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亡九探
合仪不是仪式。
合仪是成为当家所要掌握的，最后一个能力。
汗液顺着茉莉的脸颊簌簌滑下，凝成水珠，滴落到碧蓝的地面上，激起一朵微小的波澜。
茉莉好似溺水者般猛吸了一口气，低眉看了眼已变成水面的土地。
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发生变化了，难道合仪已经开启？
“有了剥、势、生，才有九探。
“我九探同其他异人不同，九探修炼的，乃是先将灵潮剥离肉体，趁灵能与肉体尚未湮灭的瞬间，将灵潮提成探势，探势自生探式，灵潮便结为我九探锁灵鞭，常伴身侧，即便灵肉一方受损，只要另一方安全，伤者皆可重塑己身。”
这是我九探的功门文书，是总会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亡九探。
师父还说了什么……接下来说了什么？
“九探历来，当家双修，茉莉你一人完成了九门探式，实属天赋异禀，或许这几十年未见的合仪，也能降于你身……”
“合仪是什么，我要怎么做……合仪。”
“合仪是成为九探当家的最后一步，双修合仪，需要两位当家同刻同心，扭转当前区域为脑中所见，这力量并非来自灵潮，而是来自两位当家的信任和默契。
“只是……茉莉只有一人，家中长老也不知，这合仪会如何出现……”
曾经，独自完成历来需要双修的探式，对于茉莉来说，是多么满足的一件事。
“茉莉小姐真厉害呀……”
“茉莉小姐会成为最年轻的当家吧……”
“茉莉小姐是这一辈唯一的当家……”
“为了另一位小姐，茉莉小姐承担了……”
“茉莉小姐辛苦了……”
“茉莉小姐为了我们九探……”
“茉莉小姐……”
“茉莉，你是我们的骄傲。”
师父。
师父说，茉莉，你只需要一些经验。
我办到了，茉莉是多么开心啊。
当初的诺言。
“让她走吧……
“我……我自己也可以……
“我知道，历来是双修，但我……我一个人也可以……
“让我试一试吧，师父，如果真的不行，再让她回来好吗？”
茉莉办到了。
她也回不来了。
茉莉站在水蓝色的地面上，以脚下为中心，半透明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为什么能够开启合仪？合仪不是，需要……
不远处的水面上，静静地，出现了几圈同样的涟漪。
好想再见一次的人。
为了她，承担了不该承担的，却乐在其中的茉莉。
只要她能开心。
像淡紫色的雾气略过水面，近乎透明的影子，远远伫立在那圈波澜中央。
茉莉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肉，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滚烫的液体渗出眼眶，茉莉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只觉一道温热划过脸庞，同汗滴聚成一串，晕在襟前。
影子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
但茉莉立刻就认出来了。
茉莉半张着嘴，泪水一股股滑下，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影子发出一道清脆的笑声。
“姐姐，愣着干什么呀，我们要开始合仪啦。”
茉莉的喉咙深处响起一声嘶哑的呜咽。
妹……妹妹。
“准备好了，”影子的声音沉下来，“合仪，开启了哦。”
淡紫色的雾气又笼在了茉莉和影子中间，这一回，雾气散去后，小澜出现在那里。
“茉莉！”
小澜先看到了她。
“茉莉……茉莉你怎么了？你在哭？”
她看不到那影子。
“快救我出去吧，茉莉！”小澜朝着茉莉伸出手，急得直跺脚，“我离不开这里，是求源干的，我们快去找火真！”
茉莉哭着，看看小澜，越过小澜的肩头，看看影子。
“你在看什么？”小澜往背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是不是这样不行啊，还得用其他办法吗？我以为这对鞭子真这么神奇呢……”
小澜说着低头瞧了瞧手里的枝形锁灵鞭，那是她唤出的徐也的鞭子。
茉莉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看到小澜身后的影子，对着自己微微点头。
“去吧。”
她的声音，小澜也听不到。
“茉莉！”小澜的呼唤一声声响在耳畔。
“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茉莉哽咽着，低声问向那影子。
小澜好奇的眼神投过去。
银铃般的笑声又起。
“为什么见不到？”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姐姐，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是吗？”
茉莉紧抿双唇，重重点头。
随后猛地探出一步，抓向小澜的手。
抓住了。
不是虚影。
小澜十分配合，就力往前一跃，撞进茉莉怀中，两人直接摔在地上。
茉莉仰面躺倒，待小澜爬起时，她依然呆呆地凝望着天空，脸上挂满泪痕。
四周都是水蓝的星星。
合仪结束了。
星星浮至半空，一颗颗消失，地面上的冰凉逐渐凝于茉莉背部脉络，似有一只水做的手指沿着茉莉的颈椎一节节下推，冷感所至之处，恰有种醍醐倒灌的通透。
这就是合仪吗。
悲伤的感觉……似乎胜过了进阶呢。
一只温暖的小脏手出现在她眼前，没等茉莉反应，便几下蹭去她脸上挂着的泪迹。
小澜一言不发，只默默拭去茉莉的泪。
茉莉吸吸鼻子，用力撑起上半身，四望去。
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她也不见了。
小澜赶紧拍掉茉莉背上的灰尘。
你是为了廖宜澜，为了她，才出现的，才完成了合仪，茉莉悲哀地想。
“不是的哦。”熟悉的清脆嗓音。
茉莉瞬间坐直，愕然看向四周。
只有一脸担忧的小澜。
“不是的哦，”那声音又道，“好好听一下，我在哪里。”
这声音。
不是耳朵捕捉到的。
这声音直接响在大脑中。
“合仪，是我和姐姐的事。”
“虽然不是随时都可以出现，但姐姐要记住，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那声音渐远了，但茉莉不再觉得绝望。
原来是这样。
“啊，终于不哭了啊。”小澜乖巧蹲在一旁，轻声道。
茉莉的视线转移到小澜身上。
“那我们出发吧，”小澜抱着膝盖，圆眼睛小鹿一般闪着光，“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但事情还是得解决哦……”
“好。”
茉莉站起身，看了看天。
原来是这样。
其实从来没离开过吧，只是在等待着我变强而已。
我的妹妹。
我的百合。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机现
“我在去找火真的路上，被求源困在一个好脏的地方，”小澜扯着茉莉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所以我觉得问题一定出在火真身上。”
“你是说火真也和火四毛他们一样，只是还在抗争？”茉莉问道。
茉莉很快恢复了状态，但小澜隐约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
似乎比之前……坦荡了些。
“我在想，动手的该不会就是火真吧。”
“为什么是火真，他有什么不一样？”茉莉蹙眉，“就因为他目前还在努力保持人性？”
“他没有那么快迷失，肯定有他的道理，”小澜也不太笃定，“这可能就是他的特别之处。”
茉莉没否认，转而问道，“我们要怎么跟真嫂子解释呢？”
之前担心小澜一个四岁孩子被真嫂子赶出门，现在想想，加一个十七八岁的夏梦，好像对结局并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借口编不好，两人大概率会被一道清走。
毕竟真嫂子是连逢木求源都敢硬刚的玉女。
快要靠近火真家的竹院子时，一阵阵喧杂便传入两人耳中。
那喧闹似乎就从火真家屋里传出。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小澜抱住茉莉划开院门，没怎么犹豫便一把推开屋门。
“真哥……我去叫法师吧，我去求法师，让他们救你……”
真嫂子的哭喊响在里屋，离上次几人所见的关闭火真的房间不远。
扭打声，低吼声。
真嫂子有危险吗？
虽然很难以想象，但真嫂子毕竟也只是个女孩子。
“真哥……法师不是坏人，法师怎么会是坏人呢？……”
真嫂子的口气听上去有点怪。
上次的真嫂子，即便在聊到丈夫时充满疼惜和柔情，但骨子里的干脆利落是掩盖不掉的。
可这几番话，虽然声音同真嫂子一致，口气却不太相同了。
两人快跑过去，即将冲进那房间时，屋里却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随后又是一声尖叫。
第一声属于女人，第二声则来自男人。
不好了。
小澜“咚”地一声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缕蔓延至脚下的鲜红。
“啊！——啊！……”
火真崩溃地吼叫着。
视线前移，女人已如一块破碎的奶油红丝绒，蜷缩在血泊中。
真嫂子抱着腹部，唇角和身下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浑身唯一的动作便是不间断的微微抽搐，口中只见出气不见进气，雪白的肤色肉眼可见地灰暗下去。
小澜和茉莉惊呆了。
是……是火真做的吗？
火真的尖叫一直在持续，小澜抬眼，见他正紧紧抱着头颅，在鲜血的映衬下，火真绝望的眼底居然透出刺眼的鲜红。
更重要的是，那双紧抱着脑袋的手上，修长尖利的红色指甲赫然交叉着。
但这红色和火四毛的指甲不尽相同，这红色更像是染上的，新鲜血液尚在其上流淌，隐约能看出血液下面指甲原本的肉粉色。
而且火四毛的指甲伤了人，是不见血的。
火真果然不一样。
或者说，是因为火真才刚刚开始……
“你做了什么？！”茉莉冲着尖叫的火真吼道。
话音刚落，火真的叫声也陡然结束。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火真飞一般移动起来，但不是朝着二人，而是直接撞向半墙处的小窗。
“嚓！——哗啦……”
琉璃及木片四处纷飞，只一瞬间，火真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小澜先扑向浑身鲜血的真嫂子。
果然，真嫂子腹部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内脏们犹如蔷薇般绽放出来，伤口处翻白卷翘，血液糅合着白沫一股股从唇间涌出，真嫂子双眼微眯，眼看着便没有了气息。
“还有救吗？”茉莉抓住真嫂子的手腕探了探。
小澜抚上她的颈动脉，摇摇头，“太快了，已经死了。”
火真一直在强撑着，但是亲手杀死妻子的事实彻底毁灭了他，他崩溃了，堕落了，成为了最后的凶手。
“上次那只箭难道就是火真……”
茉莉说到一半，猛地看到了墙角的东西，小澜的目光也投射过去。
“看来……就是他。”小澜缓缓站起身，看着茉莉走向那角落里立着的竹筐。
竹筐中，正是一根根黄竹削成的竹箭。
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只是……
还有一处不大对劲。
“你也发现了吧。”茉莉说着，扭身看向小澜。
小澜点头，“上次世界里，法事当晚，真嫂子可是出现了的。”
莫非，两次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门口忽然响起一串噼啪的开门声。
有人？！
“真哥？”一声响亮又清脆的呼唤。
这是！
两人猛地回头。
冰冷感犹如一盒尖针，忽然泼向二人。
血泊、尸首、内脏，不见了。
地面上空空荡荡。
而那焦急靠近着的声音，就是真嫂子的！
“吱啦——”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真嫂子还穿着那件火红的衫子，站在房门口，满头大汗，“真哥呢？你们……真哥去哪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嫂子急火攻心，眼看着就要冲二人发飙，小澜深知目前不是能讲明白道理的时候，更何况这情形连自己都不太清楚，于是立马抓住茉莉的手，窜出门口。
