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团山堡
这是一手险棋,却也并不是没有成算的冒险。
如果‘天公不与张郎便‘,那么张力必然‘壮志未酬身先死‘!
张力这一次计划的核心,就是下雨。
有如赤壁之战的东风一般,下雨正是决定战局的关键因素。
下雨,李守备的火绳枪和弓箭就不能使用,只能使用近战兵器;
下雨,不影响燧发枪的击发,张力可以以远打近。
雨中击发的自生火铳,属于领先时代的兵器,李守备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黄昏时分,雨停了。
宁远城的老百姓已经习惯了战争,所以他们只是大门紧闭,并没有出现任何慌乱。
三千名宁远守军尽数被集中到了大校场,所有人都不准携带武器。
点将台上,张力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神情冷峻地看着台下的兵士。
不多时,安子带人搬上来一张香案,并且在香案上点上了香。
张力起身,向着南边北京的方向顿首:‘臣张力今以尚方宝剑诛李达刚以肃军。诸将中有若李达刚者,悉数诛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兵士们哪曾见过什么尚方宝剑,见张力说得言之凿凿,加上此时高元良一声高呼:‘尚方宝剑在此,尔等安敢不跪乎?‘
宁远兵卒们又惊又怕,长久以来形成的皇权至上的观念,让他们由不得多想,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张力起身以后,对着下面跪倒的兵卒高声道:‘承蒙皇上信任,本官奉旨平叛、练兵,现在要练新军一支,月饷三两,足额发放--想参加新军的站到校场右边去!‘
地方太大,张力的声音并不能传递到每个兵士的耳中。
高元良、潘霸天、张孑然在各个方向高声呼道:
‘月饷三两!‘
‘足额发放!‘
‘右边,站右边去!‘
……
跪地的兵卒们听到这话。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很快有数十人便站了起来,往校场右边走去。
张力微微颔首,不说三千人全部跟本少爷走,至少也有两千吧?
然而张力失望了。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校场右边站着的兵卒,也只有几百人而已。
连三千人的五分之一都没有。
看着兵士们不信任的眼光,张力的脸拉了下来。
凭什么别的穿越者振臂一呼,大头兵们就个个踊跃参军。本少爷这就不好使了呢?
高元良走了过来,小声道:‘少爷,上午事发之时有人从北门快马逃了出去,恐怕祖泽溥的一万多大军很快就要回师宁远了……‘
张力点了点头,自己没有时间了,若是宁远总兵祖泽溥带兵回来,事情就不妙了。
虽说祖泽溥肯定也不敢把自己怎么地了,但是在他眼皮底下,自己练个狗屁的兵呀!
张力一咬牙,对高元良道:‘几百人就几百人好了。把宁远所有能带走的都给本少爷搬空,所有人往团山堡进发!‘
高元良得令,正要下去传令之时,张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愿意跟我们走的,你叫安子先把第一个月的军饷预先发了!‘
还是真金白银来的效果更大,高元良给那几百人发饷的时候,又有一部分人加入了过来。
当兵吃饷,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宁远卫的军饷就没足额发过,朝廷定的是二两银子一个月,兵士们拿到手的。也就是一两罢了。
这还是万历年的标准,崇祯年的购买力下降了好几倍。
不过大多数兵士还是有些迟疑,张力也没时间做什么思想工作。
……
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张力带着愿意归顺的七百多人,赶着浩浩荡荡的马车,向宁远西南的团山堡进发。
团山堡,正是张力选定的第一处基地。
团山堡比较偏僻,因为四周都是大山,故而得名‘团山‘。
大山中有一片谷地。而谷地的出口处,明军修建了一处堡垒--团山堡。
这里距离宁远约摸有六七十里,由于辎重太多,张力等人足足走了一整天,才在黄昏时分赶到了这里。
团山堡的守将乃是一名把总,麾下有二百余名兵丁,一听宁远兵备道大人带着大军前来,那小把总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城堡大门。
先前张力只是在地图上发现这么一处好地方,现在到了实地,不免有些喜出望外。
这里实在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狭窄的山谷出口处建起的堡垒死死扼守住谷地的出口,四周都是人迹罕至大山,根本没有道路通行。
只要守住团山堡,团山谷方圆万余亩平地便没有任何危险--除非敌人空降,这是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团山谷由一条小河一分为二,东西两边都有良田,然而由于灌溉设施的落后,也只开发出了数百亩土地而已。
团山堡的防御很快被张力带来的人接管了,由五十名护卫队员带着二百名新归顺的兵卒牢牢扼守住团山堡的大门。
张力此刻也在团山堡墙楼之上,布置着防御。他身后站着高元良,而孑然和潘霸天则是去安顿新附的兵士去了。
张力只觉得手上千头万绪,然则第一位的还是先布置好团山堡的城防。
张力看了一眼一窝蜂站在堡墙上布防的兵卒,摇了摇头:‘元良,你去把那团山堡先前的把总叫来。‘
高元良到声喏,不多时便领着一名身穿七品武官服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那把总一见张力,立刻跪了下去:‘末将给兵备道老爷请安了!‘
张力瞥了他一眼,只见此人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右脸上有一条刀疤从眼角一直拉到了脖子跟上……
张力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之后,淡淡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伊泽。‘
伊把总话并不多,一直低着头。当他意识到张力在看他的右脸伤疤之时,不由得微微侧了侧头,想要遮掩一二。
张力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伊泽沉声道:‘前年在宁远卫城守城时被鞑子砍的。当时我硬吃了鞑子这一刀,反手将手中的长枪捅进了那狗鞑子的胸膛……‘
张力点点头,缓缓地道:‘你起来吧。‘
伊泽站了起来,依然将头微微侧了过去。
张力又看了伊泽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既然是战伤,又何需遮遮掩掩?回头本官给你开个方子,看能不能消除一些疤痕。‘
伊泽猛地一惊,满脸疑惑地看着张力。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把总,这位文官大老爷可是五品兵备道,居然说给自己开药方除疤?
张力很快收住了目光,看向千疮百孔的堡墙。
这团山堡的堡墙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好几处墙垛都坍塌了。堡墙上一共有四个箭楼,其中三个都完全被摧毁,只剩一个还留着些残垣断壁。
张力愁眉紧锁:‘这里遭了鞑子的兵灾?‘
伊泽默默地点了点头:‘三个月前鞑子攻破团山堡,堡内三千多百姓尽数被掳走。‘
张力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堡墙上的情况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一切,还是先修缮吧。
想到此处,张力对高元良道:‘元良,你让孑然和霸天立刻带兵卒们过来修缮堡墙。团山堡附近石料不少,抓紧一点时间。‘
高元良有些迟疑,小声道:‘少爷,咱们从宁远卫城带出来的粮食并不多。那些糯米老高我眼瞅着有些舍不得--‘
张力一愣,很快就明白高元良指的是什么了。
古时筑墙没有水泥,最坚固的粘合剂便是糯米汁加三合土。三合土价格便宜量又足,到处都能找到,然而糯米却是比大米、小麦更为紧俏的战略物资。
宁远卫城仓库中的糯米被张力尽数拉来团山堡了,也只得七八车而已。
张力摇摇头:‘城防乃为第一要务,糯米该用就用,不可偷工减料,你下去安排吧。‘
既然张力下了决定,高元良也只能遵从,很快便快步走下堡墙,安排兵卒开始筑墙。
张力看了伊泽一眼,淡淡地道:‘你跟我来,这边的情况详细给本官说说。‘
伊泽跟在张力身后,下了堡墙。
团山堡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是一个关卡更为妥帖。
堡墙之内,谷地西侧有一排低矮的砖瓦房子,那里便是议事厅、把总府、仓库等等;而其他地方的民房,多是茅草房,甚是破败。
鞑子也很精明,他们只摧毁堡墙上的军事设施,那些破败的民房却压根也没有动。
或者几十年来都是如此,他们知道明军的这些城堡有如韭菜一般--等它有抢掠的价值了以后,鞑子便来收割一次,然后等着它下一次养肥。
原来大明朝的军事物资就是如此消耗掉的,怪不得整个大明都不堪重负。
张力微微叹了口气,往议事厅走去。
走到跟前,张力抬眼一看,这团山堡议事厅也就一间正厅、两间偏房而已,连个二堂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书房内宅了。
议事厅外面也只是用低矮的石头砌了一圈儿围墙,门口站了两个大头兵,就算是团山堡的最高权力机关了。
张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百废待兴‘之后,径直入了议事厅。(未完待续。)
第242章 木头不是木头
团山堡议事厅内,一共五个人。
张力坐在主位,两名卫兵分左右警戒在他身后。
高元良、张孑然、潘霸天各有任务都不在此,他们已然是披上武将官服了,张力的保卫工作则暂时由这两名前日月阁中的好手来护卫。
此刻在张力左手边的是团山堡把总伊泽,右手边是团山堡书吏戈希梦。
团山堡内土地并不贫瘠,以往也都有三千左右的百姓在此生活。鞑子来时,火路墩也就是所谓的烽火台早早燃起狼烟,百姓们便躲到山上暂避。
不过三月前鞑子采取突袭之策,很多火路墩都来不及点烽火,故而团山堡百姓也都没逃掉,尽数被鞑子掳走。
现在团山堡除了伊把总领着二百多人守卫之外,还有刚刚从广宁迁来的千余百姓,这些百姓便是由书吏戈希梦负责管理
张力盘算着手下的兵和民,兵自己满打满算是有一千人,民也有一千人,这兵民比完全是作死的节奏。
然则现在也不是种田的时候,手下兵士并不需要这些百姓来供养。
若是自己养兵的话,兵和民之比基本在一比一百比较合适,低于这个数字就有些穷兵黩武了。
不过大明朝辽东早就没有什么军屯卫所兵了,全是募兵,也就是国家供养的军队。
张力盘算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了:‘戈书吏,百姓帮着修缮堡墙,每人每天一斗粗粮。这事儿你听高千总安排。‘
戈希梦连忙道了声喏,垂手而立,头也不敢抬。
大明朝官和吏差别极大,吏员是永远也不可能转正成为官员的。戈希梦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五品文官,此刻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张力将他神色收入眼底,也不多说,淡淡地道:‘你下去吧。以后好好做事,自然有晋升的途径。‘
‘是!张大人!‘戈希梦眼睛一亮,躬身一揖之后,转身离去。
张力将目光看向了伊泽。皱眉道:‘看来伊把总在卫城中混得也不怎么好呀,要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伊泽同样不敢直视张力,小声道:‘末将是沈阳人,天启年间沈阳沦陷,父母妻儿全数死于贼手……‘
说到此处。伊泽眼中噙着泪水,偷偷揩了一把,接着道:‘后来末将只知道杀鞑子,不知道吃空额喝兵血,故而不受宁远卫城的马千总待见--‘
‘好了!本官知道了!‘张力打断了伊泽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那马千总已经被本官就地正法了!以后在本官麾下,你只管杀鞑子即可,其他的事儿本官心里有数。‘
伊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呐呐的道:‘是。张大人--‘
‘你在此镇守也有数月了,各种情况比较了解,你把团山堡防务相关的事情都跟高千总说一说。另外把总府本官先征用了,你先委屈自己找地方住一下。‘
‘不瞒张大人,把总府是前任刘把总的宅子,本将一直住在堡墙上面,没有住过……‘
‘唔,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
木头不是木头,是一个小兵,不到二十岁。此刻正蹲在团山堡墙根下啃着黑面馍馍。
一口馍馍,一口热水,真真是惬意极了。
木头不由得琢磨起来,最近真真是遇见了当兵以来最最稀奇的事情。
先说昨日。昨日大校场上那青袍大老爷说‘愿意领三两饷银站右边‘的时候,自己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头脑一热,便站到右边去了。
后来自己见应者不多,顿时心里肠子都悔青了!
跟着祖总兵混日子,虽说兵饷三五月才发一次。不过黑面馍馍每日还是能领两个的。
那青袍大老爷说什么兵饷‘每月三两银子‘,岂不是痴人说梦?
正当自己患得患失的时候,那青袍大老爷竟然真的给每人发了三两银子。
还记得那安总管--唔,大家都叫他总管,也不知道是什么官儿?
安总管亲手拿着小秤称银子发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自己恨不得立刻跪下去磕几个响头。
当兵五年了,从来没见过三两银子长什么样儿啊!
其实营里的伙计们没一个不想来的,他们有一桩难处,自己却是没有。
他们的家儿老小都在广宁城啊!
木头敢说跟青袍大老爷--啊,不,好像叫什么兵备道张大人的,跟他走的都是自己这样孑然一身之人。
自己昨儿个晚上跟着大伙儿搬了一夜的东西,几乎将宁远卫城仓库中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到了团山堡以后,新任上官把总潘霸天点了三百人,自己也在其中,以后老大便是潘把总了。
自己这三百人被潘把总分作两队,一队休息,一队筑墙。
现在该自己这队人休息了,没想到馍馍和热水安总管都安排百姓送上前来,实在是太他娘的爽了!
‘木头,你小子想什么呢?又想那宁远卫的齐小娘子了?真没出息!‘
木头一听这个声音,顿时脸拉了下来,转头一看,果然是大牛!
