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和她吃了二个小时，除工作外，还聊到了六合彩，树林。
她母亲现在变本加厉的买马，前几天，断了救济，她母亲就欠了一屁股债。
她每天被她催钱的母亲烦死了。
树林自从和燕子分手后，也是破罐子破摔，先是意气用事提出辞职，接着是爱上网游，下了班就只有游戏，他的电话，十次有九次不接。
唉，人如善变的云，乌黑起来，转瞬之间。
吃完饭后，他和她就在城市餐厅外分开。
晚上，他到龙扬餐馆跟周旺聊聊天，聊了今天中午在城市餐厅吃饭的事。
周旺说，她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我小舅母就是利用她这点，换了我，早就不管小舅母死活了。
周旺还提到了烂仔老二的事，烂仔老二每晚带一帮人过来吃霸王餐，一半利润被他们吃掉了。
他劝周旺报警，周旺顾虑重重，一直下不了决心。
回到租房后，他把她给的300元放在心窝上，捂热，像捂着她的心一样。
12月2日。
智慧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今天坐卧铺车出来，他妈托智慧捎了些东西，叫他4日来牛一厂取。
他回答声“好”，匆匆挂掉电话，怕智慧问他工作情况，到时怎么回答才好。
12月3日。
上午，通达人才大市场，他在简历上填上初中学历，无视力要求的厂都收了他的简历，通知下午去面试。
他面对那么多低学历要求的面试单，不止是要喜还是悲？
喜的是，企业应聘需求旺盛；悲的是，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好难。
自从和她有了那么多接触后，他越来越信任她。
不是非常好的工作，他不会考虑，现在有点迫切去他厂里做事。
下午，他一家都不想去面试。
12月4日晚上，深圳风雨大作，吹得广告牌哗哗作响，刮得乔木东倒西歪。
他站在新一工业区大门口，等智慧出来。
担心她，给她打电话。
“在做什么呢？”
“加点班，制订下周的招聘计划。”
“注意休息！今晚风好大，最好不要出门。”
“谢谢，你好像在外面。”
“是的，我在新一工业区，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非要今晚拿。”
“我妈托人带东西来了，明晚过龙扬餐馆来吃。”
“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他挂断电话，虽然有雨伞，裤脚还是溅湿了一点。
一个老保安打开门，朝他招手。
“小伙子，外面冷，进保安室来”。
他心里流过一道暖流，边道谢谢边进保安室。
他等一会，给牛一打电话。
“你们怎么还没出来？”
“我刚请到假，马上出来。”
“我在保安室。”
几分钟后，智慧和牛一，各人提着一麻袋东西进了保安室。
他打开智慧那袋，里面全是穿的，衣服、鞋、被子。
他打开牛一那袋，里面全是吃的，有几十个猪血丸子，有几只干鸡干鸭，有一块腊肉。
智慧见他看完，从口袋里取出500元，交到他手里。
“你妈给的，少了的话，叫你给他们打电话。”
他的眼眶湿润来，紧紧的握着钱。
“我爸妈身体怎么样？”
“不好不坏。”
“他们打完谷后要晒谷、吹谷、收谷，谷草要晒，晒完要码，天天忙碌在田间地头，挺辛苦。”
“最近在忙着挖红薯，你爸的腰痛又犯了，挖一阵歇一阵。”
“你很少给家里打电话，他们猜想你过得不好，也不敢打电话问你，怕给你心里增加负担。”
“听说我要来广东，你妈卖了一条猪，给你凑了500元。”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老保安听了后，感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眼眶的湿润累积成闪动的泪光，被劳累佝偻的父母身形，浮现在他脑海。
外头依旧风狂雨急，多少楼台黑暗中，多少行人踯躅里。
恶劣天气，阻挡他回家路，父母是一盏灯，亮在他心里，守护着平安和温暖。
第十七章
他提着二麻袋东西回到租房，人都累趴了。
深夜12点，他的电话响了，她打来的，顿时来了精神，急忙接起。
“回租房了么？”
“刚到一会，你怎么还没睡？”
“雨声太吵，睡不着。”
“家里带了好多隆海特产，明晚一定来吃。”
“嗯，那你早点睡吧！”
“晚安！”
她这么晚打他电话，只是想知道他平安了。
12月5日。
上午，他把一袋吃的全拿到龙扬餐馆，周旺不收这么多。
他说那存放这里可以吧，每周叫香香过来吃几天，周旺说存放可以。
中午，他去社区医院办了张健康证，已决定过几天到她厂里上班。
下午，他把腊肉、干鸡、猪血丸子准备好，等她过来吃。
12月的天，18点多就漆黑了，那个时候，大部分厂刚下班。
她下了班就直奔龙扬餐馆而来，到达时也是7点多。
她一进店，一桌香喷喷的菜就等着她，正好店里此时不忙，周旺也坐了下来，大家一起开干。
“家里的菜真香，好久没吃了。”
她吃得一脸满足。
“好吃就多吃点，剩下的，等下全打包带走。”
“那怎么行，伯母是带给你吃的。”
“我这里还有好多，吃不完。”
他说完，给她碗里夹了个鸡腿。
周旺打趣的说：“重色轻友”
他和她会心一笑，没有管周旺。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今天办好了健康证，下个星期来报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来上班就好，老板那，我好交代。”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饱。她回厂时，他提出送她，她没有同意，但是，拿走了他替她打包好的菜。
12月10日。
清早，他按照香香信息里的地址，找到新生电子厂门口。
新生电子厂牌子，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围墙内3栋4层厂房，1栋3层的办公楼，1栋5层的宿舍楼。
上班时间很安静，二个阿姨在空地上打扫卫生。
他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到厂门口了。
不一会，一个保安朝外喊。
“梦想，请随我进人事部报道”。
他朝保安挥挥手，行李放保安室，跟着保安往办公楼走。
在人事部，人事文员给了他一张入职表，他按要求填写完。
文员扫了一眼，带他去仓库主管办公室，它在办公楼的二楼，这里集中了采购部，行政部，人事部，工程部，生产部，仓储部，营销部，是这个厂中心。
他经过人事部，看见办公的香香，她并没有出来理会他。
仓库主管亲自面试他，没看他的入职表。
“你的情况香主管跟我说了，老板那边同意了，但最终要我点头同意。”
“别管你是大学生，还是小学生，我招收你，主要是看在香主管面子上。”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遵守厂规，信任不了这份工作，我一样会让你走人。”
他频频点头，表示服从理解。
仓库主管起身。
“你今天可以上班么？”
“可以。”
“我带你去了仓库熟悉熟悉”。
他就跟着仓库主管到几个仓库溜达一圈，和其它仓管相互认识下。
对仓库的第一印象是，原材料真多，满眼都是绿色的小塑料盒，外头贴着白色的标签，不多的红色很刺眼。
成品仓好大，里面放满了栈板，栈板上摆满了纸箱，外头贴着大大的白色标签。
几个仓管手里拿着一叠单，眼睛瞟着单，手里取着东西，忙碌着。
各仓库都有一个小小的办公区，一个办公桌上放着几本账簿、盛水的杯子，有的仓库，摆一盆花草，那绿意格外养眼。
一整天，他一直在看，没说几句话，也没人问他。
中餐、晚餐，他在厂里食堂吃，安排的是干部餐。
吃中餐碰到了她，她和仓库主管坐一起，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晚餐没有碰到她，心里在想她去哪里了。
晚饭吃完，人事文员走了过来，说床位已安排好，带他去宿舍，在宿舍的走廊上，他看见生产厂房灯火通明，而大部分宿舍门窗禁闭。
人事文员打开一间小小楼梯房的门，说你一个人住这，并把钥匙给了他。
他看见床已铺好崭新被子，一张桌子上洗涑用品齐全，忍不住发问。
“这都是厂里发的么？”
文员顺着手指方向，笑了起来。
“想得美，这都是香主管晚饭时候给你买的。”
“黄主管（仓库主管黄河）说，你是香主管表哥”。
“她表哥是周旺。”
他看文员满脸迟疑，马上反应过来纠正。
“我也是她表哥”，他想，先用表哥关系对付一阵再说。
文员点了点头，说你好好休息，离开了，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音。
他的心里一直“嘟、嘟、嘟”，第一次上班，眼前的、身边的一切都不习惯，有一种想回避的感觉。
现在，她成了他的定海神针，是他在陌生地渡过难关的精神支柱。
新生电子厂做音响，台资企业，老板偶尔来厂里，这家工厂最大的特点，经理、主管都是大陆人。
它订单充足，生产部一年到头在加班，加班时间基本在22：00后。
仓库基本不加班，是最轻松的部门，待遇比普工好一丢丢，当然，每月底出货柜，仓库也要连轴转几天，那是他们最辛苦时期，基本天天汗流浃背。
仓储部在新生电子厂被称为皇宫部门，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进得去，同事眼里，他当然是有特殊关系的人。
躺在床上，翻来复出睡不着。半夜了，他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习惯吗？”声音充满了她温柔的关切。
“还行，谢谢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
“别客气，很晚了，你早点睡。”
她主动挂了电话，他多么想和她再聊会。
第十八章
第二天清早，他就被一阵急促的上班铃声闹醒。
他依依不舍的从暖和的被子起来，坐了一会才穿好衣服。
她的电话打了过来，只问他起床了吗？他说起来了。
他在食堂吃了一碗面条，就跑到仓库，在仓库主管前面的那排人中站好。
仓库主管叫黄河，湖北孝感人，30来岁，一米八高个，长得仪表堂堂，讲话声音洪如钟。
黄河九八年进的新生电子厂，从搬运工做到仓管，发了一年时间，从仓管做到主管，用了二年时间。
除了生产部罗经理，黄河升职是最快的。香香从员工做到主管，也用了4年时间，而百分之九十的普工，不管做多少年，依旧只是普工。
新生电子厂仓库有原料仓，半成品仓，成品仓，包材仓，外发仓。原料仓物料最多，IC料上万种。
整个仓储部有30号来人，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部门。主管黄河和香香一样是老板红人，黄河手下的员工，既服他又怕他。
黄河这些年一直对香香有意思，香香把他介绍进来，黄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香香对黄河是若即若离，心里提防着黄河。
黄河开始早训，场面顿时安静严肃下来。
“昨天来了位新同事，叫梦想，成品仓仓管，大家欢迎他上来讲几句。”
在一阵鼓掌声里，他来到黄主管旁边。
“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向大家多多学习，与大家一起，为仓储部争光，谢谢。”
