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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神医在明朝全文阅读

作者:影山红     一代神医在明朝txt下载     一代神医在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登徒子小郎中

    readx;恒兴行内院。

    一身青衣小帽打扮的曾医令,此刻正端坐在太师椅上。

    一刻钟以前,曾医令从后门进入了恒兴行,不曾想范庆安却不在。

    范澄将曾医令请至内宅,好茶奉上之后,范澄便打发小厮去请范庆安回来。

    “范澄,我在此不能久待,范庆安什么时候能回来?”曾医令喝了口茶,语气中略略带着一丝焦急。

    范澄连忙道:“掌柜的在灵芝堂查账,小人已派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范庆安快步走进了房间。

    范庆安一进屋子,便对着曾医令躬身一礼:“医令大人,在下来得迟了,还望医令大人不要怪罪。”

    曾医令见范庆安已经到了,摆摆手,急切地道:“现在情况如何?人参卖得怎么样了?”

    范庆安一愣,随后喜滋滋地道:“医令大人,现在人参价格一日数涨,我已经叮嘱灵芝堂限量出售了!此前医令大人的吩咐,在下可是牢记在心。每天人参价格都是由其他药材铺先公布,我们灵芝堂再跟进而已。外人看起来,绝对不是我们首先提价!”

    曾医令眉毛皱了起来,沉思片刻,道:“原本你这么做,也算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纰漏——不过现在情况却有了些变化……”

    范庆安一惊:“变化?”

    曾医令点点头:“现在有人想要用药材替代这人参……”

    范庆安脱口而出:“啊!替代人参?!”

    曾医令道:“正是。有个你们蓬莱县的本地郎中,叫什么张力的……”

    “张力!”范庆安又是一声惊呼。

    曾医令皱眉道:“瞎咋呼啥?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范庆安回过神来,连忙讪讪地道:“是!是!在下失礼了。”

    曾医令看了范庆安一眼,奇道:“怎么,你知道张力?”

    范庆安恨恨地道:“知道。我们恒兴行此前的虎鞭,就是砸在这小子手里!”

    范庆安于是接着将张力治好知府李大人早泄,导致恒兴行虎鞭滞销的情况说了一遍。

    曾医令听完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之后,曾医令道:“如此看来,张力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曾医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了几步之后,对范庆安道:“你派人盯着这小子,再打探打探……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最好给我挖点他的阴私出来!”

    范庆安连声应诺,道:“是!不消曾医令吩咐,原本在下便要寻他晦气。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忙,一时间给耽搁了——他现在跳出来与我们作对,真是作死!”

    顿了一顿,范庆安满脸谄笑道:“曾医令,先前您吩咐的今年的孝敬银子,在下已经报知了家主。家主前日给了回音——一切皆按李医丞和曾医令的意思办,今年便是十二万两。”

    曾医令微微颔首,显然已经料定了这个结果,故而并不惊讶。

    曾医令缓缓道:“那件事我隐隐有些担心,总感觉会出什么岔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范庆安一愣,面露疑惑之色:“医令大人说的是——”

    曾医令看了一眼范澄,道:“你去门外把风。”

    范澄连忙应诺,走出门外,将房门轻轻带上。

    范庆安猛地反应了过来,快步走到曾医令身边,附耳道:“曾医令,您是说天津卫那边运过来的……”

    曾医令道:“正是。这运输事宜我们济世医社并没有插手,是你们范氏商行山东总掌柜范永明和北直隶总掌柜范永生操办的。以范氏商会这两位的精明,想必不会露了什么破绽吧?”

    范庆安哈哈一笑:“曾医令多虑了!范永明和范永生两位老爷子乃是家主范永斗的亲兄弟,他们二位跺一跺脚,整个大明北方立刻鸡飞狗跳!曾医令宽心,此事之隐秘,绝无可能泄露分毫!”

    ……

    蓬莱县城中现在每天开城一个时辰,百姓们生活所需的各种物资,便是这一个时辰里由外面补充进来。

    除了药材这一项,其他物资虽说价格上涨了一两倍,但这也是爆发瘟疫之地常有的情形。所以城里的百姓生活虽然艰辛了些,却也还能勉力维持。

    分区验药已经过去了三日,现在张力和曾医令在各自所划分的区域里,陆续都有少量人染病。

    一则板蓝根虽然是防疫良药,却也不是什么神丹妙药,不可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二则时间尚短,暂时也还看不出最终的结果,对此张力并不担心。

    康兴安和高元良在戴上麻布面巾,做了充足的防备之后,自告奋勇地在这一百户人家中宣传防疫的知识。随便也帮张力了解有没有人出现什么症状,可以提前做些处置。

    所以张力反倒落得清闲,每日只是上午和下午各巡视一次便回到家中休息。

    这几日柳叶眉小娘子的伤情比较稳定,原本她体质很不错,现在看来恢复情况也尚可。

    毕竟没有ct扫描来确诊,小心为妙也是对的。

    张力走进院门,见楚二娘正在院子里晾晒柳如是换下的被褥。

    楚二娘见张力回来了,微微一福身道:“少爷回来了。”

    张力点点头,问道:“小娘子情况如何?”

    楚二娘道:“姑娘今日瞧着精神还不错,还和我说了一会话呢。”

    张力正欲进屋给柳叶眉小娘子复诊,却听见院子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时,张力却见楚二娘的相公李夫子探了个脑袋进来,正对着楚二娘挤眉弄眼。

    “相公!”楚二娘一声惊呼。

    李夫子有些尴尬,见张力注意到了自己,讪讪地道:“小神医,这个,这个……”

    张力不知李夫子何意,面露疑惑之色地看着他。

    李夫子长吸了一口气,走进院中,对着张力一揖:“小神医与县丞大人相熟,王县丞可是天上的文曲星儿,乃是举人出身!小神医能与他结交,真真是了不得!呃,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神医……”

    张力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看来自己与王县丞走得近,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要对自己高看一眼。

    不过,自己先前还不知道,这王县丞原来只是个举人。举人不比两榜进士,能做官的也就是做做小官而已,顶了天也就到个县令了不起了,绝对不可能再往上升。

    王县丞人还不错,可惜以这举人出身混官场的话,也就七品县太爷到头了……

    正琢磨着,李夫子有些迟疑地道:“小神医……”

    张力收敛心神,道:“哦,李夫子,你来我府上所为何事?楚二娘在我这帮佣,有事你但讲无妨。”

    李夫子肃容道:“当不得小神医这一声夫子称呼,小神医叫我名字李方就是了。”

    顿了一顿,李方道:“小神医,今日我去买粮,这粮价又涨了两成,家中银钱已经不够——您看是不是预支一点二娘的工钱……”

    楚二娘有些焦急,脱口道:“相公!我才在小神医家帮佣三日,怎么好说工钱?”

    张力笑道:“原来是这么件小事。李方,你无需多虑,二娘在我府上帮佣很是上心,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伤者也照顾得好。这样吧,晚点等安子回来,我让他将粮食给你送过来。”

    楚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小神医,这怎么好意思呢?”

    张力道:“无妨。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何况你还在我府上照顾伤者。这样吧,现在粮价飞涨,你拿着银钱也买不了多少粮食。我便支给你粮食作为工钱。你们一家四口,二娘在我家用饭自不必说,李夫子,一日两升粮食,你看够吗?”

    明代两升粮食大概有两三斤重,每天这么多粮食的话,李夫子和两个孩子肯定是够吃了。

    李方和楚二娘大喜,连连拜谢,李夫子更是千恩万谢,喜滋滋地走出了张力的院门。

    李方离去之后,张力和楚二娘一同来到了柳叶眉小娘子的厢房。

    柳叶眉小娘子正躺在床上发呆,怔怔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是张力进来了,柳叶眉小娘子眉头紧蹙,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这几日张力施针都是当着楚二娘的面,所以柳叶眉小娘子排斥的心理已经弱了几分,只是对张力还是横眉冷眼,不搭不理。

    张力一脸的苦逼模样,心道:唉,救人也救得这么憋屈,人家还不领情,我容易么我?

    张力依然当着楚二娘的面,给柳叶眉小娘子施针。

    待收完针,张力正准备离去之时,楚二娘多了句嘴道:“柳姑娘,少爷这一手金针回阳可真真是了不起呢!我以前也照顾过不少伤筋动骨的伤者,像你伤得这么重,却恢复得这么快的,真是头一遭呢!”

    张力一惊,柳姑娘?莫非这柳叶眉小娘子竟然是姓柳?

    此前这柳姑娘张口一句“淫贼”,闭口一句“淫贼”,张力也实在没办法问她姓名。

    简直无法沟通呀,多亏了楚二娘……

    楚二娘每日都收到张力给的粮食,心中自然对张力是千恩万谢的,接着又道:“少爷真的不是坏人!下午咱们闲聊时,你说你从京师参加那个什么复社大会,回南京城的路上滞留在我们蓬莱县的。你也知道,外面瘟疫横行,而且你伤得这么重,短期也回不了南京城……少爷真的不是坏人!”

    见是一直照顾自己的楚二娘说话,柳姑娘倒也没有生气,淡淡的道:“谢谢二娘这几日对我的照顾,我心里有数。这登徒子小郎中么……”

    一听自己的等级从“小淫贼”降低到“登徒子小郎中”,张力不由得心里一乐:嘿嘿,柳姑娘对我的看法终于有所改观了,虽然这称呼本人也不那么满意……

第四十七章 利害

    readx;当初济世医卿叶问天还没到蓬莱县时,曾医令乃是随着穆医丞等人一起住在县衙。

    后来叶问天来了,这县衙可就不够住了。曾医令等人搬了出来,住进了附近大户人家空余的宅子。

    原本这些都是王县丞一手操办,不过曾医令却选了一户最偏僻的宅子住了进去,说是喜欢清静。

    既然是曾医令自己选的,王县丞又怎么好说什么呢?

    此刻曾医令与宋医士正在内室密谈。

    曾医令坐在椅子上,轻轻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宋医士垂手立于一旁,一脸肃容。

    良久,曾医令道:“宋开,以你在陆之文的手下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来看,陆之文对这次登州府瘟疫的事察觉有异么?”

    宋医士思索片刻,道:“依我看来,陆医令言行举止一切正常,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曾医令点点头,仿佛有些头痛,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上次议事帐中的事情过去之后,穆洪峰很多事情都背着我,也不知他觉察到什么没有——他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穆医丞?”宋医士皱了眉头,“穆医丞小的看不透呐……我平时跟着陆医令的时间多,也没什么机会接触穆医丞……”

    曾医令皱眉道:“唉……连穆洪峰都看不透,更别说叶问天了!”

    曾医令接着道:“咱们这次在蓬莱县干的事,导致了这么可怕的后果,要是被查了出来,恐怕比方孝孺还要多灭一族!”

    这话说得可就恐怖了!

    历史上被“灭九族”并不鲜见,可是被“灭十族”的,恐怕上下五千年只有方孝孺一人而已。

    方孝孺是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忠心不二。明成祖的第一谋士姚广孝曾跪求朱棣不要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明成祖答应了他。

    明成祖要拟即位诏书,遂命人将其从狱中召来,方孝孺当众嚎啕,声彻殿庭,明成祖也颇为感动,走下殿来跟他说:“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弼成王来了。”方反问:“成王安在?”明成祖答:“已**。”方问:“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道:“国赖长君。”方说:“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道:“此朕家事!”并让人把笔给方孝孺,说:“此事非先生不可!”方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死即死,诏不可草。”成祖暗压怒火说:“即死,独不顾九族乎?”方孝孺用更大的声音答道:“便十族奈我何?”

    明成祖彻底绝望了,也横下一条心,把方孝孺的朋友门生也列作一族,连同宗族合为“十族”,总计873人全部凌迟处死!

    ……

    宋医士感觉后背从脊梁骨里冒出一股寒气,颤声道:“这,这是上面的意思,咱们只是执行呀……”

    曾医令沉默片刻,冷冷地道:“上头?上头给你写字据了?”

    宋医士一脸惶急之色,脚下险些没有站稳!

    曾医令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你给我睁大眼睛盯紧些……”

    宋医士连声应诺:“是!小的知道利害!”

    曾医令点点头,长长地深呼吸了三次,这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曾医令又开口问道:“张力那小子负责的西城验药区,现在情况如何?”

    一问数据,“数据帝”宋医士登时来了精神:“回医令大人的话,现在试验已经过去了七天,那小子那边染病有八人。”

    曾医令淡淡地问道:“我们这边呢?”

    宋医士喜道:“咱们这边也是八人染病呢!那小子胡吹说什么板蓝根疗效比白虎人参汤好,这不是妥妥地送脸上来打么?”

    “呯——”曾医令将手中茶杯猛地摔在地上,怒道:“你这夯货,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

    宋医士一头雾水地看着曾医令,讷讷地道:“医……医令大人……”

    曾医令一连怒容:“还打脸?是打老夫的脸吧?!”

    看着脑筋转不过弯的宋医士,曾医令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板蓝根多少钱一两?”

    “三钱银子。”

    “人参呢?”

    “这人参的价格可是一日数涨,昨天我去问过,是五两银子能买一钱人参。这一两人参么,我算算……”

    当宋医士算出答案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哎呀!不好!”

    曾医令冷哼一声:“哼,想明白了?!”

    宋医士道:“这,这可怎么办?”

    范氏商会孝敬李医丞的银子,也不是只送给李医丞一人。而是李医丞派系的人人有份,比如这宋医士,每年就能领到一千多两银子。

    这奸商和奸医的勾结,由此可见一斑!

    曾医令沉吟了片刻,道:“现在有叶问天那老狐狸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恐怕这次要让那小子得逞了……”

    宋医士道:“医令大人,我刚才从范庆安那里回来,他那里的人参存货还有三成,都没有卖呢!”

    曾医令一脸讶异之色:“什么?竟然还有这么多?!”

    宋医士小心翼翼地道:“是……他那边此前一直限售……”

    曾医令道:“你今天带话给他,叫他赶紧卖,不要再限售了!”

    宋医士连忙道:“是!”

    曾医令眉头紧锁,思索良久,冷笑道:“我们不能动,范庆安那边却未必不能动!上次我让他刺探那小子的阴私,他不是回报说已经有些眉目么?你过来,我给你说……”

    曾医令将宋医士招至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

    结束了一天的巡视,张力低头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心事。

    昨天到今天,自己负责的这一百户人家,千余口人,只有一人染病,这个比例算是很小的了。

    加上此前的八名患者,从分区验药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天,染病之人只有九个人而已。

    这已经算很不错的成绩了,毕竟张力也弄不清这次瘟疫到底是什么传染病——虽然心中也算是有几种传染病的猜测。

    昨天安子跑去打探,回报说曾医令那边也是八人染病。

    这样一来的话,自己妥妥地胜出了啊,须知功效差不多的话,这板蓝根的价格优势那可就太大了!

    分区验药以十日为期,现在时间只剩下两天,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自己这一次算是赌对了!

