说这是值五大钱,民间承认吗?”
赵二默然摇头,“在民间,这种大钱最多顶四文小钱,所以用小钱买竹鼠,是三文钱一个,如果买三只,用大钱付,就需要两枚十文,其实不过是八文小钱。”
叶华笑道:“所以钱能值多少,不只是朝廷说了算,还要看民间接不接受。”
虽然史记里面也有货殖列传,太史公因为交不起钱,又不能不修史记,所以才忍辱选择了宫刑,正因为切肤之痛,司马迁着实研究了一番经济。
此后历代也有不少理财高手,写下了许多高明的见解。只不过这些大家跟叶华没法相比,毕竟他所处的时代,经济高度发达,信息有格外丰富,随便揪出个人,扔到古代,就能侃侃而谈,头头是道……自从汉武帝以来,铸币就是朝廷的特权,代表着一国的信用,等闲马虎不得,比如汉代的五铢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般情况下,初期铸币都是足两足值,成色最好,交易起来,非常方便,不用担心。
可随着经济发展,货币需求量大增,加之中原自古以来,就缺少贵金属,这时候负责铸币的朝廷,就会动些歪脑筋。
比如在铜钱里混入铅,或者干脆在用料上打折,铸造又小又差的钱,以次充好……货币和财政,都是朝廷调控经济的重要手段,但是这二者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财政手段,通常表现为增加税收数额和种类,一句话,直接从兜里掏钱——恰恰人们最反感这种做法,每当要增加苛捐杂税,就会与人出来为民请命,地方上也反对声一片,甚至会激起民变,不可收拾。比如加征三饷,就断送了大明江山,这样的教训并不少见。
相比之下,货币手段就隐蔽多了,动静也没有那么大。
只是在钱上面下功夫,铸劣币,即便老百姓知道了,也只是骂骂而已,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在货币上打主意最容易,古今通用,哪个国家也不例外……在金属本位的时候,还会有所收敛制约,等到了纸币的时代,那就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想怎么印就怎么印,魏玛政权的马克,某公的金圆券,还有津巴布韦的数不清多少零的纸币,都是其中的杰作。
就连千古第一贤相诸葛亮都不例外,刘备占领巴蜀两川之后,就发行著名的太平百钱,用一文多的大钱充当一百文使用,狠狠盘剥蜀国百姓,靠着这个,才能六出祁山,九伐中原,跟强大的曹魏抗衡。
当然,蜀国百姓因此困苦不堪,怨声载道,许多两川本土的臣子,诸如谯周等人,才会在邓艾杀进蜀国之后,就力主投降,成了可耻的降臣叛徒……
所以说,当使用经济学来解释历史的时候,就会呈现出和正史完全不同的面貌。
叶华滔滔不断,不只是赵二听着,就连符三都托着腮帮,若有所思,“侯爷,按你的说法,南唐发行当五大钱,就是走向败亡的开始了?”
叶华微微点头,“虽然还为时尚早,但至少说明,李弘冀开始败坏透支信用,他这是自毁根基!自己找死!”
“他又不是笨蛋,为什么会自己找死?”符三追问。
赵二道:“这个弟子能解释,李弘冀雄心勃勃,频频对外用兵,又扩充水师,耗费巨万,还有他收下了孔家,收下了许多僧人,又收下了那么多的士人!他们到了江南,没人甘心啃窝窝头,喝稀粥,全都要过好日子!尤其是那些和尚,我们灭佛,熔铸佛像,他们就在江南大肆建造庙宇,四处化缘,树立金身。还有人私下熔铸铜钱,制造法器!”
“原来如此!”符三道:“江南的铜也不多,这么干下去,市面上铜钱不足,铸当五大钱也是情理之中,不得已的选择!”
叶华起身,笑道:“当五大钱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当十,当五十,当一百……”
“什么?”符三听得大惊,忍不住皱起秀眉,这不是开玩笑嘛!用两文钱的铜料铸出一枚大钱,就当一百文用,谁要是接受了,谁就是傻瓜二百五!
“李弘冀要是敢这么干,他真的离死不远了。”
叶华淡淡一笑,“他一定会做的,不是他想不想,而是情势所迫,走上了这条路,他就回不了头!就算他想回头,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赵二当即兴奋搓手,眼睛冒光,这小子似乎天生就喜欢玩阴谋。尤其是这种阳谋为体,阴谋为用的高端玩法,更让他浑身兴奋到战栗!
师父果然不会让自己失望,能从区区一枚铜钱,看出灭国之策,也就是师父有这个眼光手段了!
符三更是迫不及待,这可不光是搞垮南唐而已,更是有无限的商机,能大赚特赚!她还记得,丈夫教训自己,不要盯着小钱,要想赚大钱,估计就是这个意思了!
