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胜
“我们？”茉莉的嘴角抖了抖，“我还没和你们那边的三场金献打架呢，没法确定能留下来啊。”
陆千千恣意一挥手，“你肯定比他厉害。”
“那可不一定，”茉莉虽然心里美滋滋，表面却很矜持，“九探的灵潮是离体的，在这里我用不了什么特殊的力量，不像你们，本事都刻在脑子里。”
陆千千像是觉得这番话有点道理，转着眼珠寻思了一会儿，拍拍桌子道，“没关系，我来搞定他。”
“也不能乱来，毕竟人家也只是普通玩家，是无辜的。”茉莉客套地补充了一句。
“他可不无辜，”小澜愤愤不平地插嘴，“那两个男人一起打了梅里。”
“哦也是，那确实得收拾收拾。”
三个人笑吟吟地互相看着。
“对了，那你还要回到脉氏帐篷那边去吗？”茉莉问道。
“我得回去，不然他们会起疑。”
呃……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起疑了吧。
三人把梅里挪进了帐篷里，陆千千重新戴上口罩，待她即将出门的前一秒，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陆千千扭头看向小澜，和同样一脸困惑的茉莉。
小澜抿抿嘴，张口道来，“是这样的……”
***
第二天早晨，梅里便和第一缕晨光一同醒来了。
那时，小澜和茉莉还在睡梦中，一下子被梅里的欢叫声吵醒。
“二场赢了！”梅里的声音还有点哑，一嘶喊起来则更骇人，“二场是不是我们赢了？！”
小澜原本还在梦里吃蛋糕呢，被梅里吓得腾地坐了起来。
“梅里你醒了……”茉莉揉揉眼睛，趔趄着下地走到梅里床边，“你怎么知道小澜赢了？”
“是小澜赢了吗？”梅里看上去更开心了，“太好了！小澜真棒！”
棒？什么棒？巧克力棒？
小澜瞅瞅帐篷顶，还在消化梦境和现实。
刚才吃的是巧克力蛋糕吧，诶我的巧克力蛋糕呢？
“你感觉怎么样？”茉莉伸手摸向梅里的额头。
“我没事，都是小伤，”梅里咳嗽了几声，“小澜呢？受伤了吗？”
伤？
小澜昨晚包扎好的伤口忽地痛了一下。
小澜也终于从失去了蛋糕的伤痛中站了起来，注意到了梅里。
“呀梅里你醒啦！”小澜有点费劲地爬下床。
“嗯嗯，我……”梅里的瞳孔忽地瞪起，“你怎么啦？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澜和茉莉从台上台下两个视角，对小澜和陆千千一战进行了复盘。
“我就说我听到的裁判的声音不可能是做梦！”梅里兴奋地挥拳，“哎呀，只是……脉氏那边的女选手人还不错呢，要不是因为她，那两个男的还打算再打我一会儿呢。”
小澜和茉莉闭嘴苦笑，一边因为梅里恢复得不错而感到开心，一边又因为她明明挨了打，却表现得与平常无异而感到心疼。
小澜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英勇事迹（除却呕吐事件以外）给梅里再讲了一遍。
梅里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早餐完毕。
陆千千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她，二人捡能说的说出来，其他事情则吞到了肚子里。
也正是如此，吃过早饭后，梅里便赶着茉莉前去练习。
在这种欢愉的情绪下，时间很快到了决战那天。
几天内，陆千千没再来过，她们也不知道她是已经成功了，还是根本把答应过的事忘记了。
帐篷外，鼓声起。
“别紧张，”梅里声音哆嗦地拉住茉莉的手，“可千万冷静啊……别慌别怕啊……”
茉莉原本不紧张的，被梅里这么一劝慰，走出帐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了。
朗氏的村民遥遥看见三人走了过来，离着大老远就开始欢呼。
茉莉简单热身了一下，随后同大家挥了挥手，走上了擂台。
擂台那一端，则有一股奇怪的气氛。
茉莉独自站在擂台上，等待对手上台。
脉氏的观众那边，谈论声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失踪……”
“没找到……”
嗯？
茉莉定睛往擂台下看看。
没有陆千千，也没有之前见过的脉氏首场金献。
擂台边，更没有人站在台阶上，等候上擂台。
脉氏的三个金献，没有出现。
脉氏的村民愈发慌了，又派去几个人出发寻找金献的下落。
茉莉则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是陆千千做的。
裁判铁面无私，面无表情地敲打着铜锣，阔声问道，“脉氏金献是否参赛？”
“参赛！参赛！”应该是脉氏那边族长的男人谄媚地跳了出来，“那个……我们金献可能睡着了，晚点到。”
“再等半个时辰。”裁判说道。
“哎，好，半个时辰……保证……”
但是，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
冷面裁判上了台，望了一眼已经在台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的茉莉，“嘡”一声敲响铜锣。
“三场金献……”
“不！”脉氏那边的惨叫声已起，“不！——不行！——”
“朗氏胜！”
茉莉抬起手尴尬地冲台下欢呼的朗氏村民挥了几下。
村民们自然也积极地回应。
“金献擂胜者——朗氏！”
裁判的最后一声响彻天地，覆盖在空中的巨月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台下的小澜和台上的茉莉望着对方，两人都感到了一种古怪的不真实感。
朗氏在庆祝。
脉氏在哀嚎。
小澜仰头望望天，巨月似乎更大了。
又有一个少女要离开。
茉莉在脉氏的咒骂声与朗氏的歌颂声中走下擂台，小澜迎了上去，一个从旁边突然窜出来的身影一把抱住了她们。
是朗月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二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朗辉族长拍拍女儿的后背，男人的眼角似乎也有泪光在闪烁，“月榕放开金献大人吧，不要耽误了金献大人……”
茉莉笑着问向朗辉族长，“族长，那接下来……”
“接下来，就是大祭的时候了，”朗辉族长声音低沉，“全村人都要前去参加，就在河边，为那个姑娘送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河流尽头
现在，月亮村的所有村民，都聚集在擂台边。
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望着站在人群最中间的年轻姑娘。
那个姑娘扎着一根黑亮的麻花辫，穿着红白色的简单布褂子，脑袋低得看不见表情，却隐约看得见一颗颗泪珠闪烁着月光，摔到她的衣服前襟上。
“阿华呀，你放心吧，”矮胖的脉氏族长有些难堪地说道，“你的奶奶……族里人肯定会帮你照料的，而且其实……其实也不一定就有危险……”
小澜扫了一眼脉氏的村民。
没有人为她流泪。
也没人露出痛苦的表情。
因为这个叫阿华的姑娘，只剩下了年迈的奶奶一个亲人，所以她就成为了那个可以被推出去牺牲的人。
小澜又看看朗氏这边。
啊，也不是没有人为了那个姑娘而哭泣的。
朗月榕在哭。
朗辉族长的右手紧紧抱住女儿的肩膀，感觉到她的颤抖之后，轻拍她的肩，父女二人的头依靠到一起，朗辉族长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小澜把头转回来，见茉莉和梅里也都在凝望着那个可怜的姑娘。
“我们要什么时候讲？”梅里的视线还在姑娘身上，问题却是问向小澜的。
“要不……”小澜攥紧拳头，“就现在吧。”
三人一起点头。
茉莉深吸一口气，领着二人走到朗辉族长身边。
“朗辉族长，我们有个想法。”茉莉的声音一出来，围观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朗辉族长愣了愣，“金献大人，您想说什么？”
茉莉、小澜和梅里眼神坚定，三人几乎同时张口，“我们去乘那条船。”
此话一出，村民们都懵了。
就连那个可怜的阿华都停止了哭泣，抬起通红的眼圈怔怔地盯着她们。
“你的……你们的意思是……”朗辉族长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们的意思是，”茉莉重重说道，“让那个姑娘回家照顾奶奶吧，今年的船，由我们划去巨月的尽头，我们来代替她。”
村民皆哗然。
脉氏那边，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姑娘，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面上，嚎啕痛哭出来。
脉氏族长几步跨过来，一边扶起瘫跪在地上的姑娘，一边问向她们三个，“三位金献大人当真吗？”
“金献大人，”朗辉族长皱着眉头，忙插嘴，“那河流尽头的危险，我们可不知啊，从没有人，从那里回来过。”
茉莉看着满面泪水的姑娘，笑了笑，“但我们会回来的。”
姑娘喃动着嘴唇，“金献大人……”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梅里提高了音量，“希望能带给你们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以后月亮村不会再有灾难，以后，也不再需要有人牺牲了。”
无论对于脉氏还是朗氏来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
两族人第一次走到了一起。
他们紧捏着自己的手，眼睛望向同一个方向，心里怀着一样的期盼。
月光洒在缎子般的河流上，像星星坠入了水面。
村民们送她们来到了河边。
小澜朝四周望了望。
应该快来了吧？
“金献大人，千万保重……”
“等等！”
朗辉族长的叮嘱还没说到一半，人群后面就响起了一个嘹亮的女声。
还好，来了。
小澜的心也放下了。
村民们纷纷回头，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缝，让声音的主人走上前来。
正是陆千千。
陆千千的气还没喘匀，似乎是跑过来的，她直接走到了小澜身边，装模作样地大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
“欸……”梅里眼睛一亮，指着陆千千道，“你是脉氏那边的金献！”
陆千千颔首，“你的伤好了吗？”
“都好啦都好啦……”
“所以你们这是去干嘛？”
“我们……我们要代替那个姑娘去河流尽头，”梅里小声说道，“我们要去调查整件事情。”
小澜在心里点头，嗯，和计划得一样，这话由梅里来讲才最好，显得没有那么刻意。
于是陆千千大手一挥，“加我一个。”
“啊？这……”梅里瞅瞅站在她两旁的小澜和茉莉，“这可以吗？这是不是……”
茉莉耸肩，“我无所谓喽。”
小澜耸肩，“我也没意见。”
唯一有意见的也许就是船，但是船也够大，最终，四个人在村民们都没有怀疑的情况下登船，茉莉和陆千千握住两边的木桨，小船飘飘悠悠，沿着河流往下移动起来。
村民们跟着小船送她们。
“对了金献大人！”脉氏族长想起了什么，双手笼成喇叭状喊道，“另外两位金献大人呢？”
陆千千见问到了她心虚的问题，先是加大了划桨的力度，再是装成漠不关心的模样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都没看见他们，我就上了个厕所，我什么都不知道。”
慢慢的，小船流动的速度逐渐变快了。
村民们送别的路，被一丛茂密的芦苇拦住，大家高高地挥着手，为金献献上最后的祝福。
朗月榕小小的身板，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
“金献大人！——金献大人！——”她清脆地喊着。
紧跟着，一首曼妙的小调翩跹扬起。