    以这分区验药的成绩来说,济世医卿叶问天必然会将济世医士的名额给自己——

    终于要出头了……

    只要进入济世医社,以自己的能力,何愁不能大展宏图?……

    “少爷!少爷——”张力正遐想翩翩的时候,耳朵里传来了康兴安的呼喊声。

    张力抬头一看,只见安子一脸喜色地向自己跑来。

    待安子跑到面前,还没等他开口,张力问道:“怎么?那边情况……”

    安子兴奋地道:“是啊!”

    张力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地表情挂在脸上:“唉,安子,我经常教育你,咱们当郎中的,还是要存着医者仁心才好!百姓患病,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呃,他那边患病不患病咱也不能控制不是,嘿嘿,说吧,他那边今天有几人?”

    康兴安笑道:“是了,少爷说得对,医者仁心,曾医令那边一个患病的都没有才顺了你悲天悯人的心意哩!”

    “你这小子,还跟我掉起文来了?”

    “呃。少爷,这词是跟你学的呀!”

    两人一阵贫嘴之后,张力知道曾医令那边今日有两人患病,这才放下心来。

    基本比较稳当了,就看最后两天,只要不出现大的纰漏……

    现在这一百户人可是由登州火器营的兵士们严格封锁,又哪里会有什么变故?

    就算有哪个不醒眼的病人想要混进去的话,恐怕过不了登州火器营的封锁线便被乱铳打死!

    想到此处,张力心情放松下来,便到灯笼街的卤肉店里买了两斤熟牛肉,打了一壶烧酒,喜滋滋地带着康兴安回到家中。

    ……

    蓬莱县衙,内宅书房。

    这内宅原本是前蓬莱县令马光的官邸,不过马光犯了事,宅子便空了出来。

    王县丞由于暂时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是任命,故而也不敢僭越住在里面。

    济世医卿叶问天一来,这内宅便理所当然的给叶问天住了。

    叶问天微微眯着眼睛,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这太师椅乃是一种圈椅,其后背搭脑与扶手,由一条流畅的曲线组成,此曲线圆滑,流畅似罗圈,所以又俗称罗圈椅。

    明代这圈椅最突出的特点是有一个圆形的椅圈以及下部框架固定结构。其靠背倾角和曲线已能根据人体特点设计,符合后世所谓“人体工程学原理”,令坐者感到舒适,惬意。

    穆医丞和许医令分别站在叶问天身旁,躬身垂手而立。

    气氛很沉闷,叶问天不开口说话,穆医丞和许医令也都不敢说话。

    穆医丞和许医令都深知,每当叶问天闭目养神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否则医卿大人会大大的不高兴。

    良久,叶问天睁开眼睛,眸子中一丝精光闪过。

第四十八章 曾医令还打马吊?

    readx;叶问天微微一笑,开口道:“许艺,穆洪峰。”

    穆医丞和许医令齐声应道:“属下在。”

    叶问天淡淡地道:“刚才我们议论之事,你们切不可泄露半分。”

    穆医丞和许医令神色一凛:“谨遵医卿大人之命!”

    叶问天点点头,道:“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许艺,你现在说一说分区验药的情况。”

    许医令一听,连忙开口应道:“启禀医卿大人,现在西城验药区和东城验药区染病人数相差无几。”

    许医令接着道:“想不到这板蓝根竟然如此神奇!”

    穆医丞也点头道:“人参价格比板蓝根贵了百倍不止,若是板蓝根真的能代替白虎人参汤的话,张力这小郎中,可真是为蓬莱县的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许医令为人忠厚,此刻也不禁为张力击掌叫好:“这个张力,真真是百年难遇的医界奇才啊!”

    叶问天向来老成持重,捋须道:“还有两天分区验药才结束,凡事留点余地,不可话说得太满。这些溢美之词,还是等十日之期到了再说吧。”

    许医令跟随叶问天多年,又怎会不知道叶问天的心意?

    叶问天城府极深,他越是这么说,心中越是对张力赞赏有加!

    许医令微微一笑,连声应道:“是!是!医卿大人教训得是!”

    叶问天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今日我有些疲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穆医丞和许医令连声应诺,缓步走出了房间。

    两人离去以后,叶问天眼睛微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一次的瘟疫,不简单呐!

    穆医丞,终究还是想得不够深远!

    若不是黄土山那一夜出了变故,屠杀百姓的命令最终泡了汤,他这济世医丞的职位,也算是到头了!

    以当日的情势,疫情确实失控,情况危急。

    但是,这屠杀染病百姓的命令,谁下达谁事后必然倒霉!

    百姓失控的话,可以立刻再找登莱总兵张焘调兵——若是情况紧急,蓬莱县的民壮,附近卫所的卫所军也可以应急!

    所以自己在收到了穆医丞的书信之后,才会亲自赶到这蓬莱县!

    穆医丞和许医令,算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了,若是穆医丞就这么翻了船,实在是太可惜了。

    须知这二人跟随自己多年,若要再培养一个亲信出来,又谈何容易?

    济世医社内部,派系众多。虽说自己是济世医卿,可是每一个医士和医令的背后,保不齐便有有势力的靠山。

    当日撺掇穆医丞下令屠杀病人的,是曾医令和陆医令!

    这两人,到底谁有问题?

    从去年的宣府大疫开始,自己就隐隐感觉有些问题……

    曾医令和陆医令,恐怕有一人想急着上位吧,到底是谁?

    ……

    分区验药第九日。

    古谚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

    张力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便带着康兴安和高元良一起进入了西城验药区。

    刚进入验药区,康兴安便问道:“少爷,咱们这最后两日是要严防死守了么?”

    张力肃容道:“最后两日我们便住在验药区里。”

    看着张力一脸的郑重之色,高元良小声道:“安子,你知道少爷这次的对手是谁?堂堂济世医社的曾医令!他不搞点事出来,我都不信!”

    安子有些不乐意了:“高大爷,就你能想出来?安子我也想到了呢!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少爷常说的这词儿杠杠的……”

    张力淡淡一笑,打断了两人的贫嘴:“我想了很久,恐怕曾医令这次没多少牌可打……”

    安子和高元良齐声问道:“牌?什么牌?”

    张力哑然失笑,后世这扑克牌现在是肯定没有,不过麻将牌么,史书记载天启年间就有了。

    张力看着一脸疑惑之色的两人,神秘兮兮地道:“当然是马吊牌!”

    “曾医令还打马吊?!”康高两人一声惊呼,待回过神来时,少爷张力却已走出老远了。

    ……

    已经是黄昏时分,张力依然守着自己在西城验药区的一亩三分地。

    西城验药区今日一个染病的病人都没新增,只要明日一过,这济世医社的医士名额,岂不是妥妥地被自己收割?

    张力心情大好,走在去熟肉铺子的路上。如此好心情,岂能没有酒肉?于是张力便决定今晚加餐——依然是两斤熟牛肉,一壶烧酒。

    康兴安和高元良被张力留在验药区了,自己需要出来走走,透透气。

    刚走出西城验药区不远,路旁一对夫妇的对话便吸引了张力的注意力。

    一名二十多岁模样,穿着蓝布夹袄的小娘子道:“相公,这几日大家都在买板蓝根呢,听说三钱银子就能买一两,听说那药效可很不错哩!”

    那小娘子的相公一愣,旋即点头道:“唔……确实我也看过县衙的告示,现在咱们蓬莱县城在搞什么分区验药,用板蓝根的人家确实很少发病!好,我们这就去药材铺子买些回去……”

    张力微微一笑,慢步离去。

    眼下时节已入深秋,街边的大槐树落叶纷纷,地面上一片红色。

    这两日街面上行人略略多了一些,虽说瘟疫来袭,不过日子总是要过的。对升斗小民来说,平日里油盐酱醋茶却也一样都少不了。

    张力这几日忙得颇有些废寝忘食,今日忙里偷闲,确实心情大好。

    心情同样大好的还有王县丞——呃,不,王县令!

    王奇峰出现在了张力眼前!

    “哎呀呀,王县丞,几日不见……咦——”张力看着满面红光的王县丞,正要行礼,却看见那身七品官服!

    “哈哈!哈哈哈……小神医来买熟肉铺买酒肉?”王县丞满脸笑容地看着张力。

    这王县丞是高升了呀,要不他哪敢穿七品官服?

    张力笑道:“恭喜王大人了!哈哈,王县令!”

    刚刚荣升的县尊的王县令一脸喜色:“哈哈,小神医就是我的命中贵人呀!若没有回春堂那档子破事,马光那厮也翻不了船!嘿嘿……”

    张力正色道:“王大人言重了。当日情势紧急,王县令能赶来救场,在下心里一直存在感激之心……”

    王县令笑道:“小神医言重了。那是若不是国公府的人出面,恐怕马光那奸贼定然不会伏诛……”

    张力微微颔首,笑着看向王县令,等他继续说下去。

    王县令又道:“原本官员升迁是必须要到吏部报备的,不过现在蓬莱瘟疫爆发,吏部公文便下令本官就地升任蓬莱县令之职,待瘟疫平息,再赴京师。”

    原来如此,现在不光是瘟疫爆发,孔有德在山东闹得也挺欢腾,蓬莱县确实不可一日无主。

    虽说此前王县丞暂代着县令的事务,不过这古代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

    又说了一会话,王县令说是还要去各处巡查,两人这才各自离去。

    张力左手提着一包用油纸包住的熟牛肉,右手则是提着一壶烧酒,从熟肉铺子走出来。

    忽然张力想起了家中那个柳姑娘,也不知她情况怎么样了?

    在受伤的第二天,张力便找灯笼街上的木匠,定做了一副夹板。

    毕竟疑似骨折受伤,最是需要固定。

    汤药金针只是辅助而已,骨头的生长痊愈,还需要靠时间慢慢积累。

    那柳姑娘么?哈哈,叫自己小淫贼的小妮子!

    这些天由于忙着分区验药的事,自己除了开好药方让楚二娘给她服用之外,也顾不得过多的接触。

    第一次见她是在明月楼,当时柳姑娘对那几名士子议论科举试题嗤之以鼻的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

    骂我小淫贼,后来还骂我什么登徒子小郎中?

    这小妮子也是有个性,不错不错。

    张力脑海中浮现出柳姑娘那张绝美的脸蛋,不由得有些微微陶醉起来。

    她是参加那个什么复社大会,想必是个小文青了!

    小文青么?

    呵呵,与这小文青相处嘛,自己还是有些心得的——

    张力心里一乐,脚步轻快起来。

    ……

    转眼间就到了分区验药的最后一日。

    曾医令的宅子只有一进,比较刻意选取的偏僻之处,越是不起眼越好。

    内宅之中,曾医令立于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

    范庆安和宋医士一脸恭敬之色,两人俱是垂手立于曾医令身后。

    良久,曾医令回过头来,看着范庆安,开口问道:“刚才你说的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范庆安连忙摇摇头:“没有!”

    曾医令又沉思片刻,有些不甘心地道:“我看叶问天对那小子颇有几分赏识,明日分区验药便要揭晓最终结果,可这结果么,却早已呼之欲出!”

    宋医士和范庆安也都皱着眉头,脸上都是挂着一副不甘心的神态。

    曾医令轻轻捋了捋胡须,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实在没料到,那板蓝根竟然有如此的功效……”

    宋医士点点头,附和道:“别说医令大人了,就是那叶问天和穆洪峰,当初可不也没想过用这板蓝根么?医令大人无需自责。”

    曾医令点点头,不再说话,眼神中投射出一股子阴冷……

关于主角性格的一点解释,都来看看

    readx;最近有朋友谈到主角个性问题,这里解释一二。

    都市文那种主角轻松诙谐,天下舍我其谁的性格,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一定是讨喜的。

    对于这一点,作者是非常清楚。

    本书也不会例外。

    不过作为历史穿越文,相比都市文,作者考虑的更深一点——那就是历史的真实感和对手的智商。

    也有不少书,主角一穿越过去就秒天秒地秒空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考虑身处一种陌生环境下,主角的成长过程。

    对手也是,只管主角各种爽,对手智商只有更低,没有最低。

    历史文的话,这样的真的好吗?

    按作者的想法,本书的主角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从刚开始穿越过去,小心翼翼地为了生存而活着,一步步,发现古人智商根本不低,自己被各种压制。

    主角心理也会起变化,到了某一个关键点的时候,主角被逼得没有退路,然后悟了——终于成长起来。

    这样会真实一些,当然这个关键点,是在二十万字以内的,不会太远。读者请拭目以待。

第四十九章 那张力竟然不动心?

    readx;沉默之后,范庆安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

    范庆安一脸气愤,咬牙切齿道:“不瞒医令大人,恒兴行这批人参足足少赚了好几万两银子!”

    曾医令有些不解:“我不是让你们范氏商会赶快卖么,这都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怎么,人参还没卖完?”

    范庆安脸上肥肉一颤,恨恨地道:“唉!分区验药到第五日的时候,咱们的人参已经卖不动了。这次分区验药,全城上下,不管官宦大户,还是平民百姓全都盯着呢!再加上济世医社每日都公布东西两区的染病人数,仅仅才过去五天,大伙就都去买板蓝根,没人买人参了!”

    曾医令点点头,有些肉疼。毕竟他与范氏商会已然是利益共同体,刚刚才将今年的孝敬银子提了价,哪曾想却被张力这小子坏了好事!

    范庆安哭丧着脸道:“医令大人,现在人参价格一日数跌,就快要跌到瘟疫前的价格了——可,可还是卖不动啊!”

    曾医令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道:“我若当日不跟那小子进行分区验药,恐怕叶问天那老狐狸当天就拍板用板蓝根了!又哪有这十日的缓冲期?”

    宋医士立刻附和道:“还是医令大人高明,想得周全!范掌柜,你们范氏商会也不要贪得无厌!”

    范庆安在肚子里将曾医令和宋医士的祖宗三代问候了一遍以后,脸上陪着笑脸道:“是!是!在下确实着急了些……”

    当初可是指望着这批人参大卖特卖,家主范永斗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将孝敬银子涨了五成……

    曾医令脸色稍缓,问道:“这人参此前你们范氏商会也卖了很长时间,就算有三成存货砸在手里,总也不至于亏本吧?”

    范庆安小心翼翼地道:“不瞒曾医令,这次蓬莱瘟疫,咱们范氏商会旗下的恒兴行确实赚了一笔……细账还未出来,大概利润也就是两万多两银子……”

    范氏商会与济世医社李医丞一系,向来都是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大家也是为了钱才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这银钱一项,实在是最最重要的了

    范庆安这话虽然说得恭敬,不过隐隐中透露出送的钱还不及赚到的钱多,曾医令又如何听不出来?

    曾医令微微皱眉道:“去年宣府大疫,你们倒卖药材和粮食,赚得盆满钵满。今年这蓬莱瘟疫,虽说出了些变故,你们却也有几万两入账……”

    顿了一顿,曾医令又道:“当今天子继位以来,年年都有瘟疫,你们还怕不能捞钱么?”

    范庆安连忙一拍胸脯,振振有词:“医令大人言重了。我范氏商会必与李医丞和曾医令同气连枝,休戚与共!”