“你们站住！”真嫂子噼里啪啦地追过来。
二人跑得更快了，茉莉反应过来，反手抓起小澜，全力狂奔，在寂静的农屋间绕了好几圈，才确定是甩掉了身后的真嫂子。
“什么情况？”茉莉松开小澜的手，气喘吁吁，“刚才……确定是……”
“确定，她已经死了，尸体完全消失后，又出现了。”
死而复生？
难道又是这奇怪世界的什么现象？
“但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茉莉道，“难道复生了，刚才那一段记忆也没了？”
小澜猛然想到什么，“哎呀，火真不知道真嫂子还活着，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而且，疯狂的火真会杀死夫人，莫非是认为夫人对他做了什么？
村长的生日……
“夫人一早就知道是火真杀死的自己吧……”
“夫人自己可能也知道，另一个人格对他们做了什么吧。”
所以在看到真嫂子一个人来到法事现场寻找什么时，夫人就明白，火真一定正准备动手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三次的世界
就算有思路了又能怎样。
该怎么阻止夫人被杀死呢？
“我们先试着去劝夫人放弃参加法事。”茉莉道。
两人又跑回村长家中，却见村长家门紧锁，夫人应该不在里面。
也对，丈夫的超度马上开始，身为妻子也不好自己在家中待着。
“天快黑了……”小澜望着远处那方霞云喃喃道。
人们即将在法坛边集合。
解决这次世界的唯一的机会，就在法事集会上了。
真嫂子发现火真失踪，也循着人们聚集的地方，去打听火真的下落。
两人垂着脑袋走向法坛。
这次倒是搜索出很多信息，但对于能否救出夫人和孩子，两人心里皆是十分没底。
“你说，下次我们会用谁的身份？”茉莉看上去完全不抱希望了。
“我希望我们能投到火真两口子身上，”小澜的梦飞出了天窗，“我一定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土路尽头，两人小跑着冲过去，却被人群边缘一位不认识的大哥拦住了。
“猛哥家的二丫头和三丫头吧，回家去，法事有什么好看的，看了碰晦气，乖，快回家。”
小澜一脸无邪地指指天，“啊，天还没黑呢，我们不能进去了吗？”
“和天色没关系，”大哥蹲下身，宠溺地刮了一下小澜的鼻头，“小朋友不能看……尤其是你这么小的丫头。”
小孩子居然不让参加超度法事。
被人群一圈圈围住的夫人依然呆滞着，眼神四散的瞬间，注意到了不远处正一脸焦急的真嫂子。
但夫人只惊慌了一秒，便稳了稳心绪，管理好了表情。
这次……已经变了。
两人企图从其他地方突破重围，但奈何小澜四岁的身份过于扎眼，每次都是没跑几步便被不认识的大哥们扼住命运的后脖领。
“唉大猛家这俩小丫头怎么回事……”
“小秋梦！给叔叔站住！……”
“再乱跑找你爸爸了啊！……”
两人被叔叔们围追堵截，一团乱麻之时，人群中心忽然响起一阵哭喊。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
这哭声有些熟悉。
人群朝中央聚过去，叔叔们也被这哭喊吸引了视线。
“都怪你啊！……如果不是你！……”
为什么这么熟悉？
小澜的太阳穴一涨一涨地，那声音潮水一般顺着耳朵涌进脑子。
梦里……
“不能打了！”男人的叫声。
“别打了，再打下去……”
“不能打了呀！沐云！……”
沐云！
小澜猛地睁大眼睛。
梦里。
这是在梦里，自己听到的声音。
趁着叔叔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小澜一个箭步窜向混乱中央。
这是夫人的声音。
在男人拦住小澜阻止她靠近时，她已看清了推搡的人群间发生的事。
夫人满面泪痕，双手用力捶向自己的腹部，一边捶打一边哭喊着，老六撕声阻止，却不敢上前触碰夫人。
小澜被男人扛到肩上，丢到一旁时，还未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你们干嘛呀！放开我！”挣扎着的茉莉被丢到小澜身边，瞧着小澜双目放空，便伸出两手在她面前摆了摆。
“你看见什么了？没事吧？”
“梦。”小澜的口气逐渐不冷静了。
“梦？什么梦？”
“那晚的梦，”小澜抬眼，“捶打，呼喊，那天晚上我梦到了这个场景。”
茉莉来了精神，“梦里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发生了什么，还有梦的视角，”小澜紧张地揪住茉莉的袖子，“梦里的声音、对话和这里一样，但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四周是黑暗的，只能感到有力量在捶打我。”
“捶你？”茉莉先是眯起眼睛，随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你难道……”
“对，”小澜顿了顿，“那是以夫人腹中孩子的视角，展开的梦。”
“那梦的结局是什么？”茉莉忙问。
结局……
戛然而止的声音，骤然袭来的窒息和冰冷。
不好！
“完了！夫人要！……”
小澜话音未落，人群中便炸起一阵尖叫。
尖叫响起时，小澜的心也凉了。
远方是模糊一片的红色，隐约能看到，慌乱的哭喊声中，夫人的身体慢慢倾倒，雪白衣裳从腹部开始漾出刺眼的红，小澜想再仔细寻找一下火真的影子，但世界已然开始颠倒，两人紧抓着对方，在变形的漩涡中旋转起来。
又失败了。
难道就要这样，一次次地……
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回两人坠落时，没有丝毫惊讶。
小澜呆坐在地面上，看上去没有起身的打算。
茉莉瞧了眼小澜，沉默了几秒，随后一巴掌挥向小澜的手臂，“干嘛呢，这就放弃了，我告诉你，这次肯定能行。”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倒是吓了她一跳，小澜揉着胳膊，慢慢站起身，“我没事，我是在寻思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小澜抿抿唇，抬手指向布帘，“先进去吧。”
小胖墩一言不发地趴在书桌上，背影变得没有精神了，动作也迟缓了很多。
茉莉都不忍心去骚扰人家了。
听闻二人靠近，小胖墩的耳朵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小朋友，”小澜思索着，凑近他说道，“其实，你就是村长的儿子吧。”
小胖墩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住。
“或者说，你就是夫人，也就是沐云的儿子吧。”
一次又一次的世界，重复，循环，痛苦。
“你想活下来，是吗？”
其实只是，不想就这样，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看一眼母亲……
胖墩不做声，过了好久，轻轻地，把手中的魔方摆到桌上。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给你们最好的，这一次，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
“谢……”
这次的转场也是最快的。
茉莉甚至还未说一句话，眼前的一切就又变了。
很快，视线不再变幻。
小澜挪动了一下手指，只觉得浑身紧绷，像块石头。
眼皮也很沉，但是……也并非无法睁开。
“小澜？”茉莉的呼唤，离自己好近，似乎就在面前。
小澜使了点劲，努力睁开眼皮。
“小澜！你看这周围……你，你看看我！……”
第一百三十七章 蝴蝶与尸体
看你干嘛？
小澜虽如此想，却暗自加大力气，终于，两道细长的明黄色光线投进眼底。
眼前是什么东西，小小的，多彩的，忽扇忽扇。
“赶紧看我！……我怎么办啊，我变成这样了！……”
茉莉的声音竟是从这物体上发出的。
那东西立在小澜鼻尖，湖蓝色的翅膀在光下折射出夺目斑斓，两只触角上下摆动，茉莉急迫的呼唤就来自于它。
“你看我变成什么了？……我看不见，我怎么……怎么好像变成了个……”
“蝴蝶？！”小澜都懵了，“你……你变成了蝴蝶？！”
还……还有这种操作吗？
“我真变了吗？你看见的我也是蝴蝶吗？”
小澜迟缓地点头，随后疑惑道，“那我是……”
往四周看去，微风掀起窗帘，即刻又落下，昏黄的光一缕缕洒到自己身上，地板老旧，摇椅嘎吱嘎吱响，时光在这一切上盖满了厚厚的灰尘。
自己记得这里。
小澜双手冰冷，头皮发麻。
这里是火羽婆婆的阳台，火羽婆婆的摇椅和纱帘。
而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我是火羽婆婆！”
一时间，小澜和茉莉都沉默了。
一个成了蝴蝶，一个成了死人。
这就是最好的吗？！
小胖墩，你怕不是点错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啊！……”茉莉的尖叫从小小的蝴蝶身上钻出。
“茉莉，茉莉冷静，”小澜想抬起手安慰她一下，却没抬起来，“他说这是最好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我们该怎么调查，你都是个死人了，动都动不了……”
“你不是能动嘛。”小澜一边努力移动手臂一边说道。
茉莉用翅膀狠狠挥了她一下，“我动有什么用？我能调查吗，我能打人吗？！”
“我……我也不是不能动，”小澜右手的小指开始微颤，“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控制这具身体的，先别慌，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救夫人。”
现在讨论这个未免有些为时尚早，两人决定先退后几步，从如何行动开始商议。
“你真的能动吗？”茉莉停在小澜右手中指的关节上问道。
“你看我，手指尖，”小澜炫耀起她终于练成的动作，“努力一些就能动，待会儿……估计就会变成正常人那样了。”
“可他们看见你的时候，也会把你当成火羽婆婆的吧，”茉莉一语道破天机，“虽然火羽婆婆的死他们都不知情，可是她临走前的那副样子……”
像鬼一样，小澜没客气，愤愤地想，不过当然没有说出口。
“规劝夫人，控制火真，这些事咱们都做不了了，”茉莉的口气略带消极，“难道任由这个世界崩坏？小胖子说这是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吧。”小澜平静说道。
失败了会如何呢？
是会被关在某个地方，等待伙伴的救援？
还是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王城别塔彻底毁灭？
当然，还有可能，会直接死去。
最后一次机会了，哪怕自己是一块石头，也不能放弃啊。
“茉莉，你先飞出去看一下现在外面的情况，进行到哪一天了，”一念起，小澜快速指挥道，“我再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站起来。”
茉莉一点也不愉快地接受了设定，摇动着大翅膀飞出门去。
小澜兀自发力，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抢夺对于身体的控制权。
手臂，能动了。
接下来看看双腿……
“小澜！”茉莉的呐喊又自客厅响起。
曼妙的蝴蝶翅膀被她飞成了滑翔翼，茉莉像一只彩色的飞镖嗖地钻进阳台。
没想到茉莉居然这么会飞。
“看见什么了？”小澜猛地一扭头，脖子嘎巴一声，颈椎的骨骼是可以活动了，剧痛也随之而来。
小澜嘴巴一咧，发现表情也可以自由控制了。
“夫人家院子门口……”
“你都飞到夫人家院子那里啦？！”这才不到五秒钟吧。
“你闭嘴。”
“好的。”
“夫人家院子门口，都是人，”茉莉停在小澜肩头，“在讨论什么，有可能是刚刚发现村长死了，还是那个时间。”
“看见逢木求源了吗？”
“没有，我再出去看看。”
茉莉猛地一挥翅膀，甚至刮起一小团旋风，扫到小澜的脸上。
这茉莉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老鹰了啊。
很快，茉莉又嚷嚷着飞了回来。
太快了，这也太快了。
飞翔这么方便吗，比跑步还快的。
