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喜讯、悲讯(第四更)
李云岫前脚离开公府,后脚纳喇氏便声称身子不适,命人去妙手堂请了大夫过来,将自己有了身孕之事正式公布了出来。
傅恒是早已心中有数,可老太太乍闻此讯,着实是欢喜坏了,老太太着实没想到儿媳妇眼看着就四十了,竟然还能有孕。
“真是祖宗保佑!”老太太连念了三遍阿弥陀佛,笑得一张脸都成了菊花。
此刻心情最复杂的当属敏仪了,她不知拜了多少送子观音,结果自己没怀上,婆婆反而有喜了!
敏仪强挤出个笑容,笑得甚是苦涩。
澧兰堂中一片欢笑的时候,一个婆子慌忙进来禀报:“大公主驾到,如今已经到了二门,正朝澧兰堂过来!”
老太太觉罗氏露出疑惑之色,外孙女最重礼仪,每次驾临都会叫人提前通禀,短短不会径直而入,而且是直接朝着澧兰堂过来。
傅恒蹙眉:“看样子是出了什么急事了。”便忙叫人中门敞开,快步出澧兰堂相迎。
大公主果然快步匆匆,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她见到傅恒,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近前,道:“舅舅,不好了!魏清泰被汗阿玛下狱了!”
傅恒脸色一沉。
盈玥一脸懵逼,忍不住嘀咕:“魏清泰是谁啊?”
大公主道:“月娘不晓得,这魏清泰是内务府五品的内管领。”
“哦……”一个五品内管领而已,大公主犯得着如此焦急吗?
大公主又叹着气道:“他还是令妃的父亲。”
“嘎?!”盈玥脖子歪了半边。虽然自打穿越后,她就明白,乾隆一朝最终的宫斗胜利者是令妃魏氏,将来的皇位继承人嘉庆也是令妃的儿子。
没想到这位正当得宠的令妃娘娘的亲爹居然被乾隆下旨下狱了?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乾隆那么宠爱令妃,若魏清泰犯只是小罪小过,不至于下狱,可见是是犯了大事儿了。
只不过……就算魏氏父女倒霉,大公主也没必要如此焦急吧?
大公主急得来回踱步,“我今早刚刚进宫请安,本想求个情,没想到却挨了汗阿玛一通训斥!汗阿玛叫我不许插手此事!我一打听,才听说,连令妃都禁足在了延禧宫!”
纳喇氏一脸不可思议:“令妃如今怀着龙胎,都给禁足了?”
盈玥暗暗巴拉手指头,令妃前头已经生了七公主、九公主和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永璐年初的时候殇了,不过幸好令妃又怀上了第四胎,这一胎肯定就是嘉庆了。只要生下一个健康的阿哥,令妃封贵妃之日便不远了。
可就在这样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魏清泰下狱了,令妃被禁足了。
这是中了谁的算计吗?
……嗯,反正这些宫斗跟富察家也没什么关系吧?大公主也没必要为令妃的前途忧虑吧?
盈玥歪着脑袋:“那您别理会就是了,反正这把火又烧不到您头上。”——令妃虽然是富察皇后身边出来的人,可元后故去多年,令妃犯下再大过错,也牵累不到和敬这个元后之女身上。
大公主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
傅恒微微沉吟,便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令妃受公主与富察家扶持一步步封嫔列妃,走到今日荣位,可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诶?大公主和富察家居然扶持令妃?
是了,否则她一个包衣出身的嫔妃,如何能在数年之内就爬到四妃这个位置?
可是……什么叫“什么都没查出来”?阿玛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公主咬着嘴唇,低声道:“这也不能怪令妃无用,着实是当年七弟没得蹊跷,半点线索也没留下。”
盈玥一怔,原来大公主是想让令妃在宫里查清当年七阿哥夭折的缘由啊!
早在盈月出生之前,这位嫡亲姑姑、孝贤皇后富察氏便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年轻的时候先后生育了和敬公主和端慧太子永琏,然而永琏九岁便夭折。在永琏夭折三年后,已经三十五年的孝贤皇后又得一子,便是大公主口中七弟、悼敏皇子永琮,这个孩子更是短命,只活了二十个月,未满周岁而殇。
明明那么多庶出的皇子全都健健康康,可元后嫡出的两位皇子却都没能保住。大公主会疑心七阿哥是死于非命,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然而大公主已经出嫁,想要继续查宫里的人,自然少不了,需要有一个宫里的帮手。
令妃魏氏这个故皇后身边旧人,便是最好的帮手。
“这件事情,公主先别急,容我先查查是怎么回事,再做决定。”傅恒安抚了大公主这个大侄女一通,亲自送她出了忠勇公府。
前脚送走了大公主,后脚纳喇氏身边的雪蕙慌慌张张跑回澧兰堂,“太太,不好了!李姨娘跟李乔氏起了冲突,两个人动起了手,李乔氏不慎将推到了姨娘,姨娘肚子撞到了桌角上,当场下身便见了大红了!”
纳喇氏故作惊讶地发出惊呼:“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蕙满脸戚戚焉地道:“姨娘她有了身孕,只怕自己都不晓得,便小产了。”
傅恒皱眉,“这怎么可能?!”——李氏不是石女吗?怎么会有孕?!
纳喇氏也是一脸惶惑,“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雪蕙急忙道:“奴婢不敢胡言乱语,奴婢见姨娘出血,当即便请了大夫去,大夫亲口说姨娘是小产了!而且……姨娘失血过多,以后怕是不能生养了。”
纳喇氏眼底滑过一丝快意,到底是雪蕙办事伶俐……
听了这话,老太太觉罗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老太太!”纳喇氏急忙搀扶着觉罗氏,嘴上却立刻申斥雪蕙道:“我不是叫你好生照看着姨娘吗?你是怎么伺候的!”
雪蕙连忙磕头:“并非奴婢不当心,是李家太太赏了奴婢去偏间吃茶,奴婢听见的声音的时候,姨娘已经不省人事了!”
觉罗氏老太太脸色白里透青,她忍不住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儿媳妇纳喇氏:“我听说,是你突然开恩,叫李氏回娘家。”
纳喇氏也没奢望老太太会信任他,此刻遭受怀疑,立刻适时地露出了委屈之色,“老太太,是李家长子过了童子试,所以我才准许李氏回家探望庆贺的。”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正想抽回被纳喇氏扶着的手臂,但一想到纳喇氏已经老蚌怀珠,便恨恨道:“不用你扶着,我还没老到站不稳了!”
纳喇氏低眉顺眼道了一声“是”,便默然退开了。老太太不信不打紧,反正事情是李乔氏做下的,怎么也牵扯不到她头上。
傅恒深吸了一口气,便道:“额娘,我送您回去歇息吧。”
第六十一章、六福晋吟容(第五更)
李云岫是翌日才被抬回忠勇公府的,一回来便大吼大叫说是夫人纳喇氏害死了她的孩子。
傅恒二话不说便下令幽禁了李云岫,不许任何人探视,亦不许下人嘴碎议论。
因此,李云岫小产之事便这样被强力压了下,翻不起一丁点风浪。
纳喇氏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狠狠瞪了李氏所居住的云夏轩,啐了一口,“又是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若不是发现得早……”此刻,纳喇氏心中有些后怕了,本以为是纳了个不会生养的石女,没想到是个如此处心积虑之辈!
陶嬷嬷悄然近前,低声道:“夫人,老奴还查到,这几个月李氏一直喝十三太保保胎,那药……正是江姨娘弄进来的。”
“这个江氏!”纳喇氏脸色黑了几分,这个江淑景这么多年一直小动作不断!
陶嬷嬷低声道:“要不要给她点教训?”
纳喇氏冷笑道:“既然她如此关心李氏,就让他去云夏轩陪李氏作伴吧!”
“是,老奴明白了。”
府中资历最是年久的姨娘沈氏看着隔壁小院的江姨娘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妇给押走了,任凭江姨娘如何哭嚎都无济于事。
沈姨娘叹了口气,她喃喃自语:“这又是何必呢……江妹妹,我知你不甘,可再不甘,做这些又有何益呢?一次次,最后还不是彻底惹恼了太太?”
旁边的丫头撇嘴道:“就算那李姨娘生下小公子,将来还能给江姨娘养老送终不成?!顶多也就是给太太添堵罢了!”