朗月榕用她们听不懂的月亮村方言，唱起了小曲，小曲伴着月光，随着流水，跟着她们渐渐远去。
船上的四人相互看看，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叫陆千千？”梅里坐在划船的陆千千旁边问道。
“嗯。”
梅里咧嘴笑了出来，“那两个男的是被你关起来了吧？”
小澜和茉莉后背一僵。
“我觉得你们好像已经认识了，”梅里指指她们，“不用瞒着我了，我能看得出来，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就互相认识了，对吧？”
还好，梅里只是利用她自己的观察能力做了一点猜测。
于是小澜只能现编一个故事，“哇，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梅里……事情是这样的，你被他俩打的时候，是陆千千阻止了他们的行动，这你记得吧？对，之后她送你回到咱们的帐篷，然后我们就聊了聊有关月亮村的事，没想到我们都有这个想法，就一拍即合呀，之所以没告诉你……主要还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毕竟你被脉氏那两个金献欺负过……”
话还没说完，梅里就爽朗地笑开了，“我怎么可能心里不舒服啊，哈哈哈，咱们一起出发，我更有安全感了，不管河流尽头是什么，我都不怕喽……”
“说到这儿，你们猜河流尽头到底有什么？”茉莉划着桨问道。
小澜和梅里正东一个西一个地瞎猜着呢，良久未说话的陆千千忽然张口打断了她们的话。
“你们看，那河边有东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红宝石
陆千千一手把着船桨，一手指向距离她们不远的河岸边。
此处已是一片辽阔平原，往四周望去，看不到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巨月的光芒洒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泛出星点微光。
陆千千所指的，正是河岸右侧的一丛苇草。
“有……有几颗芦苇。”梅里眯着眼睛看过去。
“不是的，”陆千千说着，挥动船桨，用力往那里划去，“芦苇下面有什么东西。”
小船一靠近，她们都注意到了芦苇丛下折射着月光的东西。
“在反光呢，像是某种金属。”茉莉伸长了脖子。
陆千千把船靠到河岸附近，探身一抓，那反光的玩意便被她抓进了手里。
三个脑袋凑过来。
陆千千摊开手心。
那是一枚镶嵌在金属底托上的椭圆形红宝石。
“好漂亮……”梅里伸手戳了戳宝石表面。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陆千千问道。
“一定是其他女孩经过这里的时候，身上带的饰品掉在这里了。”茉莉答道。
“怎么会掉在岸上呢？”梅里往岸边看了看，“难道她们在这里上了岸？”
“这里有什么？”茉莉往这空旷的平原上看去。
“什么都没有。”陆千千答得倒是干脆。
“那我们要不要也上岸瞧瞧？”梅里提议。
“我觉得可以。”茉莉点点头。
陆千千也默认，视线挪到小澜身上。
三个人一起看向沉默了好久的小澜。
“小澜，你在看什么？”
正盯着远方发呆的小澜被她们一叫，立马回过神，指着巨月问道，“你们觉不觉得，月亮好像又变大了？”
茉莉歪过头去瞅了巨月一眼，又把头扭回来，“村里人不是说了月亮会越来越大的嘛。”
“等月亮占满天空，还没有女孩被献祭的话，就会发生灾难。”梅里又讲了一遍。
“但我总觉得……”
“嘘——”陆千千伸手拦在嘴边，打断了她们的话，“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澜举起手，“我听到了。”
月亮盘踞着天空的方向，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呜鸣。
“这什么动静？”茉莉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船桨。
远远的，响声再起，那声音渺远辽阔，像雷声的轰鸣，却又有些不一样。
“这声音从哪儿来的啊？”梅里不安地东张西望。
小澜默默抬起手，“从月亮的方向，并且这响声……似乎也在慢慢变高，和一点点变大的月亮一起，”
梅里咽了口吐沫，“要不我们还是先从那里上岸吧，其他女生之所以会把吊坠掉在那个地方，说明她肯定是从那里上的岸。”
这时，她们的小船猛地颠簸了一下，像是撞到了河底的东西，船上的四人猝不及防，纷纷东倒西歪地栽倒在船里。
“怎么回事？”
“船下有东西吗？”茉莉抓紧船沿往船下看。
船下的河流同这黑夜一样，看不清任何东西。
“没……”
话还没说完，第二波颠簸又来了，有了些许经验后，四人各自抓住身旁的船体，不安地互望。
陆千千的船桨原本还卡在岸边来固定船的位置，被这颠簸带得脱离了河岸的泥土，她们的小船再次沿着溪流往下漂去。
茉莉抓起她的船桨往船下划拉了几下，喊道，“船下面没东西。”
“那这颠簸……”
“你们看后面！”小澜猛地大喊。
众人回头。
溪流的上游，涌来了一股浪花，浪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拍击到船后，刚能激起一阵颠簸。
“这么小的河里怎么会起浪花啊？”梅里帮着陆千千撑住船桨来抵抗浪花的拍击。
“我知道了，那股力量不让我们停，”小澜望着巨月，“浪花要把我们推向该去的地方。”
小船颠簸的频率加快了，船桨抵不住浪的力量，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顺着桨柄传到她们耳中。
“我们要上岸吗？”梅里咬着牙问道。
“当然不能上岸，岸上什么都没有，没我们想要的东西。”
“那我们……”梅里握着船桨的双手都有些打颤，“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觉得可以放开了，我们……”
小澜话音未落，只听得“嚓”一声响，陆千千和梅里手中的船桨被拦腰折断，这时，一股大浪涌来，小船失去了支撑，打着转往溪流下游冲去。
溪流越来越湍急，四个人的尖叫在船上旋转交叉，她们的小船像是一个刹车坏了的极速赛车，在溪流上一圈圈转着，把她们带向了河流深处。
小澜手足无措地寻找着一个可以防止自己被甩下去的抓点，最终看准了小船前侧用来挂锚的突起，小澜的身子被这颠勺一般的波浪掀起来两回之后，借着那股力量，直接往突起处扑去。
然后，她和陆千千的身子撞到了一起。
“你也要抓这里？”小澜在浪中喊道。
陆千千坐起身，“我们一人一只手，然后抓住对方！”
“好！”
二人撒开滑溜溜的船沿，同时抓向那块突起，然而当啷一声，从陆千千的袖筒里甩出来了什么东西，直接掉到了小澜脚后。
“是那块宝石！”陆千千顿时打算松开突起，“不能弄丢了！”
“你好好抓着那里！我来捡！”
小澜半个身子被水溅湿了，抹了一把脸，颤颤巍巍跪到地面上，伸手抓向那块红宝石。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红宝石温润表面的瞬间，小澜的世界似乎唰地安静下来了。
小船还在疯狂地旋转着，水声、浪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但在小澜耳中，这些声音的音量好像被关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悠扬的歌声。
歌声越来越响亮，用着她们听不懂的方言，唱着一首……旋律有些熟悉的歌。
那是朗月榕为她们送别的时候，唱起的歌。
但更重要的是，现在响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并不是朗月榕的声音。
这到底是谁？
虽然不是朗月榕的声音，但这声音，也有种莫名的熟悉。
是谁？
“小澜？小澜！”同伴们的嘶喊唤醒了小澜。
回到糟糕的现实中时，小澜的身子几乎已经全湿，她跪坐在船上，两手紧紧抓着那块宝石，已经到了被整个掀下船的边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漩涡
又是一阵大浪。
小澜弓着腰往船的中央攀爬的时候，船身猛地往她这一侧倾斜过来。
“小澜！”
“小澜抓住！——”
在同伴们的喊叫声中，小澜脚底一滑，直接趴倒，小船顿时倾斜得更厉害了，茉莉抓着另一侧的船沿探身过来企图拉起小澜，但在她扯住小澜的前一秒，又一波颠簸袭来，这次的颠簸无比剧烈，船身猛地摇晃了一下，浑身湿漉漉的小澜登时脱手，终于从船上翻了出去。
“茉莉！——”
“小澜！”
茉莉扑到船边，作势就要跳下船，此时，一股从未见过的大浪拍来，茉莉脚下不稳，摔回了船里。
再回头，已看不见小澜的影子了。
“小澜！”茉莉徒劳地大喊。
溪流不知何时已宽阔起来，月光下这波涛汹涌的长河上，再看不见小澜的身影。
“抓住！小心！”
在茉莉正准备再次跳船的时候，陆千千忽地尖叫起来，她和梅里一起抓住了茉莉的左腿和右腿，把她按倒后，两人纷纷压在她身上。
“你们干什……”
茉莉的话还没喊完，她们的世界就瞬间开始了旋转颠倒，茉莉身上的两人一边紧紧拉着同伴，一边抓着船上的突起，三个人和这只小船一起，开始了下坠。
是瀑布。
三个人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拼命忍住恶心和脱力，在半空中坠落。
水声似乎在逐渐变大。
终于，在她们的承受能力崩溃的边缘，扑通一声，下坠停止，三人一船倒扣进了水中。
被扣进水下的陆千千睁开眼睛，水下漆黑一片，她挺直身子，却感觉脚下一下子踏实了起来。
原来这里的水只有这么浅。
三人同时抓住船的一侧，使劲一推，小船溅起无数细碎水花，也兜起了满满一船底的水，但可算被翻了回来。
三人重新回到船上，赶紧用手把水舀出船去。
茉莉抬头往上面望望，这瀑布高得看不见源头，这里星光稀疏，环境幽暗，湍急的水流顺着瀑布往下涌，看不清水中是否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别担心了，”梅里抹了一把脸，拍拍茉莉的肩膀，“小澜估计凶多吉少了。”
这说的也是人话？
茉莉刚想跟她解释说“你误会了，我和小澜不是那种虚假的友谊，我们的友情是真的”，就看见陆千千正怔怔地盯着自己身后，眼神还挺瘆人。
“怎么了？”茉莉嗖地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梅里看着面前那一方点缀着几颗星星的深蓝色天空。
“当然怪了，”陆千千把两颊的湿发勾到耳后，“月亮，不见了。”
除了被瀑布挡住的那一小块之外，这一圈天空，空空荡荡，深蓝一片。
不见巨月的影子。
“我记得月亮就在这个方向的。”梅里往右侧指去。
陆千千点点头，“你们看，河流的流向变了，下面我们要往月亮原本的方向走了。”
瀑布下的潭水分出了一条小河，而那条小河，就通往梅里正指向的右侧。
没等她们控制小船的位置，小船竟自己调转了船头，直愣愣朝着小河灌入，又是几下颠簸，小船迅速汇入河流，向着前方，开始了新一轮的漂流。
“小澜应该也会掉下来了的呀。”茉莉望眼欲穿。
“就算是躲在船体里的我们，都很难在这样的瀑布里活下来，”梅里喃喃道，“小澜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可能……”
茉莉幽怨地瞥了梅里一眼。
反正梅里的的话就一个中心思想：八公啊，别再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只要我们快点通关，就能早点碰到她。”陆千千在船上坐稳后，劝道。
“那要是……小澜死了呢？”茉莉眼神放空。
陆千千想了想，“嗯——奖金只有一份，就算是亲姐妹，最后也要竞争，所以要是她挂在了这一关，那你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真可谓是企业级理解。