他的声音不洪亮，大家还是听清楚了。
黄主管喊他归队，然后说一些工作安排。
“张艺（外发仓仓管），你这个星期继续呆成品仓，带会梦想，让他尽快尽好上手。”
“刘洋（电子料仓管），KM客户订单电子料到齐了没有？你要盘点下，下班前给到我数据。”
……
“本月底，KM客户有五个货柜要出，任务艰巨，希望大家各司其职担负其责，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谢谢大家！解散。”
大家作鸟兽散，回到各自岗位。
这一天，他就跟在张艺屁股后面学习，认识成品，熟悉流程。
张艺是湖南衡阳人，和香香一同进的厂，知道是她介绍进来的，对他很照顾。
产品要分区分类管理，A—D区是KM客户，KM客户是最大的客户，它的成品是最多的。E区是KR客户的，F区是KG客户的…。
成品出库要坚守先进先出原则，先入的先出，归类时，后入的往里放，所有标签朝外，便于寻找。
成品码放有规定的，不准超过五层，不准超出栈板，不准倒放，保护膜固定，能防水防潮防倾覆。
张艺每做一件事，一个流程，都会耐心细致的向他传授知识、技能。
他听得认真，学得很快，基本三遍之后能了然于胸。
一天下来，他和张艺成了朋友。下班后，他想答谢，叫张艺去夜宵店喝酒，张艺谢绝了，叫他不用那么客气！
隔日，人事部安排他厂内培训了一天，香香授的课，他听得很开心，像其它新入职员工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异样。
入厂第四天，他已基本习惯早起，一到那个点，自然醒了，不一会，上班铃声响起。
张艺给他带了二个鸡腿，他麻烦人家，还要吃人家东西，坚持不要。张艺就直说了，这是香主管给的。
他愣了一下，随后，给张艺一个，自己吃一个。
两人吃完鸡腿，开始干活。一大早，生产部开始成品入库，张艺拿着成品入库单，带着他，一单单的确认。
确认几单后，张艺重点提醒了他几句：成品入库单一定要有品检签字，没有品检签字的不能收；入库数量要当场确认，尤其尾数要开箱一个个的点清，确认无误后才签字。
他一边听着，一边记着。觉得仓库管理也并不是那么复杂、深奥，还不如一道数学难题的难度。
在吃晚餐时，黄河当着香香的面，主动关心他。
“梦想，工作上习不习惯？”
“习惯，谢谢你们的照顾。”
黄河瞅了她一眼说：“应该的，只要你好好学，前程似锦。”
“嗯。”
“张艺对你怎么样？要是他欺负你，你尽管对我说，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对我很好的，跟着他，我学会了很多。”
“那好，量他也不敢好好带你。”
她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他也不敢看她，更不敢问她，他突然觉得他和她的关系，有了上下级的隔阂。
入厂第五天，张艺叫他怎么入账出账，他是大学生，计算能力优秀，理解能力也不差，很快就学会了怎么登录。
入仓第六天，张艺向他贯彻5S管理理念。
5S是指清理、清洁、整理，整顿、素养。现在的企业，都在推行和实施这个管理模式，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你要用心学会，知识越多越好，它不会像面包吃多了，还可能撑死你。
所谓清理，是指………
张艺给他讲的很细，就像一个培养尖子生的老师，倾注了全部心血。
12月17日，张艺带他学了足足一个星期。
开早会，黄河问他，学得怎么样？他谦虚回答张艺教的基本会了。黄河再问，你能不能独当一面，张艺回原来岗位，你管理成品仓，月底出柜时，再调张艺来协助。
他踌躇一会，回答“好”。
这个大家庭是温暖的，他受益不浅。他觉得选择没错，能有香香，张艺这么好的同事，是他的福分。
他的进步，当然离不开他的努力和脚踏实地的心态，读过大学，接受能力相对要强一些。
他之所以答应黄主管，是因为自己有充分的信心，能管理好成品仓。
那天，张艺不时过来成品仓看看情况，发现他干得很不错，悄悄地把情况跟她说了，叫她放心。
第一次管理成品仓，他可用心和勤劳，在箱子上爬上爬下，主要做盘点这一块，确认账和实物是否相符。
下班后，他吃过饭，回到宿舍，感觉四肢酸痛，倒在床上休息，不想动。
张艺来他宿舍找他出去散步，他推脱了，迷迷糊糊睡到天亮，这是他来厂后第一个自然入睡的觉。
接连二天，他管理的成品仓运转正常，厂内5S考核都取得较好成绩，得到上级和同事一致肯定。
第三天，他的工作出了一点状况。
品质部出货品检过成品仓验货，把出库单给了他，要他按出库单每一款找一箱出来。
他结果到快下班了还没找齐，出库品检急了，报告品质米经理，米经理找黄主管，黄主管马上赶到成品仓，了解情况。
他说有两款成品翻遍了仓库，还没找到。黄主管打电话叫来张艺，要张艺告诉他找货流程。
张艺安慰他没事，上手前有一段适应过程，吃一堑长一智。说完就手把手叫他找到了那两款成品。
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那么容易的事情，竟然被他搞得一塌糊涂。
晚上，她主动打电话给他。
“黄主管跟我讲了今天的事，说你做事不讲究方法，只知道蛮干。”
“他没当众骂你，是给我面子。他的意思我懂，要我领他的情。”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日后，你细心点，尽量少出错。”
“今天的事，你别放心上。整体来说，你表现不错。加油！”
他不知道如何解析，静静的听着。
“你在听吗？”
“我在听，谢了。”
他刚挂断她的电话，黄河的电话打了进来。
“梦想，来厂门口。”
“黄主管，什么事？”
“一起去吃夜宵，我在厂门口等你。”
哦，原来是吃夜宵，还以为找他算白天的账呢，他绷紧的心松弛开来。
黄主管带他到新四村的老乡夜宵店，点了几个菜，等菜间隙，聊了起来。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是我业务能力不行，日后要更加努力。”
“态度可以，遇到问题，解决不了，要主动上报，请求帮助和支援，还不是像你这样蛮干。”
“我懂了，谢谢黄主管。”
“日后遇到同样的问题，知道做了吧。你刚走向社会，很多问题看不透，这也正常。”
“向黄主管多多学习。”
“肯定要学，我问你，香香有男朋友了吗？”
“好像没有。”
“前段时间，有个叫什么老二的人，天天捧着一束花，在厂门口找她，那个老二是什么人？”
“烂仔老二，社会上混的人渣。”
“我是问他跟香香以前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妈的，那个老二牛逼哄哄，说老子的女人关我什么事，我还以为香香跟他有一腿呢。”
“黄主管怎么那么关心烂仔老二的事？”
“你没看出来，也正常。”
黄河一直就暗中喜欢香香，把烂仔老二当情敌了。
菜来了，黄河开了两瓶酒，碰一下杯，喝一口。
夜在风的碰撞中，也越来越冷。
第十九章
12月中旬，隆海县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大地上，寒风刺骨，河野遁形，家家户户窝在家里生火取暖。
他爸秋收时落下的腰痛犯了，舍不得发钱治疗。
他爸在得知他进厂后的第二天，就主动给他打来电话表示关心。
“大伢子，你在外面要吃好穿好，别饿着冻着，家里好着，不用你操心。”
“你七爷，八十岁的老人，卖鸡蛋的钱，都去买六合彩，输得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
“爸，你劝七爷不要买马。”
“劝不住。”
十多天过去了，隆海县的积雪还没融化。
他昨天从牛一电话中得知，“七爷走了，去了天堂，他是被六合彩害死的。”
七爷染上马瘾后，把所有积蓄输了，连五保户款输了，最后卖鸡蛋的钱输了，再也没有钱扳本了，一气，火气攻心归天了。
六合彩真是农村巨毒，被它害得无家可归的大有人在，不知道她妈现在情况怎样？
他利用在食堂吃晚饭的时间，问了她。她说她妈已经欠了很多钱了，那庄家真缺德，还赊账给她妈。
12月30日，新生电子厂发工资，放假一天。
早上，他约她一起去了龙扬餐馆，和周旺聚聚。
这是12月第一次来龙扬餐馆，他和她结伴同行，让他兴奋又开心。
在路上，他再也不像在厂里时压抑着了，还是敞开心扉的跟她说。
“香香，这个月工资不寄回去了吧？”
“嗯，存起来。你的工资下月发，没钱用跟我说声。”
“我妈上次带来的还没用完。”
“你最近，每天晚上都和黄河出去吃夜宵，谁出的钱？”
“黄主管出的，我抢着付，他不让。”
“他为什么每晚请你吃夜宵？”
“我也纳闷，他以为我和你是亲戚，想通过我打听你的消息。”
“看来你也开窍了。以后，你少跟他出来喝喝。”
“我知道了。”
“张艺是我朋友，以后工作上不懂的，尽量找他帮忙，求其他人，不一定会教你的。”
“是的，那个电子料刘洋，向他请教，总是爱理不理，后面我再也没找他。”
“刘洋和黄河一个地方的人，他不搭理你很正常。”
“人事部有没有？”
“我们人事部哪个地方人都有，团结一心。”
“要的，那烂仔老二最近有没有骚扰你？”
“你来厂之前，像个疯子骚扰过我一阵，最近销声匿迹了，听说躲起来了。”
“好，金桥镇若不是搞了严打，哪有如今的安宁。”
他俩一路说着走进了龙扬餐馆，坐下来，周旺就把一碗喷香香的面条摆在面前。
周旺对香香诉苦。
“老妹，你最近没来帮忙，累死我了。”
“生意旺，请个人呗。”
“是得考虑请个人，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好么？”
“你手艺牛，味道一绝。”他替她分析。
“烂仔老二被关起来了，社会风气好了不少，吃饭的人都多了。”
“还有梦想你带来的隆海特产，龙扬人特别爱吃，我全部炒掉了。”
“兄弟，你的菜我算钱给你。”
“不用，不用。”
“那怎么行，它是你的东西。”
“我上个月在你这里白吃了那么多饭，你也没收钱，这样，就当我还你钱，行么？”
“行。”
几个顾客走了进来，周旺回厨房里忙。他和她安静的吃完面条。
他坐一会，走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问。
“香香，我请你去对面录像厅看场电影，可以吗？”
“录像厅，我可不去。要看，你一个人去吧。”
“你不去，我也不去。”
她走进厨房，他也跟了进去，找周旺安排事情做，渡过了一天。
晚上，牛一打电话给他。
“今天我们发工资，晚上不加班，过来玩。”
“你请我。”
“请，你快过来，我在工业区大门口等你。”
他跟她和周旺说，有事要去牛一那边一趟，便匆匆的赶往牛一那边。
会合后，牛一带他和智慧在一家小酒吧里喝了点酒，喝出了兴致，牛一说找点乐子玩，大家一致同意，由牛一带路。
牛一带他们到了广深高速高架桥下，他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牛一没有把他留住，牛一和智慧只好作罢。
他往来的方向走，牛一和智慧跟了一会，停下，又折返到桥底。
30分钟后，牛一跟智慧通过电话联系找到了他，一碰面，两人就谈起了刚才的风流趣事。
智慧有点不满意的说：“妈的，一条死鱼，一点兴趣都没有。”
牛一则开心的说：“老子玩了个骚货，主动得肯。”
…
两人津津有味谈着自己玩过的女人，把血气方刚的他当成了空气。