沈姨娘笑了:“她可不就是想看到太太不痛快吗?可她就不想想,太太真不痛快了,能有她的好?她下半辈子只怕要陪着李氏幽禁到死了。”
沈姨娘笑过之后,那已见苍老的脸上露出苦色,她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福薄的孩子,在她肚子里才两个月就没了……她难道就不恨?可恨有什么用?她全家都是公府的奴才,她若任性而为,跑去报复太太,不止自己落不得善终,连家人也会被连累,所以……她做不到江姨娘那般。
“罢了,我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左右,也短不了我一口吃的。”
……
盈玥猫在房门外头偷听阿玛额娘的谈话,纳喇氏满是惊讶的语气:“魏清泰当真只是因为贪了些银子?!”
傅恒点了点头:“除了这个,魏清泰并无别的罪过。”
纳喇氏皱眉,“只是贪污而已,皇上犯不着如此雷霆震怒吧?”
“此番由魏家首当其冲,不少内务府家族也都跟着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上三旗包衣已然风声鹤唳了。连和亲王都吃了挂落,被皇上削了职位,闭门思过。”
纳喇氏道:“和亲王这个内务府总管不过是挂个虚名……”
傅恒点头:“是啊,和亲王只是虚有其位都遭了连累,可见皇上此番是要真的要下狠手整顿内务府了。”
纳喇氏一脸惶惑,“怎么皇上突然要整顿内务府了?这事儿来得也太突然了些,提前一点苗头都没有。”
傅恒轻轻敲击着案几,“这样也好,内务府藏污纳垢,贪污之风横行,早该整顿了!哼!”
傅恒也瞧不上内务府那一堆烂污毯子,皇上有心雷厉风行整治,反倒是好事。
纳喇氏低声询问:“那令妃……咱们还有出手帮她吗?”
傅恒立刻摇头:“魏清泰是死是活咱们都不必理会,反正令妃怀着龙胎,顶多也就是禁足一下,也不会伤筋动骨。”
盈玥暗暗咂摸,魏清泰只是贪污而已……她突然想起了在翠竹楼那日与十一阿哥的谈话,翠竹楼一个荷包蛋四文钱,内务府的鸡蛋四两银子一只。
贪污的确看似不是十分大的罪过,可若是把四文钱的鸡蛋卖给皇帝四两银子——这分明是把皇帝当傻子!皇帝如何能忍?
十一阿哥……这事儿肯定是他挑出来的!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乾隆虽然还未下旨处置魏清泰,但魏家已然是岌岌可危,令妃肚子里的十五阿哥,还能当太子,继承大统吗?
这一切富察家都已经决定作壁上观了,内务府以魏氏为首的几大家族纷纷倒台,一片哀鸣。在这片哀鸣中,宫里不知有多少位娘娘拍手称快。
有人倒霉,便有人得意。
值此之际,富察家却迎来君恩,乾隆下旨将参将傅谦之女富察吟容许配六贝勒永瑢为嫡福晋,婚事已经在紧锣密鼓筹备中了。
得闻此讯,纳喇氏携女盈玥前去参将府贺喜。盈玥见额娘与八伯母郭尔罗特氏详谈甚换,便自行去了吟容的闺阁。
如今圣旨才刚下达,宫里的嬷嬷便已经来了,幸而盈玥只是个半大格格,若是男子……哪怕是自家兄弟再想进吟容的闺房,也难了。
吟容今日梳了一个端庄华美的架子头,满头华丽的金玉珠翠,倒是与她平日里那副清淡雅致的装束相距甚远了。
那一头的首饰似乎也压得她有些不堪负重,脸蛋上微露苦恼之色。
盈玥上前执着她的手,行了个拉手礼,“吟容姐当真是大喜了,我听说钦天监连日子都选好了呢!”
吟容脸颊瞬间绯红,“怎的连你也来打趣我!”
盈玥嘻嘻笑了。
吟容叹着气道:“幸好如今只是嫁去贝勒府,不是嫁进宫中阿哥所,否则这礼仪必定更加繁琐。”饶是如此,如今已经有四个宫里嬷嬷日夜盯着,教导她大婚的规矩礼仪,真是一刻也不得轻松。
吟容又低声道:“多亏你来了,我才能歇息片刻。”
盈玥暗自咋舌,嫁进皇家也真不容易啊,吟容的规矩礼仪已经学得够好的了,还是如此烦累,可见这规矩是何等繁琐。
好在她六年后才需要参加选秀。
盈玥又问:“吟容留宫的日子可曾见到纯贵妃了?”
吟容轻轻点了点头:“只见过一次,不过纯贵妃她……病得实在不轻。”说着,吟容不禁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担忧之色,若纯贵妃有个万一……这婚事可就……
“放心吧,没事的。”此时此刻,盈玥也只得如此安慰了。
吟容强撑着笑了笑,“纯贵妃也是心急之人。”她真不想现在就嫁给六阿哥,就算能赶得及给纯贵妃奉这碗媳妇茶,可纯贵妃也撑不了多久了,倒时候一成婚便有丧事……唉……
盈玥倒觉得未必是坏事,纯贵妃一旦去世,六阿哥哪怕出继了,出于人子之心,也是必定要守孝三年的。吟容的年纪实在不是适合孕育之龄,而三年后便十八了,相对身子骨也差不多长全了。
盈玥压低了声音道:“这‘与更三年丧’可是一份功勋呢。”
吟容立刻嗔了盈玥一眼,“浑说什么呢!这话若是让外人听见如何是好?”
盈玥嘿嘿笑了。
第六十三章、卖木头比码字赚钱(第二更)
六贝勒大婚后,天已炎热,乾隆奉皇太后启程前往圆明园夏宫避暑,嫔妃皇子公主随行。——不过那位素日得宠的令妃魏氏却依旧被禁足在了紫禁城延禧宫,不得随行。
不过对于令妃之父魏清泰的处置上,乾隆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只削职抄家而已,比起那些重则掉脑袋、轻则流放的内务府家族而来,这算是极轻的处置了。也因此,不知多少人恨极了魏家,此次内务府大清洗,明明是由魏家而起,可最终魏家只是被薄惩一番,反倒是诸多家族被连累惨了。
不过这一切都跟盈玥无关,富察家在郊外也有避暑庄子,是皇帝早年所赏赐的皇庄,傅恒少不得重新加以修缮,将一切违制违礼之处全都重修,因此今年在总算修缮完工,一大家子终于可以到庄子上度夏了。
此庄子名为延春园,取延续春日之意,内中多水多树,哪怕是夏日,也是阴凉阵阵,即使不用冰,也清凉怡人。是一等一的避暑佳处。
而且延春园紧挨着慎园——慎园便是从前慎靖郡王的避暑园林,如今自然归属嗣孙六贝勒永瑢所有。
只可惜六贝勒和六福晋没能来,因为纯贵妃的病况又一次恶化了,小夫妻俩都进宫侍疾去了。
延春园中,纳喇氏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几件私库里寻摸出来的珍宝,“月娘来帮额娘挑挑,是这五彩琉璃炕屏好,还是这对太平有象好?”
太平有象就是个大象驮着个瓶子,是象牙雕琢出来的。
盈玥毫不犹豫指了指这对太平有象的象牙摆件。
纳喇氏微微颔首,“对,这个意头更好些。”
盈玥好奇地问:“额娘这是要给谁送礼啊?”
纳喇氏笑靥如花,“还能给谁,过两日便是忻嫔娘娘的生辰了。”
“诶?”盈玥懵逼了,额娘跟忻嫔也不熟啊,怎么今年突然要给忻嫔送礼了?
纳喇氏附耳道:“是你两个哥哥给报的信儿,前儿皇上打趣说,要把六公主许给你三弟呢!”
这位忻嫔娘娘便是六公主的生母。
盈玥托着下巴暗忖,福康安也要娶公主了?不对啊,既然谣传说福康安是乾隆私生子,那么福康安肯定是没娶成!否则哪里还有会那样无稽的流言?
纳喇氏唏嘘着道:“忻嫔娘娘这些年一直还算得宠,先后生了六公主和八公主。只可惜忻嫔素来身子娇弱,两位公主的身子也有些单薄……”说着,纳喇氏露出担忧之色。
盈玥暗道,难不成说,这位六公主会夭折?
“额娘,我要出去透透气。”其实今天便是很十一阿哥约定的交货日子了,她得提前点去,先布置好了才成。
纳喇氏剜了她一眼,“外头日头那么毒,出去做什么?”
