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顾鲲本来对投资并不是很懂,他只是基于重生者先知先觉的判断。
但既然是酒会上跟人扯淡,总要牵强附会一些理由,所以也就谈笑自若地分析了一波。
这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的,压根儿没指望说服谁。就好比那些谈笑风生的股评员,他要是真有本事赚大钱,直接去赚好了,还做什么节目啊。
只可惜,在这种敏感的节骨眼上,他这样的借口,却被在场的不少娱乐界和时尚奢侈界的香江富商误解读了。
还当他跟内地高层有什么关系,能打探到内幕消息。
“顾生,这种事儿,大家圈子里说说就是了,是不是当局要对本埠土地供应计划有什么动作了?”
“放心吧,楼市风向又不是股市和期货外汇,知道政策也不算内幕交易的,说出来大家只会承你的情,不会有任何法律风险的。”
其中个别比较懂行的,还怕顾鲲是担心法律风险,所以突然缄口不言了,所以如是劝说。
内幕交易罪这种罪名,在任何国家都有,但是否严格执行,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真要严格公事公办,华尔街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统统该坐牢。
但不管内幕交易查得如何严格,也只会查到股市这些金融市场。而房地产压根不算金融市场,提前知道小道消息并且因此获利,那也是根正苗红,在任何国家都合法的。
那些开发商,哪个不是地铁还没规划之前,就已经按照地铁盘的宣传口径,把楼价提前涨起来了,举世皆然。
“这么说,貌似又可以狐假虎威一把、假装我‘上面有人’了?这便宜倒是不占白不占。”顾鲲心念电转,很快就琢磨过这个道理来。
其实,他本来就算是“上面有人”的了,这两年,做华夏人民的老朋友,那就算是有交情。
只不过,既然从事时尚文旅奢侈行业,最大的资产就是品牌、信心那些无形资产,所以背景的想象空间,总归是不嫌多的。
别人猜得你背景越深,这领域的生意就越好做,你提供的服务逼格档次也就越高。
那就顺水推舟吧。
反正这事儿说了大话也没有内幕交易罪的嫌疑,属于法律不管的空白区。
于是顾鲲索性就放开了吹牛逼:“我这些话当然是有依据的,具体不好多说。不过更多是基于我自己的调研判断。我觉得未来几年,本埠的土地供应,多的不好说,每年五万套肯定是有的,会比布殖时代土地供应速度加快至少十倍。
你们想想看,本埠不过五六百万人口,每年新增五万套以上廉价住房,那至少能满足20万人口了,刚需很快就可以被弥合。所以在房价回落到正常范畴之前,我是不会在楼市上有大举投入的,不是没钱,是我不希望侮辱自己的智商。”
“放屁!顾鲲,你这是扰乱市场信心!”和记的许总裁和袁天师都怒了,袁天师要装阴人,还不好意思说,许总裁直接就骂上了。
顾鲲笑得很和蔼:“对,我放屁,那你们别信,别急着抛盘就好,许先生,有信心就未来三年别干降价出货的事情,一直捂着好了。”
顾鲲这番话,着实怂恿到了几个立场不坚定的人。
毕竟他不是空口白话,而是做出了“宁可买400万港币的车,也懒得买超过100万港币的房”的实际行动的。怎么说,这也算是下了几百万的注来买自己的观点。
布王唱片的杨老板一看这场面要僵,连忙出来劝解:“对市场的预期各有见解也很正常,没什么好说服的。今天酒后不宜谈论,到时候自见分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何必要急于分出个对错。”
梁劲松也连忙打圆场:“确实,新政对于土地出让的规划,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大家别伤了和气。
顾生,不如我们去那边聊聊,看看你有什么要委托我们的。我们黑石基金向来注重为客户保密。”
顾鲲也就顺势有了台阶下,不跟那些人一般见识了。
走着瞧。
他今天本来就是来混点人面,既然顺势找到了一个可以聊得来的基金经理,能帮他代理一些后续投资操作,他巴不得直接谈正事儿呢。
许总裁看着顾鲲离去,还以为自己赢了,不忘朝着顾鲲的背影又公然吐槽了几句。
……
“顾生,我们黑石基金对于一般流通股市、私募非流通股权交易、外汇期货,统统都有涉猎,不知你对于哪方面比较热心呢。”梁劲松端着酒杯,引着顾鲲进了一间小书房,单独私聊。
顾鲲:“我对于外汇期指比较感兴趣。我觉得,随着本埠的回归,汇市会有波动。不仅是港币,连带着周边其他经济体的预期,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梁劲松:“哦,那不知您是想做哪些组合呢?”
顾鲲假装深思了一会儿:“我对东南亚各国经济形势的了解,深浅也各有不同。毕竟我出身兰方,最熟的肯定是大马了,其次就是李家坡、泰国,然后印尼也有所了解。
我觉得,随着香江的回归,国际社会对于整个东南亚承接经济全球化产业转移的份额估计,应该有所调整。如今介入程度越深的国家,越应该对预期有所回调。”
梁劲松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常识,抿了一口拉菲,试探地询问:“据我所知,大马应该是周边各国中,之前承接加工转口贸易最多的国家了——
李家坡坐拥东南亚最佳转口贸易良港,自91年以来,带来了进一步强劲的国际中转份额。马来半岛依托李家坡,做了大量的低技术含量劳动密集组装产业布局。
按照您的估计,是想做空令吉了?不过,令吉似乎也是兰方的流通货币吧,只是看衰令吉的话,没必要特地跑到香江交易所来扫货。”
不了解90年代危机爆发前东南亚经济结构的人,或许对当时的现状难以理解。
从91年露西亚解体之后,因为大洋国的强势,其实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就已经被极大推动了。
而当时华夏还没加入WTO,所以华夏虽然外贸也很发达,但整个90年代火的都是“产业间分工”型的外贸,比如某些产品华夏成本特别低,有优势,就疯狂出口。所谓的“几千万件衬衫换一架飞机”,就是这个时代的粗放型形态。
至于“产业链内分工”,当时的华夏完全挤不进去。
而东南亚的马来、泰国这些国家,利用李家坡的转口港优势,就承接了大量科技含量不高的产业链内来料加工。马来96年突破人均月薪1000令吉,靠的就是这个,人家当时已经接近发达国家的门槛了。
另外,这些产业链内的转移,还带来了大量发达投资国的流动人口,带动了马泰的旅游贸易。这种种对未来可持续涨势的预期,共同导致了泰铢和令吉处于虚高的汇率,甚至连印尼盾都被略微高估了。
97年7月之后,虽然华夏依然没有加入WTO,历史上WTO的事儿还得等4年。但因为香江回归了,国际上很多评估机构都认为,当香江这个转口自贸港完全被内地控制之后,对于内地抢夺马泰“产业链内部加工业份额”是有帮助的,所以要调低看衰一下马泰的产业链内加工业的经济拉动效果。
凭良心说,索罗斯虽然卑鄙无耻,但他的眼光还是准的,苍蝇不叮无缝蛋,马泰发展的可持续性,之前确实被高估了,才导致后来信心崩溃时那么不堪一击。
梁劲松作为黑石投资基金的亚太区总裁,不得不说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目前各国经济的基本盘、形势,他都了然于胸,所以才觉得顾鲲的想法和他的行为,有些微微的对不上号。
“看来想蒙混这家伙还挺不容易的。老子想以提前立泰铢卖空仓位为主、令吉仓位为辅,完全是因为提前知道结论了,可这事儿没法解释……算了,要不就强行找个借口。”
顾鲲内心暗忖。
他虽然可以直接以委托人的身份,强行下达关于投资操作的命令。但他不希望被人发现他的先知先觉,也不想被人将来误以为他跟索罗斯勾结。
所以,能显得自己靠本事,还是尽量演得像一点。
顾鲲内心盘算了好一会儿借口:“我觉得你的建议不够精确,从产业内加工转口贸易的实力、潜力来看,马来确实比泰国高估程度更重。但泰国在旅游业方面的泡沫更大——
我所在的兰方,这几年将会有大动作,我有把握从所有其他东南亚国家手头,抢夺走一部分高端旅游市场份额。所以,一个国家的经济和汇率,对旅游业的依赖程度越严重,中长线因为兰方崛起而受到的打击也就越重。基于这个判断,我决定把主力放在做空中线泰铢上。”
顾鲲都这么说了,梁劲松顿时无话可说。
泰国对旅游业的依赖度,确实比马来亚高得多。
看看后世华夏的旅游团,去泰国的团多得跟狗一样,每年有千万数量级的人蜂拥过去。马来团虽然也多,至少比泰国少一大半。
还不允许人家对自己有信心么?委托人非要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左右东南亚各国旅游市场兴衰,那就由他去呗。
“说说你希望的操作模式吧,具体细节我们可以帮你代劳。”梁劲松也懒得再劝。
反正只要大局的投资方针是委托人亲自定夺的,受托基金在操作细节上不犯错,那么就算最后赔了,受托基金也没有责任。
第64章 狙击手要有耐心
“我希望的操作模式,是现在开始细水长流建仓,买入一些三到六个月之后才可以赎回的泰铢做空单子。
至于我对你操作的要求,就是建仓一定要隐蔽。我不想引来人跟风,也不想引来将来泰铢贬值后泰国人的敌意。其他细节,等我们签订好全部的委托协议和保密条款再说吧。”
顾鲲把他的大致思路跟梁劲松摊牌了一下,但也恰到好处地注意了摊牌的幅度。
毕竟现在双方只是在接触阶段,说目前这一点干货,还不至于泄密。更多的细节,就要有共同利益才能谈了。
“是我交浅言深了,那这样吧,如果您方便的话,明天来一趟我们公司,我会把相关文件都准备好的。”梁劲松也知道行规,恰到好处地收住了。
酒会尽欢而散,顾鲲跟梁劲松交换了联系方式,约了第二天再聊。
除了梁劲松之外,顾鲲也针对性地收了其他一堆金融界人士的名片,稍微留心了几个备胎。
以备梁劲松这边万一不给力、操作不落实,他还可以找备胎分散下注。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基金操作比较专业、隐蔽性好,但不容易被委托人控制。
而有些形同空壳的小基金、小代理人,操作上技巧比较生硬,但遇到大客户就可以直接彻底操纵。
所以顾鲲也不排除利用黑石基金的人委托一部分资金、学习人家的操作,然后立刻复制,用其他空壳户头模仿操作、扩大仓位规模。
这样一来,最后他究竟投入了多少资金,其实黑石集团和梁劲松也不一定能知道了。
还能少给点基金管理费。
……
第二天,顾鲲就去了黑石基金位于香江的亚太区总部。
黑石基金这家基金,是85年成立的,创始人是大洋国前商务部长彼得.彼得森。后来的历史证明,这家基金多次扛过了金融危机,而且总能在历次金融危机中逆势取得成绩。
而且这种成绩,也是实打实的价值投资带来的成绩,并不是索罗斯的量子基金那样靠对冲投机来的成绩。
稍微说句金融投资界的常识,在投资界,按照是否尊崇“价值投资理论”,主要可以分为两派。尊崇价值投资的代表,那就是股神巴菲特,他们讲究的是发现真正有价值、价值被低估的公司。
黑石基金其实也算是这一派的,最近十年的业绩其实不比巴菲特差。但因为它年限短,所以江湖威望没巴菲特高——黑石是80年代末才开始崛起的,而巴菲特的金字招牌,从五六十年代就开始积攒了。
在金融界,叱咤风云十几年的人,有很多,其中不乏看准了一波十几年的大趋势、但后来全赔回去的,比如上古股神彼得林奇就是这种代表。但能跟巴菲特一样叱咤风云五十年的,就只有巴菲特一个了。
因为经济周期很长,所以连赢十几年都不一定能让人对你心悦诚服,连赢一辈子才是真难得。
除了“价值投资”这一派之外,反面另一派的代表就是索罗斯了,索罗斯的量子基金是不在乎什么价值不价值的,他们只在乎“羊群效应”。
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索罗斯觉得再烂的东西,只要从众者的贪婪能被激发出来,就有炒作的空间。再好的东西,只要从众者的恐慌能够被激发出来,就有做空的空间。
(其实这样区分并不是很准,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查相关资料,网上很多。我这儿就不多说细节了,免得水字。)
顾鲲选中黑石基金,一方面是巧合,另一方面也是恰好掏到了价值洼地:这家基金后世在应对完98东南亚金融危机和08次贷危机后,每一波名声都会大涨。
可现在呢,黑石只有成功应对1987年大洋国股灾的威望,所以江湖地位还不高,请动他们的代价也就没那么大,正好给顾鲲捡个便宜。
搁十几年后,几亿美元规模级别的来路不明托管资金,人家根本看不上,你想交管理费请人家托管,人家都不一定接这个业务。
双方在最后接洽一番后,就正式签订了委托协议,以及明确了附带的保密条款。
委托协议上,对于托管资金的规模是有提及的,后续可以追加,但至少有一个门槛,而且要验资。
梁劲松看到顾鲲要托管的本金,就高达4亿美元时,着实吓了一跳。
黑石基金的亚太公司,当然也接过更大的单子,梁劲松只是没想到,顾鲲会有这么多钱。
“之前还真是失敬了呢。”梁劲松不好问顾鲲钱哪儿来的,只是表达了一下对客户身价的尊重。
顾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本来没有义务回答,但我希望双方更加精诚合作,所以我主动愿意告诉你:这些钱,2亿8千万是我个人的,还有1亿2千万,是兰方王室的。我就说到这儿,至于钱具体怎么赚的,你应该不感兴趣吧。”
“不不不,我当然不感兴趣,我们不打听客户的隐私。”梁劲松连忙表态,还恭维了一句,“没想到,您在兰方的实力居然如此强势,连王室都毫无制约手段,就直接放心把钱交给您、隐名代理。”
顾鲲和兰方王室的这些钱,当然都是靠着之前的本金,以及从去年11月到今年7月,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在纳斯达克股市上赚的。
去年11月份的时候,顾鲲在纳斯达克的全部本金和收益加起来,就有1亿5千万美元了。在大盘持续走强的情况下,哪怕是稳健地购买纳斯达克组合基金、不择时不挑个股,八个月收益30%都是很轻松的。
顾鲲又稍微加了一点安全杠杆——其实有时候都不能叫杠杆了,只能叫融资融券,因为他杠杆的倍数连三倍都不到。
这样算下来,他的1亿5千万,在八个月后就变成了3亿多。而兰方王室一开始的五千万本金,也陆续涨到了1亿2千万。
顾鲲这次也是提前跟朱猷栋打了招呼的,把兰方王室的1亿2千万美金全部抽出来,他自己的3个多亿抽出2亿8千万,还稍微留了三五千万在纳斯达克里作为后手的应急。然后把4个亿的整钱用来应对泰铢危机。
此时此刻,他把其他过程隐去,只把钱的构成透露给梁劲松,其实也是为了显示肌肉、顺便虎假狐威:
兰方王室在投资方面,如今已经跟着我混尝到了甜头,所以完全信任哥。你只要用心为哥办事,就能同时赢得兰方王室的友谊。
梁劲松核实了目前外汇市场的行情动态,又结合顾鲲的资本规模,估算了一下,分析道:
“以您目前的资金规模,构筑三到六个月后到期的泰铢卖空仓位,如果不加杠杆的话,我倒是可以在三天之内帮你完成建仓。
但是如果要加杠杆,那就得按照杠杆后撬动的总资金盘规模,来具体确定建仓所需时间了。太快的话,会导致短期内泰铢暴涨的,建仓成本也会大增。”
“那你建议比较安全的杠杆倍数是多少呢?”这个问题顾鲲不专业,他只知道如今开始做中线的泰铢做空可以赚到钱,但中间的波动有多少,他缺乏推算能力。
梁劲松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人核算了一番,花了好一会儿,才给了顾鲲一个初步的意见:
“我认为,杠杆后撬动的总资金额度,最好不要超过20亿美元。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核算,如果给我们一点时间,后续我们会根据行情调整预期。有新情况我们也会通知您,进一步加高授权额度。”
受托基金是否加杠杆、加多少杠杆,这个肯定是要委托人明确授权才可以做的。
代理方就算代理权限再大,也不可能就杠杆倍数这个问题自作主张,那个风险太大了。代理方一般也就对一些具体的细节上,帮委托人弄点微操作,也只对微操作承担责任。
顾鲲抿了口茶,稍微想了想:“5倍就5倍吧,20亿也不少了。你就说20亿要多久才能建完仓?”
梁劲松很专业地分析:“20亿的话,大约要一个月——您别嫌久,资本市场上,最怕的就是被羊群看到趋势跟风。所以5个亿3天,20个亿就非得一个月了,不是线性倍增的。”
顾鲲的操作是期权做空,所以具体来说,就是类似于目前“借入”大量泰铢来买成美元,然后三到六个月之后,再卖出足够多的泰铢还给对方。
这样一来,如果他到时候“还泰铢”时,泰铢汇率已经暴跌,他就可以少还一些。
但目前他“融泰铢”如果融得太快,也会导致此刻的泰铢现货行情就出现波动。所以这个时间是不能急的。
“行,那就一个月吧,稳妥最重要。”顾鲲首肯了对方的操作节奏。
他的想法很明确:索罗斯的第一波攻势,自己是不能对着干的,因为根本就没那么大的资本跟索罗斯掰腕子。
如今能做的,只是提前建仓。然后等索罗斯到时候还没出货的时候,提前出货,分点汤喝。
类似于股市里,知道庄家有什么内幕消息后,在庄家拉升之前就先持有,不等庄家拉到最高位就提前抛掉。这样,虽然操作跟庄家是一个方向的,也能利用时间差,从庄家嘴里夺一点肉过来。
顾鲲希望的,是让索罗斯在泰铢事件中少赚一点,他自己又能增加一些实力。这样,如果索罗斯明年真要对港币下手的时候,他才有实力把索罗斯打得彻底吐出来。
第65章 一个国家最穷的人的尊严程度,是这个国家的科学家决定的
因为上辈子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对顾鲲而言算是有切肤之痛的,所以他前世对这方面的细节了解得挺透彻,事后还在网上找过复盘资料。
对于自己有没有能力狙击索罗斯、该以何种方式狙击索罗斯,他心里也是很有逼数的,绝对不会盲目冒进。
根据前世事后的资料,索罗斯在97年下半年、第一次出手狙击泰铢的时候,动用的自有资金就有30亿美元之多。
而且,因为索罗斯建仓时间比较短,所以他可以用更高的杠杆倍率,据说是15倍,撬动的总国际游资达到了450亿美元。
或许有人会奇怪:既然建仓时间短、建仓过程中波动小,就能有利于提升调动的杠杆倍率。那么顾鲲为什么要选择建仓慢、杠杆倍数小的方式呢?他要是也跟索罗斯那样快速建仓,不就可以调动更多资金了么?