“他们来了，还有老六，一起进了村长家……我要不要飞进去看看？”
“别……别，茉莉，”小澜努力把脖子扭回来，“你要是被抓住怎么办？”
小澜说得太客气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你要是被拍死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茉莉原地转了两圈，“这个身份还挺好用的，你先加油动起来，我去偷听一下。”
小澜歪着脖子，看着茉莉飞速划出一道碧蓝弧线，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她就消失了。
不过没想到。
茉莉这一去，真的没有回来。
时间刚过去五分钟，小澜就开始担心了。
怎么回事？聊了这么久吗？以茉莉的水平，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吧，被发现了还不回来吗，难道是？……
小澜惊恐地蓄力挪动起双脚。
茉莉不会先扑了吧，天呐，罗九天会打死我的。
不知是因为急火攻心还是别的什么，小澜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双腿的肌肉，上半身慢慢可控了，她双臂撑住扶手，猛地用力，没想摇椅却突然向前歪去，两腿依然毫无知觉，小澜被这摇椅摔了个倒栽葱。
“呸……噗……呸呸……”
又吃了一嘴的灰。
她抓着地面，一点点往前爬，好在两手的力量已恢复常态，足够支撑自己移动。
隐约记得……客厅的角落里似乎有一架青竹轮椅。
爬得挺快，小澜很满意，没一会儿，那架半新的轮椅已成了小澜的新坐骑。
先出去瞧瞧什么情况……
闲置了这么久，轮椅却还是顺滑流畅，甚至可以加速，真是个好东西。
“咯吱——”
小澜来到门口，刚好撞见逢木求源及老六三人交谈着步出村长家大院。
而老六手中，提着个精致的竹藤小笼，小笼里拼命扑腾的，正是茉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另一个人格
见茉莉朝一个地方疯狂挣扎，拎着小笼的老六往小澜的方向看了看。
该躲起来吗？
小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控制着轮椅闪到门内。
“这……那是火羽老太太吧……”
“嗯？”求源的声音，“六先生您说什么？”
“刚才那门里，好像有个人影闪过去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不久之后，逢木大师苍老的声音响起，“您没有看错？”
“我……我不知道啊……”老六也不确定了，“就好像看到了一团黑影……”
他们三人此时一定在小院外面审视着门里。
还好躲了起来……
求源笑道，“在我们到来之前，这火羽不是大火村最强的巫师吗，如今尚能被眷顾，是大火村的荣幸不是吗？”
“什么最强巫师啊，”老六的声音里充满不耐烦，“要我说，村长前几次出的事，可能都是她干得……唉，不过这次村长真的……”
三人说着，对话声慢慢远去，估摸着三人应该已经走远，小澜才扭动轮椅重新回到门框边。
谁知，就在小澜探出头去观望三人背影的那刻，求源忽地回头，刚好和她的眼神对上了。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骤然慌乱的脚步上能看出，求源被吓了一跳。
可他没有声张，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俯在逢木耳边私语了几句，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转角处。
不行，茉莉还在他们手里。
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跟上他们呢？毕竟这轮椅可不是个小家伙。
最后小澜还是驾着轮椅出门了，尽量避开人们，一旦到了被发现的关键点，便会在那人眼前划出一道虚假空间的轮廓，让那人陷入混乱。
日头已上三竿。
走着走着，前方熟悉的树木和房屋提醒小澜，到了二丫头和三丫头的戏份。
只是这次同第一次世界一样，不见三丫头，仅一个痴痴的夏梦独自往树上刻字。
这一段都看过两遍了，没什么大花样。
正当小澜注意力转移时，求源却忽然将老六手中的小笼递给了夏梦。
这就把茉莉送人啦？！
夏梦接过后，害羞地低着头，没一会儿便跑开了。
小澜在茉莉和求源间抉择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扭头离开的求源三人，跟着夏梦，转到宅子另一侧较为隐蔽的区域。
“啊……是求源送给我的，”少女的声音充满幸福和甜蜜，“果然他对我是不同的，小蝴蝶，他是喜欢我的对吧。”
茉莉此时虽然不敢说话，但小澜知道她肯定在心里口吐莲花。
“可是……他们说，求源和村里很多人都有……有关系，那都是假的吧，小蝴蝶，都是假的对吧……
“你点头啦！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人的……嗯？你又在摇头吗？是什么意思？”
小澜叹息了一声。
她的意思是，对，求源确实和很多人有关系啊，不，不是假的，你清醒一点吧。
但夏梦显然不够清醒，趴在小笼边认真问道，“你说……替肉的传说是真的吗？”
嗯？
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替肉……是什么？
“我听说……村长夫人，还对村长这么做了呢……”
小澜双眸一亮。
莫非……
“如果这传说是真的，那村长对村长夫人如此言听计从的，是不是说明替肉真的有效果呀。”
不，不，这个论据可不够。
我要是娶了夫人那么漂亮的人，也会对她言听计从的，小澜想到，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
“可是他们说……”夏梦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们说……村长夫人和求源也……这肯定是谣言吧……”
这……
迟钝如小澜，也感觉出夫人和求源间奇怪的关系了，当然，是夫人的其中一个人格。
然而，还是有人不知道的。
“什么？！”已经变成了蝴蝶的茉莉一下子没忍住，嚷了出来。
小澜浑身一哆嗦。
只有自己能听到吧，茉莉的声音只有自己能……
很可惜，并不是，夏梦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哐……”
小笼脱手，夏梦捂着嘴巴，瞪大眼睛凝视着笼子里四处挣扎的茉莉。
“你……是你发出的声音？……”
茉莉不敢张嘴，十分装蒜地到处乱飞，假装啥都没发生过。
颤抖着指了茉莉一会儿，夏梦慢慢后退，扭头跑回宅子正门。
小澜趁此机会，摇起轮椅凑过去准备把茉莉连蝴蝶带笼一块捡走，门口忽然响起的尖叫却吓得她差点又摔了个倒栽葱。
夏梦手里拎着个细长竹棍子，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小澜。
回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形象，小澜觉得很能理解她。
担心引起更大的影响，小澜敏捷地伸手抓住小笼子，给轮椅掉了个头就溜，轱辘都快被甩飞了。
“快跑快跑快跑……”茉莉的语速和车轱辘一样快。
“你闭嘴吧。”小澜郁闷地说，心里想，要不是你忽然成精了，我们兴许还能多打听点东西。
“那是求源送我的！……”
小澜都跑出好远了，夏梦似乎才反应过来，一听夏梦的呼喊，小澜跑得更快了。
“你要去哪儿？”茉莉见这方向不对，边飞边问道。
“他把你交给夏梦，应该是为了阻止我跟着他们，”小澜摇轮椅都快摇出麒麟臂了，“这么说，他们肯定在谋划什么东西。”
“那……前面有人！”
小澜抬手腾空一画，雾蓝色的圆形水波花纹就笼在前方走来的两人脸上，她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能力还能这么用，真好用。
“没事了……话说，茉莉，村长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抓到你的？”
“我根本就没有飞进房间里！”茉莉大声抗议道，“我只落在门外偷听来着，但是……好像是夫人发现了我，他们的谈话一下子停了，之后，夫人带着他们出来看到了我……没想到那个老六的动作这么快。”
“夫人看到你了？”
“她没有看到我，我躲在门外。”
“你出声了？”
“我没有！”
“没有？我不信。”
“爱信不信！”茉莉哼了一声，咬住笼子边缘气得不说话了。
“没看见你……却发现了你。”小澜低声念叨。
夫人的另一个人格，不简单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附生
“你必须这样坐在轮椅上行动吗？”茉莉飞累了，趴在小澜膝盖上歇着。
“唉——”
一声长叹。
茉莉这次突破了地面二维的禁锢，拥有了飞翔技能，原来是用自己的残疾换来的。
但小澜没说话，只是叹气。
“那我们这目标会不会太大？”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一个昆虫都被抓住了，我当然……”
“你才是昆虫！我是蝴蝶。”
行吧。
两人吵吵嚷嚷，没一会儿便来到逢木求源所住的老屋附近。
这俩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但问题是如何除掉他们。
小澜和茉莉闭上了嘴，静悄悄来到屋子后面，看看能否听到些什么。
根据自己对于老屋的记忆，这薄薄一堵墙里面，就是老屋的客厅兼卧室了。
趴在墙上听去，果然有对话声远远传来。
“老太婆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你确定看到她了？”
“我确定，人还活着，就在门口，而且你也看到了吧，死虫子也活了。”
老太婆指自己，死虫子是茉莉？
两人一时都有些不满。
“该不会……她们和我们，其实不一样吧。”
“不会的，这点判断我还是有的，没来村子之前，我听说大火村火羽这事，我就知道她肯定和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
巫术？法师？或者说，异能者？
而且听这意思，火羽婆婆的死果然和二人有关系。
“当初除掉了哪个？”
“两个都动了手，老太婆肯定是死了，虫子跑掉的时候也没几口气了，而且没了老太婆……应该也活不久。”
“虫子没死？”求源尖利的嗓音霎时放大。
“虫子肯定也会死的，”逢木苍老的声音居然慌乱起来，“共生不就是这样，虫子是附于老太婆灵上的东西，老太婆死了，那它还能……”
屋里瞬间坠入彻底的安静。
小澜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过了足足几分钟，求源才强压着怒意低吼道，“你他妈现在才想到？”
“我……我没想到，可是虫子它活不久的，那死虫子跑的时候，就剩下脑袋和半个身子了，而且当时是沐云急着叫我们……”
沐云，夫人？！
小澜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快盖过屋里的对话了，听这俩人聊天实在太过瘾，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说了。
“没办法，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虫子附生老太婆，而是老太婆附生虫子，你光宰了老太婆，虫子现在回来，她们就能重新开始。”
听这意思……
茉莉和小澜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火羽婆婆和蝴蝶是互相寄生的关系，而且蝴蝶若是没死，火羽婆婆就能复活，蝴蝶死了，那二人都得死。
虽然很后怕，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刚才他们捉住茉莉时没有直接摁死她呢？
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吗？
“那我们要……”
“还能怎么办？”求源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只能再做一次。”