盈玥笑嘻嘻道:“我就是想看看延春园周遭,熟悉一下环境。”少不得又是跟额娘一通撒娇,方才能出门。
乘坐一辆不显眼的青色马车,朝着西面山麓而去,沿着蜿蜒小路,进了一个小峡谷,此处流水潺潺,清凉阵阵,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盈玥看着眼前潺潺的河水,便吩咐随从去周遭巡逻,又叫青杏几个丫头去小峡谷外守着。
如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微微一笑,手一挥,河岸边便多了一排紫檀木。
盈玥拍拍手,便只等十一阿哥来收货了。
没想到足足等到四点了,日头都西斜了,十一阿哥还没人影。
盈玥黑线了,她该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这时候青杏快步走了过来,“格格,十一阿哥身边的太监刘昶来了。”
盈玥有些狐疑,“验证过身份了吗?”
青杏点了点头,她瞅着河边那些多出来的紫红色新木,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格格,这些是……”
盈玥含糊地道:“这些是从上游顺着流水运送下来的,是要交给十一阿哥的东西。”
青杏懵懂地“哦”了一声,便去引刘太监过来。
这刘昶年约三十,本是淑嘉皇贵妃身边伺候的旧人,自打皇贵妃病逝,便是十一阿哥身边大太监了。
刘昶一身松江布常服,上前打了个千儿,“格格万福,十一阿哥命奴才前来收验檀木。”
“十一阿哥自己怎么不来?”盈玥狐疑地问。
刘昶道:“格格有所不知,今儿皇上突然驾临尚书房,考校诸位阿哥的功课,我们十一爷今儿是出不了圆明园了。”
盈玥哦了一声,指着那些檀木道:“那你去验一下货,估个价吧。”
“嗻!”
那刘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了四五个粗汉,明显是负责搬运的苦力,几个人上前,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似乎是检验真伪,然后拿出尺来一根根量清楚檀木的详细尺寸,每量一根,便记录下来,并且估出价格。
有人嘀咕:“每一根都有腰粗,而且居然没有一根是空檀,实在是太难得了……”
另一个道:“纹理细腻,颜色深厚,木质也是极佳!”
一边私下议论,一边记录,如此足足耗费了两刻钟。
那刘昶将最后的结果报了上来,“十一爷说这些檀木比照市价上浮一成,再减去九百两便是这个价了……”刘昶比了七。
盈玥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金光闪闪,卖檀木可比码字赚钱多了!
刘昶掏出银票,点了七张,付给盈玥,然后道:“我们十一爷还有话让奴才问一下格格。”
盈玥看着这一沓银票,心情端的是极好,笑眯眯道:“你问吧。”
刘昶道:“十一爷问,您的少年包公案什么时候出下一部啊?我们爷说这部连环杀人案,看得不过瘾。”
盈玥微微黑线,她日前才交付了稿子,完结了这部连环杀人案,十一阿哥这么快就催稿了?!
她码个文容易么!就不能让她好好歇息几天?!
刘昶道:“我们爷还说了,格格可别因为手里头有了钱,便不写了!以您那花钱的架势,这点银子绝对撑不了俩月!”
盈玥黑了小脸,她又那么能花钱么!这可是七百里,再加上大哥经常给她零用钱,她起码三个月内是不会缺钱了!
什么时候写下一部,看老娘的心情……和荷包吧!
第六十二章、怼啊怼
吟容婚事很是急促,四月十七便是“亲迎”之日。
那是个极热闹的日子,十里红妆送嫁,漫天锣鼓喧嚣,虽仓促,却不失隆重。
六阿哥大喜,据说连宫里的卧病纯贵妃精神都见好了些,因此六阿哥今日方才能喜气盈盈来迎亲。
哆哆哆,三支羽箭正中轿子。
盈玥脚下踩着高凳,趴在墙头看热闹。
“六哥心情似乎蛮不错的……”底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卧槽!是十一阿哥!盈玥一惊,身子一晃,脚踩到了凳子的边缘,一瞬间便失去了平衡。
哐!!倒栽葱般摔了下来。
但她没有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柔软的躯体上,
一声闷哼,一声暴怒:“你——找死啊!!”
盈玥条件反射窜了起来,低头瞅了一眼被自己一屁股坐倒的十一阿哥,不免有些心虚,“谁叫你突然冒出来的?要不是你吓了我一跳,我也不会掉下来。”
永瑆一身锦缎华服此刻已经满是泥污,他一脸痛楚的表情,手扶着自己险些被坐断了的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合着还是爷的错儿了?!”
盈玥一脸讪讪。
永瑆强撑着爬了起来,眼睛扫了盈玥一眼,“你也太重了些!”——肠子都要被她坐出来了!!
凸!盈玥额头暴起一根青筋,重?重你奶奶个儿嘴儿!这些个皇子阿哥,嘴巴一个比一个损!
“我说,你怎么会跑到参将府来?”盈玥强压下怒火问。
永瑆似乎痛楚已经缓解了,直起了腰身,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淡淡道:“今日是我六哥大喜之日,我为什么不能来?”
盈玥无语了,“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在六贝勒府吗?”
永瑆斜眼睨了盈玥一眼,“爷高兴,你管得着吗?!”
盈玥被这话噎了一肚子火,是,我管不着!就算你想上天,姑奶奶也懒得管!!
见盈玥吃瘪,永瑆心中的恼火瞬间散尽,如喝了一盏冰水一般清凉舒爽,他道:“我不过就是来瞧瞧,六哥迎亲的模样。”——结果到竟看到参将府的墙头上趴着富察盈玥!!所以就进来瞧瞧了,没想到……十一阿哥摸了摸肚子,还是有点疼啊……
感觉到疼痛,永瑆又觉得不爽了,他冷眼扫了盈玥一眼:“你一个公府格格,趴在墙头偷看,简直像个野小子!!太没规矩了!”
盈玥掐牙怒怼:“姑奶奶高兴,你管得着吗?!”
永瑆瞪圆了星眸,这话……有点耳熟啊!
“格格!”青杏从拐角探出小脑袋,“迎亲的轿子已经走远了,咱们要启程去贝勒府了!夫人正催促呢!”
“知道啦!”盈玥一溜小跑儿奔去。
永瑆看着那个欢快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嘀咕:“这哪里像是大家闺秀!”——富察竞容便不会如此!
永瑆如此想着,又一怔,是啊,富察竞容从来不会这般情绪外露,她的算计永远藏在肚子里。这个富察盈玥虽然不见得良善,起码不虚伪、不做作。
想到此,永瑆嘴角抽了抽,爷这是怎么了?居然还欣赏起这个毛丫头来了?
这个毛丫头,害起庶出弟妹来,可是一点都不心慈手软。而且害了人之后,居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永瑆又一次皱了皱眉。
六贝勒府,就是从前的慎靖郡王府。
太福晋祖氏,是慎靖郡王允禧的遗孀,如今亲自出面主持六贝勒的婚事——毕竟六贝勒已经出继,算起来便是祖氏太福晋的孙子娶孙媳妇。
慎靖郡王一脉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大喜之日了,祖氏太福晋一脸喜气盈盈,只觉得这后半辈子是有盼头了。祖氏福晋不过才人到中年,看上去哪里像是祖母,反倒像个要做婆婆的母亲。
祖氏太福晋作为高堂,负责在后院设宴接待一众亲贵女客,大福晋伊拉里氏、三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四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五福晋西林觉罗氏这四位皇家福晋全都到齐了。
大福晋是遗孀,虽然是诸皇子长嫂,却很少说话,三福晋是六贝勒亲兄之妻,本应是最重要的贵客,然而却属五福晋西林觉罗氏最瞩目,不但穿着最华丽耀眼,连祖氏太福晋也客客气气拉着她说,说了好一通亲热话。
无他,皇帝诸子,二阿哥端慧太子早夭、大阿哥永璜也已经不在人世,三阿哥又遭了皇帝厌弃、还是那样病弱的身子骨,而四阿哥素来闲云野鹤,甚少关注政务,倒是五阿哥近年来颇得皇帝看重,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五福晋西林觉罗氏是大学士鄂尔泰的孙女、四川总督鄂弼之女,这出身以是远胜大福晋、三福晋,唯有四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能与之媲美。
盈玥耳后传来一声冷笑,“瞧她那副自傲的模样,只怕是把自己当太子妃了!”
“嗯?”盈玥回头瞄了一眼,果然又是十一阿哥这个阴魂不散的臭小子。
“我说,那好歹是你嫂子……”你能不能嘴巴积点德?
永瑆撇嘴,一脸不屑,“不就是个总督之女吗?四嫂还是怡贤亲王的嫡亲外孙女呢!”
怡贤亲王可不就是那位十三爷么!这位十三爷子女不少,但嫡出的女儿只有一位,这唯一的嫡女选了富僧额为额驸,郡主与额驸的独女便是这位四福晋。
如今的第二代怡亲王正是四福晋的亲舅舅。
因此,四福晋和五福晋虽然家族相当,但四福晋人家母族牛叉啊!