这是因为,顾鲲本身并没有掀起风暴的能力,他只是先稳一手、建好仓等着庄家掀起行情、跟风喝汤的。所以什么时候会来主行情,索罗斯心里才清楚,顾鲲是不知道的,他得早点儿进去先等着,这就导致他必须稳建仓、容忍低杠杆。
这一世,形势多少会有些出入,但顾鲲选择重视敌人,就当索罗斯至少还能撬动450亿美元。
因此,在泰铢风暴期间就跟索罗斯对着干,顾鲲的实力肯定是不行的,只会血本无归,4亿撬20亿怎么可能跟30亿撬450亿干?他只能顺着索罗斯操作。
那么,看到这一步,对于后续历史如果不太了解的看官,或许又会有第二个问题了:
既然这一波顾鲲不能跟索罗斯对着干,凭什么一年后的港币风暴中,又行了呢?
如果只是跟风、并且提前削峰填谷,顾鲲或许会略微压低索罗斯的收益,甚至于在收益的倍数上比索罗斯更好看,但要论收益的绝对值,索罗斯肯定是远远完爆顾鲲的。
举个例子,假设顾鲲要是4亿变10亿了,净赚6亿、从倍数上算是升值到2点5倍。
那索罗斯可能就是30亿变60亿、70亿,从倍数算是2倍或者2点3倍,没顾鲲的2点5倍高。但绝对收益却是30亿、40亿,比顾鲲多得多。(可能还有上百亿美元甚至更多的收益,被其他跟风索罗斯的国际游资瓜分了)
一年后,顾鲲靠10亿干索罗斯的70亿,不依然是以卵击石么?
如果场内只有顾鲲和索罗斯这两个因素,那或许这么算没错。
但问题在于,顾鲲知道,历史上港币风暴期间,索罗斯本来就铩羽而退,不说把之前泰铢风暴赚到的钱全部吐出来,但也至少吐了一部分。历史上跟索罗斯唱对台戏的,是香江这边护盘托市的宏观调控手段,是动用了大量香江外汇储备的。
所以,即使是一年后的港币对冲中,顾鲲也没打算他亲自扮演主力,他只想做一个诱敌的先锋,让索罗斯追得更深一些,然后等护市的主力出现后,一起把索罗斯打得更惨。
既然是这样,那么只要今年让索罗斯少赚到一点、而明年对抗索罗斯的总资本又增加一点,赢面就更高了。
因为护盘的潜在主力,是一直摆在那里的。索罗斯没想到会出现宏观调控护盘,只是因为索罗斯误判“金融交易绝对自由市场”的招牌很值钱,认为宏观调控会损伤市场自由度信用。
……
有了对自己的明确定位之后,顾鲲在这一波泰铢即将被狙击的前奏中,应对措施也就显得非常游刃有余了。
7月7日这一周开始,一切准备就绪后,梁劲松的黑石基金,开始按部就班帮顾鲲建仓“借入泰铢现货买进美元、期权到期后卖出美元还清泰铢”。
索罗斯就像是一只正在阴谋挤兑某一家银行的黑手。
顾鲲就像是提前知道他要挤兑、所以在挤兑发生前细水长流从即将被挤兑的银行借来足够多的抵押贷款。(这个比喻里的“抵押物”,就是顾鲲那4亿美元的本金)
只不过,在外汇期权市场上,比喻中的那家银行,在遇到挤兑时,是有权作出“为了防止信用崩盘,而给尚未到期的贷款客户打折,换取他们提前还贷给银行救急”这种决策的。
顾鲲到时候“雪中送炭在挤兑期还贷”,就可以少还一点,算上杠杆倍率,差额都能落袋净赚。
梁劲松帮顾鲲建仓的手法很稳健,第一周算上杠杆,也只建了3个亿美元的仓位,所以汇市基本上没有注意到这个波动源。
梁劲松还放出了一些假消息和风声,把顾鲲的建仓粉饰成另外一些国际买家的行为,还把理由粉饰为“有文旅业投资大亨调高了对泰国旅游业未来发展前景的预期”。这样一来,就更没人警觉了,还当是真有人要暂时炒高泰铢,赚点小差价呢。
在这种氛围中,随着七月过半,第二周建仓期也非常稳健的度过了,在成本并没有增加的情况下,仓位达到了8亿美元的规模。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一系列的决策是顾鲲本人作出的,但黑石基金细腻的操作手法,绝对也功不可没。否则换个不够稳健的代理机构,肯定早就被其他投资者发现、谣言满天飞了。
不过,随着涌入资金量越来越多,隐藏也就越来越难,到了7月下旬,一切终有被索罗斯察觉的时候。
……
7月下旬的一天,纽约,华尔街,量子基金总部。
“老板,泰铢市场目前有一些异常的泰铢建仓,赎回期限目前还打探不到,但这些买家的长期目的,肯定是做空泰铢的,跟我们一样——会不会是您拉拢的某些盟友,没有按计划节奏、提前抢跑了?”
索罗斯的一个马仔,把最新监控到的异常,第一时间上报给了老板。
索罗斯眯着一双贼眼,不动声色地详细扫视了一遍下属汇报过来的情况,然后摸着大鹰钩鼻琢磨了几秒钟:
“给罗恩斯坦,多恩伯格,XX斯坦、YY博格……都打电话试探一下。”
他报出一大串儿的某某斯坦某某博格之类的闪金族人的名字,很显然,这些都是他提前半遮半掩拉的国际游资同党。
这种事情,行事尽可能保密是必须的,但提前联络又不能不做,否则靠一家根本杠不到那么多资金。
所以一般都是说话不说完,给点儿风声让对方自己领悟、有点心理准备,把钱先备好。然后看到有主谋有动手的风吹草动了了,也第一时间跟风杀进去。
至于要不要跟风,敢不敢跟风,跟多紧,还得看之前的合作是否愉快、索罗斯会不会坑队友。
而这种事情,也难保不会遇到比主谋更敏锐的跟风队友,猜得更超前一步,或者更加贪心冒进。
现在遇到了明显超出计划速度的神秘建仓,就必须内部清查一下了。
可惜,一圈电话打完之后,什么收获都没有。
“是谁骗我了,还是他们当中有哪个蠢货泄露了内幕消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索罗斯不由沉吟,
“又或者,是真的有人英雄所见略同,跟我一样预估到了泰国经济高速增长的不可持续性?”
就算找不到答案,也得给出应急对策,短暂思索之后,索罗斯决定当机立断:
“吩咐雪莉,加快建仓!损失5%的成交基础价位也在所不惜!”
“好的老板,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加快建仓,肯定会让吸筹的行情波动加剧,最后的平均成本比最后做空平仓时的最终价的差价,也就会缩小,从而让做空利润缩小。
而且,目前建仓的成交价损失5%,未来的利润损失肯定是超过5%的。这个很好理解,用小学数学举例算一下。
比如假设目前泰铢的汇率价格是100%,因为加速卖空导致价格跌到95%的话,将来做崩后可能泰铢最终汇率只有目前的40%。100%建仓跌到40%出货平仓的话,利润是60%,95%建仓40%平仓的话,利润是55%。
最终赚到手的钱的损失程度,是要以55%去除以60%,也就是少赚了大约8%。
不过,不管建仓成本的损失有多大,现在更重要的,显然是防止建仓过慢导致的夜长梦多。
索罗斯及其拉拢的盟友势力,在数天内一反常态,加快了建仓脚步,也让泰国当局对于汇率的保卫越来越捉襟见肘起来。
大量的几个月期到最长一年期的沽空,拼命扫泰铢去兑换泰国当局的外汇储备,把泰国金融机构储备的美元几乎买光。
加上从去年年底开始,因为泰国的出口增长陷入停滞、股市下跌,其他种种隐患本来就处在走钢丝的边缘。
当外汇储备压力这个最后一根稻草压过来的时候,泰国金管部门终于准备在八月份彻底放弃泰铢对美元的绑定汇率制。
说句良心话,泰国佬的这次劫数,其实也不是完全值得同情,自己作出来的成分也很大:在95年出口增长率18%的时候,泰国居然就敢为了讨好底层人民,把最低工资标准上调了23%。结果才导致了96年的出口增长几乎降低到零增长。
本来这个国家的转口加工业就没有技术优势,全靠劳动力便宜撑起来的,还把劳动力最贱价格抬高了23%,那出口萎缩还不是自找的?
不吹不黑,索罗斯能得手,投机只是起到了次要作用。泰国本身就出现出口萎缩、国际融资市场对泰国前景预期下调,才是主因。
所以,一个国家拿最低工资的人,到底能拿多少最低工资、能活得多有尊严,其实应该感谢这个国家的科学家。大洋国最穷的人的尊严,是大洋国的科研人员为他们争取的。
泰国这种没有任何核心科技的小国,却妄想违背市场规律让最穷的人多一点尊严,最终也就只有被市场规律碾压。
第66章 先挣他三点五个亿
话分两头。
索罗斯在纽约暗中加速建仓的事儿,远在东南亚的顾鲲并不知道细节,他也没打算去了解。
站在顾鲲的立场上,他只希望他自己的建仓,能够安然无恙地顺利执行完。
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一切都很安稳。
顾鲲虽然已经毕业了,但林莺却是在放暑假,九月份开学才要上大三,妹妹顾盼更是才要上大二。
加上身边的亲人原先都没来香江玩过,所以顾鲲也就索性在香江长住一段时间,准备把这波泰铢风暴经营停当,再考虑回兰方。
反正兰方那边日常的文旅娱乐业生意,没什么大事会发生,遥控也能处理。
凭心而论,香江这地方值得玩的景点还是不少的,玩上半个月不腻不重样完全可以做到。
再久的话,男人就容易觉得无聊,得靠兰桂坊一类的娱乐场所支撑,或者找娱乐圈的女明星开开派对寻求刺激。
但女人绝对可以靠买买买,在香江玩上一整年都不腻。
8月9日,农历七夕节。
这天一早,顾鲲亲自单手开着他的法拉利F50,带着林莺和顾盼去买买买。保镖开着凯迪拉克的防弹车,前后远远跟着保护他。
到了中环的顶级奢侈品购物中心,顾鲲就找了个地方坐下喝茶、闭目养神,让两个女人自己去瞎混。
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半岛酒店,依然还是那个总统套房。顾盼是两周前来的,也住那儿,反正是自己亲妹妹,而且套房有不止一间卧室,所以不用避嫌。
因为连续住,酒店还给他算了长期价,一个月也就十万港币出头,比一天一天算的零租便宜一半左右。(顾鲲并不知道这事儿,他也没有刻意去寻求打折,是酒店悄咪咪就主动给他打折了)
在中环某购物中心顶楼的宣传茶餐厅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的风景,顾鲲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梁劲松打来的。
顾鲲赶忙接了起来:“老梁,是建仓有什么麻烦么?还是行情有变?”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以为泰铢生意出了什么状况。
可惜,他并没有完全猜对。
梁劲松语气还算轻松:“建仓确实稍微有点变化,这两天暗流涌动的大单不少,我们要加快一点速度了,不过问题不大,总成本提升不会超过2%。
我是想提醒您,不知您关注了董长官昨天公布的土地新政了么,这周末,要出让拍卖的土地规模了么?今年当局真的要出让至少150公顷的公有土地呢,长官公布的保障房计划,是8万5千套!比您之前估计的‘至少5万套’还多得多。
顾生,您的预判真是神了,我今天就看到圈子里不少人都在传说,还有那晚酒会上认识的不少娱乐圈朋友,都想通过我问你,是不是该把一些容易卡手的房子赶紧抛掉。”
顾鲲一听,不由冷笑。
泰铢风暴还没正式爆发,香江这边的房价行情倒是先有动作了。
这也很符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节奏,回归了,总要让民生提振一下,解决人民生活中最痛苦的点,才显得安乐祥和。
只不过区区150公顷土地的拍卖规模,就敢说要兴建八万五千单位的保障房,可见香江人的住宿条件有多可怜——150公顷就是150万平米,除以八万五,每套平均占地才17点5平米。
当然了,高层建筑容积率一般都很大,尤其香江这边喜欢盖鸽子楼,不考虑楼间距和采光,所以容积率3倍以上很轻松。
可哪怕乘上3点0的容积率,平均每套也才52个平米,放到内地着实算是可怜了。
只是因为回归之前,布列塔尼总督当局每年只能卖50公顷土地,所以比较起来,回归后的一年150公顷已经是瞬间暴涨三倍了。
历史上再过两年,出让峰值的时候一年会达到200公顷的保障房用地(其他非保障房开发都没算在这个占地里)、年建成量超过10万套。
对一个只有六七百万人口、一两百万户家庭的城市而言,一下子每年多出相当于总家庭数5%以上的新房子供给,房价当然会被猛然抑制下去。
顾鲲了解清楚情况后,感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确实没关心这方面近况。不过,我知道了其实也没用啊。”
梁劲松在电话里不由有些诧异:“您不是一直住半岛酒店么?之前您买的那个破房子,只是给车落户用的,现在房价有所回落,您不考虑先买一套落个脚?
新的土地拍卖出来之后,当天二手房市场就普遍打到了95折。部分之前就卡手的炒房房源,私下里92折的都有,我认识的几个囤房的明星,就有92折的豪宅想脱手,一下子便宜了这么多您不心动?”
他来通风报信,本来还是想讨好一下大客户,帮客户解决一些委托生意以外的小麻烦。
顾鲲闻言不由笑了:“才92折我凭什么要动心?住半岛酒店总统套房,一个月开支不过十几万。要是买公寓达到这套总统套房的水准,至少三千尺的面积,黄金地段黄金户型,怎么也要两三千万吧。
打个九二折,也才便宜了200来万港币。我觉得香江的楼市还远远没回调够,没消化掉未来长期的土地供给增加。未来这种房子起码还有几百上千万的降价空间。反正我这两年在香江最多也就住几个月,我宁可拿50万来住酒店,也一套住的房子都不想买。”
顾鲲这番话,着实让梁劲松心里微微一惊。
这位顾爷对香江楼市的前景,居然如此之不看好?
原先,顾鲲肯花400万买法拉利、却只肯花100万买垃圾房给车落户,已经让那天参加杨老板晚宴的客人们,印象深刻了,不少人还真心开始怀疑起楼市的前途。
而今天,他这个“看到三千尺高端公寓降价200万依然不心动、宁可再花50万住酒店也不要在香江弄可以住的房子”,就更离谱了。
事儿本身不大,可如果顾鲲未来真的被证明为投资之神级别的大牛,他的言行举止本身,对行情就会产生很大的打压。
就好比巴菲特要是到了某个城市长住,宁可常年花大价钱在酒店,都不想买房子,那那个城市的房子肯定会受到重挫——刚需倒是无所谓的,无论巴菲特买不买刚需该买还得买,但投机客绝对会被影响,挤干水分换别的地方炒作。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既然您坚持,我也不劝了。不过,我还是会顺便帮您留意行情的,如果有朋友特惠给个机会,我再通知您。”
梁劲松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事后,他并没有刻意去散播顾鲲的言行举止,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顾鲲还在半岛酒店长住,肯定会有熟人注意到这一点,会好奇打探。
而朋友主动上门问起这一点的话,梁劲松也是不会隐瞒的。
没过几天,关于顾鲲特殊癖好的言论,就在香江娱乐圈为主的朋友小圈子之间流传开了。
只是因为顾鲲在投资眼光方面的威望还未确立,所以大家只是当一个八卦笑话,说过就完,没往心里去。不少人还冷嘲热讽,说顾鲲是哗众取宠、行为艺术。
不过,很不幸的是,这些冷嘲热讽并蹦跶不了几天了。
8月过半,泰铢的行情明显出现了波动,大笔的最后疯狂买入建仓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冲刺阶段。
泰国当局的美元外汇储备,很快被挤兑到了危险的临界点。
8月22日,一个“黑色”的星期五,泰国外汇管理局终于正式宣布放弃了泰铢与美元的绑定汇率制度。
没有美元给国际游资换了。
宣布放弃的当天,顾鲲本来睡了个懒觉,是在床上被梁劲松的电话吵醒的。
梁劲松的语气掩饰不住激动:“顾生,泰铢弃守与美元的汇率绑定了!开盘几秒钟就跌了7%!您加的5倍杠杆,就现在,您已经赚回来本金的三分之一了!可惜,您做的是三到六个月期才能交割的期权,现在还没法平仓。”
顾鲲心里也激动,不过毕竟有点准备,语气很淡定:“才刚开始跌呢,急什么平仓。泰国前年出口额增长率18%,去年出口增长率为零。就凭这个趋势,泰铢回调两成都是正常的。”
梁劲松连忙认错:“对对对是我说错了,才六七个点当然没必要出货。不过我也是怕夜长梦多,逮不到最低位平掉卖空。按照现在这个势头,就算是跌两成,也用不了几天的,最多一周吧。”
事实上,梁劲松再次猜错了。
跌掉两成何止是不用一周,简直是一天就做到了。
当天白天,所有人都盯着交易屏幕,恐慌的羊群还在等待观望,迟迟不敢动手。
泰铢对美元的汇率,从刚开盘的跌7%,到中午就临近了10%,然后突然跳了两个点,一下子跳到12%。
外汇市场跟股市有很大不同,它是可以24小时交易的,不存在休市和收盘,所以要时时刻刻盯着。到8月22日晚上,弃守后首日的最终跌幅,定格在了夸张的18%。
也就是说一天之内,泰铢从25铢兑1美元,跌到了30.5铢兑1美元。
顾鲲算了算他账面上的浮盈。
如果此时可以平仓的话,他的5倍杠杆之下,4亿美元的本金,已经变成7点6亿了,赚了3点6亿(还要扣掉代理佣金和税费)。
第67章 虽然我抽烟喝酒纹身做空,但我知道我是一个价值投资者
得到泰铢暴跌的确切消息后,顾鲲并没有表现得跟其他投资者那样、因为赌对了而欣喜难抑制。
他假装淡定,装了足足两三天,直到他马子都察觉到了行情有变,主动跟他提起这事儿。
那是8月26号,星期二了,林莺的暑假还剩最后一周。这天一大早,夫妻俩又是去香江的海洋公园玩。
海洋公园其实他们已经来过两趟了,只不过暑假快结束了,以后林莺也不太会想到来香江,所以临走再玩一次。
看海豚表演看到一半的时候,林莺吃着爆米花,突然问道:“我听说,泰铢暴跌了?你不是买了不少做空泰铢的期权么?那应该赚了不少吧?”