    曾医令点点头,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只见曾医令眼睛微眯,淡淡地道:“我曾贤又岂是好相与的?!张力那小子,我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

    柳姑娘受伤已过了十几日,在楚二娘的精心照料下,外加上张力开的药方对症,伤情恢复得很不错。

    当初受伤之时,事起仓促,柳姑娘来不及取回自己的行李。好在柳姑娘不差钱,早早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所以她那间客房店小二也不敢乱动。

    柳姑娘昨日便托楚二娘从客栈中取来了自己的行李,里面装的都是自己的头面首饰和衣物。

    柳姑娘便迫不及待地在房间中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

    柳姑娘对着镜子怔怔地发呆,只见镜子中柳姑娘那泌人心魄的两弯柳叶眉中间,用淡色画了一朵牡丹。

    樱桃小嘴渲染着浅粉色的胭脂,精致标准的瓜子脸上不施水粉。

    白皙的耳垂戴着绿玉耳坠,纤细白嫩的手腕佩带着一条翡翠手链。

    而一条珍珠项链搭在锁骨上,墨发侧披如瀑,真真一副素颜清雅的绝色模样!

    柳姑娘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那登徒子小郎中每隔一日便要给自己施针,自己每次都认为他肯定要行那不轨之事。

    可是都过了这好些日子了,他却丝毫没有一点越轨的行为!

    难道——自己受伤之后,竟然容貌起了变化?

    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绝色模样,柳姑娘又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说清减了少许,不过自己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呀!

    自己最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那张力竟然不动心?

    秦淮河中,多少达官贵人,士子儒生,对自己的容貌神魂颠倒?

    虽说现在自己还未到出阁之期,可是听徐妈妈说,排着队想给自己梳拢的人已经不下百人,而价格更是炒到了天价……

    这梳拢二字,只可意会,却也不便明言。

    但见柳姑娘再次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半晌,随后叹了口气。

    这登徒子小郎中——唔,应该不是登徒子——难道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自己的容貌万分自信的柳姑娘,顿时一阵恼怒……

    难道自己真的失去魅力了?

    吸引不了他?

    柳姑娘情不自禁地轻轻吟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不行!

    自己必须证明一番,看看自己风情是不是还在?

    选谁来证明呢?

    柳姑娘一脸郑重之色,一本正经地思考着这个严肃的问题。

    ……

    已是分区验药最后一日,今日虽说张力这边新增了两例染病的病人,然而并不会影响最终结果——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已是黄昏时分,深秋的蓬莱县城,满地落叶。

    张力带着高元良和康兴安,开始了今日最后的一次巡视。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的交叉感染情况,验药区内的人家是不能出门的。

    走在关帝庙前的青石板小街上,这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空空荡荡而已……

    张力不由得一阵心悸!

    乱世之中,这些升斗小民,却是最苦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虽说自己目前也改变不了大局,不过这不也正在努力么?

    只要进入了济世医社的话,凭自己领先这个时代四百年的医学知识,定然可以有所作为!

    这古代最讲究出身门第,若只是在蓬莱县中混到终老的话,那到也无妨。

    不过,混迹于这区区的蓬莱县,又岂会是自己的目标?

    张力思绪有些飘远了,不由得情不自禁地吟道:“**,一遇风云便化龙!”

    康兴安在张力身后,这句话儿听得不是很真切,于是问道:“少爷,你念的是什么?”

    张力一愣,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没什么。”

    挨门挨户的询问过后,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户人家门前!

    走进这最后一户人家的时候,张力甚至都有些隐隐担心,万一这一户人出什么大的状况的话……

    老天似乎跟张力开了个玩笑,这户人家一切如常,并没有新增的疑似病人!

    从这最后一户人家大门走出来的时候,张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康兴安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道:“少爷,这下可就稳妥了!”

    高元良也一脸喜色:“少爷,虽说要到子时才算是尘埃落地,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变故的了。”

    古代新的一天是从子时开始计算,子时相当于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也就是说古代新的一天是后世的23点开始的。

    康兴安点点头:“现在就等子时那一声打更声了!”

    张力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此前张力曾经找李家头口店的李掌柜帮忙给金州卫莲花屯的母亲带口信,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李掌柜那边有消息没有。

    从西区验药区出来,张力带着康兴安和高元良,来到了李家头口店。

    “少爷,咱们找李掌柜干嘛?”康兴安一脸的疑惑之色。

    张力微微一笑:“此前我曾经让李掌柜帮我带口信回莲花屯……”

    一听此言,康兴安高兴得蹦了起来:“嘿!少爷!咱们是要接宋大娘和我爹来蓬莱么?”

    一旁的高元良却给康兴安泼了一盆冷水:“安子,你傻呀?现在蓬莱县发瘟疫,他们能来么?”

    “呃……”康兴安脸色黯淡了下来。

    张力笑道:“无妨,等瘟疫结束再接我娘和康大伯前来。我今天过来只是问问消息,毕竟最近实在太忙……”

    康兴安这才转忧为喜,点头道:“还是少爷想得周全。我这就去敲门——”安子看了一眼大门紧锁的李家头口店,自言自语地道:“现在发瘟疫,李掌柜也关门歇业了呢!”

    康兴安“嘭嘭嘭”的敲门声敲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开门。

    康兴安又扯着大嗓门吼了几嗓子,还自报了家门。想必以张力小神医的身份,何况还救过李掌柜三代单传的宝贝儿子,早该有人出来开门了呀!

    可还是没人开门。

    张力让高元良去隔壁问了一下邻居,可邻居说也不知道李掌柜一家去哪儿了,说是已经有三天见不到人了。

    高元良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少爷,李掌柜家是做头口买卖的,家中马骡众多,想必是出城躲瘟疫去了。”

    张力点点头,带着二人扫兴而归。

第五十章 江湖行

    readx;分区验药的结果出来了!

    虽然毫无悬念,张力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

    此刻蓬莱县县衙的大堂之上,穆医丞正在宣读结果,张力的思绪却飞远了……

    自从来到这四百年前的大明之后,张力一直为了生存得更好而努力着。

    想起后世看过的一本大红大紫的网文名著,书中不是说过,每一段时间过去,若是不能有所得,岂不是活到狗身上了么?

    自己为了不将日子活到狗身上,每天过得都是小心翼翼!

    别的人穿越,要么是王侯将相家的纨绔哥,要么是地主老财家的恶少爷,自己呢?

    还记得几个月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的那一贫如洗的家么?!

    只有母亲的泪眼,还那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那守着自己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的母亲啊!

    当初自己是多么震撼,多么的雄心万丈!

    我必让母亲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是自己当初的誓言!

    可是理想是那么丰满,然而现实却是如此的骨感!

    当自己在蓬莱县城小心打拼之时,却又遇到了回春堂事件……

    你以为你张力医术了得,就能混得人模狗样了么?

    凭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不是因为偶遇灵儿,无心之中与国公府的大小姐张若晨略略有些牵扯,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连母亲都没法给自己收尸——金州卫现在可还是沦陷区,母亲又怎么可能前来?

    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权力,便没有势力,便也没有尊严!

    尊严?!

    还记得黄土岗上,济世医社的宋医士第一次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地不屑一顾!

    你以为你一个穷小子,治好了几个病人,便能嘚瑟了么?

    太年轻了!

    还记得防疫大营议事帐中,自己想要阻止穆医丞下达屠杀病人的命令之时,连话都没有说完,便被轰了出去!

    你以为你一个穷小子,瞎咋呼一声,身居高位之人便会听你细细道来?

    也是太年轻了……

    一次次的挫折,让自己心智愈发成熟起来。

    自己开始冷冷地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说得少,做得多!

    到后来加入瘟疫救治小队,小心翼翼地周旋于这一干人等之中,凑准时机露上了一手,这才换来今日的成绩!

    今日?

    今日自己便要正式加入济世医社,成为一名堂堂的济世医士了!

    济世医士!

    自己这一世的老爹已经死了十多年,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我爹是李刚”,便可平步青云!

    一切只能靠自己!现在自己终于挣得了这“济世医士”的职位!

    张力脑海中浮现出前世那万人高考的场面,当初自己也是考取了全市的文科状元!

    那些场面似曾相识,当初高考前夜,自己也是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

    而这济世医士,却又比全市高科状元难了千万倍!

    高考你只需凭实力,而想加入济世医社,你有实力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人家眼里一个穷小子么,谁肯给你机会出头?!

    唯有靠自己!

    今天终于踏出了这决定性的一步!

    济世医社,我来了!

    张力一时间不由得心潮澎湃,完全不能自已……

    后世张力对才华横溢的李白最是钦佩,此刻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这大明医界的江湖,自己终于是踏进去了!

    然而江湖险恶,假使十年后回首今日之事,谁又能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如今站在堂上,站在这蓬莱县的大堂之上,张力的心乱了……

    大堂之下,所有蓬莱县的郎中们,都瞪大了眼睛,发自内心的为张力叫好!

    作为灯笼街上的街坊,杜郎中激动得落下了眼泪,口中喃喃道:“张郎中,不!小神医,不!张医士!登州府——五十年间——总算有了一个济世医士!”

    蓬莱县众郎中也开始议论纷纷。

    一名郎中脸色潮红,朗声道:“张医士这一味板蓝根,解我蓬莱县十万百姓于倒悬,真真是了不起啊!”

    另一名郎中附和道:“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济世医士之职,必定落入黄县的刘郎中或者是栖霞县的顾郎中手里,谁知道竟然最终落在了我们蓬莱县张医士囊中!真是解气!”

    ……

    黄县和栖霞县的郎中们,个个垂头丧气,显然极不情愿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抢走了济世医士之位!

    顾郎中年纪大,也想得开,此刻走到刘郎中身边,笑道:“咱俩鹬蚌相争,到让人家渔翁得利了!也罢,这张医士分区验药大获成功,板蓝根售价低廉,也算是救了登州百姓——老夫行医四十年,有些事也看淡了……”

    刘郎中无言以对,苦笑道:“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分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这次错过了机会,却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

    “张力!”济世医丞穆洪峰一声雄浑的喊声,将张力的思绪拉了回来。

    张力昂首上前两步,朗声应道:“在!”

    穆医丞捋须道:“这板蓝根的功效与白虎人参汤相差无几,可板蓝根这价格却是低太多了!你能引经据典,活学活用,实在是少有的奇才!”

    张力谦虚道:“在下愧不敢当!”

    穆医丞正色道:“你是我济世医社今年唯一招录的一人,以后须得用心做事!”

    张力一脸肃容道:“谨遵医丞大人之命!”

    穆医丞微微颔首,朗声道:“许医令,将济世医士的玄武腰带呈上来!”

    许医令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玄武腰带呈了上来。

    只见那腰带隐隐闪着银光,腰带锁扣位置,一个醒目的玄武图案刻得威严霸气!

    穆医丞亲手将玄武腰带递到张力手中,引得堂下众人一片艳羡的眼光——

    济世医卿叶问天端坐于大堂之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待张力换上了玄武腰带,穆医丞又道:“张力,老夫亲手为你刺青!”

    刺青?

    张力不由得一愣,有些疑惑不解。

    堂下众郎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人窃窃私语道:“早闻济世医社的规矩,但凡有人加入济世医社的时候,手臂都会有刺青……原本也是道听途说,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幸一见!”

    啧啧啧……堂下响起了一片惊异之声!

    宋医士端上来一个盘子,盘子中放着一枚银针和一个小盒子。宋医士将盒子打开,里面盛放着绿色的刺青染料。

    古时刺青到底是怎么刺,张力不清楚,便只能按照穆医丞的话配合行事。

    “张力,将你右臂衣物褪去!”

    张力点点头,迅速将右臂的衣服褪去,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右臂。

    穆医丞手持银针,慢慢的将针在绿色染料盒子中研磨:“我济世医社的染料,可不是寻常的染料!”

    堂下众人立刻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穆医丞缓缓道:“济世医社这刺青染料,乃是精选七七四十九种草药,精心配制,永世不会褪色!”

    哗——堂下众人又是一片惊异之声。

    张力也知道,古时如何刺青自己不太熟悉,不过刺字倒是有所耳闻。

    那林冲不是被骂作“贼配军”么,他脸上的刺字,便是用墨汁刺的——张力医生的本能,习惯性的地使他又想深了一层:想必不注意卫生的话,定然还会发炎……

    而这济世医社的刺青,竟然是调和了七七四十九种草药的汁液!

    调好了药汁,穆医丞便在张力右臂上开始刺图案了……

    虽然右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但是张力此刻已经对疼痛有些麻木了——

    大伙都翘首以待,想看看到底济世医社这刺青图案,到底是什么?

    穆医丞手下银针如龙飞凤舞一般,游走不停。

    终于,刺青完工,众人可以一览无余了!

    原来是一幅仙翁悬壶的图案,那仙翁背上的药壶之处,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医”字!

    张力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来,这图案用在济世医社成员身上,果真是无比贴切!

    说来也怪,那染料是草药汁液调成,竟然有凝血之功效。

    张力右臂上那仙翁悬壶的图案刻上以后,立刻便不再有血渍渗出!

    仪式已毕,张力重又将衣服穿好,躬身立于大堂之上。

    穆医丞显然也有些疲倦了,这刺青的工作,确实耗时耗力。

    穆医丞干咳了一声,道:“张力!”

    张力连忙朗声应道:“在!”

    穆医丞道:“眼下我们济世医社的最大任务,便是这蓬莱县的瘟疫救治工作。目前虽说用板蓝根可以控制住新增病人,不过城外却还有两万染病的病人,你要用心辅助各位大人!”

    张力一脸肃容,再次朗声应道:“谨遵医丞大人之命!”

    穆医丞转头望向了济世医卿叶问天,带着一丝询问的眼光。但见叶问天微笑着摇摇头,显然医卿大人没有什么其他话要讲。

    穆医丞便宣布张力加入济世医社的程序算是走完了,众人这才依次散去。

    曾医令今天心情很不好,不过此刻却是面无表情,仿佛这县衙之中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当穆医丞宣布“礼毕”的时候,曾医令的脸上浮起了诡异的冷笑!

第五十一章 媚眼如丝

    readx;“什么?那个……那个小郎中竟然被济世医社招录,成为了济世医士?!”当楚二娘眉飞色舞地将张力加入济世医社的消息说给柳姑娘听时,柳姑娘不由得大吃一惊!

    楚二娘面露不满之色,苦口婆心地道:“我说柳姑娘,你这伤,少爷可是一钱银子都没要你的呢,所有都是免费的!现在灯笼街的老街坊,都说少爷是万家生佛转世,救活我们这些没钱买人参的升斗小民啊!你……”

    柳姑娘嘟囔着樱桃小口,沉默不语。

    “嗨,柳姑娘,汤药我给你放桌上,你自个儿喝呀!少爷马上要回来了,我要出去啦!咱们院子门口早就围满了人哩!”楚二娘将汤药放下,急匆匆地朝屋外走去。

    院子大门口,早就围满了灯笼街的街坊。

    自从大伙儿得知西城验药区使用板蓝根,发病的人大大减少以后,便都去药材铺子买了板蓝根来喝。果然这好几天来,灯笼街上这三十多户人家,再也没有一人发病!

