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魏仁浦的巅峰时刻
魏仁浦手提宝剑,胡须飘扬,雄立船头。
先不说能不能斩将杀敌,就是这份气度,就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听到没有,魏相公叫咱们什么?
弟兄!
一群臭海贼,也配跟人家宰相之尊并肩作战,称兄道弟吗?可人家魏相公就喊出来了,喊得那么自然而言,那么热乎乎的。
假如吴越有这样贤明的宰相,他们也不至于提着脑袋去当海贼,在家安居乐业,该多好啊!
不得不说,魏仁浦收买人心的确有两下子,当然了,他这些套路也不算高明,奈何海盗的级数太低了。加上之前叶华已经把人收服了大半,魏仁浦不过是走了最后一段路而已,四个字,顺水推舟。
老魏心里一清二楚,可这些海贼一时想不透啊!
全都感动地稀里哗啦,嗷嗷怪叫,发誓要用命来保护魏相公。
这一次任天行带了三十艘战船,相比之下,只有对方的四分之一,兵力相差悬殊。他很清楚,虽然自己这边士气旺盛,但是真正能依靠的就是床子弩。
“给我对准了南唐的船只,狠狠打!别客气!”
任天行这家伙真有点本事,床子弩拿到的日子不多,但是他天天带着部下训练,让水手一遍又一遍操纵,已经练到了非常熟悉的程度。
就在刚刚,魏仁浦送给他一支望远镜,任天行也用上了。
他亲自观察敌情,指挥船只,抢占有利位置。
任天行很敏锐发现,船只的战斗力来自床子弩,而床子弩只有在横着的时候,才能集中更多的火力,去攻击对手。
他把这种以侧舷对敌的战术,成为“丁”字型战阵。
海贼们快速准备妥当,抢占丁字的横头,床子弩对准了南唐的长江水师,大战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候,任天行透过望远镜发现,南唐水师……退了!
怎么回事?
他们气势汹汹来了,连打都不打,就直接跑了,这是怎么回事?
任天行懵了,手下人却忍不住哈哈大笑,格外欢乐。
“瞧见没有,南唐的鼠辈害怕大周!”
“他们害怕魏相爷,夹着尾巴逃跑了!”
“相爷威武!”
“大周神威!”
……
这些海贼情不自禁,将胜利归功魏仁浦,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兴奋地手舞足蹈。
老魏的心里也是懵逼的。
遇到了南唐水师,他也害怕。
而老魏最怕的就是这帮海贼不讲道义,直接把他送给南唐,万一那样,他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魏相公装出一副大义凛然,跟大家同生共死的慷慨模样,其实在他的心里,最怕的是被抛弃了。
明明害怕要死,却要演得若无其事,魏仁浦的演技,能秒杀十个影帝。而接下来,老魏就更是演技炸裂了。
南唐突然退兵,他心里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人家就能绷得住。
当任天行向他汇报的时候,魏仁浦只是淡淡点头,把宝剑提起来,用袖子擦了一下,然后放回剑鞘,眼神只是,还带着一点失落,仿佛没有亲自砍杀几个,挺遗憾的。
等他把宝剑重新交给随从,才淡然道:“羊质虎皮,凤毛鸡胆,南唐不足为虑。让弟兄们加点小心,去宣慰苏州百姓,这才是正事。”
魏仁浦淡淡说完,就扭头进了船舱。
那份云淡风轻,那份气度潇洒!
什么叫上国宰相,什么叫见惯了大场面!
区区南唐的几条烂船,也想吓唬大周宰相,真是做梦!
任天行是彻底服气了,在心里给魏仁浦竖起了大拇指。如果此刻老魏让他投降大周,任天行是再也没有话说。
他让几艘船只,远远探查情况,然后亲自指挥船队,向着太仓方向的刘家港驶去。
老魏和任天行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南唐水师是被吓跑了。
其实不然,要是这么容易就退缩了,李弘冀也不用混了。
原来在魏仁浦南下之后,叶华立刻下令石守信,带领三千骑兵南下,这点人马,当然是没法攻城,可叶华多坏啊,他把攻击目标放在了盐场上面。
要知道自从大周拿下了盐城之后,南唐仅仅剩下以如皋为中心的一段海岸线,这里成了南唐的盐罐子,宝贝的不得了。
没有食盐,不单是物价飞涨,还会损害三军战斗力,谁也马虎不得。
叶华一方面出兵威胁如皋盐场,一方面派遣李煜作为使者,前去金陵,痛斥南唐,欺凌吴越,要求南唐立刻将发行当十大钱抢掠所得,还给吴越百姓,不然大周就要兴师问罪。
注意啊,叶华说的是要兴师问罪,却没有说要立刻开战,这就留下了伏笔,也留下了想象空间。
当然,李弘冀没有这么天真,他可不会相信战争能够避免,只不过,他要做最坏的打算。
所以李弘冀下令,全面囤积食盐,防止被大周切断,另外呢,他又调动水师,沿着运河北上,准备随时突袭楚州,再有,他又调动了三万人马,增援寿州。
全力防备大周,李弘冀还调动人马,准备对苏州用兵。
他积极调动备战,自然不想仓促冲突,虽然将水师调回扬州,择机而动。
叶华这边费尽心思,牵制南唐,结果很不幸,他成了无名英雄,幕后的好汉。
前面所有的彩都被魏仁浦一个人得了去!
让海盗们心服口服不说,当听到魏相公冲破吴越和南唐的阻碍,驾临刘家港的时候,整个苏州全都沸腾了。
商会的人,士林学子,贩夫走卒,甚至普通的居家妇女,全都出来了。离开苏州城,跑到了刘家港,翘首以盼,等候魏仁浦的驾临。
任天行站在船头,用魏仁浦送给他的望远镜看去,到处都是人,密密匝匝,无边无际,充斥满了整个视野!
真他娘的威风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偷眼去看老魏,心说这位一定很骄傲吧?
其实魏仁浦一切还好,这个场面固然很大,但是比起之前叶华光复幽州,载誉归来,那一路上的风光,还是没法比。
毕竟一个是打了大胜仗,一个只是欢迎仪式而已。
老魏暗暗琢磨着,以前总是让叶华出风头,不是老夫没本事,只是老夫不屑于干那种事情而已。
叶华啊,你小子应该后悔,把老夫拉下水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魏仁浦想了想,心里拿定了主意。
等到大船进港,他从跳板上下来,踏上了江南的土地,老魏满脸和煦的笑容,他冲着欢迎的人群,挥了挥手,立刻引来一阵欢呼。
等着人群平静了许多,老魏才朗声道:“苏州的父老乡亲,你们顺天应人,纳土归降,天子已经知道了。所以天子特意派遣老夫来江南,看看大家伙,凡是大周的子民,不论身在何处,我大周朝廷,三军将士,都是你们的靠山!”
老魏挥动胳膊,用力道:“老夫初来乍到,还有很多情况不清楚,不过老夫知道,你们深受当十大钱之害,损失惨重,南唐敲骨吸髓,盘剥百姓,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是天怒人怨,令人发指!老夫代表大周,向你们保证,要维持币值稳定,大周会提供一切援助,回头老夫会和苏州的贤达共同商讨,拿出具体方略。总而言之,大周不允许苏州发生混乱,更不会坐视不理!谁敢扰乱苏州秩序,谁就是大周的敌人!”
魏仁浦这老货本就才智过人,加上观察叶华多年,他把人心都揣摩透了。战乱固然可怕,但是未必会波及每一个人,可货币不一样,一个当十大钱,让多少人倾家荡产,几辈子积累的财富,荡然无存。
对于小民来说,谁关心上面怎么折腾,大家伙都看的是自己的利益。之所以会造反,也是因为南唐洗劫,吴越又无力抗衡,所以才愤而举事。
老魏刚踏上苏州的土地,第一件事,就是宣布稳定币值,这个承诺发出,等于让所有人的财富有了保证!
份量之重,简直是掷地有声,切中要害!
如果说刚刚大家伙还只是好奇,跑来看看大周的宰相。
那么听完魏仁浦的话,苏州绅商百姓的眼睛都红了。
魏相公啊,你老太了解我们小民的心声了,说得太好了。
许多人情不自禁,拜倒在地,痛哭流涕,更有人咬破手指,对天发誓,效忠大周,除死方休。
情绪感染之下,任天行,还有那些海盗,全都单膝跪倒,一起跟着大吼,声音如同雷霆一般……老魏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叶华,你小子扪心自问,能比老夫干得更好吗?
第525章 小赚一千万
“老物可憎,侯爷助我斩之!”
卢多逊咬着牙向叶华提议,他神情肃穆,拳头紧握,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条条绷起,当真是怒不可遏!
叶华斜靠着座位,反而有点想笑,“卢相公,你想杀谁?”
“侯爷!”卢多逊气哼哼道:“侯爷大才,何必装糊涂,当然是魏仁浦这个老物了!”
叶华道:“魏相公是先帝的定策之臣,两朝元老,如今又不辞劳苦,南下苏州,宣慰百姓,大显威风,没有理由杀他啊!”
“怎么没有?”卢多逊紧走两步,到了叶华面前,用手指敲击桌面,破口大骂,“朝廷让他去苏州,可是这老货都干了什么?他刚下船,就保证帮着稳定当十大钱,侯爷,你知道这个窟窿有多大吗?怕是三五百万贯填不上啊!”
卢多逊都要炸了,他怒目圆睁,“我这次来楚州,是想提一笔银子回去,解决当下的困境,可现在倒好,银子一两也没有,反而要再拿出那么多钱,送去苏州,这,这不是坑人吗?魏仁浦他慷国库之慨,拿朝廷万民的钱,去给他买名声,其心可诛,其人可斩!侯爷,你要是不敢上书,我就自己上书,请求陛下,诛杀老贼,以正朝纲!”
“等等!”
叶华连忙摆手,“我说卢相公,你这罪名也太大了,苏州归顺,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何必黑口黑脸的。”
“侯爷!”卢多逊跺着脚道:“这是一点好处吗?我想请教侯爷,苏州有多少当十大钱?我们都给换了,朝廷拿得出来吗?如果有人把南唐的当十大钱全都弄到苏州,让我们兑换,那可就千万贯不止了!我的侯爷啊!为了一个区区苏州,把国库掏空了,这个后果是你来担,还是让我担?”卢多逊没好气道:“我听说了,侯爷家底儿丰厚,前些时候,你又跟李相公一起铸币,估计赚了不少,财大气粗,我小胳膊小腿比不了,只要不动用国库,反正就任由你们折腾,我无话可说!”
卢多逊像连珠炮似的,把满腔的怒火,都释放出来,坐在位置上生闷气。
叶华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卢相公,你眼下是当朝的三司使,陛下把理财的重任交给你,若是你不能窥见财富背后的奥妙,不能无中生有,不能点石成金,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又如何能够担负起理财的重任?”
“这个……”卢多逊挠了挠头,苦笑道:“侯爷,三司使要做这些吗?不是管好财税田赋就好?”
叶华耸了耸肩,“你当然可以不懂,但是李相公懂啊!”
提到了前任,卢多逊皱了眉头,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只能战战兢兢道:“侯爷,下官实在是糊涂了,还请侯爷指点迷津。”
“这有什么难懂的?”叶华轻笑道:“你没有发现吗?这次给当十大钱提供担保,是个发财的良机。只要操作得当,我们不但不用出一文钱,还能把整个东南的经济命脉,都抓在手里!”
叶华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十分欣慰。
“苏州的局势,真是太让我意外了,走到这一步,苏州已经成为了一个支点,撬动天下的支点!”叶华信心十足道:“只要经营好了苏州,不但能一统江南,还能为下一步的变法铺路,我都没有料到,居然会是这样!”
叶华笑着问:“卢相公,你见过灌溉用的筒车吗?”
卢多逊想了想,“就是五丈河边,用来提水灌溉的筒车?”
“没错,现在苏州就是一架筒车,能把我们抽取东南财富的筒车!”
……
大周要给苏州的货币提供担保,但是钱要怎么兑换,总不能随便摆个摊子,放着一堆铜钱,就让老百姓过来换钱吧!
大周这边的意思是让苏州商会站出来,筹组一个苏州银行,商会提供人才,场地,各种便利,占三成股份,大周出资,占七成股份。
通过苏州银行,给所有商民百姓,如数兑换当十大钱!
并且,苏州银行还推出一项业务,就是有息存款,暂定年利率为百分之十,这个数字相比后世,绝对是高到离谱,但是在货币普遍短缺的任何朝代,都是非常低的。
不过苏州银行有一点别人比不了,就是大周的户部提供担保。
比如说,存进银行一万贯,别管银行如何,只要拿着存单,到了大周境内,随时能如数取出存款,不差分毫!
这一条公布出去之后,苏州的商民悬着的心,一下子有了依靠。
要说起来,大家伙最害怕的是什么,不就是吴越派兵镇压,或者南唐趁乱出兵吗!一旦那样的话,身家性命全都没了。
大家伙不相信软弱的吴越,更不相信李弘冀,甚至连商会都怀疑,唯一能给百姓带来安全的就是大周!
苏州银行由大周背书,把钱放在苏州银行,比什么都安全。
更何况苏州银行还承诺兑换当十大钱,那就更好了!
不愧是上国大邦,怎么什么都替大家伙想好了!
苏州的百姓涌到了银行的营业点。
最初还只是来兑换当十大钱,换成铜子,可渐渐的,有人发现,家里放着那么多铜子也不安全,干脆存入银行生利息多好!
就这样,人们先是换成铜钱,然后再存入银行。
渐渐地,又有人想通了,这么存不是多此一举吗?
直接把当十大钱存入银行就行了,还换什么,根本是脱裤子放屁!
而且更可喜的是在市面上,因为大周提供担保的关系,当十大钱也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币值日渐稳定,从最初只能当三文使用,渐渐变成五文,七文,后来干脆就是十文钱了。
还有人觉得当十大钱简单方便,竟然主动收取当十大钱。
就在这时候,任天行的船队押来了一批当十大钱,铸造非常精美,远胜南唐的劣质当十大钱……苏州银行宣布,为了方便市场交易,苏州银行发行当十大钱,跟市面上的当十大钱等价兑换。
这个消息传开,苏州百姓更加兴高采烈,银行营业点前面,彻夜有人排队,那个热闹就不用说了……
卢多逊虽然没有去苏州,但是他每天都在看从苏州送来的呈报,越看越傻眼,看到了最后,卢多逊都要吐血了!
“我的老天爷啊!大周一个子都没有出,怎么就弄来了苏州银行的七成股份,这,这也太扯了吧!”
叶华不爱听了,“我怎么没出钱,那些当十大钱是谁铸造的?”
卢多逊突然想起来,立刻咬牙切齿道:“侯爷,那些当十大钱,就是你跟李谷铸的假币,你,你们也太坏了!”
叶华坦然一笑,“卢相公,如果不够坏,还玩什么钱啊!”
卢多逊愕然无语,他想要静静……卢多逊傻眼了,可是在京城的李谷却乐得开了花,前不久他还给柴荣写了一张欠条,虽然郭宗训还给了他,但是欠皇家的钱,李谷可是旦夕不敢忘。
为了尽快还钱,他连假钱都敢铸造。
只不过李相公现在才发现,原来开银行比铸假钱,还要暴利!
他欠的一千万,不但还了,而且还多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李谷终于能笑着面对柴荣了。
“陛下,魏相公宣布给苏州商民当十大钱,他首先向苏州的商人,借了二百万贯铜钱,短短五天时间,就兑换出去三百五十万贯!”
“等等!”
柴荣听迷糊了,“借了二百万,兑换出去三百五十万,李谷,你老糊涂了?”
李谷笑道:“陛下,臣没有老糊涂,是因为这段时间,有人把钱存回了苏州银行,事实上,第三天的时候,就达到了存兑平衡,接下来就是大笔大笔的存款流入,眼下在苏州银行,已经有三百多万贯的余款。按照七成股份计算,属于大周的有二百三四十万以上!另外呢,老臣铸造当十大钱一千万贯,已经运送到苏州,商民百姓全然接受,按照十文钱使用。扣除成本,大约赚了八成,也就是八百万贯,加上股份的折价,是一千万有余。”
李谷说到这里,深深一躬,笑呵呵道:“陛下,老臣已经将亏空填补了,还请陛下圣裁!”李谷连着说了两遍,柴荣才猛然惊醒,他甩了甩头,仿佛像是听神话故事一般。
“李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都糊涂了。”柴荣道:“一个小小的苏州,居然能吞下这么多的钱,朕死也不信!”