大牛和自己都是辽阳人,家里也都是被鞑子杀光了的--同乡嘛,一起投军,一起混口饭而已。
‘大牛,你再编排齐小娘子老子跟你拼命!‘
那大牛年纪和木头差不多,不过明显身材魁梧了一圈:‘啧啧,齐小娘子不就是帮你做过一双布鞋么……‘
木头心中一暖,摸了摸怀中的那双齐小娘子亲手做的布鞋--那可是从来都舍不得穿的,自己脚上从来都是穿的草鞋。
看见木头发了花痴,大牛一把将木头手里的黑面馍馍抢了过来,狠狠地啃上了一口,这才又还给了他。
木头叹了口气,冷冷地道:‘你要吃俺让一个给你就是,何苦污蔑人家清白?‘
大牛一屁股坐在木头身边,大声道:‘俺早就吃饱了!领馍馍时潘把总说黑面馍馍管够呢!只是……只是俺是饿惯了--对不起,木头……‘
木头点点头,似乎原谅了大牛。他狠狠地接着啃了一口馍馍,小声地道:‘那张大人从宁远仓库拉出来的粮食你又不是没见到,整整五十多车呢!以后咱们肯定不会挨饿了。‘
大牛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担忧:‘也不知祖总兵回来,张大人这边扛得住不?毕竟李守备是被张大人咔擦了的。‘
木头眼睛眯了起来:‘你没瞅着张大人的尚方宝剑?那可是上斩昏君,下斩权臣的呀!‘
‘你小子戏文儿听多了吧?先前用尚方宝剑斩了皮岛毛大帅的那个袁黑子,听说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
‘木头,你小子脑子最好使,你说说看,张大人把咱们带到这团山堡,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木头眼睛深邃了起来,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事儿,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张大人给饭吃,给银子,咱们就卖命呗!‘
大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掏出腰间的砍刀,开始擦拭起来,他擦得很认真,似乎生怕错过一处地方。
木头瞥了他一眼,笑道:‘现在打仗都是用弗朗机炮轰他娘的狗鞑子,你这玩意用上的时候,恐怕……‘
大牛有些不以为然,依然擦着他的砍刀,头也不抬地道:‘俺知道你小子喜欢用火器,不过俺就爱用刀砍。刀刀入肉的声音,你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说到此处,大牛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刃:‘要不你尝尝血的味道?这刀上次卸了一个二鞑子的肩膀下来!‘
木头干咳了一嗓子,鄙视地看了大牛一眼,道:‘哪天你卸了正鞑子的膀子,俺木头就服你!二鞑子么,猪狗不如的玩意。‘
大牛眉头紧蹙,似乎也有些同意木头说的话:‘你说那些二鞑子也是汉人,怎么就不怕死了没脸见祖宗呢?‘
‘我哪知道,你得问他地下的祖宗去!‘
‘……‘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口哨声。
木头和大牛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小校扯起大嗓门喊道:‘潘把总有令,都他娘的赶紧挺尸睡一会,今晚上还要通宵筑墙!‘
大牛砸了咋舌头,苦笑道:‘木头,睡一会吧,今晚上还忙着哩!‘
木头点点头,靠坐在墙根上,闭上了眼睛--
……
团山堡的第一天夜里,所有人都没有睡一个囫囵觉儿,包括张力。
先前在大校场干那一场,护卫队死了五个,伤了十二个。
不得不承认李守备手下的家丁战斗力还是挺强的,虽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多数人还跪地投降,然则负隅顽抗之人,还是给张力的人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尸体已经被拉到团山堡草草下葬了,现在人力奇缺,也只有以后再重新迁葬。
伤者却不能不管,张力一人给十二个伤者全数包扎用药,一直忙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堪堪处理完毕。
宁远卫城的药铺里的药也被张力买空了,不过相信很快会从广宁或者山海关进货,百姓受到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张力惊奇地发现宁远卫城中最大的商会竟然是范氏商会,这尼玛--
然则张力也没有功夫整治他们,以后再说罢。
现在,张力只觉得头昏眼花,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未完待续。)
第243章 试探
一连十数日,团山堡的所有人就干了一件事,修缮堡墙。
张力和手下几位千总、把总也都累得够呛,一直没有闲功夫琢磨其他事情。
然而该来的始终会来,这天清晨,宁远卫经历江成海前来拜见兵备道张力。
‘经历‘是军卫里面管民事的官儿,大致相当于县令。张力最初从金州卫前往蓬莱县时,遇到的第一个官儿,就是金州卫经历。
此刻团山堡议事厅中,张力冷冷地看着躬身立于堂前的江成海。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他这样躬身立于堂前,然则时移世易,本少爷终于也有了高坐堂上的这一日。
江成海不敢抬头,此前进入团山堡时他看见的一幕一幕,委实太过震惊。
先前鞑子摧毁团山堡防御工事之后,自己也是来过一次的,那时所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而眼下所见,被鞑子破坏的墙垛、箭楼都重新搭建了起来,而且堡墙下还支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糯米香味不时传入鼻中。
兵备道张大人竟然用糯米汁筑墙,真是太奢侈了。
糯米汁也就宁远卫城修缮之时才会用上,余者宁远卫境内十数个小城堡,断然没有使用糯米汁的道理。
江成海正思绪跑马之际,耳边传来了张力威严的声音:‘祖泽溥为什么不来?‘
江成海一惊,连忙收敛起心神:‘启禀张大人,先前由于……由于李守备的事,祖总兵还在善后,善后呀!‘
张力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按照规矩的话,大明朝以文制武,别看总兵官儿挺大,遇到兵备道也是要自称‘末将‘的。
可惜圆嘟嘟以后,辽东各地的兵备道逐渐被架空,武将愈发跋扈起来。
江成海此次前来团山堡的目的。那是显而易见的--探探虚实嘛。
张力思忖片刻,开口道:‘你回去告诉祖泽溥,本官奉旨屯田,编练新军。先前本官取了些许宁远城的物资。这都是圣上开了金口之事,想必祖总兵不会这么小气吧?‘
张力来辽东的虚实李达刚不知道,所以他被坑死了。不过总兵官祖泽溥这个级别的,对京师的动向那是了如指掌。
江成海也知道张力所言非虚,于是点了点头:‘下官明白!下官回去以后就向祖总兵禀明情况。‘
顿了一顿。江成海上前两步,躬身道:‘张大人,您是宁远兵备道,不驻扎在宁远卫城吗?‘
张力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成海一眼,淡淡地道:‘本官蒙皇上信任,恩赐尚方宝剑!祖总兵喜欢本官天天带着尚方宝剑,在他面前晃悠吗?‘
‘啊?--不,不!下官明白了,明白了……‘
张力站了起来,下了逐客令:‘告诉祖泽溥。本官在团山堡练兵屯田,这可是奉了圣旨的。叫他没事少来烦本官,若是耽误了皇上练兵大计,他老子也护不了他!还有,李达刚兵变之事,本官已经给皇上写了奏折,此事与祖总兵没有半分关系,你跟祖总兵说一声。‘
江成海倒吸一口凉气:‘是,是……‘
江成海屁颠屁颠的走了以后,张力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安子随伺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安子本来心思也比较灵活,先前只是没有经历过官场而已,这些天缠着老高打听了很多事情。慢慢上了道儿。
良久之后,张力睁开了眼睛,对安子道:‘安子,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安子很快便报出了数目:‘先前咱们分发出去的兵饷银子,李达刚等人贪墨的部分,都如数收缴了。不过兵卒们分得的。少爷你说不要,咱们也没有追缴。后来抄了李达刚等人的家,外加上宁远卫城仓库里的银子,合在一起的话银子还多了不少。除去这些天修墙用掉的,现在有十万两呢!‘
‘粮食呢?‘
‘粮食咱们从宁远卫城带出来不少,够咱们一千人的队伍吃四个月呢!‘
张力皱起了眉头,摇头道:‘团山堡本来有千余百姓,先前此处遭了兵灾,今年秋天也不可能有什么收成。估摸着平时也就是挖野菜打猎抓鱼什么的维持生计,你要预先留出一部分粮食来,他们若是不够吃,也要周济一二。‘
安子肃容道:‘是,少爷。‘
张力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去通知高元良一声,今天开始每天晚上都来议事厅这边开会,修缮堡墙的工程必须快一点完工!‘
‘是!‘
……
团山堡堡墙西边的瓮城被鞑子的大炮揭顶轰没了,高元良临时在这支了一个行军帐,吃住都在里面。
此刻高元良从行军帐中爬了出来,卫兵立刻走到他跟前,行了一礼:‘高千总,您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呐!‘
‘够了。‘高元良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有些睁不开,于是使劲扯了扯眼皮,这才算是将眼睛全部睁开。
‘西边那几个墙垛子加固完成了没?‘高元良接过卫兵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开口问道。
卫兵皱了皱眉头:‘没呢。潘把总带着人正在弄。‘
高元良点点头,将用过了的毛巾扔给卫兵:‘我去巡视看看,今儿个进度太慢了。‘
卫兵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一起朝堡墙上走去。
‘你叫什么来着?‘
‘小的叫疙瘩。‘
‘我问大名儿呢!‘
‘俺爹起的大名就叫疙瘩,他说地里的土疙瘩贼硬,希望我也命硬,饿不死--俺娘,俺姐姐都是饿死的……‘
高元良转头看了疙瘩一眼,点头道:‘你好好做事,张大人不会亏待你们。‘
疙瘩道了声喏,喜笑颜开地道:‘小的看出来了哩!这几日每天黑面馍馍管饱,先前在宁远卫城不打仗的时候也只是一日两个……啧啧,这几日再也不用半夜起来饿得挠心挠肝了!‘
高元良微微颔首,却不接话茬,而是走到一队正在砌墙的兵士跟前,停下了脚步。
那几名兵士一看是高千总来了,立刻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高元良皱眉道:‘兵备道大人说了,以后咱们这只用行躬身礼,不准跪拜!都忘记了?‘
兵士们讪讪地站了起来,躬身立于一旁,还是没人敢说话。
高元良瞅了这些人一眼,有心说两句却最终还是忍住了,淡淡地道:‘干活吧……‘
‘喏--‘
团山堡堡墙乃是东西方向,总长度也就是一里地儿。高元良巡视了一圈过后,便停下了脚步,看着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不免有些感慨了起来。
先前自己跟着少爷,主要原因是为了报恩--少爷当初为母亲治病,让老母亲最后一程走得甚是安详,光凭这一点,自己就会以命相报。
然而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少爷考中了进士,获得了官职,自己乃是少爷这体系中最为重要的一员。
少爷如此信任自己,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俺老高真真是一辈子都还不了少爷的大恩大德!
少爷以前曾说过,大明朝恐怕是要亡的,其他人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有一些隐隐的猜测。
莫非少爷胸怀大志?
一想到此处,高元良打了一个寒颤,生生地将思绪掐断……
宁远卫城总兵府议事厅。
经历江成海躬身立于堂前,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祖总兵的询问。
先前他已经将今日团山堡一行的情况向宁远总兵祖泽溥作了汇报,不过祖总兵一直沉默不语,弄得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成海偷偷瞥了一眼高座在帅位上的祖泽溥,只见祖总兵二十多岁,身材修长,模样颇有几分神似他老爹祖大寿,只是眉毛比祖大寿更浓,嘴唇也更厚一些。
辽东总兵祖大寿的长子祖泽润乃是过继而来的,而祖泽溥才是正妻所生,明显比过继的长子更有前途,事实也是如此。祖泽溥年纪轻轻就官拜宁远总兵,堪称祖大寿体系中最为重要的一员。
广宁乃是前线,若是广宁守不住,辽东总兵祖大寿的退路么,便是宁远了。
鞑子虽说几乎战无不胜,却也拿宁远和广宁两座坚城毫无办法。圆嘟嘟在时所谓的宁锦大捷,便是坚守这两座城池时,重创了后金鞑子。
江成海是广宁人,承蒙祖大寿看得起,授官宁远卫经历,那自然也是要紧抱祖氏一门大腿的。
祖泽溥浓眉紧皱,终于开口了:‘没想到那张力如此心狠手辣,直接将李达刚干掉。本将军与父亲大人在广宁时也猜测过他来宁远以后的举动,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他。‘
江成海上前两步,小声道:‘张兵备现在扯起了皇上圣旨这场虎皮,咱们也不好办呀!何况他还有尚方宝剑……‘
‘唔--‘祖泽溥微微点了点头,‘且先看看,观察他下一步行动如何。‘
顿了一顿,祖泽溥冷冷地道:‘父亲虽说听调不听宣,然则皇上那边,却也不可太过得罪。‘
江成海心神一凛,小声应了一句:‘是。‘
半晌之后,祖泽溥笑了:‘都说咱们辽西将门跋扈--哈哈,光跋扈有个卵用!没脑子的话,恐怕坟头草都几丈高了!那张力不是要屯田练兵么,让他折腾去吧……‘(未完待续。)
第244章 空想主义害人
今天是团山堡堡墙修缮验收的日子,张力早早地来到了堡墙之上。
张力带着高元良等人巡视了两圈,看着修补得整整齐齐的堡墙,张力还亲自对着刚砌好的墙垛子使劲踹了几脚,结果脚立刻肿得老高……
张大人伤了脚这可把大伙儿吓得够呛,然而张力却不以为意,一瘸一拐地下了堡墙。
来到议事厅中,张力开了个方子,安子立刻将药拣了过来,将张力的靴子脱了,给张力的伤脚涂抹起来。
安子在涂抹伤药,堂下的高元良、潘霸天、张孑然、伊泽也都不好盯着张大人的脚看,只得将头侧到一边。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张力终于打破了沉默:‘今儿个我虽说伤了脚,不过心里高兴!堡墙的修缮你们都费心了,回头我让安子给大家记上一功。唔,以后升职全凭功绩,军法官暂时安子由我兼着,以后再找合适的人选。‘
‘是!‘众人神色一凛,齐声应诺。
‘哎哟!安子,你他娘的轻点!‘
‘啊?--是,是……‘
张力皱了皱眉头,很快恢复了常态:‘老高,昨晚上咱们议的事儿,你后来考虑如何?‘
高元良上前两步,躬身一礼:‘大人,咱们现在一共就一千人冒头,大人你说的那些编制暂时都搞不起来呢!老高我想了一夜,现在只能先建立斥候队、火枪队、步兵队……‘
张力已经强调过,以后‘少爷‘的称呼在军中就不许用了,一律改成‘大人‘。
张力点点头,又看了余者众人一眼,见大家都微微点头,显然高元良也是与大伙儿商量过了。
‘也罢,暂时咱们就这么点家底,只能先这么着了。老高你是千总,所有人都在你之下,由你统摄。斥候队由孑然领着。孑然--‘
张孑然上前两步,拱手一礼道:‘末将在!‘
张力点点头:‘你自个儿挑人,以前日月阁的也可以,宁远卫过来的人先前做过夜不收的也行。你第一拨挑人!唔,就一百人的编制吧。‘
‘是,大人!‘孑然高声应道,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
自己武艺不差于高元良,比潘霸天可强了不少。做斥候队长确实最适合不过。
斥候在边军中向来都是最精锐的部分,很多时候都需要极强的单挑能力,这与大部队作战完全不同……
‘孑然,你以前没做过斥候,可以找军中老夜不收虚心请教,切不可自以为是。‘
孑然心里一惊,连忙应了声喏:‘是,大人!末将一定虚怀若谷,好好向老军请教,必不丢了大小姐的脸面!‘
张力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立刻脑补出了若晨那倾国倾城的容貌……
‘大人……‘安子小声地说了一句,将张力的思绪拉了回来。
张力看了安子一眼,点头道:‘唔,药涂抹完了?好,你去洗手,完事以后马上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安子屁颠屁颠的下去以后,张力看这潘霸天道:‘老潘,你擅使火器。火枪队就由你来带。自生火铳现在只有一百把,你一定要挑选精锐出来配备。那些操炮的,用火绳枪的也要多加训练,人数一共定在三百人吧。‘
潘霸天连忙应诺。心里开始盘算起自己火枪队的人选来。
‘余者就是步兵队了,伊把总你领着步兵队,受高千总辖制。伊把总,你手下人最多,恐怕素质也差一些,你多费一点心。‘
伊泽大吃一惊。除去一百人的斥候队、三百人的火枪队,余者六百多人尽数都是步兵队,而兵备道大人竟然将最大的一支兵力交给自己,实在是--
张力将伊泽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也不道破,只是淡淡地补充道:‘你们所有人都受高千总管辖,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大伙齐齐应了一声。
安子此刻洗完手走进议事厅,站在堂下,等着张力的差遣。
张力看了安子一眼,道:‘安子,你从百姓中挑选一些年轻力壮的,跟你学习如何处理伤员--唔,我先前教你的那些简单处理方法,你教他们就行。‘
张力出身郎中,这军医自然是应有之义,安子也不奇怪。先前安子在蓬莱和南京之时,也学了不少外科救伤的知识,虽然比不得坐堂郎中,却也算是粗略懂得一些。
众人退下去以后,张力开始琢磨起堡墙修缮完毕以后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到底首先做什么?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耳濡目染,张力意识到自己先前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空想主义的错误。
也许是后世看种田文看得太多,张力总想着按那些种田文的套路,老老实实招徕流民,屯田自给。
然而看过团山堡附近的土地,请教过一些老农民以后,张力才发现这是多么中二的想法。
土地分生熟,熟地当年就可以种植作物,然而生地却需要一年甚至三年的养肥才能成为熟地。
生地你播种下去,保证长出来的除了杂草,木有别的。
即使是熟地--团山堡也有几百亩熟地,也不行。
因为辽东苦寒,作物基本都是一年一熟,即使正常的春播秋收,在小冰河期里,农民也就是勉强果腹而已,根本不可能养兵。
眼下大明朝的赋税基本来源于江南和湖广、四川,北方基本是个坑,辽东自然就更是巨坑了。
小冰河期在辽东屯田几乎是痴人说梦--除非获得优良的玉米和番薯、土豆的种子。
很多种田猪角们也是播种这些东西,亩产万斤都有,然而也只是空想。
玉米、番薯、土豆现在张力就可以搞到,大明海商非常发达,只要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不过那些人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后世大伙儿吃到碗里的玉米、番薯、土豆,那已经是改良了几百年的品种了……
其实玉米等作物在原产地美洲产量并不高,还不如中国北方的小麦和南方的水稻,只是它们经过不断的选种育种,后来居上罢了。
至少玉米作为最重要的北方粮食,张力没记错的话,应该要在清代的中后期才会形成规模。
空想主义害人呀!
怪不得自己当初在早朝上一说屯田,那帮官儿们像看傻逼一样看着自己--看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话古今皆是一个道理。
若是屯田目前是扯淡的想法的话,团山堡又该如何生存呢?