他不想和牛一他们同流合污，是因为心中藏着一份洁白的感情，他有喜欢的人，干吗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染呢。
第二十章
他按她说的时间赶到龙扬餐馆，一起返回了新生电子厂。
进厂门口时，黄河坐在保安室，朝香香打招呼，并问她晚上怎么不接他的电话。
她编了个谎话，说走亲戚，没注意来电。
他俩一进厂，黄河后脚跟进来，好像是特意等她和他回来。
12月期间，隆海下了一场大雪，冰结了大地；飞翔的心里也下了一月的大雪，冰结了爱情。
丽丽11月28日回到隆海，在高中朋友介绍下，12月1日进了步步发超市上班，做收银员。
丽丽上班时，不能像以前一样QQ挂线，和飞翔互动的时间巨减。丽丽的企鹅整日灰色，飞翔瞧着发愁，他和她的日子回不到从前的亲密了。
难道是青春期的感情来也猛烈去也迅猛，奔腾时可以冲破一切阻碍，消融时也能像雪崩一样。
他记得丽丽最喜欢看《泰坦尼克号》，跟他说，她希望自己也能谈一场浪漫的爱情。
她喜欢浪漫，像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是浪漫，怎样给她想要的浪漫。
他和她的感情从网络进入现实，面对柴米油盐的琐碎、异地恋的困惑、青春期的骚动。不再有美好的想象、完美的期待、澎湃的冲动。
他在她心中的样子，从白马王子的神坛跌下，支离破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给不了她想要的房子；他只是一个木纳的平凡青年，给不了她喜欢的有趣。
她对他的期待越来越少，她对他的抱怨越来越多，她再也找不到网恋里美妙无比的感觉。
回来半个月，她懒得登录QQ，以前那种找他聊天要陪伴的激情，全都消失了。他打来的电话，她也不想接，接起也会找借口很快挂掉。
飞翔再也不能带给她想象，他原来就是身边众多平凡男孩中的一个，复制品比比皆是，跟杰克无法相提并论。
12月中旬，丽丽跟飞翔通了最长的一次电话。
“你最近很忙吗，QQ不回，电话不接。”
“不忙，我不想回，不想接。”
“你变了，不是半年以前那个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丽丽。”
“我没变，是你的看我的角度变了。”
“你是不是有了新男朋友？”
“你爱咋想就咋想。”
“那是有咯，我俩算什么？”
“朋友啊！”
“我可不这么想，我和你在一起的幸福日子，你忘了。”
“那几天，我只是拿你当朋友。”
“朋友能一起肩并肩手牵手？朋友能一起拥抱亲吻？朋友能叫老公老婆？”
“拥抱亲吻，我可不是自愿的。”
“不自愿，但发生了呀！你就这么不当回事。”
“现在是什么年代，你还以为是古代，有了肌肤之亲就非对方不嫁。”
“说不过你，我们都需要冷静，我和你是有缘分的，我会抽时间过来看你。”
飞翔挂断电话，并没有挂断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爱恋。她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她的外貌确实让他着迷。
12月25日，圣诞节。
飞翔回到了隆海，要给丽丽一个惊喜的浪漫。
他手捧玫瑰，在超市外等她下班。丽丽下了班，不想见他，从员工通道偷偷的遛了。害得飞翔傻傻的等了一天。
丽丽那样伤害飞翔，飞翔选择了原谅，他在宾馆里一宿没怎么睡。
第二天，他继续捧着玫瑰去争取，人是见到了，丽丽对他太冷漠了，跟刮在身上的寒风一样。
丽丽叫飞翔回去，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不想他来打扰。
他发觉现在自己的努力，对她没用，只好坐车先回金桥镇老家，在车上，他想起了老表梦想先前的挖苦之言。
“你还相信网恋，你能娶到丽丽，那是一个奇迹”，如今看来，老表说的全是一些警世通言。
第二十一章
飞翔在老家金桥镇过了阳历新年。
阳历新年，在农村一点不重视，比中秋节差远了，中秋节宰鸡做一天好吃的，阳历新年啥子都没有。
2003年1月1日，元旦节，新生电子厂跟大多数厂一样没放假。
他累了一天，下班后，他打电话给她，请她去龙扬餐馆吃饭，庆祝庆祝新年，她答应了，换上新衣服才和他一起走。
路上，他跟周旺打电话，报了菜，大概什么时候到。
当他和她抵达龙扬餐馆时，店内坐满了人，几桌顾客都在敬酒喝酒中，闹哄哄的，地上到处是空酒瓶，可见今天喝了不少。
周旺在厨房忙得不得了，请的杂工来来回回的端菜，他和她进厨房。
周旺边擦汗水边说：“你们的菜等下炒？”
“没事。”她答完，就卷起衣袖帮忙，他见状，也跟着做。
一直忙到晚10点，店里的顾客才走完，周旺迅速炒好几个菜，大家坐在一起开干，庆祝新年来到。
周旺端起酒杯，敬他。
“祝老兄新年爱情事业双丰收！”
“同祝，周老板新年有什么打算？”他和大家碰了一杯。
“按这个发展趋势，必须扩大规模，重新装修，对标城市餐厅。”
杂工雨霏是司门镇人，约30多岁，家里很穷，不得不出来打工养家。经人介绍，她到周旺这里做事，管吃管住，工资比厂里上班的高。
雨霏说：“现在的店实在太少了，很多人进来，都没地方坐，还有，得请几个好厨师，老板根本忙不过来，有的顾客不等走了。”
“现在做个体，真有希望；周老板趁势而上，完善自我，前途无量。”
“过奖，真心话，现在干个体真比打工强！不瞒你们，现在我一个月的收入，和你们在厂里打工一年的收入差不多。”
“表哥有出息了，姑妈总算熬到头。”
“赚了钱，先把老家的土房拆了，建栋别墅。表妹你的新年愿望呢？”
“我新年愿望就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你自己的愿望？”他问。
“这就是我自己的愿望，国圆才家圆。”
“表妹伟大，我们都是胸怀自己之人。梦想，你就在新生电子厂里好好干几年，赚了钱，像我一样出来搞个体。”
“听你的，可惜，我们村没有一个做个体，就知道挣死钱。”
“你做个示范，带动他们致富。”
“带动村里致富有唐风，我顶多是宣传宣传下。”
“唐风是你们村的，听说，他是道上混出来的，如今金盆洗手，坐拥几千万身价。你怎么不去他那里上班？”
“不想，我们村也没几个。”
雨霏啧啧称奇，说：“死要面子活受罪，人总是见不了别人好。”
香香问：“表哥，你什么时候扩店装修？”
“我正在跟房东谈，把第二层租下来，隔壁门面已在洽谈中，这个月底敲定，农历新年后正式动土。”
“越来越像个男人！敢想敢干，有魄力！”她赞美道。
“烂仔老二昨晚来我店了，问你”。
“问我，还真是阴魂不散。”她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态。
“这几天，你注意点，别让他这条疯狗咬了。”
“老周，有我呢，我会保护香香。”
她瞅了他一眼，有点不屑说：“就你那瘦不拉几样，一阵风能吹到。”
“话不能这样说，打架也是比气势，气势足，对方就先怕你三分。”
“对、对，就是这么一个理。”他感谢周旺的圆场。
她看下时间，深夜12点，急忙站起来。
“我要回厂了”，她准备走。
“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一起回去”，他也起身。
“我这里有睡的地方，难得过来一趟。”
“明早5、6点起床，我可不想。”
说完，她就拉门而出，他紧随其后。
107国道上的冷风吹得广告牌、乔木呼呼作响。他脱下自己外套，批在她肩上。
他欲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她见状躲开，想倾诉的很多话，像折树枝一样被她折断了。
一辆的士驶来，她伸手拦下，坐在后排，他跟着坐在后排，的士在夜色中疾驰，他和她一路默默无语，各想各的心事。
夜里1点，他才躺到宿舍的床上睡觉，翻来复出想她那躲避的一幕。
他想给她一个依靠的肩膀，想给她一个爱的承诺，她一直在拒绝，不由得一阵心酸。
第二十二章
1月2日，新生电子厂老板召开了厂部会议，部门经理、主管参加。
老板对2002年的业绩非常满意，感谢大家的努力和付出，公司决定搞年终抽奖活动，请人事部做好活动策划，好好宣传。
老板说2003年的订单更多，销售部廖总居功至伟，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团结一心，创造新的辉煌。
随后，各个部门总结发言。
黄河会议结束后，来到成品仓，召开了部门会议。
“年底公司总结表彰大会，我们部门需要提供优秀员工名单，公平起见，由大家选举产生，现在开始。”
下面一阵骚动，纷纷说好。
大部分人推举张艺，他也选了张艺，只有极少数人举荐刘洋，这应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的结果。
黄河定的优秀员工是老乡刘洋，想出这一招，没料到远出自己控制范围，弄巧成拙。
张艺会出现在年终表彰大会的名单上吗？大家拭目以待。那优秀部门是谁？非营销部莫属，今年订单量暴增，成绩有目共睹，老板心里有数。
这天晚上，黄河把他叫出去吃夜宵，熟悉的老乡夜宵店，剥了一会瓜子，喝了一阵酒，期间谈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临走时，黄河问：“最近怎么不爱出来喝酒了？”
“身体不舒服，喝不了酒，加之工作刚接手，好多东西要学。”
“不像有病的样子，不会是怕我问香香的事，故意防着我。”
“哪里，再说，她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你肯定比我多，听说她妈是个赌鬼，香香赚的钱全被打水漂了。”
“嗯。”
“有这样一个倒霉蛋做妈，真可怜！那个烂仔老二昨晚又来厂门口了，逢人就问，我琢磨着，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跟香香说了没？叫她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我昨天打她电话，她都不接，还没跟她说。”
“那咱们快回厂，看看烂仔老二今晚来了没？”
“好”。
他抢先付了账，裹紧衣服，一前一后走回新生电子厂，他在大门口，巡视了几遍，并没有发现烂仔老二的身影，今晚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烂仔纠缠香香的事，在厂里闹得沸沸扬扬，搞得她心情郁闷极了，无法安心工作。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拔了烂仔老二的皮，就地正法。
好日子还没过两天，大白天，烂仔老二又骑着一个摩托，带着一帮手下，守在厂门口。
前几天，烂仔老二的电话被她拉黑了，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天天来，就是要她恢复联系。
中午吃完饭，他就来到厂门口了与烂仔老二理论。
“一个大老爷们，整日纠缠一个女人，你还要不要脸。”
“你这个瘟神也在这里上班。活得不耐烦，敢管老子闲事。”
“只要是香香的事，我就管。”
“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他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说。
“跟老子争女人，你真是不要命了。”