97年互联网大多在欧美普及,亚洲只有韩国人习惯了上网看新闻,连曰本人用的都少。所以民间没有看电视新闻、看报习惯的人,对于那些并无切身利益的外国新闻,反应并不快。
如果换个没心没肺点的小姑娘,可能得泰铢暴跌一星期,才会知道这事儿,说不定还得先问一下泰铢是什么货币。
林莺已经算是反应快的了,毕竟是女大学生,而且隐约知道自己男朋友有涉猎这方面生意,星期一的时候就关心了新闻。
“确实是跌了,周五当天跌了18%,后来周末两天倒是稳住了,没破20%大关。但是周一又跌,累计达到了22%,今天是25%。估计后面又能稍微稳住几天。这里不方便说这些,回去再聊吧。”
顾鲲随口如数家珍。
林莺知道财不外露,尽管两人坐的是VIP位置,旁边都没人,她还是压低声音,附耳过去问:“一共赚了多少呢?跟我说说呗。”
顾鲲:“5个亿吧,美金——3亿5是我的,1亿5是王室的。”
之前提到的泰铢暴跌首日,顾鲲就靠着五倍杠杆赚到3点5个亿美金,那是针对他投入的所有资金,也就是那4个亿美元的本金。
不过如前所述,那4亿里只有2亿8是他自己的,剩下是大公朱猷栋托管给他的。所以赚了之后还得按比例七三开,当时属于他的纯利只是2点45亿。
直到今天,泰铢汇率比上周四累计跌到25%,顾鲲才真正做到了他自己那部分份额都赚够3点5个亿。
林莺听了,瞳孔瞬间急促地缩放了几下,然后瞪得大大的,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
她男朋友原来这么逆天的么?
许久之后,她才呼吸急促地低声颤声提醒:“这么多钱,你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那你现在要怎么办,马上卖掉把钱弄到手?我们别看了,回去吧,反正都看过两次了。”
林莺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看海豚表演呢。
顾鲲:“急什么,沉住气。我自有安排的,卖还不是时候呢,我当初建仓的时候就是要至少三个月才能清仓的,我们是做价值投资、长线投资的,要注意吃相!”
林莺并不懂投资,也就不知道什么“价值投资”和“羊群投资”,但是她习惯了顾鲲智珠在握的样子。
每次看到老公那么有把握,她就像握住了定海神针一样,心里有了主心骨,也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我反正都听你的,不过估计你也用不到我。”林莺讷讷地叹息,很温顺地往怀里偎了偎。
顾鲲顺势拍拍她的后背:“镇定点,就当出来玩也是一场作秀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媒体知道我赚了很多,然后想找上门采访的。”
香江这地方的八卦媒体,除了喜欢采访娱乐新闻之外,就是喜欢采访那些财经投资新秀了。
内地的媒体,毕竟不喜欢在官媒上宣扬什么“股神”,因为内地觉得那种价值观不健康。而香江就没有这种顾虑了,但凡有谁突然爆赚、指点江山了,马上会有趋之若鹜的追捧。
不过,如果不想出名,怕招仇恨,非要当隐形富豪,掩饰自己的投资业绩,也是有可能做到的。
甚至于历史上泰铢风暴爆发的时候,连索罗斯本人都是比较低调的,不想拉仇恨就想闷声发大财。后来也是太惨烈,索罗斯才不得不公开应对。
但顾鲲显然要在如何应对媒体这个问题上,跟索罗斯反其道而行之。
这样,他才能既赚了钱,又跟索罗斯划清界限。做了表字又立到牌坊。
这种想法,在正常人看来,或许很匪夷所思,不过顾鲲却有奇谋可以确保实现。
……
顾鲲带着林莺在海洋公园潇洒的时候,关于“本次泰铢危机中,东南亚有哪些投资巨头从中获益了”的内幕消息,基本上也在香江几大顶级财经媒体之间流传开了。
首先传开的,都是那些快进快出的跟风巨头,因为这些人的操作太仓促,根本没想过隐蔽性,基本上是周末的时候,刚赚到钱就被世人所知了。
“小李先生22号当天就紧急建仓跟风的,赚了三个亿!”
“郑公子也跟了一单,稍微慢了点,进账了八千万!”
“唉,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资源多消息广,哪怕之前毫无征兆准备,等行情来了再跟风,追涨杀跌,都能赚这么多。难怪有钱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没天理啊!”
小道消息里提到的数字,都是港币计价的,所以折算成美元并不多。
这几个大家族的公子哥,一般都是拿着家族的钱,等到泰铢已经比上周四跌了18%,甚至是20%的时候,才建仓出手的。真算下来,他们不加杠杆的情况下只能赚5到7个百分点,跟赚足了25个点的顾鲲,当然不能比了。
真正赚得多的,都是在周四之前就已经建仓的。而这样的人,也绝不止顾鲲一个。
任何时候,总会有人看涨,也有人看跌的,每一次交易都是50%的概率,偶然押对的人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些人之前的建仓操作隐蔽得多,曝光也就比快进快出的豪门公子慢一些。
周一的时候,也就是顾鲲曝光之前一天,另外一条本埠某富豪爆赚的新闻,也曝了出来,并迅速得到了传播,让无数人眼红。
按照港片的套路,咖位越高的人,总是要越晚出场的嘛。在投资圈,赚得越多的人,也要越晚曝光。
“听说了没有,奢侈业大亨孔老板,这次赚了足足10个亿啊!港币!他这次真是命好,他的总家产估计也就在五十亿到百亿之间,光是赌泰铢就赌中了10几亿,这才几天功夫,总家产就涨了一成半!”
原来,这条八卦消息里提到的孔老板,名叫孔尚忠,是香江著名奢侈业、珠宝业、文旅业大亨,平时也比较关注投资。
这一次之所以也提前看衰了泰铢,是因为他之前就对泰国旅游业发展的后劲、泰国的外汇创汇能力,有所看衰,所以早就建了一部分做空泰铢的仓。
他建仓甚至比顾鲲还早,是正常的投资。没想到撞到了顾鲲和索罗斯也在做空泰铢,所以运气好踩点了,赚得比预料的都多,连他自己都没敢想象。
只可惜,因为他没想到会赚这么多,所以也就没敢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压上去,连杠杆也只是稍微加了两倍。
所以这次尽管赚了投资额的25%,再乘上两倍杠杆,也才赚了10几亿港币,折算成美元刚刚超过1亿5千万。
不过,在顾鲲的成绩没有曝光之前,孔老板的这个投资业绩,已经是足够笑傲香江的了,也就得到了财经媒体的疯狂追捧采访,着实让他意气风发了一下。
只可惜,这样的风光只持续了一天,因为今天,也就是星期二,顾鲲的投资成绩也终于被媒体打探到了,所以很快就没人关心孔老板了,转而蜂拥去采访顾鲲。
顾鲲是搂着林莺、背后远远地缀着保镖的情况下,在回半岛酒店总统套房的电梯口,被财经媒体的人堵住的。
“顾生,听说您这次的投资赚了足足40亿港币,比本埠第二名超出三四倍之多,请问这是真的么?”
“您对于您的成功,有什么想说的吗?您一直以来以世界巨星、娱乐业大佬的姿态出现,请问您为什么会对外汇投资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呢?”
“这次的泰铢危机,您是不是主要操盘手?是您把泰铢行情打压下来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林莺都吓懵了,瑟瑟楚楚地缩在顾鲲身边,跟小猫似的不敢出声。
顾鲲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相信谣言,关于盈利的金额,我不想多说,而且并不全是我的钱,有一部分我只是代表兰方王室的投资。至于投资理念,也没规定世界巨星就不能懂投资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我是因为对各国同行的文旅业长期发展前景看得比较透彻,所以觉得泰铢有一定的虚高,泰铢此前强行与美元绑定汇率的做法是不负责任的,并不能反映它的真实价值,才要做空。”
《大工报》的记者越众而出,把话筒伸到顾鲲嘴边:“那请问,您是通过什么数据判断泰铢的下行压力的呢?您觉得这波行情是否已经充分释放了。”
顾鲲笑了:“这个怎么说呢,投资有风险,我不会做定量的判断,那不严谨,也有扰乱市场的嫌疑。我只能给你们看几个朴素的数据:泰国前年的出口额增长率是18%,而去年几乎是零。但货币汇率却没有反应出这些衰退。
同理,去年泰国的最低工资标准,比前年又一下子上调了23%,这种人力成本上升带来的旅游业成本上升、国际旅游规模下降,同样也因为之前的强行绑定美元,而没法从汇率上反应出来。
所以,现在下跌两成多,我认为是对之前强行绑定历史欠账的还债,是合理的。是否会更多下跌,我不做判断,就我个人而言,我秉持的是价值投资,我只是希望从泰铢反映其真实价值的过程中,赚到属于我应得的那一份清白的、应得的钱。”
顾鲲很注意措辞,把自己强调为一个赚取真实价值回归利益的“价值投资者”。
这样,才能逐步跟索罗斯划清界限。
毕竟,不是每一个看空泰铢的人,都是不择手段的。
你真的虚高,我觉得你要回归,所以买一点空头,这总是合理的吧?
第68章 我是来帮助泰国人民的
顾鲲接受采访后的第二天,各种报道就满天飞了。
“本埠第一外汇投资大神诞生。”
“兰方巨子顾鲲,看空泰铢行情,获益40亿港币。”
部分无耻的媒体,也不管顾鲲其实是兰方人,只因为他在香江有操作、有委托总部设在香江的黑石基金亚太子公司代理,就把他说成是香江投资界的新星。
极少数当天得到了顾鲲亲口问答的媒体,更是披露了一些详细的猛料:
“顾鲲对本报记者表示:此番泰铢汇率回调,属于正常价值回归。并委婉抨击此前泰铢‘强行绑定与美元汇率’的策略不合理,无法真实反映泰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下降的事实。本次看空行情是对历史欠账的还债,不应当过于恐慌解读。”
“泰铢汇率本周三起已经暂时企稳,预计本周内将实现止跌。顾鲲对本台记者表示,他希望此次泰铢真实价值回归后,可以重新激活泰国旅游业市场,恢复泰国游对外国中低端游客的吸引力,帮助泰国文旅产业找到自己的新定位。”
一时间,香江上上下下从金融投资者到普通吃瓜群众,几乎都或多或少看到了相关报道,引发了热烈的街谈巷议。
“卧槽!顾鲲不是那个世界巨星么?倒是有听说他后来回兰方成了兰方首富、文旅大亨,不过怎么对投资也这么在行?”
绝大多数没什么文化的底层吃瓜群众,多半就是这个反应。
不过,只要形成了社会热点,就肯定有喜欢指点江山的自来水人群,免费义务去帮助身边人解惑、顺便在小圈子刷点“老子比你们见多识广”的存在感。
一些看高端财经杂志和财经专栏比较多的人,纷纷帮忙散播:“你们一看就没文化吧!我就不一样,看了《大工报》对顾鲲的详细专访。
顾鲲之所以看空泰国旅游业和加工出口业的前景,那是因为顾鲲本来就是这些领域的大神!你们这些穷逼没去过兰方吧?我就去过!那儿的度假村、国际会议中心、航母主题公园、海事博物馆,都老有档次了,都是顾鲲的生意!
还有,你们不知道吧,这几年李家坡的东南亚第一转口港的地位也在被人挑战,马来人跟马士基联手,顾鲲的兰方港则跟COSCO(中远)联手,听说顾鲲的兰方港崛起超快,现在李家坡只能专注集装箱船中转,中远散货船中转的生意被兰方抢走了好几成。
这种情况下,顾鲲相当于就是搅动东南亚旅游、进出口航运的无形大手,是一个产业风向标了。他自己跟新马泰在这两个领域都有一定的竞争关系,他怎么可能不了解竞争对手的弱点?所以,这才叫术业有专攻的投资人,不是人家投什么都牛逼,而是因为他投的东西跟他老本行就有关系!”
这些话,媒体上直接说是没用的,吃瓜群众们直接看也看不懂,必须在社会热点下口口相传。
就好比微信时代,有些“秘辛”要拉进“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说,才能洗到脑。
后续八月末的这几天,乃至后来的整个九月份,类似的话题以病毒式增长的方式,零敲碎打植入到了百万千万香江、东南亚吃瓜群众脑子里。
大家都接受了“顾鲲看得准,只是因为他确实了解对手,甚至于他本身的建设,就会挤压对手的生存前景,所以顺带做空。”
这是最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赚了钱也没人会恨你的。
就好比你经营着一家公司,研发出了一门划时代的新科技,你知道这项新科技公开投放市场后,会让旧世代竞争对手的一切都贬值。
那么,你提前做空竞争对手公司的股票,这总不犯法、也不拉仇恨吧?这是天经地义的呀。
这就叫做了表字还立成功了牌坊,不但要赚钱,还要站着把钱赚了。
……
顾鲲在香江疯狂播撒烟雾弹的同时,焦头烂额的泰国人当然也会关注国际上目前有哪些势力从泰铢贬值中赚到钱了。
8月28日,曼谷的财政有关部门。
部级高管朱拉旺功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一份材料。
他面前,站着一小撮心腹幕僚,远处的访客沙发上,还坐着一个被请来的富商客人。
“啪”地一声闷响,朱拉旺功把专访复印件重重拍在桌面上,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鼻梁。
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朱拉旺功似乎才想起还有客人,于是换上一个和蔼谦卑的表情,忍着不爽问道:
“许先生,这些报道你都看过了吧?你觉得,目前我们有可能动用最后的储备,把泰铢暂时稳定住么?顾鲲那些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们所有人说的当然都是泰语)
朱拉旺功对面沙发上的富商,正是泰国首富,也是东南亚除香江以外的首富,许树标,饮料大亨红牛集团的大老板。
许老已经年过七旬,是个出生于华夏海蓝岛的华侨,后来二战前移民加入的泰国国籍。
如今泰国财政遭遇危机,朱拉旺功也需要请这种大人物来镇镇场子,听听他们的意见。
许老见惯了大风大浪,倒是没有着急上火,只是慢悠悠地回答:“顾鲲的意思,我琢磨着已经很明显了。
首先,他是表达了不想跟我们为敌,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觉得他在兰方建设的旅游业和转口业,可以冲击到马泰的旅游业和转口业,所以他不想浪费,顺势做空我们。
其次,他也委婉表达了他觉得泰铢,甚至还有未来的令吉,高估了多少——他觉得是两成多。我也认为,如果泰铢这次只是贬值控制在两成的话,那就属于良性贬值,事情还有可为。
因为两成的贬值,虽然会让以美元计划的外债凭空多还两成,但我们之前给劳工加23%最低工资导致的国际竞争力下降,就可以弥补回来,我们的出口可以重新恢复高速增长,外国游客数量也会大增,总的来算,我们的总创汇增长,应该是超出两成的。
最后,顾鲲那番话里,也有一个展示肌肉、希望大家各安其位的意思。他明显是在说,跟他们兰方相比,我们泰国的旅游业优势在于规模,所以我们应该心服口服甘心于做淘便宜货的低端廉价游市场。而兰方规模小、会注重高端精品游,如果我们默认了这个分工,兰方就不会再跟泰国旅游业形成竞争。”
听了许老洞若观火的分析,朱拉旺功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确实,如果能保证汇率只是适度下滑的话,对于泰国经济还是有好处的。
货币贬值增加出口,这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之前的“强行与美元绑定汇率”,说到底是一种懒政,是小国没有足够牛逼的汇率调控专业人才,怕被坑,所以省事儿了。
朱拉旺功自己也知道,绑定制积累了多少遗留隐患。
思前想后,朱拉旺功追问道:“许先生,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在汇率已经跌了25%的情况下,再动用剩余的美元外汇,收购泰铢稳住汇率,是否可行呢?
顾鲲既然都表态了,觉得他认为泰铢已经达到了合理价位,他应该不会食言再落井下石吧?”
之前的抵御,已经消耗了泰国大量的美元储备,但并不是完全消耗完,国家总是要留一手的。
尤其是在知道贬值不可避免的情况下,留点钱等贬了一波之后再护盘,成本要比一开始就护盘低得多——
道理很简单,泰铢原价的时候,买入那么多做空的泰铢抛单,就要按原价给美元。现在泰铢已跌25%,再想托同样抛量的泰铢抛单,就可以少花25%美元。
任何想护盘的国家,都会把外汇储备按比例分配,分段护盘的。
许树标沉吟了一番,他也不敢给朱部提供错误咨询,所以只是审慎地说:“以我的经验,顾鲲既然半公开的高调暗示和解,那么他应该不会再对泰铢下毒手。否则的话,他之前的表态就是挑衅,白白加深仇恨了,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但是,顾鲲不会贪得无厌落井下石,不代表其他国际游资势力不会落井下石。世界是很多元的,做空的势力也是很多头的,顾鲲才能影响多少?