李谷笑道:“陛下,说起来,这事情还要感谢李弘冀啊!他推行当五大钱,当十大钱,把江南的市场弄得一团乱,假使陛下是那些有钱的大户,又会怎么办?”
柴荣何等机敏,立刻道:“自然是想办法保住财产了。”
“那该用什么办法最好呢?”
“向苏州银行存款!”柴荣一拍桌子,“朕明白了,他们存进来的钱,被你们给换成了大周的当十大钱!你们这一手可够厉害的!”
李谷得意道:“当十大钱还要花些功夫,其实更多的是存单,要说是一纸空文也就是,可有了大周天子背书,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钱,比金子还真!”
柴荣忍不住大笑,“不用往朕脸上贴金,李相公,你可真是朕的管仲啊!”
第526章 加息带来的乱局
李谷被感动的稀里哗啦,倒不是柴荣说他是管仲,而是叶华这小子,太讲义气了。东南的大局还没怎么样,就给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想想之前魏仁浦他们反对,自己没有替叶华说话,心里头还有点愧疚。
难得,李相公终于良心发现了一次。
眼下还不是可以高兴的时候,李谷清了清嗓子,他要把这个情况,仔细分析给柴荣听,免得皇帝陛下出现误判……“银行能在苏州成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叶华笑呵呵给赵二上课,李煜提着茶壶,在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他刚从金陵回来,李煜敢说,整个金陵,都没人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叶华所讲,绝对是当世最顶尖儿,最高深的学问,李煜竖起耳朵,不敢错过一个字。
“所谓天时,苏州纺织业发达,商贾云集,财货远通,放眼整个天下,能有如此发达商业基础的城市,不超过五个。而且苏州虽然离着金陵不远,但却属于吴越,偏偏吴越的国力疲弱,朝廷弱,商人就强,所以苏商敢联手起义,跟吴越对着干!”
“至于地利,还是李弘冀提供的,他逼着吴越接受当十大钱,将苏州的货币体系彻底摧毁,人人惶恐,家家不安。绅商巨贾,担心家产受损,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叶华搓了搓手,笑道:“这时候苏州缺的就是一根定海神针,我大周的招牌竖起,顿时八方云集,人心在我,人和也就有了!”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不算复杂的金融道理,苏州的货币体系被摧毁,大周帮着重建,而重建货币体系的过程中,大周就有了给货币赋予价值的权力。
就像后世的纸币一样,一元钱的真实成本,和一百块的真实成本,差不了多少,全都是以分来计算,可为什么一张纸,就值了钱!
关键是上面有银行背书,代表国家的意志。
苏州的情况就是如此,一枚大周铸的当十大钱,成本不到两文钱,放在苏州,就能当做十文钱花,净利润百分之四百!
吓人不?
这就是银行的利润!
当然了,后世的美联储,全球撒美元,赚得比叶华还狠无数倍呢!双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只不过赚钱的原理差不多罢了。
“师父,你可真是点石成金,厉害,厉害啊!”赵二高高举起大拇指。
叶华没有搭理他,而是冷着脸道:“我不想听这些,你给我好好想想,苏州银行的生意,有什么危险,能不能做得下去?”
又是该死的考校!
赵二顿时苦大仇深起来,他在金融上的造诣还是太低了,假如师娘在,应该立刻能看得出问题,即便是柴守礼,也能讲出一二三。
换成了他,就一团乱麻,不知道从何说起。
此时李煜若有所思,叶华扫了他一眼。
“有什么想法就说,藏着掖着算什么!”
李煜忙点头,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属下以为,苏州就像是码头的避风港,能给各种资金提供安全保障。”
叶华笑着点头,“这话说的有见识,继续讲。”
李煜受到了鼓励,他说道:“依据卑职的观察,苏州银行的存款,来自两处,一个是苏州之内,一个是苏州之外!”
赵二听不下去了,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内,就是外,难道还有从城墙上来的钱?”
李煜淡然一笑,没跟赵二争辩,而是继续道:“苏州毕竟只有一城之地,虽然商货繁荣,但也用不了那么多金钱。卑职斗胆猜测,吴越国的其他地方,诸如杭州,湖州,台州等地,商人也不少,同样苦于当十大钱,而且吴越国风雨飘摇,情况很不妙,他们多半会趁机把自己的财产存到苏州银行,确保安全。”
见叶华含笑,微微颔首。
李煜更加受到鼓舞,“不只是吴越,还有南唐,李弘冀也发行了当五大钱,而且大周动兵,有南下的迹象,那些世家大族,豪商巨贾,不会傻傻跟李弘冀一起陪葬,他们也会把钱存入苏州银行!这是有了这两股力量,苏州银行的存款才能快速暴涨,而且大周铸造的当十大钱,才能用出去,变成真正的硬通货!”
“啪啪啪!”
叶华鼓起了巴掌,同时很不客气道:“果然不能对某些人太好,暖房里的花草,就是不如野地的泼辣!”
这是说自己呢!
赵二很无奈,李煜是有些才情,把事情看得也准,人家有长处,自然要学习,可弟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师父,既然苏州是避风港,大家把钱存进银行,是为了保护财产安全,那就更应该调兵遣将,保护苏州的安全。我提议让任天行的水师进驻刘家港,再抽调两千骠骑卫过去,还有,要把苏州订购的军需给送去……”
赵二一口气说了好几样,叶华沉着脸,哼道:“就是这些?”
“还,还有!”
赵二转了转眼珠道:“打铁还要自身硬,要加快训练苏州的青壮,这事让,让杨重勋去,他跟着我哥,一起训练过禁军,别看他本事不如兄长杨业,但练兵的能耐不差。这还不够,要加强苏州城防,要用水泥,要多调拨一些过去,还有,绣衣使者也要动起来,师父放心,我一定安排好,让苏州城固若金汤!”
赵二还是很有韬略的,讲的这些,都是急需要做的。
可叶华却似乎还不满意,他抬头瞧了瞧李煜。
“你说呢?”
“回,回侯爷,论起守城御敌,方才所论,已经是足够了。可卑职以为,李弘冀未必会直接动兵攻打,至于吴越,就更不足论了。”
“那他们会怎么办?”
“会直接摧毁苏州银行!”李煜的眼睛闪光,他似乎已经领悟了资本游戏的奥妙,变得信心十足,“李弘冀会用手里的当十大钱,套取苏州银行的资本,全力兑换,只要把银行的资本榨干,苏州银行就会垮塌,大周的信用也会破产。”
“还有没有?”叶华带着欣喜的语气问道。
“有!”李煜道:“南唐应该一方面从苏州银行套取资本,一方面阻止自己的货币外流,他会严禁商贾往苏州银行存款!”
叶华终于颔首点头,李煜的才华还真是不容小觑。
正在谈论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苏州的急报,这是老魏亲手所写,根据老魏的介绍,苏州的市面上,突然多了一批当十大钱,铸造手段拙劣,看起来应该是南唐使出来的贱招。
魏仁浦不是金融高手,他甚至闹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那些苏商没有半点主意,乱成了一团,老魏只能拍着胸脯保证,他有办法解决,只是要给他一点时间。
转过头,魏仁浦就向叶华求救。
万能的冠军侯,拿点办法吧!
叶华都有点后悔了,奶奶的,早知如此,我亲自去苏州多好,白白把装蒜的机会让给了魏仁浦,要是把眼前的困难也解决了,老魏怕是在苏州人的眼里,都成了活神仙吧?
罢了,成就成了!
奶奶的,就算魏仁浦立地成圣,那也是老子封的!
说句不客气的,他就是提线木偶!
叶华想到这里,立刻给魏仁浦回信,他的回信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老魏看到之后,脑门都冒汗了,他奶奶的,叶华这是搞什么鬼啊?
老魏捉摸不透,可外面苏商又来了,都等着魏相公的妙计呢!怎么办?老魏只能把纸条烧了,然后背着手,淡定地来到外面,缓缓吐出两个字,然后又转身回屋,懒得多说什么。
可就是这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那些外面的苏商如梦方醒!
真是糊涂啊!
跟钱打了一辈子交道,这么简单的法子怎么就想不出来,还要让魏相公费心,真是该死!
转过天,苏州银行就公布一条消息,利息调涨百分之五,与此同时,苏州银行还贴出了告示,本银行运行良好,获益明显,在年底之前,会继续调涨利息!
李弘冀不是要挤兑苏州银行吗?
我们就调涨利息,吸收更多的存款,看看究竟谁能撑得住,谁先完蛋!
而就在互相较劲儿的关头,南唐的重镇扬州出了问题,大约三十多位盐商凑在一起,他们给叶华送去了血书,盐商也要效仿苏商,举事起义。
只是南唐在扬州驻扎重兵,他们孤立无援,恳请大周支援……
第527章 最后一把火
苏州是丝绸为主的商人在闹,他们因为当十大钱,损失惨重。
扬州是盐商不满意,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个字:盐!
前面提到了,南唐缺盐,因此把持了食盐,简直比家里有矿还爽,甚至不用自己挖,直接有人捧着钱送上门。
盐商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李弘冀的心都是黑的,又怎么会放任盐商大捞其利呢!
李弘冀的算盘很精明,他刻意纵容盐商,让他们赚得钵满盆满,像一只只肥猪,满身都是肉。
而且百姓苦于高昂的盐价,迁怒盐商,这时候李弘冀就对他们下手,取盐商的财富,填补国库空虚,砍盐商的脑袋,消弭百姓的怒火。
这家伙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只是局势发展太快,还没来得及把盐商养肥,大周就有了南下态势,李弘冀为了防备食盐短缺,他给扬州的盐商降旨,责令他们进献食盐五十万担。
当然,身为皇帝,是不会白要钱的,李弘冀给了钱,只不过给的是最新铸造出来的“当百大钱”。
拿到这笔钱的时候,盐商都傻了!
当百大钱!
亏你给得出,还不如直接抢呢?
一枚当百大钱,含铜量略微比三枚铜子多,也就是说,以当百大钱计价,盐商实际只拿到了三十分之一的价钱。
李弘冀,你丫的就是个强盗!土匪!
盐商们切齿痛恨,恨不得抓住李弘冀,把他给生吞了。奈何人家身为皇帝,根本不是他们能比拟的,只好认命。
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盐商愤怒不已。
大周扶持的苏州银行建立起来,兑换当十大钱不说,还提供有息存款业务。
盐商们顿时来了兴趣,他们决定向苏州银行转移财产。
可刚刚运了两船,长江水师就封了扬州江面查抄船只,当搜到运送的铜钱之后,全数没收不说,还顺势抓了相关人员,全都给下了大狱。
李弘冀还降下旨意,谁要是敢往苏州银行擅自存款,立斩不饶!
抢我们的财产还不算,又断我们的财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州的商人已经做了榜样,论起实力,我们盐商比他们可厉害多了,大不了也举起义旗,归顺大周算了。
当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盐商快速评估,他们比苏州有一点优势,一点劣势。
优势就是他们在江北,大周的人马近在咫尺。
而劣势呢,就是扬州屯扎了太多的南唐人马,水陆全都有,想要造反,立刻就会遭到镇压。
所以盐商就联名写了血书,派遣使者,前来请求大周出兵。
扬州隶属江都府,金陵隶属江宁府,金陵号为西都,扬州号为东都,地位相当于大周的洛阳,甚至犹有过之。
濒临长江,扼守运河,堪称江北屏障,兵家必争的重镇。
想拿下扬州,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叶华这家伙向来不愿意硬打硬拼,虽然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新军个个都是良家子,不少人还都读书识字,日后去地方当小吏,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浪费在用人命填的攻城战中,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想硬拼,却还要拿下扬州,应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让盐商们当内应,聚集手下的盐工灶户,在城里闹起来,顺便把城门打开,放大军入城,扬州不就到手了。”赵二笑嘻嘻道。
听完他的高论,叶华只想说一句话,“你往后不要讲是我的弟子,太丢人了!”
赵二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很是尴尬。
在师父面前,他总是不喜欢动脑子,可被叶华骂了,又不能不开动脑筋。
寻思了一会儿,赵二道:“师父是担心盐商不顶用?”
叶华微微点头。
赵二仿佛得了鼓励,继续道:“李弘冀盯上了盐商,就不会怕他们的造反,没准李弘冀还在等着盐商闹事呢!或许,我们的大军开过去,盐商的脑袋就会落地!”
叶华终于点头道:“李弘冀心狠手辣,连父亲弟弟都能杀了,更何况一群不相干的盐商。只不过盐商跟朝中的官吏彼此勾结,如果反情不明,李弘冀是不好动手的。”
“弟子明白了!”
赵二有些遗憾道:“师父,既然如此,盐商就不能指望了——也是这个理,苏州的商人闹过一次,李弘冀怎么能不提防呢!只是可惜,好好的一招棋,却没法发挥作用了!该死!”
叶华大笑,“错了,盐商可用,只不过要动一些脑筋罢了。你知道李弘冀最大的弱点吗?”
……
“我那位皇兄最大的弱点就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气。他有权谋,有韬略,有野心,有手段……可他不懂民间疾苦,不知道老百姓所思所想,在他眼里,南唐兵力强盛,蒸蒸日上,可是从我的眼中,南唐已经是风雨飘摇,皇兄注定了一场大梦罢了!”
李煜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他的眼圈泛红,似乎有什么要涌出来相仿。
很快,李煜就恢复了平静,他仔细看着叶华给盐商的回书,叶华没有让他们举事,相反,叶华答应提供给盐商一批青盐,让他们进献给李弘冀,帮着朝廷渡过难关。
已经被当百大钱坑了一次的盐商,居然还主动进献食盐,当真是够孝顺忠心的,简直让人五体投地。
既然他们如此忠心,朝廷当然不能亏待,盐商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准许拿当百大钱,抵偿盐工脚夫的工钱,不然纵使盐商家资巨富,也没法承担几十万挡食盐的花费。
李煜看完之后,完全能够想象出皇兄的心思。
食盐事大,盐工事小,当百大钱虽然损害了盐工,但是忍忍就过去了,只要等朝廷打赢了大周,会想办法补偿他们的。
总而言之,共体时艰,相忍为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皇兄啊皇兄!柴米油盐无小事!”
李煜哀叹一声,大周君臣做事,向来是扶弱抑强,尽量折腾百官,保全百姓,推行清丈田亩的时候,就因为步子大小的问题,担心百姓受害,大造尺子,发动官吏生员小心丈量,务必做大公平合理。
这样细腻为政的方式,不会出现在南唐。
李弘冀觉得改种桑田有利于增加岁入,就下令做了,丝毫不会想到,老百姓会不会养蚕缫丝,也想不到粮食缺口怎么办?
有人要说,李弘冀不是想到从吴越和荆楚弄粮食吗?
可问题是弄来的粮食怎么到老百姓的手里?
是让商人负责,还是让朝廷的官仓平价售粮,各地桑田几何,缺少粮食多少,桥梁道路情况是否完好……
这些看似琐屑的事情,却关乎整个计划的成败,一旦出了错,良法也会变成恶法。
柴荣早年行商,他懂这个道理,叶华更是明白,他甚至能以此为武器,来攻击南唐。
只不过李弘冀不懂,所以他看到了盐商进献食盐的奏疏,欣然点头,后面提到用当百大钱付工钱,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却也答应了,毕竟他能干得出来,总不能不让别人做吧!
当然了,就算下面的人不答应,也是跟盐商们闹,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闹得严重了,就砍几个盐商的脑袋,平息民愤。
貌似曹操就是这么干的,效仿先贤,没有问题的!
李弘冀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点头,等于是放开了口子,盐商们光明正大,把当百大钱花了出去……既然当百大钱都能花出去,当十大钱就更不成问题了。
原来李弘冀在南唐境内,只准用当五大钱,当十大钱是在吴越使用的。
可现在倒好,口子一开,就再也管不住了。
混乱的钱币,就像是一头张开大嘴的怪兽,肆意吞没百姓的财富,富裕的人变穷,穷人变得赤贫,而赤贫的人……王三本是个农户,家里有不到十亩水浇地,勉强过活度日。
可朝廷下令,要改种桑苗,王三种了十几年稻谷,不会种桑,家里还没有婆娘,谁能帮他?
王三是个倔脾气的,他就死扛着,别人插了桑苗,他依旧种水稻插秧,就是不改……就在端午节那一天,朝廷派人检查,发现王三家没改,立刻踏平稻田,把王三抓起来,狠狠抽了二十鞭子,还给戴上了大枷,在衙门外足足站了三天,差点要了他的命。
等王三爬回家,却发现家已经被封了,三间茅草房没了,十亩田也被收走了,插上了桑苗。
王三想要去找人理论,结果好心的邻居告诉他,是县令的小舅子拿了他家的田,一介草民,有多大的本事,能跟官府斗?