……
团山堡东山,这里已经砍下了一大片树林,兵士们光着膀子,卖力地喊着号子,将一根根大腿粗的圆木往山脚下在建的营房处抬去。
堡墙修缮完成以后,兵卒们的第二件事,便是盖房子了。
当然,只能搭建简易的营房,木质茅草结构的营房。
现在一排排粗大的圆木已经竖了起来,搭起了骨架,后面还需要几道工序之后,才能铺上茅草。
木头和大牛也在劳动大军之中,木头力气差些,负责清理树枝,而大牛则是负责抬圆木。
终于熬到了午饭时分,木头的肚子早就咕咕咕直叫,正好这会儿一阵米香传入了鼻子,勾得木头口水直流。
大家一窝蜂地跑向行军帐中,去取碗筷--兵备道大人竟然下令说吃饭一律排队,不按品阶,连总旗、小旗都与普通军士一样排队。
虽说把总以上的暂时在军议厅开伙,不过兵备道张大人也说了,主要是现在事情太多, 把总老爷们不能浪费时间排队--以后步入正轨以后,连兵备道老爷自个儿,也是必须排队吃饭的。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木头取来碗筷之后,排在队伍中间的位置。一抬眼,却见大牛排在自己前面一二百人的位置,正在对自己挤眉弄眼。
这王八蛋腿脚倒是挺快……
‘嘿,木头,那边教导队的老大们来了,还不快站好!‘
木头一听‘教导队‘三字,立刻打了个寒颤,马上端端地站到前一位兵士的身后。
木头先闭住左眼,用右眼瞅了一下,确定身前的弟兄完全遮挡住自己的视线以后,又闭住右眼,睁开左眼瞅了一下。
呼--应该是站直了,左右眼都被前面的哥们挡住了。
木头目不斜视,小声地道:‘疙瘩,谢谢啦!‘
果然,木头身后的站着的,正是高元良的亲兵--疙瘩。
疙瘩先前在宁远卫军营中,曾经帮木头打过架,两人也是好哥们。
不多时,三名穿着灰色马褂的兵士,从木头身旁走过。木头也不敢看他们,只是直视着前面兵士的后脑勺。
‘呼,教导队的走远了呢!‘疙瘩轻轻戳了戳木头的后背,心有余悸地说道。
木头一听这话,也重重地呼了口长气,微微侧了半个头,用眼角余光看了疙瘩一眼:‘若有高声喧哗,不遵守排队秩序之人,教导队可就是一顿鞭子招呼上来,你小子小心他们杀个回马枪。‘
疙瘩飞快地转头瞥了一眼:‘兵备大人真是折腾,弄出这么一队活阎王来,可是要了咱们的老命!以前营中跟咱们干过架的那个李胖子你知道吧,多横的人儿?这几日天天挨鞭子,被抽得人都瘦了一圈!‘
前面的哥们往前动了几步,木头紧紧跟上之后,嘿嘿笑道:‘头三天咱们谁没挨鞭子?也就是这两天好些了。李胖子那是习惯大呼小叫的了,估摸着也被揍明白了!你看他今日还咋呼不?‘(未完待续。)
第245章 人满为患的汉军旗
今儿个伙食居然是白米饭,这让包括木头在内的所有大头兵们实在是喜出望外--白米饭只是过年的时候,宁远卫才能吃上一顿而已。
在兵士们狼吞虎咽,美美地饱餐一顿过后,一队传令兵扯起大嗓门喊道:‘斥候队张队长挑人啦,以前有夜不收经验的优先!月饷五两银子,顿顿白米饭,三日吃一顿肉!‘
木头猛地一惊,与周围一起吃饭的兵卒们眼中齐齐射出精光!
原来今儿个吃白米饭是有目的的呀--兵备道大人先给大伙儿预支一顿白米饭,把人胃口吊足,现在又说进什么斥候队顿顿白米饭,三天还能吃肉?!
肉?尼玛上次吃肉起码得有三年了吧……
木头、疙瘩、大牛三人都没有夜不收的经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希望入选斥候队。
斥候队编制只有一百人,兵备道张大人自己带来的卫队就选出了五十人,其他一千来人竞争五十个名额,实在是太过激烈了一点。
正当入选斥候队的兵卒们欢呼雀跃,而木头等人垂头丧气的时候,潘把总喊话说挑选火枪队队员--月饷四两,白米饭同样管够,只是肉却是十日才能吃一顿。
不过这也足够让木头等人狂流口水了。
火枪是木头的强项,他很顺利地入选了,而大牛和疙瘩也入选了,倒不是因为他俩火器使用多好,而是其他人实在太烂。
这一天,木头、疙瘩和大牛,正式编入了潘霸天麾下的火枪队中。
……
在团山堡西北三十里地有一座小苍峰,这里有一股陈年山贼盘踞于此。
山贼头子范大彪先前也是边军出身,后来在崇祯二年清军入关那时候,领着一队四五百的溃散败兵逃到此处,做起了山大王。
辽东的山大王相当苦逼,因为抢无可抢。
这里不像大明腹地有那么多村庄城镇可以时时劫掠,辽东有人的地方几乎都是军堡。范大彪等人又怎么可能抢得到?
不过范大彪自有生存之道,给鞑子带一次路够吃半年。
鞑子每每能够神出鬼没地精准打击,带路党功不可没呀!
此刻在山上的聚义厅中,腰圆膀粗的范大彪正与二当家米房明议事。
‘大当家的。最近团山堡来了一伙官军,在那又是修墙又是盖屋的,动静挺大!‘二当家米房明是个瘦高个儿,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不停的闪烁,显得有些狡黠。
大当家范大彪则明显是个粗人。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道:‘几个月前大金军队才来割过韭菜,现在是肯定不会来了,那团山堡咱们也啃不动啊!‘
‘大清‘这个称呼要在崇祯九年黄台吉才正式使用,崇祯五年的时候,鞑子的国号还是‘大金‘。
米房明点点头,撇嘴道:‘也不知大金国那边到底什么意思,算日子老三也该回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聚义厅外就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大当家,大当家!‘
范大彪和米房明一听声音顿时喜出望外。一起迎了出来。
来人正是小苍峰三当家古老三,古老三一见面就急吼吼地道:‘咱们加入汉军旗的事儿有指望了!‘
呼--,范大彪和米房明长出了一口气,顿时喜出望外。
汉军旗颇有些类似与抗战中的皇协军之类的,大家都懂的。
此前范大彪一直求汉军正蓝旗的佐领李明全‘收编‘自己这伙人,不过李明全迟迟没有松口,显然还是不太相信自己。
几个月前范大彪给鞑子带路‘三光‘了宁远卫周边六七个军堡,也算是立下一桩功劳,事后范大彪便派古老三去沈阳找门路,看能不能归顺汉八旗。
现在古老三说‘有指望了‘。范大彪如何不喜?
‘老三,你快说说,金国大老爷们是怎么个意思?‘
米房明给古老三递过去一碗水,古老三扭头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喝完水。古老三抹了抹嘴巴,一开口就露出了一对大龅牙:‘李佐领说了,上次咱们表现不错,已经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只是现在汉八旗人满为患,他那边编制已经快满了……‘
一听‘人满为患‘,范大彪不由得恨得牙痒痒地。怒骂了一句:‘你妹的当二鞑子都这么多不要脸的抢着去,老子也是日了狗了!‘
米房明讪讪一笑,轻轻揭过大当家的‘语病‘,提醒道:‘大当家莫要生气,老三不是说有指望么?这人满为患叫什么指望?定然还有干货!‘
范大彪一愣,旋即也反应了过来,嘿嘿一笑:‘老三就是这点不好,说话老是只说一半儿--快说,到底怎么个有指望?‘
古老三谄笑两声,小声道:‘金国正主儿们也对汉八旗有所顾忌,兵员编制给的也不多。不过李佐领的堂叔是李永芳,他老人家可是万历年就归顺金国大老爷们的老人了!李佐领说咱过要过去投奔也行,不过--‘
范大彪的心悬了起来,急切地追问道:‘不过什么?‘
古老三看了范大彪一眼,用更小的声音道:‘李佐领说,咱们带着四五百张嘴去可不行,至少得带十倍的牲口过去……‘
范大彪一声惊呼:‘十倍?!带四五千牲口过去?这到哪里去捉啊?现在那帮泥腿子都精着呢,全都躲军堡里去了啊!‘
原来‘牲口‘指的是大明的百姓……
米房明眼睛眯了起来,半晌之后恶狠狠地道:‘大当家,军堡之外,还有些零散山民。咱们别嫌少,今天十个,明天三十,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凑够李佐领要求的数字。‘
范大彪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别的法子,只能点点头:‘就按二当家说的做,明日开始弟兄们四处搜罗,那些藏在深山里的,偏僻地方的,通通捉来!‘
‘是!‘
……
夜,漆黑。
不远处小苍峰主寨巡逻的贼兵刚刚走过去,张力知道还需要再等一等,等巡逻的贼兵上床睡觉。
此刻张力亲自带着五十名火枪队员和一百名步兵队员,潜伏在小苍峰山贼营寨外面的树林之中。
已经入了秋,正是蚊虫肆虐最疯狂的时候,然而足足潜伏了一个时辰,张力身旁的一百五十余人愣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们已经被鞭子抽怕了!
此刻张力思绪飞得有点远了,自己手下的兵士兵员素质实在不咋的,急需整训。
然而团山堡百废俱兴,大头兵们别说训练,连他们住的营房都还没修完。
自己在团山堡规划了好几处工地,却迟迟没办法开工,因为劳力严重不足。
所以,张力需要大量的劳力。
劳力有两个来源,宁远卫山贼不少,很多都是过往与鞑子作战的溃兵,这些落草为寇的山贼剿灭之后,可以抓回去罚做苦工。
再者就是招徕百姓,不过辽东的流民已经绝迹,因为他们都被建奴抓去沈阳当奴隶了。剩下只有一些生活在深山里的山民。
这部分人不少,但是却很分散,找到他们很费事。
即使这样,自己也派出大量人马出去寻觅,而前几天得到消息,居然有一伙山贼跟自己做着同样的事情。
尼玛,抢人口资源呢?
所以,自己带着人来灭了他们!
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将兵士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才可能开始系统的训练。
张力看了一眼身旁的一个四十多岁模样,额头上有着深深法令纹的中年汉子,他就是自己新任命的教导队队长,万治。
这人以前做过一任北直隶静海县的县丞,不过后来由于刚正不阿,受到了上官的排挤,罢了官。
再以后他加入了日月阁,一直郁郁不得志。
在自己带来的一百人日月阁好手之中,这人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平时也不多说话,性子显得有些孤僻。
这却对了自己的胃口,教导队正是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执掌。
现在自己提拔他做了教导队的队长,目前看来并没有看错人。万治铁面无私,很多时候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之后,张力渐渐收敛住了心神。
张力舔了舔略略有些干瘪的嘴唇,死死盯着小苍峰的营寨。
现在守营的还有十几个山贼,这会儿已经七倒八歪地靠坐在木栅栏前打着盹儿。
不过营寨中有些房间还未熄灯,自己不明情况,还需要再等等,等他们熄灯。
这伙山贼已经侦查清楚,说是有四五百人,都是些乌合之众。
先前有百姓说,这帮山贼曾经给鞑子带过路,害死了很多大明百姓,这便是自寻死路了。
今天同时进行着三场行动。
高元良带着一部分人去剿灭南边的一伙山贼。
孑然带着斥候队去西边了,那里是蒙古人的地盘。斥候说有一队蒙古鞑子在附近出没,好像还押着一千多汉人奴隶,孑然自然需要先去侦查一番,后面再作打算。
自己则是带着潘霸天手下的人,来这小苍峰,剿灭这伙山贼。
张力微微有些紧张,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干瘪的嘴唇,时不时用手擦一擦头上的汗水。
夜色已深,山寨中房间的蜡烛逐次熄灭,张力知道,开打的时机已经来到了。(未完待续。)
第246章 再见,未来的二鞑子
张力站了起来,重重地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
噗噗噗--
第一轮弓箭对着山寨大门那十来个目标射了出去!
立刻有两三个贼兵中箭,潘霸天不等余者反应过来,猛地一声怒吼:‘冲!‘
五十名火枪队员和一百名步兵队员,早就被蚊虫叮咬得憋了一肚子火,此刻一得令,登时将所有怒火倾泻了出来。
‘杀呀--‘大牛虽然背上背着火枪,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拔出腰间砍刀,跟着潘把总第一个冲了上去。
张力并不冲锋,毕竟刀枪无眼,他今天只是来督战的。
早有一队教导队员将他围了起来,张力沉着地看着潘霸天带队冲锋,一脸的决然之色。
张力带的这一队教导队员一共十来人,个个都是日月阁中武艺高强之人,他们手提军法剑,若是有人逡巡不前,或是带头逃散的--那也没有二话,自然是一剑刺死!
张力微微颔首,死死盯着山寨中的战况。
老潘带的这支行动队伍,目前看起来没有使用教导队的必要……
木头跟着大伙儿一齐冲了进去,他并不砍杀,而是在寻找一个人--
大牛。
木头好不容易看见大牛从一处营房走跑了出来,腰间挂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
木头冲上前去,一声暴喝:‘大牛!你他娘的皮痒了是不是,想挨鞭子了?咱们火枪队不计人头!你该干什么?!‘
木头身后的疙瘩也大喊:‘大牛快快归位!‘
大牛神情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快步走到木头身边!
三人成为一个战斗小组,木头负责打枪,疙瘩负责清理枪管,大牛负责装填弹药。
如果有敌人近身,大牛便负责肉搏--若是没有敌人近身的话,大牛和疙瘩是绝对不能丢下手上的活,参与厮杀的。
这便是张力火枪队的战术。三人一组的‘连续射击‘。
这种战术要求打枪之人枪法精准,颇有点类似后世的狙击手。
这个时代火枪作战,精准度非常差,因为枪管没有膛线。弹丸射出以后轨迹非常飘忽。
其实后世有些人以为十七世纪火枪没有照门和准星,故而导致射击精度很低,这是错误的。
照门和准星早就有了,而且经过改良,效果还很不错。
射击精度差的原因主要是枪管内部做不出膛线。弹丸射出以后太‘跳‘。
但是所谓熟能生巧,‘狙击手‘木头对自己这队的三支自生火铳非常熟悉,平时无数次练习中,到底该瞄低一点还是高一点更容易命中目标,他是心里有数的。
‘啪啪啪--‘枪声不停,木头像个机器一样,只有三个动作。
从大牛手中接过火枪,瞄准击发,将打完的枪交给疙瘩。
不得不承认德国人制造枪支确实精益求精,大明朝自己造的火铳。一般打过两三发就不堪使用了,而德国造可以打出八到九发!