    由于板蓝根药效好,大家也都纷纷走出大门,并不像往日那般害怕与人接触。

    康兴安和高元良是所有人中最激动的,他们两人早早买来爆竹,等着少爷张力回来。

    “来了,来了!张郎中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呸!什么张郎中!张医士!堂堂济世医社的张医士!你们这些人呀,就是不读书,连个称呼都不会叫!”李夫子一本正经地纠正着刚才那人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我说李夫子啊,你考了快二十年,连个秀才也没考上,还板着脸教训咱们,说什么读书?”

    “我……我只是一时科场失意,今年已经很用心读书了,来年二月的县试,定然能够考中!”

    “啧啧……李夫子这话从俺还是个光屁股小子的时候就听你念叨了,现在我儿子也是光屁股小子,莫非要等到我孙子光屁股之时,李夫子才能考上秀才?”

    李夫子这科场失意也不是一年两年,大伙已经习惯打趣他了,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李夫子有些尴尬,正面红耳赤间,看见张力走进了,连忙大呼道:“不与你们贫嘴,看——张医士来了!啧啧,张医士骑的好一匹大白马啊!”

    “哎呀呀!咱们灯笼街上,已经几十年没人骑过高头大马了!”

    这古代的高头大马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骑的,马可不比骡子,驴子这些。

    这马可是大大的有身份的人才能骑的!

    《金瓶梅词话》中,西门庆买来的官儿是提刑官,大概相当于后世地方司法局的干部。

    第三十八回,蔡京的管家翟谦因为感激西门庆替他寻妾,送西门庆一匹“高头点子青马”,值七八十两银子,那可真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宝马”了。

    此外,媒婆薛嫂四处说媒,郎中蒋竹山出门行医,骑的都是驴!

    ……

    一通爆竹放完,张力骑着高头白马,来到自家院门前。

    后世张力在德国留学,业余爱好便有这马术一项。须知德国的马术,那可是在奥运会中常常拿金牌的,故而骑马对张力来说不在话下。

    在街坊们的叫好声和艳羡的眼光中,张力翻身下马。

    康兴安兴奋地牵过白马,笑道:“少爷,这大白马……”

    张力微微一笑,朗声道:“刚才从县衙出来,新任知县王大人祝贺我获得济世医士之位,送了我这匹马儿……唉,这王县令也恁地破费了……”

    众人一听这高头大马居然是知县大老爷送的,又是一片“啧啧”之声。

    张力笑道:“今日大伙儿都高兴,原本在下该摆上几桌流水席儿。不过眼下瘟疫流行,城中戒严,却不方便了。众位暂且记下,改日瘟疫过去了,我张力再宴请众位街坊。”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又是说了好一阵恭维话儿。

    进了院子,张力对康兴安和高元良道:“安子,元良,前院西边那不是有个驴棚子么,你们打扫打扫,也算是个马厩呢!”

    康兴安原本正有此意,连连点头,高元良心里也高兴,便帮着安子去整理马厩了。

    楚二娘喜滋滋地上前道:“少爷,现在城里瘟疫横行,成衣铺子都没开张,鼓楼街那家绸缎庄子倒是还开着。我此前也在街上看过济世医社的医士大老爷们穿的衣服面料,明日我便去那铺子买两匹面料回来,给少爷量身做两件。”

    张力点点头,笑道:“楚二娘有心了,明日我让安子给你支五两银子。若是不够,你回来告诉他再取;若是有余,你便留做裁剪工钱吧。”

    楚二娘一脸兴奋地道:“够了,够了!用不完这许多呢!虽说现在物价飞涨,不过绸缎庄的生意可不好,没什么人上门的!”

    给张力做两件医士老爷那种面料的衣裳,也就是四两银子的成本而已——足足一两银子的工钱如何让她不喜出望外?

    张力也不计较,开口问道:“唔……那柳姑娘今日情况如何?”

    楚二娘看了内院一眼,道:“还那样呢……呃,少爷是说伤情?我瞅着伤情恢复挺好的。”

    张力点点头,道:“这些时日忙着分区验药,现在总算告一段落,我去看看她的伤情。”

    张力刚走进内院,柳姑娘便立刻将头从窗户口移开,低着头,脸上微微有些发烫——那窗户口,正对着张力进来的方向……

    张力走进了屋子,见柳姑娘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张力开口道:“柳姑娘,你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感觉有些胸闷气紧?”

    柳姑娘抬起头来,盯着张力看了半晌,却不接这个话茬,而是问道:“你……你真的进了济世医社?”

    旋即柳姑娘看见了张力腰间的玄武腰带,幽幽地道:“你真的进了济世医社!”

    张力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道:“我刚才问柳姑娘,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柳姑娘回过神来,道:“呃,今天感觉还不错……”

    张力轻轻点头,走到柳姑娘跟前,道:“柳姑娘,我给你详细复诊一下。”

    柳姑娘微微颔首,张力便开始切脉。

    只感觉脉势平稳,并没有什么不妥。

    张力又看了看柳姑娘的舌象,也是如常人一般无二,这才放下心来。

    张力淡淡一笑,道:“看来柳姑娘这肋骨并未骨裂,现在恢复情况很好。”

    想了一想,张力又道:“既然排除了骨裂,这夹板就不需要带了,毕竟你带着夹板身子也不方便。我这就让楚二娘来给你把夹板换下……”

    当“楚二娘”这三个字从张力口中蹦出来的时候,柳姑娘心中的恼怒终于到了极点,爆发出来!

    自己竟然是这么没有吸引力了么?

    秦淮河上排着队想一亲自己芳泽的王公贵族们都瞎了眼了么?!

    柳姑娘恼恨已极,身子微微发起抖来。

    张力见柳姑娘神色有些异样,不由得轻声问道:“柳姑娘,你可是感觉身子不舒服了么?”

    柳姑娘还没作答,张力身后传来了康新安的喊声:“少爷,少爷!家中没有豆料,这大白马饿了可怎么办呢?我也不敢只喂他干草,马儿不比骡子,可是要**饲料的!”

    张力一回头,只见康新安躬身立于门外,等着张力的吩咐。

    张力略一思索,道:“现在城里发了瘟疫,卖豆料的铺子都没开张,你先去客栈买一些吧。客栈都有马厩,要伺候客人们的马匹,应该有存货的。”

    康兴安连忙应诺:“好咧!”

    “安子!你过来——”当柳姑娘这一声悦耳的声音传出的时候,张力和康兴安都傻了眼。

    张力心道,怎么?这柳姑娘转了性子了?她不是一直对我们这些臭男人不屑一顾的么?

    康兴安傻眼归傻眼,脚步却仿佛不受脑子支配一般,不由自主地便迈进了屋子。

    安子一边走,一边喃喃地道:“柳……柳……姑娘,你……你……是叫我么?”

    张力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疑惑:这柳姑娘,叫安子干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楚二娘服侍她的呀!

    安子已经陷入迷乱之中,整个人恍恍惚惚……

    但见柳姑娘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

    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安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步步走到柳姑娘跟前。

    “柳……柳……柳……姑娘,小……小的……来了,不……不知……”康兴安的舌头仿佛被狗衔住了,愣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儿。

    柳姑娘妩媚一笑,道:“这位济世医社的医士大人,说小女子胸前的夹板已经用不上了,你便来帮我取了吧。”

    柳姑娘媚眼如丝,朱唇微微上扬,看着安子。

    安子屁颠屁颠地连忙上前,整个身子发起抖来,嘴上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而那一双小魔爪,颤抖着伸向了柳姑娘那挺拔的胸脯。

    三尺!

    两尺!

    一尺!

    张力看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半尺!

    ……

第五十二章 敢来占小娘我的便宜?

    readx;安子正享受着这让人窒息的紧张感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柳姑娘一声娇斥:“滚!——你这小淫贼,也敢来占小娘我的便宜?!”

    嘭地一声,安子惊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柳姑娘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看了跌在地上一脸苦逼模样的安子一眼之后,便立即以挑衅的眼神盯着张力!

    张力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看着地上犯花痴的安子,心里开始骂开了:你这蠢货,为何这样犯贱?

    人家摆明撩拨于你,你还真屁颠屁颠的上去了?

    送脸给人打么?

    随后张力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安子终究也是个山野小子,哪曾见过如此绝色?

    当日登州府衙之前,一个若晨小姐的丫鬟灵儿姑娘,便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这柳姑娘,又比灵儿姑娘娇艳千百倍,安子如何抵挡?

    柳姑娘呀柳姑娘,你有本事冲我来不行么,非要这么戏弄一个乡野小子……

    “安子,你还不去买马料,柳姑娘跟你开玩笑呢……还不快去!”张力一声大喝之后,安子这才回过神来,摸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出去了。安子那猪肝一样的脸色,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

    张力看着这满脸挑衅之色的柳姑娘,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唉,柳姑娘,安子只是个没见识的乡野小子,你又何苦如此戏弄于他?”

    柳姑娘一怔,没好气地道:“他是乡野小子,你便是达官贵人了么?就你了不起?达官贵人什么模样,小女子我见多了!”

    柳姑娘心里一紧,竟然隐隐有些失望:虽说自己年龄还小,不过往日里姐姐们接待的那些达官贵人,争风吃醋的场面,自己是最熟悉不过了!这,这张力,他竟然……一点都不吃醋?!

    想到这里,柳姑娘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张力一直观察着柳姑娘的表情,此刻已是隐隐猜中了她的心思:这小姑娘心里的九九呀,还真是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又如何能够例外?不过嘛,我却也不是安子那等乡野小子……

    张力微微一笑,淡然道:“在下今日外面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柳姑娘身子也还没有痊愈,你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告辞——”

    柳姑娘正在想着这窝火的事儿,却听见张力这么说,登时便要发作。

    抬头看时,张力早已出了房门。

    柳姑娘咬着牙,恨恨地诅咒着这个可恶的家伙:“张——力!我……我在你眼里,竟是如此不堪么?!你,你不就是个济世医士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甘心啊,不甘心!”

    ……

    又过去了几日,蓬莱县城中由于板蓝根的大面积推广使用,新增的病人越来越少。

    鉴于疫情得到了初步控制,王县令在请示过济世医卿叶问天之后,便宣布解除了戒严,蓬莱县城中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

    然而,最大的硬骨头依然摆在济世医社众人面前——蓬莱县城外的瘟疫区虽然被登州火器营牢牢封锁,就算这些时日又死了不少人,可是里面却还有整整两万人啊!

    这些已经染病的人,服用板蓝根是根本没有用处的!

    板蓝根主要针对的是没有染病的人起到一定的预防作用,却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神丹妙药。

    蓬莱县瘟疫区这块硬骨头,还得济世医社来啃!

    由于县城的瘟疫形势已经得到控制,叶问天将瘟疫救治小队改编,加入了穆医丞和陆医令。而医士则只留了张力和宋医士,其余的医士和各县的郎中们,尽数打发去处理日常琐事。

    既然济世医士之位已经被张力夺得,刘郎中和顾郎中也不作他想,只能老实干好本职工作,等待着这次瘟疫的结束。

    一晃又过了数日,叶问天每天都带着张力等人前往瘟疫区为病人诊治。

    虽说现在张力依然是济世医社之中职位最低的,不过好歹也算是入了编制,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发言权。

    特别是叶问天对张力的态度颇为友善,显然张力的这一味板蓝根大放光彩,减轻了叶问天肩上沉重的负担,

    许医令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对张力也还不错。

    余者众人,虽说对张力没有那么喜欢,却也不像当初张力还是一个小郎中之时那么排斥。

    这,对与眼下的张力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日结束了一天的诊治工作,张力自个儿往灯笼街的家中走去。

    虽说王县令送了一匹高头大白马给自己,可是自己每日与济世医卿叶问天等人出城诊治瘟疫,却是不方便骑的。

    县城中的商铺都开了业,大量物资也都能够运进城来,物价渐渐平抑了下去。

    张力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城外瘟疫区的事儿。

    从瘟疫爆发到现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张力从黄土山上便开始跟随一起救治瘟疫,这几天又接触了不少病患,对于这次瘟疫究竟是什么病,张力心中已经渐渐有了一些比较成熟的看法。

    这次的瘟疫,严格意义上说,应该与后世任何一种传染病都不符合,应该是某种传染病的变种,比如后世常常见到的禽流感,变种便有很多。

    主要还是没有后世那些科学仪器,所以单凭经验诊治的话,遇到常见的病还好说,一旦遇到变种的疾病,这就相当棘手了。

    虽然不能直接说出是什么病,但以张力这些天的观察和实践,这次的瘟疫的元凶是病毒,这一点却是毫无疑问了。

    这原本也不奇怪,本来板蓝根的作用就是抗病毒而并不是抗生素类的药物,板蓝根功效好的话,那这瘟疫就一定是某种病毒在作祟。

    抬头看时,已经快到家了,张力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翌日晌午,叶问天早早地带着张力等人从瘟疫区返回了蓬莱县县衙,说是有些事情要公布。

    现在的蓬莱仙县衙大堂,已经成为了济世医社的专用会议厅。平常原本该蓬莱县衙处理的公务,比如官司诉讼之类的,也都转移到了登州府衙去处理。

    此刻蓬莱县衙大堂之上,济世医社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济世医卿叶问天依然端坐于主位,余者穆医丞、曾医令、许医令、陆医令分左右坐下,其他的医士便是躬身站于堂下。

    张力打量着堂内众人,虽说自己已经加入了济世医社,然而却是资历最浅薄的一员。

    这种时候,更是需要小心谨慎。

    穆医丞对着济世医卿叶问天施了一礼过后,转头对众人道:“这次蓬莱县瘟疫来势迅猛,期间又一波三折,现在在我们济世医社的全力救治之下,算是略略有了一些成效。”

    穆医丞顿了一顿,堂下众医士都伸长的脖子,想听穆医丞继续说下去。

    果然,穆医丞干咳了一嗓子之后,又道:“大家都知道,我济世医社对瘟疫的救治工作,每到一个阶段,都必须向朝廷汇报。明日便召开瘟疫救治大会,品评得失……唔,宋医士——”

    一听医丞大人点自己名,宋医士连忙上前两步,高声应道:“在!”

    穆医丞顿了顿,接着道:“蓬莱县、黄县、栖霞县的郎中们,此次在瘟疫救治工作中也出了不少力,明日你通知他们也都到场。上报朝廷之后,这些郎中们少不得也要得一些封赏。”

    宋医士连声应诺:“是!”

    按照惯例,这三县的郎中,在瘟疫救治工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济世医社上报朝廷以后,朝廷会赏赐少许银两,每人还会发一块匾额,以示嘉奖。

    这便有如后世的锦旗一般,属于荣誉性质的,对郎中们来说也算是一桩美事。

    穆医丞又道:“我济世医社晋升之途,全看功绩点。大家要用心做事,若是表现突出,获得‘卓异’评价的话,功绩点可是要翻倍的。”

    堂下众人齐声应诺:“是!”

    张力一脸肃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哈哈,这人的运气若是来了,可是挡都挡不住的呀!

    现在蓬莱县的瘟疫初步得到控制,自己这一味板蓝根的功效谁也掩盖不了呢!