王三彻底绝望了,他靠着老乡施舍,勉强过了十天,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背井离乡,跑去泰州一带,背卤水,当了盐工。
一干又是几个月,王三仗着身体强壮,每天都比别人背的多,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攒钱,再买一块地,然后回家当农夫。
这个念头支撑着王三,像是牲畜一样,每天早起晚归,睡窝棚,吃粗劣的饼子,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耕地的牛,沉默坚韧,能永远撑下去。
只是这一次他承受不了了。
每个月累死累活,一贯钱的收入,换成当五大钱,只剩下二百个,他忍了,可换成当百大钱,只有区区十个!
老子辛苦一个月,只挣十个钱!
去他娘的狗屁朝廷,你们抢走了老子的一切,到了现在还不罢休,连工钱都克扣,老子活不下去了,只有跟你们拼了!
沉默的王三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把铁锤,他藏在袖子里,装成领钱的人,到了发放工钱的书吏前面,突然暴起,一锤下去,脑浆迸裂,溅了他满脸都是。
王三鬼使神差,舔了下腮边的血水,狂叫声声,扑向了看守盐场的士兵……
第528章 未来的宰相
盐工袭击了守卫盐场的士兵,杀官军一百五十人,盐场工头、账房,灶头等等管事之人,有五十之多。
南唐沿袭汉唐以来的盐铁专卖国策,盐场掌控在朝廷手里,盐商领了食盐,也只能到指定的区域销售。
当然,也有盐商直接负责生产,只是这样的盐场也有朝廷的兵丁控制,总而言之,在盐工灶户的眼睛里,盐商就是朝廷,朝廷就是盐商,他们根本是一家的!
不要讲什么客气了,王三浑身是血,奋力抡动铁锤,正好砸在了一个盐丁的胸口,盔甲砸碎,胸骨下凹,一口老血喷出,其中带着几块暗色的碎片,内脏都给打碎了!
盐工们忘情厮杀,平时他们像牛马一样干活,拜这些老爷们所赐,练出了结实的体魄,现在该让大老爷尝尝他们的厉害!
杀光了一处盐场的人,盐工们稍作休息,立刻冲向了第二座盐场。
举事起义历来如此,不杀光敌人,就等着被敌人杀光!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绝没有侥幸!
他们冲入了第二座盐场,直接杀入了盐工的窝棚,这些穷苦到一无所有的盐工,就等着这一天。
或许有人在梦里想过,要造朝廷的反,奈何没有人带头,让他们迈出最后一步,实在是太困难了。
这就是咫尺天涯,终于,有人捅破了窗户纸,千里河堤,出现了一个缺口,后面就是滔滔的洪水,扑面而来。
盐工们几乎没有迟疑,就提着扁担,跟着杀了出去。
一座盐场,两座盐场……蔓延速度之快,简直胜过流感。
不过十天的光景,泰州,如皋,凡是沿海的盐场,全数陷落,盐工抢占盐场之后,他们把那些干干净净的食盐捧了出来,堆成了小山。
说来讽刺,虽然盐工们天天挑卤水,砍柴,烧火,搬运……可生产出来的食盐,最干净,最好的,全都有朝廷的红印,等闲人动不得。他们只能吃那些混杂了草棍沙子的劣等食盐!
奶奶的!
现在老子拿下了盐场,老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不但吃最好的,还要用来刷牙,有钱人不都这样吗!让老子也享受一回。
有人抓起成把的盐,就往门牙上蹭,龇牙咧嘴,各个都是表情包。
盐工们发疯的不少,但还有更多清醒的人,他们手里除了食盐,一无所有,假如朝廷大军杀来,拿什么抵抗?
人虽然离不开食盐,但也不能光吃食盐啊!
因此很多盐工拿着盐,跑去乡下,跟老百姓换粮食,换家畜,换蔬菜,换一切能换的东西!
盐工们被钱币给折磨苦了,他们什么钱都不要,只要东西!
瞧见没有,一担盐,换一石粮,三担盐换一只羊,二十担盐换一匹战马……最原始的以物易物,在扬州这个最繁荣的商业城市周围出现了,而且还迅速蔓延,深受百姓的欢迎。
盐工被钱坑苦了,老百姓又何尝不是!
当五大钱,当十大钱,当百大钱!
去他娘的!
一文钱都不当!
老百姓彻底抛弃货币,甚至有人学盐工,也召集青壮,驱逐南唐的官吏,跑去跟盐工遥相呼应,共襄盛举。
南唐的人马已经退回了如皋,泰州,扬州等寥寥无几的城市,整个农村,都被举事的盐工和百姓占据了。
即便没有沦陷的地方,许多士绅也站了出来,宣布结寨自保,不再尊奉南唐的旨意。
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况呢,一盆热水泼下去,积雪全都化了,仅剩下的城池,就是小孩子丢弃在雪地里的雪球,顽强地支持着,但也被浇得狼狈不堪,露出了污泥和沙土……
“吃惊吗?这就是货币体系崩溃的下场。”叶华对着赵二,李煜,外加三司使卢多逊淡淡说道。
这三个人却是目瞪口呆,神情严肃,尤其是卢多逊,手指深深嵌入手心,他不断用力,让疼痛刺激自己的大脑。
没有多大一会儿,卢多逊的脑门都是冷汗,他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突然长长叹口气,“侯爷,前不久,我还琢磨着拿着二百万两白银作为保证金,发行一批银币,收购粮食,解决谷贱伤农的情况……我后悔了!”
卢多逊苦笑着摇头,“侯爷,假如我干了,会不会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叶华耸了耸肩,“很难说,大周的底子很厚,应该不会,只不过,我希望卢相公日后理财,能尽量以稳健为主!当然,不能故步自封,还是要下功夫研究。”
卢多逊认真听着,“日后少不了麻烦侯爷!”
赵二笑嘻嘻,得意道:“是不是我又多了一个师弟啊?”
“你给我闭嘴!”
叶华没好气道:“眼下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该我们出面拯救世界了!”
啊!
赵二和卢多逊为之一振,一起盯着叶华,莫非要出兵了?
当他们从叶华的眼睛里,看到肯定的神色之后,全都欣喜若狂,大周一统天下的脚步要启动了,南唐终于离着灭亡不远了!
他们都想知道,叶华要怎么下手。
哪知道叶华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转向李煜。
“你呢,有什么妙策?”
李煜愣住了,傻傻道:“卑职,卑职才疏学浅,没有什么妙策,还请侯爷赎罪。”
叶华不想放过他,追问道:“没有妙策,中策也行,要不说个下策听听,总之,你不能不开口!”
赵二这时候也来了精神,“对啊,李煜,你不是说过,要找李弘冀报仇吗?天赐良机,最好的报仇机会,你怎么能一点意见没有,这可不行!”
李煜被逼问不过,他沉吟了半晌,“侯爷,如果硬要卑职说,卑职觉得眼前的情况虽然有利于大周,但是却不可莽撞行事,应该小心谨慎才是。”
他的话音刚落,赵二就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话,当务之急,就会收编义民,以为大军侧翼,然后直取扬州,尽数拿下江北的土地,然后再去攻击金陵,一战灭南唐!”赵二眉头挑起,笑嘻嘻道:“顺便把你的皇兄俘虏过来,交给大周天子处置!你意下如何?”
李煜绷着脸,沉声道:“赵大人高见,下官无有不从。”
说完,他把头低得很深,一语不发。
这时候叶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李煜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李弘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货币体系摧毁容易,恢复困难。须知道,每一次币值变动,都意味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你带着人去盐场吧!”
李煜迟疑,“侯爷的意思是……”
“去了解盐工的情况,摸清楚他们的想法,想办法找到重新恢复币值的办法……还有,盐政改革,盐工的生活,还有如何清丈均田……这些事情你都参与过,我希望你用一段时间,拿出完善的方略,以后……要用在江南的!”
李煜如遭雷击,身体短暂而剧烈地颤抖一下,他闭着眼睛,仰起头,好半晌,他才低声道:“卑职遵命。”
说完,李煜就转身匆匆离去,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可他就是好想大哭一场!
李弘冀和他有仇不假,可他也是南唐的皇子,身上流着皇家的血!
祖宗的基业,好一片江山!
这就要完了吗?大哥不惜弑父杀弟,嚷嚷着要逐鹿中原,最后就是这么个下场吗?叶华说了,就会做到,而且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击必中!怕是会像之前光复幽州一样,彻底灭亡南唐,自家的江山,真的没救了。
李煜踉跄着走回了住处,他整个人都麻木了,随便收拾两件衣服,卷起紧要的公文,带着随身物品,他匆匆离去,准备按照叶华的吩咐,去盐场调查情况。
却没有料到,迎面撞上了赵二。
李煜神色有些尴尬,低着头道:“见过赵大人,属下,属下有差事在身……”
赵二突然笑了,“李煜,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
李煜大惑不解,他一无所有,连名义上的国家都没了,你赵匡义什么都有,你羡慕我?吃错药了?
赵二叹道:“我是真心的,正因为我什么都有,所以只能当个见不得人的绣衣使者,而你什么都没有,才有无限的可能!”
李煜眉头紧皱,“属下,属下委实不明白赵大人的意思。”
赵二摇了摇头,“行了,你会想明白的,不过当下最紧要的是把我师父交代的事情做好。”
“兄债弟还,属下会做好的!”
赵二露出大大的笑容,说出了一句,让李煜直接趴下的话,“舍弃南唐,拥抱大周,一朝贤相,胜过偏安天子万倍,你可别让我师父失望!”
第529章 五十万大军
李煜是个极聪明的人,从楚州离开,他就什么都想清楚了,赵二这小子,说得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赵二有个好爹,有个能干的大哥,有个名满天下的师父,他什么都有,假如这样的人,出将入相,还有谁能压得住他?没法子,赵二只能去当绣衣使者,干些脏活,才能有存在的价值。否则,就只有像其他豪门的公子哥一样,当个纨绔衙内,说起来也挺无奈的。
其实自己也是个衙内,而且还是天下最大的衙内,老爹是皇帝,大哥是太子,自己这辈子,最多也就是太平贤王,没有别的可能了。
结果呢,大哥篡位,把自己赶去大周。
这几年,干苦力,卖唱,喂马,当绣衣使者,杀人……什么都干了,哪里还有半点皇家的尊贵,不过也好,南唐就要覆亡了,自己还要什么皇家尊严?
正好,把这个该死的身份彻底抛弃掉。
有人可能会觉得,李煜是南唐皇室遗族,不可大用,这种想法,只是寻常人的见识罢了,柴荣雄才大略,他连韩德让都能用,又怎么会放过李煜呢?
一个南唐的遗族,有什么本事威胁大周朝廷?真正威胁江山安全的是那些文武重臣,他们盘根错节,势力庞大,悄无声息间,就把朝廷的大权都给拿走了,都说皇帝说一不二,其实也就是开国的君主而已,后面的皇帝,和庙里的神像没什么区别,摆设而已!如果智商不够,还会被玩得团团转。
用一个跟当朝文官集团没有太多瓜葛的李煜,正好能平衡朝局,牵制北方文官。
“正因为我一无所有,大周的天子才干用我!”
李煜念叨了两遍,突然雅然一笑,赵二这家伙也是忽悠人,还储相呢!先把眼前这一关闯过去再说吧!
遍地都是盐工,遍地都是举事的百姓,群龙无首,乱成一团,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梦想着别的事情,是不是太蛋疼了?
李煜用力甩头,投入到了了解地方民情的大业之中……其实盐工们举事,最重要的成功因素还在叶华这里。
前面为了掩护魏仁浦南下,叶华就调动人马,屯兵泰州附近,又进逼寿州,南唐的主力被大周牢牢拖住,后方空虚,盐工们才能顺利得手。
而如今南唐在江北的人马已经全数退入了城池死守,决战态势已经形成!
“冠军侯南下不过数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动江南一池春水,制造出了绝佳的机会,朕决定要立刻出兵,攻破金陵,灭了南唐!”
柴荣杀气腾腾宣布。
皇帝的旨意得到了官员们一致的拥护,尤其是武将,更是嗷嗷叫。
其中嚷嚷最凶的就是赵匡胤。
去岁的时候,叶华阻止从长江中上游南下的计划,禁军被派去了塞外,去抓捕奴隶。
几个月下来,赵匡胤成果丰硕,他一共抓捕了近十万奴隶,相当于每个士兵抓到了两个人。
这些奴隶,多数都被卖到了河东。
农场要人,矿场要人,作坊也要人。
十万人,几乎转眼之间,就被抢光了。
赵大都发愁了,“陛下,云州一带的蛮夷已经差不多被抓光了,要想抓人,就必须深入草原几百里,越来越难了。现在就剩下一个云州城,里面还有几万人了。”
柴荣笑道:“赵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云州拿下来?”
赵大憨笑道:“陛下,臣有两个考虑。”
“哦?你说说。”
赵大道:“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臣去冠军侯家里做客,当时幸哥殿下还穿着开裆裤,却已经会背好些诗歌了,可他却不认识钱,每次背一首诗,臣拿出一大堆钱,他只知道拿铜板,一首诗一个铜板。不光臣这样,其他人也是如此。”
柴荣轻笑道:“赵卿,那个门里的人,还有不认识钱的?朕看你是上当了,幸哥是想多拿一点铜板吧?”
赵大咧着嘴苦笑,“臣后来问了冠军侯,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臣一时糊涂,损失惨重啊!”
“怎么讲?”柴荣好奇道。
“臣在前一天,得到了陛下的赏赐,就拿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金灿灿的元宝,放在了一堆钱里面,让幸哥挑,臣琢磨着他还会拿铜板呢!”
“呸!”柴荣啐了赵大一口,笑骂道:“你当朕的兄弟是傻子啊?”
赵大无奈抱头,“反正从那之后,臣就不跟叶府的人赌了,一百两啊!那么大的金元宝……唉,就当买个教训!”
柴荣就是喜欢赵匡胤的憨直,他笑道:“你的意思朕懂了,是把云州作为一颗诱饵,只要云州在,契丹就会派人过来,有商贾往来,物资输运,我们就能得到好处。”
“对,就是这个意思,臣想着,等一些时间,如果云州没有了价值,再彻底拿回来,这日子不会太远了,最多一两年而已,毕竟契丹也不是傻子。”
柴荣笑着点头,“还有呢,第二点呢?”
“第二个考虑?臣琢磨着,光复云州那么大的事情,应该陛下御驾亲征,臣愿意给陛下当马前卒!”
“你啊!”
柴荣哑然一笑,送了赵大三个字“马屁精”,赵匡胤坦然受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在叶华府里听到过,拍皇帝马屁,有个专门的名词,叫“颂圣”,乃是臣子的本分之一。他这是尽忠职守,干一行爱一行!
柴荣沉吟道:“朕满足你的愿望,不过不是收复云州,云州还太小了!朕要的是整个江南!”
柴荣猛地一挥手,“传旨,点齐十万禁军,由你和张永德,韩通,担任先锋,立刻开赴楚州,听从冠军侯调遣,朕亲统大军,随后就到!”
“臣……遵旨!”
赵大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出塞作战虽然缴获不少,但毕竟是小场面,赵大可没有看在眼里,他摩拳擦掌,就等着兴兵南下呢!
此刻的大周,堪称将星云集,随便挑出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
三位先锋就不用说了,其他的将领,有高怀德、杨业、慕容延钊、石守信、潘美、韩令坤、符昭信、陈石、王廷义、刘延钦等等,光是这份名单,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了。
柴荣御驾亲征,留王溥担任京城留守。
随着他一起南下的还有枢密使侯益,文华殿大学士李谷,武英殿大学士韩熙载,翰林学士李肆……这五个人,一位知兵的老将,一个熟悉金融的财相,一个了解东南情况的学士,还有一个善于出谋划策的新贵,阵容绝对够完美。
文武重臣,精兵猛将齐出。
旗帜飘扬,人喊马嘶,刀枪明亮,人山人海。
出征的气势,简直势不可挡。
李谷骑在马背上,就笑道:“以大周的军威,李弘冀小儿若是聪明,就该避其锋芒,退守金陵,靠着长江天险,苟延残喘。若是敢抗拒天兵,那是自寻死路!诸位说是不是啊?”李谷在马背上顾盼自雄,显然,重新得到柴荣的圣眷,让李相公年轻了十岁还多,话比年龄更多!