不过茉莉居然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于是，茉莉放弃了要把小船划回去的荒谬想法，叹了口气，安心看向前路。
***
小澜的整个身体都淹进了水下。
但她还有知觉。
小澜奋力挣扎着想要出水，刚闭着气抓住小船下缘的一块木板，浪潮涌来，小船猛地一抖，小澜这寄生的家伙不光脱了手，还被砸进了更深的水下。
然后她在水下，看着小船迅速漂远。
“唔……唔……”
一串泡泡上浮，小澜脚下一蹬，正要随小船而去时，蹬出去的那只脚却似乎踩进了一块泥沼，一股巨力抓着她的腿，把她往水下拖去。
强大的吸引力缓慢包围了小澜的身体。
并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抓她的脚。
是漩涡。
一个细长的黑色漩涡仿若一条缠绕的海蛇，顺着她的脚，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身体。
小澜有点慌了，忙抬起两手奋力拍水，那漩涡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见猎物要逃走，吞噬的力量也大了起来，转眼间，小澜的下半身全部被裹进了漩涡中。
最后一串泡泡浮出了水面。
小澜整个人都陷进了漩涡，天旋地转，漩涡带着她往水的更深处进发，没过一会儿，在小澜即将被河水榨干最后一丝氧气的时候，四周一黑，小澜的身体开始失重，几秒钟后，嗵一声，小澜软趴趴的身体像是一张飞饼，被那股力量甩到了一个平台上。
痛苦袭来。
与痛苦一齐苏醒的，是久违的畅快感。
这种感觉，正来源于不断涌入小澜鼻腔中的，氧气。
能够呼吸了。
自己……回到地面上了？
小澜颤巍巍爬起身，踩了踩脚下坚实的土地，睁开眼。
眼前的漆黑缓缓褪去。
“咳……咳……”小澜俯下身，吐出了胃里的水。
自己的咳嗽声，在耳边回荡。
小澜终于能看清了。
这里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小澜擦擦嘴角，抬头往上瞧。
洞顶的位置，开着一个近似正圆形的窟窿，几缕水线从洞口涌来，若仔细看，仿佛还能看到洞口外侧翻腾的河水。
虽然小澜不明白河水不顺着洞口涌进来是什么原理，但小澜明白，自己得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面
小澜又咳了一些水出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开始往洞的四周看去。
笑容逐渐凝固。
刚才，可能太乐观了。
这里确实只是一个水下的山洞。
洞里潮湿，四周空旷，小洞外滴落进来的水流不住砸到小澜头顶，她站起身，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空间不小，走几步，就能见到星星点点的绿色幽光出现在光滑的岩石上，光线虽然微弱，但借此也能勉强看清洞内光景。
小澜的左手边，便是这山洞的洞壁，洞壁高耸，厚厚的苔藓打消了小澜攀爬上去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阳光和养分，不过考虑到这里只是游戏中的场景，那即便长出苹果树都是可以理解的。
小澜伸手打算摸摸那些青绿色苔藓，想了想，把手缩回来，掉头往另一端走去。
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走出几步，这山洞的半径就开始缩短，小澜第一次庆幸自己长得矮，得以在这逐渐逼仄的环境里保持直立行走。
小澜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这里回荡，回音一波波流转着，让小澜总是觉得，似乎还有另一道脚步声，和自己的脚步声糅合到一起了。
小澜走着走着，忽地顿住，身上的寒毛立起。
然后，缓缓扭头。
身后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小澜略松了口气，扭着眉头转了回去，接着往前走。
这里……真的会有出口吗？
小澜一边往前走，一边注意着洞壁，终于看到洞壁出现了一些变化。
从这里开始，洞壁上的苔藓便没那么厚重了。
小澜俯向洞壁，观察着间或出现在苔藓上的刮痕。
像是来自某种动物的指甲。
划痕深深陷进岩石，留下了锋利的印子。
这里有其他动物？
小澜猛地警惕起来。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并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是自己想多了吗？
小澜放慢了脚步，瞪大眼睛，一点点往前挪去。
那些刮痕，看上去有深有浅，有的已被新苔覆盖上了一部分，而有的，明显才出现不久。
说明，有什么东西，直到不久前还活在这里，甚至，有可能现在依然活着。
“往好的地方想一想，”小澜自我安慰道，“这至少表示在这里可以活得下去。”
小澜已经开始通过自言自语寻求勇气了。
“要是有人……或者别的东西能在这里活下去，那我也……呀！”
小澜正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有伤的那条腿却一下子踩到了一块光滑无比的石头上，小澜脚底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她揉着痛处，一脸好奇地看向滑倒自己的那块石头。
有些古怪。
小澜挪开自己的腿，一颗岩石间的绿石映出了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张人脸。
“啊！”看清楚了它的模样后，小澜腾地坐起了身，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她的尖叫声开始回响。
然后，那张人脸动弹了一下。
小澜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已经没用了。
那张人脸在地上动了动，而后，迅速地朝小澜移动过来。
幸好小澜尚未失去反应能力，在那人脸靠向自己的同一时间，也不顾身上的伤和环境之恶劣了，拔腿就往前方跑去。
那张移动的人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逼过来。
“你别过来！”小澜头皮发麻，无用地大喊。
她使出自己最大的速度在山洞里穿梭。
那张白色的荧光人脸还在她脚后。
跑啊跑。
跑啊跑。
在小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到底跑了多远的时候，前方又变化了，这次，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口。
要选择了吗？
前有蹊跷、后有追兵，小澜甚至没有犹豫，选中了自己右手边的那条，埋头就钻了进去。
砰！
“唔！”
小澜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透过微弱光线，小澜只隐约分辨得出，那是个黑乎乎的小山般的东西。
之后，小澜被撞得一个不稳，直挺挺朝后仰倒，一屁股坐到了那张人脸上。
“牙牙！”那个小山包般的玩意居然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听上去……有点像人的声音？
人脸又开始挪动，小澜狼狈地滚到一旁，见那人脸朝着自己身后的山包移动过去，又沿着山包开始往上攀爬。
这……
小澜平缓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深呼吸几次，往前凑了凑。
这人脸、这山包……
“你是人类吗？”山包又出声了。
这次小澜无比确认，这玩意说得就是人话。
小澜闭上嘴巴，拼命盯向那个山包。
“呵……”山包轻笑了一声，又动弹起来，“你应该是……村里人吧？今年是朗氏？还是脉氏？”
一只干枯孱弱的有些像是手指的东西出现在黑乎乎的小山下，那几根手指抓住山包顶端的一块，掀起。
小澜屏住呼吸。
那是一个人。
黝黑的斗篷和兜帽下，藏着一个皮肤皲裂、沟壑纵横的佝偻老人。
小澜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瞪着那个老人。
“哈哈……”老人的喉咙里发出干哑的笑声，她伸出手指抓住了肩膀上的人脸，递给小澜，“别怕，这只是一只小蜘蛛。”
小澜止住了喘息。
小蜘蛛？
小？
小澜盯着那张人脸，终于发现了白色荧光人脸后面的黑色轮廓——果然，这是一只人面蛛。
视线顺着蜘蛛上挪。
这是真正的人脸。
这张人脸，却把小澜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除却苍老与皲裂，这人脸上，本应长着双眼的地方，此时却变成了一片臃肿的肉瘤。
“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吧。”那人干涸地笑道。
“你……你是谁？”小澜僵硬地坐起身。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那人笑着，像抚摸宠物一般，摸了摸肩头的蜘蛛，“我也是月亮村的人啊，说不准，我们还见过面呢。”
“月亮村？”
那人咧了咧嘴，“你也是……被送走的女孩吧？”
也是？
这是个曾经被献祭的女孩！
这……可她的年纪。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澜问道。
“就像你来到了这里一样啊，”女孩摊开两手，“来了可就出不去了呦……哈哈哈，不开玩笑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章 废墟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到底藏了多久……”老人翻动了一下斗篷，慢悠悠地席地坐下，“我就记得，我看了那里一眼，就一眼，我只看到了……恶心的尸骨和……奇怪的东西，它们拿走了我的眼睛，然后我就跑了，我听到身后有人追我，一条河……之后我像是跌进了一条河，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小澜坐到她对面，潮湿的地面冰凉凉的，“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老人无声地笑了，伸出手拍了拍一旁的墙壁，“在这里活了这么久，我其实也能摸索出一些，这里应该是水下吧，我猜，是水下的岩洞，只是我走遍了可以到达的地方，至今还未找到出口。”
小澜沉默了几秒。
“你……你是朗氏？”
老人咧开嘴巴，露出两行腐败了的黑色牙齿，“我是，怎么，你认识我吗？”
小澜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于是说道，“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这里的传说，我是今年的金献，朗氏金献。”
“金献大人？”老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对，”小澜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要来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老人轻叹了一声，很快直起了身子，“你们？……”
“这是我们几个金献共同做出的决定，有朗氏金献，也有脉氏金献。”小澜补充道。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活动的声音。”老人暗示道。