烂仔老二说完，像猛虎扑向了他，手打脚踢，其他手下围在外头，等待命令。
他尽管拼尽全力，也不是烂仔老二对手，几个回合，吃尽了拳头。
她从大门口跑出来，用力拉开烂仔老二，将他保护起来。
“你不要疯癫了，快给我滚。”
烂仔老二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收敛了不少，当然不敢对她下手。
“我疯癫，是他疯癫吧！”烂仔老二指着梦想不服气的骂。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香香，快报警！”
鼻青脸肿的他挣扎着爬起来，提醒她，此时，厂大门口围拢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保安见是一帮黑社会，没采取任何制止行动。
“你还不滚，我真的报警了。”她拿起电话跟烂仔老二说。
烂仔老二见事情闹大，看她如此仇恨，僵持下去不利，只好灰溜溜的散了。
她在原地，帮他擦掉伤口上的灰土，拍掉身上的泥土，和张艺一起，搀扶着他回到了宿舍。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的黄河，在车间听到员工的议论，便赶往他的宿舍了解情况，刚进宿舍门，碰见她在用热水擦他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黄河忍住心酸，边瞅边问。
“伤得怎么样？”
“皮肉伤，不过，今天下午他得向你请个假。”
“伤不严重的话，请假干吗？”
“我带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这样才放心。”
黄河对他说：“回来后补个请假条。”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睡午觉。
她没有睡午觉的机会了，因为老板找她过去问话。
“今天中午梦想打架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烂仔闹事，他出面制止，遭受了对方一顿打。”
“那个烂仔听说是针对你来的。”
“是，但我跟他真的没任何关系，我也是无辜的。”
“我没说你不对，是要你管住你招的那个大学生，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了，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大学生伤情如何？”
“今天下午带他去医院照照片。”
“应该的，今天的事，回头我跟行政部说下，不处理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是中级干部，要注意个人影响，叫那个烂仔老二千万不要再来厂门口闹事了。”
她告别了老板后，风风火火的带他去镇人民医院，挂号、排队、问诊，缴费…，忙这忙那，折腾一个下午，终于拿到了照片结果。
医生辨认一会CT照片，说：“无内伤，给你开几瓶红花油和一些消炎的药。”
她替他点了头，取完药，带他去吃晚餐。
城市餐厅的水族箱里几条红鱼还在悠闲的游着。
他和她选择水族箱旁边的桌子，相对坐下。
他想：鱼要是离开海洋和河流，失去心灵家园，就没有任何向往和追求的远方。
吃饭前，他一味感谢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说他的伤是因她而起，照顾是情理之中。
他问她，老板找她说了什么？她编说，年底要赶一批货，要招一批人。
他再问她，今年回不回家过年。她斩钉截铁说，不回。他没问为什么，他知道，她心中的家是支离破碎寒气逼人的。
看着红鱼，他就忍不住在想：他像红鱼，新生电子厂像水族箱，他的远方则是自己的奋斗和事业。
他没有告诉她，他心里当时想的，就像没有告诉她，他一直爱她一样。有些情感建设，只要自己在坚持努力就好，总有一天，它会回给自己一个惊喜！
他和她默默的吃完饭，走出城市餐厅，没有像情侣一样，携手并肩的逛逛街、散散步，或者去看场电影、跳过舞。
深圳的冬天看不见雪，却能看见落叶，一片片落叶堆积在街道边，像极了他现在的步伐，跟着她回厂。
第二十三章
他抵达宿舍不久，百无聊赖的他，正在看《平凡的世界》，加班下班的张艺走了进来，把一袋苹果放在他的桌头。
“听香香说，只是外伤，涂点药膏就好。”
“没大事，谢谢你来看我。”
“跟我客气什么，你安心休养。”
“你今天下午顶我的岗，发现了什么问题？”
“你做得很好，跟新走的仓管差不多。”
“他为什么要走啊？”
“听说是回家考公务员，跟你一样大学生。”
“他有志向，据我所知，厂里大学生有10多个。”
“绝对不止，就工程部基本上是大学生。”
“我以前想错了，文凭看来蛮重要，技术、关键岗位，大学生占主导地位。”
“对的，工程师一般都从大学直招，薪酬不低。”
“文科类相对难找些，但考公占优势。”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不能只看到不足，也要看到长处，你的长处就是踏实、正直、善良。”
“哪有这么多，等我伤好点，我请你喝酒。”
“要的，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厂外电话亭，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
看着张艺的背影慢慢消失，暖流依旧高歌，出门在外，有个真心的朋友多好！
半夜时分，牛一打电话给他表示慰问。
他问牛一怎么晓得的，牛一说在龙扬餐馆吃饭听周旺说的。
牛一说，他想出口恶气，就得找唐风替他出面。
他说算了，不想求唐风，谁知他真心想法是什么？
次日早晨，他忍着微微的疼痛上班了。早会上，黄河让他坐着。
“本月有十个货柜要出，所有人员没有特殊事因，一律不准请假，手头上的工作，做到当日事当日闭。”
接着让大家一一做表态发言。
刘洋第一个说，接着张艺，最后一个是他。
他说：“出货担子最重的是成品仓，我有信心有决心挑好这个担子。”
大家报以热烈的鼓掌，路过的廖经理投出了赞许的目光。
销售部廖经理是台湾人，没有人知道她实际年龄，因为她经常带一副墨镜，掩藏了她的部分面容。
台湾人女性较为独立，她也是一个很拼的女孩，大部分日子在世界各地出差，她和老板娘是闺蜜，很少呆厂里。
她在厂，只在带客户来厂和每次出很多货柜时，她绕过开会的他们，直接走进成品仓，习惯性的看看入库多少货。
她在成品仓呆了一个上午。
他给她详细介绍了各个客户订单的入库情况：“KM客户入了6个货柜的货，KR客户入库了1个货柜，月底保证10个货柜，应该没有一点问题”。
“那好！11月底是你负责出的货吧。”
“是我，怎么啦？”
“出货及时又安全，高效又有序，是我看到的最好的一次。”
“经理过奖了，出货好，全靠大家配合。”
“配合是一方面，你准备充分、运筹帷幄也是一方面。”
两人走到办公区，他搬了一把椅子叫廖经理坐，她顺势坐下。
“大学生有文化底子，做事情做得好。”
“仓库里大部分人都比我做得好。”
“谦虚了，我已观察你一段时间，做事情认真负责、任劳任怨，又肯率先垂范、有条不紊，难得的员工。”
“多谢经理夸奖！”
“11月28号，那天出KM的一个散货柜，若不是你带头钻进货柜码货，估计那晚这个货柜走不了。”
“我带头是我职责。”
“有搬运工，你完全不必亲自搬货的。”
“这些小事，经理都记着。”
“小事也是一个人闪光点，好好干。”她说完，从裤兜里挑出一个红包，塞进他手里。
“这是新年我一点小意思，不要跟其他人讲。”
他退回，她又塞给他。
“你这个职务工资不高，你收下。”
他见她满脸认真和诚意，只好收下，连说：“谢谢”！
她给完，就离开了成品仓。
铁皮房的成品仓里，他默默的呆立几分钟，没有人知道他眼里饱含的泪花是什么含义。
末冬的风进来探视，将办公桌上的入库单掀开了几页，他没有理，他被烂仔老二打的伤，即使被冷风吹，竟然也一点不疼。
他现在热血沸腾，内心里充满斗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有很多潮湿黑暗，但是依旧有很多阳光透射进来，驱赶黑暗，烘干潮湿。
香香、张艺、廖经理，他们都是透射到他心里的阳光。
下午，在冷的仓库里，他像一头牛的耕耘着工作，盘点，对单，清货，对货，备货，累得满头大汗、背酸腰痛，他一点不埋怨，反觉得很有价值。
他拉着一栈板货到出货区，一个小石子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动。
一双酥手握在他手旁边，他顺着那双手，看到了她鼓鼓的胸脯、后仰的姿势，一双关切又埋怨的眼神。
“一，二，三，加油！”两人一同喊，一同发力，叉车终于恢复正常滑动。
“你伤未好，怎么今天就干这种粗重活！”
“没事，伤不了！”
“你是铁打的吗？还逞强。”
“多谢关心，下次我注意点。”
“我走了，记得今天不要干重活。”
她走出成品仓，往行政办公楼走出，留给他一个靓丽窈窈背影。
他当然不知道，她这次是特意来看他的。
他的人生正在两个女人的照耀下，明朗起来，最灿烂的光是她的，像月亮，除非地球灭绝。
第二十四章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提醒他按时吃药。没多久，她妈打她电话，哭诉着要她寄钱回去，不然她妈不想活了，她没答应，气得把电话挂了。
挂断她电话后不久，他给树林打电话。
问树林最近过得怎么样？树林说，死不了。
他问燕子呢？树林说依然没有联络。
他问什么时候辞职到期？树林说本月15日。
他问有什么打算？树林说今年不找工作了，过了农历年再说。
树林问他在厂里做得怎么样？他说还好。
树林问他跟她进展如何？他说没任何进展。
朋友之间的电话，有时候就是这种问答式，直接干脆，说完就挂。
他又一如往常的过了几天，伤情基本痊愈，药早吃完，夜宵终于可以照旧开干。
12月10日，晚上，他约张艺去了老乡夜宵店喝酒，算是对张艺一种答谢。没想到，张艺把香香喊了过去。
这是张艺给他的一个惊喜。
他和张艺喝酒，她喝王老吉，三人一会聊天下大事，一会聊厂里的花边新闻，一会聊家常，经常跑主题，乱着调。
张艺清楚他的心思，今晚要帮他，借接了女朋友的电话，说有事，先独自一人走了。
张艺把表现的舞台留给他。谁知张艺一走，场面顿时尴尬，两人一时忘词，不会聊了。
账款吃之前，他已抢先付了。
她匆匆吃完余下的东西，起身回厂，他不好强留，只好跟着。
他路过一个装饰品店，给她买一个手镯，她不肯，换买一个发簪，她又不肯。
他想牵她的手，可她把手放在裤袋里不给机会。
倒是大自然帮了他个忙。
集市偏远地带，蒙在黑色中，伸手不见五指，人烟稀少，阴森恐怖，经过时，一只鸟从树上飞出来扑通一声，吓得她往他怀里钻。
他顺势抱着她，一股异流扫过全身，心颤失神。
她与他一阵短暂的相拥，她脸上飞起了红晕，很快，跳出他的怀抱。
两人的心如鹿撞，这是第一次紧紧相拥，触动更多的是他，他后悔那么好的机会，自己怎么没勇气吻她。
他在宿舍跟她说晚安，那一声晚安里流淌着几斤惋惜。
次日晚上，牛一打电话叫他过去喝酒。他问，什么事要喝酒？牛一说，智慧在美达玩具厂做得不开心，想喝酒找乐子。他听到找乐子很反感，回了牛一一句要找你们去找，便挂断了电话。
黄河的电话打进来了，又是找他去喝酒的，而且反复强调，他一定要去。
没办法，他赶到了老乡夜宵店，黄河早坐在里面等他。