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的意思是……
得跑了。
小澜摇起轮椅就溜，茉莉扇了几下翅膀，赶紧追上来，如何除掉逢木求源的事以后再说，没想到自己和他们成为了需要互相除掉的关系。
怪不得这是最后一次，因为这次要是搞不定逢木求源，自己就要凉了。
绕过老屋后院，小澜一路跑一路躲，见身后二人没追来，先松了口气。
不过接下来就很简单了，看看到底谁能除掉谁吧。
“他们说，我们的关系和他们一样。”茉莉提醒到。
没错。
这么说，他们二人也是一个依附于另一个。
逢木和求源，谁是那个绝对不能死的人呢？
“我们也可以直接把他们俩一网打尽。”小澜自信做梦。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什么情况了？”
一个老太太，一只大蝴蝶，唯一的武器就是座下轮椅。
回到火羽婆婆的小屋，小澜拉紧所有窗帘，只在侧窗留下一道缝，两人趴在窗边看向隔壁的村长家大院。
“他俩和夫人也很熟，”小澜蹙眉，“沐云就是夫人的名字。”
茉莉叹了口气，“我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村子这么复杂。”
“的确复杂，但现在我们基本已经理清了，”小澜扭头，阐述思路，“我们按时间线看，最开始，村里只有火羽婆婆一个巫师，而且村人都知道她的巫师身份，火羽婆婆同村长交恶，却没有和其他村民产生矛盾，夫人到村子里之后，火羽婆婆就没怎么出现过了。”
茉莉忽扇两下翅膀，“火羽婆婆的死和夫人有关？”
“夫人的坏人格，是逢木求源的伙伴，”小澜笃定道，“逢木求源的能力，或许就是影响人的精神，火真、火四毛，还有夫人，仔细想想，其实都是被替换了人格，只不过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火羽婆婆有能力，以前的日子里，她肯定在用能力保护村民而不是伤害他们，不然村民不会让她做了那么久的前任村长，现任村长娶了号称是祥瑞体质的夫人，逢木求源明明在村子里四处沾花惹草，却还是备受尊敬，这个村子从内到外，已经被他们的能力腐蚀了。”
茉莉接着小澜的话说了下去，“而夫人却在此时有了孩子，母亲的身份让她的正常人格苏醒，夫人想生下孩子，想和村长过平凡的日子，于是他们先是害死了村长，之后又操控火真杀死夫人。”
所以夫人才会绝望地喊道，都怪你。
都怪你，我的孩子，你让我醒来，于是这个虚假的世界，崩坏了。
“但问题是——”茉莉拖长了声音，“为什么他们要操控村民杀人，而不是自己杀？他们自己动手不是会更简单吗，为了控制火真，他们废了那么大劲……”
小澜想到了什么，“不是不能杀人，逢木是可以杀的，逢木杀死了火羽婆婆，从他们俩的关系看来，求源应该才是那个主导者，难道……主导者不能杀人？”
而且求源把自己困在泥巴空间里时，也没有动手，只是等小澜自生自灭。
“那我也杀不了人啦！”茉莉喊道。
这倒没什么影响，这事对你来讲本来就很困难。
“我们得先试验一下，”小澜托起下巴，“要确定他自己无法动手，我们才好做决定。”
第一百四十章 情信
首先要找到逢木和求源分开的时间。
小澜从火羽婆婆家老旧的抽屉里翻出纸笔，提笔写了起来。
茉莉立在小澜肩头，念道，“夏梦小姐，白日相见未能尽兴，甚念，若佳人同感，另择一时相会可否。”
“嗯……就这样吧。”小澜放下笔，抽起信纸弹动两下。
“你在假冒求源写信给夏梦吗，”茉莉嘁了一声，“干嘛用这种措辞，肉麻死了。”
“求源骚扰你的时候不就用的这个措辞……”
“啧，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提了吗。”
小澜径自把纸折成小小一块，递向茉莉。
“呐。”
“干嘛？”茉莉在原地扇着翅膀，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那张纸。
“你负责把这封信送到夏梦面前。”
“我……我怎么送？！”茉莉绕着小澜的手飞了两圈，“为什么让我送？”
“你不是夏梦和求源的定情信物嘛，”小澜先把信纸收进手心，“你送来的信，夏梦肯定不会怀疑，我们一起去躲在她家附近，你只需要把信叼到夏梦面前就行了。”
蝴蝶送来的情信，多么浪漫，夏梦那般的恋爱脑估计会瞬间沦陷。
见识到小澜混淆路人视觉的能力，茉莉放心了不少，一人一蝶很快来到夏梦家后院旁边。
小澜郑重地把信纸塞给茉莉，茉莉同时用上了触角、口器和六只脚，总算能费劲地带着信纸跌跌撞撞地往前飞了。
夏梦正俯在桌旁低头思索着什么，见到歪斜着飞近的茉莉，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是求源的蝴蝶！”
对，没错，就是我。
茉莉在心里抱怨着，实在坚持不住了，直接把信丢到地面上。
再怎么说，强不强的，自己现在也只是个蝴蝶而已。
“这……是求源的信！”
夏梦跪在地面上，折开信纸，开心得双手颤抖。
静止了一阵，夏梦当即准备提起笔接着这封信写下去，下笔前抬眼看了看落在窗台边差点累死的茉莉，重新抽出一张信纸，细细地裁成小块。
“那么大的纸果然对你来说是负担吧……没关系，这封信很轻，要好好送到哦。”
啊，好温柔，好善良的女孩，不愧是上一次世界的自己。
茉莉感激地盯着闷头写字的夏梦。
只是眼光差了点，怎么会看上求源那号人呢，找男朋友，最低标准也得是……
想什么呢，茉莉晃晃头停止了走神，夏梦的回信已经写好，她叹息着飞过去叼了起来。
“要送到哦……”
夏梦殷切的声音在身后为她送别，茉莉翻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白眼，翅膀打着转飞出门去。
把信递到小澜手中后，茉莉就累得趴在她膝盖上一动不动。
“哇！茉莉，你怎么啦？不会是累死了吧？”
茉莉气得咬了她的手一口，小澜“咝”地倒吸着冷气，翻开回信。
“今晚亥时一刻，村南废屋。”
“没了？”茉莉语气虚浮。
“没了。”小澜翻看背面，确定只有以上几个字。
“那这张纸都太大了，”茉莉重新趴回去，“累死我了。”
“村南废屋在哪里？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茉莉换了个方向趴着，“跟着求源不就行了……不会还要我给他送过去吧。”
小澜摆手，“不用，直接扔他家门口就行。”
“那他怎么知道是谁的信？”
“他不一定要知道是谁的信，”小澜调转起轮椅的方向，“他只要知道这是女孩发来的约会信就行了，不管是谁他都会去赴约的。”
“你对他可真有信心。”茉莉奚落道。
“在好色这方面，我还是相信他的，”小澜没多想，“只是这夏梦无视村子的规矩，大半夜和男人约会，我还真是有点没想到她的魄力。”
“怪不得她爸妈像防贼一样防她出门。”
陷入颅内爱情的少女，总是不顾一切的。
“我们今晚，趁他们约会的时候，出面去试他到底能不能伤人。”
茉莉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总有种破坏了少女的青春幻想的罪恶感。
小澜倒是没觉得有啥不好，两人偷偷摸摸来到老屋，茉莉咬着那一小片纸丢到门口，趁着逢木求源没发现门口有异动，赶紧闪回到小澜怀里。
两人躲在远处一片灌木后，过了得有半小时，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逢木手中托着一只黑瓷碗，正准备将碗内液体泼到院里的土地上，一低头，便瞧见门口地面上静静躺着的雪白纸条。
他先蹲下身捡起纸条，扫过一眼，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屋里似乎响起求源叫他的声音，隔得太远了，小澜也听不太清，之后逢木扭头答应了什么，揣起纸条准备往回走，忽地想起碗中液体还没倒，便重新扬起碗，里面墨汁般乌黑的液体洒了一地。
求源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只从缝隙里看到他一眼，小澜便不自觉地往树后缩了几下。
两人在对话。
“他笑了，”茉莉站在枝头，视角倒是很好，“看上去挺开心，逢木不太高兴的样子，说了几句……他把纸条收进怀里了，感觉当真了耶……诶，门关了。”
足够了。
和一遇到求源就失去判断力的夏梦一样，求源也是个碰到艳遇就会忘却危机的傻子。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蹲守到半夜？”
“当然不是了，”小澜转动轮椅，“我们先去火真家看看。”
“火真家？可是……”
“还记着上次火真最后出事的时候，被他杀死的真嫂子又复活的事吗？”小澜说道。
“那应该也是假的吧。”
“对，是假的，”小澜赞同，“所以我们先去他家找一些蛛丝马迹，如果假嫂子出现的线索在他家里，那我们就先从这条线上切断求源可能得到的支援。”
火真家离这里不远，四周安安静静，小澜在院子附近转了两圈，还没想好要怎么进去。
“要不我进去？”成了蝴蝶之后，茉莉对自己的侦查技能愈发自信了，甚至还有些膨胀。
“别，别乱来，”小澜挥挥手，“真嫂子是真的会拍死你的，一尸两命你懂吗？”
院里忽然有了些响动，小澜身子一缩，躲在高高的草丛后面。
是真嫂子。
真嫂子还穿着那件红袄，手里抱着簸箕，出门后，扭头仔细地锁上了大门，满面愁容地朝着村东头走去。
“和那天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小澜轻声道，“肯定有事会发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化灵奥斯卡
“喂——喂，小澜，那边有人影！”茉莉用气音轻喊道。
小澜下意识往草丛后面一缩。
“不是……”茉莉立在一株野草上，一只翅膀往前挥了挥，“火真家屋里，后面那个房间里有人！”
小澜这才往房子背面的一扇小窗户那里看去。
像是厨房的侧窗，窄窄一条，恰好能露出普通人上半身的高度，午后的阳光倾斜地照耀着，能看到些瓶瓶罐罐的小玩意。
“出现了！”茉莉合上翅膀。
一抹红色从窗边闪过，很快又回到窗前。
是一只袖子，雪白的手捏起一瓶调料般的东西，晃了几下，随手丢在一旁。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只手，那只手挨个拎起窗边摆放的瓶子，又很随意地放下，调料瓶或立或倒，整齐的案台没一会儿便凌乱起来。
这红色的袖子，倒很像是真嫂子。
真正的真嫂子刚刚出门去，那这个便是……
“嘘——”
茉莉猛地飞回到小澜身边，停在她肩头，轻轻往下压。
“下去下去！……”
小澜瞬间明白，后退到更高的草丛旁，透过草缝盯着窗子。
窗里的人两手扒着窗框，一张白脸紧紧贴在窗上，黑漆漆的圆眼睛左右转动着，似在监视着窗外的一切。
奇怪，明明自己才是监视的人，却有种被监视了的感觉。
“她怎么不太正常的……”
茉莉这话还没说一半，那双油墨般的黑眼睛便倏地盯过来。
小澜后背一凉，赶紧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这张脸，确实是真嫂子的脸。
只是她的神态，呆滞而恐怖的眼神，不仅和真嫂子没有半分相似，甚至不像是个正常人。
小澜和茉莉大气都不敢喘，那双死人一般的眼睛用看死人的表情死死盯了一会儿，没发觉异常，两手一撑，身体终于离开了窗户。
身体是离开了窗户。
但是……
小澜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
“我*——”茉莉在身边发出一声低吼。
似乎听到茉莉爆粗口了。
是爆粗口了吧。
那人的身体离开了窗户，脸却留在了窗上。
一张惨白的脸皮就黏在那里，下面是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失去了脸皮，那东西脖子上面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那人似乎也骂了一声，红袖中的小白手扣住脸皮边缘，一点点地，把脸皮从窗户上揭了下来。
之后，露出的手肘部分在窗边左右摆动几下，那东西俯下身，端起案台上的透明盘子，哼着小曲离开了。
离开时，脸皮已回到她脸上，完全看不出曾经脱落过的样子。
小澜的脑子和胃一样汹涌奔腾，甚至失去了几秒钟的语言能力。
“我们得除掉她。”茉莉咬牙切齿，铿锵有力。
哇好厉害。
小澜自己还在思考前几个阶段的问题，譬如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会做什么，茉莉已经下决心要除掉她了。