“我……”小澜一时语塞，“呃……她们乘船离开了，我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所以……”
老人顿时精神了些，“那你一定知道出口在哪里。”
“那个出口……我们应该出不去，”小澜因为看不见老人眼中的失望而庆幸了半秒，随即说道，“但我的入口和你的入口应该不是同一个，我们可以去寻找其他出口，这里有空气流通，一定有出去的法子。”
老人打起精神，摸着人面蛛的背，点点头。
“那你可以先带我去你进来的地方吗？”小澜站起身。
人面蛛冲小澜示威一般地挥动了几下前脚。
老人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小澜想上前帮忙，却被老人拦开。
“金献大人，您不用客气，这小家伙一直陪着我，它不愿意其他动物靠近我……往这边走，前面有沟坎，小心。”
小澜瞧了瞧老老实实趴在老人肩头的人面蛛，“这里还有其他动物吗？”
“当然有了，不过不多，”老人又转过一道弯，“偶尔会有一些昆虫，还有蛇，这里倒是出现过几次蛇，不过这小家伙什么都不怕，它看到你的时候，应该也是把你当成了猎物，但是它可能觉得我们很像吧，猜到我们或许是同类，就先把你赶到我面前来了。”
蜘蛛居然这么聪明的吗？！
“蜘蛛不是怕蛇吗？”小澜脚下一滑，站稳了身子。
“常理是这样，”老人的语气骄傲起来，像在夸耀自己的孩子，“但它什么都不怕。”
人面蛛似乎感觉到了老人在表扬自己，也扬了扬前脚，活像一只黑螃蟹。
“对了，”小澜紧跟着老人的步伐，“你既然见到了河流尽头的人，那里人多吗？他们为什么要取走你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人。”
“没有见到人？”小澜诧异地原地绊了一下，“那是谁……对不起，取走了你的眼睛？”
老人含糊地摇头，又带着小澜转过一条弯，指了指前方，“我进来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小澜前踱几步，观察起这个结构和自己跌落进来的区域几乎完全相同的地方。
一样的岩石、通道，一样的开在棚顶的小洞，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山洞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出口，不知道通向哪里。
“看来你也是被漩涡卷进来的呢，”小澜抿嘴，“但这里没有出口，走，我们往其他方向找。”
两个人，一只蛛，转向开阔地域通向的另一个通道，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
***
“夜是不是深了？”茉莉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缩在船尾的凹陷处。
出了瀑布下的水潭，小船就重新回到溪流中间，不同的是，船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还有就是，一直以来同月亮平行移动的小溪，变成了直冲月亮而去的方向。
三人轮流出力划船，茉莉被梅里强势要求休息后，终于肯披上陆千千贡献出来的外套，倚在船尾稍事休息。
“夜深了，漆黑漆黑的，”梅里边划桨边说道，“真的，会有河流的尽头吗？”
三人一块沉默了。
似乎已经走了好久好久。
但视线尽头，依然是迷雾和原野。
梅里扭过头，见船后缩着的茉莉正拼命阻止自己的眼皮合上，便轻声笑了笑，“茉莉你想睡的话就睡一会吧……”
陆千千也扭头，温柔地看向茉莉。
茉莉一听这话，眼睛唰一下瞪大了，忙摇摇头道，“我没有要睡，快换班吧，梅里你还有伤呢，我……”
茉莉一番话还没说完，就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不舒服吗？”梅里抓住她的手腕。
陆千千发觉了不对劲，转头看向船头的方向。
“梅里快看。”
她们一直以来期待，却又恐惧的。
河流的尽头，到了。
一直萦绕在眼前的迷雾似乎骤然散去，留下的是不远处一个破败的码头，和浓黑夜色映衬下的，一片废墟模样的建筑。
茉莉顿时精神过来，三人低俯着，凭着水流自然的波动，一点点靠近码头。
“没有人。”陆千千扫过一眼。
码头空空荡荡，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系船柱在夜风里伫立。
砰一声，小船靠岸。
陆千千扯着绳子，小心翼翼跳到码头上，把船固定住。
梅里和茉莉紧跟着跳上来。
“现在就进去吗？”梅里远眺着那片废墟，问向二人。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小心点。”陆千千走在最前面，压着嗓子说道。
茉莉点头，“我们三个绝对不能分开。”
三人一起点了点头。
三个黑夜中的身影，一步步靠近那片充满死亡味道的废墟。
而黑暗中，还有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盯着她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 蚂蚁与蛇
“呃……你和它……是怎么认识的？”
为了排解寻找出口路上的尴尬，小澜故作自然地问向老人。
“这个小家伙吗？”老人直了直身子，脑袋往人面蛛趴着的右肩歪了一下，“说来……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在我刚刚闯进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在流血，腐烂，那时候啊，我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有一天，我照常在刮墙壁上的苔藓做食物的时候，忽然感觉手指被蛰了一下，之后，我的手指开始肿胀，身上也开始痒，慢慢地喘不过气来，晕倒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结果，后来我居然醒来了，而且我的眼睛竟然也不肿不疼了，醒来的时候，小家伙就趴在我的身上，从前我很怕蜘蛛，我知道它是什么，但这次我并不害怕，从那以后，我们俩就一直在一起了。”
借着洞壁上的绿色荧光，小澜瞅了人面蛛一眼。
无论如何，这个形象都很难和宠物二字联系到一起。
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有一个可以互相陪伴的生命，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前面……”老人举起胳膊，指向黑漆漆的前路，“穿过这个水帘，就是山洞的尽头。”
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时才传入小澜耳中，果然，一袭晕着水雾的细密水帘出现在眼前，拦在她们和前路之间。
穿过水帘，就走到头了。
这里的平台最为宽敞，平台的左侧，还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黑池子，水面平静无比，绿色荧光照在上面，仍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水下的模样。
除了池子以外，这里的四周和山洞的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澜左看右看，拼命找不同。
老人静静站在一旁，不时伸手逗逗人面蛛。
半晌，老人张口，“有发现吗？”
石头，全是石头。
这里连她们二人掉进来的地方都不如，那里的出口虽然开在上面，但至少有出口。
“好像……我再看看。”
小澜正在进行第二轮肉眼扫描的时候，人面蛛忽然支起了前脚，黑豆般的眼睛左右一摆，扑簌簌爬到了地面上。
“它……”
“没事，”老人笑了笑，“一定是发现活物了。”
小澜的视线跟随着人面蛛，果不其然，在墙角的位置，一行大蚂蚁正在攀爬。
人面蛛把蚂蚁驱赶到一道浅沟中，蚂蚁照常行军，却没看到，在道路尽头，一张绵密粘稠的白色蛛网正等候着它们入瓮。
“它好聪明。”小澜不禁赞叹。
“在这里，不聪明怎么活下去？这小家伙啊，都快成精啦。”
小澜点点头，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
等等。
“蚂蚁？”小澜猛地凑了回去，蚂蚁群吓得跑出了浅沟，人面蛛谴责般地冲她挥了挥前脚。
“怎么了？”
“这蚂蚁是哪里来的？”小澜循着蚂蚁大队的源头找了过去。
“我不清楚，”老人也靠了过来，“但这里经常出现蚂蚁，所以小家伙才会在这里准备陷阱。”
一串指甲般大小的黑色蚂蚁，排成秩序井然的一列。
小澜循着蚂蚁的队伍，挪动脚步。
她来到了黑池子旁边。
“这些蚂蚁，居然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小澜目瞪口呆，“它们居然是从水下出来的。”
***
三人站在应该是废墟入口的地方，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走。”
四处都是坍倒的木板和岩石，巨月不见了，空中只有一轮普通的月亮，月光如此微弱，她们看不清黑暗中的细节，只能背靠着背，一步步谨慎地往废墟的深处走去。
“真的是这里吗？”梅里举着地上捡起的木棍拦在胸前。
陆千千则随手拾起一根尖刺，“我们肯定还没到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尸骨，”陆千千在尖刺较钝的那一头缠上了布条，“所以我们至少还没走到她们停留的地方。”
这时，茉莉骤然站住。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陆千千和梅里不约而同地停下，警惕地望了望茉莉，又望了望茉莉紧盯的地方。
“我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对着那片黑暗，茉莉缓缓说出口。
“眼睛？”
“绿色的，闪着光，”茉莉抬起手，“就在那里。”
“不是人类吗？”梅里问道。
茉莉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余光瞥见的，瞬间就消失了。”
梅里往前跨了一步，伸长了脖子看向那片破碎木板堆积成的小坡，“没东西。”
“我也不知道……”茉莉自我怀疑起来，“似乎只是闪了一下，几乎不到……”
“茉莉！”
梅里收回脚，视线刚回到茉莉身上，就惊恐地叫了起来。
茉莉的脊背霎时冰冷。
她感觉到了，一阵刺骨冷意，伴随着咝咝的声音，朝她的后颈飞速靠近过来。
来不及回头……
陆千千瞬间消失了。
很快，陆千千的身形在茉莉背后具现，她的身子还弓在半空中，保持着蝎尾般的姿态，扬起手中尖刺，狠狠挥了下去。
一股黏稠冰冷的液体喷溅到茉莉颈后。
“咝！——”咝声爆发了一阵，而后便停止了。
这一切，几乎在半秒内完成。
茉莉猛地转身，后退了两步，梅里在身后撑住了她。
陆千千早已站定，提着手中的尖刺，尖刺上，悬挂着一根……死蛇。
尖刺正中蛇的七寸，蛇血洒了一地，那蛇还保持着蛇口大张的模样，芯子吐出，蛇牙尖利，在月下泛着寒光。
“调虎离山。”陆千千吐出四个字。
茉莉的后背又是一阵冰冷。
这是这种东西能想出来的办法吗？
“应该是看我们有三个人，不好攻击，就先吸引走我们的注意力，之后逐个击破。”梅里喃喃道。
“那我看到的眼睛也是它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梅里用手里的木棍戳了戳蛇尾，确认它已死透，“它来的时候，我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而且你看，这只蛇的眼睛是黄色的。”
确实，蛇眼的土黄色已浑浊成一片，眼中最后出现的目标，就是茉莉的脖子。
这也就是说……