不过四贝勒更牛叉,娶了这样厉害背景的福晋,居然不去夺嫡?
“不过他也得意不了几年了,哼!”永瑆冷笑道。
诶?盈玥一愣,得意不了几年?是了,乾隆的第五子,好像也是英年早逝,也就是说这位自傲的五福晋很快就要做未亡人了……
“我说,这里可是后院,专门招待女客的……”盈玥弱弱提醒十一阿哥。
永瑆皱眉道:“前头在拼酒呢,无聊得紧!”
盈玥恍然大悟:“是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喝不得酒。”自然也就觉得无趣了。
永瑆额头暴起,“臭丫头,闭嘴!”
盈玥愤然道:“可是你挑起话茬子的,还好意思叫我闭嘴?!”
“你——!”
第六十四章、舒妃(第三更)
延春园避暑的日子是惬意的,纳喇氏的身孕也渐渐稳固,到七月里,纳喇氏养好了胎,决意进园子去探视一下她的堂妹舒妃。
舒妃是愉郡王福晋的亲妹妹、敏仪的亲小姨,此番自然少不得敏仪陪伴同去。
对于盈玥而言,这还是第一次参观这座万园之园。
她与大嫂一左一右搀扶着纳喇氏,自圆明园西宫门处下车,向守门侍卫递了入宫令牌、核实了身份,便被舒妃纳喇氏身边的徐太监一路引着入内。
一入西宫门,先是一片笔直平坦的大道,走了一射之地,是一方古木葱郁的花园,自西花园的汉白玉桥而过,再沿着溪畔一路往北。
此行蜿蜒,其间宫苑错落、亭台楼阁无数,端的是飞檐斗拱,华美无匹。
走了约莫两刻钟,只见古树掩映之中,是一座极其巍峨的重檐歇山顶殿宇,黄澄澄的琉璃瓦在太阳底下金彩熠熠,见见走进了,才见这宫殿的琉璃门上书“安佑宫”三个大字。
盈玥暗道,原来这里就是皇家祖祠安佑宫之所在。
徐太监笑着道:“夫人、县主、格格,前头便是娘娘的汇芳书院了。”
舒妃纳喇氏,性喜诗书,因此皇帝便将这汇芳书院指舒妃单独居住。
这汇芳书院位于安佑宫之北,西、南、东三面都有水池,流水潺潺,花木竞芳,着实是个华丽有雅致的宫苑。
一进汇芳书院,徐太监便径直引着三人去了东南侧的敞厅,敞厅外檐悬着一方匾额,额上是雍正御书“问津”,这里便是舒妃的书房问津阁了。
说是书房,其实问津阁是个面阔三间大屋子,夏日在此待客、小憩亦是极好的。
进了问津阁正堂,盈玥只瞥见上头花梨木宝座上坐着一三十许紫丁香色宫装的女子,尚未来得及打量容颜,便已陪着额娘纳喇氏与嫂子敏仪一同屈膝跪拜了下去。
纳喇氏清声道:“奴才忠勇公夫人纳喇氏,携媳敏仪与小女盈玥叩见舒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上座的舒妃已然起身上前,亲手搀扶起了纳喇氏,“堂姐有了身孕,何必如此多礼。”
这声音温柔款款,如一泓清流,听着叫人格外舒服。
舒妃指了指旁边早已备好的椅子与绣墩,道:“快入座吧。”
纳喇氏却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等舒妃回了上头宝座,才示意了儿媳与女儿一眼,这才入座了。
给纳喇氏的是个铺了秋香色云缎垫子的扶手椅,而敏仪与盈玥待遇则是一方小巧玲珑的青花瓷缠枝莲绣墩。
进了宫还能有座,着实是个相当高的待遇了。
舒妃吩咐徐太监:“忠勇公夫人有了身孕,不宜饮茶,就来一盏玫瑰茶吧。”
“嗻!”
纳喇氏莞尔一笑,“奴才胎相早已稳固,其实喝什么都不碍事了。”但是对于舒妃的贴心,纳喇氏还是十分高兴的。
舒妃温温一笑,道:“也是正好日前妙峰山的玫瑰刚刚进献入宫,正是新鲜呢。”
京西妙峰山的玫瑰自是一流,素来被列为贡品。
盈玥捧着一盏馥郁的玫瑰花茶,暗暗打量这位堂姨妈,舒妃年纪才刚三十出头,但保养得宜,观之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其肤细腻、宛若凝脂,一双颦眉细柔微垂,透着几分沉静,眉宇之间气度隽永,一举一动透着书卷气息。其一身衣着颜色清淡雅致,观之倒是不像皇妃娘娘,倒像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年轻夫人。
纳喇氏饮了玫瑰花茶,也细细端详舒妃的气色,她释然笑道:“前儿听说娘娘招了暑气,如今瞧着可是大好了?”
舒妃莞尔:“本来也不妨事,不过天气热,人难免倦怠些。”说罢,舒妃打量着自家亲侄女敏仪,笑着打趣道:“敏仪丫头瞧着倒是丰润了些,可见是婆家对你极好。”
这样的打趣,叫敏仪脸颊一红,她忙起身道:“多谢娘娘记挂,一切都好。”
舒妃的目光不经意地往敏仪肚子上一撇,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你是有福的,若若不是嫁到你姨妈家,指不定添了多少房姬妾了。”
敏仪脸上一黯。
纳喇氏脸色也有些尴尬,“好端端的,娘娘提这个做什么?”
舒妃笑了:“你倒是不着急抱孙子。”
纳喇氏心中暗道,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着急?可着急有什么用?她总不能学着急婆婆,也给自己儿子塞人吧?可是敏仪入门四年多,却一无喜讯,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旋即舒妃有打量着纳喇氏的肚子道:“我差点忘了,你如今可又怀上了。”舒妃不免神色一黯,“堂姐真是好福气。”
纳喇氏忙道:“其实娘娘还年轻,还能再有生养的。”
盈玥晓得,舒妃所出的十阿哥襁褓中便殇了,自那之后,舒妃便再未有过身孕。
舒妃轻轻叹了口气,娟秀柔和的面庞上透着颓然,“我这个年纪……怕是这个福气了。”
纳喇氏急了,忙道:“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若换了在先帝朝或者圣祖时,这般年岁的确是承宠无望,可皇上不同,皇后娘娘三十多岁的时候还能连生两位阿哥,还有宫里那位禁足的年纪,年纪不也比您大好几岁吗?照样怀了龙胎。”
盈玥腹诽,是啊,乾隆朝嫔妃的生育年龄也不仅限于年轻的时候,三十几岁生养的比比皆是!
貌似……乾隆是喜欢熟、妇?
妈耶,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诶!
一想到延禧宫那位,舒妃不由眼皮一跳,她十阿哥生下来的时候明明身子骨很健康,却骤然得了急症,转瞬便夭折了,舒妃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位继后娘娘,还有令妃……这个看似活菩萨的魏氏。
舒妃幽幽一叹,目光转而打量起纳喇氏身旁绣墩上的盈玥,“一转眼,这个孩子也长大了,记得上回见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呢。那时候,本宫的十阿哥也还在……”
盈玥是懵逼,反正她是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位舒妃娘娘,听舒妃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自己周岁以前的事儿了。反正那时候她吃了睡睡了吃的……估摸着舒妃瞅见的是襁褓中酣睡的她吧。
纳喇氏掩唇笑了,“娘娘好记性,那会子月娘才八个月大,怎么逗弄都不醒,睡得跟个小懒猪似的。”
盈玥囧了,果然是这么回事……
舒妃忍不住“噗嗤”笑了。
敏仪也忍俊不禁,急忙掩唇。
盈玥从小都很讨长辈们的喜欢,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长辈们……因为这些中老年妇女总爱说她的黑历史!o(╯□╰)o
第六十五章、刨根问底的永瑆(第四更)
舒妃笑着道:“当初还打趣说,要把月娘许给本宫的十阿哥呢……”说着,舒妃的神色再度黯然了。
纳喇氏也敛了笑容,语重心长地道:“娘娘趁着年轻,得自己的将来长远打算啊!纵然没有阿哥,哪怕是个公主也好。”
舒妃陷入沉思中。
片刻后,舒妃对着盈玥莞尔一笑,和颜悦色道:“外头池中的睡莲开得甚好,月娘只管出去玩吧,记得别走太远。”
盈玥暗道,这些妇女只怕是要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了,便盈盈起身,蹲了万福,“多谢娘娘。”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清影、清寒退出了问津阁。
舒妃的汇芳书院是一座极其宽敞的宫苑,院外四面俱是池水,如今夏热炎炎,灼人的日头底下,满池睡莲正当盛开,一朵朵,小巧玲珑、袅袅婷婷。
浅蓝紫色的睡莲,静静浮在如镜的池水上,水下是翩然游弋的锦鲤,浑然是一派宁静优雅。
这睡莲开得美极了,如梦似幻的颜色,优雅舒展的花瓣,盈盈黄色的花蕊,散发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盈玥暗道,也不晓得这睡莲是什么品种,开得这样悦目。
她心下一动,趴在了栏杆上,手悄然伸了过去——
“那是舒妃最喜爱的净华莲,只许看、不许摘的。”清澈却又透着稚嫩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盈玥愕然看着倒映在池水中的那个一席竹青团龙密纹长袍的男孩子,不是十一阿哥又是谁?!