“这个……这个……”小澜努力克制语塞，“首先排除一个答案，这肯定不是真嫂子。”
“废话，”茉莉重新飞起来，“这就是把火真逼疯的那个东西。”
太可怜了，小澜抿住嘴唇悲哀地想，这么个东西在身边，要是我的话也会被逼疯的。
“我们要怎么抓住她？”小澜低头看看自己的轮椅，“我们这副样子跑进他家，肯定会打草惊蛇。”
茉莉的触角忽然支楞起来了。
“我有办法！”
茉莉停到小澜腿上，两只翅膀忽地张开，“锁灵鞭！”
锁灵鞭凭空出现，重重砸到小澜腿上，还把茉莉自己压在了下面。
不过看到茉莉终于接纳了自己还给她的鞭子，小澜还是抽空欣慰了一秒。
小澜捡起鞭子，被压住的茉莉赶紧抖了抖翅膀。
“锁灵鞭——灵化探！”
捏住鞭子的右手忽然抓空，锁灵鞭瞬间化作金黄的花瓣形探屑，小澜眨眨眼睛，看着那探屑逐渐聚于茉莉身前，慢慢凝成一个小人。
小人通体金黄，只有巴掌大，最后一粒探屑归位后，小人用胖乎乎的小金手揉了几下眼睛，睁开，双眸竟然也是金黄色的。
斯国一内，小澜的眼睛和小人一道亮了起来，锁灵鞭还能这么用，那自己是不是……
“这是九探之一的灵化探，”茉莉的口气充满了骄傲，“本质和锁灵鞭一样，是我们九探灵能探屑的一个形式，每个人的探屑形成的化灵都不一样，但是——只有当家才能化出人形。”
哦。
“奥斯卡，去！”
茉莉一挥翅膀，小金人灵巧地跳到地面上，几下晃过高耸茂密的草丛，腰身一弯，穿过火真家细密的篱笆缝钻进院子里。
“他不会受伤吗？”小澜很在意道长隐约提过的九探灵肉分离，担心化灵受伤会对茉莉产生影响。
“九探是不会把全部灵能化成一个东西的，”茉莉紧紧盯着火真家门口，“就算是锁灵鞭，也不是全部……你不许告诉别人啊。”
告诉我也没关系吗，小澜翘起嘴角，暗暗地想，可爱的茉莉。
小金人进去没多久，屋里就传来餐具摔碎的声音。
噼噼啪啪的追逐声从里屋响到门口，咚地一声，大门敞开，小金人挥舞着双手冲出来，身后紧追着的，正是一脸凶狠、装成真嫂子的怪物。
那怪物手里抱着一口铁盆，准备扑住小金人，每次都被它敏捷闪开，怪物逐渐失了耐心，表情慢慢崩坏，嘴角越咧越大。
来到篱笆边，小人原地起跳，像道金黄的箭镞般越过障碍。
怪物有样学样，同样一个大跳，弹跳力惊人，只是落地时略有不稳，直接滚进草丛里。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怪物，像奥斯卡这种纯粹的灵，对它肯定有致命的吸引力。”
茉莉飞到奥斯卡旁边，小金人变回锁灵鞭，茉莉甚至无需触碰鞭子，只大喊一声“卸灵探”，只见两股黑水自怪物眼中喷涌而出，怪物挣扎的双手骤然垂下，趴在地面上，不动了。
“啊，果然，”茉莉收回锁灵鞭，“只是一抹灵而已。”
小澜蹲到怪物身旁，“什么意思？”
“卸灵探只能控住对手灵能，瞧，这东西一中了卸灵探，就和死了一样，估计只是抹小灵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脸人
“那……她怎么还不现原形？”小澜躲得远远的问道。
“说不定……”茉莉盘旋在怪物上空，“可能这副皮囊下面就是原形。”
小澜知道茉莉在暗示自己动手把这张皮掀开，于是决定换个话题。
“她还会醒来吗？”
“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茉莉催促起来，“我们快点带她走，真嫂子可能快回来了。”
哪来的们，还不是自己。
小澜委屈巴巴地抱起怪物放到自己腿上，脑海里都是她刚才掉了脸皮的画面。
“奥斯卡有在屋里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吗？”
“奥斯卡又不是只狗，”茉莉在小澜身后，地主一样驱赶着她快走，“奥斯卡和她一样只是灵，只不过比她纯粹……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就明白求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了。”
这怪物紧紧闭着眼睛，两道黑水还印在苍白的脸颊上，也不知她的眼睛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为什么求源偏偏选择火真作为杀死夫人的工具呢？
甚至用自己的灵做道具，一心逼疯火真，只为给他一个假想的敌人。
火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村长家里依旧一片安静，茉莉围着附近绕过几圈，确定安全后，小澜一手抱着怪物，一手操控轮椅，飞速滑回到火羽婆婆家中。
刚把气喘匀，小澜一低头，见那女怪物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一双全黑的无神瞳孔就这样盯着自己的脸，吓得小澜差点把她扔到地上。
“诶？有点意思，”茉莉飞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双眼睛，“我还以为她单纯是个小灵，这么看来不是。”
小澜生怕女怪物下一步就是撕下脸皮丢过来，把她抱到沙发上后就躲到一边。
“看来她还没死。”小澜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她没死，但是和死也差不多了，”茉莉停在女怪物额头上，女怪物毫无知觉，“如果只是个小灵化了形，她眼里这黑水应该就是和肉体唯一的维系，流尽了，这抹灵就灭了，但她现在还是人形，说明她本来就是个人。”
“本来就是个人……”小澜喃喃道，“是求源用能力操控了她，像操控其他人一样？”
“可能还有些不一样，”茉莉命令道，“你来把她脸皮掀开。”
小澜一哆嗦。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掀开吧，”茉莉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这张脸皮本来就不是她的，把它拿走，她还能舒服一点。”
女人虽没有能力说什么，小澜却见她浓黑的瞳孔似乎滚动了一下。
这脸皮看上去十分贴合，实际上非常容易撕下来，没费什么力气，一张完整的肉色皮肤就到了小澜手心。
“你看她原本的脸，”茉莉也停止了飞翔，静静立在一边，“她是个人，但脸皮被活活撕下来了。”
女人原本的脸上血肉模糊，断口处已经干涸，却没有结痂，想来，是为了黏住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皮吧。
明白自己的样子已暴露在二人面前，女人没有做出什么表情，只用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澜。
“她想说什么吗？”小澜问道。
茉莉挥舞几下翅膀，重新唤出奥斯卡。
“灵的交流没有壁垒，让奥斯卡做一下翻译吧。”
奥斯卡乖巧地蹲到女人耳边，两人都不见动嘴，像是在用灵魂沟通。
没一会儿，小家伙奥斯卡伸出右手挠了挠后脑勺，扭头，呼噜呼噜叫了几声。
“他说她什么都不肯说。”
“哈？”小澜低头看着女人的脸，“你不用害羞的。”
而且你这充满倾诉欲的眼神，明显就是有话想说吧！
奥斯卡两手抱住头，呼噜呼噜的声音激动起来。
“奥斯卡说她什么都不说，不想说。”
“是不是奥斯卡和她用的也不是同一种语言啊，”小澜怀疑起翻译的水平，“大火村可能有方言……”
奥斯卡哼了一声，叉起腰，斜眼看着小澜。
“奥斯卡的交流可不只是通过语言的，”茉莉站到奥斯卡头顶，“她现在整个人，从语言到表情，都是拒绝沟通的状态。”
是不能说。
还是不想说。
两人拿她没办法，只能先让奥斯卡开导开导。
小澜坐在轮椅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窗外，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黑夜又要笼罩这片神秘的小村庄了。
距离求源和夏梦的幽会，还有几个小时。
小澜本来还在保持着大脑的快速转动，一步步制定晚上的试炼计划，然而，不知是头脑转速过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脑海中推演出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最后，脑袋一歪，在茉莉诧异的目光下，小澜靠在轮椅扶手上睡着了。
之后，很快进入了梦境。
这时候的梦……
奔跑。
没想到梦里更累。
梦里的小澜终于摆脱了毫无知觉的双腿，气喘吁吁，正在一片黑暗中奔跑。
看看四周，昏暗的圆形空间，脚下一片虚无，每一步似乎都踏在深渊上，自己正奋力跑向一扇红棕色大门，大门开启了一道窄缝，门后没有光线透出来。
这时候的梦，很可能是……
“哈……哈……哈……”
来到门边，小澜停下，伸出的手苍白娇小，确实很像是那女人的手。
握住把手，拉开门——
门里传出一阵喉咙被扼住时痛苦的呜咽，一束光刷地射向自己，小澜举起右手遮光，眯住眸子看去，有一人逆着光，正悬在半空中，微微晃荡着。
白衣，白裙，布满了泪水的精致的脸。
是夫人。
小澜的身体却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把气喘匀，后退一步，狠狠地关上那扇门。
而后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远处又是一扇门。
同样的门。
沉郁的红棕，微启的门缝。
打开——
“都是你！都怪你！我恨你！——”
这一幕小澜见到过。
夫人跪在地面上，用力捶打着腹部，或者说，捶打着腹中的孩子。
“咚！”
没有犹豫，小澜再次关上门。
这确实是那个女人的经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扇门。
夫人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腹部，雪白的衣衫上乍起一抹鲜红，腹部像是裂出了一张血盆大口，在那瞬间，小澜甚至看到了小婴孩尚未发育完全的肢体。
这里是一个血腥的戏院。
夫人在不同的房间内，表演死亡。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骗子
一扇一扇门。
缢死、刺死、开膛、破肚……
不同的死亡姿态，小澜所见过的几次也在其中。
世界一次次扭转，夫人就这样一次次地经历死亡吗。
合上最后一扇门，小澜不再奔跑了。
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前，她扭头，默默走出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看见了吧。”
空旷的黑暗空间里忽然响起了男人的低语。
小澜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这是求源的声音。
被困在古怪的空间中，好熟悉的做法。
难道求源说得是真的，每个人被困住时，所见的场景都不同。
“还要坚持吗？”求源的低音里带着笑，“结局不是已经在你心里了吗。”
小澜能感到流淌在这具身体里的绝望。
削瘦苍白的小小肩膀下，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的悲伤吗。
小澜不知道她一个人经历了几次失败。
嘣。
什么东西断掉了。
“嘭。”
这具身体的双手攥成拳头抵住地面。
有潮湿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摔在地上，溅到手上。
“我输了。”
女孩的声音，简单轻快，摒弃了感情，像朵云一样飘出。
四周霎时亮起。
门消失了。
似乎有几道光柱同时从四面八方照向自己，刺眼的光亮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来到自己身后，小澜只觉一只手抚上自己肩头，逐渐压了下去。
另一只手如同冰冷黏腻的毒蛇，顺着自己的脖颈滑向脸颊。
“没关系，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那只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几下，轻轻捏住自己下颚的一角，“我会给你一副更好的皮囊。”
脸上一阵剧痛。
“啊！——”