还有一点让我不解的就是,既然顾鲲已经表现了善意、觉得泰铢已经跌到头了,他自己为什么不平仓呢?朱部长,希望你好好调查清楚这一点,再做决断,我只能提醒你到这里。”
朱拉旺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严厉地盘问起身边的下属:“顾鲲这几天有没有出货动向?如果没平仓,为什么不平仓,尽快调查清楚。”
一个立功心切的下属连忙回答:“我已经提前调查过了,顾鲲之前下的单子是中长线的投资,至少是三到六个月的期权,他大约要到11月、12月才能全部平仓。之前没到期不能平仓。”
“他居然还做中长线?那看来真是价值投资,不是投机客了。如果投机客,做那么久,就不怕中间有点变故,为人作嫁么?”朱拉旺功凭借职业经验,如是暗忖。
当然,他也不是鲁莽之人,此后,他又紧锣密鼓花了一两天,集中调研形势。
最终,在8月30号,他向领导申报之后,决定动用紧急储备再护一次盘。
泰铢的汇率,果然在这周个周末稳住了,连续七八天的下跌,迎来了第一个稳定期。
泰国有关的官方媒体,也连忙发布了一连串的安定信心的报道,铺天盖地宣扬泰铢汇率已经稳住,请国际热钱不要急着出逃。
甚至朱拉旺功还跟泰国央(和谐)行申请到了紧急加息,把泰铢的储蓄年利率,从10%直接加到了周五的12.5%,周日进一步上调到15%。
在他看来,有15%的年存款利率撑着,一般可以抵消掉20%几的年贬值率。
因为如今美元的存款利率是很低的,这样就算泰铢在贬,但只要存在泰国银行里的钱有极高的利息撑着,那么那些不太敏感的稳健型资金,还是留得住的,不会发生外资挤兑。
顾鲲因为期权还没解禁,暂时无法平仓。不过其他不少之前碰运气赌对了的投资客,一看泰铢稳住了,纷纷就平仓落袋为安了。
比如香江的小李小郑老板,以及之前号称本埠第二外汇投资大神的孔尚忠孔老板,纷纷在只跌掉25%的价位时,就平仓出货了。
第69章 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
天地良心,顾鲲的高调指点江山表态,纯粹是为了既赚钱又竖立自己的正面形象,而没有想过算计任何人。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摆出一副“我只是想让泰铢回归正常、理性的价值,顺带稍微赚一笔”的姿态,也会有贪得无厌的索罗斯,把剩下的脏活儿干完的。
索罗斯才不会满足于每倍杠杆只赚区区25%,他要的是吃干抹净,碎骨榨髓。
所以,顾鲲说点漂亮话,形式上敲打指点一下,让泰国有关部门得以暂时稳住汇率行情,对顾鲲是只有美名而无实际少赚的纯赢。
有这些收获就够了,顾鲲怎么会再处心积虑地算计其他人呢?
只可惜,那些本来就不是因为坚定的决心和精密的算计而入市、只是因为跟风和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小赚一批的家伙,在听了顾鲲的表态后,直接就被吓住了,这才有了只赚25%就收手退场的情况出现。
香江各大家族的小李老板小郑老板,各自最终分别赚了2亿多港币和5亿港币,就平仓了。
香江文旅奢侈业大亨孔尚忠,比小李老板小郑老板都沉得住气,一直撑到了比十天前的泰铢原价下跌26.5%,才彻底平仓——之前泰铢最危险的时候,周六其实已经跌到28%贬值率了,后来周日又反弹到26.5%。
孔尚忠也是看到了行情有反弹,怕是顾鲲那番讲话让泰国国内的资金恢复了信心,市场大风向要变,才慌慌张张出手的。
孔老板的最终受益总额,也顶格在了14亿港币,折合1点8亿美元。
……
大洋彼岸,纽约华尔街,量子基金总部。
一个分析师拿着最新的报表,向索罗斯汇报:
“先生,上个周末,不少之前碰运气跟我们同行的游资,都被顾鲲忽悠住了,没坚持下去。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资金,这三天里光本金就撤出了15亿美元,连带他们加的杠杆,一共撤走了60多亿美元。”
鹰钩鼻的索罗斯一边听着,一边眼神中闪烁着阴光,听完后沉吟数秒,智珠在握地冷哼:
“没关系,这些本来就是走了狗S运的杂碎,爱滚就滚好了。反正我们能撬动的资金总量足够雄厚,把这些不是靠真本事赚到钱的垃圾去芜存菁了,我们还少分点赃。”
那些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助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请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前两天,您吩咐暂时收手的。”
“现在当然是再次火力全开了,这还用问么。”索罗斯理所当然地说。
1997年9月1日,又一个星期一。
之前那个周末,泰铢汇率总算是稳定下来了,甚至还反弹了1点5个百分点。凭运气赌对的家伙们,被这么一诈,加上顾鲲的表态,基本上都落袋为安吓退场了。
索罗斯的手下们,终于重新把獠牙亮了出来。
又是足足40多亿美元的本金,300多亿美元的杠杆,一次性投放到了市场上,把泰国有关部门组织起来的护盘资金,重新摧枯拉朽地冲垮。
曼谷的泰国财政有关部门,电话响个不停,朱拉旺功焦头烂额,仿佛觉得世界末日都要来了。
“今天上午又比昨日汇率跌了11%!我们试图用储备资金顶住,但是已经见底了。部长,能不能找富豪企业家们拆借美元来护盘呀?那些跨国企业应该还有美元储备!”下属病笃乱投医地请求。
朱拉旺功像行尸走肉一样,并没怎么抱期望地给许老板打了个电话。
“朱部,我让您调查清楚再决定的。我说过,顾鲲并不是最大的一股势力,他收手不代表事情过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爱莫能助的,我是商人,不是把钱往水坑里砸的。”
许老板的回复非常冰冷。
其实对方也知道,上周末的咨询并不一定能发挥多少作用,但作为泰国首富,许老板那么说,也是符合他本人的利益的。
因为他知道,泰铢跌成这样,只要再继续下挫,那么朱拉旺功的位置肯定坐不下去了。无论是首相还是国王,都需要把朱拉旺功撤职以平息民间的愤怒。
如果上周末朱拉旺功听了他的劝之后,万一把下跌止住了,那么朱拉旺功能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就会感激他。
如果没止跌,朱拉旺功人都不在了,怨恨他又如何?一个富商会在乎一个去职的平头草民的怨恨吗?
赌赢了获得一个财政有关部门长官的友谊,赌输了获得一个庶民的怨恨,谁都知道怎么选的。
朱拉旺功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没到最后一刻时,心里还爱存一点幻想,总觉得会有奇迹出现。
“完了,全完了,我这仕途是当到头了。”朱拉旺功长叹一声,浑身无力地瘫在转椅上,电话话筒耷拉着落在地上,也懒得去捡。
当天晚上,泰铢比前一个交易日累计跌了14%。
考虑到前一个交易日时的价格,已经比半个月前跌掉了26.5%,所以叠乘起来,9月2日时的泰铢汇率,比8月中旬时,累计跌掉了36.3%。
而且按照之前的趋势,这第二波暴跌之后,又会有一串长达一两周的渐渐微调下行。
就好比第一次暴跌时,暴跌日当天只跌18%,但后续一周加起来,累计扩大加深到25%。
市场对泰铢的下行远期预期,调低到了60%,甚至某些悲观的投资者认为有可能止步于50%。
……
9月3日午前,香江。
某座灯红酒绿的白加道山顶豪宅里,奢侈业大亨孔尚忠孔老板,原本正在庆功大宴。
几个圈内二线的女明星,尤其是平素接奢侈品代言广告接得比较多、跟孔老板很相熟的女明星,此刻都环绕左右,谄媚地向孔老板嘘寒问暖给占便宜,试图讨些彩头赏格。
“孔生真是神机妙算,轻轻松松就十几亿进账,连小李老板小郑老板都不是您对手呢。”
“是啊是啊,李家郑家郭家,不过都是靠着祖辈余荫。老李老郑那都是老前辈了,他们家第二代才该是跟孔生平辈论交的。可是看看他们家的二代,谁比得上孔生呢,孔生将来在香江商界的前途,定然一片光明呢。”
二线女明星们一边乱蹭,一边说着好话,把孔尚忠伺候得云里雾里的。
他今天这个庆功宴,本来就是泳池派对的模式。男人就穿个裤子,女伴们也都是比基尼出场,他往温水按摩池里一躺,左拥右抱享受着美人伺候恭维,人生得意,岂有更甚?
正在欢娱之间,一个女秘书进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的表情就立刻冷了下来。
也不怪他不再关心泰铢行情,主要是人的神经总是要一张一弛,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紧张的。
之前的十天,他已经太紧张了,泰铢做空的仓位始终保持在持仓的高位,每时每刻都盯着行情,人实在是太累了。
现在依然已经彻底出货平仓了,还不趁机乐呵乐呵?所以一两天不看行情,也是正常的。
谁知,就是在已经平仓之后,幺蛾子又出现了。
“卧槽,老子被顾鲲算计了!这个卑鄙小人!他么的上周末口口声声大放厥词,说泰铢已经回归理性价值了,现在居然还来一波大跌?!”
抛早了!平仓平早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嫌钱多的,尽管孔尚忠之前半是看得准、半是运气好,已经赚了14亿港币。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听说空头还在加深时,他内心不但没有半点感恩,反而只有悔恨。
他没有觉得自己赚到了前面那14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而是满脑子都纠结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多捂住几天、为什么没能把后面又多出来的6个亿也赚到手。
如果他能跟顾鲲一样捂住不平,他现在累计赚到的就是20个亿了!
而且看这形势,还能跌,后面还有点能赚的!
旁边几个女明星都被吓得不轻,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地逢迎:“孔生消消气嘛,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您已经很厉害了,稍微错过一点,改过来就好……”
女秘书也不想承受老板的冷脸,连忙顺着这些话往下劝:“对了老板,要不我们再赶紧重新建仓?虽然错过了十几个点的大跌空间,但重新建仓的话,还能再喝到点尾声。”
“重新建仓!当然要重新建仓!”孔尚忠一把扯过女秘书手里的浴巾,往自己挺着大肚腩的肥硕身躯上一盖,然后点起一根雪茄,只是他咬得太过用力,雪茄尾都被他咬得几乎断了。
他猛吸一口之后,稍稍冷静了几分,叫住正要退下的女秘书,追问了一句:“急什么!忘了问你了,别人是什么反应?李家郑家他们,听说第二**跌之后,有没有再建仓?”
女秘书:“郑家吓怕了,应该是怕下跌空间用尽,见好就收不玩了。李二公子倒是重新建了一些堵一把。”
孔尚忠眯缝着眼睛吸了两口:“我们也建!先建20个亿港币的本金,不过不要加杠杆了,跌得已经比较深了。”
女秘书如蒙大赦,终于可以退下了。她连忙去外面打电话,吩咐代理人开始按指令操作。
“顾鲲这个伪君子!做了表字还立牌坊,果然信他没好下场,下次还是要直接跟索罗斯索大神一条心,才不会被卑鄙小人坑!果然伪君子比真小人还恶心!”
孔尚忠内心恨恨地想,已经决定下次如果还有机会,一定不能相信顾鲲这种伪君子了。
第70章 我也不想这样的
泰铢的第二次超跌,比第一次深度更深,不过爆发性却没有那么强烈。
而是跟尿频尿急尿不尽一样,淅淅沥沥跌了整整一两个月。
这也是完全符合投资规律的,因为第一波的超跌,之所以瞬间跌幅大,完全是因为其发生之前,是冲破了泰铢的“绑定汇率制”这一懒政,就像大坝崩溃的瞬间,流量肯定非常巨大。
而第二波超跌行情时,捆绑的懒政已经没有了,也就不存在“蓄力憋大招”的爆发性,每天有多少新的利空消息,都能及时消化掉。雨下得再大,也不会有溃坝式的洪峰。
10月1日,原本执掌泰国财政有关部门的朱拉旺功终于被免了,泰铢的汇率相对于8月中旬时,已经累计跌掉了52%的价值。
或许是首相和国王觉得这个锅差不多该结算一笔了,让朱拉旺功先背掉,后面的继任者才能轻装上阵,不被民间鼎沸的怨恨干扰。
而顾鲲在过去的这一个月里,并没有继续住在香江,也没有去泰国,而是悄无声息地回了兰方,玩了个把月的消失。
至于消失的理由也很正常:他马子和妹妹都回去上学了,暑假的快活日子结束了。
他本人本来就觉得香江已经玩腻,只是为了陪妹子才留香江这个购物天堂的,既然妹子走了他也就走了。
而且,听说兰方大公对于顾鲲公然在外面养女人,还有点不满,所以回了兰方之后就变相劝顾鲲禁足一下,顺便讨论一下兰方的前途、在这波泰铢危机中应当如何自处。
孔尚忠和那些香江投资大亨,有想过找顾鲲聊聊心得,聊聊对行情的真实预期,但顾鲲都不方便,他们也就没联系上。
同理,还有泰国有关部门,甚至是索罗斯的人,也想探顾鲲的口风,也因为同样的理由,暂时被冷处理了。
“听说是兰方大公原本考虑把女儿嫁给他,招顾鲲做女婿的。结果顾鲲暑假里发了一笔大财,做人太嚣张了,在香江高调玩女人,还包了几个女明星。大公面子上拉不下来,所以要禁足一下顾鲲找回王室尊严。
其实,听说顾鲲的实力已经远超朱猷栋了,对方想禁足他也不可能。不过毕竟他是兰方人,面子上还是要给大公的,假装被对方约束一下,也显得大公将来找一个花花公子当女婿不是太丢人。这就叫花花轿子人抬人。”
在香江,乃至整个东南亚,大多数高层圈子里,自以为消息灵通的上流人士,都在暗中这么传说,也都相信了这个设定。
因为这很符合逻辑。
……
10月中旬,泰国的财政有关部门,在长官职位虚位以待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的话事人。
这位朱拉旺功的继任者,名叫杜拉德冬阴功。他上任之后,花了一个星期理顺现状,不过泰铢继续微跌的趋势并没有只住。
从10月14到10月20,跌幅从52%进一步下探到54%。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找到突破口。
10月21日上午,杜拉德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报表一筹莫展,一位助理把一份情报放到了他的案头:
“部长,这里有一份新闻,您可能会感兴趣。”
杜拉德扶了一下眼镜,拈起那份传真件扫了一眼。
“兰方希尔顿国际会议酒店正式揭幕……这不就是一个,高端一点的五星级酒店开业嘛!这算什么重要新闻!诶?等等……兰方大公与顾鲲将出席剪彩仪式,并接待与会来宾。”
原来,兰方的希尔顿酒店,是去年奥运会期间定下来的项目、后来九月份完成了勘测设计,然后开始施工,算算日子,到现在也有14个月了。
连建设加装修,一共只用了14个月,也算得上是一种“华夏速度”吧,要是搁泰国人那肯定是做不到的。
杜拉德看到这儿,咂摸了一下其中深意:“你是说,这是朱猷栋因为之前夏天那一波、顾鲲寻花问柳妨害王室尊严的事儿,算是揭过了?朱猷栋解除对顾鲲的禁足了。
罢了,我这阵子正要找他,给我安排一下,我这周末飞一趟兰方,亲自找他谈谈。现在就看顾鲲是不是敢做敢当,说好了不与我们泰方为敌,就乖乖平仓停止做空。”
杜拉德依稀记得,顾鲲手上的不少中长线仓位,本来就是要11月份左右,才能到期平仓的。
但是,因为任何期货都是有一个允许交割的期限区间的,比如顾鲲做的是三到六个月的期权,那么在这三个月里的任何时候平仓都是合规的。具体他是三个月就卖还是六个月才卖,要看他的心情和对市场前景的预判。
站在泰国方面,当然是希望顾鲲3个月一到立刻就卖。但现在最害怕的,是如果顾鲲觉得还能跌,一直捏到6个月,泰方也没办法。
这就是杜拉德想跟对方谈判、并且试图说服对方的原因。
“好的部长,我这就去安排。”助理立刻领命而去。
……
几天之后,10月底的一个周末,杜立德搭乘了一架中转航班,顺利飞抵兰方国际机场。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杜立德还忍不住用一个旅游业大国的高管眼光,审视了一下兰方机场和周边环境。
“机场倒是挺雅致的,设施都有热带风格。不过这航线安排真是垃圾!居然连从曼谷直飞这儿的航班都没有!还特么要从粤州转,什么破规划!”
原来,从曼谷到兰方,其实只有1600多公里,比从粤州飞兰方的2300公里还近了700公里。如果能直飞的话,杜立德还能省时间呢。
但谁让泰国也是一个热带旅游国家呢,泰国在旅游业上跟兰方是竞争关系,极少有人会从泰国来兰方旅游,如果专门设一条航线的话,肯定是亏本经营的。
所以兰方国际机场建成至今,除了最初开通的去往华夏的京城、粤州、沪江的航线之外,后续四五个月里,也就有限开通了很少几条航线。
分别是从汉城/东京/湾湾北飞兰方,汉城和东京的飞机多一些,每天两班,湾湾来的飞机少一些,每天一班。加起来每天也能稳定有五六百日韩游客和上百名华夏湾湾游客。
其他那些竞争关系的邻国,反而是一条航线都没有。
本来么,杜立德要是觉得绕远路浪费,其实还可以选择从曼谷飞吉隆坡再转飞古晋,然后从古晋坐几十海里游艇转来兰方。
不过身为高层要人,他显然不打算折腾,宁可在天上多飞两千公里,也不要在地上多转一次。
“兰方人这个建设思路,是摆明了把自己列为华日韩的后花园了,反而跟我们东盟兄弟划清了界限,哼,这种国家,明显是东盟的叛徒!”