但素……盈玥黑线了,她没想摘花,她正想用精神念力从池底淤泥中撬走一截莲藕,好移栽到小世界的湖水中!没想到十一阿哥突然冒了出来!
盈玥只得回身,端端正正屈膝一礼,落落大方道:“给十一阿哥请安。”
永瑆挑了挑双眉,“今天倒是懂规矩了。”
这样的嘲讽语气,叫盈玥额头一凸,她总觉得自己跟这个小屁孩八字犯冲,回回见面,十一阿哥便非得挤兑她一下不可!
盈玥圆润可爱的小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她温声款款道:“皇家宫苑,岂敢失礼。”
永瑆暗道,这个小丫头端庄规矩起来,竟浑似大家闺秀了!呵呵!
永瑆淡淡道:“我先进去请个安,待会儿有话跟你说。”
“是,十一阿哥慢走。”盈玥再度屈膝,温柔地应了一声。她正好也有话要问十一阿哥。其实月前交货的时候,本就想问一问内务府那起子事儿,没想到十一阿哥居然随便打发个太监去接货了。……盈玥暗道,莫不是十一阿哥太吝啬,不愿意从自己兜里掏出钱,所以才叫刘太监去付钱?
永瑆暗道:这幅乖巧有礼的样子,真叫爷不习惯。他揉了揉鼻子,爷怎么觉得鼻子有点痒啊……
盈玥见日头毒辣,也不耽误时间,再度趴在了栏杆上,手伸到了水底下,几秒钟功夫便将自己想要的净华莲的一小截根茎弄到了手,丢进了小世界中。
然后擦擦手,去旁边的小亭子中乘凉静候。
十一阿哥倒是蛮快的,不过一刻钟功夫便从问津阁出来,径直走进了亭中。
盈玥少不得再度起身,给他行了一礼。
永瑆毫不客气上前坐下,直接便问:“你那些檀木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盈玥温婉一笑,“十一阿哥不需要知道这些琐事。”——意思是,你闲的蛋疼啊,管老娘是从哪儿弄来的?
永瑆沉默了,果然还是觉得很别扭,他瞥了一眼守在亭子外的那两个富察盈玥侍女,淡淡吩咐:“随便找个借口,派遣那两个丫头去干点什么。”否则有她们盯着,就算富察盈玥不觉得难受,爷听着都浑身不舒服了!
“是!”盈玥灿然一笑,便走出亭子吩咐清影和清寒:“十一阿哥要喝茶,你们俩去茶房端一壶来。”
“是,格格。”
永瑆满脸不爽,爷让你随便找个借口,你居然拿爷当借口!
清影清寒走了,十一阿哥随从太监守候在颇远的地方,终于不必担心被人听见了,盈玥眯着笑了,便忙坐在了美人靠上歇歇脚。
今儿她可是穿了一寸高的花盆底鞋,搀着额娘一路从西宫门走到舒妃的汇芳书院,着实是累坏了。
永瑆见盈玥正用小拳头锤着脚踝,挑眉问:“累着脚了?”
盈玥叹了口气:“可不是么!我这才是一寸的花盆底鞋,就这么累!我真不敢想象,穿上三寸的该是什么样子!”
永瑆呵呵了,什么样子?富察竞容从八岁开始穿得都是三寸的花盆底鞋,而且还行走如云,从来不会叫苦叫累。你倒是皮娇肉贵,才一寸就叫苦。
永瑆抿着嘴角发笑,话说,这个富察盈玥小手倒是肉嘟嘟的,白嫩嫩中透着粉意,很是可爱。
等等!永瑆突然一个激灵,爷怎么会觉得这个没规矩的臭丫头可爱?
一定是昏了头了。
盈玥道:“对了,我也正有话想问你呢。内务府最近大换血的事儿……是不是你挑出来的?”
永瑆挑眉,面露得意之色,“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问爷做什么?”
果然是他干的好事。
“没什么,只是想核实一下而已。”盈玥面无表情地道。
然后又问:“月前那日,真的是皇上突然考校功课,所以你才去不了,派了身边太监去交接?”
永瑆露出古怪之色,“这是当然了,否则爷岂会爽约?”——这种事情,他没有爽约的必要吧?
“哦……”盈玥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爷?!”永瑆有些恼了。
盈玥立刻灿然笑了:“没有啦,十一阿哥多心了。”
“是吗?”永瑆狐疑地扫了盈玥一眼,这个丫头肚子里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永瑆沉吟片刻,便问:“你那些檀木——”永瑆脸色微微有些凝重,“刘昶回来禀报说,你那些檀木是崭新的,从颜色上看,应该是砍伐之后不超过一个月。”
盈玥一愣,突然心中泛起不妙来。
永瑆脸色愈发凝重:“紫檀木源自南洋,海上颠簸运来,再运送到北京,至少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盈玥抚额,她倒是忽略了这点了!她的木料太新鲜了!新鲜到让人生疑!
“怎么不说话?”
盈玥强行挤出个嘿嘿笑容来,“那个,这个嘛,我这些木料都是特意涂了一层桐油,到了京城之后,有特意刮去,所以看上去很新鲜。”
“是吗?”永瑆挑眉,显然是对这种说辞不信。
盈玥暗道:不信拉倒!你再厉害,还能把老娘的紫檀木产地找出来不成?!
“还有——”永瑆眯了眯星眸,“刘昶还说,你只有一辆马车,而且车辙很浅,断无可能是用那辆马车运去小峡谷的!”
盈玥笑眯眯道:“我是提前通过河水把木料送去小小峡谷的。”
永瑆毫不客气戳破她的谎言:“那河水平缓微浅,而紫檀木异常沉重,那样的河流,根本流不动紫檀木!”
盈玥有恃无恐地“哦”了一声,“那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永瑆被这番明晃晃的晃眼给气得涨红了脸。
盈玥也有些无奈,十一阿哥怎么就是喜欢刨根问底呢?她叹了口气,“十一阿哥,我的木料从哪儿来、又是如何运送,这跟你有关系吗?”
永瑆为之一噎。
第六十六章、绝对不嫁皇子(第五更)
炎炎夏日,蝉鸣声不绝于耳,无端的便叫人容易心生烦躁。
永瑆的心情亦是愈发烦躁了,他愈是详查,愈是发现这个富察盈玥身上的谜团愈发多了。
而且这富察盈玥知晓了他的底细,便愈发有恃无恐。永瑆暗自一忖,看样子寻常询问是问不出个究竟来了,心下一动,便冷了小脸,讽刺道:“你们母女倒是手脚够麻利的,不过几日光景,李氏腹中一双儿女便没了!”
盈玥还以笑脸:“这是还是多亏了十一阿哥告密,否则我与额娘想破了脑袋,也断断不会怀疑一个石女的!所以,十一阿哥,是你和我还有我额娘,一起害了李氏!”——你丫不就是一帮凶么!
永瑆脸色一僵,他不但没激怒富察盈玥,反倒被狠狠嘲笑了一通。
“所以,请不要指责我心狠手辣,因为你也是一样的人!”盈玥毫不客道,“你若骂我,便等同秃子骂和尚一样可笑!”
盈玥最后这句话,才真真激怒了永瑆,永瑆骤然拍案而起,“你——放肆!”
盈玥一脸百无聊赖地拿小指头扣着耳朵,这就受不了了?老娘我还没说你婊子骂妓女呢!双标狗一只……乱吠个啥。
她真是越来越讨厌这个重生的小老头了。
幸好这时候,清影和清寒端着茶水来了,十一阿哥只得忍下怒火,坐回了位子上,他板着脸对盈玥侍女道:“去远一点的地方候着,不叫你们,不许近前!”