    这些天,自己也听说过济世医社之中这晋升的途径,功绩点是最最重要的。

    这之后穆医丞说的什么话,处于意淫中的张力完全没有听进去……

    当穆医丞宣布散会的时候,张力虽然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像吃了蜜一样。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力回到灯笼街的府上,便吩咐楚二娘今晚弄上一桌酒菜。

    自从楚二娘进了张力府上做帮佣以来,高元良这吃货真是乐坏了!

    以前三个大老爷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厨房那摊子都是康兴安在正弄,这小子做菜的功夫委实不怎么高明,高元良不止一次的抱怨过了。

    现在楚二娘接手厨房之后,家常小菜那是顿顿变着花样做,果然家里没个女佣还是不行呐!

    这一夜大伙吃了个痛快,美中不足的是柳姑娘推说身子不舒服,没有和大家一起吃。

    张力到也不以为意,只是吩咐楚二娘整了两个清淡的小菜给柳姑娘送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巨变

    readx;已是初冬时分,早起之时,蓬莱县城已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这些天一直有些阴冷,今日红红的太阳却是早早地挂在天空上,让人不免感觉到一丝暖意。

    张力正在院子中用盐漱口,心情还算不错。

    刚才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将张力从睡梦中吵醒。

    莫不是有什么好事要落到自己头上?

    若说好事的话,也就是那能让功绩点翻倍的“卓异”二字的评价了。

    自己这段时间在蓬莱县的表现,会不会被医卿大人定为“卓异”呢?

    按理说这预防瘟疫的药材板蓝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控制住了瘟疫的形势,这份功绩应该足以评为“卓异”的。

    不过自己年纪轻轻,出生贫寒,背后也没有任何靠山势力,能够进入济世医社已经是千难万难了,这“卓异”二字的评价,真能落到自己身上吗?

    张力正在意淫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娇斥:“哼!看你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刷个牙都刷了一炷香功夫了!莫不是在想那国公府的大小姐?”

    张力一惊,转头过来一看,正是娇滴滴的柳姑娘正瞪着自己。

    柳姑娘摄人心魄的柳叶眉下的那双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张力一愣:“国公府的大小姐?”

    柳姑娘冷冷地看着张力,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怒道:“装,你继续装!”

    柳姑娘顿了一顿,立刻又一脸得色地道:“安子已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那点破事,当我不知道么?”

    张力看了眼在马厩喂马的康兴安,心里有些不忍:唉,也不知道这小子幼小的心灵,被柳大姑娘折磨成什么样了……

    张力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柳姑娘说笑了。在下与若晨小姐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柳姑娘有些气紧,打断道:“啧啧,若晨小姐?叫得可真亲热!哼哼!你就算进入济世医社又如何,人家堂堂国公府大小姐,会看上你?”

    张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决定不再与柳姑娘说话——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张力不发一言,柳姑娘登时气势又上来了三分:“哑口无言了?哼!”

    ……

    张力好不容易从院子里逃了出来,哪知一出门便撞见了杜郎中。

    杜郎中一见张力,立刻躬身一礼,道:“张医士有礼了!”

    张力一见是老熟人,也微微一笑,问道:“无需多礼。杜郎中也是前往县衙?”

    杜郎中立刻喜笑颜开,道:“是啊!这次济世医社将咱们全县郎中的功劳报上去,朝廷少不得便要颁发一块匾额下来。啧啧,这朝廷颁发的匾额,放在我医馆铺子里,也算是有脸面的事呢!”

    张力笑道:“这也是大伙应得的赏赐,毕竟咱们每天为了救治瘟疫,累死累活……”

    杜郎中露出一副艳羡的神色,道:“哪比得上张医士的功绩?啧啧,还是张医士医术如神呀……”

    张力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两人一起向县衙走去。

    蓬莱县县衙大堂。

    济世医社以济世医卿叶问天为首,所有人全部都在这大堂之上。

    蓬莱县、黄县、栖霞县的众郎中们也都立于堂下,众人皆是面带喜色。

    济世医社高层除了医卿之外,还有三名医丞,分别是尚未露面留守在京师的李医丞、秦医丞,以及这次瘟疫之初带队救治瘟疫的穆医丞。

    李医丞和秦医丞先不提他,单说说这穆医丞。

    穆医丞在三名医丞之中排行第二,位在李医丞之下,秦医丞之上。穆医丞负责的主要事务,便是这济世医社内部的人事升迁和考核。

    当然,一说到负责人事,便可知这个职位那是相当的炙手可热。

    这个职位,济世医卿叶问天是要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中的,而穆洪峰正是叶问天的得力干将之一!

    此刻蓬莱县衙大堂之上,穆医丞正在评定济世医社众郎中的功绩。

    “数据帝”宋医士在一旁的案几上奋笔疾书,做着记录工作。

    叶问天此刻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

    想想也是,医卿大人已经升无可升,这些升迁的事,与他老人家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了……

    不过,大堂之中,不这么想的人恐怕不止一个,而曾医令,绝对是其中之一。

    曾医令一脸肃容端坐于叶问天和穆医丞之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穆医丞从医丞医令开始说起,很快便说到医士了。

    张力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也不知医丞大人会怎么认定自己提供板蓝根药方这件事,能不能获得那“卓异”二字的评价……

    正在张力患得患失之时——

    突然!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什么情况?

    张力猛地一惊,转头看向县衙大堂入口!

    大堂之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穆医丞等人也是大惊失色,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大门口!

    济世医卿叶问天也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惊慌的神色,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

    正在众人呆立当场的时候,叶问天雄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许艺,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是!”许医令道了声喏,大步向衙门外走去。

    许医令还未走出大堂,外面却快步走进来一名小厮。

    这小厮显然应该是叶问天亲信随从,此刻小厮瞟了张力一眼,马上收回了目光。

    小厮竟然直接扯着大嗓门道:“医卿大人,山……山东按察使司……登莱道佥事……吴大人来了!”

    明代的按察使司全名是提刑按察使司,乃是明朝设立在省一级的司法部门,主管一省的刑名、诉讼事务,颇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省一级的司法机构。

    按察使司正官是按察使,乃是正三品,而其副使,乃是正四品。副使以下设佥事,正五品,员数无定。副使、佥事,在省内分道巡察。

    这吴大人乃是登莱道佥事,正是管着登州府和莱州府的刑名诉讼!

    众人还在惊慌之际,但见一名头戴乌纱,身穿青色官袍,腰缠银钑花束带,胸前补子绣着白鹇的官员,大步走了进来!

    张力心神一凛,这银钑花束带和白鹇补子,正是大明五品文官的身份标志!

    堂下众郎中立刻呼啦啦地跪了下去——

    不过济世医社众人到是不用跪,毕竟济世医社乃是万历皇帝亲自下令组建的组织,地位超然。

    为了方便在瘟疫区行事,万历皇帝还特许济世医社的人,只要不是京官正三品以上,通通不用跪拜!

    吴大人走上前来,对着济世医卿叶问天一揖:“医卿大人,在下不请自来,您老人家不会责怪吧?”

    叶问天也不托大,微微一笑,还了一礼,笑道:“不知什么风把按察佥事吴大人吹来了,莫不是这蓬莱县中有人作奸犯科?”

    这话表面和气,实则隐隐带着刺头。

    我济世医社在这开会,关你山东按察使司屁事?

    你是一个官山东民政的官儿,在老百姓面前确实威风八面——不过,我济世医社的事,却是由北京城的官儿管!

    堂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堂上对话的都是地位极高之人,又哪有他们说话的分?

    张力与众医士一道躬身立于堂上,心里暗自揣摩着这位按察佥事的来意。

    吴大人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朗声道:“医卿大人执掌的济世医社四十年,实在是我大明医界的泰山北斗,在下实在是景仰得很呐!”

    恭维话一说完,吴大人话锋一转:“今日在下来得孟浪了,还望医卿大人不要责怪。济世医社之人,在下没有权力管——不过这些郎中们么,却正是我山东按察使司管辖范围呢!”

    跪在地上的三县郎中们一听此话,登时惊出一声冷汗:莫不是在现场的哪位郎中犯了大事?竟然引得堂堂的按察佥事大人亲自来抓?!

    叶问天道:“既然是民事案子,那我就不方便坐在这正堂之上了。吴大人,请上座。”

    吴大人一边说着“岂敢,岂敢”,一边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知县正堂的座位上。

    叶问天淡淡地道:“只不知这蓬莱县的案子,怎么不见县令王大人到场呀?”

    吴大人道:“在下也寻过蓬莱知县王大人,却不曾想他押送粮草去了招远县,真是不巧得很呐……”

    张力心里一惊,押送粮草?

    蓬莱县有个鬼的余粮!蓬莱县的粮草还是外面运进来的呢!

    王县令这是脚底抹油,跑了!

    王县令跑什么?……

    这时小厮又搬上来一张椅子,叶问天便坐在了吴大人旁边。

    只见叶问天微微皱着眉头,眼睛眯了起来,也不说话,等着吴大人继续说下去,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叶问天不开口,余者穆医丞等人也不便开口,大堂之上顿时有些冷场。

    吴大人却不以为意,厉声喝道:“带原告上来,当堂指认人犯!”

    立刻便有几名衙役将一人带上大堂,曾医令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原告正是范氏商会的范澄!

    吴大人朗声道:“原告何人?”

    范澄熟练地跪倒在地,高声应道:“小人乃是蓬莱县恒兴行的范澄。”

第五十四章 谁是傻子?

    readx;吴大人明知故问:“你状告的是何事?”

    范澄高声道:“小人状纸已经呈上了济南府的按察使司衙门,状告的乃是奸医勾结奸商,在瘟疫期间囤积居奇之事!”

    张力一听得这里,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

    奸医?是谁?

    奸商?又是谁?

    吴大人一脸怒色道:“哼!竟然有人胆敢在瘟疫期间勾结起来哄抬物价,中饱私囊!真真是天理不容呀!”

    堂下众郎中们大吃一惊,旋即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并没有做过这等事呀,到底是谁?!

    张力的心开始往下沉!

    糟了!

    ……

    果然,吴大人厉声喝问:“你说的那奸商是谁?奸医又是谁?!”

    范澄朗声道:“蓬莱县郎中张力,勾结白氏商行老板的女婿李老四,在济世医社公布药方之前,大量囤积了药方之中的一位药材——石膏!白氏商行凭此赚了个盆满钵满,置百姓安危于不顾!”

    这话一落地,所有人惊得呆若木鸡,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张力!

    张力顿时有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晃了一下!

    糟了!

    果然还是石膏的事!

    李掌柜呢?

    怎么不见他?

    这事当堂质问,详细调查的话,自己买石膏的时间是在济世医社决定使用“白虎人参汤”之前!

    虽说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买大量石膏,但是也绝对比自己知道白虎人参汤的消息之后再买,要强一百倍。

    这便有如后世的股市一样,内幕交易和预测行情,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啊!

    怎么办,怎么让那些药铺证明自己买石膏的具体时间呢?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叶问天眼睛亮了起来,此事他并不知晓原委,心中暗自忖道:这张力,真的做下了这等人神共愤的事?不会吧,他要做的话,也应该是弄板蓝根呀!此前板蓝根药效未知,他事先就算囤积,也只能算是预测,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来呀!

    叶问天淡淡地道:“吴大人,老夫插一句嘴,不知可否?”

    吴大人满脸堆笑:“医卿大人但讲无妨。”

    叶问天点点头,道:“不知这范澄状告张力囤积居奇,中饱私囊之罪,有何凭证?”

    吴大人显然做足了功夫,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几卷案宗:“医卿大人,在下这有当时卖石膏给那贼子张力的几家药材铺子掌柜的供词!”

    很快,吴大人又从其中拣出了一张纸,道:“那奸商李老四刁钻奸猾,百般抵赖,在下不得不大刑伺候。后来那李老四受刑不过,便承认了此事,这是他的供词。”

    叶问天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吴大人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可恨那奸商李老四竟然在狱中畏罪自杀,唉……”

    到了此时,张力又怎么会不明白?

    若是李老四昧着良心承认了的话,必然是存着保命的心思,又怎么会畏罪自杀?

    李老四怎么死的,吴大人手中的状纸怎么来的,张力已经可以想到了!

    范澄?范氏商会?

    好像此前自己破坏了他们虎鞭销售的好事,这次又破坏了他们人参的销售,就为这个置自己于死地?

    先不想这些,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那吴大人既然拿到了证词,显然自己买石膏的时间已经按他们的意思改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脱罪呢?

    ……

    堂下众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力:这小子,莫不是吓傻了?怎么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难道他不知道,在瘟疫期间囤积居奇,中饱私囊之罪,若是坐实了的话,乃是死罪么!

    吴大人站了起来,走到郎中们所跪之处,厉声喝道:“来呀,将那奸医张力给我锁了!”

    立刻便有衙役冲了上来,开始在三县的郎中们中一个个地辨认起来!

    众郎中们大惊,张力不是加入济世医社了么?此刻正站在济世医士那堆人中,这些衙役到郎中们这边来找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张力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帮人明明知道自己站在医士这边,却装模作样的在郎中那边寻找?

    不对,没那么简单!

    张力过电影一般思考着自己处理石膏的这件事,察觉到了一丝问题!

    问题在于什么?

    两个字——

    代价!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正是这代价二字,让张力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伪造李老四供词,从蓬莱县各大药材铺获取关于自己买药材时间的伪证——这一切,是谁做的?

    山东按察使司!

    不是蓬莱县衙这种小衙门,甚至都不是登州府衙这种比较大的衙门!

    而是——山东按察使司!

    提刑按察使在明代可是与承宣布政使并为一省的最高长官呀!

    按察使司衙门相当于后世省司法厅、省高院、省检察院、省公安厅等等合体的这么一个省内的顶级衙门!

    要搞自己,需要这种级别的衙门来炮制伪证,刑讯逼供?

    自己有这么值钱?

    这帮相当于后世省厅级的高官,范氏商会要贿赂多少银子?

    那么,他们这么做只能有一个目的!

    电光火闪之间,张力明白了,这事的关键之所在!

    是了,一定是这样!

    囤积居奇,中饱私囊原本也只是小罪,不过加上“瘟疫期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能救自己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他——必须救!

    除非——他是傻子!

    ……

    当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众人都是心里一紧!

    而张力,知道自己的脑袋保住了!

    那个人,自然也不是傻子!

    “吴大人,那张力已经加入我济世医社了。既然入了济世医社,这些事就不劳吴大人操心,老夫自然会将详情禀明朝廷!”

    这个人,正是济世医卿——叶问天!

    所有人依然只有吃惊的份,包括穆医丞都轻轻的摇头,向叶问天走去,看来是想劝谏叶问天。

    毕竟一个小小的张力,犯不上医卿大人与一省的高级官员对着干!

    护短,人之常情——不过也要看代价啊!

    叶问天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曾医令面上神色如常,心里却将叶问天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这只老狐狸!看出来了……不过,你能想到的事,自己又岂会想不到?

    吴大人一脸讶异之色,连连搓手,懊恼道:“哎呀呀,医卿大人,在下实在是不知道人犯已经加入了济世医社,这可不好办了呢!”