杜立德内心最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算是给兰方这个国家定性了。
从机场离开后,他包的车通过两三公里长的机场岛跨海大桥,就看到在桥的另一头,矗立着一座30几层、高百余米的摩天大楼。
大楼旁边还盖了个绿化非常规整的广场,看着就气派阔朗。整齐的椰子树芭蕉树层层错落,还有无数热带鲜花锦簇的美丽花坛。
甚至还从旁边的珊瑚礁岛筛了几万吨的白砂,把这座高楼附带的海滩上原本的泥土疏浚挖干净,换成白砂填上,工程量应该不小。
这就是明天要开业剪彩的兰方希尔顿国际会议酒店了。
也是兰方国内第一座高度超过100米的建筑。
94年以前,兰方最高的房子也就12层,是萨武洋和朱敬业等本土富商们的写字楼,后来顾鲲要搞四星级会议酒店,先让林莺家贷钱来弄了一个,好歹有20层左右,先应急用了几年,吸引华夏的公费会议团,林莺家的生意也因此小赚了一笔。
如今才算是彻底鸟枪换炮,连希尔顿都上了。(这里的“上”字是指上项目,不是上女人)
“兰方人这几年鸟枪换炮了呀,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搞高端旅游业真是志在必得了。”杜立德心中暗暗警觉。
因为酒店还没开业,他也不可能住这儿,只好先去原本岛上最好的那家会议酒店、也就是林莺家开的酒店下榻。
第二天,杜立德如期作为“国际友人”,参加了剪彩观礼,还被请上台去讲了一些恭维的话——泰国也算是东南亚旅游业大国了,所以兰方方面肯定要请杜立德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上台去品评一番兰方的服务质量。
杜立德有求于人,只能明里暗里说一些捧场的漂亮话,话里话外都透出“这里的设施比曼谷和芭提雅/普吉岛都高档,不愧是顾鲲出品必属精品”的意思。
反正他执掌的是泰国的财政部,自己的麻烦最重要,而文旅部门的事情,只能先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典礼上,顾鲲毫不掩饰地搂着代表希尔顿酒店方面的帕布莉小姐,以主人的身份,对各位宾客表达了致谢。
典礼之后的酒会上,依然搂着跟穿花蝴蝶一样的帕布莉,到处游走,很是高调。
谁都知道,这一年来,帕布莉小姐可是不止十次地飞到兰方来玩,少则玩两三天,多则一星期。万里送情谊,很是被顾鲲征服呢。
杜立德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凑上去跟顾鲲单刀直入地挑明来意:
“顾先生,恭喜您开门红,听说您的泰铢卖空期权,就快到交易解禁期限了,不知道您是否打算立刻平仓呢?”
顾鲲收敛起轻佻的表情,连按在帕布莉身上的手也放松了,耷拉下来只是规规矩矩搂着腰,想了一想,才正色回答:“我一贯是个价值投资者,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那就是愿意卖了?”
“这里不方便,我们到旁边聊吧。”
卖肯定是要卖的,但话必须说清楚,必须让泰国佬欠哥一个人情。被哥赚走那么多钱,还得还好感谢哥。
第71章 吃干抹净擦擦嘴
反正兰方希尔顿酒店也剪过彩了,那就算是正式开业了。
所以,顾鲲就大大方方地请了杜拉德部长,开了一间贵宾休息室和小会议厅,私下里坐下来慢慢聊,这顺便也是让泰国佬第一时间见识见识兰方这边的顶级酒店的豪华程度。
他没让杜拉德的助手回避,而他这边,也依然大大方方搂着帕布莉小姐一起聊。
有些话题,正适合稍微漏点风声出去。
双方分宾主坐定,米德洛娃亲自端着一盘猫山王和瓜达奎拉榴莲,摆在茶几上,又端来两杯红茶,供双方享用。
众所周知,最好的榴莲都是马来榴莲,比泰国和越南的要高档得多。只是马来榴莲注重品牌口碑,都要熟透了自然掉落才卖,因此不易长途储存。
后世2010年代以后,才有快速冷链空运的猫山王在华夏国内市场出现,再之前那些年份,都是泰国榴莲为主先打入了华夏市场,跑马圈地占领了空白的消费者心理定位。
此刻顾鲲拿来待客的,当然是最高档的本土货和马来货了。
猫山王是西马特产,也就是马来半岛上的特产,主产区在槟城一代。
而瓜达奎拉榴莲是东马特产,是沙捞越、沙巴等州这边种植的最好品种。
兰方和文莱,以及印泥在婆罗洲的那部分领土,也有种瓜达奎拉榴莲。(因为没有猫山王有名,所以没有标准汉译名,主要是音译。G开头的一长串英文,可能别处看到不叫这个名字)
瓜达奎拉榴莲相比于猫山王和其他传统榴莲而言,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肉质是有点红色的,类似于西柚/葡萄柚跟普通黄色柚子的差异,同时气味也比较淡一些。(当然并不是所有红瓤的榴莲都叫瓜达奎拉,有些差的红瓤榴莲闻起来微微有股汽油味)
顾鲲也想过,未来兰芳游的逼格做上去之后,也要开发一些适合游客带回去的高逼格土特产,所以特有的高端榴莲品牌、乃至如今还没炒出来的猫屎咖啡、马来燕窝,都可以发掘一下。
华夏游客是最喜欢把旅游当成装逼的,如果不带点高端特产回去请客,还怎么证明他来过兰方?
杜拉德是泰国要人,对于榴莲当然是非常识货的了。当下很优雅地拿起红瓤和黄瓤,各自品鉴了一块。
仅仅吃了一口,他就意识到猫山王还是那个猫山王,而瓜达奎拉已经不是传统的瓜达奎拉可比的了。
“这个榴莲不一般呐,虽然香味更加淡了,但是很清澈,只有奶香,没有杂味,吃不惯榴莲的外行人应该会很喜欢——这是沙捞越的新品种么?”
顾鲲面露微微的得意:“算不上新品种,我这几年,让人慢慢精挑细选,做了点选种而已。我想用来迎合北方人的口味,让不想闻榴莲气味的人也喜欢上吃。至于牌子么,我也不想折腾了,就叫兰方榴莲就行。”
兰方如今只有极少的榴莲种植规模,而且只在主岛上有,因为其他离岛太小了,土地盐碱度对于种榴莲而言不合适,也缺乏火山富硫地质。
因为少,所以兰方原先是没有自己的榴莲品种的,基本上马来的沙捞越、沙巴州叫什么品种,兰方直接拿来种。
杜拉德心中微微一凛,神色不变地恭维:“看来顾生是早就胸怀大志了呀,前几年倒是没看出来您不甘久居人下。想来假以时日,兰方的文旅产业,是要压泰国和马来一头了。”
一个榴莲新品种,当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是管中窥豹,就足以看得出顾鲲所谋者大。
顾鲲微笑着回应:“压制谈不上,各有定位、各取所需罢了。大家针对的是不同的市场,本来就是可以和睦相处、共度时艰的。”
杜拉德听了他这个表态,不由心中有气,偏偏还有求于人,不好直接翻脸,只能略微阴阳怪气地说:“哦,那倒是愿闻其详了。如今的时艰,只是我们泰国的艰吧,你们兰方,似乎是在以邻为壑呢。至于各取所需,难道顾生就把贬低邻国的旅游市场为低端市场,来‘各取所需’的么?”
顾鲲吃完榴莲擦了擦嘴:“我觉得没毛病啊,杜拉德先生,你们要面对的问题,比我们复杂得多。泰国足足有六千万人口,那么多穷人,你们要想定位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旅游文化品牌,是很难的。
无论费多大劲儿,你们也不能不让本国的穷人吃饭吧?只要那些穷人给老外提供价廉质次的服务和产品,你们的国家形象就会拉下来,这是解决不了的死结。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给外国人营造一个‘这是稍微花点钱就能去乐呵乐呵的实惠地方’的刻板印象。
而我们兰方不同,不管我们现在怎么样,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只有九万人口我们船小好调头,只要一笔巨富,就能把国家形象整体塑造,我可以让兰方一个穷人都不剩,留在国内的也十指不沾阳春水,服务业一线岗位全部用外劳。你何必跟我纠结这个呢,而且,你好像只是财政部门的负责人吧,何必为你的同僚操心。”
杜拉德不由有些诧异:“你居然打算让兰方一个穷人都不剩?你要怎么做?就凭你这次以邻为壑炒泰铢的利润,给九万人每人发一笔钱?然后你就消灭贫穷了?”
杜拉德一边反驳,一边还忍不住在内心快速算了一下。
如果顾鲲现在收手,听说他撬动的泰铢投资资金,大约总规模在几十亿,后来中途走势明朗的时候,又稍微加了点杠杆,细节不清楚,但全加起来至少能赚到十几亿美元。
这十几亿美元,给九万人平均发一下,也能发人均1万5千美元了。
不过这显然做不到“让这个国家没有穷人”,而且这样完全没有意义。
杜拉德实在想不通顾鲲会怎么做。
顾鲲看着对方的反应,就有些好笑:“你觉得一个想着发钱消灭贫穷的蠢货,能做到我今天这个高度?算了,我觉得这些话题跟今天要谈的主旨似乎无关,不如就此搁置吧——
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设定,就当我可以做到,甚至已经做到了这一点。然后,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往下谈如何了结这次的事情,在兰方与泰国继续睦邻友好的氛围下,同舟共济。”
杜拉德想了想,确实没必要纠结:“好吧,我可以不纠结之前的事情,也可以把你的善意向国内传达,甚至可以跟国内的媒体打招呼,让他们将来不要怨恨兰方,在报道口径上,把你跟索罗斯充分区分开来。这样,你应该满意了吧。”
杜拉德知道,要顾鲲平仓,肯定要首先打消顾鲲在沽恩市义方面的疑虑。再说如今有求于人,只要顾鲲赚钱到此为止,给他彻底洗白名声,又有何不可呢。
同时,站在顾鲲的角度,其实泰国人是否恨他,倒是没那么要紧。
问题的关键在于,顾鲲知道索罗斯即使做空泰铢结束后,也是不会收手的,将来还会对其他东南亚国家的货币出手。
如果不跟索罗斯划清界限、不让泰国官方高调承认他是善意投资者,后续很可能导致其他东南亚国家遇到同样的灾难时,也恨上兰方,以及仇恨他顾鲲个人。
一旦涉及到整个东南亚,那么舆论和民间形象就变得很重要了。
顾鲲不想最后跟索罗斯翻脸的时候,被认为是一个反复无常临阵倒戈的小人,更不希望将来挟东南亚人民的民族情绪以自重、自保时,被人识破。
双方就在这样的默契中斡旋、相互试探,终于敲定了合作细节。
顾鲲最终一锤定音:“既然你们答应把我塑造成引领东南亚各国抵御黑手的先行者,我会在11月初,尽快平仓我手上的泰铢做空期权。不过,我会确保你们分步、同期履约的。你们的各项媒体宣传,必须跟上。”
顾鲲知道,历史上索罗斯穷尽全力,也就把泰铢打压到大约贬值60%的程度,也就是从25铢兑1美元,压到60铢兑1美元。
而现在已经跌到53铢兑1美元了。等到再过几天11月初,估计肯定在55铢以下。顾鲲到时候卖掉,既能收获“成功帮助泰铢止跌”的美名,扮演逼停索罗斯的英雄。
同时又没怎么耽误赚钱,该捞的都捞够了,美名完全是凭空白拿的。
他的十几亿美元本金、五倍以上的杠杆,放在平时,其实也不算多重要,是不够格让泰国财政有关部门找上门来这样恳求的。
但此时此刻,泰国人和索罗斯,就像是玄幻文里的海大富和假太后一样,在那儿内力全开对掌,只要出现一个韦小宝,哪怕韦小宝武功低微,也是他帮谁谁就能赢,所以这个第三方势力的重要性就非常凸显了。
何况顾鲲的“武功”,绝对比韦小宝强多了,怎么也得是个茅十八吧。被泰国方面言听计从求合作,这很合理。
第72章 这个把子我来扛
杜拉德和顾鲲聊了整整一下午,把如何确保双方履约、分赃的一些细节,都聊到了。
因为过程着实过于阴险,写多了容易提升吃瓜群众智商,就不详细赘述了。
临了的时候,杜拉德抛出了一个他一直暗暗关心、但之前不方便问的问题。
“顾,现在我们已经坦诚相见、精诚合作了。我希望你诚实,这一个月,你假装在兰方禁足,是不是就等着今天这种形势,吊足了我们的胃口,然后好狠狠宰一个价。”
杜拉德端着香槟酒杯,跟顾鲲一边碰杯一边问。
这个问题,无论顾鲲怎么回答,已经不影响合作的实施了,只是可能让某些人心里有一个结。
顾鲲要么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么就不说。如果非要扭扭捏捏骗人,那恐怕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然而,杜拉德还是失算了。
顾鲲很坦然:“我当然不是躲你们,殿下禁足我,我当然可以反抗。但时局艰危,我没空琢磨那些。我这阵子在兰方,是为了天下大势,做了很多安排。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你觉得索罗斯把你们弄得哀鸿遍野之后就会收手,那就太小看了。我对他的野心,看走眼了第一次,不会再看走眼第二次了。我是真心希望联合东盟各国,一起同舟共济。”
这个解释非常义正辞严,不过因为太笼统,也无法判断真假,杜拉德只好继续刨根问底:
“你认为,他还会用如此烈度,做空其他国家?那你做了哪些安排呢?如果不涉及商业机密的话,能不能请报上互通有无一下,我们会感激您的。”
顾鲲:“我敢保证,以他在泰铢交易中暴露出来的吃相,他是不会罢手的。那么多资金把热点聚集起来不容易。
摧垮本来就有虚高的泰铢之后,他就会趁势利用恐慌,对其他并没那么虚高的周边小众货币下手。兰方国小力弱,别人也管不上了,目前能做的,只是在令吉问题上,减少损失。”
杜拉德连忙追问:“你们打算撑住令吉?不可能吧,估计还是提前建仓跟风一笔,捞了钱走人?”
杜拉德自己也是一边问,一边脑子里琢磨明白了剧情脑补,不由冷笑。
呵呵,还说什么帮助其他东南亚国家,其实是落井下石捞一票吧。
顾鲲却换了一个非常诚恳的语气:“我不会做空令吉,我只是想自保,防止自身受到损失——你应该知道,兰方太小了,连自己的央(和谐)行和货币都不曾有。我们流通的法定本币,是令吉和人民币都能用。
这一次,我觉得令吉的体量是撑不住的。马来人均收入和人均GDP虽然比泰国高了将近一倍,但马来的人口还不到泰国的一半,论经济总量马来比泰国略小。既然泰铢干不过索罗斯,令吉也就一样干不过。
我这个月留在兰方,就是协助殿下做了一件大事,我们逐步暗中号召国内富人,把存款性的、证券性的资产,尽量由令吉计价置换为人民币计价,以免在索罗斯即将到来的袭击中受损。
这个工作非常繁杂,所以我才不得不亲自坐镇兰方一个多月,秘密推动,充分动用我在国民中的威望。现在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肯信我的,不过那些实在不相信的,也只好让他们承受损失了。”
“真的假的?”杜拉德一开始是不可置信,随后是释然,“唉,国家小就是方便,管理层级少,这种大事儿,居然可以举国一致。”
顾鲲到底有没有这么干,事后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杜拉德相信顾鲲不会说这种无谓的谎言。
他只是觉得,顾鲲这个判断,有点虎头蛇尾。
琢磨了几秒钟后,杜拉德叹息着批评:“如果你的眼光是准的,那我也只能说,你看准了前一半,却把一手好牌打烂了。如果注定知道令吉守不住,就该直接换美元嘛,那才叫绝对避险。
结果你只是换了个人民币,那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做华日韩游客的生意做昏头了,盲目高估了华夏的实力和国际公信力。如果令吉和泰铢都会摧垮,人民币一样会被摧垮的,别以为华夏有13亿人口就如何了,他们人均多穷啊!”
杜拉德的这种想法,后人当然会觉得很可笑,但是在97年,绝对代表了当时东南亚那些准发达国家,或者发展程度较高的发展中国家的态度。
当时连泰国菲律宾都觉得华夏很穷,没什么实力。
顾鲲不想纠正对方的想法,如果国际社会真要这么觉得,他正好乐见其成。
因为如此一来,将来兰方倒向华夏时,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危难时刻,我们病笃乱投医,没有出路,只能向华夏靠拢以自保。
如果大洋国对这个结果不接受的话,就问问为什么不管好自家的狗索罗斯,让它出来乱咬人乱招仇恨吧。
哦不对,怎么能说华尔街是大洋国的狗呢,应该说大洋国是华尔街的狗还差不多。
……
杜拉德跟顾鲲会晤完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国,而是又多花了一天,在兰方明察暗访,验证顾鲲说的那些话。
一番确证之后,他亲眼看到了一家刚刚开设了不到两星期的“建设银行”兑换点,没错,就是华夏那边的建行,也看到了数以百计的兰方平民在那儿兑换钱。
建行并不是直接收令吉了令吉就存起来的,因为估计到令吉有可能贬值,直接存令吉的话,建行也要担心将来砸手里亏本。
所以,还是要通过美元作为中介货币来兑换。
不过,建行的兑换点毕竟是便民了。这儿把人民币发出去、拿到令吉之后,建行会统一每天下班时派一条押运船去古晋的马来银行,把收到的令吉通过正规外汇换汇渠道换成美元。
这样就省去了平民一个个单独去申请美元额度的麻烦。何况兰方国民也不是人人都负担得起开船去邻国的开销的,建行设点之后,可以极大地提升平民换钱的普及率。
杜拉德观察了一会儿,让助理准备了几张小费,然后拉住了几个正在排队的兰方人,暗中访问。
他首先问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穿着西装挺体面,应该算是兰方的中产阶级了,或许是大中型的渔船主吧。
“先生,你们这是准备把存款都兑换成人民币么?方便问您准备换多少钱?”