“现在身体没碍事了吧。”
他拍了拍，说：“一点事没有。”
“最近你都自觉加班，最后一个下班，廖经理几次在我面前表扬你了，说你是人才，要调你去她们销售部。”
“黄主管，说过今日事今日毕，我得遵照执行。”他没忘了拍下马屁。
黄主管一脸笑容。
“事情是做不完的，你尽心尽力就好。遇到问题，还是以前那句话，主动报告，请求支援，不要蛮干”。
“主动报告，请求支援，我一直记得。遇到问题，我肯定会跟黄主管说的。”
“那去销售部的事，你怎么想。”
“我服从领导安排。”
黄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奸巨猾。”
两瓶啤酒下肚后，两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抢着付钱。
回去路上，黄河拿出一个信封给他。
“帮忙把这个信交给香香，不准你偷看。”
“放心，我绝不会看。”他接过信封。
黄河交给他的是情书，他自然知道，其实，他一点不想接，碍于情面，又不得不接，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黄河这个情敌比想象的来得快，更可笑的是，黄河竟然把他这个情敌当成信任的朋友，要他做他们之间情感的纽带。
回到宿舍，他看着那封信，不知要不要送她，这封信比化学反应更复杂，怎么理解得了。
第二天，他一直在犹豫中，见到黄河就故意躲开，见到她也故意躲开，先找个拖延的理由。
食堂吃饭的时候，他看见躲在角落里吃的黄河，一副心不在焉、忐忑不安的样子，黄河一定是在担心香香的反应，这男女之间，一旦有了感情的介入，变得有意思了。
第三天，黄河满世界的找他，他知道今天躲不了，就说有急事，约她到成品仓，把黄河委托的事办了，好回复黄河。
见到她就说，黄河有封信托我交给你。说完，他把信放在她手中。
她拿起信，没拆开，直接撕了，说了句：“可笑至极！”
他想不到是这样的情景，直接愣住，反应过来，他则很欣喜她的这种该断则断。
恰好这一幕，被跟来的黄河碰见。黄河当然清楚她撕信的意思，那是撕心，他阴沉着脸，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
她是痛快地斩断了黄河的情丝，殊不知，也为自己在厂部换来一个仇恨的敌人。
接下来几天，黄河整日板着个脸，朝属下，发闹骚，挑毛病，像变成了一条疯狗似的，乱咬人。
黄河的这种六月飞雪的心里变化，厂里只有他和她清楚。他尽量躲着黄河，惹不起躲得起。她则无所畏惧，照常上班。
12月15日，厂部宣布一则新的人事任命：介于梦想表现优秀，经销售部廖经理举荐，公司考核，决定任命梦想为销售主管，协助廖经理工作，即日有效。
同事纷纷向他表示祝贺，最开心的莫过于她和张艺，她终于看到他取得了点小成就，张艺则是衷心的祝福。
他觉得这则任命来得突然，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既有突破的机会也有跌倒的风险，心情极其复杂。
上午，他和张艺做了一下交接。下午，他去销售部报道。
他终于坐到了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和香香一栋楼里办公，他的办公桌上一台崭新的电脑。
他觉得自己的地位一下子高了，尊严也水涨船高，高高在上的感觉真好！
廖经理亲自来到他的办公桌边，问他满不满意办公条件？他答“好”，她又对他说今天先熟悉环境，别的不管。
廖经理是直言不讳的表达对他的关爱之情，很多人，都觉得他是艳福不浅，或者走了什么后门，才会这么短时间就升了职！
第二十五章
智慧来深圳后，隔天去医院办了健康证，休息了二天，在牛一介绍下进了美达玩具厂，做搬运工。
憋管智慧做什么工作，能以出卖自己劳动力获取收入，独立起来，对智慧来说，就是最大的成长和进步。
在坪塘村，大家都认为智慧是公子哥、啃姐族，好吃懒做，不求上进，得过且过，呆在家里享福，不知天高地厚，人间疾苦。
大家对智慧出广东打工，都感到惊奇，不过，部分人背后说，智慧吃不了苦，做不了多久，很快会回来的。
总之，智慧上班了，在工厂体会生活的酸甜苦辣，直面社会的复杂险峻，人生进入了崭新的一页，需要大家的赞美和肯定。
美达玩具厂，台资企业，生产各种玩具，产品主要出口欧美，订单充足，企业规模逐年扩大，短短时间，从当年一个小作坊发展到如今的四栋生产厂房，从2人到如今500多人。
像美达玩具厂一样迅速发展的企业，比比皆是，它们是改革开放发展的成果，是祖国富强的最重要的载体。
近几年，大量三资企业纷纷涌入沿海城市，创造了深圳发展速度、东莞制造王国，迎来发展的春天。
它们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加速城市化进程，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引擎，打造了一张张发展的靓丽名片。
改革开放的成就，要感谢1991年那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的一个圈，是这位巨人，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中国梦正在逐步得以实现。
美达玩具厂的管理架构是，中层及以上干部都是台湾人，只有极少数非常优秀的大陆人坐到了课长、经理的位置，大陆人一般做拉长、班长、组长等基层干部，这也是三资企业一种普遍的组织架构。
与管理架构相对应的报酬体系，台湾人、香港人比大陆人的报酬明显丰厚得多，普遍相差10-20来倍，也就是说台湾人、香港人一个月的收入比大陆人一年的收入还多。
这是当时两岸经济差距的反应，台湾是四小龙之一，经济水平属于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大陆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这条苏醒的巨龙正在迎头赶上中。
智慧这类新进员工，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工资底薪300一月，加班费按底薪来算时薪，转正后底薪500一月。
智慧对薪资待遇没得选择，因为这是美达玩具厂的标准，当时社会最低工资的标准，找工作的人那么多，你不做人家做，你不满意，有人满意。
就算低工资，也比老家种田的收入高得多，这是农村人口大量涌入沿海城市的动力。
智慧所在的包装部，和其他部门一样，天天加班，请个假好难。有的员工为了请假，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
智慧做了二天，就累得受不了，想休息一天，跟老乡组长请假，一番好说后这关是过了，但台湾课长不同意，理由是生产旺季，人手不够，一律不同意请假。
智慧没办法，只得继续上班，搬纸箱、拉成品、装货柜，像一头牛继续犁田，暂时把牢骚、埋怨压在心里，智慧做好了坚持下去的思想准备。
牛一会及时安慰智慧，说自己刚来时跟他一样，搬纸箱像搬铁一样好重，做久了，搬铁就像搬纸箱一样，慢慢来习惯就好。
智慧回，你是你，我是我，你能习惯，可我不一定习惯，你愿挣那几百，我可不稀罕那货。
一个星期过去，智慧总算熬了下来。元旦节来了，厂里没放假，他玩耍的计划落空了，那一天根本没心情做事。
1月2日，好不容易盼到晚上不加班，就跟着牛一来龙扬餐馆吃了一顿好的。
智慧和牛一从周旺的八卦中得知了梦想被烂仔老二打了，义愤填膺，想帮他出气，却一点也使不上劲。
牛一则和周旺的杂工聊上了，家里长家里短，有说有笑，眉飞色舞，就像蜜蜂发现了花朵一样，临走时，牛一要走了杂工的电话。
智慧对逛窑子的事，最来劲，一有空闲就惦记，和牛一臭味相投。
两人喝了点酒，兴致勃勃，回厂时，又特意到高架桥底，快活潇洒了一回，回到厂里，又和老乡玩起了斗地主，抽烟嚼槟榔，讲粗话争输赢，搞得乌烟瘴气，哪有半点娱乐的乐趣。
说好玩到一点，输了的智慧不干，结果又玩了两个小时，明天要上班，只好作罢。
智慧被一阵刺耳的上班铃声吵醒，努力睁开睡眼，看见牛一、锤子、阿锋正在漱口刷牙洗脸，只有自己和罗阳还没起来。
自己不想起来是因为实在困，罗阳是因为昨晚在录像厅看得太晚，这个20来岁的小伙子，只要有空闲就去录像厅，看上了瘾。
罗阳不爱跟人交流，大家不知道他在做了些什么，奇怪他老是找大家借钱。
牛一见智慧迟迟不肯起床，就催：还不起床，早会就迟到了，你想挨批是么？
智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挨批就挨批，老子不怕，大不了不干。
牛一急了，把智慧从暖和的被子里拉了出来，说做一天和尚得撞一天钟，迟到罚20，钱有那么好赚吗？
智慧骂，妈的，这是什么世道。边说边无奈的穿衣服，脸不洗，拖拉着帆布鞋，跟在牛一后面跑。
早会上，台湾课长告诉大家，本月中旬要出8个货柜，希望大家服从命令遵守厂规，不要拖后腿，事假一律不准。
智慧在心里骂：狗日的，铁腕统治，早晚得被这个狗日的弄死。
整个上午，智慧都在梦游状态，拖货几次把货拖倒，打包几次把包打错，老乡组长对智慧还友善，并没有开骂，相反帮他擦了屁股。
台湾课长看到了，暴跳如雷，先把老乡组长批了一顿，说他管理松弛、不该护短，然后对智慧破口大骂，做个简单的事情不会，比笨死的猪还笨，把智慧祖宗八代都骂到了。
若不是牛一强拉着硬压着，扯到一边，暴脾气的智慧才没和台湾课长交上火。
台湾课长的粗暴管理，源自他们的优渥条件，有钱有权利，手下的工人就像蚂蚁，他们想弄死它就弄死它。
人性化管理从何而来，因为管理者都没有把被管理者当人看。公平的晋升渠道从何而来，因为管理框架就以他们自己人为主导。
还好，这天虽经历一波曲折，但也没激起大风大浪，相安无事。
1月15日前这些天，牛一和智慧整日忙碌，连中饭时间都压缩了，吃完不要休息直接加班，天天累得像条转磨的驴。
美达厂是这样，新生电子厂也是这样，只要逢上出货旺季，整个工厂都如临大敌，通宵达旦，废寝忘食。一个旺季下来，员工瘦一圈，全都成了熊猫眼，就算拿了最高工资，搞垮了身体，有何意义。
1月15日，美达厂的高考如期而至，上至经理，下至员工，无不卯足了劲。
早餐，公司破天荒为出货相关部门加了量，两个鸡蛋加牛奶，配一个鸡腿，这是智慧在这个厂吃得最好的早餐，没有浪费。
智慧去部门路上，听说今天中、晚餐都有红烧肉吃，嘴里不由得来了口水。
老乡组长安排了任务，智慧和罗阳一组，负责1号车装柜，牛一跟锤子在2号车。
大家纷纷行动，摆好栈板，智慧将仓管指定的一箱箱成品，搬到栈板上码整齐，码四层后，用保护膜裹紧，然后，拉到货柜车内，摆好。
智慧起初搬成品时，感觉还轻松，一箱、二箱、也不知道搬了多少箱了，手臂越来越酸，腰越来越无力，躲到里面休息起来。
智慧想休息一会，喘喘气，擦擦汗，恢复点能量。感觉这种高劳动强度，比在家里打禾挖地还累，心里不由得辛酸。
还好，老乡组长看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好，台湾课长临时去了销售部，去确定后面几个货柜来车时间。
智慧装最后一个货柜时，见站在柜边指挥的课长，心里一慌，手没刹住，手动叉车和一栈板货滑向斜坡，倒在课长眼前，这下老乡组长瞒都瞒不住了。
智慧表现得像没事一样，慢悠悠的重新去码，牛一、锤子见状放下自己的活，过来帮忙。