    叶问天冷冷地盯着吴大人,也不说话。

    见叶问天态度坚决,穆医丞自然也不作他想,立刻站到医卿大人这边。

    穆医丞怒道:“吴大人,我济世医社之事,还轮不到山东按察使司插手!”

    许医令也朗声道:“吴大人莫不是忘记了?万历四十二年,神宗显皇帝亲自下旨,济世医社相关刑名事务,由朝廷有司侦查,地方衙门一律无权过问!”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济世医社是中央设置的部门,到地方上去了之后,难免会遇到地方上的各种刁难、不配合,结果导致瘟疫失控。故而针对济世医社的一切处置,权力归于中央朝廷!

    这也是万历皇帝为了提高济世医社地位而采取的一种手段!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吴大人哈哈一笑,对着叶问天一揖:“在下孟浪了。济世医社之事,自然是北京城里的大老爷们管,我们地方上的官儿,可不敢过问哟!在下失礼了!”

    吴大人一挥手,带着衙役和范澄立刻便往大堂外走去。

    众人都看傻了,吴大人这是闹哪出?

    不抓张力了么?

    这是来丢人显眼的?

    不过,临出门前,吴大人回头看了叶问天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实在对不住医卿大人了,先前在下以为那张力只是个郎中,故而已经将案子上报了朝廷。唉,在下实在是越俎代庖了呢,这回去得好好上个折子解释一二……”

    一听这话,叶问天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

    堂上众人完全搞不懂状况,所有人都只能选择沉默,没人敢说话:今儿个大堂之上的事情太过怪异,似乎是医卿大人在与吴大人过招……不对呀,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区区的医士张力?

    良久,叶问天淡淡地道:“都散了吧——穆医丞,将张力投入死牢!”

    说完这话,叶问天似乎心神俱疲,也不管堂下众人,直接转身离去……

    ……

    蓬莱县死牢。

    张力发现,蓬莱县死牢一共十二个牢房,用天干地支命名。

    张力更惊奇的发现,整个死牢空空荡荡,竟然只关着自己一个人!

    若不是还有那老眼昏花的老狱卒时不时来查看一下自己的死活,张力知道周围还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张力几乎要被活活吓死。

    老狱卒最后一次巡视,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话,解释了这一切——“小子,这里原本关着三十多人,不过,已经都发病死光了!”

    牢房味道有些渗人,是一股发霉和干涸的血的味道。

    死牢里十分昏暗,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透射一丝微弱的光。

    气窗上结满了陈年的蛛网,不过很明显,蜘蛛都饿死了……

    这气窗的大小,应该老鼠长肥点都爬不出去,更别说人了——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异常浑浊。

    原来,这里不光是发霉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张力并没有绝望,他静静地坐在一堆干草上面,想着今天的事情。

    叶问天必须要救自己,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或者自己有王霸之气,而是……

    可是,他能救得了么?

    案子已经捅到了北京,他怎么救?

第五十五章 棋子

    readx;蓬莱县衙内宅。

    叶问天靠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脸上愁眉紧锁,也不见了往日的悠闲。

    穆医丞和许医令站在叶问天身旁,谁都不敢出言打扰。

    两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医卿大人为何要救区区一个医士,才不到二十岁的张力。须知济世医社共有医士数百人,一个新加入的毛头小子,实在不值得医卿大人为此与按察司衙门对着干。

    济世医社是牛,但是也仅限于瘟疫期间,与省一级的高官对着干,真的值得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叶问天依然如老僧入定一般,许医令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许医令小心翼翼地道:“医卿大人,这个……”

    叶问天睁开了眼睛,看着穆医丞和许医令,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穆医丞见叶问天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动,开口道:“医卿大人,今日之事……”穆医丞想了想,又觉得难以措辞,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叶问天将穆医丞和许医令的疑惑之色尽收眼底,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毛头小子张力,虽说有些才华,却也不值得我与山东按察司闹翻……”

    许医令瞪大了眼睛,道:“是啊!属下怎么也想不明白,若说医卿大人是为了医丞或是医令,还说得过去……”

    穆医丞也道:“咱们济世医社光医士便有好几百人,那张力不过一个新晋的小子……”

    叶问天不答,而是反问道:“那山东按察佥事吴大人,乃是什么背景的?”

    穆医丞和许医令顿时一愣,显然有些吃惊:医卿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穆医丞低头思索片刻,开口答道:“属下若是记得不错的话,这吴大人,乃是东林党人。”

    叶问天微微点头:“这下想明白了么?”

    穆医丞奇道:“东林党与医卿大人不是一个路子,吴大人如此这般行事,难道是针对医卿大人?”

    叶问天淡淡的道:“是,也不是!”

    穆医丞好像有些明白了,心里猛地一惊!

    叶问天看着穆医丞的表情变化,微微点头:“明白了?”

    穆医丞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滴,喃喃道:“我明白了,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张力,而是——”

    许医令就算有些木纳,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是——穆医丞!”

    叶问天看着惊慌失措的穆医丞,开口道:“好一手声东击西!居然想不动声色的扳倒我叶问天的人!”

    叶问天接着道:“穆洪峰,你知道我为什么亲自来这蓬莱县处理瘟疫吗?”

    穆医丞点点头,满脸尴尬之色:“属下先前在黄土山处置不当……”

    叶问天微微颔首,道:“那屠杀病人的命令,若是真的实施,我也保不住你!”

    穆医丞一脸愧色:“属下当时也是有些惊慌失措了,故而——”

    看着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部下,叶问天道:“这种不顾百姓生死的命令,谁下达谁遭殃,言官们的口水,能把你淹死!就连我,也不敢下这种命令!”

    叶问天很快话锋一转,道:“这事你处置不当,好在后面生了变故,你这命令并没有实行——”

    屋子里气氛有些压抑,穆医丞和许医令都不敢接话。

    叶问天看了穆医丞一眼,道:“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以后遇事切忌惊慌,你既为我叶问天手下头号大将,须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穆医丞神色一凛:“医卿大人教训得是,属下记得了。”

    叶问天点点头:“此事揭过不提,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单说张力这件事,你们知道关键之处在哪么?”

    穆医丞道:“此节属下已经想明白了。”

    许医令也附和道:“属下也想通了。”

    叶问天颔首道:“说来听听。”

    穆医丞道:“那张力作奸犯科之事,若有人揭发,自然该由我济世医社禀明朝廷,再做处置,地方衙门根本无权过问。可是山东按察司却装模作样的来抓‘郎中’张力,就是为了避开张力的‘医士’身份。”

    叶问天点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穆医丞接着道:“按察司衙门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表现出他们‘不知道’张力的医士身份!”

    穆医丞长吸了一口气,又道:“如此一来,他们将所谓的证人证词上报北京,便名正言顺了!”

    许医令道:“正是如此。张力怎么死不死,怎么死,他们压根就不关心。他们要的,便是这证人证词由他们呈送上朝廷!原本若是医士触犯律法的话,必须是由我们济世医社上呈朝廷的!”

    穆医丞一脸气愤:“想必他们也知道,若是由医卿大人将张力此事禀明朝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实现不了!”

    叶问天露出一丝冷笑:“张力?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而你穆洪峰,才是他们的目标!张力是由你穆洪峰亲手招录,而且你正是负责济世医社的人事,这‘失察’二字,足以让你医丞之位不保!”

    穆医丞满头大汗,恨恨地道:“若是张力此事由咱们上报朝廷,张力怎么处置先不说,医卿大人自然有办法撇清属下的干系!可是现在他们在‘不知情’的掩饰下,已经将所有证人证词上报了朝廷,这,这是先下手为强啊——端地好一条毒计!”

    张力这小子死不死,怎么死,没人关心!

    可是,穆医丞这医丞的职位——却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更深一层,虽然此事面上还扳不倒叶问天,不过却会对叶问天的声名造成巨大的打击!

    场面有些压抑,穆医丞和许医令显然都知道事态严重!

    许医令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道:“医卿大人,现在山东按察司已经上报了朝廷,咱们想掩饰或者是撇清干系已然是不可能了……”

    穆医丞用了整整三十年时间,才爬上了医丞的高位,此刻一想到自己便要失去医丞的职位,不由得有些不甘心。

    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叶问天淡淡一笑,道:“怎么,怕了?昔年天启朝中,阉党和东林党斗得那么厉害,我们济世医社被逼站队,我都有办法化解!这点鬼蜮伎俩,老夫还不放在眼里!”

    天启年间,阉党魏忠贤和东林党斗争激烈,谁都想拉拢济世医卿叶问天,以壮大自己势力。

    可是,站错队伍的后果很严重。叶问天没有选择任何一方加入,而是选定了自己现在的靠山!

    这靠山,阉党和东林党都投鼠忌器!

    ……

    曾医令内宅,宋医士小心翼翼地躬身立于曾医令身旁。

    曾医令正坐着喝茶,他心情很好,一连喝了三大杯茶水。

    此刻又举起茶杯往嘴边送,却怎么也喝不到茶水。

    低头一看,杯中却哪还有水?

    宋医士连忙道:“医令大人,小的再沏一杯来!”

    曾医令有些尴尬,道:“不必了!”

    曾医令将茶杯放在案几上,一脸的小人得志的神态道:“哈哈,这次穆洪峰可要真正倒大霉了!”

    宋医士赔笑道:“是啊,医令大人算计得如此丝丝入扣,连北京城的李医丞都赞不绝口呢!”

    曾医令笑道:“李医丞已经联络好东林党的言官,只要这案子送呈到了京师,谁也不敢遮掩!”

    明代言官主要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大部分品秩不高,甚至很低,但其政治地位却极为突出。

    明代从明初朱元璋开始,便从制度上赋予了言官广泛而重大的职权。大凡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

    明代的言官们,有如“疯狗”一般,战斗力爆表!

    不过,这“疯狗”可不一定是贬义,就算你皇帝做的什么事情只要看不过眼,老子也要咬上几口,你皇帝还拿我没辙。

    任何明代的皇帝都爱惜羽毛,杀言官这种事,皇帝们内心就算是再不爽那都是不屑于去做的!

    这言官放到几十年后的鞑子朝又不一样了。

    鞑子朝养的言官已经连战五渣都算不上了,不过是些奴才而已,亦可称为“哈巴狗”,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宋医士谄笑道:“只要穆洪峰一倒,医令大人自然是指日高升啊!”

    曾医令一阵奸笑:“嘿嘿,嘿嘿嘿——”

    一阵意淫之后,曾医令又沉思了半晌,开口道:“这次咱们从张力这贼小子身上着手,搂草打兔子,看来是没有丝毫破绽了!就算叶问天想保穆洪峰,也不可能了!须知我大明的言官,只要张嘴咬人,任你玉皇大帝也招架不了!”

    宋医士附和道:“是啊!上次黄土山之事,咱们功亏一篑,实在是太可惜了……”

    曾医令皱了皱眉头:“那次也算是老天帮了穆洪峰一把,他屠杀的命令都下达了,可惜兵卒们却染病溃散,没有执行……”

    曾医令突然厉声喝道:“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叶问天凭什么能救那穆洪峰!”

    宋医士道:“救不了,救不了呀!山东按察使司早已办成铁案,案卷移交上呈到了京师!嘿嘿,叶问天就算想遮掩,又怎么可能?!”

第五十六章 我命在我,不属天地

    readx;若不是那扇连老鼠都爬不进来的气窗上还能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进来的话,张力实在是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张力恍恍惚惚地记得,自己进这蓬莱县死牢已经应该是两日了。

    叶问天没有动作么?

    自己虽说微不足道,不过负责人事的穆医丞,必然会因为自己这事受到牵连呀!

    可是,叶问天又能怎么办?

    听那吴大人的口气,山东按察使司已经将这案子捅到北京城去了!

    自己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也需要上达朝廷?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张力惊异地发现,那气窗上竟然又爬上了一只蜘蛛的时候,张力不由得一阵感慨!

    也不知安子和高元良知道自己被打入死牢,会有什么反应?

    想必是很着急吧!

    唉,千错万错,还是源于自己太不小心,或者说,有些贪心了。

    原本在后世,如果能预测行情,低买高卖的话,那一定是高手。

    自己当初也是存着这种心思,没有人会傻到与钱过不去。

    可是济世医社后来宣布的白虎人参汤,阴差阳错地将自己囤积的这一味石膏,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原本让头口行的李掌柜处理这石膏的事情,应该也算是一种比较正常的补救措施。

    自己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人为了搞垮穆医丞,花费那么大的代价。

    将李掌柜逼死,从那些药材铺子掌柜处获取伪证,然后竟然走的是山东按察使司衙门的路子——以自己与王县令的关系,蓬莱县想要借这事搞自己,是绝无可能!

    这其中所花费的代价,绝对小不了!

    “张医士,张医士!”阴森的牢房走廊传来的声音让张力猛地一惊,急忙望外看去。

    只见一名吏员打扮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直奔张力这间牢房。

    张力赶忙稳住有些澎湃的心神:这人是谁?怎么依稀有些眼熟?

    来人走到张力的跟前,俯下身子,隔着牢房的大木头柱子,开口道:“张医士,我是本县的刑名师爷,我姓陈,是王县令吩咐我来的!”

    哦,原来是陈师爷!

    张力有些印象了,确实曾经见过他几面。因为每次都有王县令在场,张力倒也没有单独和他交谈过,不过这人确是王县令的亲信之人。

    张力暗自有些诧异:难道王县令想要救自己?他的能量不至于这么大吧?

    果然,那陈师爷小声道:“前日王县令得知吴大人要来抓张医士,非常着急。不过以王县令的身份,根本左右不了此事,所以王县令便前往招远县,找红月夫人商量,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张力恍然大悟,原来王县令是因为自己才去了招远!

    陈师爷又道:“王县令和红月夫人商量之后,认为此事连登州知府李大人也没有办法,若要解决,只能靠上次回春堂中出现的……”说到此处,陈师爷压低了声音,然后接着道:“王县令让在下来问一问张医士,看有什么办法能联络到那位——”

    张力明白,这王县令和红月夫人也是尽力了。这种时候,帮自己这个死囚通风报信的话,风险可是很大的。

    若晨小姐么?

    别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去找她。

    自己与她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回春堂事件也是凑巧而已,这种为难别人的事情,张力不愿意去做。

    张力淡淡地道:“王县令有心了,也有劳陈师爷了。在下这件事情,恐怕非常棘手……你将在下的感激之情带给王县令,此事嘛……”

    陈师爷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张力话中的意思?

    陈师爷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张医士的一日三餐在下尽量准备丰盛一些,也算是……唉!”

    张力点点头,隔着囚牢躬身一揖:“有劳陈师爷了!”

    ……

    当那股子死亡的气息再一次弥漫在张力心头的时候,张力心里有如翻江倒海一般!

    此刻张力正喝着陈师爷偷摸送来的一坛烧刀子烈酒!

    而张力脚边,还倒放着两个空坛子!

    张力轻轻吟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自己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大明朝混了这么久,最终结局就是混进这个死牢之中?

    以前自己总是有些怨天尤人,怪自己穿越的起点太低了!

    然而,历史上成大事者,一定要有很高的起点吗?!

    不行!