对方警觉地看了一眼,本来是准备财不外露的,后来看在杜拉德暗示他是外国大人物,只是为了暗访民情,那人才本着多交个朋友的心态,轻声吐露:
“我的存款积蓄都是令吉,因为原先兰方没有华夏的银行网点,现在我准备把30万令吉全部兑成70万人民币。家里原本还有一些现金,现金的话人民币和令吉都有,稍微换一点吧。”
杜拉德听了暗暗点头,又访问了几个人,构成也差不多。
虽然原先兰方同行令吉和人民币,但人民币主要体现在现钞环节,存款很少。
原因是兰方没有华夏的银行来开支行/分行,这儿只有马来银行的网点,人民想存人民币也没地方存,现在总算是可以存了。
“顾鲲这是真相信人民币不会贬值?真要是这样,经此一役,恐怕兰方就要彻底成为一个人民币为唯一本币的国家了。大洋国那些金融狗,真是没有大局观呐,为了捞钱,破坏国家的外交大局。”杜拉德暗暗感慨,内心升起一股无力感。
第二天,他就坐飞机回泰国了。
……
杜拉德走后,朱猷栋第一时间召见了顾鲲,详细盘问了会晤结果。
“泰国人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会帮我们塑造正面形象的,也会尽量让我们冲在抵制华尔街的舆论前沿。”
顾鲲如是汇报。
朱猷栋听完,默然不语了一会儿。
“我相信你的判断,所以一直让你操盘。不过,现在想来,邻国的态度,真的这么重要么?是不是,还是昧着良心多捞一点更好?”
朱猷栋这一年来,贪欲也有点膨胀,这是人之常情。因为跟着顾鲲混得久了,钱来得太容易,就容易飘。
这种想法其实很危险。
顾鲲连忙正色谏言:“殿下怎么能这么想,我要把兰方塑造成领导金融抗争的旗手,是有很深用意的。
您忘了么,我们这边有民航雷达站,有博彩船,有其他技术合作的可能性,但是之前,我们一直靠朱敬业那个蠢货给某IA提供情报,加上我们自己清白,才没招来大洋国的敌视和破坏。
我一直和您说,我们要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可以明着跟大洋国决裂的时机,还得让大洋国对我们投鼠忌器、不敢报复。现在,成为东南亚抗击金融投机客的旗手,就是这么一个契机!
如果由我们掀起整个东南亚对布列塔尼和大洋国的敌视,并且亲自当这个振臂一呼的勇士。这样一来,就算从军事角度来说,李家坡的F15战斗机能轻松发动斩首行动,他们也不敢的,或者说划不来。
他们知道一旦我因为“曝光大洋国华尔街势力对东南亚的掠夺,因为仇恨华尔街而倒向东方”而被人干掉的话,绝对会激化整个东南亚五六亿人对西方的仇恨。这里面孰轻孰重,他们会算得清楚的。
大洋国的某务卿不是傻子,某IA看似风光,但其实只是受某务卿节制的一条狗而已,狗再凶狠,也是不能违背主人意志自己决定咬谁的。从此以后,只要东南亚各国对华尔街的怨恨没有平息,我们这个扛旗的就是安全的。
而等这些怨恨平息的时候,我相信全球的黄种人势力已经足够强大到保护我们——至少是在东南亚这个范围内,罩住我们。”
当然了,如果兰方有伊拉克那么大的体量和利益,那估计就算杀了顾鲲会让五六亿人恨大洋国,奥某布某特还是会出手的。
但兰方才多大?多少资源多少利益?为了这么点小东西激起那么多人的反大洋情绪,划得来吗?
一切,都是买卖而已,一场盈利和成本的核算。
第73章 咬牙切齿
11月3日,星期一。
也是顾鲲手头的泰铢做空期权可以到期解禁平仓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顾鲲就高调飞到了曼谷,然后参加了一个当地的国家电视台的直播访谈节目。
此前几天,泰国大大小小的官方媒体,都已经依照杜拉德带回去的条件,舆论预热过了。
现在,泰国上上下下的吃瓜群众,多多少少知道顾鲲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他是泰国人民的新朋友,著名的价值投资大神,提出过多项东南亚各国经济过热问题解决方案的友好人士,兰方政要……
之所以普及这么效率,还要感谢顾鲲本来就是全球知名的顶级名人巨星。在亚洲,他的知名度本来就比乔丹和罗纳尔多还普及。
因此,泰国媒体只要重新解释一下这个人的新身份,不用从无到有让吃瓜群众记住一个新名字,带节奏效率自然是快得飞起。
泰国人的电视台和演播设施,当然跟那些传媒产业发达国家的不能比,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一股乡土气息。就跟拍《牙套妹,奈何美色》MV的条件差不多。
所以拍摄的过程实在是乏善可陈、一言难尽。
当天晚上,泰国民众就在国家电视台上,看到了顾鲲本人出镜的真实访谈。
电视荧幕上,顾鲲对着美女主持人侃侃而谈:“……我本人一贯是对东南亚邻国秉持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善意,来指导我的投资行为。
我一贯认为,泰铢因为之前的绑定,被高估了20%~25%,才导致了贵国去年的出口增速降低至零,以及其他汇率敏感型产业的萎靡。
但是,目前看来,有更加凶狠的国际游资,已经把恶意做空的势头掀了起来。这种时刻,大家应该团结。我会在即日内将所有解禁的泰铢做空仓位全部平仓。但即使泰铢危机过去了,我们也要依然保持警觉。
以我对索罗斯的分析,他极有可能进一步对其他周边体量不足国家的货币下手。因为泰国的危机,已经导致国际社会对东南亚模式的整体信心不足,也让犹豫中的游资看到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我在此也希望大洋国政府能够正视这些问题,加强监管,不要制造国际混乱。同时,也希望索罗斯先生人行未泯,悬崖勒马……”
后面的一些措辞,比较微妙,总而言之是表面上必须保持礼貌,一副劝人为善的圣母姿态。
但是实际上,顾鲲知道索罗斯肯定是不会听劝的。
顾鲲也没有提具体应该提防索罗斯对哪些国家动手——事后,他对此的解释是“他不希望提前导致恐慌性避嫌,导致索罗斯还没来,有可能被狙击的国家的人民就自乱阵脚”。
这个其实很好理解,比如顾鲲要是在电视节目里呛声索罗斯,让他“别对马来令吉下手”。那么只要索罗斯不表态,哪怕他还没动手,说不定马来人自己就会信心动摇,拿着令吉去马来银行挤兑换美元了。
所以这种提醒,一开始是不能说太明确的。而事后别人复盘,肯定能看出顾鲲的“良苦用心”,知道顾鲲是真的为大家的共同利益而奔走。
相比之下,索罗斯原先一直是“闷声发大财”的姿态,因为这种人吃人不吐骨头,他要的就是钱,谁会特地去染恶名呢?
所以,截止到97年11月初,其实只有上流社会知道索罗斯的详细履历。以泰国这种国家的文盲率,吃瓜群众一大半甚至都没听说过索罗斯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他们。
顾鲲这样在泰国国家电视台上公开把矛盾挑明之后,索罗斯至少就不能继续悄咪咪地只发财不拉仇恨了。
……
因为时差的关系,大洋彼岸的华尔街,索罗斯是11月5日才注意到行情的波动、并且知道有个叫顾鲲的家伙把问题公开挑明了、对着东南亚各国公开媒体,朝他喊话。
当天一大早,他的女助理就拿着一份急件,匆匆跑进他办公室汇报:
“老板,今天有相当于六亿美元本金的做空平仓单子,也加了至少五倍杠杆,撬动的资金,在三十亿美元以上。目前泰铢的累计跌幅,已经从57%,收窄回54%了。
这还是对方暂时停止出货,没有把所有筹码抛完。因为当时他已经把市面上所有的新建空仓需求都扫完了,剩下的弹药,是准备我们再有人接盘,他才会平。”
顾鲲当初投入的本金,只有4亿美元,不过这一波操作下来,如今顾鲲账面上的名义自有资金,已经翻到11~12亿美元了。加上5倍杠杆,顾鲲实际可以撬动55~60亿美元的游资。
在索罗斯疯狂压低已经到了吃紧的关头,这点钱确实可以左右局势。
“什么?这家伙为什么不继续闷声赚钱?是他对行情谷底的预判有错么?”
直到这一刻,索罗斯还在幻想顾鲲只是眼光不够准。
毕竟,之前小赚一笔就抽身的人也不少。香江那些小李小郑先生,乃至只赚了25%的孔尚忠,都是典型的胆子不够大,判断问题。
索罗斯觉得顾鲲跟他无冤无仇,而且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哪里能想到顾鲲是刻意跟他作对呢。
这只能怪索罗斯对顾鲲不够了解。
原先,索罗斯听当然也听过顾鲲这个名字,毕竟顾鲲是世界级名人。不过他也就当顾鲲是一个乔丹级别的世界巨星、另外还有个“兰方土皇帝”的身份,仅此而已。
一直到9月份的时候,因为行情的分析,索罗斯才了解到了顾鲲的仓位规模,意识到顾鲲算得上是投资圈内的一个潜在竞争对手。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第一反应也依然是在商言商。
“如果顾鲲真是误判了后续行情潜力,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我还能把泰铢继续拉低吗?”索罗斯心中飞速盘算着。
仅仅稍微看了几眼数据梗概,他就作出了判断。
“该死!顾鲲这家伙,他跑了之后,我们要是不跑,虽然还有可能重新把价位再拉低,但到时候就不好抽身没人接盘了!”
算出这个结果后,索罗斯微微出了一点冷汗。
原来,顾鲲提前跑,固然无法让所有做空炒家总利益最大化,但是对顾鲲个人而言,却有一定的“以利润换安全”效果。
顾鲲的空单平仓了,还有人要继续看空,那么那个看的人肯定要接盘。
以泰铢目前的弱势,就算有人接盘,再涨回去、导致空头亏本的事儿,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但是,让新空头的资金被极大占用、相当长一段时间套在那儿难以快进快出,却是肯定能做到的。
索罗斯如果继续硬撑,他就要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把顾鲲的平仓全部吃下,把泰铢的跌幅从54%重新拉回56~57%。
但是,他的所有资金,可能要在海里多捏至少三个月,甚至半年,爆仓倒是不会爆的,就是钱闲下来了。
另一种选择,就是跟着顾鲲跑。那样从泰铢上赚到的差价,就会进一步收窄,可能是从54%进一步收窄到50%。
不过好处则是钱落袋为安之后,可以在大约一个多月里,就挪用到其他新战场上。
“还是跑吧,大不了泰铢脱手之后,令吉,印尼盾,菲比,再找几个目标分散下手,稍微做空一下,快进快出!”索罗斯最终下了决断。
他立刻吩咐助手:“让我们的资金也想办法跑吧,不要通知其他盟友,让他们的钱在海里为我们断后,反正他们的杠杆倍率没我们高,多待一会儿没关系的。”
助手立刻心领神会,开始操作卖队友。
当天下午,泰铢跌幅就从54%进一步收窄到了52%。此后一周内,进一步收窄到50%。
顾鲲的货已经全部出完了,他是所有空头里第一个跑成功的,结果赚的差价比例还比索罗斯高了两到三个百分点。
索罗斯跑的时候,还不忘找各方势力疯狂散布假消息,明明跑了却说自己没跑,还说这次回调不过是泰国财政有关部门积蓄了好久力量之后的一次“强弩之末”反扑,种种烟雾弹满天飞。
这种叫嚣着实拉住了一些后知后觉的跟风者,让他们不急于平仓,让索罗斯先走。
这些都是后话了。
……
画面回到索罗斯决定跑路的当天。
做好了决策、得知自己的第一笔平仓安然落实下去之后,索罗斯就暂时松了口气。
他这才有闲暇,关心顾鲲的其他动作——刚才女助手向他汇报的时候,就提到过顾鲲通过泰国国家电视台,以及其他一些媒体,朝他喊话了。
只不过刚才忙着决定是否要跑、部署如何逃跑,所以暂时搁置了媒体应对的事儿。
此刻空下来,就不得不面对了。
这一细看,索罗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混蛋!这个顾鲲是疯了么?他根本不是基于胆怯?他居然敢公开喊话说‘利用羊群恐慌投资是不道德的’?为‘价值投资站台’、还想跟我们划清界限、耻于跟我成为同行?”
索罗斯对这些内容瞠目结舌。
金融市场特么的需要道德么?有道德可言么?这是一个讲科学的地方!
还有,闷声发大财不好么?为什么要高调对媒体说那么多?
第74章 顾大善人
索罗斯这人,一贯是比较低调的,很不喜欢媒体采访。
因为索罗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容易被人买命追杀,闷声发财就好了,面对什么媒体嘛。
投资人有本事就该只做不说,凡是说的都是没本事赚钱的骗子!好比那些股评人,你知道怎么分析,不会自己去炒股?干嘛赚出场费这种小钱?
所以,他想到过顾鲲会跟他作对,也想到过顾鲲会偷偷开溜,但就是没想到顾鲲会把问题公众舆论化、道德化。
在他看来,顾鲲这是两败俱伤,对顾鲲自己将来的投资操作,也会产生很大的限制。
因为如果顾鲲骂完了这种行径、揭了这种行径的短,将来再来亲自做这种事情,肯定会被人喷成绝对的伪君子,不要脸。那时候就比他索罗斯这种真小人更加人人喊打了。
顾鲲这么骂,显然是自己要金盆洗手了,才想洗完就把盆砸了。
这个意外,着实让索罗斯生了一夜闷气。
第二天,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大洋国媒体,也纷纷开始采访原本躲在暗处的索罗斯。
有些人希望他回应,有些人希望他正面怼。还有一些评论家直接写文章,赞美大洋国的绝对金融自由市场。
“老板,我们再这样什么都不说,好像不太行。顾鲲似乎就是想逼着我们开口。”女助理挡掉了很多来函和电邮之后,不得不跟索罗斯请示。
索罗斯还想保持不面对媒体的传统风格,但他渐渐发现这样不行了。
因为,历史上的索罗斯,也是一直厮混到94/95年搞死巴林银行时,都保持了“不面对媒体”的优良传统,而到了97年搞垮东南亚后,迫于压力不得不出面回应。
这主要是因为,短短两三年里,这个世界的传媒形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94年搞巴林银行的时候,互联网才刚刚出现,金融大鳄的事迹,只有《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或者别的专业媒体才报道的。
但是97年,在欧美互联网已经有一定的普及率了,对于信息的扩散和仇恨的扫盲,速度比几年前快了很多。网民们可以很快知道这次投机就是索罗斯干的。
泰铢危机后,历史上有不少在大洋国的亚裔,开始搞事情,甚至有人打砸量子基金的总部,民怨集中效率比旧时代快了很多。好多人就是要索罗斯出来正面表个态,不表态就威胁暗杀的都有。
这些都是历史事实,跟顾鲲的蝴蝶效应完全没关系。就算没有顾鲲,这些事情依然会发生。
只是顾鲲提前挑明了这事儿,让传媒发酵效率加速了不少。
民意和互联网,就像是一锅蒸熟的糯米饭,焖久了迟早要自然酵出酒精的。顾鲲只是那一小撮酒曲。
不过,虽然决定了要应对越来越汹涌的媒体质疑,索罗斯却不傻,只要至少要摁个把月的时间。
因为他需要等资金全部抽逃出来之后、投入到新的狙击目标上,然后才装作“刚刚听说有人对我喊话、质疑”,回应一下。
这样,至少第二波行动属于“干了之后再说”,比“说完之后死不悔改继续干”,仇恨度要低一点。
仇恨值这种东西,虽然索罗斯不是很在乎,但在同等成本的前提下,还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
话分两头。
既然索罗斯那边要憋完第二波坏水才会回复,顾鲲这边,就可以暂时逍遥一阵子,好好享受收割成功、落袋为安的红利与喜悦。
11月7号上午,顾鲲施施然地从他在奔马礁的超级无敌海景别墅里醒来,米德洛娃就衣着清凉地拿着一些最新送来的文书,向他汇报了好消息:
“老板,所有空头都已经平仓完了,目前账面上一共是15亿美元。按照分成比例,大约11亿是您个人的,还有4亿是王室的。”
4亿的本金,5倍的杠杆,将近60%的做空跌幅,相乘之后就是接近本金3倍的净利润,也就是11个亿美元。加上原来的本金,可不就有一共15亿了么。
这种全球范围内十年八年才能来一轮的大金融危机,来钱就是这么快,这么爽。
以至于连顾鲲这种定力非凡的人,都微微有些飘了,觉得其他小钱好辛苦,萌发了几分“懒得赚”的惰性。
不过,辛亏他还算脑子清醒,知道这种倍数的获益是不可复制的。
之前他才4亿本钱,变成15亿,终究还可以跟在索罗斯前面挖坑、提前稳一手出货。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儿,他就完全不可能抄历史的答案了。
每次几倍几倍的本金乘上去,他自己很容易就成为大行情本身,金融危机领域的相关历史,也就会被彻底改变了。
林莺如今在沪江,所以顾鲲身边的女人只有米德洛娃,以及一周前来这儿参加兰方希尔顿酒店剪彩的帕布莉,因为贪恋顾鲲的强大,剪彩结束后帕布莉一直借口要给自家生意代言,拖着迟迟没走。
此时此刻,帕布莉真依偎在顾鲲旁边,听到了顾鲲的惊爆收益,不由感受到一阵极大的虚荣满足。
姐的男人也是世界大鳄级别的了,真特么有面子。
“亲爱的,你准备怎么花这笔钱?”她大大咧咧直言不讳地问。
辛亏,顾鲲早有分寸,知道什么信息是保密的什么没必要保密。
在金融市场上赚了多少钱这种事儿,想长久瞒是瞒不住的,何况,他的事业马上就要进入火力全开炫富的阶段了。
帕布莉这个玩玩就扔的虚荣白妞,嘴不严实这个缺点,倒也正好变废为宝。
顾鲲点起一根雪茄:“亲爱的,我准备买世界上最豪华的私家飞机和游艇,盖最奢华的豪宅,说不定还会在兰方盖个最宏大最全面的野生动物园和海洋馆——近代那些公爵侯爵,不都喜欢盖动物园炫耀财力的嘛,就跟古代华夏那些荒淫的皇帝喜欢盖豹房。
不过,这些不用急,还得慢慢下定物色,我可不会要别人提前生产好了的奢侈品,我只要为我私人订制、世上绝无仅有的。现在么,钱也不能闲着,我打算,就当是大赦天下、拯救一下兰方的人民吧。”
帕布莉一听就觉得很刺激:“不会吧?这么圣母?还拯救兰方的人民,怎么个拯救法?”