别人没说什么,李肆笑了,“李相公,要我说,这一次李弘冀不但不会退缩,还会跟大周决一死战!”
“哦?他有这个本事吗?”
李肆笑道:“他是不得不为,李相公,要不咱们打个赌,假如我赢了,你就换上一身妇人缟素,给三军将士唱一曲如何?”
李谷想了想,朗声道:“别说唱曲了,就算弹一曲都行,干脆老夫自弹自唱!可若是李学士输了呢?”
李肆正要说话,突然有信使急匆匆跑过来。李肆的眉头挑了挑,笑道:“只怕我不会输了!”
信使从马背上滚落,单膝跪倒,“启奏陛下,楚州急报,李弘冀起三十万人马,援救扬州。”
三十万?
好大的手笔!
正在大家吃惊的时候,信使继续道:“吴越方面,也起十万人马,杀向苏州!”
第530章 吴越归降
因为地利的原因,楚州方面是先于开封知道情况的,虽然对大周有强烈的自信,可李弘冀一口气起三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再加上吴越的人马,声势浩大,而且他们是南方人,适应气候,熟悉水战,真正打起来,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卢多逊显得非常着急,他天天往叶华这儿跑,想要看看他有什么破敌妙策。
可一连多日,叶华连动都没动。
卢多逊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这一天直接来面见叶华。
“侯爷,自古以来,骄兵必败,你不能因为赢了一次李弘冀,就小觑天下英雄,军国大事,可马虎不得。”
叶华朗声大笑,“卢相公,你以为我该做什么呢?”
这还用问我吗?
“调兵遣将,囤积粮草,征调民夫,准备军械……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够,当然够了。”叶华道:“只不过这些都有人做了,调兵遣将是枢密院的事情,剩下是三司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
“嚯!”卢多逊把眼睛翻了翻,冷冷道:“这些跟你没关系?那你负责什么?”
叶华笑呵呵走到卢多逊的面前,淡定道:“我负责你们做不来的事情。”
说完,叶华转身,拿过来几份报纸,扔到了卢多逊面前,“你看看吧。”
卢多逊还是第一次见到报纸,好奇拿了起来,他看了下通栏标题,立刻气得抽搐起来……“北虏不堪一击,王师有十胜之道!”
在往后翻,三版的标题,赫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南国团结一心,共抗胡虏”。
再往后看,还有各种各样的文章,其中有一篇,把柴荣和李存勖放在一起对比,说大周危机重重,骄兵悍将,必然弑君。
柴荣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已经是活死人,他率众南下之日,就是国破家亡之时。
卢多逊越看越生气,把报纸重重摔在桌上,“一派胡言,全都是一派胡言!”他切齿痛骂道:“江南士人无耻,他们是信口雌黄,统统该杀!”
叶华伸手拿起报纸,给卢多逊指了指,“你看看,这是江南文人吗?”
卢多逊揉了揉眼睛,赫然发现,头版文章的作者居然是李覃!
“是他!”
卢多逊终于想起来了,“这个贼不是被圣人罢了官,然后背叛大周,跑到江南去了吗?他好大的狗胆,如此辱骂圣人,等攻破金陵之日,势必把他万剐凌迟,放到油锅里炸了!”
叶华哑然一笑。
瞧把卢多逊气得眉头都竖起来了,这个李覃干得还算不错!
叶华很满意他的效率,才几个月的功夫,就把报纸办起来了,据说在金陵十分热销,由于报纸上卯足了劲头儿,夸奖李弘冀,痛骂大周,立场鲜明,深得李弘冀的赏识,甚至要求百官每天必读,就差交一份读后感了。
叶华笑呵呵道:“卢相公,你光顾着生气,难道没有看出上面的玄机吗?”
卢多逊迟愣了一下,“胡言乱语,还有什么值得看的?我没瞧出玄机!”
叶华微微摇头,卢多逊虽然够聪明机敏,可见识毕竟太少,收集情报并不是像零零七那样,上天入地,或者弄一大堆的高科技手段,到处窃取监听,当然,那也是必要的方法之一。只不过在现实中,大多数情报,都是从公开的消息当中窥见的。
这就是见仁见智,比如这份报纸,卢多逊只是看得生气,叶华却注意到,在分析南唐优势的时候,提到南方一心,圣天子派遣使者,游说吴越,钱弘俶欣然响应,起兵十万,共同抗敌,发誓要和大周战到一兵一卒!
“卢相公,你仔细看看这段。”
卢多逊皱着眉头,耐心看完,讥诮道:“什么共同抗敌,我看是南唐逼迫的!”
“聪明!”
叶华笑道:“吴越的人马虽然不怎么样,但吴越还有水师,还有船只,可以帮助大周渡江,更何况,如果把吴越拿到手里,长江天险,就不攻自破了。”
卢多逊立刻点头,“侯爷所言极是,可,可要怎么把吴越拉过来呢!”
叶华笑道:“卢相公,你没注意到,这两天少了人吗?”
卢多逊吸口气,“是啊,先是李煜去了盐场,然后赵匡义也没了……对了,就是他!”卢多逊好奇道:“他去干什么了?”
叶华淡定一笑,“卢相公不用着急,过几日就能见分晓。”
卢多逊抓心挠肝,可该死的叶华就是不说,非要玩神秘,你丫的装深沉,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啊?
任凭卢相公怎么生气,就是没用,一转眼,过了三天,没有等来赵二的消息,反而是赵大先来了!
赵匡胤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盔明甲亮,格外威风。
在他身后,还有韩通和张永德,也一起赶到。
从马背上跳下来,就一起嚷嚷着,侯爷呢,侯爷去哪了?
叶华没有在外面等他们,只是让人把他们三个叫进了军帐,在帐篷中间,摆着一口硕大的铁锅,锅里翻滚冒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赵大眉开眼笑,“我就说嘛,还是侯爷了解咱们!”
他直接坐在了叶华的旁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这肉不错,皮很厚,精肉也多,几乎没有肥肉,很是劲道,还有一股子清香,回味甘甜,非比寻常……赵大眼睛冒光,又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一边吃,一边招呼韩通和张永德。
“你们俩也吃啊!别见外!”
张永德哭笑不得,丫的你倒是成了主人了。张永德伸手拿起酒坛子,给每个人倒了一碗,笑道:“咱们武人就该大碗酒,大块肉,这才痛快!”
说着,他也夹了一筷子,扔进了嘴里,大口嚼着,他也发现了味道不一样,忍不住好奇道:“侯爷,这是什么肉?是兔子,还是什么?”
叶华摇了摇头,“你看看这个。”说着,他夹起一个脑袋,在张永德面前晃了晃,那两颗大门牙,格外显眼,还带着淡淡的红色,比兔子小,是……
张永德拿不准,韩通却迟疑道:“我怎么看着像耗子啊?”
赵匡胤忍不住道:“瞎说什么,哪有这么大的耗子?是吧?”
叶华轻笑道:“的确不是耗子,这东西叫竹鼠。”
“竹鼠?”
“对,就是吃竹子的耗子!”叶华笑呵呵解释。
“那不还是耗子吗!”
张永德和韩通的老脸瞬间就垮下来了,叶华,你混蛋!我们大老远赶来,你就拿耗子款待我们?
咱们的交情,没了!
两个人张大嘴巴,气急败坏,想要吐,可吃得着急,又吐不出来,卡在那里,十分难受。
倒是赵大,他愣了一下,又赶紧夹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乖乖,这个耗子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啊!”
他抬起大脚板,狠狠踢了韩通跟张永德一脚,“装什么啊,咱们连蛇都吃过,害怕耗子,侯爷的一片好心,你们可不能辜负了。”
这俩人全都黑着脸,把筷子放下,把头扭过去。吃什么都行,就是不吃耗子,想起来都恶心!
赵大可不管,“你们不吃,我自己来!”
他运筷如飞,不一会儿,锅里的肉就所剩无几。赵大把皮带松了松,喜滋滋拍着肚皮,“从京城到楚州,好些日子都没吃这么饱了。对了,侯爷,我二弟呢?他哪去了?”
叶华笑道:“他去吴越了。”
“什么?”赵大似乎觉得耳朵出了问题,“侯爷,我没听错吧,他去吴越干什么?”
“不干什么,去劝降钱弘俶了。”
赵大一下子坐直了,他突然惊得五官都挪移了,“侯爷,我们抢了吴越的苏州,对吧?”
“没错!”
“我们还支持海盗,把吴越的水师给打了。”
“是有这事,不过我要纠正你,不是海盗,任天行也是大周的人了。”叶华淡然道。
赵大猛地站起,一声怪叫,“侯爷,吴越已经跟着南唐联手了,你让小义去,你,你想要他的命啊?”
一旁的张永德和韩通似乎听懂了,他们两个立刻幸灾乐祸起来。貌似赵大忘了,叶华这家伙惯会坑人,一锅竹鼠坑了我们两个,你装英雄,无所畏惧,这回好,你弟弟被卖了,有戏看了!
张永德更是站起,豪气道:“令弟少年英豪,胆气非比寻常,真是让人佩服!”
“你放屁!”
赵大气得爆粗口了,“小义他那么小,吴越可是龙潭虎穴,万一,万一……”赵匡胤转向叶华,深深吸口气,痛心疾首道:“侯爷,小义也是你的徒弟,要历练他,有的是机会,何必……”
还没等赵大说完,突然有人跑进来。
“启奏侯爷,杭州急报!”
赵大勃然变色,立刻道:“什么事?”
“是,是吴越王钱弘俶答应纳土归降!赵大人立下天功!”
赵匡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劈手夺过急报,撕开一看,果然是赵二的亲笔,他告诉叶华,吴越王答应归顺大周,不但答应归降,还愿意将两浙之地,交给大周,只身前往开封,面见大周天子……
足足看了三遍,赵匡胤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兄弟,没给他哥哥丢脸!”
韩通和张永德一致道:“是哥哥给弟弟丢了脸!”
第531章 人之无情,乃至于此
赵家人运气好,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可竟好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难以想象。张永德表示不信,韩通更觉得荒唐。
赵大气急败坏,这俩混账,敢质疑我兄弟的本事,没吃过大爷的拳头啊,让你们两个一起上,老子照样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我告诉你们,我二弟兵不血刃,拿下了两浙,降服吴越,这是泼天的功劳。该是他的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二弟真是好本事,当然……侯爷教的也好!”赵大立刻变了一副嘴脸,笑嘻嘻凑到叶华面前,把老脸递过去。
“侯爷,刚才我担心二弟,一时昏了头,被猪油蒙了心。我可不是气侯爷,就是担心他的安危……侯爷要是有气,就只管下手,俺不要这张脸了,让侯爷随便打!”
说着,赵大把脑袋往前拱了拱,看他的德行,仿佛是一条养不熟的哈奇士!叶华都懒得动手。
“打你?算了吧,我的巴掌还没有你脸皮结实呢!”
叶华道:“我派光义去杭州,面见吴越王钱弘俶,可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你们还记得钱弘仪吧?”
韩通立刻道:“记得,就是那个在宣德门外看谁给谁磕头的软骨头?”
叶华道:“没错,就是他,我让他跟着光义去的。”
听到这里,赵大才如梦方醒,钱弘仪是钱弘俶的兄弟,带着这货,的确安全了许多。看起来叶华还是挺疼二弟的,赵大挠了挠后脑勺,感动道:“侯爷,你为了栽培二弟,竟然如此用心,把这么大的功劳都给了他,我,这个当哥哥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华恹恹地摆摆手,“行了,这是不是功劳,还在两可之间!”
赵大立刻瞪圆眼睛,吴越王投降,两浙之地尽数归大周所有,这还不是大功劳,那什么是大功劳?
“我要先纠正你的错误,吴越王是投降了,他愿意给大周当臣子,只不过两浙之地却没有归大周。”
赵大三个都听不懂了,国主都投降了,怎么土地还不是大周的?
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韩通不声不响,但是心眼还挺灵活的,他突然惊呼道:“侯爷,莫非吴越已经乱了?吴越王控制不住吴越的土地了?”
叶华终于点了点头……“吴越王,你可想好了,只要离开杭城,去了开封,你就再也不是一国之君,而只是大周的臣子,你真愿意走?”
钱弘俶都要哭了,他连连拱手,哀求道:“钦差大人,我只求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别说给大周当臣子,就算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赵二哼了一声,“我大周的牛马够多了,不差你一个!总而言之,你到了开封,府邸一座,车一驾,随从几个,一日三餐,短不了你的。”
钱弘俶大喜过望,“上国恩典,诚如是,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钱弘俶迫不及待道:“现在就走吗?”
赵二抱着肩膀,打量了钱弘俶一番,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又抬头看了看宫殿,虽然不及开封皇宫雄伟宏大,但也是金碧辉煌,非比寻常。
假使自己坐在王位上,别管情况多难,自己都会穷尽一切力量,拼一个鱼死网破,哪怕身死国灭,也在所不惜!
钱弘俶这家伙,居然能舍弃祖宗基业,弃之如敝履,真是奇葩!
“走随时都可以,不过你这么走了,何以证明吴越王的身份?”
钱弘俶愣了一下,猛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快,快去把印玺取来。”
没有多大一会儿,有一个中年文官捧着锦盒,快步走了进来,此人是符宝司郎官,名叫熊达,他身材短小,精明强干,额骨突出,下巴尖翘,一双眼眸,格外明亮。
他手捧吴越王的玉玺,来到了钱弘俶的面前,昂然站立,用眼角扫了一下钱弘俶,朗声道:“不知陛下宣臣过来,有什么事情?”
钱弘俶沉声道:“熊达,快把玉玺给孤送来。”
熊达哈哈一笑,“陛下!莫非你要把玉玺交给别人不成?”
钱弘俶怒了,“大胆的逆臣,玉玺乃是孤王之物,于你何干,快给孤王交上来!”
熊达突然怒目横眉,切齿骂道:“此玉玺乃是吴越王之印,尔祖奋臂起义,所向披靡。以寡敌众,黄巢不犯其封;仗顺伐逆,汉宏至于授首。诛逐帅之薛朗,遂申属郡之礼;平作伪之董昌,不违本朝之命。加以御淮戎以耀威,奉梁室而示略,回江山之深险,致都邑之宏丽,七德克备,五福是臻。故八辅地图,三授天册,何其雄哉!”
熊达盛赞钱镠之后,用手猛地一指钱弘俶,“尔承袭祖父基业,三代五君,雄据两浙,为国君十余年,与百姓无一休养生息之举,以致内外交困,民力疲惫。以致南唐侵门踏户,残害生灵。你身为国主,就不感到羞愧吗?”
熊达痛骂,钱弘俶的老脸也是一阵阵发红,心里头扑通扑通乱跳,他是很惭愧,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孤王无德无能,自知有愧百姓,唯有将江山托付有德之人,而身为吴越忠臣,不必多言,快把玉玺给我!”
“呸!”
熊达狠狠啐了钱弘俶一口。
“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君王死社稷!而身为吴越国君,安能弃百万生灵于不顾?”
钱弘俶把眼睛一瞪,怒道:“你,你想怎样?”
熊达突然掸了掸官服,双膝跪倒,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泪水滚滚落下。
“臣,臣恳请陛下,能留下来,挑选精壮,保土安民,至不济……也要与国一死,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熊达说完,泣不成声。
钱弘俶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跺着脚道:“孤王留下来干什么?李弘冀逼着我跟大周为敌,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奈何朝臣纷纷让孤王出兵,孤王听了他们的意思……可接下来呢,杭城的商人勾结在一起,他们嚷嚷着,让孤王效仿大周在苏州所做,稳定币值,不然,就要作乱!孤王现在手上没兵没钱,继续留在杭城,连性命都保不住,我死了,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呢!”
他说着,突然伸手,将熊达手里的锦盒抢了过来。
“你给我吧!”
钱弘俶抢过玉玺,招呼赵二,就要离开。
熊达气得红了眼睛,钱弘俶无能,舍弃百姓,不配当吴越国王,可钱家还有其他人,总还有英雄好汉,能撑起危局,你把玉玺拿走了,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熊达怒了,猛地跃起,将钱弘俶扑倒,锦盒滚落,他急忙扑上来,抱在了怀里。
“昏君,你可以走,玉玺留下!”
“大胆!”
钱弘俶被摔得不轻,下巴都青紫了,手肘也疼得厉害,他顾不上伤痛,如果拿不到玉玺,他连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正巧这时候钱弘仪带着人进来,“王兄,准备妥当了!”