枪管太热不能使用,需要时间降温之时,便是火枪队最无力的时候。这个时候张力要求火枪队并入步兵队里,保护自己。
火铳不能打,却可以当做烧火棍,掩护步兵作战。
直到铳管散热完毕,三人一组的小队又开始下一次循环。
火枪并不能如后世的马克沁一般,‘哒哒哒‘射个不停,这一点张力心中是有数的。
解决办法自然有。但是现在不行。
山寨中一片喊杀之声,火枪声不绝于耳,很快步兵队有人被抬了出来。
都是伤员,断手断脚。被削掉半个脑袋之人也是有的。
张力没有半分迟疑,一声令下,教导队员们纷纷掏出腰间的药包。
张力亲自给伤员上药,若是有骨折的,现场便进行简单的战场包扎、固定……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团山军在付出了十多人阵亡。二十多人受伤的代价之后,将小苍峰攻了下来。
战损是可以接受的,这些天团山军最初的千余人,已经有五分之一换了面孔。
新补充的兵员主要来自百姓,张力没有时间训练,而是让老兵带新兵,以战代练。
小苍峰一战堪称全胜,然则美中不足的是山贼头目跑了。张力也没有办法去追,只能将缴获和俘虏以及山贼抓的百姓一起带回了团山堡。
团山堡军议厅中,刚刚从小苍峰赶回来的张力,没有得到片刻的休息时间。
团山堡西北不到五十里地,便是朵颜卫的地盘。
这朵颜卫说来话长,也不便赘述,简单地可以理解为投靠明朝的蒙古人--当然,是投靠二百年前明成祖朱棣的。
永乐大帝将蒙古人杀怕了,所以他们就来投靠。
现在情况却又不同,大明在与后金的战争中处于绝对劣势,所以朵颜卫的蒙古人也摇摆起来。
蒙古人现在的大汗叫做林丹汗,在后金的打击下已经西迁,朵颜卫现在分列为很多个小部落。
而孑然侦查的这一支朵颜部落,乃是亲鞑子的势力,部落中还有一千多的汉人奴隶。
张力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不过蒙古鞑子的战力虽说比建奴差一些,却也远远超出大明军队。
张力权衡再三,决定继续侦查,牢牢监视住这支蒙古部落,以待时机成熟。
……
小苍峰之战以后,木头带队的三人组战功显赫,上面发下来十两赏银。
木头做事很公正,每人二两,剩下的四两银子够买三斤烧刀子,一条羊腿,三人饱餐一顿。
潘把总说了,一个士兵限买一斤烧刀子,所以木头、疙瘩和大牛一起排队,这才能买三斤。
此刻作战得了赏银的兵士们,排起了长长的队列,等着买酒买肉。
今日团山堡来了一支常年跑塞外的商队,他们带来的粮食自然是张力订购的,然则还有五六车烧刀子和一百多只朵颜卫的肥羊,自然是做大头兵们的生意。
队伍缓慢地前行着,不时有立功兵士们左手提着羊肉,右手抱着一坛子烧刀子笑嘻嘻地从木头身边经过。
大牛一脸馋相,哈喇子流了一地,有些迫不及待地对木头道:‘木头,咱当兵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拿到赏银呢!张大人还安排了卖酒肉的商队前来,真是太他娘的爽了!‘
疙瘩瞪了大牛一眼:‘那晚上你若是不听木头哥的话,自个儿跑去乱砍乱杀,咱们还能领个球的赏银?以后听不听木头哥的话?!‘
‘听呀--‘大牛讪讪一笑,讨好地看了木头一眼:‘木头,啊,不--木头哥,你打枪咋那么准呢?大牛俺是彻底服气了!‘
木头舔了舔嘴唇,笑道:‘也不是俺一人的功劳,你们俩也不错。‘
木头显然很喜欢‘木头哥‘这个称呼,看了一眼大牛和疙瘩,顿时觉得两人羡慕的神情让自己骨头都轻了二两。
‘跟木头哥混,吃香的喝辣的!‘疙瘩瞅见一名兵士扛着半爿羊腿,眼睛露出了贪婪的精光。
木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跟着兵备道张大人混,吃香的喝辣的。‘
‘啊,是,是!‘疙瘩讪讪一笑,立刻附和了起来。
不多时队伍就排到了木头等人,没说的,一人一斤烧刀子,大牛扛了整整一只羊腿,三人有说有笑地往团山河边走去。
河谷上到处都是架着篝火烤羊肉的兵士,大牛在河边挑了一处空地,疙瘩找来柴火,三人也夹起了烤架。
没过多久羊腿上便泛出了金黄色的羊油,滴落到篝火上,火势又大了几分。
大牛专心致志地翻转着羊腿,不时干咽着口水。
河谷边不时有捕鱼的百姓走过,人人眼中都露出艳羡的神色。
团山堡因为错过了春耕,现在百姓们的生计主要是以工代赈,男女老少‘挣工分‘换得些许口粮。
小青瓦的团山军营地已经修建了起来,张大人所说的什么‘流民安置房‘也在紧张地扩建之中。
劳动的闲暇时间,百姓们也可以自己上山打猎,下河捕鱼,妇女老人们挖挖野菜什么的。
打工挣得的粮食,大伙儿也许是饿怕了,都舍不得吃,而是积攒了起来,平时吃些别的充饥。
木头一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也就十一二岁大小,正死死盯住自己这边的篝火,显然是被烤肉香味吸引过来的。
木头微微一皱眉,朝那两个小屁孩招了招手。
那两个孩子哪有不明白的?立刻便撒丫子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大牛和疙瘩都愁眉紧锁,看着木头,面露疑惑之色。
木头将两名小孩先后扶了起来,淡淡地道:‘兵备道张大人说过,以后咱们团山堡无论军民,都不得行跪拜礼……呃,你们还小,恐怕说了也不明白,反正以后不用跪地上了,听到没?‘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眼睛却瞄向那滴着羊油的烤羊腿。
木头瞥了大牛一眼,开口道:‘割点后臀肉下来,要带肥的,小孩子牙不好,肥的比瘦的好吃!‘
大牛点点头,掏出腰间匕首,削了一大块半肥瘦下来。(未完待续。)
第247章 静萍怀上了
木头看了两个小孩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是一家人还是?‘
大一点的那个小孩点头道:‘回兵老爷话,俺叫大毛子,俺弟叫二毛子……‘
木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让大牛将那削下来的羊腿用一块破布包了:‘带回去吃吧。回去跟你爹爹说,咱团山军参军的待遇都挺好的,保证一家人都能吃饱。若是当不上正军,还可以当辅兵,不怕没吃的。‘
大毛子眼眶一红:‘俺屯子去年遭了兵灾,俺娘被鞑子……俺爹气不过,与鞑子拼命,结果被一刀砍死了。俺和弟弟现在跟爷爷过。‘
木头神色黯淡了下来,眉头紧皱,显然他知道大毛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之后,木头一把将大牛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又狠狠地削了一大片羊腿:‘带回去给你们爷爷吃,老人家拉扯你们俩也不容易。‘
二毛子还在发愣,大毛子却又跪了下去:‘谢谢兵老爷,谢谢兵老爷!‘
木头一皱眉,又骂了一句:‘没听见刚才俺说的么?以后团山堡不兴跪拜呢!‘
两名小屁孩欢天喜地走了以后,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大牛默默地将烤羊肉分成三份,递给了木头和疙瘩。
木头狠狠地啃了一口羊肉,又就了一大口烧刀子,脸色有些潮红起来。
疙瘩看着木头,小声地道:‘木头,听说你妹妹也是……‘
木头唰地一声站了起来,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老子以前真是把日子活到狗身上去了!你们都听着,以后跟着张大人打鞑子,谁他娘的皱一下眉头,老子便翻脸无情!‘
大牛是三人中身材最魁梧的,可是现在也被木头的气势震慑住了,讪讪地道:‘那宁远卫的齐小娘子,大牛俺瞅着有几分像你妹妹,怪不得你……‘
木头立刻瞪了大牛一眼:‘齐小娘子是个好人。以后不许说她!‘
‘呃--‘
……
流民百姓和团山军兵士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可是张力的银子却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了,粮食也只见减少不见增加。
若是再这样下去,团山堡恐怕坚持不到年底就要破产了。
不过张力却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心中早有成算。
安子已经离开了团山堡,他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对于安子的离开,高元良和潘霸天隐隐有些猜测--所有部下,只有这二人是跟张力混过南京的……
这天黄昏例行的议事会上,张力决定还是要推行近代的步兵操典。
兵员素质很差是没错。环境条件很恶劣也没错,但是张力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轮训?‘议事厅中,高元良皱了皱眉头,他从军时间也不短,却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张力点点头,扫视了潘霸天、孑然和伊泽一眼,沉声道:‘操典是一定要进行的,虽然你们之前反对,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已经下定了决心。咱们就用轮训的法子,该剿匪的剿匪。没有剿匪任务的就轮训。‘
高元良似乎想说两句,不过最终还是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伊泽最近外出与山贼打了几仗,战果都还不错,渐渐地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伊泽沉吟片刻,小声道:‘大人,咱们现在兵士的战斗力已经比开始强了很多,如果一直这么以战代练,相信……‘
伊泽言之未尽,不过意思很明显。咱们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还折腾什么呢?
张力摇摇头,淡淡地道:‘咱们现在打的都是些什么敌人?乌合之众而已。不说打女真鞑子,就是那些穷凶极恶的二鞑子来了。我看野战都未必能够匹敌。‘
这话一落地,众人不由得神色有些黯淡下来。
确实,即使汉八旗,兵备道大人口中所谓的‘皇协军‘,那战斗力都是甩了大明军队几条街的--当然,是指野战。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两日便先编写一步《暂行步兵操典》,大家按照操典里面的内容开始练兵。‘
大家齐齐道了声喏之后,张力决定再给大家洗洗脑。
张力扫视众人一眼,缓缓地问道:‘你们认为,战斗的胜败取决于什么?‘
‘兵士的勇武!‘
‘不怕死,就是干的那股子蛮劲!‘
‘大人,恐怕还是犀利的火器吧?‘
‘呃,听说老奴奴儿哈赤就是被袁督师的红夷大炮给轰死的……‘
众人七嘴八舌,答案五花八门,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张力的身上。
张力微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很多因素,但是战斗的胜利,取决于纪律。‘
‘纪律?‘众人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张力点点头:‘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操典的目的是训练兵士们的纪律,而不是武艺。‘
张力意味深长地接着道:‘以后的战争,光凭着个人的一股子血勇之人,恐怕是死得最快的!‘
‘是!--‘
这天过后,团山堡新开辟出来的练兵场上,不时传来兵卒们的脚步声,鞭子声,却唯独没有噪杂喧闹的声音。
没过几天,兵备道张大人在收到一封密信之后,竟然从团山堡众人的视线中神秘地消失了。
……
晓月山庄的深秋显得有些肃杀,宋秀娘的小院子中跪了一个人。
正是张力。
宋秀娘怒气冲冲地瞪着张力,她身旁站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若晨。
张力摸了摸右脸,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自己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肯定是母亲大人留下的五指印了……
‘孽子!你要气死为娘么?!‘
宋秀娘又厉声喝骂了一句之后,转头对若晨气呼呼地道:‘若晨,你去给伯母取一根棍子来,我将这孽子打死算了!‘
若晨扑通一声跪地在地,一边抽泣一边拉着宋秀娘的裤脚:‘伯母,别打他了,都是命!呜呜呜,我的命不好!‘
‘若晨你的命是最好的,哼,都是这孽子干的好事!‘宋秀娘上前两步,狠狠地踢了张力一脚。
张力哪敢躲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脚,嘴里小声地道:‘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知错?你也知道错?!我看你是当官当得忘乎所以了,早知道你变成这样,我先前就不该让你考什么劳什子进士!‘
宋秀娘的火一点儿也没有消,张力却无言以对。
‘嘭嘭嘭--‘张力使劲地以头抢地,将额头撞得稀巴烂。
若晨一声惊呼,扑到张力跟前,抱着他失声痛哭,不准张力继续自残……
后花园花厅之中,徐静萍幽幽叹了口气,小院子中张力挨打的声音传来,她又如何不知?
就在不久前,兵部职方司郎中‘叶天成‘,突然患了关格之症。
关格,属于中医里肠胃疾病的一种。
譬如什么胃溃疡啦,胃癌啦,肠梗塞啦,胃肠道发炎啦……
还有,小腹那里的疾病,也可以称为关格--譬如,静萍妹子现在小腹‘隆起‘之症。
……
由于叶天成是新科状元公,又是首辅周延儒的弟子门生,所以‘叶天成‘特许在家养病--连周大人都亲自登门来探望他,其他人自然对于养病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没有什么二话。
若是没后台的,你敢天天不坐堂办公,登时便有人打你职位的主意,不过叶大人自然是例外的。
‘怀上了……‘徐静萍再次叹了口气,心情开始烦闷起来。
当自己的密信送到团山堡以后,张力竟然从朵颜部取道宣府回到京师,这条路线比经过山海关虽然绕了一点,但是却通行无阻。
‘他最快速度回来了呢!心中还是有我的……‘徐静萍轻轻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幸福的表情。
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不远处伯母院子里又传出了打骂之声。
‘唉,早知道就不回晓月山庄安胎了。若是在京师,伯母定然不会知道,可是现在……‘徐静萍一脸后悔之色,嘟起了小嘴……
宋秀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渐渐地火气也就消了一些。
到了最后,宋秀娘竟然失声痛哭起来,这让张力的心里更加难受。
唉,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做了,只求母亲和若晨……
‘母亲、若晨,你们不要怪静萍,都是我不好,我那天喝醉了--‘
三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宋秀娘最后一锤定音:‘那你要怎么办?为娘也不是不喜欢静萍,这是你们都没有拜堂成亲,你竟然……‘
张力也知道这事儿在古代确实很严重,也没法解释,只是诚恳地道:‘若晨、静萍和如是,都是儿子的女人,儿子不会负她们。‘
宋秀娘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对若晨道:‘你看怎么处理吧,静萍也是受害者,希望你不要怪她。‘
若晨眼圈一红,连忙摇摇头道:‘不会的。伯母你放心,媳妇不是善妒的女子。‘
一听‘媳妇‘两字,宋秀娘又狠狠地瞪了张力一眼,恨恨地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宋秀娘便走进了院中的她住的小屋,呯地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张力给母亲磕了一个头之后,拉着若晨从母亲的小院中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248章 练兵
宾月楼上,张力和若晨已经枯坐了很久。
最终若晨叹了口气,看着张力的眼睛:‘真的是酒后吗?‘
‘是的。若晨,你要相信我。我……‘
‘好了。你去看看静萍吧,我相信你。不过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张力看了若晨一眼,轻轻地道:‘我明天一早就要快马赶回辽东去。‘
若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算了,如果连你都不原谅我,我还去辽东干什么呢?明天我就去找皇上辞官……‘
张力一脸死灰,无助地看着若晨。
良久之后,若晨轻轻握住张力的手:‘你抓紧时间来迎娶我,静萍妹妹已经走到我的前面了,我很不甘心。‘
张力心中一痛,将若晨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从宾月楼下来以后,张力径直来到了徐静萍的闺房。
其实张力回晓月山庄第一时间便来找徐静萍了,可惜走到一半,被母亲‘捉‘了过去挨罚。
张力推门而入,脚还没跨进房门,就听到了徐静萍略带颤抖的声音:‘你来了。‘
徐静萍从窗前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张力连忙应了一声:‘嗯。‘便立刻快步走到静萍身边,扶她重又坐下。
徐静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小脸,低着头道:‘都是我不好,害你被伯母骂--‘
‘说什么呢!是我不好才是!‘张力轻轻捂住了徐静萍的小嘴,一脸愧疚之色。
一时间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喜当爹‘的心情张力前世今生都还没有经历过,又能说些什么?