他们一起盯着叶华,有什么好办法快点说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叶华清了清嗓子,想要继续说,突然,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说了这么多话,我也饿了,先吃饭!”
符三气得小脸立刻沉下来,不带这样的,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停下来了,这就好比去茶馆听书,听到关键时刻,来了句下回分解,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叶华不理会媳妇吃人的目光,他是真的饿了。
“究竟该怎么下手,还需要了解下情况,等见过了韩熙载,我跟他好好谈谈,然后再拟定个方略出来,至于眼下……我只想尝尝这个!”
叶华探手,揪住了竹鼠的尾巴,把一个小家伙提了出来。
“嚯,还挺沉的,至少有四斤,膘够肥,来个红烧竹鼠,如何?”
赵二愣了,“师父,你不是说要给熊猫吃吗?怎么你要吃啊?”
“有问题吗?”叶华看了看笼子里的两只,“熊猫吃俩,咱们吃一只,够意思了,快去烧热水,我要亲自下厨!”
叶华兴致勃勃,貌似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菜了,正好又在自家的庄园,天气又好,心情也好,不大吃一顿,简直对不起自己。
叶华吩咐烧水,又亲自提着菜刀,准备把竹鼠给宰了。
“这东西叫竹鼠,是吧?”
“没错!”
“是老鼠的一种,对吧?”
“应该是近亲!”
符三气得一跺脚,腮帮鼓鼓道:“那能吃吗?”
“这有什么的,味道肯定不错!”叶华蛮有信心的。
符三却叉着腰,晃着头道:“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是不会吃一口!”
叶华劝道:“竹鼠肥肉不多,都是皮,对皮肤好的,多吃点,会变得更漂亮的!”
“不吃,就是不吃!”符三扭头就走,“我才不会吃老鼠呢!也不许你在厨房里弄!”
“是竹鼠,不是老鼠!”
任凭叶华解释,符三也不回头,径直去找叶氏了。
“你不吃,我吃!”
叶华懒得废话了,他干净利落,把竹鼠宰了,又去了毛,去了内脏,收拾干净,差不多有二斤左右。
先放在清水里泡一会儿,加点米酒去味,然后捞出来,切成大块,准备焯水。
不让在厨房弄更好,就在外面的大锅,还颇有野趣呢!
加上宽油,把切好的葱花,姜丝,蒜瓣加进去爆香,然后加入鼠肉炒一会儿,等皮肉微微发黄,倒入满满一锅水,剩下的就是大火炖熟了。
简单粗暴,虽然没有家中厨房来得精致,但味道绝对是无与伦比的。叶华特意搬来竹子烧火,烧了半个时辰,一大锅汤已经没了一大半。
他想了想,又找来两个芋头,洗干净,切成大块扔进去。
接下来就是等着收汁出锅了!
叶华想了想,又扭头去厨房,搬了一坛子自酿的葡萄酒,对了,再有一碗米饭,浓浓的肉汤浇在香喷喷的米饭上,轻轻一拌……邻居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你们不吃,是你们的损失!
叶华乐颠颠从厨房里出来,可猛地抬头,却发现锅边已经围满了人。
赵二,郭幸哥,还有符三!
你不是说不吃吗!
叶华气冲冲过来,没等质问,符三就主动道:“我只吃芋头的,不碰竹鼠!”
“但愿你言而有信!”
叶华伸手,掀开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喷涌而出,简直跟火山爆发有的一拼!在这一瞬间,几个人一起探出了筷子。
赵二手疾眼快夹了一块皮,立刻塞进了嘴里。
肉皮清香劲道,简直比猪皮好吃一万倍!赵二被烫的流了眼泪,还是顽强咽了下去,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竹鼠好,师父的手艺更好!
小小的郭幸哥,趴在锅台上,夹了一块芋头,糯烂的芋头,吸饱了汤汁,味道妙不可言。
“哥,我听话,只吃芋头,不吃竹鼠的!”
叶华黑着脸道:“你听话有什么用,该听话的人不听!”
原来此刻的符三,正在往嘴里塞竹鼠腿呢!
她不但忘了刚刚的保证,还早有预谋,准备了一副煮面用的大筷子,一下手,就来了一块最大的!
符三大口嚼着,腮帮子鼓起,半点形象也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就是小人!叶华翻了白眼,懒得跟她计较,就二斤竹鼠,不赶快吃,就什么都没了,叶华果断了下筷子了。
四个人风卷残云,没有多大一会儿,连汤都不剩。
赵二靠着杨树默默消化,郭幸哥坐在地上,晒着圆滚滚的肚皮,符三呆呆望着天,突然扭头对叶华道:“把剩下的两只也给宰了吧!真是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