钱弘俶大喜,“快,快杀了这个逆臣!”
钱弘仪急忙招呼手下,冲了向熊达,熊达绝望举起玉玺,想要用力摔碎,一个侍卫猛地挥刀,斩断了他的一条胳膊,锦盒掉落,钱弘仪急忙抱住,屁颠屁颠送给王兄。
熊达痛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青筋绷起,疼得大叫。
钱弘俶从兄弟手里接过锦盒,仔细检查,发现玉玺没有损坏,长出一口气,扭头就变了脸,恶狠狠道:“去,把这个逆臣碎尸万段!”
熊达坐在地上,怒骂道:“竖子无能,贪生怕死,背弃基业,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钱弘俶气急败坏,“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侍卫们冲上来,举刀要杀,这时候赵二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走到了熊达面前。
“喝了吧,留你全尸!”
熊达双眼通红,看了眼赵二,突然冷笑连声,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歪歪斜斜,扑向了汉白玉台阶。
脑袋撞在了石头上,顿时脑浆迸裂,鲜血淋漓。
赵二冲着他微微点头,“真想不到,吴越还有忠臣!”
钱弘俶焦急道:“钦差大人,谋逆之人已经死了,我们快走吧!”
“忙什么!”
赵二怒道:“此人是忠烈之士,还不把他安葬了!”
“这个……是!”
钱弘俶只能让侍卫在墙根挖个坑,草草把熊达安葬了,钱弘俶急得脑门冒汗,恨不得立刻就能离开,他已经换好了普通宫人的衣服,准备了马匹,迫不及待要走,丝毫没有眷恋之意。
赵二伏身,用手帕抱了点土,塞在了钱弘俶的怀里,气哼哼道:“拿好了,这是家乡故土,走到哪儿也别丢了根儿!”
钱弘俶不敢多言,只能答应,他匆匆挂在了马鞍上。
一行人出了宫门,打马如飞,直奔码头而去。
刚刚跑出没多远,从街道的一角冲出许多提着各式兵器的青壮,钱弘俶吓得仓皇而逃,慌乱之时,竟然把赵二给的一包土弄撒了,他也浑不在意,只知道逃命……人之无情,乃至于此!
赵二忍不住摇头……吴越完了!
第532章 吃干抹净的赵二
钱弘俶乔装改扮,从杭城出来,直奔码头,连一刻都不想耽误,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实在是不堪回首啊!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钱弘俶经历的事情,比起从前的十年加起来,还要多,还要怪,还要糟心!
首先是静海之乱,一个海盗头子居然攻城略地,抢占了静海,吴越的水师不堪一击。
没有实力就没有尊重,大周看不上吴越,没法子,只能向南唐输诚,送岁币,接受南唐的货币,不就是钱吗?破财免灾,乱离人不如太平犬,老百姓不是经常这么说,可为什么事到临头,又全都反悔了?
苏州商人暴乱,窃据城池,把朝廷的人马都赶走了。
海盗欺负我,商人也欺负我,钱弘俶真的怒了,他搜刮国库,集中钱财,调集人马,想要灭了苏商。
可是这时候,大周派遣了大学士魏仁浦南下!
混蛋!
我可是吴越王,你们大周就是瞎了眼睛,宁可倚重海盗,倚重商人,就是不把我当回事!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钱弘俶更加怒了,可他哪里来的勇气和大周翻脸。
怎么办?
忍着!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忍着,李弘冀派遣使者,让吴越随着南唐一同起兵,跟大周一决雌雄。钱弘俶当然是拒绝的,他更想坐山观虎斗。
但是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吴越的朝堂彻底乱套了,身为国君,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力。
钱弘俶实在是后知后觉,这是个剧烈变化的时代。
大周力推清丈田亩,均分土地,李弘冀也鼓励工商,富国强兵,两个巨人在全力奔跑,带起来的风就足以让吴越陷入凌乱了。
有人主张学习李弘冀,励精图治,有人建议效仿大周,强推均田,挽回民心。
这两条路,不管选择哪一条,都是非常困难的。
钱弘俶哪一条都没有选,他选择了当鸵鸟,小车不倒就往前推,对付着过日子挺好的。
人是一种忧患意识非常强烈的动物,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在这种关头,没有作为,就是最大的无能。
吴越的上下,对钱弘俶越发失望,厌倦。
这也是苏商敢造反的根源所在。
这世上没有什么黑天鹅事件,如果出现了黑天鹅,那只能说过去忽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等到发生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突如其来,措手不及。
吴越的文武臣子,分成亲近大周和亲近南唐的两派,彼此争论不休。
相比之下,南唐近在咫尺,李弘冀又卖力气收买,许多上层文官武将,已经被南唐拉拢过去。
因此他们坚决主张和南唐一起出兵,讨伐苏州,夺回属于吴越的地盘。
钱弘俶惊觉大局失控了,他没有办法,只能顺水推舟,让亲近南唐的大臣带兵,去讨伐苏州。他想专心致志,解决内部问题,挽回失去的权力。
只是钱弘俶没有料到,人马走了,亲近南唐的大臣被放逐了,杭城的商人们已经完成了串联,他们试图效仿苏州,通过商会,控制整个城市,乃至两浙!
他们逼着钱弘俶兑换大钱,不然就要杀进宫中!
由于杭城的商人类别复杂,有海商,有丝绸商,还有依靠上层的官商,他们彼此争夺,还没等举事,就内部乱了起来,彼此争夺对抗,甚至械斗厮杀,彻底失去了秩序。
赵二来到的时候,就面对这么个烂摊子。
钱弘俶对自己的国家,已经彻底绝望了,他摆不平文武重臣,更没有力量去对付那些实力雄厚的豪商。
他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逃跑!
“上国能收留,我感激不尽,这是吴越的玉玺,还请钦差大人代为保管。”钱弘俶一脸谄媚的笑容,他把玉玺送到了赵二的面前。
赵二只是哼了一声,他越发瞧不起这个吴越王,要不是他还有点用,赵二都想一刀杀了他算了!
“钱王爷,你就这么去大周吗?”
“这个……”钱弘俶迟愣道:“钦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不敢说吩咐,我希望钱王爷能带点见面礼,我也好帮你说话。”赵二是真不客气,直接开口索要,连点遮掩都没有。
钱弘俶一拍脑门,大叫道:“应该的,应该的,是要钱,还是美女?钦差大人,我们吴越可是西施的故乡,美女出了名的,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什么都会……”
“呸!”
赵二怒道:“你当我是酒色之徒吗?”
钱弘俶被骂得老大没趣,“那,那不知钦差要什么?”
“要什么?你们吴越,除了水师,还有什么是大周能看得上眼的?”赵二也不废话,立刻逼着钱弘俶写了一份旨意,盖上大印,他亲自带着,让钱弘仪跟随,去调动吴越水师。
经历连续战败,吴越的水师士气低落,毫无战力,很多士兵水手已经私下逃跑,缺额更多。这是一支废了的力量,可赵二依旧看重吴越水师,道理很简单,就是这几百艘大船!
谁让胶州船厂刚刚开始造船,距离建成强大的海军,还有很远的路,没法子,只能先拿吴越的充数!
赵二直接找到了水师都指挥使薛温,此人是钱弘俶的心腹。
“国主有旨意,令你立刻率领水师北上,驰援苏州战场。”
薛温很是为难,以水师现在的情况,如何能北上,更何况杭城一片混乱,国主突然降旨,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之人,又非常陌生,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薛温犹豫之下,没有接旨,他沉着脸道:“请问尊使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见过?”
赵二笑了,“你没有见过我不奇怪,你肯定见过他。”
闪身,赵二退到一旁,钱弘仪赶了过来,他押着几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是薛温的家人!
“你!”薛温大怒,右臂不由自主抓向了佩刀。
赵二道:“别急,不是拿他们威胁你,而是让他们跟你一起走。”
“去哪里?”
“去海州,不光是你,你们的国主也一起走!”
……
赵二控制了薛温,吴越的水师终于行动起来,可忙活了半天,只有二百多艘船只升起了船帆,其他的战船,都缺少水手,没法行动!
薛温已经知道了赵二的身份,无可奈何道:“请上国钦差见谅,要不再等等,让末将派人去抓丁?”
“不用!”赵二沉吟了一下,“去,让你的船只,把那些商船都包围起来,让他们跟着一起走!”
“啊!”
薛温大惊,“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他们去大周,朝廷又不会亏待他们。对了,还有去把杭城最好的造船工匠都给我找来,上船一起走!”
“这不是拐带人口吗?他们要是不愿意?”
赵二懒得跟他废话,一步到了钱弘俶面前,“钱王爷,你现在带去大周的东西越多,这份礼越重,你在大周的日子就越好过,该怎么选择,你清楚吧?”
“我懂,当然懂!”
钱弘俶转头,对着薛温道:“快些动手吧,别让那些商人知道了消息,否则就走不了了。”
国主都这么说了,薛温还能不答应吗?
他只好派遣心腹,跑去抓人,抢船。
试想一下,码头上这么折腾,还能不惊动别人吗?
杭城的几伙豪商都跟官吏勾着,手眼通天,钱弘俶乔装改扮,潜出王宫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等到码头异动,这些人立刻就知道了。
水师算是吴越最重要的力量,岂能丢了。
他们一股脑涌向了码头,还有许多官员也都跑来了。
可惜的是,他们晚了一步。
二百七十艘战船,一百多艘商船,还有三百名造船工匠,跟着赵二扬帆出海,一起向大周驶去。
临走的时候,赵二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哈哈哈,贵国主顺应天命,归附大周,乃是明智之举。你们要是聪明,也该尽快投降,免得丢了身家性命!”
杭城的商人和苏商可不一样,眼下吴越空虚,他们想的是自己当大爷。再说了,就算要投靠大周,也要卖个好价钱,水师丢了,他们还有什么价值!
“追!”
码头里还残存的船只被集中起来,有人率领着,直接追了下去。
这两个船队,就像是两片乌云,一前一后,离开了杭州湾。
赵二是意气风发,拐了这么多船只,还有造船的工匠,回去之后,那可是一大功啊!正在他眉飞色舞的时候,却发现这些船只越来越慢,渐渐被后面的船队追赶上了,甚至有的船只调转船头,悄悄跑了!
赵二头发都竖起来了。
“姓薛的,这是怎么回事?”
薛温无可奈何,凄苦道:“钦差大人,我军士气低落,缺少粮饷,加之水手当中,有不少人跟商会的有勾结,怕是,怕是不愿意一起北上!”
“不愿意也不行!”
赵二红赤着眼睛,怒吼道:“你的国主,你的家人都在我的手里!你敢放走一艘船只,我劈了你!”
赵二抽出了佩刀,宛如一个活土匪。
薛温没法子,只能下令,不许逃跑,可他越是严令,跑的船只就越多,尤其是一艘硕大的商船,撞翻了一艘小船,掉头又驶向杭州湾。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赵二这个着急啊!
正在这时候,从北方下来了一支船队,为首之人正是任天行,他咧着大嘴,赞道:“行啊!赵光义!你不光靠师父和大哥,老子佩服!”
第533章 叶华的独门本事
任天行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局面,他的船队组成了两条线形,好像一把刀子,把互相追逐的船队给切成了两段,一边是赵二拐走的水师,一边是杭州商会的船队。
薛温趁机招呼手下,约束船只,赶快向北行驶。
有些人还不甘心,他们想返回家园,虽然任天行凶名赫赫,但是他们还想较量一番,同样都是人,谁又比谁强多少?难道任船主有三头六臂不成?
水兵们跃跃欲试,可最终谁也没有敢冲上去,因为他们看到了最为恐怖的一幕……
任天行的船队也侧舷面对杭州水师——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当下海战基本上就是三板斧,离得远了,是弓弩射击,离近了就用船头的金属撞角去冲,等到两船靠近,就接舷格斗。
显然,任天行摆出了一副挨打的架势,杭州水师兴奋冲上来,他们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鲨鱼,如果能打败任天行,可够他们吹嘘后半辈子了。
“杀!”
水兵嗷嗷怪叫,直扑而来。
面对这些家伙,任天行残忍冷笑,你们这是找死!
“放!”
床子弩对准了冲上来的船只,嗖嗖嗖,弩炮从天而降,有点落入海里,有的砸在了甲板上,有的落在了桅杆周围。
陶罐炸开,火药火油,迅速燃烧,变成一片火海。
木制的船只根本经受不住,船上的水兵仓皇跳入海中。
那些三心二意的水手,看到了这一幕,瞬间都老实了。
任天行朗声狂笑,他越来越享受武器碾压的畅快,在海贼头子的字典里,是没有公平较量的,能蹂躏对手,就尽量蹂躏。
这些床子弩实在是太好用了。
第一轮火油罐洗礼之后,双方距离明显拉近,任天行立刻让士兵换上重量更大,但射程较近的开花弹。
弹丸落在甲板船舷,剧烈的爆炸,木屑满天飞,附近的水手被刺成了筛子,倒在血泊里,稍微远一些的人,也浑身是伤,痛苦哀嚎。
弹丸的杀伤力毕竟不及炮弹,可也有三艘船被击沉。
还没有进入交战距离,就损失惨重,杭州的水师吓得掉头就跑。任天行也没有追击,他的任务是保护赵二,还有这些船只安全返回。
海上的情况变得非常有趣,任天行的船队散开,成一个扇子面形,把其他船只包裹起来,驱赶着他们北上,就好像是牧羊犬赶着一大群羊,只不过这群羊要大得多!
任天行坐了一艘小船,快速邻近赵二的座船,他攀着绳索,比猴子还要灵巧,几下子就踏上了甲板。
他一上来就嚷嚷,“赵匡义,上次你去静海见我,是我瞎了眼睛,没看出真英雄来!你小子,这份的!”
任天行高高举起大拇指,兴奋到了赵二的面前,好奇道:“对了,你是怎么弄到这么多船只的?他们怎么会甘心情愿跟你走?”
赵二耸了耸肩,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你问问他们好了!”
任天行举目看过去,钱弘俶,钱弘仪,薛温,三个人都在。
“他,他们是谁?”
“吴越王钱弘俶,他的兄弟钱弘仪,还有水师都指挥使薛温。他们听我的,船队自然就听我的了!”
“什么?”
任天行怪叫一声,跳了起来,“你是吴越王?”
钱弘俶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是,是我!”
“你还有脸活着?”
任天行冲过来,揪起钱弘俶的衣服,破口大骂。
“你个昏君!两浙让你糟蹋成什么样子?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内政无能,对外屈膝!钱镠何等英雄了得,怎么就生出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堂堂国君,被昔日的海盗头子指着鼻子痛骂,也够讽刺的,钱弘俶手足无措,有心发怒,却又不敢。
别看任天行是个贼,可人家现在深受大周赏识,炙手可热,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君,也只能低头了。
“我的确无德无能,所以才顺应天命,归顺上国,这也是天数使然,总好过执迷不悔,自取灭亡!”
“呸!”
任天行狠狠啐了他一口,“什么东西!说的比唱的好听!身为一国之主,那么多老百姓都指着你呢!知道自己没本事,怎么不早点滚蛋?现在倒好,天怒人怨,一团乱麻,拍拍屁股,你溜了!你怎么不去死?”
钱弘俶被问得那叫一个无地自容,抛弃祖宗基业,说出去是真不好听。更何况此去大周,生死未卜,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过提心吊胆而已,没有什么滋味。
可,可要说让他随着社稷一死了之,钱弘俶是真没有这个勇气。
“行了!”
赵二跳过来,掰开任天行的手。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同殿之臣,客气点!”
“做梦!”
任天行眉头立起,“我大好男儿,跟祸国殃民之徒同朝为官,我,我丢不起这个人!”他猛地揪住赵二的肩头,瞪着眼睛道:“我可提醒你,这家伙是个顶没用的东西,大周要是重用他,非亡国不可!”
赵二忍不住想笑,任天行这家伙还真是个直筒子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怕什么!历朝历代,哪有亡国之君,还能当大官的。
钱弘俶能保住性命,就该烧高香了。
……
他们这支混合船队北上,任天行很有趣,他也不知道从哪听说,大周那边流行吃竹鼠,还真在船舱里装了几只活的。
跟赵二凑在一起,两个人烤竹鼠吃,大啖美食,吃得满嘴流油。
至于钱弘俶,那待遇就直线滑落,别说竹鼠肉了,连腊肉都没有,半碗糙米饭,一小碟半生不熟的豆芽菜,还有一小块咸菜疙瘩。
奶奶的,这是喂兔子!