“这里还有很多条蛇，”陆千千把死蛇甩开，抖抖尖刺上的蛇血，“我们要小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蛇阵
小澜紧盯着黑水中持续冒出的蚁群，说道，“水下一定有出口。”
“但……蚂蚁怎么会从水下游过来呢？”
也对。
小澜俯低上半身，几乎趴在水面上死死盯着那潭水。
一股淡淡的腥味涌入鼻腔。
水面依旧平静，简直不像是流动的水，而像是一潭雾气。
“这真的是水吗？”小澜自言自语。
黝黑的、腥甜的、仿佛死去了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老人挪了过来，缓缓蹲到水潭边，“我第一次摸到这里的时候，刚想往这里迈步，就被小家伙狠狠咬了一口，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我猜，应该是小家伙在拦着我，所以我认为，或许是它不希望我掉进水里吧。”
小澜耐心听老人说完，略点点头，琢磨了一下，朝着水面伸出了手。
“嘶——”人面蛛发出了奇怪的嗡鸣。
很快，一道黑影从老人脚边飞了过来，直接落到了小澜伸出的手上。
人面蛛站在小澜手上，摆着前脚，像在警告小澜些什么。
“看到了吧，”老人一笑，“就是这样。”
小澜把人面蛛端到眼前。
“你这小家伙是什么意思呢？”小澜咬着嘴唇，“不让我碰这黑水吗？”
人面蛛张开口器，像在威胁。
小澜摇摇头，放下这只手，提起另一只手，作势就要往黑水里伸。
“嘶！——”
“啊！”小澜迅速缩回被人面蛛咬伤了的右手。
在小澜的虎口处咬了一口后，人面蛛就跳下了小澜的手掌，不再理会她。
“它咬你了？”老人赶紧凑过来，“还是有些疼的，不过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
但小澜觉得自己好像有大问题了。
肉眼可见，被人面蛛咬伤的地方，有一点黑色的痕迹慢慢渗进了小澜的皮肤，一股酥麻而温暖的感觉开始在体内蔓延，温暖过后，四肢开始了逐渐剧烈的胀痛，仿佛血管要破体而出了。
“我……我……”小澜捂住手臂，不一会儿，腿脚也软了，她无力地坐到了地面上。
老人脸上的笑一点点敛住。
“怎么？……不会吧……”
小澜的眼前不住地冒起金星，身子也摇摆起来。
老人摸索着往小澜的身上抓的时候，人面蛛却滴溜溜爬到了小澜身后，冲她的脚后跟扬起爪子。
简直像在……驱赶她。
小澜已经失去了猜度这行为背后意义的能力，各种形状的金星持续占领了她的视线，最终，在老人焦急的询问声中，小澜的眼前彻底一黑，一头扎进了水潭中。
没有水声。
只有扑面而来的，冰凉的水雾。
小澜像一团跌进墨汁中的丸子，迅速消失在黑水里。
小澜感觉到了。
黑水下，小澜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里根本不是水，而是一种犹有实体的黑色雾气，这雾气具有的特殊浮力把小澜微微托起，细微的刺痛感随着雾气一起往小澜的身体里渗透。
不过，刚才的痛苦居然好多了。
胀痛和麻痛骤然消失，小澜清醒过来，在这雾气中，努力睁开了眼睛。
能看清了。
小澜的视线穿透了墨色雾气，看向周围的所在。
老人探头叫了几句什么，在人面蛛的阻拦下，最终收回上半身。
视线转了转，小澜看到了那列移动的蚂蚁。
雾气下，蚂蚁移动得很慢，而且走路姿势很怪，几乎是在一边抽搐着一边行走，水下的队列明显比水上要粗，不时有几只蚂蚁走着走着，身体便猛地一抽，死在了行军路上。
小澜明白了。
这雾气有毒。
人面蛛咬自己的那一口，是在以毒攻毒。
当初，老人准备摸进这雾气中的时候，人面蛛咬了她，是为了提前为她准备对抗毒气的毒素，但因为不久前，人面蛛咬她的第一口巧合般地治好了老人的眼睛，她的体内有了抗体，所以对于蛛毒没能产生什么反应，老人误以为这是善意的提醒，因此放弃了触碰雾气的计划。
所以，这出口就被暂时地搁置了。
原来如此。
昆虫是这里的主人，昆虫什么都知道。
小澜感激了一下聪明的人面蛛，便循着蚂蚁队列的尽头看了过去。
这片凹地比想象中大很多，蚂蚁队列蔓延曲折，在各色岩石间穿行。
小澜慢慢走去。
***
陆千千话音刚落，在她自己背后，一双碧绿的眼睛骤然出现，又唰地消失。
“啊！”茉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在陆千千把头扭过去的时候，那双绿色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又一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梅里身后。
又一双。
又一双……
“绝对不止一只。”陆千千举起尖刺，和二人背靠着背，三人一同警惕着不断出现的眼睛。
茉莉左右看看，“为什么不见黄色的眼睛？”
这时，一道黑影朝梅里的脸部飞来。
梅里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中，于是速度奇快地扬起手中木棍，劈向那道黑影，只听啪地一声，一条黑蛇软趴趴掉到地上。
“这只的眼睛也是黄的。”梅里往地上飞快瞟了一眼，说道。
周围的绿色眼睛闪得更快更多了，令人几乎眼花缭乱。
瞬间，三只黑蛇从三个方向，同时朝茉莉的脑袋飞过来。
都是黄色的眼睛。
茉莉一手抡起木棒击飞了最近的一只，左手扬起，直接捉住了第二只黑蛇的七寸，黑蛇几乎已来到茉莉面前，朝着茉莉的眼睛咝咝吐着芯子，茉莉索性将第二只黑蛇当做鞭子，使劲挥到第三只蛇身上，两只蛇绕做一团，一起飞了出去。
这一击完事后，绿眼闪烁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几秒钟后，绿眼完全消失。
“现在什么情况？”梅里问道。
茉莉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觉得，可能是这一招吃了瘪，要换招式了。”
陆千千也点了点头。
夜风吹过这片废墟，发出呜呜的细响，风吹透浸了汗液的衣裳，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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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重归寂静。
“你们发没发现，这几只蛇和其他蛇不一样，不是奔着我们的脖子来的，”茉莉深呼吸道，“它们好像要攻击我们的眼睛。”
“眼睛？”
“嗯。”
沉默。
“不管怎样要小心。”陆千千总结道。
又是一片死寂。
远远地，一道悠长凄楚的声音，若有似无地糅合在夜风中，弥散进她们耳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茉莉皱皱眉。
三人屏住呼吸。
“呜……”
“呜呜……”
“救命……”
“救命……呜呜……救命……”
2021，新年快乐！
转眼，牛年到啦，界碑这本书2019年年末开书，如今已经陪伴了我和大家一年多啦，日子过得真快，我写得真慢，我感慨，也羞愧。
对我来说，写作最重要的是不忘初心，界碑写到现在，也没出什么成绩，就像是所有义无反顾的扑街作者那样，我期望成绩，但也做好了一直没有成绩的心理准备，别人跌倒了就可能会放弃，但我一直在匍匐前进，没有放弃可言，就算匍匐是宿命，我也会匍匐到终点的。
这一路上，收获了许多愿意给予我包容和支持的小伙伴，我的心里常怀感激，你们组成了我力量的一部分，甚至在三次元的生活中，想到你们时，我都会感觉到幸福和满足。
我热爱写作，就算无法把它当成终生的事业，我也会把写作当成一生的坚持。
2021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能让界碑突破两百万大关（手速问题攻坚克难！），希望你们都能收获心中愿望，最重要的是注意身体，保持希望和喜悦，尝尽生活的美好。
大家新年好！
感恩，感谢，感恩。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一个计谋
听到了。
“是她吗？”陆千千望向茉莉。
“谁？”
“小澜，”梅里追问，“是小澜吗？”
茉莉紧锁的眉头抖了抖。
她感觉有点好笑，自己压根没往那里想。
“当然不是了，”茉莉乐了，“那不是她的声音，而且……”
而且小澜怎么会哭着喊救命呢，难以想象。
不过茉莉莫名在心里脑补出了那副画面。
“而且什么？”
“而且……反正肯定不是她，”茉莉抱起胳膊，“小澜现在应该还在河里呢，除非她能找着个什么通道爬过来……”
***
小澜正在努力地爬。
这黑雾下的空间比想象中大太多了，小澜走着走着，猛然发现，石壁上竟有个黑洞洞的窟窿，而蚂蚁队列，正是从那窟窿里走出来的，正当小澜来到窟窿边上时，蚂蚁队列的最后一名成员走出了窟窿，小澜往里望了望，俯下身子，钻了进去。
然后，小澜就一直爬到现在。
这窟窿里一片漆黑，往前往后都望不到头，小澜爬得腰酸背痛，简直想直接躺在地上睡一觉。
这时，小澜想了想，我只是个小孩儿啊。
于是她躺下了。
小澜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其实也不太舒服）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她发现，伴随着自己的深呼吸，有动静的，不只是自己的肚子。
背部下面，好像压住了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东西，正被压在自己的背下，上下左右挪动着。
小澜噌地一下蹦了起来，贴着洞的上壁，睁大眼睛望向那个位置。
什么都看不见。
但，小澜听到了声音。
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动，正从这黑洞的四周响起。
小澜感觉头皮发麻。
小澜贴在洞壁上的右手，忽然感觉到了某种硬壳动物脚爪的抓挠。
这……
一股小小的力量，搔动起小澜的后颈。
不能再等了。
小澜立时撒开丫子，四脚着地，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
一路上，手脚接触到洞壁时，不时有那硬壳动物活动的手感，小澜完全不敢想象这玩意的模样，闷头就是冲。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小澜能感觉到那些东西还在。
什么时候到头啊……
几秒钟后，小澜尖叫了一声，脚底一空，径直坠落下去。
还好，终于结束了。
小澜跌进了一团弹悠悠的玩意上。
还好，没摔死。
小澜嗅了嗅，皱起眉头。
周围的空气，闷湿腥臭，有种说不出的憋屈的感觉。
小澜扶住地面站起了身，脚下的东西高低不平，还有些软绵绵的，抬起手，掌心尽是黏稠的刺鼻粘液。
怎么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呢。
小澜抬眼。
不知何时，四周星星点点的，已出现了无数对碧绿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凝望着她。
***
“而且小澜不怕蛇的，怎么可能会被蛇欺负呢？”茉莉一脸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那是其他什么人吗？”梅里有些担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等等，”陆千千忽然抬起手臂，“我觉得……这可能就是那些蛇的第二个计谋。”
茉莉也点头，“没错，有些蛇，就是可以模仿人类发出某些简单的音节，它们会模仿很多动物，用来吸引猎物。”
“那我们不过去？”
“过去还是要的，”茉莉眨眨眼，“但我们不能直接走过去，我们换一条路。”
那幽怨的呜咽声就来自她们的右前方，只需穿过废墟的中庭，往右侧一找即可，但她们决定另辟蹊径，走出正门，从外侧围墙绕过去。
三人凝神静气，一步步绕过右侧围墙。
听到了，那哭声。