小澜尖叫起来，耳中同时响起女孩的尖叫和自己的尖叫，几声嘶喊混合到一起，反而让小澜找回了真实感。
“你怎么啦？！……醒醒！……廖宜澜？……”
廖宜澜。
自己的名字。
快醒来了。
这梦太痛苦，又太真实了，小澜用尽力气想要摆脱，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清醒的感觉才哗啦啦涌进她的脑子。
“我……哈……哈……梦见……”
小澜睁开眼，额头已覆上一层薄汗，周围景物和入睡前别无二致，除了茉莉正在自己眼前拼命地扑腾着翅膀。
“你醒了？没事了？是醒了吧……”
“醒了醒了，”小澜微喘着说道，“我又在做梦了，这次应该是，梦到了她的经历。”
小澜说着，扭头看向平躺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经历了什么？”茉莉忙问。
“她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在这个世界寻求答案的人，”小澜的目光集中到那片失去了脸皮的猩红上去，“她经历过好多好多次的失败，最后终于放弃，于是被永远困在这里，脸皮也被求源剥去，成了求源的工具之一。”
茉莉出奇地没有惊讶，而是拧着眉头看向女人。
“好多次的失败……”
“每次都是夫人死掉的结局，”小澜声音戚戚，“求源困住了她，让她一遍遍面对夫人的死，她受不了了……”
小澜和茉莉靠到女人身边，那双漆黑的眼睛依然圆瞪着，似乎还有些闪烁。
“唉——”茉莉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没能将同情的话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觉得你矫情的。”
“闭嘴。”
小澜乖乖闭嘴，思考了几秒，伸手握住女人的左手。
冰冷，但是柔软，和普通女孩子的手一样。
被火真杀死时，一定觉得解脱吧。
但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要和这世界一样，循环往复，没有终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澜轻拍她的手背，“只是缺少同伴而已。”
因为有了同伴。
小澜抬眼偷偷瞟了一下茉莉，且很自恋地觉得茉莉应该也偷看了一下自己。
如果没有茉莉……
如果没有小澜……
“如果是我一个人，一定不会比你坚持得更久，”小澜微笑着，见女人的眼眶颤抖起来，“你很棒，不要怕，我们也是你的同伴，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茉莉没说话，却默默落到女人的另一只手上。
又有液体从女人裸露的眼眶中滚落，不过这次是透明的。
小澜的笑容像天使一样。
但女人却依然什么都不肯说。
小澜靠在卧室角落抱着胸，苦恼地合计着，“在她出现之前，求源是怎么杀死夫人的，好歹她得告诉我们这个啊。”
茉莉落在一边的窗台上不太想理小澜，刚才她十分感动，现在她觉得小澜连她的感情一起欺骗了。
主人的态度影响了灵，奥斯卡也站在窗台上冲着小澜气势汹汹地鼓起腮帮子。
“听我再解释一下，”小澜伸手企图吸引茉莉的注意力，差点被奥斯卡一口咬到，“刚才我的感情都是真挚的，说得也是真的，虽然的确有一点目的，但这并不冲突……”
茉莉哼了一声，不屑地扇了两下翅膀。
“天都快黑了，要不我们……”
“那你会带她出去吗？”茉莉瓮声瓮气地打断。
原来她在纠结这个！
变成了蝴蝶的茉莉已失去肉体力量，保全自己的安全尚且困难，更别说搬运一个成年女人了。
这一切只能指望小澜。
“啊，当然啦，”小澜展示着不存在的麒麟臂，“我会驾着五彩轮椅把你们都带回家的。”
难不成真把我当成人渣了吗？
茉莉的态度有所缓和，奥斯卡也放松下来，坐到了窗台上。
“接着说，”小澜敲敲轮椅扶手，“一些她所见证的死法，我们也见到过，那时她还不存在，所以求源一定不止她一个工具。”
“但只有火真能杀死夫人。”茉莉接道。
小澜点点头，“要是她能说些什么就好了……”
又回到这死胡同里。
小澜正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奥斯卡却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耳朵一竖，直接跳下窗台朝着客厅跑去。
黑夜已经降临，窗外的圆月熠熠泛光，客厅没有点灯，月光却把室内照得无比亮堂。
三次世界里，这是唯一一次的月圆之夜吧。
进入客厅时，小澜便听到沙发上传来的可怖声响。
“啊……啊……啊……”
像骨骼在打颤，像临死前的诅咒。
她想说什么！
奥斯卡绕着女人一圈圈地蹦着。
“她说……他要养种，圆月之夜，养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养种
“养种？”小澜重复道。
茉莉嘘了一声，两人守在一旁，静静看着奥斯卡一边呼噜呼噜叫着，一边围着女人转圈，女人喉咙里发出的干涩声音也慢慢平缓下来。
这可能就是同声传译吧。
听了奥斯卡的传译，茉莉翅膀的花色逐渐出现了变化。
这点是小澜没有想到的。
“首先她说，养种是一切的根源，”茉莉理顺思路，“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圆月了，求源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今晚他会想尽办法，投养新的种胎。”
一大串新词，小澜不懂，但小澜不说，继续听了下去。
“夫人腹中，就是他的种胎，但夫人快要觉醒，村长也接纳了她的种胎，求源即将失去这枚种胎，于是才……”
“夫人腹中是求源的孩子？”小澜总算是听懂了一点。
这……
不过村长自己都接受了，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求源不能失去自己的种胎。”茉莉说完这话，女人喉咙里的怪声和奥斯卡的呼噜声都停了。
“不能失去就要杀死吗？”小澜想起了独自扭着魔方的落寞的胖墩，“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孩子……”
“种胎不是他的孩子，”茉莉传达着奥斯卡理解的女人的意思，女人的声音又激动起来，“种胎……是他的食物，也是他的敌人。”
食物。
小澜忽然觉得上半身一阵冰冷。
这就是恶吗？
这么纯粹的恶，让人感到恐惧的恶。
“食……食物？”传完话后，茉莉也结结巴巴地问道。
“啊……啊……”
“呼噜呼噜……”
“她……她说，”茉莉甚至忘记了挥动翅膀，“食用自己的种胎，是求源变强的方式，所以他才会想办法四处养种，但种胎若没有在儿时被他吞吃掉，长大后……会成为杀死他的人，夫人的孩子，是唯一逃脱过的种胎。”
这么说，在现实中，夫人和孩子活下来了，至少……小胖墩活下来了。
所以小胖墩才能成为看守别塔第二层的人。
只是……都活下来了，这个世界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世界重复了下去，给了求源再一次变强的机会，”茉莉翻译道，声音越来越低，“我想，拯救他们母子都是最重要的事。”
一口气说完这些，女人显得很疲倦了。
小澜有些不好意思，却坚持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良久，女人发出一声类似于吞口水的声音。
“呼噜呼噜……”
“白溯，”茉莉看看小澜，“她说她叫白溯。”
之后再问起什么，白溯都不说话了。
二人刚从震惊中平复，小澜看了一眼时间，猛然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深夜。
求源和夏梦相约的时间快要到了。
本以为求源只是简单地好色，如今看来，今晚的约会远没那么单纯。
难得的月圆之夜，送上门的痴心少女。
夏梦一定会成为求源的目标，成为下一个种胎的容器！
追寻着容器的，悲惨的命运。
临走前，茉莉特地在白溯周围散了一圈探屑，虽然没有什么保护作用，但如果真有力量企图入侵，远方的茉莉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
两人趁着夜色，匆匆赶向村南废屋。
不知道他到底害过多少女性，多少孩子。
大多数女性，临死前，对他都是一腔盲目而忠诚的爱吧。
夫人逃离了，遇见真心喜欢自己的村长，两人用爱，孕育着孩子。
但夫人有两面。
一面不顾一切，也要坚守反抗；一面被操控着，无能为力。
被愤怒支配的小澜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是去试探，而不是攻击。
还是茉莉看到她眼底的阴沉，落在她肩头提醒了一下，小澜才有些不甘愿地回忆起来。
“还是要小心，”茉莉俯在小澜耳边警惕地说，“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小澜自己其实也有一丝这样的感觉。
“你躲到我衣服里，”小澜掀起右侧外套，“关键是你得没事，而且就算有什么……我们也得去。”
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犯下的错，把夏梦送到了求源口中。
如果夏梦也有了这样的结局……
原谅不了自己。
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进小澜怀中，静静停在她的卫衣口袋上。
寂静空旷的黑夜里，只有月光洒在二人身上，轮椅压在落叶上的咯吱声一路响过，时间还算充裕，小澜却慌得不行。
虽然躲在她身体右侧，茉莉依然能听到小澜体内急促的心跳声。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种即将发生什么的恐慌感愈发强烈。
夏梦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远远地，那间狭小破落的废屋出现在月光下。
月光给废屋笼上一层毛茸茸的洁白，废屋屋檐破败，墙板脱落，屋体结构不知是倒塌还是地陷，歪仄地立在草垛后面，被月亮一照，活像一只食尸鬼自地下探出的手。
身上已渗出了汗，但理智还是逼迫小澜放慢了速度。
轮椅的摩擦声真是无法掩盖……
“你一定小心。”茉莉的声音郑重到有些发抖。
小澜转动轮椅，一寸寸靠近那间死物一般安静的小屋。
看样子……他们都还没有来。
歪挂在门框上的黑褐色木门半敞着，破了洞的地方，木刺裸露的尖角已被时间磨平。
屋里没有窗子，也没有一丝光。
距两人约好的时间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尚可做些准备。
“真没人吗？”茉莉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只能不放心地问道。
小澜轻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至少看上去是，我们要在屋里埋伏吗？”
“屋里有什么？”
小澜借着微弱的月光，摇着轮椅，步入室内的黑暗中。
“等一下，还看不太清……嗯，能看到一些了，像是空屋子……嗯？”
脚边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
小澜一手抓着轮椅扶手，一手探到脚下摸索着。
一根圆柱状木棒质感的东西。
就是它发出的声音吗？
小澜拾起这东西，后退一段距离，在月光下看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幡子
确实是根木棍。
手感粗糙，约一指长。
末端，还有些奇怪的东西。
苍白的月光罩在那东西和小澜的腿上。
一根平平无奇的小木头，只是末端还扎了一块锯齿状的白色布条。
好眼熟的东西。
这想法出现在小澜脑海中的瞬间，坠入冰窟般的寒冷便霎时席卷了她整个身体。
这是逢木和求源的东西。
是他们箱中的东西，是他们的法器。
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小澜握住木棍的右手有些战栗，浑身似乎结了冰，用力抬起头朝屋子内看去。
没有家具、摆设、装饰。
但似乎……也不是完全空荡的。