好嘛,居然吩咐起她的侍女来了,还一副大爷口吻。
清影清寒自然不敢得罪十一皇子,赶忙屈膝一礼,飞快退到远处,退到了十一阿哥的太监们跟前儿。
刘昶和气地对着清影清寒笑了笑,“两位姑娘别担心,十一爷只是不喜欢奴才们近身伺候罢了。”
亭中,盈玥端起茶盏小口喝着,甚是惬意。
永瑆都不得不佩服这丫头的好定力,面对爷的怒火,居然毫不变色!
“对了,这次内务府大清洗,按理说是魏家首当其中,怎么到最后却轻飘飘放过,只是革职抄家而已?”盈玥少不得有些疑惑,难道真的只是乾隆顾念旧情?
永瑆眼底突然一片阴霾,“原本魏清泰最起码也得发配宁古塔的,没想到……令妃突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盈玥好奇地问。
永瑆冷哼:“她突然莫名其妙见了红,险些小产!”
盈玥眼珠一转,是有人想趁机拿下令妃肚子里的嘉庆?不过听十一阿哥这口气,应该不是他干的,那么……难道是,“皇后?”
永瑆眯了眯眼,“不排出这个可能,但是——你觉得这更可能是令妃自己吗?!”
盈玥恍然大悟:“你是说——苦肉计?!”
“哼!”永瑆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这一次,他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整垮魏氏一族了!
只要魏氏一族没有被发配,只要留在京中,只要令妃能够复宠,那个魏氏一族就还有机会死灰复燃!!
可恶!永瑆恨恨拍了拍桌子。
盈玥托着腮帮子道:“那毕竟是她亲爹,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一把年纪,还要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吧?”魏清泰年纪应该不小了,若真的发配宁古塔,只怕就活不了几年了。
永瑆一愣,“你是觉得令妃只是出于孝心?”
盈玥耸肩:“除了这个,令妃还要别的理由这么做吗?”
永瑆沉默了,的确,魏家再重要,也是比不上令妃肚子里的龙胎要紧的,若为了救魏家,弄巧成拙,丢了这一胎,的确是不值当。
永瑆纤细的食指轻轻摩挲着翠玉扳指,他半是自语地道:“若魏家族人一旦发配宁古塔,再想接回来就难了。还不如在下旨发配之前让汗阿玛改变主意,来得容易些。而且,令妃也绝不希望自己儿子的外祖父是个宁古塔罪奴!”——若魏清泰成了宁古塔罪奴,十五弟这辈子算是断绝储位之望了。
“所以令妃如今看似冒险,实则是最划算的选择!”永瑆目光冷沉如水。
盈玥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宫里人,算计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一不小心就得被绕进去!
永瑆黑了小脸,“我们宫里人?!你早晚也得是宫里人!”
盈玥被这番话给惊住了,小脸上一片呆滞,“什、什么?!”
“咳咳!”永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一直想套出富察盈玥底细,结果却是自己底细越露越多!永瑆不禁觉得头疼,难道富察盈玥是她命里的克星不成?
盈玥忙细细咀嚼十一阿哥这句话的意思,宫里人的意思,是进宫当嫔妃?不过她是皇帝晚辈,十一阿哥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会嫁进宫,给皇帝当儿媳妇!
纳尼?!她也会跟吟容似的,当皇子福晋?!
和她年纪相若的皇子……眼前就有一只。
盈玥欲哭无泪地瞄了十一阿哥,小脸蛋愈发颓丧了,她急忙搜肠刮肚去想,还有哪个阿哥与她年纪相仿佛,继后的十二阿哥貌似也与她同岁,但十二阿哥是个病秧子,至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已经夭折,十五阿哥还在令妃肚子里,更是不消多说!
若往前看,舒妃的十阿哥襁褓中便夭折了,九阿哥是十一阿哥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襁褓夭折,八阿哥是个小瘸腿儿,而且年纪也比她大太多,绝无可能。再前头的阿哥,不是早逝、就是早有娶老婆了,不必多想。
盈玥想到这些,瞬间焉了,她趴在了美人靠上,恹恹吐槽:“为什么舒妃的十阿哥夭折了……”要是没夭折,她还可选择嫁给十阿哥,凭自己额娘和舒妃的堂姐妹关系和自幼的交情,她一准能嫁给十阿哥。
永瑆瞬间明白了盈玥的意思,一张脸有些发绿,果然这个死丫头根本一点不考虑要嫁给他!你丫一身臭毛病,居然敢嫌弃爷!
旋即,盈玥又嘿嘿笑了,“我担心个毛啊,吟容姐已经是六福晋了,富察家不会出第二个皇子福晋了。”
永瑆嘴角抽搐了两下,你难道是忘了,六哥早已出继慎靖郡王允禧为嗣孙?
何况一个家族出两位皇子福晋,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圣祖朝的三福晋和九福晋便是嫡亲堂姐妹!以富察家如今的煊赫,难不成还比不过圣祖朝的董鄂氏家族?!
永瑆挑眉:“你难道就没想想,这辈子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盈玥不假思索,脱口道:“反正我绝对不嫁皇子!”
永瑆:……脸好痛。
第六十七章、皇家秘辛价值几何
“如果能不嫁人多好!”盈玥幽幽叹气,完全没有看到十一阿哥那便秘般的小脸蛋。
她是个宁缺毋滥的性子,在现代,她宁可单到二十八,也绝不肯将就。
何况如今身在古代,这可是个男人可是可以合法找小三的时代!!
这里的男人全都是渣男,妥妥的,一个都没跑儿!!
面对这样一群封建男人,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出家去当道姑!
可惜她没有选择,阿玛额娘虽然疼她宠她,绝对不会允许她不嫁人!
“女人为什么非要嫁人不可?自己过一辈子不挺好的吗?”盈玥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忧桑。
永瑆:这到底是个哪儿来的诡异女人?!写出那样的断案话本,还可以算是思维缜密、心性奇特了些,可这种“不嫁人”的想法,也未免太离经叛道了吧?
但凡是个女人,哪有不嫁人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盈玥托着腮帮子道,“我也知道,等我长大些,肯定也得遵从父母之命嫁人。我只求阿玛额娘给我选个门第上稍微低点的男人。”
永瑆一脸不解:“这是为何?”哪有人特特去挑家世门第比自己第的男人嫁?
盈玥扬了扬眉梢:“嫁个门第不如我的,将来我阿玛哥哥也能撑腰啊!”——她娘家后台也算是相当强硬了,日后想欺负她,也得掂量一下。
反正她只差一步就能合道了,合道成就人仙境界,寿数便与凡人迥然不同,少说也能活千八百年。如此一来,找个凑合点、自己能管得住的男人,将就着过个四五十年,把丈夫熬死了,她就解脱了!
这就是盈玥好盘算!
永瑆:“……”果然,这个女人从来没想过要嫁给爷!
“你是忠勇公嫡出的女儿,你的婚事,可不是你的父母说了算的。十有八九,要由汗阿玛的赐婚。”永瑆淡淡道。
盈玥一惊,由乾隆赐婚?她差点忽略了,旗人家的女儿都是要参加选秀的,其中的佼佼者,会被赐婚给皇子皇孙、近支宗室!
盈玥头疼了,若是阿玛额娘做主她的婚事,她撒个娇卖个萌,还可以从中干预一二!可若是皇帝赐婚,她要如何才能左右啊!
正在她犯愁的时候,十一阿哥身边大太监刘昶弓着腰快步走到了亭子跟前,甩下马蹄袖打了个千儿,道:“主子,十二阿哥来了。”
永瑆一愣,抬眼一瞧,果然见十二阿哥永璂带着两个皇后身边的嬷嬷并四五个小太监,正朝着汇芳书院宫苑殿门而去。
不过十二阿哥好像是察觉了池畔亭中有人,仔细一打量,见是十一阿哥,忙遥遥拱手一礼。
十一阿哥只得起身还礼。盈玥更是早早起身,遥遥蹲了一个规整的万福礼,并目送十二阿哥入了汇芳书院。
这十二阿哥是继后之子,年纪与十一阿哥同岁,不过月份上略小些。
只不过,十二阿哥一个皇子,跑到舒妃的宫苑做什么?虽说十二阿哥还小,不必太过拘泥男女之别,但贸然造访……而且十二阿哥带的两个嬷嬷,手里都捧着礼盒……
“十二阿哥来汇芳书院做什么?”盈玥忍不住问了十一阿哥。
永瑆淡淡一哼,“还能来做什么?外命妇入宫,都要经过中宫允准!皇后正是知道你额娘在舒妃这儿,所以才叫十二弟带着礼物前来!”
皇后给额娘送礼??
盈玥眨了眨眼,这样的交好是否有些刻意了?