‘你好好将养着身体……‘
‘我知道。‘
‘呃--‘
一时间张力又无话可说了。
张力只好牵着徐静萍的手,小声道:‘我每个月都抽时间悄悄从辽东回来,你放心好了。‘
‘好。我等你。宝宝也想看看你呢--‘
‘呃--好吧。我今晚陪你,但是明天天亮我就得走,宁远那边事情千头万绪。‘
徐静萍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
团山堡的练兵场上,木头的三人组正在各自训练。
木头一遍一遍的重复举枪、瞄准、收枪这三个动作。反反复复,直到整个膀子都有些发麻。
不远处一名打枪手平举的动作时间不够,教导队的鞭子立刻便抽到了那人的身上。
木头心神一凛,平举火枪瞄准的姿势又标准了几分。
他手中的乃是一根空心铁管。不过重量样式都是与自生火铳完全一样。训练的时候自然是用这种道具代替真枪。
而疙瘩练习的动作要麻烦许多,他本身在三人组中负责清理枪管。
因为火枪每一次击发过后,都会有一些燃烧不充分的火药残渣--若是不及时清理的话,火铳哑火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而且还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炸膛。
疙瘩身边放着十支与木头手中一模一样的空心铁管。
他旁边有一名辅兵把这些空心铁管塞进沙子和泥土。然后由疙瘩负责清理。
这也算是一种实战模拟。
大牛的练习相对简单一些,将模拟火药的沙子装进火药池,将弹丸装入空心铁管,这两个步骤与实战也是完全一样。
潘把总要求大伙儿一直反反复复的训练,在枯燥也只是重复,重复,再重复。
如果有人动作慢了一些,或是有偷奸耍滑的情况,教导队那帮人的眼睛可不是吃素的--等着他的只有无情的鞭子。
木头这组人情况还算好的,其他组很多人都挨了鞭子。目前木头和疙瘩都没挨过。只有大牛最开始的时候挨了两鞭。
完成一整天的训练之后,木头跟疙瘩、大牛吃完饭以后早早回到营房挺尸睡觉。
小青瓦营房完工以后,兵士们都搬了进去,而先前的茅草房已经被改作流民临时安置点。
张力在规划小青瓦营房时,是按照三千人的规模修建的,故而木头等三人的这间营房原本是八人间,现在暂时只住了他们三个人而已。
木头爬上床以后,原本以为自己立刻就会呼呼大睡,哪知道两个膀子酸痛无比,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木头哥。你也睡不着吗?‘
木头耳朵里传来疙瘩的声音,很快大牛也加入了进来。
‘嘿,疙瘩你也睡不着,俺大牛一闭眼只觉得天上地下全是沙子泥土的。真是愁人……‘
木头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通铺上的大牛和疙瘩。
房间说是八人间,却并不是八张床,也没有这个条件。
房间分左右砌了两排通铺,一排通铺能睡四个人,如此便是八人间了。
木头隐隐是三人之首。大牛和疙瘩很识趣地睡在了同一张通铺上,将另一侧的通铺让给木头一个人睡。
木头撇了撇嘴:‘俺这俩膀子就像灌了铅一样,又酸又痛又沉,怎么躺都不舒服,睡不着哩!‘
疙瘩将右手伸出了床沿,举得老高:‘你们看看,俺这手都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了!‘
大牛哼哼唧唧地道:‘哎呀!张大人给咱们饭吃是不错,啧啧,还有肉食--可惜就是爱折腾,俺天天练习往钢管里装泥巴沙子的,与那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呸!大牛,你他娘的皮又痒了不是?!谁给你饭吃的?你个小子几年没吃过饭了?以前宁远卫发的那又黑又硬的黑面馍馍,你还想回去吃?‘
木头啐了口唾沫,登时大牛便不敢说话了--木头哥别看身材不如自己,打起架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俺就是不明白张大人让俺们练这个有何用?以前咱宁远卫兵士每逢初一和十五不也去大校场演武么?扎几百个草人,老子提刀就是一顿乱砍……‘
大牛似乎有些不满意自己天天练习装填弹药,而不是练习提刀砍人。
木头瞪了大牛一眼:‘潘把总不是说了,张大人编了一本什么操典的,说是以后打仗就是靠什么纪律,而不是个人勇武。‘
大牛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相信:‘俺是不敢说张大人不对,不过木头哥你想想,那鞑子的精锐哪个不是以一当十的?‘
疙瘩神色有些黯淡,也附和道:‘大牛说得没错呢!上次鞑子攻打宁远卫城,后来不是有几个正鞑子带着一帮二鞑子爬上墙头了么?二鞑子先不说,那几个正鞑子愣是砍死了咱们将近一百多号弟兄!啧啧,最后正鞑子实在是砍得没力气了,也没有后援,才被乱箭射死的……‘
木头沉默了,显然也回忆起了前次宁远保卫战那可怕的一幕。
一时间房间里针落可闻,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过后,木头开口了:‘俺觉得张大人不一样,他的法子没准能行。你看他带来的自生火铳,压根就不需要火绳,打起枪来那叫一个快!‘
疙瘩叹了口气:‘可惜就是数量太少了,只有一百把呢!‘
木头眼中精光一闪,小声道:‘你们知道什么!那安总管不是离开团山堡有些日子了吗?俺有一次无意间听潘把总和高千总说起了安总管,似乎安总管是去弄自生火铳去了。‘
‘呀!真的?--那感情好!‘大牛和疙瘩齐声惊呼,一脸的兴奋之情。
木头瞥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你俩心里有数就行,别他娘的出去乱嚼舌头,当心那活阎王撕了你们的皮!‘
‘万队长?!‘疙瘩和大牛心神俱是一凛,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木头点点头:‘那教导队的万队长你们也知道,成天脸黑得跟包公一样!俺就从来没见他笑过--‘
大牛似乎有些心有余悸:‘万队长额头上那两道皱纹最是吓人,像刀子切成的一样,太深了!‘
木头皱眉道:‘那叫法令纹。以前俺听跑街串巷的马神算说过,这种人最是可怕,心都是硬得跟石头一般……‘
疙瘩脸上也露出害怕的神色,小声道:‘万队长不是叫万治么?他腰上挂着一块令牌,好像是张大人亲手写的,叫什么来着?‘
大牛讷讷地道:‘专治各种不服!‘
‘是了!专治咱们小兵们的各种不服,不愧是活阎王啊!‘
显然这个话题让三人都觉得有些压抑,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
良久之后,木头换了个话题:‘咱们只要按潘把总说的去做,轻易也犯不到活阎王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仗打,上次吃羊肉过了这么久了!‘
大牛有些不高兴地道:‘先前不是说咱们火枪队十天能吃一次肉么,张大人说话不算数呢!‘
木头啐了大牛一口:‘你他娘的再说张大人的不是,再说老子跟活阎王举报你去!宁远卫卡着牲口不给咱们团山堡,张大人先前也火冒三丈呢!不是按一顿肉食给咱们补了五钱银子么,你小子良心被狗吃了?‘
疙瘩坚定地站在木头哥这边:‘就是啊!那是祖总兵说话不算话,关张大人什么事?‘
大牛讪讪地道:‘好吧,我说错了……对了,咱们啥时候才有仗打啊?每次关外商队的人过来,带的牛羊牲口都不多,只能优先卖给最近立了战功之人呢!‘
木头眼睛深邃了起来:‘我估摸着也快了,你没瞧见斥候队最近出堡侦查越来越勤快了么?‘
‘呃,有道理。‘(未完待续。)
第249章 浅水滩之战(一)
这天的黄昏时分,张力回到了团山堡。
张力这次往返京师和团山堡,走的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进入朵颜卫的地盘,从宣府直接进入北直隶。
大致相当于走后世的内蒙和河北一线进入北京,避开了山海关。
朵颜卫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属地,而且那里蒙古部落并不团结,少量人快马通行的话,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条线路也正是后来清军数次入关所走的道路,山海关一直到明朝灭亡,鞑子都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团山堡的军议大厅之中,高元良、潘霸天等人都在小声地讨论着,他们在等待张力的到来。
没过多久,张力便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张力依然坐到了主位上,看了孑然一眼,开口问道:‘既然,那股北虏有迁徙的迹象?‘
孑然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焦急的神色:‘大人,我这些天一直带队监视着他们。昨天开始,他们已经在收拢牲畜了。‘
张力眉头皱了起来,这帮蒙古人手里有一千多汉人奴隶,这是自己绝对不能坐视不管的。
潘霸天上前两步,高声道:‘大人,绝不能放他们离开,打吧!‘
张力看了高元良一眼,想听听他怎么说。
高元良沉思片刻,开口道:‘咱们也不可能倾巢出动,还需要留下兵士守堡,能出去作战的,也就五百人的样子……‘
张力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孑然:‘这股北虏战兵有多少?‘
孑然想了一想,摇头道:‘大人,精确的数字实在无法计算出来。蒙古人向来都是下马放牧,上马作战,全民皆兵呀!‘
‘成年男丁大约有多少?‘
‘不少于三百!‘
大厅内气氛有些沉默,大家个个都紧绷着脸,没人说话。
良久之后。高元良叹了口气,开口道:‘大人,以大明军队目前的战力,与东虏也就是建奴野战的话。十比一也不一定打得过……‘
张力点点头,野战明军压根就没赢过,高元良说十比一,那也算是给明军面子了。
‘北虏呢?‘
高元良想了想,小声道:‘若是与北虏也就是蒙古人作战。三比一差不多能打一打。‘
张力眉头皱了起来,打不过建奴那是必然的,没想到蒙古人也这么牛。
现在可不是成吉思汗那个年代,蒙古人战斗力已经很渣了--然而明军更渣,真真是无下限了……
三百北虏,至少需要一千人才能与之正面作战。
现在除非团山堡倾巢出动,否则兵力根本不足。
伊泽这时开口了,他提出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大人,即使咱们倾巢出动,蒙古人打不过上马一跑。咱们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张力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啊,打不打得过先不说,即使打得过,人家一跑,自己这边压根也没有办法!
团山堡有一百匹军马,现在尽数调拨给斥候队使用了,压根就没有骑兵这个编制。
唉,只能以后再说,现在先琢磨着怎么吃掉那三百蒙古人吧!
思索良久之后。张力一锤定音:‘打,必须打!不过……‘
张力一招手,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张力站起身来,走到墙壁上挂的辽东地图前。指着一个地方,淡淡地道:‘在这里打!‘
高元良等人死死盯着张力手指的地方,个个面露惊异之色:‘大人,你怎么知道北虏要经过这里?‘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木头便被凄厉的营哨声吵醒。
这是集合的哨声,木头不敢怠慢。立刻一跟头从通铺上爬了起来。
大牛和疙瘩动作同样迅速,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紧急集合的哨声,只有外出作战才会响起。
木头揉了揉眼睛,一把抓过晾在窗台上的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大声吼道:‘快,带上家伙什,紧急集合呢!‘
疙瘩和大牛紧跟在木头身后,带上了各自的武器弹药,快跑出了营房。
木头一出营房就看见了外面空地上站着的潘把总。
潘霸天一脸肃容,冷冷地看着各个营房中跑出的火枪队员。
木头带着疙瘩和大牛,站到了自己应该站的地方。站定之后,木头打了一个手势,疙瘩和大牛立刻开始检查起手中的武器,看看有没什么遗漏。
木头也开始检查起自己所携带的东西来,自生火铳,铅弹袋子,火药包,水壶,匕首,腰刀……
木头的耳边只有脚步声,没有人说话,脚步声虽然略显凌乱,不过越来越稀少,到了最后,脚步声也没有了。
大约一刻钟,也就是后世十五分钟过后,所有人都集合完毕,整装待发。
这个速度已经是目前这些大头兵们能够达到的极限了,虽然还远远不能与后世的现代军队想比,不过要知道宁远卫以前集合,没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所有火枪队员们都略带紧张地看着潘把总,而潘把总却并没有说话。
很快便有辅兵上前分发干粮袋,木头一接过干粮袋,心头立刻一沉--好重!
这是要吃几顿的?
干粮袋子分发完毕以后,潘霸天扫视了队伍一眼,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沉声道:‘立刻大校场集合!‘
说完这话,潘霸天立刻转身,带着火枪队往大校场走去……
张力默默地看着校场中的队伍越来越多--
‘斥候队集合完毕!‘
‘火枪队集合完毕!‘
‘步兵队集合完毕!‘
高元良快步走到张力身边,朗声道:‘团山军集合完毕!‘
张力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很快长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出发!‘
高元良立刻扯起大嗓门,猛地一声大吼:‘张大人有令,全军出发!‘
是了,这一次张力--倾巢而出!
团山堡只留了百余人的民壮守城,一千二百多名兵士,尽数出阵!
木头走在大部队中,走出了堡墙,队伍出了团山堡以后,似乎是往西北方向行进。
木头不敢说话,疙瘩也是,大牛也是,整个团山军都是如此。
但凡行军,若是有说话之人,教导队的鞭子会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抽过来。
每间隔三十人左右,便有一名教导队员骑着马,冷冷地盯着行军队列中的每一个人。
木头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听见过鞭子声了,似乎最近这十来天,在自己印象中教导队还没体罚过士兵。
现在大家已经形成了条件发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非常清楚,但凡是不能做的,没有人敢去做。
最初张大人的军令是挨五次鞭子的,开革出团山军。后来次数降低到三次,而现在的标准是挨两次鞭子就立即清退!
张大人这次竟然也跟随大家一起出阵,只是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
山贼?
不太可能,团山堡周围的山贼基本已经绝迹!
木头微微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个问。前面的队伍似乎加快了行军步伐,木头也必须紧紧跟上……
六股河,横跨朵颜卫和宁远卫两地,乃是朵颜卫通往东北的必经之地。
已经进入深秋时节,河岸边一人高的芦苇荡泛出了黄色,枯萎的草叶轻轻随风飘荡,不免让人有些心驰神往。
河上并没有桥,但是现在所在的地方却是六股河最浅的地方。河水只堪堪没过小腿而已,若是骑在马上面的人,压根都不会打湿靴子。
上游六十里,下游四十里,整整一百里的河道,就只因为这里地势偏高,河水才如此之浅。
这里叫做浅石滩。
张力已经算准了,这股朵颜小部落,一定是往东北投奔建奴。
若要往东北沈阳方向行进,他们就必须穿过六股河。
这里,便是张力选定的首战之地。
与山贼的战斗,与李达刚的战斗,都不能称为严格意义的首战。
兵士们经过大半天的强行军,此刻他们正埋伏在河岸边的芦苇荡中,悄悄地啃着干粮,恢复着体力。
张力自己端坐在一根行军凳上,位于一处小土丘之上。说是小土丘,其实也长着茂密的芦苇,只不过通过芦苇叶子的缝隙,张力可以将河对岸的情形尽收眼底。
张力身边还有一把行军凳,坐着高元良。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站立起来的话,高元良的头就要超过芦苇的高度了。
张力眼睛微眯,淡淡地问道:‘元良,朵颜部落到了什么位置了?‘
高元良思索片刻,小声道:‘大人,他们赶着牛羊和奴隶,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先前孑然派回来的斥候说离这里二十里,估摸着现在还有十里吧。‘
张力微微点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天色尚早,于是冷冷地道:‘那么他们今天就必然要过河了。‘
‘是的,大人。‘
张力回头看了高元良一眼,摸了摸鼻子,道:‘我说我心里没底,你信吗?‘
高元良咧嘴笑了:‘大人,我也没底。‘
两人会意一笑,又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张力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元良一眼:‘我大明军队,有多少年没有与东虏北虏野战了?‘
高元良神情一滞:‘大人,我在辽东从军五年,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守城。‘
张力点点头,不再说话。(未完待续。)
第250章 浅水滩之战(二)
木头所在的火枪队潜伏在最靠近河边的芦苇荡中,他死死地咬着一根杂草,目不转睛地盯着河对岸的动静。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大部队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而张大人也终于宣布了打击的目标--北虏!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军士们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多少年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宁远卫的兵士们早就忘记如何野战,现在张大人说要伏击北虏,大家立刻紧张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恐怕兵士们立即便要溃散一大半,不过这些天的训练下来,大家也都知道教导队的可怕。
为什么张大人给他们取名教导队呢?或许叫做军法队更妥帖一点吧?
木头轻轻皱了皱眉头,似乎为自己刚才想到‘溃散‘二字感到羞耻。
是啊,张大人治军虽严,但是兵士们的待遇却是格外的好,甚至普通小兵们的伙食,已经不输于宁远卫城的那些家丁们了。
宁远卫的家丁也不过顿顿白米饭而已,与自己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便是今日战死了,也不枉活了这一回,算是报答张大人的白米饭之恩吧!
木头回头看了身后的疙瘩和大牛一眼,只见两人也都是脸色铁青,明显比自己还要紧张。
木头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意思是稳住,稳住,再稳住……
‘登登登‘大地开始隐隐传来震动的声音,由小到大,由疏到密--最后。张力的视线中出现了无数的黑点!
张力的心立刻悬了起来,难道情报有误?
这数量。不可能是只有三百壮丁的小部落呀!
也只短短一瞬间,张力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那些小黑点明显不是人--而是牛羊。
因为很快便有骑着马匹的蒙古人,出现在了张力的视线之中。
蒙古人的斥候行动非常快,一眨眼就赶到了六股河边。
张力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若是他们先期渡河,只需要渡过六股河,再探索一下芦苇荡的话,立刻就会发现伏兵!
毕竟芦苇虽然很高,但是还有缝隙,而团山军身穿的也是大明边军中的制式装备,红色的鸳鸯战袄。
红色啊!
致命的颜色!
以后这军服。必须改成灰色或者土黄色--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就这样吧!
若是他们渡河侦查,那就只要开打了。
然则张力高估了蒙古人侦查的意识,亦或者是蒙古人压根就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大明的军队敢放弃乌龟壳出来埋伏,他们关心的只有一点--六股河水位的高低。
现在已经是枯水期了,河水本就不深,而六股河上下游一百里最浅之处也就是这浅石滩了。
蒙古斥候探查了一下水位,似乎很满意,立刻又上马飞奔而回。
张力眼睛死死盯住对岸。蒙古人越来越近了。
常言道人上一万,无边无际,此刻张力想说的是,牛羊上一万。那也是无边无际的呀。
驱赶牛羊的并不是蒙古人,而是一千余名汉人奴隶,蒙古人似乎挺享受的。驱赶汉人比驱赶牛羊可简单多了。
这个部落其实并不大,张力大致估算了一下骑马的蒙古骑士。大概也就是三百余人而已。
没过多久,蒙古人开始渡河了!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张力一直等得也就是这个机会。
第一拨蒙古骑士淌过浅浅的河水,上岸了,他们在河边停住了脚步,专心注视着后面过河之人。
显然在他们心中,河水的危险才是最大的,虽说河水并不深,但这个小部落也有老人和孩子。
张力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不过很快又舒展开了。
因为他看见一名半大的蒙古小屁孩,居然拿着鞭子抽那些行动略微迟缓的汉人奴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张力最终冷冷地蹦出了一个字:‘打!‘
一声凄厉的响箭立刻从张力藏身的小土丘直射天空,后面紧接着又是一发!