果然，哭声来自中庭后一片废弃的花园。
三人趴在围墙边沿，一起看向这曾经应该很精致的花园。
哭声的具体位置，似乎是一片荒芜的土地，那块土地上，竖立着一棵已经干枯的老树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果然是陷阱。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哭声又响了一会儿。
而后，像是察觉到了四周古怪的死寂，那哭声开始断断续续，花坛中央的土地上，也拱起了一个小土包。
要出现了。
一对猩红的眼睛探出土壤，如同探照灯一般，开始四望。
三人立时缩回了身子，避到墙后。
她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次的蛇，不光会说人话，还会遁土。
更重要的是，从那对眼睛的大小上判断，这次的蛇，可不像之前收拾的那几只小玩意。
这是条大家伙。
在这个时刻，她们很想相互沟通一下，但形势不给她们机会，于是三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利用基本不存在的默契来寻求交流。
怎么办怎么办？
我们一起上会不会有胜算？
冷静，先冷静……
嘘——
陆千千摆了个没有什么用的噤声手势，又伸出手指指了指耳朵。
听？
不知何时起，呜咽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蛇鳞在地上游走时，摩擦出的声响。
那声响，在朝她们靠近。
虽然原本也没指望躲一辈子，但糟糕，被发现了！
陆千千缓缓举起手中尖刺。
三人的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可是摩擦声却戛然而止了。
咕噜咕噜……
之后，是一串弹珠跌落在地，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咕噜咕噜……
三人齐刷刷侧过头，看过去。
一对圆滚滚的弹珠大小的球，滚到了她们身边。
这是什么？
三人挨着对方的肩膀，死死盯着那对圆球。
那对圆球，有些半透明质地，在暗淡的月光下，呈现出浑浊的白色。
站在最内侧的梅里看不太清楚，在心里嘟囔着“这什么东西”，努力伸长脖子看过去。
她旁边的陆千千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梅里张口无声地叫了一下。
陆千千扭过头，梅里惊讶地发现她的脸已经变得煞白煞白。
她张口，用嘴型吐出了两个字。
梅里蹙起眉头，也用口型回了一句，“什么？”
陆千千又重复了一遍。
梅里自己想了想。
她明白了。
浑身冰冷。
她抬头，再次看向那对圆球。
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探
小澜的大脑停滞了一秒。
她吞了口唾沫。
周围，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摩擦声。
蛇，到处都是蛇。
它们在移动，吐着芯子。
它们在观察小澜。
小澜想了想，没有站起身，而是坐在原地，揉了揉眼睛。
隐约能看到黑暗中蛰伏的蛇影了。
数不清有多少只，目力所及的地方，全部都被立起的蛇身占满，围在距离自己一米外的地方。
小澜自己，则坐在一块黄黑色的蛇蜕上，两手沾满了蛇蜕上的黄色粘液。
毫无还手之力。
一只蛇高高挺起，像在施放号令一般，凶狠地“嘶”了一声，其他蛇顿时全员立起，朝着小澜逼近。
一只蛇从蛇群中飞扑而来，张开獠牙，嘴里的恶臭几乎直接把小澜熏晕，小澜猛一闪身，立掌劈去，冰冷的蛇身便被小澜远远打飞。
另外两只蛇从小澜的身后扑来，小澜弯身闪过，同一时间，右手边一只小蛇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小臂。
小澜闷哼一声，左手用力砸在了蛇的七寸上。
小蛇松口，牙齿在小澜的手上留下了两枚孔洞。
小澜呲着牙瞧了瞧自己的伤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蛇实在是太多了。
难道只能等死吗？
如果它们一起扑过来……
刚想到这儿，那只高挺的蛇又发出了更加响亮的一声“嘶”。
所有的蛇，全部张开蛇口，向小澜扑来。
小澜顿时被汹涌而来的蛇扑倒，在腰侧被咬了一口之后，小澜才想起蜷缩起身子拼命护住腹部，一边忍受着身子各处传来的疼痛，一边把咬在身上的蛇甩开。
疼。
好疼。
不过没关系，游戏……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小澜的眼角渗出了泪。
一只蛇猛地咬住了小澜的肩窝，颈部的鲜血汩汩涌出来，滚烫的血顺着脖子淌到小澜的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口也呼应般地温热起来。
难道……心口也被咬伤了吗？
要不放弃吧，放开自己的要害，能死得快一点，痛苦少一点。
但是……毕竟……
胸口持续发烫，和其他被咬伤的地方不同，发烫的，似乎是其他东西。
在密布的绿色蛇眼间，小澜看见了一丝闪烁的红光。
红光愈发明亮。
蛇群似乎有些忌惮起来，许多蛇退开到一边观望着，只剩下几条还在攻击。
远远地，仿佛响起了什么声音。
像是……歌声？
余下的几条蛇也停止了攻击，小澜咳嗽了一声，从喉咙里喷出一大口血，她哆嗦着撑起身子，和蛇一样，往歌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视线都有点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红彤彤的，想必自己的双眼此刻也浸满了血吧。
胸口发烫的东西颤动起来。
小澜低头，慢悠悠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颗红宝石。
啊，是陆千千在河岸边捡到的那枚红宝石，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上？
歌声在靠近。
小澜抬头。
好熟悉，好熟悉的歌声。
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远方飞来。
想起来了！
那影子落到小澜身旁，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她。
“朗……朗月榕……”
白色影子伸手拂过小澜的脸。
“你认识我的妹妹？”歌声停止，白影问道。
妹妹？
面前这个和朗月榕长得一模一样的白影，是朗月榕的姐姐？
那首歌，正是朗月榕在送别自己时，唱起的歌。
“妹……”
白影嫣然一笑，轻轻托起小澜的手，“算了，我先带你离开。”
在蛇群又准备伺机攻击的当口，白影抱起小澜，腾空而起，向着黑暗的洞壁飞去，几只蛇不甘心地高高跃起，咬向白影，嘴巴却穿过那半透明的影子，徒劳地掉回地面。
小澜盯着白影那张微笑着的脸，周身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她只觉四肢猛一抽搐，便昏了过去。
***
那只红眼的蛇，知道了她们的存在。
它丢了一对人眼过来。
它把她们，当成了玩物。
沙……沙……沙……
那只蛇又靠近了一点。
墙外，猛地响起了一阵少女的笑声。
“救命呀。”
那个尖细柔弱的嗓音又起，听起来怪腔怪调，甚至像在憋着笑。
三人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脸色铁青。
又一对眼球滚了过来。
“你们……你们不救我吗？”
蛇的声音变了，变成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哭腔。
陆千千咬紧牙关，右手狠力砸了一下墙面，作势就要站出去，“我受不了了！”
“嘘——”茉莉扼住陆千千的手腕，充血的眼神死盯着二人，“再等等。”
“等什么……”
“再等等！”茉莉低吼出来，有些粗鲁地把陆千千和梅里按回墙边。
茉莉重新俯到墙侧，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她调整着呼吸，细细聆听。
我是九探当家。
我九探，不只有探势。
我会战斗。
茉莉合上双目，一句句回想着长老们的教诲。
为什么，探势会被称作探势？
探势，是体外的灵潮。
那身体的唯一作用，就是操作探势吗？
不是的。
视觉、嗅觉、味觉、听觉，都是九探的武器。
探，在于寻找破绽。
探势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体外的灵潮。
而在于体。
茉莉骤然睁开双眸，两手朝地面上一摸，闪身滚向墙外。
声音里，都是破绽。
“茉莉！”陆千千和梅里急忙追了出来。
茉莉半蹲在眼球正上方，手掌一挥，几颗石头嗖嗖飞去。
陆千千和梅里竖起手中武器，站在茉莉两侧。
红眼蛇果然巨大，一双血红的蛇眼立在比她们还要高出半米的位置，下半身盘成几圈，见三人骤然窜出来，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蛇嘴向后咧了咧，似在讥笑一般。
几颗小石头击打到蛇身上，它只是低眼看了看，便挥动尾巴把落地的石头扫开了。
茉莉后退了半步，再次扬手。
又是几颗小石子。
红眼蛇这次直接不耐烦地甩尾，把小石子击了出去。
“茉莉你在……”
梅里刚一张口，便被陆千千一个手势打断，“安静，她在探。”
又是几颗石子。
红眼蛇开始吐芯子，徐徐朝她们靠近。
茉莉蹲身，捡起了四颗眼睛，瞄准，发力，将那四颗眼球稳稳丢到了红眼蛇嘴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蛇
闷热消失了。
清风和凉爽慢慢拭去了小澜的伤痛。
“你醒了？”
意识回到脑海的第一瞬间，小澜就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小澜的眼皮微微颤动，周身的伤口又开始彰显存在感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
“已经不流血了，”女孩的声音再起，“但可能还会有点疼。”
小澜睁开眼。
白影跪在她身旁，一只手抚在她的腹部，她们正身处于一个开在崖壁上的浅洞中，洞里的岩石泛着粼粼绿光，和水下的空间一样。
“你是……”小澜撑起身子，半倚在了洞壁上。
白影的笑容很淡，她抬手把发丝挽到耳后，“我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和小澜猜测得差不多。
“你是朗月榕的姐姐？”
白影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也是朗辉族长的女儿吗？”
点点头。
“那……你是曾经被献祭的人？”
白影不说话，第三次点头。
小澜的肩膀骤然耷拉下来，“朗辉族长居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而且，他竟然还打算牺牲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今年朗氏的祭品是月榕吗？”白影的语气倒很平静。
小澜沉重地点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白影眯起眼睛笑笑，“难道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事情落到了我们头上，再怎样抱怨，也没办法。”