    在这乱世之中,想要混出点明堂,绝对不能走平常路!

    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只为了好好的活着而努力,现在看起来,竟然是大错特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己这领先时代四百年的知识,便是那块璧玉!

    不管自己想不想搅动风云,从自己穿越的那一刻起,历史本身就已经改变了!

    任何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心态,在这乱世之中,绝不可行!

    张力傲然一笑,旋即又朗声吟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昨日的张力,便当作死了!

    今日的张力,便要逍遥于天地间!”

    《老子西升经》有云:我命在我,不属天地!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这些天老子忍够了!

    那叶问天为了穆医丞,肯定要救了自己!

    离开这蓬莱县死牢,本少爷便要笑傲江湖!

    张力的呼吸粗重起来,正如李太白诗中所言一般无二: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张力潮红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一股子傲然之气!

    ……

    时间又过去了一日,冷静下来的张力一直在琢磨叶问天下一步的行动。

    张力权衡着叶问天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救穆医丞。

    毕竟自己这瘟疫期间囤积居奇的罪名已经上报京师,基本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帮自己脱罪。

    济世医社再厉害,也不可能有能力改变《大明律》上面的白纸黑字!

    或者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可是,对方既然是用山东按察使司来发动,又怎么可能露出破绽?

    毕竟山东按察使司乃是一省的最高司法机构,是天天与《大明律》打交道的衙门,仔细想想就不可能。

    突然,就在张力胡思乱想之际,牢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狱卒,医卿大人有事要问人犯,你到外面去吧!”耳边传来了许医令的声音,张力不由得一惊!

    “是!是!”那年老体衰的老狱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张力不由得脸色一变:医卿大人?叶问天来了!果然是来救自己么?还是?……

    “许艺,你在外面看着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叶问天的声音依然那么雄浑,许医令连声应诺,也出去了。

    牢房中昏暗异常,张力并不能看见叶问天,只能听见叶问天的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走来。

    终于,一身明黄蟒袍的叶问天出现在了张力眼前!

    叶问天没有立刻说话,盯着张力看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张力!”

    张力心知这乃是生死攸关之际,一脸肃容道:“在!”

    叶问天问道:“山东按察使司办的这个案子,你有什么话要说?”

    张力淡淡地道:“没有!”

    叶问天一惊,失声道:“没有?!”

    叶问天眼神立刻有如刀子一样盯着张力,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良久,叶问天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个案子有问题。你说‘没有’二字,想必也知道此案已是办成了铁案,你不可能翻身,是这意思吧?”

    张力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正是。”

    对于如此镇静的张力,叶问天大感惊讶:这,这少年,隐隐中竟然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与稳重!

    叶问天开口道:“你若要囤积居奇,中饱私囊的话,绝对不会选择石膏,而是应该选择板蓝根!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张力叹了口气,道:“要说这石膏,还要从在下黄土山夜闯议事帐说起。当日之事,医卿大人可知晓吗?”

    叶问天点点头:“这事我知道,你当时夜闯议事帐,想要劝谏穆医丞。你——做得对!”

    以张力对叶问天这些天相处下来的认识,这医卿大人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想要蒙骗叶问天绝无可能!

    张力这几日在牢房中思考,早就料到叶问天会有此一问,故而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

    张力赶忙一揖,道:“当不得大人夸奖。在下,在下还是行事鲁莽了。”

    叶问天看着张力的眼睛,道:“哦?如何鲁莽?”

    张力暗自忖道:这些天自己历经重重磨难,要说有什么收获么,便是这“说话”二字了!

    只见张力目光坚定,并无闪烁,只是脸上挂上了羞愧之色:“那日在下被穆医丞、曾医令和陆医令训斥以后,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后来回城之后,在下一时赌气,便想着既然济世医社不相信在下,在下便自己出钱买药给老百姓用!”

    叶问天哈哈一笑:“有意思,你是说自己出钱买药,然后免费提供给众百姓?”

    张力摆出了一脸的正色,道:“正是!”

    叶问天略过此节,继续追问道:“你的意思,你当时心中已有药方?”

    张力点点头:“在下在黄土山上看过不少病患,故而心中确实有一些想法。”

    “哦?你说,什么药方?”

第五十七章 小白鼠

    readx;张力心里知道,叶问天要调查自己当日买了什么药材,那简直是轻而易举,此处绝对不能隐瞒半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不知道么?

    张力略一沉吟,缓缓道:“大青叶,生石膏,青蒿,白茅根,赤芍,大黄!”

    叶问天脱口而出:“这些都是清气凉营之药,你为何要用这些药材?”

    张力应道:“当时黄土山上的病人主要是高热,面红目赤,有出血疹点的症状。正是热毒内陷营血,当用清气凉营之药控制高热,终止病势传变!如果病人持续高热的话,热毒更盛,便会继发后续更严重的症状。”

    叶问天点点头,面带微笑,捋须道:“不错!正是如此!”

    张力心中揣摩了一下用词,接着道:“可是,后来,后来这……唉,后来在下也没有料到,穆医丞会推广白虎人参汤,这其中的石膏,正与在下的药方中的石膏重复,这……这可就不好解释了。所以在下便让头口行的李掌柜帮在下处理石膏……后面的事,医卿大人想必已经知晓了。”

    说完以后,张力长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叶问天,只见叶问天正在低头思索,应该是在想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自己这番话,虚虚实实,实得多,虚得少。要说假话,只有当初自己买石膏的动机,当初自己确实是存着挣钱的心思。没人会嫌钱多,想挣钱也有错?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叶问天微微一笑,似乎是拿定了主意。

    叶问天开口道:“张力!”

    张力连忙应诺:“在!”

    叶问天一字一句地道:“你说的,我信了。你要从这件事中脱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张力心神一凛:来了,来了!叶问天终于肯救自己了!也不知他怎么救?

    张力默然不语,一双眼睛无比坚定地望着叶问天。

    叶问天微微点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的案子,既然是山东按察使司办的,毫无翻案之可能!若是我济世医社处理你的话,可以按你刚才所说之言,轻轻带过就是了。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问天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既然已经是铁案了,何必再去想解救之法?何不另辟蹊径?”

    此刻张力心里只有两个词,四个字——震惊!高明!

    原来如此!

    这叶问天也太有心机了!

    自己还是小瞧了古人……

    听叶问天这话的意思,他是要从其他方面入手来救自己——当然,救了自己也就是救了穆医丞!

    叶问天继续道:“不过这解救你的法子,却是相当凶险,你敢试一试么?”

    既然叶问天这么说,张力又如何能说个“不”字?

    张力朗声道:“在下一切谨遵医卿大人吩咐!”

    叶问天沉声道:“昔神农尝百草以救万民,乃成三皇之一。蒙万历皇帝恩准,我济世医社规定,若有‘效法神农,以身试药’之人,除谋反之外,可赎百罪!”

    神农氏亲尝百草,以辨别药物作用,曾经“一日遇七十二毒”,被后人尊为三皇五帝中的“三皇”之一。

    张力心里一惊:效法神农,以身试药?

    这是——?

    难道是……

    果然,叶问天一字一句地道:“若要脱罪,便得你亲身染上瘟疫,然后试验各种汤药。你可愿意?”

    我……当……小……白……鼠?

    张力顿时气血上涌,额头上青筋暴露!

    叶问天冷冷地看着张力,也不说话。

    张力暗自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切谋划,先从脱了这死罪开始!

    你叶问天想利用我,我何尝又不想借你的势!

    只过了百分之一柱香时间,张力便朗声道:“在下刚才说过,一切谨遵医卿大人吩咐!”

    叶问天微微一笑,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安心待着,我立刻便将你愿意‘效法神农,以身试药’的奏折紧急上呈朝廷,明日你便恢复自由!这医士的职位,自然也可力保无虞!”

    说完这话,叶问天又看了张力一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张力一人在牢房里发呆。

    当叶问天的脚步声最终消失的时候,张力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

    这小白鼠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在明代只有些中草药,可没有抗病毒的西药!

    点滴也没有,打针也没有!

    关键自己连这病到底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也许是某种流感的变种,亦或者某种禽流感变种?亦或者“**”的变种?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你叶问天让我当炮灰牺牲,想得美!

    作为一个乘飞机被雷劈都不死的人——自己命硬着呢!

    不过也要好好谋划一下——

    想到这里,张力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这边厢张力还在琢磨,那边厢叶问天从牢房出来之后,许医令立刻迎了上来。

    许医令眼见叶问天神态如常,倒是有些摸不透了,开口问道:“医卿大人,不知张力……”

    叶问天看了许医令一眼,笑道:“不着急,咱们边走边说。”

    许医令小心地跟在叶问天身后,两人朝县衙方向走去。

    许医令终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医卿大人,张力囤积居奇,中饱私囊之事,确有其事么?”

    叶问天哈哈一笑,道:“确有其事。”

    许医令原本还以为是山东按察使司衙门弄的冤假错案,而且他平时对张力印象很不错,此刻听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唉,属下却是看错了这小子!可惜,可惜!”

    叶问天眼中精光一闪:“看错?哼!老夫都差点看错了他,上了他的当!”

    许医令大吃一惊:“医卿大人何出此言?”

    叶问天道:“这下子胡扯的功夫当真了得,深谙信口开河之道!”

    许医令面露疑色:“怎么?这,这小子……”

    叶问天佯装怒道:“这小子,好一颗心思缜密的心!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许医令惊道:“啊?心思缜密?巧舌如簧?”

    叶问天道:“信口开河之事,须得九分真,一分假,别人才会信你!而最重要的这一分,却是假的!”

    许医令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叶问天走得也不快,回头看了许医令一眼,哈哈大笑:“你知道么?你和穆洪峰最缺的,正是这心思缜密,巧舌如簧!”

    这话将许医令惊得呆立当场,抬头看时,只见叶问天眼中露出激赏的神色:“昔年三国时,许劭评定少年曹孟德。许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我看张力这小子,若是这次大难不死的话,必有后福!”

    若是十日前的张力,听到叶问天这话必然心神荡漾!

    可是现在的张力,已然不是十日前的张力!

    ……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来,康兴安和高元良茶饭不思!

    三天前,灯笼街的街坊杜郎中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告诉康兴安和高元良,少爷——竟然被问了死罪!

    此刻,安子和高元良站在院子里,商量着对策。

    康兴安恨恨地道:“少爷待那头口行的李掌柜不薄,还救了他三代单传的儿子!那厮竟然作证说少爷囤积居奇,中饱私囊!”

    高元良沉思良久,道:“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康兴安一脸诧异:“怎么?”

    高元良道:“你想想,那李掌柜据说是在衙门里畏罪自杀了。他在这案子里,既不是主谋,也不是从犯,顶多算个牵线搭桥的。这罪行我老高虽说也不知道《大明律》上都写了些啥,不过想来一个跑腿的,能问成死罪?”

    康兴安恍然大悟:“是呀!高兄弟这推断果然精辟!我怎么想不到?然后呢——”

    高元良接着道:“既然罪不至死,那李掌柜还畏罪自杀个屁呀!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康兴安连声道:“对,对,对!莫不是有人要陷害少爷?你说得太对了,另有蹊跷!”

    “蹊跷,蹊跷你个大头鬼!”柳姑娘一声娇叱,恶狠狠地瞪着康兴安和高元良二人。

    安子回头一看,见柳姑娘从厢房出来了,不由得有些害怕:“柳,柳,柳姑娘……”

    高元良叹了口气,心道:唉,安子这小子,这些日子被柳姑娘收拾得不轻啊——

    柳姑娘冷哼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有些怜悯地看着康高二人,道:“你二人,心智堪忧啊!”

    安子浑然不觉,连忙道:“对!柳姑娘说啥都是对的,我,我就是心智堪忧!”

    高元良心知这姓柳的姑奶奶可不好惹,生得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可是个半分亏也吃不得的主儿!

    高元良不说话,柳姑娘那柳叶眉便竖了起来:“说你蠢你心里还不服气!哼,你可知道,你家少爷这次犯的事,可是在瘟疫期间!瘟疫期间这种事,砍头都是轻的……”

    柳姑娘原本以为自己这话一说完,定然会十分解气。

    可是,她却感觉到心里一阵难受……

    难道?难道自己竟然为了那登徒子狗屁医士感觉到难受?

    “不可能!我岂会为他感到难受?”柳姑娘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顿时感到不好,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

    安子连忙问道:“啊,为谁难受?”

    柳姑娘连忙掩饰道:“自然是我的心上人,啧啧,他可是探花郎呢!”

    高元良没好气地道:“探花郎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看就不如我家少爷!”

    安子连连点头:“是啊,柳姑娘,我家少爷可是济世医士呢!”

    这话一落地,安子又讪笑道:“呃,反正我家少爷是最好的!”

    显然,济世医士还是不可能与探花郎相提并论,不过安子和高元良可不管这些。

    柳姑娘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高元良想了想,道:“安子,我高黑子看人的眼水还是有几分的。我看那李掌柜虽说是个市井商人,难免沾染些铜臭味儿。不过,李掌柜对于少爷救他三代单传的儿子那件事,还是感恩戴德的。李掌柜恐怕是不会胡乱指证少爷的!”

第五十八章 脱罪

    readx;第五十八章 脱罪康兴安挠挠头,脸上挂满了焦急之色:“唉!李掌柜现在也死无对证了,他写的那供词,到底是不是他自个儿写的,根本就是按察使司衙门自己说了算呀!”

    顿了一顿,康兴安咬牙切齿地道:“此前买石膏都是我去买的,明明是在济世医社公布药方之前啊!可我昨日上街去找那些当日卖我药材的掌柜,居然没一个人肯见我!”

    高元良叹了口气,道:“安子,你过来。”

    康兴安连忙走到高元良跟前,高元良看了站得远远的柳姑娘一眼,便附耳小声对安子道:“为今之计,咱们分两步走。你先去找那人,看能不能找到。若是找不到,咱们就劫牢!”

    一听“劫牢”二字,安子先是一惊,不过很快面露坚毅之色,连忙点头。

    安子又小声追问道:“那人?那人是谁?”

    高元良又看了柳姑娘一眼,声音更是压低了两分:“国公府的若晨小姐啊!”

    安子猛地一惊,失声道:“若晨小姐?”

    柳姑娘虽然站得远,耳朵却也是竖起来的,此刻“若晨小姐”这几个字却是听得真切!

    柳姑娘登时觉得血气上涌,柳叶眉倒竖起来,脱口而出道:“哼!若晨小姐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人家会来帮你们?”

    高元良瞪了安子一眼:“你不会小声点么!”

    安子讪讪一笑:“呃——”

    柳姑娘顿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冷笑道:“哼,痴心妄想罢了!你们求那国公府的大小姐,还不如求我!”

    高元良和康兴安齐声惊呼:“求你?!”

    柳姑娘见这二人一脸惊讶之色,洋洋自得地道:“我柳姑娘的姐姐们,在南京城人脉可广着呢!虽说我不直接认识那些达官贵人,可是姐姐们最是疼我,必然会帮我联络南京城的高官显贵来救你们少爷……唔,不对,登徒子狗屁医士!”