正当蒙古人一脸惊愕地看着天上的响箭之时--
‘呯呯呯!‘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响了起来!
河滩上立刻弥散起一阵浓密的烟雾!
蒙古人猛地意识到,遇袭了!
没有张力预料中的慌乱,在挨了当头一棒,倒下去五六个蒙古骑士之后,蒙古人立刻取下了背上的弓箭。
嗖嗖嗖--一阵漫天飞舞的箭雨顷刻间射向了芦苇荡中!
芦苇荡中立刻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张力死死咬住嘴唇,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卧槽!说好的集团冲锋,说好的排队枪毙呢?
与此同时,蒙古射手们也有些吃惊。显然埋伏在芦苇荡中的人被射死不少,可是却不见有人逃跑!
什么人?
明军?
不可能啊,明军又岂敢出外野战?
其他部落吗?
也不像,若是其他部落,第一拨发难应该是弓箭,而不是火铳。
蒙古人有些迟疑了,他们也不傻,很快又射出一轮箭雨!
这一轮箭雨之后,芦苇荡中又传出了一阵哀嚎。
张力现在有些进退维谷了!
自己下达开打指令,仅限于火枪队中使用火绳枪的队员们。
火枪队现在是三百人的编制,有一百人是使用自生火铳,余者二百人是使用老式的火绳枪。
自生火铳的无间歇打击是要作为杀手锏使用的,先用火绳枪吸引蒙古人冲锋,然后再用自生火铳出来排队枪毙。
可是,剧本完全不按自己的想法。
蒙古人没有冲锋,蒙古人只射箭!
高元良一脸焦急之色。沉声道:‘大人,冲不冲?这样下去。咱们火枪队要被蒙古人活活射光!‘
张力冷冷的看着战局,摇了摇头:‘不能冲。他们很快就要送上门来。‘
高元良眉头紧皱。此时芦苇荡中又响起了一阵火铳的声音。
清理,装填,点燃火绳,击发,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下来,使得火绳枪的射速,要远远落后于弓箭。
第二波火绳枪打响以后,蒙古人彻底暴怒了。
因为他们知道,攻击自己的人。一定是明军--只有明军才如此依赖那烧火棍一般的火铳。
此时这支蒙古小部落已经全数渡过了六股河,却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之事。
数万只牛羊被火铳的声音惊吓,四散而逃!
这,就是张力反转的机会!
蒙古人已经没有耐心再‘盲射‘,他们需要趁着牛羊没有跑远之前,速战速决!
‘呜呜呜--‘令人心悸的牛角号吹了起来,所有蒙古骑士一窝蜂地向芦苇荡中冲来……
木头身边已经有两具尸体,还有好几个中箭受伤的兵士在低声喊痛,不过还好。疙瘩和大牛并没有中箭。
眼瞅着下一轮的箭雨大家可能就要躲不过去之时,蒙古人竟然发起了冲锋!
‘自生火铳,开打!‘潘霸天一声怒吼,作为杀手锏的自生火铳队员们。纷纷站了起来。
‘狗鞑子,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木头冷冷地自言自语,手中却下意识地举起了枪。瞄准了一个目标!
鞑子的称呼,蒙古和女真人是通用的。所以木头才有此一说。
‘呯呯呯‘,木头扣动扳机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响个不停的火铳声之中。木头将自生火铳扔给疙瘩,顺手接过了大牛递上来的另一支。
‘呯呯呯--‘又是激烈的枪声响了起来。
枪声实在是太过密集,几乎一刻不停。
短短一瞬之间,好几十名蒙古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下去--蒙古人冲锋的势头也为之一滞。
蒙古骑兵有些脱节,有的人还在冲锋,而有的人则是停了下来,掏出背后的弓箭,准备骑射。
还有有一些马匹竟然不听主人的使唤,往远离枪声的方向跑去。
小土丘上的张力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个战机:‘就是现在,冲锋!‘
‘是!‘高元良猛地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咚咚咚--‘
摄人心魄的战鼓声擂了起来,先前一直挨射的伊泽从匍匐的芦苇荡中站了起来,他拔出配刀,猛地一声高呼:‘冲!‘
步兵队员们没有迟疑,跟着伊把总一头向鞑子的骑兵冲去!
以步撼骑,那是作死!
但是张力就是要作!
因为他没有骑兵,火枪的数量质量都不够,做不到排队枪毙!
骑兵对步兵的杀伤力在于冲撞力,现在蒙古人有些蒙圈,思想并不统一!
骑兵阵型一乱,这便是步兵的机会。
步兵队的武器是长枪,几百名手持长枪的步兵队员们,杀向了阵型混乱的蒙古骑兵之中。
‘自生火铳,点射!‘随着潘霸天的一声高呼,木头放慢了击发速度,瞄准一个蒙古骑士打一枪。
火铳声音顿时稀疏了起来,但是杀伤力却更加致命。
因为先前的齐射更多的是弹幕射击,不讲究精度,只讲究射速。
最短的时间,打出最多的弹幕出去。
而现在不一样,现在要求精准射击。
木头打了三枪之后,终于有一名蒙古骑士被他射中,嘭地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说是精准射击,其实也就是比齐射强一点罢了,这个时代的火枪,又怎么可能做到弹无虚发?
木头再次扣动扳机的时候,突然整个人浑身一震--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射击的方向,有一名步兵队员应声倒地!
误伤了--
没有办法,木头死死咬住嘴唇,将手中的火铳扔给了疙瘩,顺手抄起了大牛递过来的另一支……(未完待续。。)
第251章 浅水滩之战(三)
混战,完全是一片混战!
不过战场的天平开始逐渐向团山军倾斜,蒙古人似乎并不想死战,很多骑兵都在开始往后撤。
张力冷冷地瞥了一眼战局,心中盘算着战损比。
差不多是二比一,每倒下两名团山军的兵士,大概能倒下一名蒙古鞑子。
张力自言自语地道:‘首战这样,也差不多了……蒙古人要开始撤了。‘
就在张力要发起总攻之时,战局突然发生了剧变。
一个团山军兵士倒了下去。
很快,第二个倒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第三个倒了下去……
短短半柱香时间,已经有百余名团山军兵士倒了下去!
而他们无一例外的,脑袋上都插着一只长长的箭矢。
团山军阵脚立刻有些松散了,如此精准的射击,简直就是神话啊!
张力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射箭之人!
金钱鼠尾,面目狰狞!
‘建奴,是建奴!‘
战场上发出了一阵惊呼,团山军的兵士们下意识地想跑,但是这些天教导队给他们灌输的理念是如果跑只会死得更快--教导队的火铳手个个弹无虚发!
慌乱!
团山军彻底慌乱了!
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高元良、潘霸天和伊泽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然而士兵却还是站不住阵脚!
眼看着一场大溃败就要来临!
张力看得怒火中烧,猛地一声大喝:‘万治!‘
‘末将在!‘
‘教导队,上!建奴不多。只有十余人,两个换一个--不。五个,不!十个换一个。给我拿命去填!‘
‘是!‘
张力身后的教导队队长万治,一声怒喝:‘教导队,上!‘
教导队乃是张力手中最后的预备队,这些人都是日月阁中人,个个都有武艺。
当然,战场之上,武艺的用处并不大--若是武功有用,郭大侠一人就能灭了忽必烈,何需守什么襄阳?!
不过这些人腾挪步法什么的。总比普通兵士要强很多,速度灵活性都要强一些。
‘万治!‘
万治正要带队冲锋,忽然又听见张力的怒喝。
张力死死盯着万治,决绝地道:‘给我一个!你们冲不下来,我就去冲!这话你给我记住!‘
万治猛地一惊,心中震撼无比!
也只是一瞬间,万治从怀中掏出一枚掌中雷,递到了张力手上。
是的,掌中雷。类似与后世手雷手榴弹的玩意。
这东西明初就有了,只是杀伤力有些磕碜,需要在与敌人很近的距离扔出去才行,而且也不那么靠谱。有时候甚至砸到敌人身上都不会爆炸。
不过,有一半能爆炸,也就足够了。
‘张大人说。如果我们冲不下来,他就要自己上去冲!都听见没?!‘
万治横眉怒目。一副决死的表情。
‘一定冲下来!‘百余名教导队员们齐声高呼。
张力手中最后的预备队,教导队杀入战局!
……
木头依然冷静地举枪。击发--但是他身边离得最近的两组自生火铳小组,已经被建奴射死了。
噗嗤--一箭射了过来,木头本能地一低头,堪堪躲了过去。
然而身后的大牛却‘哎呀‘一声大叫,立刻倒下了下去。
木头猛地一惊,低头一看,只见一支羽箭射中了大牛的右肩。
疙瘩猛地扑向大牛,整个人都开始发起抖来。
‘疙瘩,你干什么!大牛的活我来干,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疙瘩猛地一惊,连忙抄起火铳,又开始清理铳管了……
‘教导队杀进来了,大伙儿一起冲啊!建奴人少,堆死他们!‘
木头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袋,教导队都冲锋了?!
妈的,拼了!
本来这会儿自生火铳在连续击发以后,需要时间冷却。木头也不管那么多了,唰地一声拔出腰间配刀:‘疙瘩,跟我冲!‘
……
战局又发生了变化,建奴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同时出现这么多目标冲锋过来,射哪一个?
哪一个都是射!
也只短短一瞬间,建奴们的表情愈发地狰狞了,手中弓箭连续射出。
团山军的兵士们一个个倒下……
‘轰--‘地一声,一阵青烟冒过,一名建奴被炸上了天!
掌中雷开始发威!
然而扔出这枚掌中雷的教导队员,也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轰--‘
‘轰!轰!‘
更多的爆炸声传来,建奴终于撒丫子开跑了!
‘撤!撤!明狗的火器太犀利,勇士们不能白白在此消耗!‘建奴领头之人一声高呼,那些留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立刻上了战马,一溜烟地跑了!
建奴一跑,蒙古人哪里还敢停留,也开始四散奔逃!
六股河的河水,完全被染成了红色。
河滩上,芦苇荡中到处都是尸体。
‘我们赢了!‘看着远去的鞑子背影,团山军中不知谁高呼了一嗓子!
‘赢了!‘
‘赢了……‘
张力从小土丘上走了下来,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一发掌中雷!
……
首战,赢了。
但是张力却高兴不起来。
出发的时候一千二百人,回去的时候,只有八百人。
而且这八百人几乎个个带伤!
所有战死者的尸体都被收敛起来,驮在了马匹之上。
这一战,团山军阵亡四百人。蒙古人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而建奴只丢下了七具尸体!
张力没有办法扩大战果。因为用两条腿的去追四条腿的,岂不是痴人说梦?
好在牛羊马匹尽数归了团山军。还有那一千余名吓得瑟瑟发抖的汉人奴隶。
那些人已经有些茫然了,并没有让张力看见什么热泪盈眶,军民一家亲的场面。
他们被奴役太久了--崇祯二年鞑子入关被掳,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
回师的路上,没有欢歌笑语,所有人都表情严肃。
……
当团山军赶着三万多头牛羊回到团山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
整个团山堡轰动了!
经过这些天的积累,团山堡已经有三千多堡民,平时主要靠给张力干活维持生计--毕竟错过了春耕。也不可能种地什么的。
不过堡民们很快发现,出阵归来的将士们脸上并没有笑容。
再后来,数百匹驮着战死者尸体的马匹进入团山堡,大伙儿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百姓跪了一地,张力看着有些心塞,却也没有心思纠正自己严令禁止的‘跪拜之礼‘--这些战死者,受得起!
军议厅中,张力端坐于主位之上。
此刻以高元良为首的团山军军官们,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与张力对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张力发言。
张力扫视了众人一眼,心知肚明,这一仗。自己的威信算是彻底地树立起来了。
之前也许用得更多的是些阴谋诡计,而浅石滩之战,乃是堂堂正面之战。
虽说起手用的是伏击。不过光伏击有个卵用--若是伏击好使的话,明军也不可能在广宁和宁远两座乌龟壳中一龟缩就缩了二十几年……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我们是赢了!‘
张力淡淡地开口了,众人立刻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敬意。
‘本官会亲自走一趟宁远,为大家请功。‘
‘谢大人!‘
张力微微点头,揭过了此事。
‘戈希梦!‘
‘在!‘
戈希梦有些吃惊,自己只是个管民事的书吏,张大人怎么第一个点自己的名?
张力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道:‘这次缴获极丰,一下子多了三万多头牛羊。先前那些被掳的汉人们都学会了放牧,团山谷水草丰盛,你选一块牧区出来,还是让那些人养好牛羊。‘
‘是!‘戈希梦道声喏,心中微微有些吃惊。原本以为张大人要将牛羊换成银子或者是粮食,没想到竟然要自己养着。
张力将戈希梦疑惑之色尽收眼底,沉声道:‘牛羊一身都是宝,以后牛奶羊奶的供应我便问你要了。再说了,老弱的牲畜也可以杀了提供肉食,这些你问问有经验的人,赶快拟一个牛羊发展计划出来。‘
顿了一顿,张力接着道:‘给你三日时间,我等着看。‘
‘是--‘戈希梦连忙又重重地应了一声。
张力转头盯着高元良:‘老高,兵员也需要补充,暂定两千人的规模,其中火枪队一千人。‘
高元良一愣,脱口而出道:‘大人,咱们军备不够啊!‘
张力点点头,淡淡一笑:‘这么多鞑子的人头,找朝廷要不来两千人的编制?‘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张大人这是要打朝廷的主意了。
不过这一百多北虏首级,七具建奴首级,确实也算得上是大胜了。
建奴首级,一个人头升三级。
也就是说,若是一名小兵砍了一个建奴的首级,他可以跳过小旗、总旗,直升把总。
北虏首级要差一些,不过也能升一级。
当然,把总以上升官朝廷会综合考量,也不可能让你十个首级就从小兵升级到总兵嘛。
但是,这一战张大人官升一级是板上钉钉之事。
文官体系的话,兵备道再往上走,莫不是--
众人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但是却也没人说出口来。
‘明日所有战死者全数火化后入忠义祠安葬,以供后人凭吊。‘
忠义祠在团山堡的东边,占地很大,大伙儿先前也有些猜测,以为是供奉关公岳飞之类的,后来张力却迟迟不修神像。
原来竟然是安葬阵亡兵士的地方!
众人齐声应诺:‘是!大人--‘(未完待续。。)
第252章 忠义祠和“见者有份”
团山堡忠义祠。
这是一座占地极大的陵园,一共分为两部分。
最外面是享庙,享庙前有一个占地极广的大操场,此刻这里站得密密麻麻,一共分为四层。
第一层是主席台,上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张力。
张力一身五品文官礼服,神情肃穆地看着台下的所有人。
大明朝官服分为好几种,有礼服、朝服、常服等等,基本穿着的场合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礼服张力从未穿过,按规矩是皇帝登基、册封皇后、皇帝生日‘万寿节‘等为数不多的场合才会穿,以示庄重。
然而张力今天穿了。
第二层是团山军一众将官,他们以高元良为首,站在主席台下。
第三层则是所有团山军士兵,目前操场上只有六百余人,还有二百人受伤躺在营房中接受军医队的治疗。
最后一层人数最多,乃是团山堡所有的堡民,也包括刚刚回归大明朝的那一千多被掳汉人,总人数超过了四千。
享庙之后便是陵园,那里现在最靠近享庙的地方已经竖起了四百多座墓碑。
每一个墓碑后面都有一座隆起的小土丘,里面埋着阵亡将士的骨灰盒。
墓碑上都有刻字,记录了坟墓主人的生平和战斗事迹。
然而绝大多数墓碑上只有两三句话,甚至墓主人姓名那里,也只写着军队中临时起的名字。
李精忠、王报国、刘破虏、齐华夏……
这些人没有名字,只有外号或者小名。
木头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疙瘩。自己腰杆又挺直了几分。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和责任感,让每一个团山军在数千堡民们的注视下。都站直了腰。
大牛右肩挨了一箭,军医队的人已经给他取出了箭矢。但是现在他还起不了床,躺在营房中养伤。
木头舔了舔嘴唇,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昨日黄昏兵备道张大人亲自看望了每一个伤员,自己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张大人,实在是激动万分。
当时看见张大人亲切地问候大牛的伤势,还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儿,登时大牛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失声痛哭起来。
自己那时真恨不得受伤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能被张大人夸两句,即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张大人对一同前来的戈大人说--唔。管着团山堡民政的戈大人,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官儿--,伤员必须顿顿吃肉,这样才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果然今日一早,戈大人就派人给大牛送来了一大碗羊肉汤,里面还有一根带肉的大骨头棒子!