钱弘俶气得不吃饭,任天行才不管呢,你丫的不吃饿死最好,要不是你们钱家,老子还在家里当富家少爷呢!
现在倒好,落了一个贼名,全都是你害的,还有那么多弟兄,谁不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要是以前,老子就弄一口大锅,把你给炖了算了。
好在这段从杭州湾到长江口,好在距离不远,时间也不长,否则非把钱弘俶饿死不可!
当他们到了静海以外,总算长出了口气。
赵二很欣喜,他走的时候,不过一条船,二十个人,回来的时候,光是船只就有好几百艘,还有那么多工匠,大周的水师都有希望了!
兴匆匆的赵二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叶华,他要告诉师父,别总觉得李煜聪明,值得栽培,你的徒弟也是有真本事的,我一旦用心做事,那叫一个翻江倒海,惊天动地!
可惜的是师父在楚州,还要些日子,才能见到,先写一封信,把详情告诉师父,让他高兴一下。
赵二正盘算着,突然发现码头上多了一大群人,还都是熟面孔,有师父,有大哥,还有驸马张永德,韩通,高怀德,杨业……全都是熟人。
正中间的是谁?
乖乖!
怎么陛下也来了?
赵二连忙快步跑过来,到了柴荣面前,立刻单膝点地。
“臣拜见陛下!”
柴荣欣然一笑,伸手拉起了赵二,然后冲着海上指了指,惊叹问道:“这么多战船,是有多少艘?”
“二百艘!”
赵二回答很干脆。
跟在柴荣身边的李肆连连摇头,“二百艘?少了吧?我看至少有三四百艘啊!”
赵二呲着牙,轻声道:“剩下的是商船!”
还有商船!
你小子真是能大喘气!
赵大比谁都高兴,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好啊,真是太好了!”陛下,有了这些船只,魏相公的老命算是保住了!”
赵二有点蒙,心说跟魏相公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叶华走了过来,先是拍了拍徒弟的肩头,然后很不好意思道:“估计又要你辛苦了……五天之前,从苏州传来急报,李弘冀调动了一支偏师,攻击苏州。魏相公不愿意离开,还在商会发誓,要跟苏州商民共同御敌,哪怕死,也要死在苏州城头!”
好一个冰心铁骨的魏相公!真是了不起!
赵二吓了一跳,“师父,魏相公可是我朝重臣,硕德元老,怎么能让他死在苏州啊?”
叶华无奈摇头,“鼓舞士气吗!当然了,我已经告诉了杨重勋,如果实在是守不住,就打晕了魏相公,把他老人家带回来。在刘家港外,有两艘战船,就是给魏相公专门准备的。”
赵二眨巴了两下眼睛,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啊?
是师父准备的?
还是魏仁浦又要里子,又要面子,故意安排的?
以老货的秉性,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赵二眼睛乱转,叶华就知道了徒弟已经看穿了,这种事情看破可不能说破,魏相公可是大周的脸面,重要着呢!
“咳咳,没有想到,你能带回这么多船只,有战船,也有商船……看起来,苏州是万无一失了!”
柴荣抓着短胡须,欣然笑道:“这就是天命在我,连老天爷都在帮大周!”他一转身,厉声道:“赵匡义,朕命你立刻让这些船只,装载人马军需,接济苏州,朕要先在苏州,跟李弘冀斗一场!”
皇帝陛下,豪气干云,气吞万里,可赵二暗暗叫苦,他低声对叶华道:“师父,这帮人不可靠,是任天行逼着他们来的,放到战场上,我怕他们会倒戈。”
叶华吸了口气,“原来如此。”他突然笑道:“你想不想再学一手师父的独门本事?”
第534章 魏相公的御人之道
赵二这次算是露了大脸,近四百艘船只,足够一次将上万人运送到江南,柴荣不愿意在江南作战,就是因为水战是大周的弱项短板,船只缺口更是巨大。而且船容易造,经验丰富的水手却不好招募。
柴荣盘算,就算最快也要五年时间,才能把水师拉起来。
有这五年,他已经扫平荆楚,灭了南唐,甚至连后蜀和南汉或许都摆平了……只是连他也没有料到,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收服了任天行,又拐来了这么多船只,渡江作战,再无忧矣!
柴荣兴冲冲宣布摆酒庆贺,一来是攻破如皋,二来是水师有了着落,这叫双喜临门。等保住了苏州,那就是三喜临门,到时候再大肆庆贺!
皇帝陛下向来如此,抓大放小,只管做决策,下面的事情有多难,他才不管,反正会有人帮忙处理的。
“师父,这些水手有吴越的士兵,有商人的雇工,乱七八糟的,有人还念着吴越,有人想逃回杭州,或许还有人要去投靠南唐,完全是一盘散沙,用不得的!”
叶华的脑袋都大了,“真难为你,把他们给弄回来了!”
赵二缩了下脖子,侥幸道:“多亏了任天行,不然都要跑哩。”
叶华点头,“行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些人能尽快忠于大周,不求他们一心报国,但能遵从号令就是。”
赵二立刻道:“师父,是高官厚禄,还是严刑峻法?或者两样都有?”
叶华笑着摇头,“都不是,是以身作则!你去准备一些绍兴老酒,对了,还有梅干菜,这可是两浙百姓最喜欢的,今天晚上请所有水手士兵吃饭!”
……
魏仁浦到苏州之后,除了承诺维持币值稳定之外,并没有主动做别的,通常情况下都是商会的人找到他,老魏才出面帮忙。
遇到了情况,魏仁浦也只是提出建议,从不颐指气使。
魏相公的低姿态,让苏州商会很是受用。
在稳定了货币之后,苏州商会从苏州银行借了一笔款子,又招募青壮,加紧训练,一共得到了三万步卒。
另外苏州商会又集中起一百多艘商船,组建水师。
随着大周的武器陆续到来,这些步卒都武装起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缺少战马,江南本就缺少高大的战马,即便有,也都在正式的军中,苏商有钱也弄不到。
他们只能征集一些驽马,骡子,走驴,充为军用。
“杨将军,你怎么看苏州的人马,可有一战之力?”
老魏表面上放任自流,但是暗中可不敢马虎大意。他抽空把杨重勋叫过来,询问情况。这几年的功夫,杨重勋也成熟了许多,他蓄起了黑须,短而发亮,俨然一个少壮派将领,很是威严。
他躬身道:“魏相公,我原以为江南人文弱瘦小,只能读书经商,无法战场厮杀……不过经过这段时间训练,末将发现江南也不乏豪杰猛士,奈何时间太仓促了,一两个月的光景,如何能成军作战?末将只是训练他们守卫城池,保护家园。所幸,在五天前,运来了一批床子弩,足有三百架,末将安排在了城头,假如南唐和吴越的人马联手杀来,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魏仁浦盯着面前的地图,作为随同郭威征战的谋主,魏仁浦在军事造诣,在大周也是名列前茅,老百姓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老魏要不是有足够的把握,他也不会主动下江南了。
“杨将军,你不妨随着老夫,梳理这一段时间的经过,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就能大致心中有数。”
老魏皱着眉头,认真说着……刚来的时候,吴越摄于大周之威,没有敢派兵,而当时的南唐,也没有全力攻击,只是在江面较量一下,就匆促撤退了。
李弘冀是想跟大周斗的,他会因为害怕大周,就不敢攻打苏州吗?
老练的魏仁浦很快看透了李弘冀的心思,首先,苏州还是吴越的地盘,李弘冀没有和吴越协调好,不方便贸然攻击苏州,以免引起两国猜忌,坏了合作抗衡大周的大局。
再有呢,苏州孤悬长江之南,易攻难守。
大周的宰相驾临苏州,做得好,是在江南插了一把刀子,做不好,那是给人家送人质!
李弘冀的算盘比谁都精明。
扪心自问,他能打得过大周吗?
很难,非常难!
按照李弘冀的想法,能拖延时日,或者打平,就已经很不错了。假如双方真的战平手,或者小有损失,苏州就是个交换的筹码,故此他没有贸然动手。
可问题是随着局势越来越严峻,江北遍地烽火,柴荣御驾亲征,李弘冀也不敢心存侥幸,他只有全力以赴。
这时候吴越国内亲南唐一派的势力也占据上风,所以才有十万吴越大军攻击苏州,李弘冀全力增援扬州。
但问题是吴越国十分混乱,军无斗志,从杭城出发,半个月,才刚刚过了秀州,距离苏州还有一半路程!
兵贵神速,向他们这样,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吴越的人马裹足不前,很可能是国内还在犹豫不决,万一他们倒向大周,那就不妙了。
摊上了猪队友,谁也没有办法,李弘冀只能急调五万人,二百艘战船,主动攻击,先解决掉苏州,抢先把吴越收入囊中。
……
整个江南的局势,可以说是一日三变,对于苏州越发不利。
东南有吴越的十万人马,西面是南唐五万大军,北面长江又面临着封锁,当真是四面楚歌,强兵压境!
老魏痛苦地抱着脑袋,“兵不在多而在精,更何况苏州的人根本就不多!此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身为军人,杨重勋不愿意承认失败,可他肩头还担负着魏相公的安全,就不得不慎重了。
“相公以身犯险,能驾临苏州,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此刻局势已经非常危急,还请相公立刻回转大周才是。”
老魏抬起头,轻声问道:“老夫走了,苏州该如何?”
“末将自会全力以赴,就算南唐的人马再多,我也要咬下一块肉来!”姓杨的就没有软骨头,杨重勋是存心拼死一战!
老魏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成,老夫若是离开,苏州必定人心大乱,不说别的,苏州银行发行的钱币就会变得一钱不值,货币崩盘,苏州也就完了!”
这段时间下来,魏仁浦的金融水平也蹭蹭提高。
苏州商人敢于对抗两个国家,最大的胆气就来源于大周,眼下魏仁浦就是大周的代表,他走了,等于靠山没了,信心垮塌,整个苏州就不战而降了。
“不成,绝对不成,苏州丢不起啊!”
魏仁浦想了半天,突然站起,“杨将军,你随老夫去城头看看。”
“啊!”
杨重勋向外面看了看,天色已经晚了,“魏相公,要不等明天再说?”
“就是现在!”老魏格外坚定,他说走就走,杨重勋在后面跟随,他们直奔城墙而来,由于执行严格的宵禁,到了天黑,街市上已经没有闲人了。
几乎没有阻碍,就到了城墙下,突然,杨重勋发现,有一伙人正在城门洞聚精会神——赌钱呢!
“荒唐!”
杨重勋大怒,就要执行军法。
魏仁浦却摆了摆手,低声道:“注意身份!”
杨重勋当然知道,他只是过来帮忙训练,并非主将,可是看到士兵如此不争气,怒火总是难免的,他气得不停抓自己的佩刀,老魏却快步走上去,从墙角捡起一条枪,突然顶在了一个士兵的后背上。
“别动!”
正在赌钱的士兵吓得浑身肌肉绷紧,其他人也都是一起回头,发现一个老头正提着枪,冲他们微微一笑。
“弟兄们,玩得可好?”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吓唬我?”那个被顶到的士兵伸长脖子,不服气质问。他旁边的同伴,揉了揉眼睛,突然惊呼起来,“是,是魏相公!”
“拜见魏相公!”
哗啦,好多人一起单膝跪倒,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魏没有说什么,而是到了赌桌旁,用力一挥,把上面的骰子等物退到了地上,然后摆手,有人送来了笔墨,老魏沉思片刻,就在这张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提笔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奏疏。
写完之后,魏仁浦感叹道:“老夫听闻苏州绅商百姓,心向大周,愤然举事,故此老夫不避刀剑,来到江南,愿意和诸位弟兄,还有全城百姓,同生共死,哪怕把一条老命扔在姑苏城,也在所不辞!”
“这就是老夫给大周天子所写的一份奏疏,倘若老夫不幸战死,请陛下恩准,能把老夫葬在苏州城外,便是老夫之愿。”
魏仁浦说完,就取出火漆,将奏疏封好,让人拿着,立刻送去大周——这一刻,距离赵二返回静海,还有足足五天的时间!
从头到尾,老魏都没有一句责备,可是在场的士兵,却比挨了几十个嘴巴子还要疼,太疼了,抽到了骨子里!
疼到了心里!
一位上国宰相,甘冒奇险,来到苏州,不惜战死城中,葬在姑苏!
这是什么精神?
“魏相公,我们错了!”
士兵们猛然站起,抹了抹眼泪,一把火将赌具全都烧了……
第535章 差点装不下去了
一个跟苏州无亲无故,仅仅是感念苏州人忠义的魏相公,就甘心情愿,把一条老命留在苏州,相比之下,这些土生土长的苏州人,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南唐兵多能怎么样?
老子拼了,舍了一条命,还有什么可怕的!
守城的青壮愤而将赌具烧毁,发誓要用命来捍卫苏州的安全。
魏仁浦出现的消息快速传开,虽然魏相公没有责罚一个人,但又是最重的责罚,从上到下,尤其是普通士兵,更是不敢大意,一改之前的散漫。聚精会神,瞪大了眼睛,时刻警惕着。
杨重勋佩服地五体投地,“魏相公举重若轻,一下子就稳住了军心,实在是让末将佩服。”
老魏摆了摆手,“行了,别给我灌迷魂汤,咱们手上没有多少权力,只能靠着这些小手段,耍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的。信不信,这事让冠军侯知道,他保证嘲笑老夫虚伪!”
杨重勋搔了搔头,几年前的麟州大战,他是跟在叶华身边的,按理说,叶华的本事也就那样,怎么听魏相公的语气,似乎还有些害怕叶华,真是匪夷所思啊!
“杨将军,这手段无关高下,真正的高手,飞花摘叶,就能杀人。重要的是眼光,能不能看到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莫非是南唐和吴越的兵马?”
魏仁浦笑着摇头,他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杨重勋思索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鬓角发潮,肩头都跟着颤抖起来。没错,南唐和吴越的人马虽然在,但是却不知道太过恐惧,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真正要命的是苏州城,是这些所谓的自己人!
现在他们需要借助大周的势力,保住苏州,可万一南唐攻势凶猛,苏州撑不住了,他们会不会把魏仁浦抓起来,献给南唐请功免罪?
杨重勋是个憨直的汉子,一想到自己冒险跑到江南帮助苏州,结果却可能被卖了,这心里就跟好几个火药桶炸开一般,充满了滔天怒火!
“魏相公!”
魏仁浦知道他想问什么,奈何老魏也不清楚,只能说道:“你莫要多言,小心谨慎就是了!”
杨重勋抱拳,“请魏相公放心,就算末将拼了一条命,也要保相公安全!”
老魏苦笑道:“我不过是一白头老朽,不值一提,倒是将军,青春年少,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何必……”
“魏相公,不要说了。”杨重勋认真道:“相公是大周宰执,关乎朝廷脸面,社稷安危,末将蒿草一般,生死没什么了不起。末将这就去招呼手下兄弟,小心提防,别看我们人少,但大家伙都是骠骑卫的好汉子,身经百战,谁想动我们,就要问问手里的三尺剑,答不答应!”
杨重勋说完,转身毅然下去。
老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奶奶的,堂堂宰相,只剩下这么点小手段可用,别说叶华会笑,就连老夫都瞧不起自己!
不行,老夫绝对不能轻易放弃苏州,虽然魏仁浦没有打算死在苏州,但是他也想豪赌一把,他要让世人看看,先帝的谋主,大周江山的开国功臣,可不是只会内斗,只会争权夺势的俗人。
老夫的韬略,岂是尔等能想到的。
“去把商会的四大家都请来。”
下面人答应,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王、孙、谢、李,四家的人一字排开,给魏仁浦施礼。
王家主名叫王翰,是个小老头,他早年在吴越当过御史,后来因为谏言被罢官,一直赋闲在家,虽然不当官多年,但王翰依旧颇有名望,王家更是实力非凡,这次就是他们家带头,把吴越的官吏给驱逐了,苏州商会,苏州银行,全都有王家的势力,非常庞大。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王翰也最担心。
“魏相公,如今南唐大军压境,苏州弹丸之地,如何能够抗衡,还请魏相公上书,求圣人派兵援救才是。”他说着,单膝点地,泣不成声。
老魏叹口气,“非是老夫不愿意上书,实在是人马调度,也需要时间。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圣人不就就会亲临楚州,现在大军已经加紧攻击如皋和泰州,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周人马就会开到长江以北,到时候,苏州就不是孤立无援了。”
王翰喜极而泣,连连点头,“诚如是,则姑苏幸甚,上国恩典,当真是天高地厚!”