小澜轻叹一声，接着问道，“你说你已经死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白影轻声说道，“我已经死去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影终于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不清楚，”白影好奇地抚摸了一下她自己的手背，“我还记得我死去时候的画面呢，自从死去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再度拥有了意识。”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的红宝石。
“这是你的？”
白影的眼睛亮起，“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猜，你会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小澜又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可能是你的遗物召唤了你……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醒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白影摸摸小澜的头发，“就是不能让你受伤害。”
“呃……难道是因为，我们帮了朗月榕？”
“不知道，”白影放下手，“不懂。”
小澜迷惑地抓抓后脑勺，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说我怎么会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我在金献戈里听到过你的声音。”
也就是握住金献戈睡着的那晚，小澜在梦中听到的声音。
白影的眼神变了，看上去有些畏缩，“金献戈……金献戈是……”
“是什么？”
“我们都是被金献戈杀死的。”白影的身体开始颤抖。
“金献戈？”小澜捂着背上的伤口站起身，“怎么可能？金献戈不是在村里吗？”
“金献戈不是单纯的武器，是牙齿……是它的毒牙……巨月……”
白影的身形开始模糊，说的话也断断续续。
“什么毒牙？什么巨月？”小澜着急地伸手去抓白影的胳膊，结果两手一扑，抓了个空，“怎么回事？”
“我要消失了，你跟着……”
一席话没说完，白影仿若一阵消散的烟雾，消失在半空中。
小澜手忙脚乱地抓起掉在地上的红宝石，“回来！回来！……”
再没任何动静。
只剩小澜一个人，遍体鳞伤地跪在洞里。
“跟着……”小澜喃喃自语，“我要跟着什么啊？”
为什么总在即将揭露答案的时候出这种事，难道是有某种力量，在阻止她说出这一切吗？
金献戈是牙齿，是毒牙。
难道是……蛇？
巨月又是……
小澜正想着，脚下却开始不稳，但这次不是因为她的伤，而是地面开始了剧烈摇晃。
地震吗？
小澜费劲地扒着洞壁挪到洞口，往外看去。
绿眼的蛇群还在深坑下翻涌，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慢慢地，蛇群中鼓出了一个小山包，山包上的蛇纷纷滑落，露出了一个黄金般的光滑凸起。
那凸起的表面泛着奇异的光泽，蛇群惊恐地散开。
这是什么？
凸起持续升高，没一会儿，便露出了几米高。
然后，小澜看见了两颗熟悉的金黄色瞳孔。
小澜捂住嘴巴。
是蛇！
巨大无比的蛇！
蛇头上缀着两颗金黄发光的眼睛，仅一颗眼睛，就比小澜藏身的山洞洞口还要大。
天呐……天呐……
那蛇探出头，蛇身也开始上游。
简直像是一条龙。
蛇头很快游走到小澜的高度，令小澜庆幸的是，它并不是向自己而来，金蛇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径直向深坑顶部飞去。
它要飞出这深坑了。
小澜捏了捏洞口的石头。
自己也要出坑也行，可是光凭自己……
白影让自己跟着的，应该就是它吧。
小澜咬咬牙，探出半个身子，深吸一口气，趁着金黄的蛇尾扫到山洞附近时，卯足力气纵身一跃，刚好落到了蛇尾上，她悄咪咪掰出一片逆鳞，手脚环紧蛇身，跟着金蛇，飞速上升。
***
红眼蛇吞下四颗眼珠，赤红的蛇眼顿时细窄起来，颈部慢慢变扁，明显是一副战斗姿态。
“陆千千，”茉莉头都没回，迅速问道，“你能跳多高？”
陆千千秒懂，她指的是自己的能力。
“你想要多高？”
“这面墙那么高，”茉莉的脑袋往旁边摆了摆，“行吗？”
“行。”
“那你抓一把石子，跳到那里……”
“打它，对吗？”
“对。”
陆千千说完，身子猛地一低，随后身影便骤然消失了，下一秒，从她们的头顶处，几颗石子啪啪打中蛇头，陆千千一个翻滚，稳稳落地。
红眼蛇彻底愤怒了。
它突然张大嘴巴，喉咙深处发出危险的嘶声，蛇身猛然挺起，立起獠牙，一口咬向陆千千刚刚在空中停滞的位置。
在蛇身离地而起的瞬间，茉莉大吼一声，“这是这儿！”
三人都看到了。
红眼蛇粗糙的鳞片下，一个微微搏动着的柔软区域，就在它怒起的瞬间，暴露在三人面前。
这就是它的破绽，它的七寸，它的心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蛇胆
“快！”茉莉一声大喊。
三人看准时机，几乎同时跳起，举起手中的尖刺便刺了过去。
红眼蛇发现了自己已暴露了破绽，头颅往下一卷，细长的芯子径直朝茉莉扫去。
陆千千的身影消失，下一秒，竟直接出现在了红眼蛇的蛇头正前方，陆千千高高举起手中尖刺，向着蛇的左眼，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陆千千沾了一身的红黄色粘液，踩了蛇头一脚，调整姿势准备下坠。
红眼蛇失去了一只眼，原地翻腾嘶吼起来，它张口就往陆千千身上咬，陆千千侥幸避开之后，还是没能躲过它疯狂的攻击，只见蛇头开始了剧烈地摆动，陆千千瘦小的身子被蛇头大力撞飞，落到了墙后。
茉莉和梅里一门心思往红眼蛇的心脏处逼近，蛇头还在甩动，趁着这功夫，二人突进至蛇心边，扬起手中尖刺，卯力刺了过去。
啪嚓！
木制的尖刺，全都折断在了红眼蛇的鳞片上。
这蛇鳞坚硬无比，岂是普通的小木刺就能穿透的？
红眼蛇甚至没感觉到心脏处受到了攻击，仍在粗蛮地左右甩动，嘴巴一开一合，像在咬噬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肮脏的蛇血顺着眼眶流到嘴角。
茉莉和梅里对视一眼，满眼焦急。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没想到面对着破绽，自己居然想不到方法来攻击。
扑腾一声，二人的视线被陆千千坠落的那面墙吸引过去，一个黑影越墙而下，向她们飞速跑来。
是陆千千。
还好她没事。茉莉呼了一口气。
红眼蛇像是嗅到了她的味道，一见到陆千千的影子，就把头颅朝向她，咝咝吐着毒芯。
陆千千抬手，一个小小的黑影，呈现出一段抛物线，刚好落到了二人脚下。
是一颗毒牙。
茉莉往红眼蛇大张着的嘴里瞅了一眼，血淋淋的嘴里，果然空了一块。
茉莉迅速蹲下身拾起毒牙，毒牙还在往外浸透着毒雾，茉莉的手顿时发出滋啦滋啦的烧灼声，她咬着牙，往红眼蛇的心脏捅去。
红眼蛇的动作猛地停止了。
毒牙刺入蛇鳞半指长，黑色毒雾顺着心脏往红眼蛇的体内涌去。
梅里冲过来，扶住茉莉的手肘，二人同时使劲，将毒牙又刺深了些。
一股黑水猛地喷溅出来，二人躲避不及，被淋了一身一脸。
那红眼蛇蛇身僵直着，完好的右眼中是满眼的难以置信，它保持着最后的姿态，直挺挺地，朝一旁歪倒了。
三人喘着粗气，汇到一起。
茉莉的手还在滋滋冒着黑烟，陆千千的脸上和上身也多了几处划伤，有的伤口和茉莉一样，一边怪响一边化烟。
“这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毒啊？”梅里看着二人的伤口问道。
茉莉低头看看自己焦黑的手掌，“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梅里有些急了，“你们两个的脸色都变了，明显是中毒了！”
茉莉和陆千千互相看了一眼，见对方确实面色如纸，眼下晕着两团黝黑雾气，便猜得到自己的模样为何了。
“我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估计可以……”陆千千一番话还没说完，忽地感觉四周天旋地转起来，清醒过来时，已瘫坐在地，茉莉和梅里满额的冷汗，凝望着她。
茉莉伸手拭了一下陆千千的额头，“不行，你额头滚烫，必须得休息，剩下的路我们两个走。”
“你快得了吧，”梅里伸手拭过她们两人的额头，“你们俩的额头都滚烫滚烫的，你只比她好一点点而已，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在这儿坐着，我去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梅里没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倒在一旁的死去的红眼蛇。
“世间万物讲究相生相克，自然界的毒草毒花，含有其解药的植物，一定能在附近寻到，蛇毒也是一样，”梅里攥起二人的手，“蛇毒最好的解药，就是毒蛇的胆。”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就怕你们不愿意吃。”
“吃？！”茉莉瞪大眼睛，“外用不行吗？非要吃？”
陆千千瞅瞅二人，“我倒无所谓，因为那蛇胆确实是养人的东西。”
“这样吧，我先挖出来给你们看看，蛇胆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兴许看见了你就不抗拒了。”
梅里说完，抬身走向死蛇，脱下外套在那颗毒牙上卷了好几层，噗一声拔了出来，而后走到那蛇下腹部的位置，用手探了探，寻一块鳞片间隙，扬起毒牙，直接刺了进去，向下划开。
茉莉皱起脸，按住了自己的胃。
很快，梅里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块黑绿色滴着胆汁的蛇胆。
“梅里你怎么会这个？”茉莉捂着嘴巴说道。
“害，我拳脚功夫不行，总得有点擅长的事吧，”梅里把蛇胆捧在手里，蹲在二人身边，“我就懂点毒药相关的东西，刚好能用到，快来吃了，外敷不行的，等着外敷起作用你俩都死了。”
陆千千倒是不含糊，接过蛇胆看了看，伸出手指一掐，将那蛇胆分成了两半，拎起自己那一半就要往嘴里塞。
“你……你不怕寄生虫啊？”茉莉瞪眼。
陆千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还怕那个？”
说完，陆千千便将不大的蛇胆往嘴里一送，嚼都没敢嚼，一脸扭曲地吞下了肚。
二人的目光集中到茉莉身上。
“我……我得做一下心理建设……”
“什么心理建设，你看人家千千，再不吃你就死了。”梅里已经打算掰开茉莉的嘴了。
“她平时跟虫子打交道，对这种东西的接受度当然比我高了，”茉莉气哼哼说道，“我都没怎么见过蛇……要不然还是不吃了，我们动作快点，到了下一关我的身体就刷新……唔！……”
梅里和陆千千像约好了一般，一人掰开茉莉的嘴，一人举起蛇胆，硬是把蛇胆给灌了进去。
茉莉两手杵地，拼命咳嗽，咳着咳着，忽然指起三人身后的蛇尸叫嚷起来。
“它动了！它又动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打得你！
死去的红眼蛇依然蜷在地上，只是身躯微微弹动起来，像在抽搐一般。
蛇的腹腔和心脏流出的血液胆汁淌在地上，并没有蔓延出去，而是渐渐渗入地表。
“别怕，”茉莉定身看清了那副画面，“不是复活了，它似乎……正在融化。”
伴随着红眼蛇的动作，由蛇身上受伤的位置开始，暴露在外的蛇肉和蛇皮居然慢慢变成了液体状，同血液一块滴落、渗透。
没过一会儿，蛇的皮肉融化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根白森森的脊骨。
“哇——”梅里呆愣了几秒，“还好我下手快，要不然蛇胆也要化没了。”
茉莉倒是不解，“为什么这蛇会化？”
梅里耸了耸肩，摇头。