“可是,皇后娘娘也没必要让十二阿哥大热天跑这一趟吧?遣个身边嬷嬷便是了。”盈玥道。
永瑆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所以,皇后是用心良苦啊!”
十一阿哥这阴阳怪气的,分明是在讥讽皇后。盈玥耸了耸肩膀,十一阿哥看样子还真是不喜欢皇后啊。
对于这位继后娘娘,盈玥只知道她是在南巡途中,莫名其妙惹恼了乾隆,然后就莫名其妙被废黜了!啊不,没有废黜,不过被幽禁至死,死后还是以皇贵妃之礼入葬,可谓是极尽羞辱。
堂堂皇后,遭此苛难,理由居然是剪了头发……盈玥就想不明白,好端端的皇后剪头发作甚,就算真一时气愤剪了,也犯不着遭受如此对待。
反正继后的倒台,是扑朔迷离。
传闻也有说是乾隆迷恋一个汉女,皇后誓死阻拦,才险些被废。
这个传闻,很扯淡!丫的纯贵妃就是汉女,也没见皇后喊打喊杀的!
“皇后……到底是怎么被废黜的?”虽然没有正式废后,但死后以皇贵妃之礼入葬,而且不得入皇陵,葬入妃陵,这等待遇,与废黜也没什么区别了。
永瑆挑了挑眉:“你不晓得?你不也是从未来……而来的吗?”
盈玥耸了耸肩膀,讪笑道:“我的未来,有点远。而且这些皇家秘辛,我一平头百姓从何知晓内情?”
永瑆暗暗道,平头百姓?这个富察盈玥前世只是平民女子?不……平民女子有这般胆量?平民女子能写出这等缜密凶险的断案话本?可是,富察盈玥字迹的确是初学,这点倒像是平民,而且她还说,她的未来有点远……
永瑆眯了眯眼睛,究竟有多远?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真是越来越多了。
盈玥嘿嘿笑着,面带讨好之色:“你是皇子,又是重生的,你肯定知道继后废黜的内幕吧?”——虽然她不晓得这位十一阿哥是活到多少岁,但这幅健健康康的样子,应该不可能死在继后前头吧?
永瑆斜眼瞅着盈玥这幅谄媚样,露出几分嫌弃之色,然后那嫌弃的眼神中却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得意,“不错,爷是知道。但是——爷凭什么告诉你?”
盈玥黑了小脸,“你直截了当开价吧,要多少钱才肯说!”
永瑆一噎,一张小俊脸生生给憋红了,合着你以为爷是想敲诈你钱财啊!!
“一千两够吗?”反正她小世界里的紫檀木多得是,随便卖几个棵钱就来了。
“闭嘴!”永瑆压声斥道。
盈玥暗骂,麻蛋,这厮胃口越来越大了,一千两都买不了一个消息!
忽的瞥见,十二阿哥已经从汇芳书院的殿门走了出来,便急忙端正了身子,屈膝行礼。
第六十八章、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万福。”盈玥面带温柔的微笑,屈膝盈盈一礼,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十二阿哥也是个十分温和有礼的皇子,他稚嫩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微微颔首,“十一哥和富察格格聊得似乎很是尽兴。”
永瑆冷着脸道:“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面对十一阿哥冷淡疏离的口吻,十二阿哥也丝毫不见生气:“皇额娘听说忠勇公夫人进宫了,所以特意让我送些阿胶来,是山东巡抚刚刚进献的,成色极好,最适合养胎保胎。”
永瑆轻轻一呻,“皇额娘好生大方,只不过这炎炎夏日,忠勇公夫人还怀着身孕,顶着毒日头去镂月开云殿谢恩,未免太劳累了些。”
面对永瑆不善之言,十二阿哥脸上微微有些不快,只是十二阿哥素知自己这位十一哥因丧母之故,脾性乖戾,也不好说什么,便解释道:“皇额娘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已经发话,叫忠勇公夫人不必前去谢恩了。”
“哦?”永瑆挑了挑眉。
见状,盈玥赶忙朝着镂月开云殿的方向蹲身,遥遥一礼,“皇后娘娘体恤,是额娘的福分。”
刚刚遭受十一阿哥阴阳怪气的十二阿哥见盈玥如此温柔知礼,眉宇不禁舒展了不少,心中不禁暗道,果然是公府之家的贵女,端的是温婉娴雅。(乃确定?)
十二阿哥看着盈玥红扑扑的好气色,不免有些羡慕,他掩唇咳嗽了两声,“记得上一回见格格,是在大姐夫的寿宴上,我还记得格格有些喝醉了呢。”喝得小脸蛋都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十二阿哥想到自己脸上常年不见血色,自然愈发羡慕。
盈玥脸色微囧,细声柔气道:“当日一时不查,多喝了几盏金瑰酒,便上头了,叫十二阿哥见笑了。”
如此柔柔缓缓的语气,加之声音如何清澈婉转,永瑆听在耳中,愈发觉得不爽!这个死丫头,就从来没对他用这般语气说话过!!
十二阿哥忙问:“格格很喜欢就金瑰酒吗?”
盈玥囧着脸,点了点头,“不过酒量不佳,不敢多饮。”
十二阿哥灿然一笑,道:“我也很喜欢金瑰酒,但皇额娘不许我多喝。”
是啊,十二阿哥如此单薄憔悴,这样的身子,的确需要细细养着才是。天下父母之心,想来都是如此的,“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十二阿哥的身体健康考虑。”
“嗯。”十二阿哥轻轻点了点头,复又笑着问:“忠勇公夫人又有喜了,不知格格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这种事情她哪里说了算?只不过面对十二阿哥这样一个病娇正太,盈玥自然颇有耐心,微微一忖,便道:“我倒是想要个妹妹,只不过额娘孕中嗜酸,只怕又是个弟弟呢。”
十二阿哥忍不住笑了,“皇额娘当初有孕的时候,我也想要个妹妹的,结果是个弟弟。”一想到自己一母同胞的十三弟,不满周岁便夭折,十二阿哥又不免喟然一叹。
永瑆见十二阿哥与盈玥越聊越开,愈发不爽了,便道:“十二弟既然已经完成了皇额娘的差遣,怎的还不回镂月开云馆复命?”
十二阿哥一愣,这才明白十一哥这是逐客,心下有些不快,便坦言道:“皇额娘说了,让我不必急着回去。”
皇后这番嘱咐,是什么意思,活了两辈子的永瑆岂会猜不透继后的盘算?刹那间,脸色绿得甚是难看。
盈玥也有些狐疑,不必急着回去,是什么意思?
十二阿哥笑着对盈玥道:“这个时节福海上十里风荷,开得正好。舒妃娘娘的睡莲虽然也极好,但终究是小了点、少了点,格格可要去福海边儿上逛逛?”
“这……”盈玥想到舒妃让自己别走太远,便问十二阿哥:“福海有多远?”
十二阿哥道:“不远,从那边抄小路,穿过那片小花园,过一座小桥,再往南走一刻钟便到了。”
盈玥囧了,这还叫不远?额……不过以圆明园的规模来看,这个距离的确不算远。既然不算远,就不算违背舒妃娘娘的吩咐。
便欣然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十二阿哥了。”
然后,在十一阿哥愤怒的目光中,十二阿哥和盈玥并行渐行渐远。
看着这成双成对的背影,十一阿哥出离愤怒了,他一把拽下自己脑袋上那碍事的瓜皮帽,狠狠摔在了地上,狠狠踩着跺着!仿佛他踩跺的不是帽子,而是某人。
这孔雀蓝色的帽子,怎么瞧着有点发绿呢?
走出没多远,十二阿哥便嘻嘻笑了,“富察格格,你看见没,十一哥的脸色真难看!”