站在王翰身后的孙园却皱起眉头,“魏相公,所谓兵贵神速,眼下的情况,一日数变,倘若大周军马,无法按时来援,苏州又该如何是好?"
他这话问得就很不礼貌,是你们主动靠向大周的,该怎么办,应该你们自己拿主意,怎么好为难魏仁浦!
老魏云淡风轻,也不在乎,笑呵呵道:“军国大事,自然有圣天子裁决,不过老夫身在姑苏,和大家伙一同抗敌,倒是有一个提议。”
王翰急忙道:“魏相公有什么妙策,我等洗耳恭听。”
魏仁浦笑道:“不敢说妙策,冠军侯招降了任天行,你们也可以依法炮制。”
“让我们也招降海贼?”孙园大声叫道:“这周围哪还有能比肩任天行的海贼?他们又岂会轻易听从号令?”
魏仁浦把眉头一皱,“没有海贼,难道还没有水寇吗?太湖水贼,谁人不知,别告诉老夫,你们这些人和他们没有联系!”
孙园被噎得无言以对,王翰急忙道:“魏相公提醒的是,太湖贼的确非比寻常,实力雄厚,奈何他们野性难驯,未必愿意诏安,听从号令,如之奈何?”
“不是让他们听令,而是让他们给南唐制造麻烦。”老魏循循善诱,“你们可以开出价码,只要太湖贼愿意去袭击南唐境内,杀官攻城,如数给他们报酬就是。别告诉老夫,你们心疼钱,舍不得花?”
王翰一拍脑门,“果然是妙计,魏相公筹算有方,小人这就去安排,区区钱财,不在话下!”他乐颠颠出来,只不过孙园,还有谢家的谢仲不以为然。
谢仲低声道:“魏仁浦也是黔驴技穷,居然想到用太湖贼,这是上国宰相该有的手段吗?只是王翰那个傻子,才把他当成活诸葛罢了!”
孙园哼了一声,“也不是王翰傻,是他们家在苏州,太仓这一带,势力太大了,除了大周,谁也容不下他们,只能一条路跑到黑,回不了头。”
谢仲突然笑了,“孙兄高见,那不知道孙兄愿不愿意换一条路呢?”
“我?”孙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猛地甩头,“我还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谢仲看着孙园的背影,啐了一口。
他奶奶的,装什么清高,你们孙家怎么回事,谁不知道?这老货还是不敢得罪大周,不过不用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谢仲也赶紧离开。
转过天,苏州的西北方向,出现了大股人马,由远而近,快速杀来,他们几乎没有停歇,就发起了攻城作战!
“打起来了!”
杨重勋急忙向老魏汇报情况,“末将还要去城上助战,让他们贴身保护魏相公。”杨重勋留下了两个心腹,还是五十名士兵,就匆匆离去。
魏仁浦闷坐屋中,手中的笔不停颤抖,墨汁顺着狼毫滴到了纸上,染了一大片……老魏只能把笔一扔,无奈叹息。
文人的功夫,全在这一支笔上,奈何笔却无法变成杀人的刀子……难怪叶华有那么好的条件,太师冯道几次要收他当徒弟,都拒绝了,最后虽然答应,可依旧没有走武夫的路,叶华还是有些过人之处。
魏仁浦从座位上站起,暗道:“老夫困守一城,已经是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五天,我最多撑五天!到时候,老夫才不管滔天的骂声,我一定赶快溜走,谁也留不住!”
魏仁浦盘算着,可是第二天他就改了主意,原来老魏是从被窝里揪起来的——吴越的十万大军,出现在了苏州城南三十里。
吴越也来了,两路人马,十五万大军!
这是要把苏州城踏为齑粉啊!
魏仁浦担惊受怕,谢仲却是大喜过望,他必须努力绷着,才能不让人看出得意来。吴越的人马也出动了,果然按照南唐那边的消息一般不二。
抓住魏仁浦,拿老东西换荣华富贵,谢家就算保住了。
不但保住了,而且还能更上一层楼。
谢仲权衡再三,他决定去找孙园,毕竟孙家的实力,还在他们谢家之上,这也没法子,谢家败落的时间太长了,总算到了重新兴起的时候了!
他兴冲冲找到孙园,见面第一句话,开口就问:“孙兄,你该决断了吧?”
孙园沉吟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透着无奈,“的确该决断了,我听谢兄的安排。”
……
外人强敌攻城,内有暗流汹涌。
魏仁浦就仿佛坐在了火山口上,片刻都坐不住了,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变成了煎熬,不能硬撑了,该走了!
魏仁浦急忙收拾东西,才收拾了一半,突然有人叩响了房门。魏仁浦的书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他急忙站起身,正了正色,“进来吧。”
从外面走进一个身形矫健,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那位扶摇子陈抟!
“仙长,你怎么来了?”魏仁浦一惊,这才叫他乡遇故知,当初他决定南下的时候,还跟叶华讲,要请扶摇子给他算一卦,看看是不是吉利。
没想到,这位老仙长居然出现在了烽火连天的姑苏城。
魏仁浦急忙让他坐下,亲自斟茶。
“仙长你此来有事?”
陈抟淡然一笑,“老道在苏州有些日子了,比魏相公早。”
他说得轻松,魏仁浦却忍不住吸口气,神龙见首不见尾,真高人也!
“仙长,你怎么不来看看老夫啊?”魏仁浦埋怨道。
“该来的时候自然回来。”陈抟笑道:“老道本想送给相公一卦,可又怕你参悟不透,所以直说了吧!吴越降了!”
“降了?”
魏仁浦惊得眼睛老大,“仙长,你没有开玩笑吧?吴越投降谁了?”
“自然是投降大周!老道已经算出来,吴越的国君钱弘俶离开了杭城,他北上了!”
“哎呦!”
魏仁浦一拍大腿,他知道陈抟不会撒谎。
真是老天保佑,幸好他来了,不然自己真的要装不下去了,假如前脚灰溜溜跑了,后脚听到消息,说吴越投降,那才叫丢人呢!
“对了,钱弘俶怎么直接北上了?他为什么不留下来约束三军?”
陈抟淡然一笑,“没法子,因为他也约束不住吴越的人马了。”
听到这里,魏仁浦又重新打点包袱,不行,老夫还要跑!
第536章 很香的梅干菜扣肉
魏仁浦绝对是狐狸中的狐狸,超级狡诈的老狐狸。
他不怕吴越王,甚至面对李弘冀,也未必有什么大不了的,能打就打,不能打,再想办法,总之活人不会让尿憋死,用心找,还是有活路的。
可唯独让人无法把握的就是混乱,吴越王跑了,留下个烂摊子,外面的十万大军失去控制,万一烧杀抢掠,甚至攻击苏州城,那该怎么办?
老夫可没有活够,不行,我要走!
他快速收拾好包袱,还打了一个蝴蝶结,转身就要跑。
扶摇子陈抟笑呵呵拦住了魏仁浦,“何必这么着急,你再听老道说两句。”
魏仁浦几次想摆脱陈抟的纠缠,奈何老道身手麻利,他愣是没法子,魏仁浦只能哀求道:“等回了开封,老夫请仙长过去讲三天三夜的大道,算我求你了,给老夫一条活路不!”
陈抟白了他一眼,掸了掸破道袍,笑嘻嘻道:“魏相公,你也是老江湖,知道你为啥斗不过叶华不?”
老魏迟疑一下,不解道:“仙长什么意思?”
“你不识人啊!”陈抟很不客气道:“有些事情呢,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反正老道也没必要瞒着。我有个儿子,叫陈石,他是叶华的兄弟,你应该知道。”
“老夫当然知道,陈石将军可要比叶华老实多了。仙长身在道门,却有一个好儿子,可喜可……”魏仁浦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知道了!”
魏仁浦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叶华这小子虽然不地道,但是做人极为护短,这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罢了,一旦被他当成自己人,那就只有他欺负教训的份儿,外人别想伸手,否则就要被剁爪子。
好在叶华看重的人不算多,不然大家伙可没有好日子过了……在为数不多的人当中,陈石绝对是稳稳的前三。
叶华对陈石的照顾,几乎是不讲道理的。
李肆是他的师兄,可李肆打周娥皇的主意,叶华依旧会发作,但陈石像是种马一样,弄了一大堆的女人,叶华也只是付之一笑。
他把陈石当成亲兄弟,那就不可能让陈抟冒险,换句话说,苏州城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魏仁浦讪讪笑笑,很是尴尬,他顺手把蝴蝶结解开,里面的公文物品又重新摆了出来。
既然能装下去,就要继续装着,千万不能漏了。
魏相公重新打起精神,“对了,仙长,你说这苏州城能稳如泰山,冠军侯有什么妙策?”
陈抟无奈耸了耸肩,“吴越王归顺大周是四天前的事情,绣衣使者最近送来的消息是昨天,并没有提到吴越大军,反而是告诉老道,要择机离开苏州,还要保护你出城!”
“啊!”
魏仁浦又被雷了,奶奶的,不带这么玩人的!
屈指算算,也是这样,他们在江南,肯定要比楚州的叶华向得到消息,叶华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
“那个……仙长,你不是会算吗?要不卜一卦吧?”
陈抟答应很干脆,“没问题,你是想走还是想留?”
“什么意思?”魏仁浦傻傻道。
陈抟笑道:“你要是想留,老道就往留的方向解释,你要是想走,我就往走的方向解释,还不明白?”
“什么?”魏仁浦怪叫一声,“你就是这么算卦的?”
陈抟笑呵呵道:“不这么算,怎么能精准无比?”
“你就是个老骗子!神棍!”
陈抟满不在乎,“你能骗苏州百姓,就不许老道骗你?彼此彼此罢了!”
“呸!”
魏仁浦气得在地上来回踱步,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是有道理的,等他回到政事堂,一定下令,要逮捕所有的算命先生,统统丢进大牢,让后送到矿场,累死算了!
陈抟默默瞧着,见魏仁浦老脸扭曲,五官狰狞,苦大仇深,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就知道他非常纠结,拿不定主意。
“魏相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当初是怎么劝说先帝的,难道忘了?”
魏仁浦无奈摇头,“说别人容易,到了自己身上就难了……世人有几个能有先帝的气度?老夫这辈子撑死了就是个宰相!”
“宰相也分三六九等,你想当萧何曹参,还是李林甫,杨国忠?”
陈抟没有弄玄乎的东西,单刀直入,就看你魏相公能有多少的本事吧?
魏仁浦沉吟了半晌,突然摇了摇头。
“仙长,你说吴越的十万人马,能不能招降过来?”
“不能!”
陈抟答应的很干脆,“眼下统帅十万人马的是衙内军都指挥使何承宗,此人英勇好武,很是有些本事。他十分亲近南唐,另外还有大将姚彦洪等人,都是主张跟南唐合作,共同抗击大周的。”陈抟讥诮道:“钱弘俶自作聪明,把这些亲近南唐的人都给赶了出来,以为能够得到太平,却不成想,这些人带走了大军,他无力约束城中的商贾,结果闹得杭城大乱,他为了保命,不得不跟着赵匡义跑了,弃国弃家,如此国君,也算是少有了。”
魏仁浦听了听,眼珠转动,突然大笑道:“我有办法了!”
老魏急匆匆把四大家叫了过来,此时的王翰已经是狼狈不堪,他的左耳被箭头穿透,用纱布匆匆裹起。
孙园和谢仲根本就没有来。
老魏冷笑,“王翰,你可知道,吴越王已经投降了大周?”
“什么?”
王翰大惊,“此事当真?”
“天威所至,谁敢不服!”
“哎呦!”王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感动地手足无措。到底是上国天朝,真有神鬼莫测之机,惊天动地之能,一出手,就是不凡!
“你现在立刻晓瑜城中军民,另外准备钱帛,送去城外吴越大营,充作军饷,告诉他们,要整顿一番,两天之后,开进姑苏,协助我们守城。有十万大军助阵,还怕南唐小儿吗?”
王翰连连拱手,“老相公真是子牙重生,诸葛在世,小人服了!”王翰又道:“魏相公,怎么不让他们立刻进城,苏州已经撑不住了。”
“一定要撑住!”魏仁浦沉声道:“吴越人马军心浮动,要给予充足的军饷,要稍作整顿,没有两天的功夫,是不能进城助战的,这两天,你务必要撑住!”
王翰咬了咬牙,“行,我会下令,所有王家男丁,全数上城,拼了!”
王翰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重新恢复了斗志。
可咱们的魏相公,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连连摇头。
陈抟这时候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他眉头紧皱,“魏相公,吴越的人马怎么能依靠?以老道所知,他们的军中,不少南唐的人,双方已经串通一气,你这是引狼入室啊!”
魏仁浦苦笑了一声,“仙长。你当我不知道吗?虽然是引狼入室,可好歹争取了两天的时间啊!”
陈抟吸口气,瞬间清醒过来,是啊,这两天的时间,足够让吴越的消息传递到叶华手里,以那小子的精明强干,应该能拿出应对之策。
可若是拿不出来,吴越十万人马进城,魏仁浦就成了瓮中之鳖,想跑都跑不了了。
“魏相公,你这是把一条命都拴在了叶华的身上啊!”陈抟感叹道:“没想到,你跟冠军侯如此肝胆相照,老道实在是佩服!”
魏仁浦啥也不想说,扭头取了两个酒杯,喝吧,除了一醉解千愁,他还有别的法子吗?
叶华啊叶华,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魏相公命悬一线,凄苦不得了。那叶华干什么呢?他正在请客吃饭,吃得十分开心。一大碗梅干菜,上面码着二分宽,手指长,五花三层的肥肉,肉皮用油炸过,很是漂亮。
梅干菜是颇有名气的一种客家土菜。
在秋末冬初,菜园里的芥菜抽了苔,它拇指粗细,顶带花蕾,形如秋萄,脆嫩味甘。每到这时候,勤劳的村妇就摘下菜心晾挂几天。
待叶子变软时,放进盆里,撒上盐,用手揉搓,待渗出一些汁液时,便装入陶瓮,码放一层撒一层盐,装满后用芥菜叶或竹笋壳把瓮口封严。过了半月二十天,取出晒干,便成了色泽金黄,咸酸味甘,具有特殊香味的梅干菜。
以梅干菜配合五花肉制成的梅干菜扣肉,更是一道名菜,曾经有一段时间,叶华几乎每次去饭馆都不会放过,即便是爱美的女生,也承受不住酥糯鲜艳的五花肉诱惑,大快朵颐,吃得腮帮鼓鼓的,至于减肥大业,等吃完再发愁吧!
这一次叶华请水手们吃的就是梅干菜扣肉,只有一道菜,没有任何的花样,胜在份量足够,油水更是充足。
煮熟的五花肉,放在油锅里,炸过油皮,切片准备好,梅干菜炒香,放在下面,上面码上整齐的肉片,大锅蒸一个时辰。
等出锅的时候,油已经酥烂如泥,油脂浸入梅菜之中,而梅干菜的香味又深入肉里。二者相互配合默契,成就出一道完美的佳肴!出锅的时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咽口水。
叶华就坐在一截船板上,跟所有水手一样,一大碗肉,一大碗饭,吃得肚皮溜圆,真是太香了。
吃饱喝足,叶华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一觉。好在他还记着苏州的魏仁浦,只能打起精神,向着一大群水手走去,心中暗道:“就看毛爷爷的办法能不能奏效了!”
第537章 老鼠变猫
苏州的城头,到处都是瘫倒的士兵,许多人身上带着血迹,脸上还有黑灰,也不用任何的被褥,只是蜷缩在城墙一脚,就能呼呼大睡。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也承受不了血与火的摧残。
南唐人马像是蚂蚁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没有停歇,城头的士兵奋力抵抗,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外面的人怎么就那么不怕死!
明明浑身是血,明明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嗷嗷往上冲。
面对这些修罗恶鬼,苏州的青壮早就胆裂魂飞,哪怕他们身体完整,没有一丝的伤痕,却也失去了挥动武器,斩杀敌人的勇气。
要不是杨重勋督着骠骑卫,驱赶这些人拼命,苏州城早就沦陷了。
几天的战斗下来,骠骑卫也损失了一百多人,杨重勋几处挂彩,所幸伤的不重,还能撑得住。问题是苏州士兵心里承受能力太差,才打了几天,就吃不下,睡不着,根本没有多少精力继续战斗。
现在城头靠的就是床子弩,每一次射击,看着对方成片倒下去,城头的人都会鼓起一丝力气。当问题是床子弩也不是无敌神器,由于频繁使用,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损坏了,城头的火药火油,缺口也不小……
或许下一次攻城,苏州就包不住了吧?