顾鲲喷云吐雾地说:“之前,我就觉得索罗斯那老狗在泰铢稳住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下一步肯定要对菲比或者令吉下手。
比索我懒得管,也没实力管,令吉呢,好歹是我们兰方的本币之一,我不能坐视国民财富贬值。我打算做一个一两个月期限的短期令吉空头对冲,钱也不用多,就以兰方民间之前的令吉持有量为限。
这样,不管令吉跌没跌,兰方的总国民财富总归不会受损。我现在既然有了15亿美元,做这事儿应该是有足够底气和话语权了。”
在泰铢风暴结束后、到下次索罗斯对港币下手之前,顾鲲觉得他自己能够介入的其他行情,估计也就一个令吉了。
索罗斯其他的作福作威,他是完全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制约的。
一来,他已经跟索罗斯公开呛声谴责了,出尔反尔对顾鲲的国际威望伤害太大。
其次,他对于东南亚金融危机历史细节记得最清楚的,也就是泰铢、港币和令吉。因为泰铢是爆发、港币是收官,而令吉是他两辈子用的钱。
其他菲律宾比索、印尼盾,他前世做的功课,肯定不如前面三种那么细。加上历史改变的扰动,中间这些钱的命运都是有可能改变的。
就算顾鲲记住了某一种货币的走势,如今他亲自下场了,说不定索罗斯就绕开这种钱另外找个目标下手了。
反正东南亚货币不下十种,除了泰铢和港币之外,其他的都是可以挑软柿子捏的。顾鲲挺了一只柿子,说不定这只柿子在索罗斯眼里就不够软了。
(港币之所以不能跳,是因为索罗斯最终的失败,必然要指望在港币上输一把。除了港币之外,其他任何东南亚货币都扛不住索罗斯的进攻。而不惨败一次的话,索罗斯是不会夹着尾巴乖乖滚的。)
这些大道理,顾鲲身边的女人肯定是听不懂的,顾鲲也不希望她们懂。
帕布莉听了对利润安排的笼统描述之后,只是非常诧异于其中一点:
“你说你做令吉只是为了对冲可能出现的兰方民间损失?但是,如果兰方民间真有人死硬扛着令吉不肯兑人民币的话,他们受到的损失你也没法补啊。你不会直接给那些傻子发钱补贴吧?”
如果令吉贬值过程中,兰方民间有坚持抵制人民币的人,那损失也是他们的损失。
赚钱的却是顾鲲。
顾鲲喊着为民对冲损失的口号,钱落进自己口袋里,那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他有多伟大。
不过,顾鲲是何等阴险,他当然另有妙用,绝对比巴菲特和盖茨扎克伯格做慈善还弯弯绕。
“我当然不会直接给那些蠢货发钱了,但是我绝对会真的把那笔钱,巧妙地拿出来慈善的。”
顺便把兰方上上下下彻底肃清一下。
不过这方面的细节就没必要跟帕布莉说了,她只要负责到时候把前半部分的消息泄露出去就够了,这个工具人的利用价值就算充分发挥。
第75章 天字第一号愣头青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顾鲲和索罗斯都秉持着“先做不说”的姿态,悄然把火力和弹药,统统从泰铢战场上撤下来,转移到了马来令吉的战场上。
在原本的历史上,97~98的东南亚金融危机里,马来令吉和菲律宾比索,在被狙击的优先级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异。
不过,这一次索罗斯却多留了一个心眼,他觉得,既然顾鲲都公然叫嚣要保卫东南亚金融秩序、号召大家团结起来。
那么,顾鲲最优先保护的,就应该是马来令吉了吧?毕竟令吉也算是兰方的大半个本币了。
如果顾鲲敢看多令吉,那么索罗斯就可以看空。
双方资金实力规模还是差了五倍以上的,索罗斯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把对着干的顾鲲秒破产,让这个一天到晚哔哔、从道德层面诋毁他的臭虫消失。
与此同时,因为顾鲲的操作很隐蔽,他并不会亲自用直接名义建仓,而会通过梁劲松的黑石基金亚太公司操作的各种壳子隐蔽投入。这就给索罗斯的鉴别增加了难度。
因为索罗斯在建仓令吉空头的过程中,其他跟风的同盟游资也会水银泻地一样秘密建仓,索罗斯也不可能一个个识别出来的。他只能从最后的结果,从顾鲲是赚了还是赔了来判断顾鲲有没有进场。
11月15日到20日,五天之内,国际热钱分兵出击,令吉、菲律宾比索先后开始出现波动。令吉一周内跌幅达到了15%,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不过好在马来亚此前并没有跟泰国一样实施“强行将令吉汇率与美元绑定”的懒政,所以令吉本身的泡沫就没有泰铢大。
历史上,东南亚金融危机中,泰铢最多的时候跌掉了60%,而令吉最多的时候才仅仅跌掉30%。
索罗斯就算再疯狂,也不可能改变自然规律,不可能改变一个国家经济的客观基本盘。所以这一世就算他全力以赴,基本上也就打压掉这么多。
不过,让索罗斯意外的是,11月22号,顾鲲居然又公开露脸了,而且是以赚钱者的姿态露脸的。
只不过顾鲲演技比较好,演得比较被动。
那是一次马来沙捞越电视台的采访,节目中问到顾鲲对近期马来经济基本盘的看法,是否觉得有泡沫,以及他本人近期是否有投资获益。
这些问题顾鲲理论上可以不回答,但他既然选择要扛旗了,还是别回避的好。
“我近期确实有建了一部分令吉的空头仓位,大约赚了3亿美元。不过,我这是正常的对冲——因为我之前就预估到,令吉虽然没有泡沫,也经不住国际热钱的恶意看空。我不能眼看着兰方国民受到损失。
你们应该知道,目前在兰方国内,我们已经提前号召人民改用双本币中的另外一种货币,人民币。但是仍然有大量的无知国民不愿意相信,所以蒙受了损失。
我这次建立的令吉空仓,仓位规模不会超过兰方全体国民的资本性资产,只是对这部分损失的一次对冲抵消。因为兰方太弱小了,底子薄,经不起这样的冲击,我无意对友好邻国马来亚的金融环境做出任何恶意举动。我保证,即使此次对冲有任何获益,我也都会以另外的方式,弥补兰方国民的损失。”
顾鲲这番话,信的人比例不算很高,但多多少少缓解了马来人对于他“临阵脱逃”的恶感。
至于其他东南亚国家人民,听到这个新闻之后,大多觉得:如果顾鲲真的兑现了诺言,最终这个对冲投机确实是兰方群岛的国家行为,那也没什么不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虽然兰方是东南亚国家,应该跟邻国同进退,但肯定是本国更优先没毛病。
加上兰方立国将近14年,也没发行过本币,之前一直基于信任,用令吉作为本币之一。这次令吉自己保卫不住自己的币值,兰方人要避险而改用人民币,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兰方对冲赚了几个亿,马来当局就当是为之前兰方用了14年令吉还债吧。
要知道在现代国家,铸币权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权利,小国把铸币权托付给你,你就该罩着人家。
不过,相比于东南亚国家的普遍接受态度,索罗斯看到这番话的时候,着实是气得要死。
“法可?!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说好了要跟我这种卑鄙恶意做空者抗争到底,你特么倒是跟老子对着干啊!老子分分钟秒杀你!一边扛旗喊话骂我、一边做跟我一样的投资操作?还找那么多借口?”
索罗斯实在是出离愤怒了,他立刻让助手们仔细筛查,看菲律宾比索交易上,顾鲲有没有下手。
如果没查到,下一波印尼盾交易,再继续查。
如果逮到顾鲲说一套做一套的跟风行径,就立刻曝光。
可惜,他再也不会查到了,因为令吉这一波,是港币之前顾鲲最后一次出手。印尼盾和菲律宾比索,顾鲲选择了完全无视、彻底放养。
同时,有鉴于顾鲲在令吉交易上的“言行不一”,索罗斯觉得他公开回应媒体质疑的计划,也可以加快一点。
他通知了福克斯电视台,11月24日,就会上电视,公开回应国际社会对这次东南亚金融危机期间种种操作的质疑。
24日晚,亚特兰大,福克斯电视台演播中心。
索罗斯如约上了电视。
他首先抨击了一番顾鲲的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
然后话锋一转,装出一副讲科学、不讲感情的悲天悯人姿态,对顾鲲这种伪君子表示理解
“……至今为止的种种质疑,我觉得都是公众对金融市场法则的不理解导致的。金融只是一个数学科学发挥其所长的领域,这个领域本身是没有道德属性的。
一种金融资产是否被高估、是否被低估,都是客观科学决定的自然属性,没有我来引爆其虚高或者价值洼地,也会有其他人来引爆,哲学不容虚假,这里算法为王……”
总而言之,就是索罗斯一贯藏在心里的那番老生常谈。
期间还夹杂了一些端着架子的哲学术语,主要是卡尔.波普尔证伪主义哲学的一些装逼话术。(相信没人爱看哲学,所以就不拿那些大段的官腔水字了。这里只是说明一句,索罗斯一贯以哲学家自居,他在大学里跟卡尔.波普尔学的哲学。他经常把自己的投资行为粉饰成“教导人类更好地认识世界,用实战揭穿现有认知世界方法的错误”)
最后顺便揭穿了“顾鲲事实上也在做空令吉的过程中赚到钱了,他的行为跟我没区别”这一真相。
……
大洋此岸,顾鲲并没有第一时间看索罗斯上电视。
他没有那么闲,也没这个精力去克服时差。
所以他是第二天才知道相关消息的,然后让米德洛娃弄了一盘重播的录像带来。
“呵呵,果然还是这种老生常谈。”看完之后,顾鲲轻蔑地摁了遥控器。
米德洛娃贴心地提醒:“新闻界的同行比我们更快注意到了索罗斯的讲话,今天这个还是之前认识的泰国国家电视台的朋友提醒我转告您的。
他们还说,如果您想公开应对,随时可以跟他们说,第一时间给您安排访谈档期——您看,要不要马上回应?”
顾鲲摆了摆手:“不急!我们上次呛声之后,索罗斯憋了好几天、先做后说,才回应我们。我们要是他一回应就骂回去,还显得我们不够雍容气度呢。
看没看过港片?越是大佬越是要慢条斯理出场的,我们也给他来个先做后说,先确保把令吉空头全部清仓、再把赚到的钱用途安排好,证据抓足了,再狠狠反击他——对了,上次我们呛声之后,到索罗斯回应,他憋了多久?”
米德洛娃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多星期肯定不止,将近半个月了吧。”
顾鲲便吩咐:“那我们也拖那么久,估计大公殿下也会很快注意到这个事儿的,差不多就该找我商量如何应对了吧。”
他还真没猜错,果不其然,第二天,朱猷栋就一个电话打过来,喊顾鲲入宫密谈。
一见到顾鲲,朱猷栋就开门见山:“最近那个令吉的做空,你赚了……5亿美金?”
原来,因为这一波的令吉投机规模比较小,所以顾鲲都没通知朱猷栋,也没花兰方王室资金。所以,赚来的这5亿,都算是顾鲲个人赚的,不存在原先泰铢投机时候的七三开了。
朱猷栋心痒难耐,虽然后来也后知后觉偷摸自己搞了一点儿跟风,跑的时候还跌回去一些,一共也就赚了几千万,终究不如顾鲲直接带他时候那么爽。
顾鲲的具体收获,他还是看了索罗斯在福克斯电视台上的反喷,加上其他信息渠道,才大体上确认的。
“差不多是有5个亿,我没弄太多,是不想给世人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你懂的。索罗斯反抨我的那些话,我都会用行动证明,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猷栋:“你真要把这5个亿,用于拯救本次令吉贬值过程中,我国的国民损失?”
顾鲲:“是的,但我不会直接发钱。”
朱猷栋:“那现在能说说,你具体要怎么分配这笔钱,又想怎么邀买人心、或者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了吧?这事儿你肯定得通过我。”
顾鲲:“当然,我今天来,就是跟您商量这个事情的具体操作的。”
PS:以上已经三千字了,后面不要钱的稍微说几句。
有比较多的书友,这几天在质疑“索罗斯并不是低调的人,他很喜欢公然叫嚣唱衰”。
这一点我没否认,我书里从来没说索罗斯完全不面对媒体。我只是写“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喜欢闷声发大财,不喜欢叫嚣”。
后来很多财经媒体也分析了,说索罗斯喜欢公然唱衰,但大家没注意一个时间点的问题,那就是他并不是在泰铢风暴刚开始的时候就唱衰,而是有个时间差的。
事实上,后来主动唱衰出镜频次最高的时候,恰恰是他做空港币,而且最终失败的那一次。
从逻辑上分析,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很简单。
那就是他每一次面对媒体,都是有所图的。他知道面对一次媒体就多一次仇恨,所以能不面对就不面对。他骨子里并不是受虐狂,不是“以被人仇恨为喜”的变态,至少他知道仇恨不是个好东西。
当他出面的时候,往往是战况形势比较胶着,空头多头厮杀扑朔迷离的时候。这时候,为了打崩多头的信心,他才要不惜多拉仇恨也高调出镜。(国内看到很多索罗斯报道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是他一开始搞泰铢那波了)
如果形势很明朗、敌人很弱鸡很悬殊,不出面也能轻松秒杀对手闷声发财,那他就是倾向于不出面的。书里之前那部分章节,就是处在这个阶段。
第76章 举国飞升
跟朱猷栋正式汇报“如何帮助兰方国全体国民,顺利度过这次的金融危机”这么宏大的课题时,顾鲲需要做的功课就很细了,不是三言两语坐而论道就可以应付的。
幸好他确实做了充分的准备,还有详细的数据报表和评估。
顾鲲坐下来喝了杯茶,仔细地分析给朱猷栋听:
“首先,我说明一下这次的资金充分性问题,我觉得,5亿美元足够对冲掉兰方全国在本次金融危机中的损失,不会超出太多,也就不会给国际投机客落下口实。
您应该知道,去年我们兰方的人均月收入是580令吉,今年前11个月,根据已经统计上来的数据,本来肯定是突破600令吉了,应该在630令吉左右,收入年增长率9%……”
顾鲲报出这些数字时,朱猷栋基本上是听几个就下意识微微点一下头,可见顾鲲的数据都是对的,而且他作为君主也比较关心国事,平时就了然于胸。
另外得说句题外话,顾鲲上面提到的那些统计数据,都是基于“除去顾鲲以外,兰方全国剩余部分的人均值”,无论是算人均收入还是人均GDP,这也是兰方群岛自1996年以来,官方采取的新统计口径。
因为这个国家太小了,顾鲲这个巨鲲往小水池里一丢,全国人均起码翻几倍,那就没有意义了。
不算顾鲲这种变量的话,一般一个国家的人均GDP都会比人均收入高三分之二左右,财政性收支/税负高的国家,这个比例还会更高。
兰方属于略微偏高的税负,去年的人均GDP为每月1020令吉,今年前11个月为1150令吉,一年就是1万3千8令吉,贬值前折合3700美元。
这个人均值略高于后是历史上华夏国2009年的人均值、但低于华夏2010年的,所以相当于兰方如今的人均经济指标,比华夏快了12年。这在危机之前的东南亚,只能算中等偏上水平。
乘以兰方的九万人口,这个国家排除顾鲲等人后的总GDP也就是3亿5千万美元左右。
不过,金融危机带来的损失,并不是一年的GDP那么简单,而要考虑到一个国家总的资本性资产,包括除房产之外的投资、以及存款/证券。
这个“国民资产性财富总额”具体有多少,兰方目前没法统计,不过按照国际惯例,一般认为有GDP的五六倍左右。(也就是相当于默认一户人的各种积蓄之和,等于年收入的五六倍。大家可以算算,自己家的余额存款股票生意净资产这些,加起来是不是差不多相当于年薪六倍,有的话就是健康的,房子不算)
按照这一算法,兰方如今全国积累下来的全社会资本性财富,大约也就是20亿美元了。现在令吉贬值了25%,这部分资产如果没有避险,最多就会蒸发掉5亿美元,跟顾鲲的收益正好对冲掉。
朱猷栋细细听完了这个账目,对于顾鲲的风险把控倒是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下面就是钱具体怎么花的问题了。
顾鲲诚恳地分析道:“其实您也知道,这次我们实际上不可能损失那么多,因为有很多人已经听了我的劝,提前把令吉兑换成人民币了,而人民币还没贬,他们也就不会损失。我们先把这部分人的份额留下,将来再用。
目前需要高调表态的,主要是对那些死硬的、不听我劝、不信任人民币的文盲、蠢货。既然这些人不愿意信任殿下您,也不愿意信任我,我觉得不如解决一下他们的生活困难,然后彻底扫出去吧。”
朱猷栋完全没跟上顾鲲的脑洞:“扫出去?你是说赶到外国去?你在异想天开么。且不说人口就是税源,就算你想把这些人打发走,也没有外国肯接受移民的,你这么干有什么好处?就为了统一国内的思想?”