……
‘默哀一炷香时间!‘
张力神情肃穆,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低头默哀,木头也收敛起了心神,低下头去。
隔壁董老三那个火铳小组。死了两个,重伤一个,几乎全灭了。
前几天董老三还与自己在训练场上较劲,比谁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规定的动作。后来自己险险地胜过他一筹。
哪知道,他那队人,现在已经烟消云散……
木头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他快速地揩了揩眼泪,才算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默哀结束之后。张力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鸣枪!‘
万队长带着五十名教导队员们,点燃了手中的火绳枪。
‘啪啪啪啪--‘当枪声划过忠义祠的上空之时。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
张力看着有些激动的大头兵们,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概。
他们先前也许是懦弱的,不堪的,但是自己来了,那么他们的命运就一定会改变。
以后团山军中的每个兵卒,自己都要将他们培养成‘最可爱的人‘!
‘昔年西汉陈汤有言: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话你们可能听不懂,但是给本官记住一句话--杀我大明百姓者,虽远必诛!‘
高元良第一个喊了出来:‘虽远必诛!‘
潘霸天、孑然、伊泽也都一起喊道:‘虽远必诛!‘
木头声嘶力竭地也跟着所有团山军士兵们喊了起来:‘虽远必诛!‘
忠义祠最靠外站着的那些被解救的汉人奴隶们,茫然的脸上此刻也有了一丝触动!
不知道谁带头跪了下去,余者哗啦啦地全部跪在地上,哭声震天!
……
宁远卫城议事厅。
此刻这里只有三个人。
祖泽溥并没有坐在主位,主位上坐着一个老熟人--广宁巡抚戴健。
戴健脸色铁青,右腿不停地抖动,拿着茶杯的右手迟迟没有放下,显然有些走神。
其实张力对于辽西将门的看法略微有些偏激,这帮人是兵油子不假,嚣张跋扈也不假,但这帮人不傻。
靠辽东这贫瘠的土地,这么可能养十多二十万的大军?
明面上对于大明朝的高级文官,祖氏一门还是相当给面子的,毕竟他们是衣食父母。
在祖大寿的计划里,投降鞑子乃是最坏的一个计划,因为祖大寿即使投降了,也不可能受到重用。
且不说祖家与鞑子这些年打来打去,总有些化解不了的血海深仇,单说投降以后的地位便会相差万里。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古今皆是一样。
说起‘投诚‘,万历年间‘敢为天下先‘的抚顺守将李永芳才是头号‘投降标兵‘。
李永芳第一个投降之后,极受鞑子礼遇,后来还娶了奴儿哈赤的孙女,一时间‘风光无二‘。
所以从各种角度来看。祖氏一门割据形同藩镇,才是最符合他们核心利益的。
不过祖家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家主祖大寿绝不入京。
祖家大爷们很鄙视南宋姓岳的那个二愣子,也看不起拥兵数十万还跑去勤王的袁黑子。所以他们--
听调不听宣,如此而已。
戴健的右手边,坐着一个一身紫袍,面白无须,脸型瘦削的太监--宁远镇守太监赵兴发。
赵公公在先前宁远被鞑子攻击之时,自然也是跟着祖泽溥跑路去广宁的,毕竟广宁城才是祖家的大本营,那里光战兵就有六万,岂不比两万守军的宁远安全?
明朝军队中都有监军。明面上自然是代表崇祯皇帝来监视武将,然则赵公公早已被祖家的金山银海喂饱了,所以……大家都懂的。
祖泽溥坐在赵公公的下手,眼瞅着气氛有些沉闷,祖泽溥第一个开口了:‘宁远兵备道张大人编练新军,第一战便砍了如此多的首级,实在可喜可贺呀!‘
祖泽溥脑子相当好使,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他自然是非常清楚地。
张力虽说一来就灭了守备李达刚,但是区区一个守备,祖总兵麾下不说一百,七八十个至少是有的。也算不了个啥。
后来张力拉走一些物资,带走了几百名兵士,这都无所谓。重点是这位兵备道大人自个儿找了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也不劳烦祖总兵费心对付,也算是少了一桩麻烦的事情。
所以祖泽溥对于张力。敌视并不算太大,因为在他眼中。‘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独自练兵的张力,便是如此。
可是广宁巡抚戴健和赵公公显然不这么认为。
戴健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之上。他原本有心说上两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这次张力报上来的战功实在太过雷人,北虏首级一百六十个,东虏首级七个。
祖泽溥将戴健的眼色尽收眼底,心头敞亮,于是也不说话了。
狗咬狗,往死了咬本将军才高兴呢!
戴健毕竟年纪轻,上任前父亲再三交代,宁远和广宁的镇守太监都是能量极大的人物,故而戴健将目光看向了赵公公。
赵公公思忖片刻,阴阴一笑,扯起公鸭嗓子道:‘张道台此次立下赫赫战功,咱家也脸上有光呀!‘
戴健眉头皱了起来,赵公公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过总有些不醒眼之人想要虚冒战功,以前咱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次竟然敢说一百多斩获首级!真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咱家决定好好敲打一番!不知戴巡抚有何高见啊?‘
戴健心头心惊,尼玛!
老子还是年轻了,竟然没想到这点!
就凭张力那点人马,敢与鞑子野战?
多半是杀良冒功。
是了,一定是!
戴健一想到此,立刻气血上涌:‘赵公公英明!那张力竟敢杀良冒功?‘
赵公公怜悯地看了戴健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货的智商只有更低没有最低,怪不得被排挤到辽东来送死。
想那张力敢如此报功,定然也是有几个鞑子首级的,你戴健是二货,难道张力也是?
朝廷向来对首级验视非常严格,除非买通验首级之人,要知道汉人的头颅与鞑子头颅,一望而知,又怎么作假?
宁远卫城验视首级之人么,正是自己!
所以这首级想必确实是鞑子的,只是数量上肯定有出入。
赵公公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戴巡抚,咱家可没说他杀良冒功哦!想必张力也有一些真奴首级……正所谓见者有份,咱们是要呢,还是要呢,还是要呢?‘
‘要啊!‘戴健没听出赵公公话中的深意,一脸猴急地模样溢于言表。
祖泽溥也哈哈一笑,对着赵公公拱手一礼:‘还是赵公公老成持重!‘(未完待续。。)
第253章 “分配”战功
宁远卫总兵府。
宴客厅中一名歌姬正在弹唱着《牡丹亭》,然而席间四人,恐怕没有一个人在听。
大家都装出一副沉浸在音乐之中的神态,实则各怀心事。
张力微笑着看着那名歌姬,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打着节拍一唱一和一般。
自己是下午进入宁远卫城的,总兵祖泽溥还亲自出城迎接,当时他还摆出了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很快自己便被他请到了总兵府,祖总兵说是设宴给自己庆功。
眼前这三位都是宁远城举足轻重的人物。
张力瞥了一眼戴健,这二世祖官职是广宁巡抚,兼提督宁远军务。
因为现在关外战场焦点在广宁,祖大寿的重兵也布置在广宁一线,所以广宁巡抚也能管着宁远。
戴健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敌意,张力心中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你,现在你在本少爷这还排不上号。
张力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宁远镇守太监赵公公,只见赵公公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张力心中暗暗加了几分小心,这赵公公恐怕才是高人,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戴健那种喜形于色的二货,要不是他老子是吏部侍郎,估计骨头渣子都被人啃光了。
一曲终了,赵公公带头鼓起掌来:‘好,唱得好,赏!‘
立刻便有一名小厮上来。赏了那唱曲儿的歌姬一小锭银子。
歌姬立刻千恩万谢,赵公公摆了摆了手。她便识趣地下去了。
赵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张力,扯起了公鸭嗓子:‘张大人年轻有为。实在是国之栋梁呀!‘
祖泽溥一听赵公公这话,立刻也附和道:‘啧啧,张大人练兵没多少时间,就能取得如此大捷,真真是让末将汗颜--‘
戴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赵公公给他递了个眼色之后,戴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张大人战功彪悍,彪悍哈--‘
张力扫视了众人一眼,脸上堆满了笑意:‘各位大人折煞本官了。‘
戴健一听这话。心中气便不打一处来--张力区区一个兵备道,竟然在自己面前不称‘下官‘,而称呼‘本官‘?!
赵公公却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力一眼,笑道:‘张大人,你上报的战功,说是斩获北虏首级一百六十具,东虏首级七具,委实让咱家有些为难呢!‘
张力眼睛眯了起来。并没有接腔,等着赵公公继续说。
果然,赵公公见张力并不接话,只得干咳了一嗓子:‘张大人。这次报功便以北虏首级六十具,东虏首级四具为好。报太多的话,上面要复查呢!若是按咱家的数量。定然可保无虞!‘
张力心中冷笑了起来,原来赵公公以为自己是虚报战功。
既然他说报上去北虏六十个人头。建奴四个,想必他认定本少爷最多砍了十几二十个北虏。建奴一两个吧!
张力眉头皱了起来,思忖片刻,露出一副不满意地神色:‘这数量会不会太少了?‘
‘不少啊!‘赵公公一脸不高兴,‘你那战报还得改,野战改成守城。野战能斩获鞑子首级,说出去谁会信?‘
顿了一顿,赵公公又道:‘估计张大人斩获的首级都是些鞑子的老人和小孩吧,这不难办,反正本官说他们是兵,他们就是兵。‘
张力脸上挂满黑线:‘呵呵--‘
张力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本少爷兵部职方司和吏部考功司都有人,哼哼!
不过这些话也不可能当面说出来,张力微微一笑过后,似乎赞同了赵公公的说法。
首级验视的事情乃是镇守太监的权力范围,故而祖泽溥和戴健都没有发言。
赵公公见张力默认了此事,不由得微微颔首:‘张大人没有异议的话,首级数量就这么定了。下面说说分配--‘
张力心里咯噔一下,分配?
赵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力一眼,笑眯眯地道:‘张大人的战功报告写得太简略了,需要咱家来完善一下。‘
赵公公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此次东虏北虏联合攻打宁远卫城,咱家奋不顾身,亲自坐镇城头指挥……咳咳,戴大人也在咱家身边--唔,自然还有张大人。战斗经过就略了,让书吏们去琢磨,最终在咱们三位的英明领导之下,祖总兵将鞑子击退了,斩获就是刚才说的那些……‘
张力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不过赵公公说得正起劲,还浑然不知。
‘建奴首级咱们一人一个,北虏首级咱家和戴巡抚各要二十个,张大人和祖总兵一人十个,嗯,就是这样--‘
张力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的赵公公。
张力心中冷笑:其他什么都好说,但是这个不行!本官若是答应,浅水滩阵亡的四百多名将士会不会答应?!
不管大明边军报功有什么潜规则,老子通不认!
赵公公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呯--‘地一声,张力将手中的酒杯扔地上砸了个粉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宴客厅……
赵公公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讷讷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祖总兵才第一个开口:‘赵公公,似乎张大人不满意他只有十个首级啊!不过这张大人也真是的,有这么当官的么?不满意就再商议呗!‘
戴健也反应了过来,他也‘呯‘地一声将酒杯砸在地上,嘴里蹦出来两个字:‘跋扈!‘
赵公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之后,才恢复了常色,冷冷地道:‘厂公说要小心此子,看来真是没错,咱家倒是小觑他了!祖总兵!‘
‘末将在!‘
‘你过来,咱家给你说--‘
……
木头、疙瘩二人跟着张力进了宁远卫城。
张大人在城中安全应该不成问题,毕竟官位在那摆着,不过这团山堡到宁远卫城的路上么,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一路无事,所以张大人进总兵府赴宴以后,卫兵们被特许去卫城中买点东西。
毕竟团山堡商路不通,兵士们有银子也买不着东西。
木头先带着疙瘩跑去药铺开了几服治跌打损伤的狗皮膏药,这是带回去给躺在床上养伤的大牛用的。
虽说有军医队的人给大牛治伤,不过木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多买点膏药回去涂抹没准大牛会好得快一些。
刚刚从药铺出来,木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前面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穿着寻常百姓衣服,不过模样却很俊俏的小娘子,正低头往他这边走来。
木头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木头哥,咋了?钱都付了呀,走呀!‘疙瘩付过钱从药铺走出来,却发现木头呆呆地站着竟然不动。
‘咦?‘疙瘩有些讶异,顺着木头的目光看了过去:‘呀,齐小娘子!‘
疙瘩一声惊呼,低着头走路的齐小娘子显然也听见了,一抬头发现了木头,顿时小脸通红。
疙瘩讪讪一笑,识趣地闪到了一旁。
木头有些手足无措,齐小娘子却小步走上前来:‘木头,最近一直没看见你。我前几天还去军营打听,他们说你跟兵备道大人去团山堡了。‘
木头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结结巴巴地道:‘唔,那……那天走得急,来……来不及告诉你。‘
齐小娘子虽说出生小门小户,不过小门小户也自有风趣,她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外向许多。
齐小娘子瞅了一眼木头手上拽着的膏药,蹙眉道:‘怎么,受伤了?‘
木头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没有!‘
齐小娘子嘟起了小嘴,从腰间摸出一角碎银子,递到木头跟前,小声地道:‘你去买点吃的,成天吃那黑面馍馍,伤又怎么好的了?‘
木头语无伦次地道:‘没,没吃……黑面馍馍,吃的白……白米饭呢!‘
齐小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银子塞到了木头手中:‘我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以前不骗人的呢,现在怎么这样?‘
木头脸更红了,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交给了齐小娘子:‘这是俺这个月军饷和赏银,都给你!‘
‘啊?--‘齐小娘子一声惊呼,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木头。
木头顿时腰杆直了几分,骄傲地道:‘咱们团山军月饷都是足额发放呢!你拿着给你爹爹买点好吃的吧!‘
还不等齐小娘子反应过来,木头生怕她不要银子,硬塞给她以后就逃命似地跑了。
‘你等着俺,俺以后一定敲锣打鼓来娶你!‘
听着风中飘来的这一句话,齐小娘子眼圈顿时就红了,低头思索起来。
怎么可能?
木头怎么可能拿这么多军饷?
难道他是偷的?抢的?
不会不会,木头虽然脑子比较灵活,可是人品我还是信得过他的!
不行,我得问问他这么多银子到底是从哪来的,我家虽然小门小户,可也是清白人家呢!
齐小娘子不由得一抬头,却哪里还看得见木头的影子?(未完待续。。)
第254章 兵工厂大迁徙
守在宁远卫总兵府门前的潘霸天刚刚点了一次名,出去买东西的兵士全都归了队,每个人手中都大包小包地提着各种物什。
团山堡条件艰苦,目前还没有什么商铺之类的店铺,所以这次护送张大人来宁远卫城的卫兵都是挑选过的。
战功立得多的,本来也就说明他们是精兵,那么护送张大人也是应有之意。
顺带着让这些兵士买点东西回去,先算是一种小小的奖励。
还是张大人想得周全,一举两得么!