杨重勋如是想到,他点手,叫了一个人过来,正准备吩咐两句,突然,城外的南唐人马动了,杨重勋立刻跑到城楼远眺。
令他惊讶的是,南唐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选择了撤退。
这一撤退,就是一天多,苏州城暂时安全了。
王翰出现在了城头,他兴冲冲宣布,吴越已经归降,不久之后,就有十万大军前来助战,南唐不值一提!
他说完之后,又跑来特别感谢杨重勋,整个城头,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唯独杨重勋,他更加忧心,这事情靠谱吗?魏相公,你怎么能放吴越的人马进城?
转眼两天时间过去了,南唐除了小规模袭扰之外,别无举动。
整个战场,都呈现出异样的宁静,可谁都知道,这是山洪暴发前的安静,现在越是太平,爆发就越可怕!
等着瞧吧!
“姚将军,准备如何?”
何承宗大声问道。
大将姚彦洪立刻道:“末将已经挑选了五千精锐,全都是马队,配属长短兵器,督帅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增加。”
何承宗想了想,朗声道:“苏州城里,都是一群小贩商人,能有多大的本事,有了这五千人,捉拿魏仁浦足够了,老东西自作聪明,以为我们会投降大周!殊不知,我们早就是唐天子的人了!”
何承宗又道:“姚将军,你刚刚叫我什么?”
姚彦洪愣了一下,突然拍着脑门道:“瞧末将糊涂的,末将拜见吴王!”
说着,他跪倒在地,给何承宗磕头。
何承宗哈哈大笑,满意地拉起姚彦洪。
“老姚啊,咱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的!等我当了吴王,你就是衙内军都指挥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承宗得意洋洋,“钱弘俶这个废物点心,他跑了,反倒把位置留给了咱们,真是天助我也!”
姚彦洪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只不过在他的怀里,也揣着一份圣旨,上面写的是封他为越王!
没错,唐天子李弘冀想把吴越国拆开,交给这两个人,以便互相牵制,可他们全都不甘心只拿一半。
“何承宗,你进城吧,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剩下的人马,全都是我的了!”
敢情这个姓姚的还是条不漏齿的狗,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转眼到了下午时分,按照约定,何承宗带领着五千人马,作为先头部队,去面见魏仁浦,接受招抚,而后大队人马才开进苏州,协助作战。
临走的时候,何承宗还嘱咐姚彦洪。
“等我抓到了魏仁浦,会先给你送信,咱们的人马先进苏州,不能让南唐兵杀进来,苏州这块肥肉,不能掉到他们嘴里,否则就要不出来了!”
“明白!末将立刻安排!”
把何承宗送走,姚彦洪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在帅帐里面开会。
往常他都是最早赶来,像是狗一样,等着何承宗,乖得不得了。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最后赶到,身边簇拥着无数的护卫,足足是何承宗的两倍还多!
他迈着大步,走到了中间,将佩剑解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诸公,现在的局势你们或许听说了,吴越完了,大周和大唐,要在扬州决战,胜负未分。咱们身为南方人,不能帮北方的蛮子,理应归顺大唐皇帝。可咱们之中,有人想要跟着何承宗一起,自立为王,不服唐天子号令!我尊奉唐天子旨意,诛杀逆臣!”
“来人!”
“有!”
那些侍卫一起大喊,声音震天。
“去,把这些人都拿下!”
他用手一指,侍卫冲出,扑向了那些还忠于何承宗的将领。
双方就在帅帐,展开了疯狂杀戮。
何承宗的手下众多,而且能打的不少,问题是被人以有心算无心,怎么也没有回天之力,他们困兽犹斗了一阵子,全数被杀,一个没留。
“哈哈哈!”
姚彦洪大喜过望,他取出了李弘冀给他的圣旨,双眼冒光,紧紧盯着,喃喃道:“越王,越王,老子是越王了!”
他扯着脖子怪叫,状若疯癫。
手下人知道他忍得太久了,纷纷跪倒,一起高呼越王千岁,惹得姚彦洪心花怒放。
“你们放心,只要我坐稳了王位,好处都不会少的,钱、官、女人、土地,你们要什么给什么!老子和何承宗不一样!哈哈哈!”
他的笑声还没有停止,就有人慌里慌张跑进来,声音颤抖,“不,不好了!”
“什么?”姚彦洪大怒,“什么不好了?是苏州,还是……”
“是,是北边!”报信的人,大口喘气,费了半天劲儿,才说明白,原来从刘家港一带,有大队人马登陆,登陆之后,片刻不歇,直扑吴越的大营而来,速度之快,简直前所未有!
更要命的是,看他的旗号,居然是大周的旗号!
扯淡!
第一印象,姚彦洪就觉得是胡说八道。
大周不是和南唐在扬州对峙吗?战斗还没打,大周如何能分兵南下?再说了,大周缺少水师,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他们哪来的船只,让大队人马渡河?
“你说谎!”
姚彦洪揪住报信人的脖子,就想掐死他。
报信之人连忙哀求,“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大周兵马已经杀过来了,不信出去看就是了!”
姚彦洪愣了一下,他猛地把报信人扔在地上,扭头就往外面跑,其余的手下都跟着。
等他们出来,果不其然,有一支人马,正在快速接近当中……韩山就是跑在最前面的士兵之一,他曾经是吴越的水手,年纪不大,刚刚二十岁,却已经在军中五年了。身材很矮小,刚进来的时候,细皮嫩肉,像是个大姑娘,几年下来,已经被晒得黝黑,不过他的眼睛一直很好看,很亮很干净。
在过去的日子里,每逢战斗,他从来没有冲到最前面,而这一回是第一次!
韩山变得格外勇敢,一无所惧!
他还能清晰记得,就在前一个晚上,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大周的官,跟自己坐在老船木上聊天,他问自己名字,当自己说叫韩山的时候,他很好奇,说听说过寒山寺,却不知道是不是苏州人。
韩山很高兴告诉对方,自己全家早年的时候,就是寒山寺的佃户,生下自己的时候,老爹不会起名字,就把寒山寺三个字拆开,分别给了三个儿子,自己排在老二,就叫韩山了。
“你大哥三弟呢?”
“死了!”
韩山很干脆告诉对方,那一年长江发了大水,把他们的田都给淹了,颗粒无收……等水退去之后,寒山寺的和尚前来拜访,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小袋粮食,让他们煮粥吃。
韩家感激涕零,拜谢大师恩德,可到了傍晚,就有人杀进来,把他们全家都给绑了起来,逼着老爹签下借据,借了两石米给他们。
这事够新鲜的,有人抢钱,怎么还有人硬往手里塞粮食啊?
韩山苦笑,外人哪里知道,借了这两石粮食,有一石五斗要给寒山寺,充作田租。而且这两石粮利滚利,到了第二年,他们还了五石,结果还欠人家八石!
越欠越多,韩家破产了。
老爹累得死在了田里,老娘喝了卤水,他们三兄弟连夜从家里逃出来,后面有人追他们,大哥和三弟都被抓了,只有他幸运逃出来,辗转到了杭城,后来投军,成了水手。
“没事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家到底是交了什么厄运?后来有一次得到了命令,让我替灵隐寺做事,化妆改扮,去逼着佃户交田租,拿不出来,就逼着他们借钱,写下借据……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韩山用拳头,狠狠砸着邦硬的船木,手背一片血迹。
“我们家是被秃驴陷害了,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
叶华认真听着,他淡淡道:“如果有人帮着你实现愿望,你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韩山不信,他摇了摇头,“那些秃驴结交的都是权贵,他们穿一条裤子的!”
叶华道:“你可知道,大周已经施行灭佛,将寺庙所有产业收回,分给了你们这样的佃户。”
第538章 自投罗网
韩山很卖力地冲着,快速的奔跑,嗓子里像是着了火,他很后悔,若是平常多打熬力气,苦练武艺,或许就会好很多。
杀更多的人,拿到更多的土地……一想到土地,他的心就热切起来,一张授田证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一张薄薄的纸片,就代表了一百亩上好的土地,不只是他,他的家人,亲戚,朋友……乃至所有的穷苦百姓,都能平均得到一块土地。
赏赐再多,也未必能换来一个人的忠心,加官进爵,总有更多的人得不到官职,而心生怨言。
唯有分田!
公平合理地分田!
给予每一个人土地!
这才是千百年来,老百姓孜孜以求的目标。
两浙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加上吴越太平了几十年,兼并之严重,甚至要超过中原。
叶华请大家吃了一碗家乡的梅干菜扣肉,又花了整整一夜,和大家谈。他们就在海滩上,围着篝火,叶华用最粗浅的道理更大家伙讲。
为什么有人穷,有人富,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
说来说去,就在于土地。
租种别人家的田,一亩地产两石,要上交一石半,剩下的才能给家里人分,大头儿都被拿走了,能不挨饿受穷吗?
这不是命,也不是天意!
而是不公平!
富人家说他们的土地是祖宗继承的,是勤劳所得,光明正大……当真如此吗?又有多少土地,是巧取豪夺来的,是仗着官绅特权,兼并所得?
不说别的,就拿那些寺庙来说,他们天天说着众生平等,可他们几时免过佃户的田租?
大周不但有均田,还有官绅一体纳粮!
从上到下,谁都没有了免税的特权。
为什么均田制很难维持,诚然,各家各户,有人肯干,有人聪明,久而久之,土地产出不一样,贫富差距出现,穷的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土地。
这样的情况固然是有,但更大的不公平却是一些士绅可以通过各种手段,逃过税赋徭役,将负担转嫁给普通百姓,负担重了,普通百姓就很容易破产……
所以要想维持住均田的大局,平均税赋和徭役,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些事情大周都在做,也只有大周有勇气做!
“我没本事让你们所有人都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但是我有办法,让你们所有人的家里,都有一块土地,都能吃上饱饭,穿得起衣服。你们要还是念着故乡,想要现在就走,我可以发给你们路费。若是你们想跟着大周,一起杀回老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份土地,那就请你们留下了,让我们并肩战斗!”
叶华说这话的时候,东方天空已经放亮,他谈了整整一夜,谈的嗓子都冒烟了。
那些吴越的水手士兵,也听了一夜,不但没有困倦,反而更加精神。
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
为了土地,为了家人,为了子孙后代不挨饿受穷!
拼了!
韩山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坦白讲,一些当官的,到处许诺好处,这样的场景他见的多了,可实际上,却没有几次能落实,韩山都听腻了。但是他愿意相信叶华,不是因为那一碗梅干菜扣肉,而是叶华身上看不到那些官老爷的做派。
他就像是个朋友兄弟,跟大家在一起,痛骂贪官污吏,畅谈如何能过得更好……一句话,叶华是他们的自己人!
没错,就是这么奇妙!
吴越的水手彻彻底底接纳了叶华,要知道,薛温统帅水师几年光景,都做不到这一点,愣是让叶华一夜就做到了。
水手们嗷嗷叫着,杀到了吴越的大营之外,有个似乎是放哨的小官,他想要迎战,可又想着跑回去通禀,就在犹豫之时,韩山的一刀就劈了下来!
这个家伙仓促挥刀格挡,却被韩山的刀劈飞了,失去了武器,他仓皇扭头,韩山的第二刀劈在了他的肩头上,足足陷进去三寸多,一条胳膊差点被劈下来。
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半边身体都染成了红色,他渴望着生存,所以用尽全力奔跑,奋力向前。
韩山却不想给他活命的机会,“杀!”
他猛地一刀,刺入此人的后背,用力转动刀柄,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韩山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用右脚踩住他的后背,而后挥刀,一颗人头滚落,韩山像是宝贝一样,赶快把人头抱起,也顾不上血迹。
打开发髻,把凌乱的头发系在腰上,在这一刻,韩山长出了口气。
这不是一颗脑袋,这是一亩田啊!
就在面前,还有许许多多的田地,等着他去抢呢!
韩山发现许多原本在他后面的人,已经冲到了前面,立刻怪叫脸上,甩开腿就追了上去。韩山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勇猛的一次。
“乖乖,吴越的兵这么能打,咱们这一战怕是要够呛啊!”符昭信抱着肩膀,怪叫道。
挨着符昭信的是杨业,这位杨无敌横行北方,所向睥睨。唯独水性不行,这一次坐船,从静海道苏州,横渡长江,在刘家港下船,他感觉两条腿就像踩了棉花,一脚高一脚低,脸色煞白,一阵阵作呕,很不幸……杨无敌晕船了!
这叫什么事,兵贵神速,侯爷有令,要尽快解决吴越的人马,偏偏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奶奶的,回头老子住在船上,就不信克服不了!
杨业也是个倔脾气,奈何现在却是有天大本事都不成了。
他只能在码头等着恢复,说起来晕车晕船都有个毛病,越是身体强壮的,就越慢恢复。好容易等到杨业能提刀上马,战斗已经开始了。
那些水手水兵,嗷嗷怪叫着,杀入了吴越大营,十万人的大营,那是多大的一片,几乎就是一座小镇。
被几千人冲进去,给冲得七零八落,乱成了一团。
是吴越的水兵太厉害?
不对劲啊,对面也是吴越的兵,同样的一群人,怎么差别这么大?
难道是叶华会什么妖法,一夜的谈话,让这些人脱胎换骨,杀神附体了?要真是有这个本事,可要提醒妹妹,嫁了个妖怪,小心他把你吃了!
“我明白了!”
杨业突然一拍大腿,“这些水手固然士气旺盛,可关键是吴越的军中,没有大将,没有主事之人,群龙无首,自然要挨打了。”
符昭信聚精会神看去,果然如此,打了好半天,愣是没有看到几杆将领的旗号,事情非常蹊跷。
“不管了,冲进去!”杨业提着金刀,告诉下面士兵,要俘虏就不要杀人,告诉他们,跟着大周打回去,朝廷给他们土地,跟大周作对,全家永为奴隶。”
“遵命!”
大周的人马不多,一共就五千人,杨业和符昭信率领,从两翼杀入,他们的效率可要比水手高多了,简直就是业余队和职业运动员,不可同日而语。
杨业一马当先,他的这口金刀,杀了多少契丹人,如今面对吴越的士兵,更是砍瓜切菜相仿,谁也拦不住!
“坏了,坏了!”
姚彦洪的部下仓皇逃到主子面前,声音都变了。
“鬼,鬼啊!北边的蛮子都是鬼啊!”
“鬼你个头!”
姚彦洪气得踹了他两脚,哪有什么鬼!分明是一群人。
只不过他们太过勇猛了而已。
其实凭着十万人,不至于这么惨,主要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变乱,姚彦洪将何承宗的亲信全给杀光了,他还没来得及接收这些人马,周兵就杀来了。
现在的人马,一半听从号令,一半不听命令不说,还到处乱跑,寻找主将,把军营弄得一团糟!
姚彦洪手下这十万人,完全变成了十万头任人宰割的猪,他连着砍死了五六个人,把佩剑都砍得卷刃了,也遏制不住排山倒海般的溃散浪潮,姚彦洪发出绝望呐喊!
同样处境不妙的还有他的难兄难弟何承宗……
这家伙带着五千人去苏州,试图里应外合,拿下魏仁浦请功。
哪知道他刚到了城下,突然从城里送出一百头肥猪,还有一千坛美酒。来人笑嘻嘻道:“我是奉了魏相公之命,前来犒劳将军,还有各位兄弟。没有别的,请大家伙先就地休息,吃肉喝酒。”
何承宗一愣,“不是说要直接进城,帮着打仗吗?我这口刀,正要饱饮南唐贼子的血呢!”
他说的还真是像模像样,城里来人笑道:“是这样的,城中商会的人,还有些忌惮,魏相公正在说服他们。毕竟,将军曾是钱王手下的臣子,他们又公然背叛钱王,所以难免害怕。”
“哈哈哈!”何承宗大笑道:“怕什么?现在大家伙都是大周的臣子,我又不会吃了他们。”
“将军英雄豪杰,令人佩服。只是商人胆小,没法和将军相提并论!若是将军能进城,亲自和他们说清楚,立下保证,误会就能澄清了。”
何承宗想了想,突然大笑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进城?”
来人连忙摆手,“怎么会,魏相公相信将军,大周相信将军!”
何承宗豪迈一笑,“大周不疑我,我也不会疑心大周,你在前面带路,我这就进城,拜见魏相公去!”
何承宗有盘算,即便是孤身一人,可是有谢家和孙家配合,以有心算无心,也必然能成功。
“魏仁浦,老儿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