顾鲲示意大公稍安勿躁:“别急,殿下,您这是两个问题,包括为什么要扫,以及如何扫,我分别回答你。
首先是为什么要扫。您应该知道,我这两年有一个想法,就是把我们兰方打造成一个文旅和国际形象方面非常强势的国家。这里面,有一张牌非常重要,那就是‘世界第一土豪国’的概念。
您应该看过我给您的材料,知道在中东的迪拜,也有一些王室成员在打这个主意,他们只是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做,有力没处使,仅有的一点钱不知道怎么烧。这个世界第一的土豪国,只有一个名额,第二名就没有意义了,不会被全世界记住的。
我们兰方的基础太差,要拼财富总量,不是任何人的对手,我们唯一的赢面就是拼人均值,这时候,那些拉低数据的指标,就要想办法从账面统计上优化。
而且我们兰方这样做有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我们完全不能指望本国人口胜任未来国家建设的劳动力需求,那就不如彻底靠外劳了,还省得算计国民就业率问题。
像香江、李家坡,他们为什么不能疯狂严格劳动要求?就是因为他们要平衡外劳和本土劳工。李家坡有500万人,400万本国公民人口,100多万外劳,已经是非常高的比例了,可李家坡是不可能吧本国人都像大爷一样养起来、然后采用统一的高标准严要求劳动力政策的。”
根据前世的经验,将来兰方油田发现后,加上旅游业略有崛起,这个国家需要30万左右的人口,来消化这一切。本国这几万人,本来就不够用,未来注定是要以外劳为国家经济活动主体的,那不如就彻底放弃本国籍人口增长、把人均指标拉上去装逼了。
这几万人干活创造的价值,还不如争夺到“世界第一人均土豪国”这个招牌,在互联网时代博取到的全球人民的注意力值钱。(李家坡不能这么干,是因为400万精英人口勤奋劳动的产出,可以超出全世界人民对“世界第一人均土豪国”这个认知的注意力的价值,李家坡算过账之后发现不划算)
隔壁的文莱历史上为什么不能以土豪国著称、秒杀迪拜?不就是文莱上层胸无大志,不敢投入不敢搏么。
加上人家拖着五六十万人口的沉重肉身,什么指标都半吊子,光靠累计50亿桶油,最后只刷到“年人均GDP三到四万美元”这么个尴尬数据。
三四万美元够看啥?在亚洲,比曰本(4万)都略低,更是低于以城市为统计单位的华夏香江、华夏澳县(7万多美元),以及少数中东富国(卡塔尔人均7万)。
更别说欧洲卢森堡面积跟兰方一样大、人口60万,人均能达到10万5美元。只有4万人口的摩纳哥更是人均28万美元。(梵蒂冈不能算,情况太特殊,因为全世界信徒的捐款严格来说不能算到GDP里。如果算的话,梵蒂冈才一千人,人均应该是几百万美元级别的。)
互联网时代赢者通杀,某一领域做不到第一就没有意义。文莱的牌也就打烂了,后世华夏国内只有少数高端有见识的网民,在装逼谈资中知道“文莱国王个人有1200辆豪车”,却不会吧文莱认为是一个土豪国。
顾鲲绝对不能让兰方重蹈未来文莱的覆辙。
他怎么也要让兰方的人均GDP爆掉摩纳哥,才能赢得摩纳哥那种富豪国的国际定位。
这些见解,顾鲲也不是第一次突然跟朱猷栋提起,这一年里,多少铺垫过几次,所以朱猷栋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思之再三之后,朱猷栋犹豫地反问:“可是,光靠我们搞金融,发福利,减人口,那也没法让我们从人均四千美元,超过人家人均十几万的摩纳哥啊!兰方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人均GDP的国家的!”
“请您相信我,我会帮您共同最终实现这个目标的,但现在还说来话长。”顾鲲当然是指望将来兰方地底下发现的油田了。
不过,真相他准备至少再憋几个月再告诉朱猷栋。
怎么也得等他女儿朱悠然虚岁16岁、双方关系进一步明确之后。
虽然,朱猷栋注定这辈子断子绝孙了,目前看来顾鲲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可一旦面临百亿美元级别的石油财富,顾鲲不能保证朱猷栋会不会起让女儿另攀高枝的邪念。
还是别考验人性比较好。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国家困难,顾鲲决定暗中以帮助国家渡过时艰的名义,把兰方东部边境的那一串离岛的地皮,乃至附带的近海经济专属区权益,统统都买下来。
顺便,再把跟朱悠然的关系,正式推进一下。
到时候,再跟朱猷栋说“我最近跟华夏海洋石油的XXX聊过,可能有如何如何的潜力”,顺带再绑上华夏的战车,也就不怕朱猷栋被考验了。
朱猷栋不知是计,只能先按照轻重缓急,求教别的疑点:“那你说,如果我同意了放开对外移民,你技术上要怎么操作呢?”
顾鲲:“如今,马来亚也正处在比较危急、经济萎缩的困难节点,他们非常需要提振内需和消费。
而且,马来亚的社会保障体系比较多元化,不仅有国家掌管的养老金系统,还有很多体量庞大、信誉素著的商业保险,有几家的业务甚至可以覆盖到李家坡和印尼。这些保险公司甚至会允许人在临近退休没几年了,才开始交养老的保费,只不过保费会非常高。
我就打算用这5亿美元成立一个国民保障基金,趁着目前马来的低迷期,以慈善的名义,给那些之前没听我劝的死硬兰方国民,人道地投保一份马来商业养老,即使每人保费补贴要一两万美元,我们也认了。
另外,马来的沙捞越州和沙巴州,本来政策就是对我们兰方人投资移民比较宽松的,为了鼓励古晋市的房地产市场繁荣,沙捞越州历来允许兰方人在古晋购买40平米以上商品房,就能申请入籍。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我可以在成本划算的情况下,提供适度的购房补贴。甚至给他们到大马后自谋生路,提供两年的失业保险救助,让这些人能在婆罗洲站住脚。”
移民大马正常情况下当然没那么简单,但马来对兰方的优惠是超过其他国家的,因为兰方太小了,全国人口还不到古晋市的十分之一,马来不怕兰方人涌入规模过大冲击了古晋,所以才给了如此特惠。
这就是国家小的好处,无论你到哪儿,外国人都不怕放开之后泛滥。
朱猷栋沉吟不已,总觉得还是有点亏了。
顾鲲便趁热打铁继续陈述利害:“殿下,我这么干,还不仅仅是减少人口规模、提升人均指标那么简单。您要这么考虑这个问题:
之前,我们都三令五申劝导人民放弃令吉、改用人民币了。但还有这么多人不听劝,这些不听劝的人主要是什么情况,您应该可以想象,比如是老顽固、老一辈怎么讲道理都讲不通的死硬文盲。兰方要转型,这些人是最大的阻力和拖累。
我们具体实施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具体化一些杠子的。比如以文盲率、年龄、健康状况来筛选,并不是真的只筛‘没有把令吉换成人民币’的,那只是一个对外宣传的幌子。
曰本人和德国人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一个国家要快速腾飞,人口平均素质是个多么重要的因素。或许因为一个国家还有最后一个文盲,我们的路牌就要多准备一套图示、而无法全部使用文字,这是巨大的社会成本。
我们也不是要消灭文盲,只是劝导他们移民到邻国去,如果您觉得让马来亚这样优秀的邻国收钱承受这个负担有些不忍,那我还有备用方案,可以把最文盲的人弄到印尼去,那样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印尼劳动力市场上的小学毕业率才30%,他们不在乎多几个文盲的。”
华夏看官或许觉得这个情形很难想象,不就是扫个盲嘛?有那么难吗?
那是因为华夏的义务教育工作实在是做得太好了,在同等人均GDP的国家里,华夏的公立教育效率算是举世瞩目,所以华夏人身在福中习惯了,不以为然。
事实上,印尼哪怕到了2019年的统计数据,适龄劳动力当中,都才40%的小学毕业率。
在东南亚国家的非华人民族当中,文盲率一直是个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兰方情况比马来好一些,比印尼好很多,也不过是因为兰方的民族构成占便宜,汉人自古爱读书。
但是,在1997年,兰方因为历史积欠导致的文盲,一直是个大问题。
而且做过扫盲工作的人都知道,即使再投入,到了90%几之后就提不上去了,因为你只能解决青少年中不产生新的文盲,而上了年纪的、失去了学习能力的人,只能等对方老死。这不是这些年朱猷栋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顾鲲现在却可以趁机解决这个究极疑难杂症:给纯文盲一点补贴,让他们去做印尼人吧。
当然他还是非常仁慈和讲究方法的,从来不会搞行政性的一刀切,充其量只是用经济手段调控。
如果真有铁了心跟定他走的,经过了这一次利诱的考验,那么无论是文盲还是病残,他都会让对方作为兰方公民颐养天年,这就叫信鲲哥得富贵。而要是三观跟朱敬业那样,就算念了大学,只要经不住补贴的诱惑,顾鲲一样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滚。
这番补贴之后,他需要的是一个上上下下都对他顾鲲绝对信任誓死效忠的兰方。
第77章 一千令吉起征点
1997年11月28日,星期五,兰方市。
令吉的下跌,已经有整整三个星期了。兰方各地,九万民众悲喜不一,一副百态众生相。
有不少国民一开始就信奉了君主朱猷栋和大资本家顾鲲的劝说攻势,把手头的现钱和存款,统统兑成了人民币,躲过了一劫。
此时此刻,这部分民众的心态就很稳,甚至有些还颇有智商优越感。
当他们看那些死硬不肯信、不听劝的邻居时,心态就跟聪明人看到那些被保健品推销骗了的无知老人时那般幸灾乐祸。
而那些捏着令吉的人,依然还抱着一丝希望。
用诸如“反正我也是在国内自己赚自己花,又不出国,暂时贬一点值关我屁事,反正我就这辈子雷打不动,什么操作都不做,越少动弹就越少有被骗的机会”这一类的想法自我麻痹安慰。
另一方面,他们也幻想令吉的贬值是暂时的,只要大马当局重视起来,展开反击,他们就解脱了。
只可惜,这种自我麻痹的意淫并不能持续多久,兰方人甚至比其他国家的人,更快感受到汇率变化的痛苦。
因为兰方跟任何周边国家都不同,兰方是双本币混用的国家!
哪怕是在对岸的沙捞越,古晋,令吉贬值之后,物价并没有上涨,因为那儿的一切都是令吉计价的。贬值只会让进口品涨价,对自产自销没有影响。
可是兰方呢?平时一个东西如果卖10块钱,店里面的标价就是“10令吉/24人民币”这样双价一起标的。
令吉突然贬值之后,商家们普遍都学精了,一个10块钱的东西,“24人民币”的标价签依然留在那儿挂着,而“10令吉”的标签就偷偷撤了。
这样商家也不用明着说他涨价了,他只要说自己是按照人民币计价买卖就行。
如果有那种死硬信奉令吉的人,非要拿着令吉买东西,商家也不会不收。但是会临时掏出一个计算器来,稀里哗啦按现行汇率一算,然后告诉你10令吉只相当于18人民币了,要买这个标价24人民币的东西,现在得掏13块5令吉。
爱买不买。
所以,那些不信顾鲲的人,几乎是一两周内,就飞速感受到了冷暖变化。
就在人心煌煌的当口,当天的《兰方日报》上,以及兰方电台的公开广播上,终于有一些好消息,让人心安定了下来。
如前所述,兰方因为太小,并没有电视台,只有一份报纸和一个广播电台。广播这玩意儿到了97年虽然已经太落后,但却也有一个妙用,那就是这玩意儿传达率比较高效:
在只有一个核心主城区的兰方,往几个高层建筑外面挂一些超大功率的扩音器,就跟防空警报那样功率的,等到君主要宣布大事儿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对全体国民广播。也不需要观众闲着或者在家里开着机器,走在路上都能听见。
“……为应对近期的东南亚金融危机,拯救国民,殿下谕令如下:……”
广播里BLABLA说了一堆梗概的惠民补贴政策,大致上跟顾鲲对朱猷栋献策的内容差不多,就不再赘述一遍了。
反正广播最后还让大家详情文稿见当天的《兰方日报》。
所有国民一下子就轰动了。
“殿下和顾老板这么仁慈?居然还给那些死不肯抛弃令吉的蠢货补贴?真是亘古未有之仁政呐。可惜有点滥好人了。”
“滥好人不一定,还是看看细则吧。”
茶餐厅和酒楼里,还有各种人群扎堆的娱乐休闲场所,在广播通报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纷纷讨论开了。
这些地方一般还有卖报纸,或者门口就有报亭,庶民就纷纷掏钱购买:“老板,一份《兰方日报》。”
“我要两份。”
稀里哗啦一阵,当天的兰方日报最终居一共卖出了三万份,比平时的几千份多了四倍之多,超过了每户一份。
所有人都热切地开始了解补贴政策的细节。
……
兰方港西边不远的某个小渔村,曾经顾鲲重生之初故居所在地不远。
刘民一家以及他们家雇佣的船工水手、水手们的亲人,此刻也正围在一起,听广播看新闻,了解政策。
这个刘民,当然就是几年前顾鲲那个邻居了。正常情况下,他手下的人是不会凑这么齐的,主要是因为今天正好是船出海半个月后回航的日子,水手们的家人都担心,才会聚到船东这儿来接船。
这几年,刘民因为之前没搭上顾鲲这个通天梯,只能靠自己滚雪球,所以发展不快,三四年苦干剥削下来,家产也就勉强涨到百万令吉,船倒是又添置了一条,好歹可以双船配合拖网作业了。
按照惯例,回航日刘民会请所有水手的家人吃一顿便饭,算是渔家的礼数。
他们就是上岸了之后,刚好听到了广播、然后买了报纸来了解。
这几户水手里面,有几个就因为年轻人过去半个月都出海了、家里只有没文化的老人,封闭保守不敢信政府,所以没把家里的令吉换成人民币,如今损失不小,所以对这些政策当然是特别关心。
“阿大,你看看这报纸上说的,关于养老的补贴,究竟是怎么个办法?咱没文化也看不懂哇,你不在的日子,我跟你爸又怕政府是骗子,国家几次三番号召令吉换人民币,我们都没敢换,现在可如何是好,街面上拿令吉买东西,价钱都涨了三成了!钱不值钱了!”
问这话的,是刘民手下一位水手的母亲。
这种情况,在兰方其实还挺常见的,主要就是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稍微有点文化平时要拿主意,但因为出海半个月一个月没音信也很正常,家里只有老人的话,看谁都觉得是骗子,政府号召做什么都不响应,就错过了兑换期。
如果是家里有两个孩子的,一般工作上会错开,不会家里连续半个月没有年轻人,这种问题就不太明显。
那位水手也就是初中文化水平,粗通文字,听说了父母的麻烦后,连忙查看相关条款,然后居然就松了口气:
“报上有说呢,考虑到大量未兑换人民币的受损失者,都是信息闭塞的中老年人,且有相当一部分损失,是国民毕生积攒的养老金。所以顾鲲保障基金愿意对50岁以上的中老年受损失国民,进行统一补贴。
但因为兰方目前没有商业保险公司提供养老金业务,所以顾鲲保障基金愿意给这部分国民一次性交付相当于10年期保费的马来商业养老险种,剩余5年需要投保人自费……不过这种保险要马来国籍才能用呢,兰方人不能用,你们要享受,得入籍马来。”
那些人立刻苦了一张脸:“去马来?有养老当然最好了,但马来也不要我们这种废人移民啊。”
兰方立国才14年,所以国民大多数是没有养老保障的,都是靠子女赚钱赡养老人为主。
国民也不觉得国家欠他们,因为养老金本来就是工人和职员才有。这里原先以渔业和农业为主,农民渔民自古以来就觉得没有退休金是天经地义的。
而且当年作为“被保护国”殖民的时候,殖民狗更是敲骨吸髓,从来没养老一说。老一辈被殖民狗奴役惯了,觉得朱猷栋亲政之后这十几年的福利,已经比原先布据时代好太多,很满足了。
现在居然国家还为大家的养老积蓄贬值而帮买邻国的商业保险对冲风险,太仁慈了。
刘民是这群人里读书最多、见识最广的,便出言为大家解惑:“要是真想移民,去古晋还是容易的,交一份保险,买个房子就行——如今金融危机,马来也面临热钱短缺,他们很多商业保险,也有资金链断裂的风险,所以现在去接盘马来那些庞氏盘,都会特别优惠。
至于房价,殿下给的补贴都是美元或者人民币计价,古晋的房价是令吉,这就相当于房价直接跌了25%。再加上我看目前古晋房价本来就有一笔大跌,报纸上说,到明年初过完春节,房价会跌三成,综合上汇率,最多半价就能买到了,说不定还会跌更多。”
之前东南亚准发达国家的房价都是挺虚高的,顾鲲94年底给妹妹在古晋念高中时买的房子,在古晋市区,折合人民币要将近五千一平米。
而94年顾鲲在粤州南海港区买的房子,才一两千,市中心花都也就四千。可见当时古晋这种N线城市都比粤州这样的华夏一线值钱了。
但是,东南亚金融危机这一波之后,那些房子的美元/人民币计价直接腰斩还不止。
现在去古晋买核心城区的房子,也就两千多人民币一平。如果不考虑小孩子念书,愿意买郊区,一千多一平的也有,折合美元才两百块一平。
这么一算,兰方慈善基金会给每户五千美元的补贴,就够在这段低谷期,兑换到古晋郊区25平米的一室一厅迷你户型了。虽然住起来很逼仄,却能达到移民政策的最底投资下限。
谁让马来人自己危机期间拼命找热钱呢。你移民过去了,将来好歹有消费有劳力。
那些之前顽固闭塞吃了亏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不过,也有另外几个家里没有老人、向来也比较听信政府和顾大资本家号召的水手,闻言不乐意了:“那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死不听劝的倒是补贴了,我们这种一直响应号召的,结果啥都没捞到?”
刘民怕引起手下水手分裂,连忙劝阻:“不能这么说,你们提前换了人民币,本来就没损失啊!再说了,你们看完报纸上的政策好不好。后面明明白白说了,对其他国民,一律有兼顾公平性的好处,只不过为了师出有名,不叫补贴。”
听了这话,那些没有长辈健在的年轻水手才略微平衡了些:“有些啥好处?让我看看。”
刘民扫视了一下,指着一条说:“这不写这么?鉴于优惠A的获益者,都是从此不再保留兰方国籍的,特提供优惠B,普惠坚持持有兰方国籍的本国公民。
自1998年1月1日起,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从1984年1月1日时定额的美元300令吉,提高到每月1000令吉。你们现在还要交所得税,提高了之后都不用交了!这不就是个优惠。
再说后面还有呢,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