“你们看，为什么蛇化成的水渗得这么快？”陆千千一眼发现了异常，“简直就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取这个液体。”
茉莉顿时脑补出无数个小人趴在地下，嗷嗷待哺地等着蛇水落入口中的场景，后背一下子凉起来。
蛇水都渗入地下，四周维持了几秒钟的平静，突然间，地面开始了颤抖。
三人抓紧对方，不知所措地提防起来，地面的颤抖幅度不大，还没到令她们完全站不住的程度。
“地面！”梅里大喊一声，三人的视线便都跟着梅里的手，望向红眼蛇骸骨所在的那块地面。
地面上，几道裂隙出现了，那块土地微微颤抖着，土壤往四周翻落，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茉莉下意识拉着二人，往后退去。
刚退开几步，那鼓出的土包便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金色蛇头探了出来，之后是蛇身、蛇尾……
三人注视着这条巨蛇，面色如纸，完全没注意到，在金蛇潇洒甩动的尾巴上，还攀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
还是小家伙先看见了她们。
“茉莉！梅里！”小澜扒在蛇尾上，拼命挥动另一只手，“是我！是我！……”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陆千千注视着在半空中游走的金蛇。
“怎么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也听到了。”
金蛇在半空中盘旋一周，蛇尾扫过她们头顶。
小澜嚷嚷着，松开了手，直直坠向蹲身避让蛇尾的同伴。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蛇尾扫了过来，齐刷刷蹲到地上免得被抽飞，之后，一个人就哐地砸到了她们身上，把三个人全部扑倒。
“什么……小澜？”
“小澜！”
“茉莉！梅里！陆千千！”小澜坐在她们背上就开始嚎，“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
茉莉赶忙爬起来，一把抱住小澜，“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游戏了呢，吓死我了……你怎么，你怎么受这么多伤啊！怎么回事？天呐，谁干的？这谁干的？！”
茉莉见到小澜这一身咬伤，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是梅里和陆千千二人强拉硬拽地把她们拖到了墙边。
“谁干的？！居然敢……我要杀了它！你告诉我谁干的？！……”
茉莉怒不可遏，横眉立目地要替小澜寻公道，直到陆千千一手捂住茉莉的嘴巴一手揽住她的手臂把她控制住，众人这才听到陆千千一直在旁边喊的东西。
“你们看它的眼睛！”
“眼睛？”梅里贴在墙边，眯着眼睛看去，“它眼睛怎么了？也是金黄色的，这到底是蛇还是龙啊？”
小澜终于站起了身，“它的眼睛，像月亮村里的那颗巨月。”
金黄、澄明。
还有中央晕开的一圈白金色光环。
梅里喃喃道，“你们的意思是……那轮月亮，其实是蛇眼？”
“不光如此，”小澜指指蛇嘴，“那金献戈，就是它的牙齿。”
“牙齿……到底怎么回事？”
小澜还没解释清楚金蛇的事，茉莉就摆脱了陆千千的禁锢，指着在半空中盘旋的金蛇冲了出去，“是不是它？！是不是它把你咬成这样的？！……”
其他人顿时疯了，三个人一起扑上去把茉莉拖了回来。
“茉莉老大啊，怎么可能是它！”小澜抱住茉莉的腰，“要是被它咬一口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呀，你也不看看它有多大！”
茉莉总算冷静了一点，“那……那它是哪里来的？”
“它是从蛇窝里钻出来的，我现在怀疑……茉莉别看了，我的伤都好了，嗯，都不流血也不疼了……我怀疑月亮村背后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只金蛇。”
“月亮村的女孩，都被献祭给了它？”梅里抬头望望越飞越高的金蛇。
“不然要怎么解释它的牙齿和眼睛？”小澜摊手，“巨月来临，就是它的监视来了。”
“那金献戈是怎么回事？它特地把自己的牙掰了下来以供村民玩耍？”茉莉问道。
“要么就是，金献戈只是金蛇统治的一个化身，并不一定是真的蛇牙，”小澜想了想，“要么就是……可能有不止一条金蛇。”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陆千千张口道，“所以我们需要杀死所有金蛇，对吗？”
众人抬头看看这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的巨蛇。
“这怎么杀啊？”
“……不知道。”
金蛇像是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一般，径自在夜空中一圈圈盘旋，若不是她们近距离见识过金蛇的模样，远远看去，倒真像是条巨龙一般。
正当四人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先把它打下来的问题时，金蛇却猛地调转蛇头，朝着四人俯冲而来。
“小心！”
那金蛇猛扑，四人急忙后退，走在最外侧的梅里脚绊脚摔到了地上，金蛇巨大，却敏捷得很，将那金牙一勾，把摔倒的梅里叼了起来。
“梅里！”距她最近的陆千千反应最快，一把抱住梅里的腿，跟着梅里一道入了金蛇口。
好在梅里和陆千千避过了蛇牙，一看，蛇牙果然和金献戈一模一样，连那金蛇口中也是一派金碧辉煌，二人拼命撑起蛇口阻止它下咬，却没想，金蛇也并没有吃掉她们的意思，甩了甩头，一张口，把她们二人远远地吐了出去。
金蛇回过头来，凝望起小澜和茉莉。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巴痛！
二人耸起肩膀，后退半步。
“它好像盯上我们了。”茉莉把小澜挡在了身后。
“那看来只能由我们来结果它了。”小澜坚定道。
茉莉回头略带鄙夷地瞥了小澜一眼，“我只能保证你不被这蛇吃掉……哦不对，我只能保证不会让你一个人被它吃掉。”
还真是信心十足啊。
金蛇把尾巴盘成一个绞杀的姿态，张开巨口，就向二人扑来。
小澜和茉莉滚到一旁，现在的她们是真正的手无寸铁，而她们面对的，却是一条周身如同黄金打造般坚实的巨蛇。
茉莉狼狈地拉着小澜躲到墙角下，“你说，要是我们当初就看着朗月榕被献祭，那是不是现在已经到了下一关了。”
“可能是，”小澜一下子闪过了蛇尾的袭击，“但我们肯定会后悔。”
“有道理。”
二人靠着墙角拼命躲闪，仗着巨蛇难以在这狭小的角落里下口，艰难地苟活着。
“小澜，我知道了，咱们得往室内钻，”茉莉指指花园前方的废墟，“里面空间小，它不一定进得来。”
小澜还没提出异议，就被茉莉推着直接冲进了废墟，二人尚未站定，就见废墟的残存屋顶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
二人急忙往废墟深处跑去，茉莉边盯着巨蛇的行动还边提醒小澜，“小心这屋里有蛇。”
“这里也有蛇？”
“嗯呐，有绿眼睛的，还有黄眼睛的，聪明得就像成了精。”
“绿眼睛？……”
啪一声，屋顶终于被整个掀开，二人直接暴露在头顶的金蛇面前，只能做些无谓的抵抗了。
小澜和茉莉一脸凛然。
然后，金蛇率先咬向了茉莉。
茉莉往蛇嘴里丢了些乱七八糟却没什么攻击作用的杂物，最终自己也被金蛇咬进嘴里，金蛇刚吃完这个，眼神就转到了下一个身上。
小澜牙都用上了，正啃着巨蛇的尾巴，作用是一点都没有，反而差点被巨蛇把自己的门牙扇飞。
再一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进了蛇嘴中。
小澜避开巨大的蛇牙，沿着口腔往巨蛇金黄色的食道中滑，在扒住蛇芯的一角阻止下坠的时候，看到了就在自己下方不远处的茉莉。
“茉莉！”虽然俩人都在进胃的边缘了，小澜依然因为遇到了茉莉而感到了一秒钟的高兴。
“我要先下去了……”茉莉虚弱地说道，确实，她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巨蛇空荡荡的肠胃上方，“我……我坚持不住了……”
“不行啊茉莉！掉下去你就要被消化啦！”
“那也没力气了……”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吐出来，茉莉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往金蛇食道的深处滑去，小澜抓了个空，索性松开蛇芯，同茉莉一起向下坠落。
蛇的食道也是如此光滑，简直像在滑滑梯，小澜为她这最后几秒钟的游戏体验感到满意，大拇指还没竖起来，砰一下，小澜落到一块弹性十足的平面上。
小澜揉揉屁股，坐起身来。
这里是……
“小澜！”茉莉的声音在身后出现。
“茉莉茉莉！我们没死！”小澜忙聚到茉莉旁边，“应该还没死吧？”
“这里应该就是它的胃了，”茉莉环视了一圈这依旧通体金黄的半弧状空间，“但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有消化液。”
小澜看着茉莉这玄学的代言人正在分析为什么游戏中的蛇不符合现代医学原理，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在这还算宽敞的地方转悠起来。
蛇的胃部虽然是金黄色的，但同它坚硬的外表比起来，这里明显具有了内脏应有的弹性和细嫩，小澜走到空间边缘，望着巨蛇胃壁，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你干嘛呢？”茉莉走到她身后。
小澜指向胃壁，“是软的诶！”
说完，只见巨蛇的胃壁整个收缩了一下，一只手掌猛地从胃壁那端凸了出来，那手掌五指张开，空抓了几下，随即后退，消失。
只剩下小澜和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已恢复原状的蛇胃。
“是不是我看错了？”茉莉喃喃道。
“不，”小澜呆滞地回答，“应该是我看错了。”
但很可惜，她们都看到了，而且她们都没看错。
胃壁的那端，有一只手，甚至很有可能，还有一个人。
“我们……我们怎么办？”小澜望向茉莉。
二人眼神一对，答案就已出现。
“得救他出来。”
想法很好，但具体怎么实施还是个问题，两人趴在胃壁边上拍拍打打，半天也不见再有什么动静。
“是不是得把它划开？”小澜比划了一下，她指的是胃壁。
“咝——我们用什么划？”
“呃，这个问题倒是……”小澜浑身摸索了一下，“或许，用牙？”
茉莉美女无语。
“先试试呗。”小澜说着，盯住一块胃壁，摩拳擦掌准备张嘴。
茉莉没眼看，抱着胳膊欲言又止地沉默了。
忽然，一只手掌，就从小澜瞄准的位置，探了出来。
“茉莉快看！”
小澜刚高兴了一秒，那只手就猛地抓住了她的下巴，简直像只蟹钳一般，狠狠抓着，把她拖向胃壁。
“沃……沃……沃……沃莉！”小澜的嘴巴合不上了，只能语无伦次地挣扎。
“小澜！”茉莉一把抱住小澜的腰，“你快挣脱出来！”
小澜急得原地直蹦，“沃哼库乎来！（我挣不出来！）”
茉莉抓住那只手的手腕，威胁道，“你快给我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出手了！”
那只手不为所动，继续拉着小澜的脸往胃壁里缩去。
“你！……”茉莉气疯了，立掌为刀，使劲往那只手臂上砍去，“你给我放开！你快放开！……”
那只手捏得更紧了，痛得小澜直喊，“哈瓜哼！哈瓜哼！（下巴痛！下巴痛！）”
痛了没几秒，小澜就不再痛了。
因为那只手，带着小澜的脸，已彻底没入了胃壁之中。
茉莉救援无望，失望地跺了一下脚，紧抱着小澜贴在她身上，同她的身体一起，陷进了柔软的胃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