    康兴安流了一地的口水:“柳……柳……柳姑娘,你南京城有几个姐姐?”

    柳姑娘登时一口气没顺上来,正要呵斥安子之时,却听见院子外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柳姑娘,南京城的官儿,可是管不到山东的哟!”

    高元良、康兴安、柳姑娘三人一听这个声音,立刻转头看向院门!

    从院子门外昂首阔步走进来的,可不正是张力么!

    “少爷!”安子和高元良齐声惊呼,一脸惊喜之色!

    “少爷我没事啦,我回来了!”张力看着两人,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刚才张力可是在院门口听了很久。

    安子和高元良赶忙快步跑到张力跟前,好一阵嘘寒问暖!

    张力看着柳姑娘,意味深长地道:“柳姑娘,在下可不是什么登徒子狗屁医士!”

    柳姑娘小脸一红,没好气地道:“我说你是,你便是!”说完,柳姑娘竟是正眼也不瞧张力一眼,转身径直走回了内院厢房。

    张力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高元良笑道:“少爷,这柳姑娘生得国色天香,可惜性子怪异,我老高是最怕与她说话的!”

    顿了一顿,高元良又问道:“少爷你是怎么脱罪的,快给我们说一说!这几天可把我和安子急坏了!若是再没有法子,我便准备去劫牢!”

    张力神情一滞,缓缓地道:“在济世医社之中,若是有谁愿意做某件事的话,那么除非是谋反的大罪,其他罪皆可以一笔勾销!”

    康兴安和高元良齐声惊呼道:“做什么事?”

    张力苦笑道:“效法神农,以身试药!”

    “效法神农,以身试药?”安子张大了嘴巴,有些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高元良却是大吃一惊,脸色大变:“神农?莫不是遍尝七十二毒草的神农氏?”

    张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安子没读过书,哪知什么神农或者是神龙的,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高元良和张力。

    高元良身子一颤,喃喃地道:“少爷,少爷这是要自己亲身感染瘟疫,以身试药啊!”

    张力一脸傲然之色:“对,以身试药,我不入地狱……谁入?!”

    安子一脸气愤之色:“少爷是不是他们逼你这么做的?”

    张力哈哈一笑:“没,少爷我就是崇高伟大!别乱说逼不逼的,说出去小心你脑袋!”

    一听少爷如此豁达,康兴安和高元良眼中也渐渐有了光彩。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各忙各的去了。

    眼见安子和高元良离开,张力心里苦笑一声:此事的凶险,我岂会不知?不过却不需要你们瞎操心,本少爷自有应对之策!

    ……

    翌日清晨,济世医社众人早早赶到县衙大堂。头一天许医令通知说今日有重大事件通报,谁又敢迟到呢?

    曾医令今儿个早上起来有些心神不宁,隐隐中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此刻曾医令依然端坐于县衙大堂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这一次的计划完美无缺,张力那贼小子必死无疑不说,穆医丞肯定也难逃“失察”二字的罪名!

    以李医丞与东林诸公的深厚关系,京城里那些“疯狗”御史言官们不将穆医丞咬个体无完肤就怪了!

    哼,这医丞之位,老夫是等了好久了!

    眼下功绩点达标的医令,只有自己一位,任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这么多年了,自己小心翼翼,暗中投靠李医丞门下,就算叶问天也没看出来丝毫端倪——为的就是今天!

    叶问天那老贼,这一次又有什么办法帮穆医丞脱罪?!

    不可能的!

    这案子若是叶问天上报朝廷还则罢了,现在可是山东按察使司上报朝廷的,叶问天就算手眼通天,又怎么遮掩得了?

    这一次自己压根就没出面,叶问天定然也不知道是自己从中搞事……

    难啊!叶问天那老贼太奸诈了,自己是最大的受益人,恐怕还是要引起他的怀疑!

    算了,迟早有这一天!只要自己明面上不露了什么端倪,叶问天就算事后怀疑,也没什么凭证!

    济世医卿可以直接任命医士和医令的职位,不过医丞和医卿的职位,却是必须由朝廷任命!

    自己只要弄到了医丞一职,叶问天也没有什么办法给自己小鞋穿,毕竟医丞这个级别的升迁罢黜,乃是朝廷说了算!

    朝廷么?李医丞背后的东林党——不就是朝廷?!

    ……

    曾医令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了穆医丞的声音:“大家肃静!肃静!下面要宣布一件大事!”

    穆医丞整了整嗓子,朗声道:“张力,张医士!”

    “在!”张力一身鸦青色锦袍,一脸肃容地从大堂偏门走了进来!

    哗——县衙大堂立刻引起一片骚动!

    曾医令身子一颤,险些没有坐稳!

    不过他很快压住了惊慌,冷冷地盯着张力!

    曾医令很想看一眼端坐在大堂之上的叶问天,看他是什么表情!

    不过,曾医令知道现在自己只能看张力,绝对不能看叶问天!

    想必叶问天此刻正扫视着自己和陆医令……

    “张,张力!”宋医士一声惊呼,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堂下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张力这小子不是问了死罪么,怎么现在一副没事人儿的模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伙面前?

    张力走到堂前,对着叶问天和穆医丞躬身一揖,便旁若无人地站到了一旁。

    穆医丞朗声道:“张医士此前确实犯了事,不过他愿意‘效法神农,以身试药’!医卿大人已经将情况上报朝廷了,现在张医士的罪名一笔勾销!”

    哗——堂下一下子炸了锅!

    宋医士惊道:“效法……神农,以身……试药?”

    堂下另一名医士也惊道:“虽说我济世医社有这么一条规矩,可,可是整整五十年间,从来没有人愿意啊!”

    张力此时朗声道:“在下此前行事欠妥,现在决定痛改前非!”

    叶问天此刻站了起来,道:“张医士既然决定‘效法神农,以身试药’,那么先前的所有罪过便就此揭过了!”

    堂下众人唯唯诺诺,叶问天便不再说话,穆医丞又吩咐了一些济世医社的日常事宜这才宣布散会。

    散会之时,曾医令给宋医士递了一个眼神,便匆匆回到自己家中。

    此刻曾医令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心里仍然扑通扑通直跳!

    这,这叶问天,居然想出这么一个给穆医丞脱罪的办法!

    也怪自己大意了,“效法神农,以身试药”至从济世医社诞生的那天起,便从来没有人试过!

    现在怎么办?

    曾医令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就在此时,宋医士在门外敲门三声过后,推门而入。

    曾医令收敛心神,开口道:“你来了?”

    宋医士点点头,躬身立于曾医令身旁。

    宋医士一脸焦急之色:“医令大人,张力这贼小子,居然敢‘效法神农,以身试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曾医令脸上挂着一股子阴鹜之色,冷哼了一声,道:“那贼小子死不死姑且不说,穆医丞这‘失察’之罪,便是这么轻易逃脱了!但凡试药之人,既往不咎,哼哼!叶问天玩得好一手金蝉脱壳,李代桃僵!”

第五十九章 聂小倩?

    readx;第五十九章 聂小倩?宋医士也恨恨地道:“现在张力这小子不但既往不咎,若是试药成功,扑灭了这瘟疫的话,恐怕还有功绩啊……”

    曾医令道:“既然这贼小子张力愿意以身试药,便是等同于破坏了我们的计划!穆洪峰这一关算是过了……!”

    宋医士不由得有些落寞,讪讪地道:“医令大人,咱们不弄穆洪峰了?”

    曾医令冷笑一声:“哼!李医丞又岂会没有后手?!”

    顿了一顿,曾医令接着道:“不过,这后面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李医丞自有成算!咱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宋医士连声应诺,也不敢多问。

    曾医令在屋子了来回踱了几步,才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曾医令十指轻叩案几,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宋医士便沏了一杯茶奉上,曾医令接过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

    曾医令看了宋医士一眼,对这个鞍前马后的小马仔甚是满意,便开口道:“这次李医丞要如何行事,我却是不方便告诉你。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宋医士连声应诺:“是,是!医令大人如何吩咐,小的便如何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

    曾医令微微颔首:“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只需静观其变。哼!最好那贼小子张力得了瘟疫便一命呜呼!”

    宋医士连忙附和道:“是!是!必定一命呜呼!”

    叶问天已经将张力以“效法神农,亲身试药”来赎罪这件事上报了朝廷,现在必须等朝廷的正式批复。毕竟这也是一件大事,涉及到了刑名之事,也不是叶问天可以一言而决的事情。

    这事既然是先皇万历皇帝定下的规矩,在“祖宗成法”的背景下,朝廷是没有理由不批准的。

    不过,这在流程上却是一定要走一遍,以示对朝廷的尊重!

    这样一来,在朝廷的批复还没下达到到济世医社的时候,张力还可以有一小段时间可以缓冲。

    由于自己很快便要亲身试药,叶问天便直接给自己放了大假——在朝廷旨意到来之前,不必再去瘟疫区诊病了。

    自己本来心里就很郁闷,这倒也遂了自己心意。

    张力在院子中东转转,西转转,很快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张力往厨房那边走去,暗自忖道:也不知楚二娘今日做的什么菜?

    到了厨房门口一看,楚二娘一边偷偷拭泪,一边做着红烧鱼,而灶台上则是摆了一大盘红烧肉,一整只烧鸡,还有半只烤鹅!

    张力心中微微一动,眉头皱了起来:平日里还不曾留意,这楚二娘虽说出自小门小户,却是生得一副好心肠!

    这顿饭吃得张力味同嚼蜡,显然众人心思都不在饭菜上。

    就连吃货高元良,也只是动了动筷子就说吃饱了,全然不见往日在餐桌上那风卷残云的风采……

    “啪——”张力筷子一放,佯装怒道:“你看你们,吃个饭都这么压抑,搞得我要上刑场似的!”

    安子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呜呜,少爷,以身试药不就是上刑场,不就是送死么,你死了,安子怎么办?”

    张力哈哈一笑:“你们对少爷我就这么没信心?”

    张力看了安子一眼,接着道:“你不老说少爷我医术通神么?区区瘟疫而已,有什么好怕?”

    柳姑娘一本正经地看着张力,情不自禁地道:“登徒子狗屁医士,这次你要大难不死,本姑娘答应给你……”

    张力心中一乐,赶紧追问道:“给我什么?”

    柳姑娘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生嗔道:“美得你!吃饭吃饭!”

    张力又说了几个后世的荤段子,不过自然是将段子里的老公老婆,改成了相公娘子,这才把用餐气氛算是堪堪扭转了过来。

    柳姑娘听得是面红耳赤,一直低着头在那吃饭,耳朵却是竖得比谁都尖……

    吃完饭,张力决定还是要自个儿出去透透风,顺便——思考下“人生”!

    此刻,张力正在蓬莱县城中瞎逛,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想着心事。

    张力依然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着,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子郁结之气,不由自主地便循着人少的巷子走,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

    呜呜的寒风声里,张力独自一人走在偏僻的小巷子中……

    时节已经进入初冬了,每日的气温愈发地低了。

    虽说经常还是可以看到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穷苦百姓,不过,今年这冬天对于蓬莱县来说,却是越冷越好。

    冻死总比病死好!

    冻死的穷人每年都有,数量也不太多;可一旦瘟疫发作,病死的人那是一车一车的往城外拉的!

    须知道,这引发瘟疫的病毒,气温越低,活性便越小。

    “贼老天,再冷点吧!”张力不由得诅咒起来。

    一抬头间,张力竟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宽敞的大街上,这街上竟然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仔细四下一观望,张力终于辨认出来了——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南的城隍庙!

    现在,这城隍庙,有如一片鬼墟!

    还记得瘟疫爆发之初,当时从黄土山溃散而来的数百兵卒和后来城里染病的百姓,便是安置在这城隍庙中。

    可是,后来瘟疫急剧恶化,城隍庙中的染病之人几乎一夜死绝!

    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城隍庙周围两百多户人家,大部分染病而亡,少部分活着的也都被送往了城外瘟疫区!

    这里,乃是蓬莱县瘟疫的重灾区!

    后来城里百姓都说这城隍庙周围弥散着疫疬之气,便愈发没有人敢前来了。

    以至于到了现在,这里竟然成了空无一人之地!

    张力后世也是个胆大的,不过这环境委实阴森恐怖了些,不由得心里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正在张力打算掉头就走之际,忽然隐隐中听到一丝微弱的女子低吟的声音!

    张力不由得毛骨悚然!

    啊!

    这里,竟然有女子低吟的声音?!

    张力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色虽然有些阴沉,不过也还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啊!

    聂小倩?

    我可不是宁采臣啊!

    这城隍庙多日前便空无一人,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声音……

    张力原本打算转头就跑,不过强烈的好奇心死死拖住了他的脚步:反正自己过几日也要以身试药,没准就一命呜呼了,有啥好怕的?过去看看……

    张力循着微弱的低吟声一路走去,渐渐走到了一间破庙跟前。

    这庙只有一间,并不在城隍庙里,而是在城隍庙南边的围墙外面。

    张力仔细观察了一番,这破庙平时应该没什么香火,伸头一望,里面供奉的也不知是什么金刚法王的,反正不是菩萨。

    那尊金刚像还缺了条胳膊,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

    而那微弱的**声,正是从金刚像后面传来的!

    张力屏住呼吸,一步步地朝破庙里的金刚像后面走去。

    ……

    张力没有看见聂小倩,也没有看见美女,而是看见了一个尼姑!

    只见那尼姑约摸四旬上下年纪,应当是个师太。她穿着一身月白道袍,正躺在破棕垫子上,右手持刀用力割着自己的手腕!

    张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莫不是女鬼?!

    尼姑打扮的女鬼?!

    张力小声念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出去!”一声怒喝,将张力从迷迷糊糊中惊醒!

    张力心头一松,心知这师太多半不是女鬼了!

    女鬼那是要吃人的,哪有叫自己出去的?

    呸!

    张力不由得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自己身为现代人,还是学医的,居然还在这疑神疑鬼?

    张力收敛住心神,定睛一看。

    只见那师太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一双怒目圆瞪,死死盯住自己!

    张力看清楚了,那师太右手持的乃是一柄精致的小匕首,在左臂上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整个左臂鲜血淋漓!

    张力细细观察,只见那师太虽然横眉倒竖地瞪着自己,但是眉宇间时不时却抽动一下!

    见张力盯着自己看,师太冷冷地道:“我数三声,你还不出去的话……”

    “师太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在下乃是一名郎中!”张力高声打断了师太的话,因为他已经看出了端倪!

    那师太一怔,眼中泛起了一丝精光,不过闪亮的眸子很快又阴冷了下来:“你听不见我说话么?三……二……”

    张力再次打断了师太的倒数:“在下真的是一名郎中!师太可是正在被病痛折磨?”

    那师太正准备动手收拾张力,哪知张力这么一说,师太顿时吃了一惊:“你……你真是郎中?”

    张力今日出来乃是穿的一身便装,并没有将显眼的济世医士那玄武腰带戴出来,所以此刻朗声道:“在下确实是郎中!师太,我看你愁眉紧锁,每隔一段时间眉头便抽一下,想必是身体某个部位疼痛难忍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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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中医世家的现代医学博士张力,穿越到了崇祯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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