潘霸天正琢磨着,忽然看见张力沉着脸,怒气冲冲地从总兵府内走了出来。
潘霸天心头一紧,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大人,怎么了?‘
张力‘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铁青着脸对潘霸天道:‘老潘,马上回团山堡!这鬼地方,老子一刻也不想待!‘
潘霸天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敢多问,扯起嗓子喊道:‘张大人有令,立即返回团山堡!‘
……
一路上张大人一直板着脸,连潘霸天都不敢多问,兵士们自然更不明就里了。
所有人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五十名自生火铳队员们个个将火药袋和弹丸袋拽在手中,只要一声令下,一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射击前的装填工作。
步兵队员们也都死死按住配刀,小跑着跟上张大人的马匹。
张力回到团山堡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一进团山堡,张力立刻下令所有把总以上的人军议厅开会。
军议厅中。高元良等人已经听张力讲了事情的始末。
潘霸天和孑然怒不可遏,两人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然而高元良和伊泽却沉默不语。这俩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都低下了头。
张力这会儿端坐在主位之上。气也气过了,开始冷静了下来。
高元良和伊泽的神色自然逃不过张力的眼睛,张力淡轻飘飘地点将了:‘元良,你说说你的想法。‘
‘呃--‘高元良应了一声,本来他也不想说话,不过张力点名他也没有办法,思忖片刻之后,高元良终于开口了:‘大人,这事儿一点也不奇怪。其实刚开始您那么报功。老高我就想提醒一句,最后还是忍住了……‘
张力点点头,明白高元良的意思。
老高和伊把总是在军中待过的,自然不比潘霸天和孑然,看来他们对军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相当了解。
潘霸天一拍桌子,蹦得老高:‘大人,那帮孙子就动动嘴,就将咱们的功劳抢得一干二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张力点点头。同样表示明白。
气氛有些压抑,大伙儿都摸不透张力到底如何处置此事。
良久之后,张力终于开口了:‘老高,你一直跟着我。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我不输于任何一个人。但是--‘
张力这句‘但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大伙儿伸长了脖子,等着张力接着说。
‘但是。战功不比其他!这是咱们忠义祠里四百多名为国捐躯的勇士们用生命换回来的!谁他娘的敢抢战功,就是跟咱们团山军过不去!‘
这话一落地。众人的情绪都上来了,高元良猛地一拍大腿:‘大人,您说得对!将战功分给那帮龟孙子,就是对牺牲了的将士们不敬!老高先前没想到这一层,惭愧!‘
张力摆了摆手:‘不怪你,此乃大明军中积弊。‘
张力看了有些激动的众人一眼,淡淡地道:‘其他地方我不管,咱们团山军战功的评定,来不得半分虚假。我这话,你们都记好了,谁要是犯了这一条,不管是谁我亲手撤了他的职!‘
众人齐声应诺:‘是!‘
到了这个时候,张力忽然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大伙儿一眼:‘本官敢拍桌子,砸酒杯,自然是有了底牌,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二愣子一样将所有官场的人都得罪完了,还怎么混?‘
高元良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浮出了笑意--是啊,以少爷的睿智,又岂会送脸上去给人打?若是不想将战功分给宁远卫的孙子们,压根就不用去啊!
大人去露这一下脸,玩的是什么套路?
哎呀呀,少爷玩扮猪吃虎那是玩得炉火纯青的了,难道是……
其他人心思不如高元良活泛,都一脸疑惑之色地看着张力。
张力微微颔首,笑着道:‘我就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本少爷南京那边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这事儿保密,到时候需要咱们派人去接应。唔,我下来以后会跟高千总敲定接应的细节,你们听从安排就是了。‘
众人大吃一惊,张大人南京的人要来?
潘霸天却是一脸喜色,急吼吼地道:‘大人,是方秀才要来吗?还有以前的严郎中他们?‘
张力点点头,笑而不语。
大伙儿都伸长了脖子等张力说第二件事,然而张力却沉默了。
良久之后,张力才开口道:‘第二件事先不急,晾一晾他们。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既然南京的人要来,我还是要安排妥当以后才能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大家依然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张大人不说,这帮武夫也都是直肠子的,也便懒得去想,按大人交待的事去办就行了呗!
……
辽东湾的海面上,三艘福船正徐徐地向西而行。
领头的一艘明显比后两艘小一圈儿,约摸只有四百料,不过船首却装着一门红夷大炮。
船舱左右两侧各装着千斤弗朗机三门,其他各种小口径的火器无数。
船首之上。有一名年轻人迎风而立。
他粗黑健挺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端正的嘴巴。整个人看起来开朗,聪明,生气勃勃。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皮肤黝黑,身穿六品武官服的中年武将。
那武将看了年轻人一眼,淡淡地道:‘按照海图,前面还有一百里就到宁远中右所了。‘
年轻人显然一直在想着事情,略微有些走神,这会一听武官这么一说,立刻心潮澎湃了起来:‘张大人。一别大半年过去,你在他乡还好吗?‘
没错,这年轻人正是方以智,张力设在东庐山兵工厂的‘厂长‘!
方以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自言自语有些失礼,对着那中年武将拱手道:‘多谢郑兄一路相送。‘
那武将摆了摆手,咧嘴笑了:‘芝虎不过是收钱运送而已,方秀才言重了。‘
这位名唤郑芝虎的武将正是郑芝龙的弟弟,大名鼎鼎的郑成功之叔。
方以智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这次张大人竟然花费重金,租了海防游击郑芝龙的一艘战船,两艘商船,将东庐山兵工厂所有的人和物。尽数搬到辽东!
张大人啊,难道你不知道辽东乃是兵凶战危之地么?
在辽东开工厂,你不怕鞑子前来洗劫么?
方以智揉了揉太阳穴。思绪飘远了。
东庐山兵工厂也秘密成立大半年了,力兄的金山银海都砸了下去。结果收效甚微。
唉,自己先前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就是张大人当初说的那炼钢的法子。自己带着工匠捣鼓了好几个月,一直到最近两月才炼出了第一批合格的百炼钢。
知易行难,古人诚不我欺!
方以智回头看了身后的那两艘大商船一眼,心情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
还算好,由于工匠数量充足,德国技师们带着工匠们用那些新炼出的钢铁制造了一百把自生火铳,自己也算不是一事无成吧?
可是南直隶铁矿好买,辽东又去哪里弄铁矿呢?
还有制造火药的硝石,硫磺也是……
咦,这两样东西,郑家又岂会搞不到?
方以智一拍大腿,看着郑芝虎道:‘郑兄,在下先前听你闲聊时说过,令兄郑芝龙是做海贸起家的?‘
这话一落地,方以智身边的郑芝虎不由得心情大好。
福建人都知道郑家是如何起家的,郑家自个儿也有些羞于启齿--海贸?海盗才是真的!
所以方以智这么一说,无形中增加了郑芝虎的友好度。
郑芝虎哈哈一笑:‘哈哈,是啊。我大哥正是海贸起家,最早是做倭国的买卖!‘
方以智是熟知地理的,对东洋也不陌生,不由得喜出望外:‘倭国?太好了,那岂不是硝石和硫磺都能搞到?‘
郑芝虎一愣,旋即眉头紧锁:‘方秀才要这两样东西?这个……‘
显然,硝石和硫磺外加木炭,能做什么东西大家都懂的。
一个小秀才,买这种战略物资,尼玛确实有点雷人--
方以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着道:‘在下是帮宁远兵备道张大人做事,张大人奉旨屯田练兵呢!‘
郑芝虎嘴巴张成了‘o‘字形,很快明白了这位兵备道大人想干嘛。
他沉吟了片刻,小声道:‘若是方秀才要其他东西,本将现在就能应承你。唯独这硝石、硫磺两项,家兄控制得极严。‘
方以智哈哈一笑,反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塞到郑芝虎的手中:‘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郑兄拿去喝茶,回头在下另找人与你联系。‘
郑芝虎瞥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脸上露出了笑容:‘好说,好说。数量不大的话,兄弟我也有办法,咱们容后再议哈!‘(未完待续。。)
第255章 新兵
这天黄昏时分,团山堡堡门大开,张力亲自出堡二里,专为迎接一拨人马。
是的,方以智带来的南京工匠团。
潘霸天和孑然一大早就带了五百人到宁远中右所的码头前去接应,张力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辽东地方不靖,谁知道会有什么势力出来横插一脚?
在有些压抑的气氛之中,一匹快马飞驰而至!
‘报!--,南京工匠团一路平安,现在已在十里之外!‘
斥候这一嗓子喊出来以后,张力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妥了!
不多时,大部队终于出现在了张力眼前。
领头的一辆马车在张力跟前缓缓停下,方以智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密之兄!‘张力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方以智的手。
方以智也有些感慨,与张力紧紧握手之后,躬身一揖:‘张大人有礼了!‘
张力微微点头,寒暄一番之后,亲切地与方以智徒步往团山堡内走去。
新建成的团山堡议事大厅中摆了整整二十桌宴席,戈希梦早就杀牛宰羊,做好了牛羊宴等着南京的人。
这一夜张力与方以智久别重逢,喝了个酩酊大醉!
……
第二天一早,张力带着方以智来到刚刚赶工落成的团山堡大工坊。
大工坊位于团山堡西边,依山而建,远离居民区,占地极广。
仓库、炼钢炉、火铳车间、火药车间等等应有尽有。张力甚至还规划了好几个民用车间,不过现在第一要务还是生产军工。民用物资只能以后再说。
两人来到火铳车间,这里说是车间。其实也就是手工作坊而已。
机床什么的那都是没有的,这些基础工业设备,张力以后肯定是会弄,现在暂时先把架子搭建起来。
昨日方以智带来了一百把仿制的自生火铳,张力立刻便下发给潘霸天,火枪队的实力翻倍提升。
车间里工人们起得比张力和方以智还要早,他们每天都有需要完成的任务,若是完不成的话,将会大大影响绩效考核。
张力对车间中那十多个德国技师很感兴趣。不过他们一直忙于自己的工作,张力却也不便打扰。
方以智看了张力一眼,笑着道:‘张大人,这工坊的布置与东庐山完全一样,工人一来立刻就可以开工呀!‘
张力点点头:‘安子早就将你那边的工厂图纸给我了,现在形势比较恶劣,必须第一时间开工才行--火枪队的武器缺口太大了。‘
方以智点点头,思忖片刻,开口道:‘张大人。昨天我看了仓库中的原材料,您准备的数量也算不少了,不过大概也就能够第一个月使用,后面原材料可就不够了。‘
‘唔--‘张力低低地应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先前自己将宁远卫的生铁、木炭、硝石、硫磺几乎搬空了,谁知方以智说只够一个月生产使用的,这可怎么办?
方以智见在张力面露难色。快步走到张力身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张力眼中精光一闪:‘找郑家买?‘
方以智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力又沉默了。现在摊子铺大了以后,花钱如流水一般。这又从哪去搞银子?
这种事与方以智没有一毛钱关系,自然是张力应该考虑的问题。
……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之后,木头等人吃完饭便回到宿舍中休息。
木头坐在通铺之上,轻轻地擦拭着崭新的自生火铳。
南京工匠团几日前来到了团山堡,带来了一百把自生火铳,这些新的火铳潘把总发给了自己这样的老兵使用。
听说先前使用的自生火铳是从西洋买的,质量也经过了实战检验。可是这新发下来的自生火铳却是南京工匠团造的,到底质量如何,潘把总也心里没底。
所以老兵们便使用新的,若是发现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提出来,避免上了战场才发生炸膛、哑火之类的情况。
目前看来,这批火铳质量挺不错,完全不输于第一批。
擦拭完火铳以后,木头将枪放回了武器柜。
今儿个木头心情挺好,因为大牛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已经重新归队,可以参加训练了。
‘木头哥--‘疙瘩的声音传来,木头关上武器柜门,一转头看见了疙瘩和大牛。
木头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问道:‘给他们讲了咱们团山军的规矩没?‘
大牛笑嘻嘻地道:‘讲了呢,等会小旗大人再去做个总结呗!‘
木头撇了撇嘴,自己实在不太适合讲解员这个工作,所以打发疙瘩和大牛去做。
‘木头哥,您现在升了小旗,手下也带着八个人了。啧啧,见过小旗大人。‘疙瘩有模有样地躬身一礼,逗得大牛哈哈大笑起来。
木头干咳了一嗓子,瞪了大牛一眼:‘你小子跟疙瘩学学,别成天没大没小的。虽说咱俩熟,但你犯了军规老子也是翻脸不认人的!‘
大牛讪讪一笑:‘呃,是--小旗大人!‘
木头打了个响指,高声道:‘走,本小旗去隔壁给那几个新兵蛋子总结几句。‘
疙瘩和大牛连忙一闪身,将木头让到了前面之后,两人才屁颠屁颠地跟上。
‘咳咳!--‘木头在隔壁门口干咳了一声,房间里六个新兵立刻从通铺上站了起来,
‘见过小旗大人!‘新兵蛋子们喊声略略还有稚嫩,毕竟几天前他们还是普通百姓。
木头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右边的通铺之上。
这也是个八人间,先前睡在这右边通铺上的董老三以及他那组人,全都作了古,骨灰埋在忠义祠了……
木头板着脸,冷冷地道:‘刚才疙瘩和大牛都给你们讲过军规了吧?‘
‘是--‘新兵们神色带着些畏惧,不敢直视木头。
‘唔,多余的话俺也不多说,那些教导队的活阎王什么脾气,这两天你们应该也深有体会了。‘
一名新兵悻悻地道:‘是呢,小……小旗大人。‘
木头眉头皱了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升了官,喜欢别人称呼自己官职。虽说小旗是最低级的一层军官,好歹也是官儿不是?
可是自己发现,张口闭口‘小旗大人‘的,无形中与这些兵士们疏远了许多。
嗨,自己也不是什么把总、千总的,还是要和自己这组人打成一片才好。
‘唔,以后你们叫俺木头哥,小旗大人四个字在心里叫,明白没?‘
‘明白了!‘
木头身后的疙瘩和大牛嘴上也浮出了笑意,都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
木头想了想,开口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平时训练自个儿上心一些。你们新兵有十天的适应期,再以后一天挨两次鞭子的立即开革出团山军。这几天你们顿顿白米饭,还有羊骨头汤喝,自己要好自为之。‘
新兵们一听这话,顿时不住地点头,表示明白。
‘木头,潘把总召集所有小旗、总旗开会呢!‘
屋外传令兵这一嗓子让木头一惊,立刻便高声应道:‘好咧!‘
木头快步往外走,对疙瘩和大牛道:‘你和大牛再给他们说说这屋子董老三的事儿,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团山军牺牲将士所受到的礼遇!‘
‘是。‘
……
火枪队营房的最北边有一个独立的会议室,把总潘霸天此刻便坐在主位上,看着会议室内百余名小旗、总旗,这些人都是新近按照战功提拔上来的。
眼见大伙儿都到齐了,潘霸天便开始了讲话。
‘大伙儿都听着,下个月张大人要举行一场新兵训练成果大检阅,到时候斥候队、步兵队、骑兵队--唔,骑兵队你都知道了吧,高千总亲自领着二百多名新选出来的骑兵呢,反正所有团山军各个兵种完成一月的新兵训练以后,要演武评分!‘
‘哗‘台下响起一片惊异之声,大伙儿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撼了。
‘啪--‘潘霸天一拍桌子,‘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什么坏毛病?!‘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正襟危坐起来。
潘霸天瞪了大伙儿一眼之后,才继续开口:‘咱们火枪队是最受张大人重视的部队,这次扩编到了一千人。所有人兄弟部队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咱们呢,若是演武搞砸了,弄个最后一名回来,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咱们要争第一名!‘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会议厅立刻炸了锅。
‘第一名!‘
‘争第一!‘
‘就是干,累趴下也要争第一!‘
潘霸天嘿嘿一笑,却也不方便训斥部下瞎吵吵,这是军心可用,不一样哈!
等情绪酝酿够了,潘霸天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嗯,这他娘的才像话。你们大伙儿手下现在多数都是新兵,要好好起到带头作用。‘
众人齐声应诺:‘是--‘
潘霸天想起一事,有些眉飞色舞地道:‘今天张大人专门找我谈话了,以后咱们训练每三日便有一日要实行实弹射击。‘
‘啊?--‘
‘太好了!‘
‘这可比用那烧火棍模拟强多了呢!‘
木头也有些激动起来,真正打过枪的兵士与从来没听过枪声的兵士之间的差别,他太清楚不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