课长暴跳如雷，凶煞地朝智慧吼叫：“又是你，你没长眼睛吗？拉个叉车都不会”。
智慧不是吓大的，没有理会。
“你给我过来，看看你长几个豹子胆。”
智慧还是无动于衷，牛一推了推智慧：“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低个头认个错。”
“我不是故意的，认什么错。”
课长看智慧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大骂几声“妈的”。
智慧早就受不了课长的出言不逊，火了，站起来就甩了课长一拳。
“请把嘴巴放尊重点，不要脱口伤人。”
课长被智慧点燃了，像屠夫见了猪，恨不得碎尸万段，见智慧那汹蛮的气势，只好叫来保安。
智慧把厂服一脱，对着课长说：“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你还能怎样？”
下午，智慧开除的单贴在了告示栏，牛一眼睁睁的看着智慧演砸了戏，成了一个吃瓜的看者。
这天夜里，牛一打他电话，把智慧今天的事说了。他除了惋惜，还能说什么，因为事件不可能再逆转了。
口袋空空的智慧，在牛一那里拿了个车费钱，次日就坐班车回家了，对美达玩具厂一点留恋都没有。
他和牛一到车站送智慧，给不了好的安慰，就给一个相互拥抱。他在牛一那里借了1000元，托智慧带给他父母。
他现在能表孝心的，可能就是给父母寄钱，其它的他好像不会。
第二十六章
1月15日，智慧没有玩转好地球。树林呢？他也在玩转自己的人生。
自从上次在龙扬餐馆聚餐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树林。
他没去南山看树林，一是放假时间很少，二是他和树林不时保持电话联系，有点急事挂念事说下。
他和树林之间，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一个电话能将这种物理距离抹掉，朋友的关系就这样，像一座山存在那里，时空改变不了它的高度。
树林和燕子分手后，起初一段时间，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按时上班，下班后自愿加班，企图通过满负荷的工作来化解对燕子的思念。
树林最后没坚持，发觉转移注意力也是一种徒劳无功，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断舍离很难。
抽刀断水水更流，感情越去断它越紧密。燕子，会像闪电般劈中树林的心灵，树林经常活在恍惚中，看见她开门回来了，听见她在楼下喊，然而，现实里是空空如也。
镜子里只有树林憔悴的脸和散乱的头发，厨房里只有吐着霉气未清洗的碗筷。燕子真的离开了树林，孤家寡人去面对世界的孤独和黑暗。
分手的理由，只有树林和燕子清楚，说不出口的理由，究竟隐藏着哪种难以启齿的东西。
树林承认做了最蠢的事，最不干净的事，玷污了燕子纯洁的感情，伤害了她的真心。
树林认为自己是罪人，不能原谅，对不住燕子。
燕子声嘶力竭的喊分手，义无反顾的离开，对树林来说就是一种精神解脱，就像枯叶离开树枝一样。
燕子，分手后你过得好吗？这是树林对燕子深爱的一种延续。燕子只有过得更好，树林才会心安。
他当然清楚，树林一直活在记忆里，燕子以前种种的好，笑容，可爱，像口香糖一样，越嚼越黏。一个活在记忆里的树林，怎能将燕子连根拔掉，过独立起来的生活。
树林只要每晚回到租房，燕子就会在沙发上、电脑前、床上、厨房里，跟他说话，笑眯眯的看着他。
想起过去和她走过的日子，一路欢声笑语和满屋爱意深情，就好像此刻遗失，刺痛着树林的心，后悔就涌上心头。
还这所有的美好完整，被自己亲手打碎，碎了的玻璃怎么拼起？
自己又有何脸面面对她？
一份美好完整剪成两半，用尽所有力气再也拼不成原来的完整，总会有印痕。
这个租房就是燕子的化身，树林决定1月15号房租到期后搬离，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忘掉和燕子有物证的过去，忘掉和她的快乐。
如果真的忘掉，他就何苦去搬房。忘掉是心里的忘掉，跟一间房子有何干？树林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下了班就过来了，眼前的树林，不再是他印象中的树林，干净，凊爽，俊秀，树林像一个垃圾堆里出来的人，他也找不到词语形容，心则很沉重。
电脑用了几年，里面储存了太多喜欢看的电影电视剧，衣柜很轻便，他是自己用第一份工资买的有纪念意义，自行车可当代步工具，他喜欢骑着它行在钢筋森林的小径上。
以上东西，他和树林一起，将它们搬到了树林的新租房，
树林带走燕子的唯一东西，就是装有燕子甜美笑容的相框，又将它摆在电脑桌上。
他是在搬毫无灵气的物体，树林是在搬一段新的人生吗？
第二十七章
新生电子厂1栋3层的办公楼：外墙贴着白色小长条磁砖，大门外立两根大罗马柱，前面整块玻璃幕墙，有点造型。
在办公楼上班的人一般是白领，靠脑吃饭，吹着空调，收入比流汗一族高得多，这是很多打工者梦想的上班场所，奋斗的彼岸。
一楼是大厅，宽广明亮，大气磅礴，两侧摆着全套真皮沙发，沙发边有报刊架，长长的月儿弯前台对着大门，美丽的前台笑迎八方来客。
二楼是各部门办公场所，一个部门一个单元格，一条通道把各个单元并联起来，几十条白色日光灯将宽大的场所照得明亮，电脑鼠标点击声像不断的滴落水声。
三楼是统帅部，经理和老板在上面办公和住宿。他们一般很少露面，一旦露面必定有事情发生。
销售部居中，与人事部、仓储部相连。
他不像以前，一天难见到香香一面，现在时常见面，心里有点小激动。
好的环境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他不再穿帆布鞋，不再头发乱蓬蓬，现在的他，特注意形象，皮鞋亮又净、西装挺又新。
他走上了全新的岗位，是不大不小的管理干部，看问题做事情，要和自己身份相符，要过脑子，站在全局的角度上。
经历成品仓磨练，产品、客户、流程基本熟悉，现在最欠缺的是管理能力和营销技能。
营销经理在每天例行的部门会议上，要求大家全力支持他的工作，新的血液补充，力求有新的面貌新的作为出现。
他有个强有力的后盾，无后顾之忧，他只要放手去做大胆尝试，做出一番成绩，可他一个职场小白，没摸爬滚打的实战经验，根本拿不出什么金点子。
他现在做的就是赶忙补营销功课，武装自己的头脑，提升自己的管理能力。
她把自己做主管的心得和参悟、管理手法和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于他，他学到几成呢？
别人教的不如自己悟的。订单他是接不到，也没有资源去接，更没有那个开拓新客户的本事，但接待和维护好客户是他份内工作。
KM大客户要来验厂，老板专门开了厂部会议，各个部门主管签了责任状，回部门后纷纷召开了部门会议，开展5S活动，厂貌焕然一新，验厂资料加班加点准备完成。
销售部是主导部门，所有人员高度戒备，各司其职。他承上启下，忙得堂堂转，主要是检查各部门迎检落实情况。
食堂卫生不符合要求，原材料没有环保标志，小部分员工不穿厂服不挂厂牌，品质部全检台账不连续……，所有问题，列出清单，召开会议，交由各个部门负责人办理。
廖经理把大客户迎到三楼，请坐，倒茶，敬烟，呈上上等水果，一番问候和叙旧，氛围其乐融融，顿时消融了紧张气息。
廖经理叫他打开准备好的幻灯片，新生电子厂的企业宗旨、文化、人才基础、技术优势、管理理念、产品特点、质量安全……，全都以直观明了的形式展现在客户眼前，赢得了客户的一致好评。
人与人的关系，决定了业务的成败，能给你订单的，都是你的朋友和贵人，廖经理的人脉资源还是相当宽广的，值得他好好学习和领会。
他和经理一路跟随客户，客户要看什么？他准备什么？客户需要检查哪个资料，他就联络哪个部门提供哪个资料。
客户代表在包装部，发现所用油漆没有环保标志，向廖经理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廖经理把客户拉到一边解析，一边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个鼓鼓的红包。
“我们用的油漆都符合环保要求的，这点你绝对放心。”
客户代表严肃地说：“不良品和良品没有隔开，标识清楚，赶紧整改。”
“好的，好的，我们立即整改。”
客户代表根据验厂单，一项一项检查完毕，除了点小问题，没有异议，大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晚上，廖经理请大客户到镇上的四星级酒店吃饭，他本不太愿去，但是，经理说要他多长点见识，学会与客户打交道，执意要他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场所，豪华气派、富丽堂皇，震撼了他的认知世界。
能在这消费娱乐的非富即贵，他算什么，无形中生出点自卑和慌乱。
经理和大客户有说有笑，走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从容。
服务员把他们带进一个装修雍容华贵的大包厢。
经理微躬，先让客户落坐，然后才自己落坐，服务员准备好用餐餐具，待客户坐好，经理把菜单双手呈给客户，恭请客户点菜。
菜都是他没见过的，一盘菜的标价，值他半个月的工资。
客户代表是个酒徒，喝的是高度酒，他敬了第一杯，想呕吐，客户代表要求他喝第二杯。
他跟客户解析，说酒量实在不行，不能再喝。
客户代表非常生气，跟廖经理说，他不懂规矩，扫兴。
经理说，他是个实在人，请多担待，我替他喝吧。她爽快的干了一杯，客户鼓掌喝彩。
这是他在办公室没经历过的处世之道，酒道即人道，一个能喝酒会喝酒的人，他（她）会赢得对手更多的尊重和赞许。
第二十八章
1月18日，新生电子厂大喜日子。
早上，他迷迷糊糊醒来，酒味还在宿舍飘荡，他记起客户代表喝了几瓶品牌酒，他按标价算一算，估计喝掉了二条猪。
唉，他看不懂有钱人的世界，发钱如流水，这种不为钱发愁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天下能有几人拥有这个命。
经理的电话来了，他接起。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KM客户决定3月份下个大订单，这几天，我陪客户去内地旅游，商讨合同的事。”
“厂里的事，就拜托给你，1月底KM客户的5个货柜，抓紧跟进，不能出半点差错。”
“好的，经理”。
“不懂的，跟我联系，解决不了的事情，要主动报告。”
“记住了，经理！”
他挂断电话后，时间不够，没有去吃早餐，直接去了销售部。
文员小刘给他递上一杯水，反映情况。
“主管，KM客户的订单，系统里查到XX音响入库为零。问了生产李主管，他说XX音响缺料，生产不了，今天不排单的话，估计月底出不了货？”
香香赶忙凑过来说：“快找生产罗经理，这事十万火急，不能再耽搁了。”
他也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给廖经理打了电话，先报告情况，再谈了自己解决思路，最后请求经理决策。
廖经理同意了他的解决思路。
他交待小刘，发一个XX音响加急单的函给生产罗经理，采购午经理，品质米经理，明确告知出货时间，入库时间，生产时间，物料到齐时间，品质全程跟进。