伴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房屋正中漆黑的地面上，一个更黑的东西，蜷成一团，平躺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了？”
感受到小澜的温度在下降，茉莉躲在她怀里焦急地低喊几声。
“嘘——”
现在一定是，已经进了他们的陷阱。
至少……不能让他们知道茉莉的存在，不能伤害到茉莉。
“夏梦？”小澜的呼唤在黑屋中飘荡、回转。
地上的黑影抖动了一下，摩擦声簌簌传来。
适应了黑暗，小澜终于看到地面中央所摆放的东西的轮廓。
带着白幡的木棒插在地上围成不规则的圆圈，将中央的黑影拦住，幡与幡互相黏连，像木棒长出了两只手牵着伙伴。
小澜踢倒了一根，这圆圈也出现了一个缺口。
为什么还不出现？
羞辱和愤怒在小澜胸口膨胀着。
难道是……养种已经结束了吗？
比起自己被坑害，小澜似乎更害怕这一点。
夏梦难道已经……
转着轮椅靠近那团黑影，小澜也看清了埋在浓密黑发中的清秀小脸。
还是一般的乌发雪肤，薄唇紧抿，纤细的眉头扭成一团。
“夏梦。”
夏梦的身体又抖动一下，像是睡梦中的人被惊扰了。
发生了吗？还是没有发生？要怎么分辨？
小澜伸手抽出附近的幡子，咬着牙丢开，凑近一些后，轻戳了一下夏梦的手臂。
身体还是有温度的，而且比冰凉的自己要温暖。
说不定还有机会。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飘渺的乐声。
很远很远的远处，远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像来自脑海。
乐声风一般靠近。
是哨子的声音。
一声断，一声起。
哨声悠远，甚至不那么真实。
但小澜却像是嗅到敌人气味的猫一样，警惕地竖起耳朵。
地面上传来窸窸窣窣活动的声音。
有东西在动。
夏梦还静静躺在原地，不是她。
东倒西歪的白幡不知何时又纠缠到一起，随着哨声移动的，正是被白幡扯动的木棒。
木棒向着同伴靠近，两根白幡直愣愣伸长，真像是伸手拼命往前抓的样子，一旦接触到其他白幡，这两条白幡便瞬间结到一起。
一地的幡子像是拥有了生命，在哨声的催化下左挪右移。
小澜自己的心跳都快盖住这哨声了，茉莉知道大事不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应该阻止它们重新结到一起吗？
小澜俯下身拔出几根，在接触到自己手指的瞬间，挣扎挪动着的幡子就不再动弹了。
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到了小澜手中，这幡子又变成最普通不过的木棍加白条。
地上蹦跶的几根已围不出闭合的圈，不知所措地四处移动。
夏梦自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忽然，哨声停止了。
最后一道哨声飘散在空气中后，幡子们也停止了动作，三三两两立在原地。
小澜的精神也随之一紧。
“笃笃笃……”
角落里的清脆声响出现时，小澜一身的鸡皮疙瘩刹时立了起来。
在自己没有关注过的右侧墙角，一道黑影缓缓立起。
“笃笃笃……”
像是巷子里的孩子，一边奔跑，一边摇动的拨浪鼓。
“笃笃笃……”
听见这声音，幡子们猛地立正，直挺挺地朝小澜突进。
这……
小澜不自觉转动着轮椅往后退了退。
手中的几根幡子也不安分起来。
难道……
把自己当成目标了？
这求源……给夏梦养种不顺利，要对自己这个坐轮椅的老太太下手了吗？
过于变态，罪加一等。
小澜正准备直接剿灭所有棍子，没想角落里的鼓声忽地放慢，幡子们再次站住，四周的土翻鼓出来，幡子就这样直戳戳地扎进了土地。
“笃……”
第二道拨浪鼓声响起时，地上只剩下了几个黑黢黢的小洞。
手中的幡子左右晃动着，小澜攥紧，低头去查看幡子留下的洞。
一片黑，除了黑，什么都看不到。
“笃。”
又一道鼓声短促利落地响过。
小澜还未来得及把视线从地面上抬起。
黑洞中出现了什么东西。
飞速靠近，带着蟒蛇在地上盘行时发出的破沙声。
不好！
意识到危险，小澜仅有时间做出一个侧过头的动作。
幡子带着地下卷出的潮湿沙土，飞箭一般从洞口射出，直指小澜的左眼，在她猛扭头部的电光火石间，自她颧骨处狠狠擦过。
木棍带着潮湿的沙，这一下有些痛，小澜也不禁咝了一声。
但这只是个开始，那根幡子擦过小澜的脸后，便在空中扭过一圈，重新插进地里，再次消失了。
与此同时，噗噗噗几声，小洞里骤然窜出几根幡子，幡子的位置不同，出了洞后却无一不指着小澜。
在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幡子的射出速度倒也不是不可闪避的。
小澜灵活翻动着上半身，轮椅简单走位，几根幡子皆未能近身。
但它们明显没有打算给小澜反应的机会，幡子纷纷射出，落入地下后也能飞速调转方向重新飞出。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体能有所下降，小澜竟觉得幡子的速度在逐渐变快。
手中的幡子也掉了，回到它们自己的舰队成为攻击小澜的一员。
这样下去，自己总会坚持不住的。
小澜的余光滑到立在墙角的黑影上。
是逢木还是求源呢？
不知道，但这笃笃的拨浪鼓响一定是操控幡子的工具。
一根幡子自门口处的地面飞来，出奇地快。
就是它了。
小澜猛地侧滑轮椅，朝着黑影飞快靠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宿主与附生
果不其然，那根幡子迅速超过其他队友，一马当先地直冲过来。
幡子即将穿透她喉咙的时候，小澜的肩膀大力后压，以轮椅的轮子为支点，直接将轮椅踏脚处翘起，整个身子也忽地呈现出了个倒三角，本该穿过她喉咙的幡子就这样，带着难以停止的惯性，破空刺向前方的黑影。
小澜期待地看着这一幕，没忍住还咽了口唾沫。
给我扎死他。
“砰！”
像是撞上了某种硬金属，接触到黑影的瞬间，幡子就发出噼啪的碎裂声响，变成了地面上的木屑，仅剩块白布，飘飘悠悠地挂在那黑影身上。
竟然……撞碎了。
难道他其实不是人吗？
没仔细思考，第二小队就赶到了，小澜靠近黑影，故技重施，速度没有那么快的幡子虽然未能撞个粉身碎骨，却也折成了几半，变成废物幡子。
再怎么说，用这个方法也能除掉一些幡子。
黑影不动声色，仿佛没有普通人的知觉一样。
虽然伤不到这黑影，但幡子们也无法伤害小澜。
没一会儿，应当是所有幡子全部折断了，四周安静下来，小澜微喘着瞥向黑影身前的地面。
木棒虽然七零八落，白色的幡布却是完好的。
一块，两块……十一块。
再没有更多的白幡了。
自己记得……这一组幡子应当共有十二个，自己数错了吗？
但很快，小澜回忆起了最后一根白幡的去向。
那不是最后一根白幡，那是第一根白幡。
一开始，被小澜踢倒，攥在手里的那一根。
在哪里？
耳后倏然靠近的烈烈破风声像在回答她的问题。
最后一根幡子带着无与伦比的穿刺速度，从她最开始站立的位置飞来。
来不及闪开了。
而这幡子直指的，正是藏有茉莉的右侧胸膛。
被发现了吗？！
决不能让茉莉受到伤害，不仅因为茉莉是被附生的宿主，更因为……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小澜只来得及做一个决定，做一个动作。
她猛地向右微偏了一下身体。
至少茉莉是安全的。
哪怕……
“噗！——”
这一声拖得很长，因为白幡穿透小澜的身体后，带来了她体内血液的喷薄。
喷射状的血珠洒在废屋黑暗的半空中，似乎化成一片血雾。
“嘡！”
小澜挥起手中的枝形锁灵鞭，由上而下，重重斩到飞翔中的白幡中央。
“啪嚓！”
最后一根白幡立时破碎，挣扎着不甘愿的幡布，幡子碎片哗啦啦碎落一地。
再没有了……
过度地运力使小澜气血上涌，挥出鞭子的瞬间，一大股鲜血自后背喷涌溅洒。
茉莉还躲在小澜怀中，翅膀上沾满了她的血。
“唉——可惜，”黑影终于出声，小澜这才确定那是个人，“一十二根，竟然尽数毁了，杀你们，果然只用一组法器是不行的。”
小澜捂住胸口的血洞，逐渐困难的呼吸让她咳了几声，喉咙里的血腥味也弥漫进了大脑。
不过还好，可以承受，说明……至少心脏还是好的。
而这黑影的声音，小澜也是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苍老，沉稳，那是逢木的嗓音。
求源果然没有单独赴约。
而且，求源也没有出现。
因为求源是逢木的宿主，逢木可死，求源却不能。
但除了这一点，是否还有其他原因呢？
比如说，求源根本无法直接杀人。
“哼，”小澜捂住胸口，坐直在轮椅上，“你真的以为，能如此简单地杀我第二次？”
小澜的虚势被掩盖在张狂口气后面，且惊喜地发现，此举似乎真的唬住了逢木。
看着喷血的小澜，逢木竟迟疑起来。
他的表情藏匿在黑暗中，语气出卖了一切，“你……还记得上一次？”
小澜当然不知道。
但这又如何呢？
“为何会不记得？”血液流速平缓下来，小澜放下手握住轮椅扶手，“满心以为我已经没了吧，可笑，真可笑啊，就凭你们吗？”
逢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一字一顿道，“火羽，你说了谎。”
小澜的心里咯噔一下。
是自己牛皮吹太大被发现了？
“附生人是不会有上一次的死亡记忆的，”逢木冷笑道，“你说你有记忆，那就只能说明，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戏，欺骗了村人。”
村人？
你也配提村人？
而且这话……小澜怎么听不太懂呢。
不过逢木这番话倒是道出一个规律，火羽和逢木这样的人是不会记得自己死过的事的，也许随着对附生这一状态的理解逐渐加深，他们想必也会猜到自己是否有过死亡的经历。
“你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吧，”逢木接着道，“但你刚才的话已经暴露了自己，其实，你才是附身的宿主，是那只虫子寄生于你，对吧。”
呃……
他竟然是这么理解的吗？
小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逢木这清奇的脑回路做出的推测，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个好事，若逢木求源混淆了小澜和茉莉的关系，将小澜当成最终目标，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茉莉的安全。
该怎么假装成秘密被人发现的样子，让他确认这个离奇的推测呢？
但很显然，她多虑了，因为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已经让逢木彻底坚信了这个想法。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逢木说着，缓慢走向小澜，浑身骨骼发出嘎巴嘎巴的碰撞声，“虽然不知道上一次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但这次，你就没那个运气了。”
危险！
血基本止住，小澜的双手有些发抖，但这都不妨碍她对于杀气依旧敏锐的感知。
运力，后挪。
先出了屋子……
但逢木没给她离开的机会。
逢木在距小澜约五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右手忽地一抬，似乎抓住了某个看不见的东西，之后用力向下一扯。
机括零件运作的巨响忽地从头顶笼罩下来。
虽然四周黑暗，但小澜依然能感到一团更加漆黑的物体扣向自己。
很重，很快。
“咚！”
“叮！——咯吱……”
一道笼子凌空飞扣。
被那金属笼子困住时，小澜的轮椅刚好后移约一步，金属抓手狠狠撞到笼子边，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别人有伞，我有……
从哪儿来的笼子？！
只一个晃神，情势就完全变了。
小澜当即抽出锁灵鞭，对准这铁笼准备施招。
“你确定吗？”逢木声音冰冷，“兽笼的滋味你不是没尝过吧，还准备用灵？怎么，同样的事你还想再经历一遍？”
阴阳怪气的。
虽然心里在吐槽，但小澜还是临时把准备使出的卸灵探换成了伤害最小的灵针探。
子弹一般的小团蓝光飞速射向笼子边沿。
蓝光接触到铁笼的那刻，似被拆分成了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包裹在铁笼壁上，光点向四周扩散曼延，没过多久，整个铁笼便在黑夜中散发出空灵皎净的蓝色。