再以廖经理名义发一个厂部会议，时间上午9点，参加人员各经理、主管，会议纪要抄送老板。
小刘按他的要求，及时发了一份函和一个开会通知，并书面和电话通知到人。
他小声问小刘，严重影响交期的事，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现在来亡羊补牢。
小刘委屈地说：“我说了，跟生产主管说了N遍了，生产主管没当一回事”。
“你没跟经理说，也没跟我说。”
“因为主管你刚到营销部，怕…”。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反映给我，处不处理得好，那变成我的问题。”
“你打份签到表，去会议室准备下，我弄点材料马上到。”
他看着她走进会议室，开始书写今天的会议议程。
由他主持的厂部会议，如期进行，按会议议程一项项的走。
李主管江西人，40来岁，面色黝黑，精瘦个子，是新生电子厂元老员工。
李主管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各个部门之间各自为政，缺乏协调与沟通，至于解决措施，定会加急生产，节点前务必成品入库，前提是物料今天务必到齐。
“问题说来说去，卡在采购部这里了，物料不齐。”
他当然能抓住这个牛鼻子。
“午经理，XX音响的物料今天能到齐吗？”
“主要是我们长期合作的重点供应商突然倒闭，影响了交货，前几天已找到了新的供应商，他们在加班加点的生产，今天晚上一定会送货过来。”
“米经理，辛苦你们品质部，及时验货确认。”
“午经理，你放心，品质部绝对不会拖后腿。”
…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他的主持还可以，会议圆满完成了议程，是一次团结胜利的会议。
它能解决XX音响延迟生产的问题。
第二十九章
1月26日，农历除夕前5天，KM客户和其它客户的货如期出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人事部发出了放假通知：1月27日到2月7日放假12天，有薪带假3天，正月初八正式上班，祝大家过一个幸福祥和的新年。
1月26日晚上，厂里举行年终表彰大会。
会议在城市餐厅举行，饭后，由香香主持年终表彰大会。
第一项，老板宣布开幕并致辞。
…
第二项，宣布2002年度表彰名单。
…
优秀部门：营销部。
优秀干部：生产部罗经理。
营销部优秀员工：刘语（文员）
…
仓储部优秀员工：刘洋。
当香香话音刚落，仓储部那几桌人一片哗然，他也替张艺感到难过，黄河最终没有听从民意，令人发指。
第三项，优秀代表发言。
…
第四项，抽奖，一等奖1名1000元，二等奖500元5名，三等奖200元20名，四等奖50元50名。
整个会场进入了高潮，成了欢乐的海洋、兴奋的天空。
他运气不错，抽了个二等奖，这次新生电子厂年终表彰大会不惜金钱，做了一次暖心的回馈与反哺，让员工有如家感觉。
抽奖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事情，春运何尝不是。
他从会场回到宿舍不久，就接到了牛一电话。
“帮我买到票没有？”
“买不到，我们厂里香香做了统计，有一半人没买到票，准备在外过年。”
“我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相亲。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自己也要想办法。”
“该想的都想了，去火车站排了二天队没排到，班车受雨雪影响，票更加紧张，价钱翻了几翻。”
“香香不回家，我也不回家了，陪她去周旺店里过。”
“你家里怎么办，叔叔婶婶盼着你回去相亲呢。”
“我才不管，你给我带点钱回去就好。”
“行，你得抓紧给我订票，大年三十能到家就行。”
他挂断牛一的电话，担心树林，于是拨通了树林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
“南山，你呢？”
“沙井，你买到票了吗？”
“买不到，天天失望而归，没信心搞了，打算在外地过年了。”
“我天天跑代售点，人太多，车又少，根本买不到。放弃了，到时，你来龙扬餐馆，咱们聚一起过呗。”
“要的。”
他接着给飞翔打了电话，飞翔告诉他，他坐做个体老乡的私家车，回家了，他如释重负，总算有人能如意归乡。
小时候他盼着过年，因为过年才有鸡肉、鱼肉、猪肉吃，才有鞭炮放；长大了，不再盼过年，因为回家的路太长、太难，因为心中的挂念变成了喜欢的人。
她是他喜欢的人，她在哪，他的年味就在哪。
他觉得还是给她打工电话确认的好。
“今天忙了一天，累吗？”
“看到同事一张张欢笑的脸，不觉得累了。”
“你今晚运气不错，抽了个二等奖，我可什么都没抽到。”
“我分你一半。”
“给你家里吧，年底发钱的地方多得是。”
“我听你不回家过年，所以我也不回家过年。”
“你跟我不一样。”
“我都跟我朋友说好了，一起去周旺店里过。”
“随你吧。你知道张艺没评上优秀员工的原因吗？”
“我知道，黄河在报复你，因为张艺是你最好的朋友。”
“知道就好，你以后做事在他面前，一定要十分小小。”
他挂断她的电话，想起黄河自从他做了主管，从不主动和他打招呼，总是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纠他的辫子，黄河不知在香香背后做了些什么坏事，真的是不寒而栗。
1月28号，老板回台湾的日子。
老板临走前，在大门口求神拜佛，越有钱的人，心里越崇拜神灵。
保安搬来桌子，正中放一尊菩萨，摆上祭祀用品，插上几根香烛，老板虔诚躬身，跪拜佛前，念念有词。
新生电子厂的员工已经无数次见过老板这种场景，不再稀罕，一般不驻足观看了，还是各自寻找玩处。
老板祭祀完毕，开着奔驰车匆匆离去，留下她打扫战场，他见状过来帮忙，很快就清理干净，整理明了。
“要不要去花市逛逛？”
她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解放了，去呀，放松放松一下也好！”
“你不去代销点，给牛一买票了吗？”
“不必了，昨晚他已经坐班车回去了，我还托他带了点东西回去。”
第三十章
新生电子厂放年假，和大部分工厂放年假基本同步，这导致街上人流明显减少，公交车车上乘客拉稀几个，大部分超市冷静，集市也不拥挤……，仿佛一夜之间城市繁华落尽，满目疮痍。
与之相反的场景，是火车站变得水泄不通，汽车站变得拥挤不堪，代售点前人潮涌动，鲜花市场异常火爆……，
这块地方像被勒住的气球，压下的一端异常小了，鼓起一端异常大了。
龙扬餐馆临近除夕几天，就餐人数明显增加，且都是龙扬人。周旺留住了杂工雨霏，还把来玩的香香、树林几个人雇佣了，安排香香采购、他迎宾、树林打下手。
他们几个，原以为脱离了工厂桎梏，能收获新生活的轻松惬意，殊不知，又掉入了周旺的桎梏，陪他赚辛苦钱，牺牲假期享受。
她采购回来，就会进厨房，和树林一起洗菜、切菜、上菜，打扫餐内卫生。
他迎送顾客，顾客来了，安排座位，倒好茶水，确认菜单，然后告知厨房。
在共同劳动和助力行动中，感悟友情可贵、生活乐趣。偶尔空闲，几人坐下了品一杯茶，谈近况谈感想，聊家常。
周旺动情的说：“若不是唐风出面，摆平烂仔老二，我店哪来的太平清静？”
“我没想到唐风正义凛然，大是大非面前半点不含糊。”
树林问“你俩说什么？听得我云里雾里。”
他解析：“唐风是我村大人物，以前在金桥镇是烂仔头头，严打后金盆洗手，看到了改革开放的商机，在深圳做起了文娱生意，发家了。”
“他手下有个烂仔老二，不改恶霸流氓习性，带着一帮人专门敲诈勒索老乡，不时来龙扬餐馆闹，要保护费。”
“周旺实在受不了，要我找唐风帮忙，我把他的事跟唐风说了，想不到唐风站在正义的我们这边。”
“对老二欺负乡亲的行为深恶痛绝，将烂仔老二教训一顿，他不好好改造，唐风就跟老二划清界线，兄弟都不能做。”
“自此以后，再也没看到那烂仔老二来闹事了，有次去唐风的酒吧唱歌，听说烂仔老二做了一家网吧的负责人。”
他满脸不信：“烂仔老二改邪归正了，不可能。”
“唐风帮了这么大的忙，你得好好感谢”，树林说出心中想法。
“我给他送钱，他死活不收；请他吃饭，他也不要。”
“他是清理门前雪，清理门户罢了，觉得自己没为你做什么。”他作分析。
香香感概：“想不到你村还有如此了不起的人”。
他转换话题。
“还没有燕子消息吗？”
“一点消息没有，她的亲戚朋友，一个也不接我电话。”
“那你伤燕子太深了。现在还想她吗？”
“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忘记她，可是，越想忘记越清晰。”
“我懂，你最近在玩什么游戏？那么入神着迷。”
“传奇，特好玩，这打下手的事，都你来吧。”
“那你做什么？”
“我玩游戏！”
树林来是客，他不好指责什么，只能一会店前一会厨房。
这几天生意不错，看起来，没有回家过年的农民工蛮多的。
1月31日下午，牛一打电话给他。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昨晚深夜三点，家里天气好冷，冷得受不了。”
“你不晓得多穿点衣服。”
“这个知道，昨晚镇上搭摩托回家，哪来的棉衣服？那个夜风，吹得皮肤像刀割一样痛。”
“家里晚上温度怕接近零度，半夜镇上还有摩托。”
“肯定有，人家跟司机是联系好的，再说，送一个100元，差不多是平时二天收入，谁不想干。”
“也是，司机半路没搞鬼名堂吧。”
“男的不怕，他们只搞女的鬼名堂，到了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趁火打劫加价。”
“你也晓得这事。”
“这事听多了，我还没上过当。”
“明晚就过年了，相亲要年后去了吧？”
“今天上午就相亲了，明天还有一个。”
“同意了么？”
“没，对方是离婚的，还嫌我这我那的。”
“缘分没到，如果是对上了的人，她看你哪里都发光。”
“缘分没到，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天，龙扬餐馆的房东来了，同意把餐馆上面二楼和隔壁门面一同租给周旺，还在周旺拟好的合同上签了字。
周旺欣喜不已，送房东离开时，还不停的说着谢谢。
这天晚上，杂工雨霏神秘兮兮的问他。
“今天听牛一给你打了电话，他找到对象没？”
“还没，他30好几，对方不是嫌他毛病，就是嫌他家太穷，不知什么样的女孩能看上他。”
“一定有人看上他的，我就觉得他不错，善良，踏实，本份，还会疼女人。”
他满脸疑惑的瞅着雨霏说：“姐，你说他会疼女人，我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见过他疼个女人。”
“你没见过就代表他没有。我跟他，吃过几次饭，玩过几回，感觉挺好的。”
“大姐，你们背后搞活动啊！但是，大姐你都结婚了啊！”
“我是结过婚，但…”，她突然想到什么，截住了后面的想说的话。
他压根没有把牛一和雨霏联系在一块，他的思想还是有点传统守旧，认为女人要三从四德，可这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思想一直在除旧布新中，离婚不再是丑事怕事，只要是真爱，都应得到社会的祝福和尊重。