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和预感实现只差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吧，“兽笼的滋味”小澜就彻底了解了。
先是脚底传来似有似无的轻微刺痛。
可是自己的双腿……不是没有知觉了吗？
难道好了？
当然不可能。
很快，无比剧烈的痛感自腰部上袭，并迅速包围了她的上半身。
小澜脑补出一圈人捏着针头围着自己，往自己身上戳的画面，比起疼痛，这种想象似乎更加恐怖。
咬紧牙关，没一会儿，笼身的蓝色便淡了，随着这色彩的褪去，周身的刺痛也逐渐柔和起来。
看来这笼子，会阻拦招式外流，还会把施法人的招式加倍返还。
小澜扬手画出蓝色光圈，却不敢轻举妄动，仅探出一根手指点入半空中的淡蓝色波纹。
似乎……空间穿越还可以使用。
也没啥副作用。
小澜深吸一口气，伸出整只右手。
手臂消失了，成功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后脑勺。
小澜头皮一紧。
那东西又动了动，不是错觉。
小澜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僵硬地扭过头。
一只手就出现在面前，食指朝前伸出，轻轻颤抖着，指尖泛白，指甲也有些长了，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
小澜吸吸鼻子。
这个画面。
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看到自己的手臂直直戳着自己后脑勺。
算了吧。
赶紧缩回手，小澜袖子一扬，光晕也消失了。
逢木站在笼外静静看着这一切。
“忙完了？”他幽幽问道。
小澜不说话，握紧轮椅扶手死死盯着他。
茉莉在自己胸口，翅膀偶尔抖动一下，知道茉莉还安全，小澜觉得没那么怕了。
“那我要开始了。”
逢木哂笑一声，身姿猛地一晃，小澜看不清他手中摆弄的东西，只听得一阵拨浪鼓的响声从远方传来。
逢木站身的角落有东西窸窸窣窣地挪动着。
“嗖！——嘡！”
小澜的身体反应快过视觉，未等眼睛捕捉到笼外飞射进来的木刺，双肩已倏地一斜，木刺蹭过自己胸口的外套，牢牢钉上身后的笼子边沿。
半指长的木刺就这么直插进金属铁笼。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多快的速度啊。
小澜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要是被这木刺扎个对穿……
嗯？速度这么快，说不定不会疼。
不过疼不疼也没必要挨这么一下，想到碎成一地的木屑，小澜现在就是后悔，相当后悔，把人家的一套武器当场繁殖了，结果都得打回到自己身上。
这只是开始，木刺们同刚才的状态一样，一根接一根刺入铁笼，从移动轨迹上来看，根根指向小澜的要害。
每次躲避都会牵动刚才的伤口，很快，力竭的征兆就出现了。
自己动作的力度、精度，严重下降。
“唰！”
鲜血迸开，一根细小到几乎看不到的木屑自小澜的脖颈右侧划过，她躲避不及，右颈留下一道暗红的伤口。
小澜痛得抽搐了一下，与此同时，另一根木刺得逞，自小澜的左肩直穿而过。
越来越多的木刺袭来。
越来越多的木刺见血。
小澜的动作迟滞下来，仅有能力保护胸口和喉咙，身体的其他部位暴露出来，鲜血自破碎的衣物里乍出，不多时，身上就被完全染红。
“心脏在左侧，却一直在拼命保全右侧啊，”逢木看穿了小澜一直拦在右侧胸口，也就是茉莉前方的手，“看来是护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去！”
密密麻麻的木刺迎面盖过来，像一张雨帘，倒映在小澜眼中。
同样的画面……
小澜总是想不起来带伞。
但每一次，走出门时见到云端淅淅沥沥的雨丝，她都不会担心。
她不怕雨。
因为她知道，没一会儿，就会有一把伞，静静笼在自己头顶。
虽然不记得带伞，却没见过迎面扑来的雨。
那把伞的主人……
“怎么啦？我们小澜又忘记带伞啦哈哈，来，快躲进你小音姐姐伞里面！”
“诶小澜没带伞，枫糖，赶紧把伞拿来！你？你快点跑过去就行了嘛！”
“小丫头又没带伞，来我扛着你过去。”
“今天的雨气味不好，可能很脏，我们一起打吧。”
从没有一个人过。
“你又没带伞，进来吧，我们回家去，叔叔阿姨肯定会唠叨你的……”
这是……
很遥远的记忆。
远到不像是自己的记忆。
“小林……”
小澜不怕雨。
她怕无力，怕孤独。
木刺聚到一起，目标相同，正是小澜紧紧护住的右侧胸口。
好累啊……
一道金光猛然闪过。
“啪！——”
木刺聚成的刀枪纷纷撞击到那片金黄上去。
亮得小澜睁不开眼。
那片金黄迅速膨胀，结结实实拦在她面前。
小澜张口结舌，注视着自胸口延伸出的金线，金线那一头连接的，正是放大版的小金人奥斯卡。
细看去，金线其实是由细小的金色浮尘组成，小澜认得这浮尘，那是茉莉的探屑。
探屑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奥斯卡体内，奥斯卡叉着腰，越来越高大，木刺触及到它身体的瞬间，便像撞到某种强力橡胶上，被狠狠弹开。
“什么鬼东西？”隔着奥斯卡，小澜听到了逢木的唾骂，“转！”
木刺变了个方向，准备攻击小澜背后，但奥斯卡的移动速度显然超出预期，几乎只能见到金光闪过，矫健的奥斯卡便再次护住一脸呆逼的小澜。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时空困境
意识到这战局有变化，小澜不禁躲在奥斯卡身后挺直了腰板。
奥斯卡越来越巨大，大到铁笼快要容载不下时，它干脆伸出两手抓住铁笼栏杆。
这个动作把小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奥斯卡本质上来讲属于茉莉的灵能，它接触到笼子，不会将伤害反应到茉莉头上吗？
但是眼睁睁看着铁条开始变形，奥斯卡似乎并无异常，小澜吊起的心脏也慢慢放下了。
或许……九探特殊的灵肉结合方法，刚好可以破解这兽笼的规则。
奥斯卡几下扯断挡在面前的铁条，昂首阔步迈了出去。
兽笼似乎已变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铁笼子，小澜试探地飞碰了一下，没有反应。
转着轮椅离开这破笼子的同时，小澜忽地发现连接着胸口和奥斯卡的金线不见了，奥斯卡也停止了膨胀。
但……说实话它已经够大了。
小澜这边，至少她自己的勇气暴涨。
藏在巨人奥斯卡背后，不仅免除了社恐的被迫沟通之尴尬，小澜还第一次体会到狐假虎威的快感。
奥斯卡两手一挥，剩余的木刺便被掌风划拉到两旁，又走出几步，奥斯卡猛然站定。
紧跟在他身后的小澜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奥斯卡身上，脑袋发出一声沉闷的混响。
小澜顺着奥斯卡的腰际往前看，是一条正对着他们的麻布裤子，裤子下露出的小腿正抖个不停。
“你！”逢木见到小澜探出的脸，恶狠狠地伸手指向她，“谎言，骗子……这是邪术，你这是邪术！……”
这人真奇怪，小澜嘀咕道，他这是在埋怨我没有乖乖被他杀死吗？
打不过就骂人，真够丢人的。
逢木似乎没什么近战技能，浑身抖如糠筛，眼白映衬着擦亮的天光，略有些泛红。
小澜握住自己的手臂，深一些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看见逢木这幅模样，小澜只觉得可悲。
“没有其他法器了？”这回轮到小澜冷声质问，“求源只给了你这么点东西？”
这兽笼加幡子，理论上讲的确足够杀死自己。
他们也没想到奥斯卡会忽然出现。
窗外黑夜渐淡，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
逢木脸上纵横的沟壑愈发明显，浑浊的黄褐色眼底写满了恨意。
咬牙怒瞪小澜良久，逢木像是想起了什么，长眉一挑，轻蔑道，“你能逃过这次，也不算什么，我本就是个没用的仆人，不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一次，你会用什么表情面对求源呢，好好想一想吧。”
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打算让求源帮他重启。
小澜先阻止了奥斯卡一巴掌拍死他的动作，随后问道，“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是怎么死的吗？”
逢木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上一次死亡的记忆的。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看着逢木质疑的表情，小澜接着道，“你不记得，可我记得。”
逢木的眼神在动摇，虽然嘴硬地挤出了一句“那又如何”，但他的目光分明在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
但这并不影响小澜发挥。
“这一次，求源那个缩头乌龟也没出现吧，”小澜微眯住眼睛，略带同情地看向逢木，“让你死，是为了保证求源自己的安全，让你活，也是因为求源不能失去你这块上好的盾牌。”
“哼，你懂什……”
“你觉得，他是怎么看待你的忠诚的？”
“你要杀我就快点下手，”逢木双手空空，朝着小澜怒吼道，“我和求源的关系岂是你这丑陋的老妖婆能轻易明白的？”
“那你失算了，”小澜敲敲轮椅扶手，身体松弛下来，“我是不会杀你的。”
困惑和震惊同时出现在逢木脸上，没多久，小澜见到了她所希望看见的——绝望。
她猜对了。
逢木也想到了。
“我不杀你，你就永远回不到求源身边，”小澜声音低沉，“本来想劝你不要执迷不悟，既然不听劝，那你就只能看着求源死在你面前了。”
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说完这番话，小澜抬眼想了想。
这怎么有点像是反派的台词呢？
而且还是那种放完狠话就被轰杀的反派。
小澜清清嗓子，企图挽回形象，“求源根本没有打算赴约，整件事都是他的设计，用来引我们上钩的，对吧，不过夏梦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知道，你的本意并不是伤人……”
逢木佯装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你别笑，就因为如此，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和其他人，一起拯救出去，”小澜一脸真诚，“不过你到底把我划出一身口子，我有怨气，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吧。”
小澜刚刚想到一个用空间能力囚禁异能者的方法。
逢木听完小澜的话，正准备不顾一切跳出废屋时，小澜两只手的食指分别朝着不远处随意一挥，逢木的身前身后便出现两面巨大的蓝色光墙。
小澜两手合掌，光墙边缘开始弯曲，逢木不敢轻举妄动，只见两道光墙边缘相碰，触碰的瞬间，两道墙仿佛融为一体，水波自前流转至后，完全看不出这围住逢木的椭圆形水墙原本由两面墙组成。
逢木微微颤抖，一咬牙，猛地冲向前方。
消失在蓝光里。
下一秒，狼狈的身影便从后方那道光墙内钻出。
这还是自戳后脑勺那件事给小澜的启发。
问题就是有效时间短，需要隔一会儿过来续一下。
逢木已经被交叠的空间困住，外界的一切全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奥斯卡伸手把夏梦拎到小澜怀中后，全身的金光开始弥散，很快，噗地一声，它又变回一掌大的样子，急匆匆跳上轮椅扶手，呼噜呼噜地朝小澜嚷着什么。
终于离开了废屋。
白日初醒，天边挂着紫青色浓云，这一夜过去了，小澜觉得有一点轻松，又有一点担忧。
但无论如何，这次……已经不一样了。
掀开右侧外套，茉莉的两只翅膀大张着，触角歪斜地耷拉在脑袋旁边，看上去像是没了半条蝶命。
一次性爆发出那么多探屑，真是辛苦了。
奥斯卡呼噜噜叫着，小澜扶住夏梦，把奥斯卡收到右侧口袋里，重新看了茉莉一眼。
“睡一会儿吧。”
合上衣襟，小澜单手操控轮椅，压着黎明前的昏暗时刻，朝夏梦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