半夜休工时，周旺给每人发了500元，对大家说，明天不要在店里帮忙了，各玩各的，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准备明晚过一个热闹幸福的年。
2月1日，2002除夕。
清早，他叫打游戏的树林一起去玩，怎么也叫不动。
他邀请她去玩，她正有此意，便一同沿着沙坞二巷往公园走，寒风吹着两人的脸庞，像针刺一样。
“你为什么非要陪着我，不和牛一一起回去？”
“怕你孤单，我在你身边，至少可以陪你玩，陪你说说话，做你想做的事。”
“我还有表哥。”
“你表哥只恨分身无术，他店里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你。”
“嗯，谢谢你！”
“客气啥，今天想买点什么过年？”
“咱们一路逛过去，看到什么想买的就买呗。”
她接着问：“树林怎么没来玩？”
“他呀，游戏中毒了，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游戏。”
“你得好好劝劝，这么痴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嗯！我也替他担心。”
他和她坐在公园的长凳条上，休息一会。此时的公园里，没有几个人，只有几只欢快的鸟儿在歌唱。
他往她的身边挪近，依偎着，手则很听话的摆在腿上。
“听表哥说，你不回家相亲，家里没埋怨你吧？”
“以后他们会理解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少了我同样热闹。”
“我打了他们电话，他们说，买了桔子、春联，冲了糍粑，蒸了米酒，关了鱼塘，只是没宰年猪”。
“怎么不宰呢？”
“它留给我娶媳妇的，估计，它挨不到那个时候，做个猪真可怜，尤其过年过节。”
“人不一样可怜，只是被宰的方式不一样。比如我，从小就被无情的命运宰，长大了，还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宰。”
“怎么了？”
“她买马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年关要债，年都过不了，她有什么钱还，用命都还不清。”
“她就知道没完没了朝我要钱，求我帮她还，我哪有那么多钱？就算有，这个债也不能轻易帮她还上。”
“你的难处懂，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报警。”
“不能报呀！一报我就背上子不孝的骂名。”
“你妈现在求死不能，债主会把她逼上绝路的。”
“她活该，让她自生自灭吧！”
他知道她刚才说的是气话，她是一个善良真诚的女孩，不可能不顾自己母亲的，但是，他也找不到帮她解决难题的办法，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安慰她。
他和她离开长凳，继续往镇中心走。路上的人流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高，他和她都走得有点热了，没有停留。
华润超市里，人山人海，喧哗嘈杂，满眼的红色、彩旗、气球，满耳的新年歌曲《恭喜发财》，这里的过年气氛是最浓的，比家乡还浓。
进入超市，他向她提议，我们买点红包、对联、汤圆、菜就不要买了，店里有的是。
她点了点头，路上，把提到的东西全放进了购物篮，走到服装区。
“给你买件新衣服！”
她开始认真的帮他挑选，询问，一件件拿过来比对，试穿。
“”就这件，喜欢吗？”
他开心的点了点头。她把给他买的衣服放进篮子里。
他在玩具区停下，一样的寻求她的喜好，最后给她挑了一只笨熊。
两人完成了新年礼物的互送，高高兴兴的回到了龙扬餐馆，树林玩着游戏，没有发现他俩进来。
雨霏啧啧的说：“女有情男有意，多么匹配的一对。”
两人冲雨霏姐一笑，进了二楼把礼物安置好，下来，进厨房帮周旺准备年夜饭。
天暗下来的时候，他听到雨霏跟牛一打电话，再一回想，来的这几天，从没听到雨霏姐跟家里打过电话，倒是不时给牛一打电话。
他联想起雨霏姐对牛一的称赞，不像玩笑，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她俩之间有了？。
他不敢多想，雨霏姐可是结过婚的人。
他走近雨霏姐，主动出击。
“姐，刚才听你好像是跟牛一在聊。”
“是啊！他告诉我，今天相亲又没成。怎么啦？”
“没什么，顺便打听一下他的情况而已。”
雨霏姐哈哈大笑。
“看你像个警察在监视我似的，打电话的事，你都知道。”
“没、没，你千万别多想。”
“牛一说了你们村一件趣事，你要不要听？”
“当然爱听”，他有点迫切了。
“智慧姐带了一个香港佬回家过年，抽中南海香烟，一根值几个鸡蛋，穿得可好了，貂皮大衣，门口停着一俩奔驰，可威风洋气了。”
“你们村里的人都去智慧家看热闹了，天天是围着香港佬，东瞧西看，问这问那，可你们村里人说的都是土话，香港人一句听不懂，智慧姐就不停的翻译。”
他插了一句：“村里人爱看西湖景，不怕出丑。”
“这有什么丑不丑的，香港佬人和气得肯，完全不摆有钱人架势，见人发烟发糖，估计一天烟钱够我一个月工资了。”
“那智慧姐嫁对人，她家烧高香了。”
“没嫁，香港佬在香港有老婆。”
“那智慧姐算什么？”他分不清这是什么理。
“我也奇怪，问牛一，牛一多方打听得知，智慧姐跟香港佬签合同的。”
“合同夫妻，新鲜事物，但比做窑子强多了，这事我能理解，村里人怎么看？”
“村里人羡慕她本事大，能傍大款，更羡慕智慧爸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姑娘。”
“现在社会，贞操观念淡了，能赚钱就是有本事，就会受人膜拜捧场。”
雨霏连说“是、是、是”。
“人家智慧年后结婚，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香香结婚？”
“就算我有意，香香不一定答应。智慧年后结婚，也是牛一告诉你的。”
“是，他什么事都会跟我讲。”
“他现在只跟你讲，都不爱跟我讲，热衷于地下活动了。”
“智慧吃的是他姐的饭，对方年前相亲时死活不同意，年尾他姐一回来，知道他家有钱了，马上托媒人来说同意。”
“这不是见钱眼开，智慧难道不别扭？”
“姑娘长得漂亮，村里一枝花，他眼睛里冒火星，还别扭。”
她在厨房里喊他，他只好收起八卦，来到她身边。
“听周旺说，你喜欢吃剁椒鱼头。”
“我在他这里吃过几回，他都记住了。”
“那今晚我给你做一个，让你吃一个特别的剁椒鱼头。”
“好啊！那辛苦你了！”
她接过周旺手中的木铲，把大大的鱼头放进滚热的油里…。
他不一会过来，替她擦掉额头上的细汗。
周旺不想做电灯泡，走出了厨房，迎接前来订年夜餐的老乡。
夜暗了下来，城市的爆竹声越来越密，街上人流越来越稀少，亲朋好友一起过年的，都开始在“家”里忙碌，互动娱乐。
街上的录像厅、网吧、餐馆、商店，大部分依旧在营业，它们迎接那些孤单的落寞的身影，收留他们的想家的悲伤和迷茫的无助。
龙扬餐馆既是餐馆，又是香香几个人的“家”。
树林在他的N番催促下，才坐下来，和大家吃了2002年最后一餐饭。
“剁椒鱼头真好吃！”
周旺调侃：“比我做得好吃？”
“当然比你做的好吃”，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雨霏的话没错，因为香香的这碗剁椒鱼头里，加了爱情甜蜜的味道，对他来说，自然更好吃了。
吃完饭后，除了树林，大家准备老乡订的十来桌年夜饭，忙得不可开交，连打电话时间没有。
2002年23：00，店里终于安静下来，顾客是走了，但地上到处是饭后剩余垃圾，啤酒瓶躺了一地。
几个人卖力的收拾整理清扫，10分钟后，一个干净整洁的店呈现出来。
周旺和香香回厨房准备他们自己的年夜饭。
雨霏终于有时间给牛一回电话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现在忙完了，你吃了年夜饭没有？”
“你们什么时候吃？”
“老板在做，过一个把小时差不多。”
“在外过年还好吧？”
“有这么多人，挺热闹欢喜的！”
“那好，我那同事罗阳，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厂里过年，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听了真心酸。”
“一个人在外，怎么过年？”
“他举目无亲，打电话一直占线，连说话的人没有，走在大街上，就像一只丧家犬。”
“我们那边工业区大部分餐馆都关了，他找个吃的地方都难，后来炒了个粉吃，在录像厅看录像。”
“真可怜，你怎么不叫他来龙扬餐馆？”
“我不在，他不会来的。”
他看着雨霏聊得津津有味，便给父母打了电话，现在依旧有点占线，试了几次，总算通了。
手机是他读大学的弟弟的，他弟弟用他带回去的1000元，买了这部摩罗托拉手机，目的是为了过年方便联系，还不用年夜麻烦智慧家。
“你们一起过年，做了一些什么吃？”
“跟家里一样，不用担心。”
“老家早就停电了，我们是点着蜡烛，吃完年夜饭，村里现在没听到鞭炮声，吃完了都睡觉了，准备下半夜早起。”
“不知城市里年是怎么过的？”
“我们这边灯火通明，大部分人都在玩呢，没有像农村一样守规守距，一定要而且只作四样菜。”
“嗯，你早点睡，熬夜不好。”
他挂断母亲电话，望向树林处，树林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游戏，在跟家里打电话。
直到现在，只有香香一个电话没打。
街上传来了春节联欢晚会2003年0点倒计时的数声。
大家难得坐在桌子前，吃着年夜饭，随便聊天。
“香香，你过年最难忘的是什么？”
“最难忘羡慕，羡慕人家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有玩具玩，有压岁钱领，有和睦温馨的家，有疼爱的爸爸”。
她眼神里闪过忧伤的光，刺痛在场的人。
“没事，以后有我们呢！”他伸出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雨霏深有感触说：“我最难忘的年，是有家不能回，我躲在镇上的宾馆里过。”
本来聊最开心的过往，结果两个女人纷纷掏出了伤心记忆，出乎意料。
周旺见状，赶紧掏出几个红包，每人一个，用喜气来冲淡刚才过于压抑的气氛。
大家喜笑颜开，纷纷向周旺表示谢谢，并祝店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雨霏问香香：“你们厂没回家过年的人，公司怎么安排的？”
“起初是准备年夜饭的，考虑到厨师有几个回去结婚，人手不够，就改为酒店承包，专车接送。”
“那你俩怎么没去？”
“事情全交给罗经理负责了，因为年底，我表哥缺人手，不忍心不帮他。”
“原来这样，你们老板还蛮好的，比大部分厂都强。”
在外过年，无拘无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不像在老家过年，条条框框多得肯，只能讲好话，不能讲秽话，筷子要拿稳拿齐，人要坐端正，标准的四个菜，烧纸拜祖先，作揖求保佑。
他想在外过年也有过年的好处，不被习俗所累，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