看着这个笑容洋溢的半大男孩,盈玥无语了,合着十二阿哥这是故意想气一气十一阿哥呀!不过也好,她也不爽十一阿哥很久了。
十二阿哥小脸一红,忙解释道:“我不是想针对十一哥,只是实在不喜欢他的脾性,想跟怄点气罢了。”
盈玥知道,十二阿哥的秉性不坏,只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都会调皮些罢了。
“对了,十二阿哥不会误了午后课程吗?”盈玥忙问道。
十二阿哥脸色微微有些黯然,“今日午后是骑射课,而我……皇额娘央了汗阿玛,让我晚几年学骑射。”
盈玥暗道,越是身体不好,越是该多锻炼才是,否则身子骨永远这样娇弱。只不过她只是外人,有些话是不太好开口的,便沉默以对。
“格格怎么不说话了?”十二阿哥有些疑惑。
“额……奴才怕有些话会不太合宜,不知该不该说。”这一口“奴才”让盈玥心里别扭极了,所以她才极力避免这个自称。
十二阿哥笑了笑,苍白脸蛋甚是和气,“格格是元后娘娘的亲侄女,算来还是我的表妹呢,不必这样见外的。”
盈玥:她这个表妹,身量却比十二阿哥还要高二寸……
见十二阿哥是个如此温和的病弱少年,盈玥心里倒是有几分当他是弟弟,便释然一笑,便道:“奴才听说,有些人家的孩子打小身子虚弱,父母长辈便会教孩子多习武锻炼,如此不消几年下来,身子骨便好多了。”——她没直说,而是举了个例子。
十二阿哥虽然才八岁,但宫里孩子哪儿不是人精儿?十二阿哥立刻便明白了盈玥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盈玥又忙补充道:“不过习武的确很辛苦,皇后娘娘心疼阿哥。”
十二阿哥轻轻叹了口气,小嘴唇粉中带白,粉白得有些透明,“我明白皇额娘的一番慈心,只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盈玥腹诽,才八岁,就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不过在古代,十四五岁甚至十二三就结婚,八岁的确不算小了。
第六十九章、继后
“其实,每每见哥哥们纵马骑射,我也羡慕得紧。”十二阿哥眸中闪动着亮色。
盈玥不禁莞尔,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然都会喜欢高头大马的,便忙道:“十二阿哥就算要学习骑射,也得缓缓图之、循序渐进才是。”若是十二阿哥头脑一热冲上去学,累坏了身子,这个后果她可承担不起,还是周全点,多提醒一下的好。
十二阿哥不禁多看了盈玥两眼,“多谢格格提醒,我记住了。”
盈玥心道,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娃,脾性差距怎的如此之大?十二阿哥虽然看上去病娇了点,脾性却真实没得说,嗯,是好孩纸!
相比之下,十一阿哥永瑆便是个熊孩纸了!
后方亭中,脚踩孔雀绿帽子的熊孩子永瑆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对了,格格方才和十一哥在聊什么呢?”十二阿哥好奇地问。
盈玥自然不能和盘托出,便含糊地道:“奴才跟十一阿哥问了一下皇后娘娘。”
十二阿哥一愣,“我皇额娘?”旋即,十二阿哥轻轻一笑,“十一哥最不喜欢皇额娘,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还真被十二阿哥这个病娇娃给说中了,盈玥讪笑了笑。
十二阿哥灿然笑道:“不过你可以问我呀,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你娘是怎么被废黜的,你能告诉我吗?盈玥有些无语。
只是十二阿哥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随便问点了,微微一忖,便道:“奴才只不过是随口跟十一阿哥闲聊罢了,原是想问,皇上和皇后娘娘可还恩爱?”
十二阿哥一愣,他沉默了少卿,才道:“我小的时候,汗阿玛经常来,后来十三弟没了,汗阿玛便渐渐少来了。”
十三阿哥的夭折,是帝后关系冷淡的转折点吗?
的确继后封后之后,与乾隆有一段恩爱的日子,就在这段日子,继后连生了两位阿哥,那时候继后便已经三十多岁了。——果然乾隆这厮还是喜欢熟、妇是吗?!
妈耶,验证了了不得的事儿哟!
女人三十来岁,的确是风韵十足,但过了四十,便是豆腐渣了,继后失宠,也不稀奇。
打死十二阿哥也想不到,生得一张可爱脸蛋的富察盈玥脑子里会是这种污污的东西
盈玥嘴上忙安慰道:“皇上日理万机,难免会冷落娘娘些。素日里还得阿哥多陪陪娘娘。”
十二阿哥正色点了点。
忽的盈玥感受到身后某个方向似乎有人注视,她急忙回首一扫,只瞧见一片花木盎然,并无半个人影。盈玥暗自狐疑,是自己多心了吗?她还以为是被十一阿哥尾随呢!
“怎么了?”十二阿哥也疑惑地朝后方瞅了瞅,发现除了随从的小太监们,便无旁人了。
盈玥低声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该不会是十一阿哥……”
十二阿哥噗嗤笑了,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你放心吧,十一哥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还不至于如此行径。”
盈玥讪讪笑了,实在是十一阿哥太熊孩子,难免就爱把他往坏处想。
十二阿哥道:“快走吧,前面就是福海了。”
盈玥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二人身影迤逦远去,藏在假山后的一位穿着凤穿牡丹织锦缎旗服、满头金玉的中年妇人才露出了身影,她徐徐吐出一口气,“她倒是够警惕的。”
搀扶着中年妇人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那嬷嬷笑得眼角满是皱纹:“进了宫,怎能不紧着弦儿?”说罢,那嬷嬷又道:“主子娘娘可还觉得满意?”
没错,这位华衣美服的中年妇人,便是十二阿哥的生母、皇后辉发那拉氏。(注:)
继后已经年逾四十,再多的脂粉终究难掩眼角眉梢的皱纹,不过五官生得都十分精致,可见年轻的时候姿容不俗。不过仪容有些过于板正端肃,令人不敢亲近。
那张颇具威仪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些微笑意,“不愧是忠勇公府嫡出的格格,小小年纪,礼仪咸备,言语处置上……也很周全。”
那嬷嬷笑了:“能得主子娘娘这般赞誉的,这位富察格格还是头一个呢!”
继后微微抿唇,“而且身量不错,很健康。”
嬷嬷嘿嘿笑了,“娘娘就是眼尖,老奴倒是没太注意这个。不过瞧着忠勇公夫人这般能生养,她的女儿必定不差。”
这主仆的口吻,分明是给十二阿哥挑老婆啊!!
这话若是叫盈玥听见,估计要吐血了,她才八岁啊!八岁啊啊啊啊!要不要这么禽兽!
嬷嬷眼珠一转,道:“娘娘既然觉得不错,不妨改日邀忠勇公夫人入宫,也好仔细瞧瞧这位富察格格。”
继后微笑着摇头:“永璂年纪还小,大可不必如此刻意。本宫今日只嘱咐永璂多玩一会儿,不必急着回去,便是想让永璂结识一下富察家这位格格,而非刻意结交。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青梅竹马的情分才是最恰到好处的。”
嬷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娘娘思虑周全。水到渠成,总比刻意安排好。”
旋即嬷嬷又赞道:“咱们十二阿哥脾性宽和,富察格格瞧着也很有教养,两人处得很是不错呢。”
继后面露骄傲之色,“那是!本宫的十二阿哥最是好脾性,比起那个性情怪癖的丧母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嬷嬷又忙请示:“娘娘,接下来可要奴才安排人继续盯着?”
继后摆了摆手,“那丫头警醒得很,还是算了吧。”
“是。”
“对了……”继后微微一顿,“这会子已经到了骑射课的时辰了,十一阿哥去了校场了吗?”
嬷嬷笑道:“只怕是要迟了。”
继后淡淡道:“迟了又如何?凭皇上对他的疼爱,骑射师傅顶多申斥两句罢了!”
正在饱受骑射师傅唾沫洗礼的永瑆一脸郁闷之色,全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
而永瑆口中的“死丫头”正与十二阿哥一通走在福海岸边,看着十里风荷,端的是心旷神怡。
这福海,被称之为“海”果然不是夸大其词,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曲曲折折的荷叶荡漾无边,带着清幽莲香的风自湖面上吹来,吹动着盈玥鬓边的金步摇,金闪闪婆娑。
十二阿哥被风吹得咳嗽了两声,盈玥见状,忙从荷包里取出一块薄荷糖,关切道:“十二阿哥若是不嫌弃,便吃一块吧。”
十二阿哥见是碧绿的薄荷糖,忙接了过来,含在嘴里,清凉甜丝丝的味道浸润着口舌和干燥的喉咙,直叫他心头都熨帖了许多。转瞬便纾解了喉咙的干痒,人也舒坦多了。
盈玥暗道,这薄荷糖所用的薄荷可是种在小世界河边的柠檬香水薄荷,其味道不但有薄荷的清凉,还有一股子柠檬香味,用来做薄荷糖味道甚好。
第七十章、元后与继后
盈玥没敢在福海边儿呆太久,便辞了十二阿哥,回了汇芳书院。不过那一荷包薄荷糖却被十二阿哥讨要去了,说吃着喉咙舒服。
回到忠勇公的避暑园子延春园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时分。
大丫头雪芝跪坐在一旁,为纳喇氏揉着发胀的小腿儿,陶嬷嬷则奉上了一盏银耳莲子羹。
纳喇氏用了之后,才开口问盈玥:“清寒跟我说,你在汇芳书院外头亭中跟十一阿哥聊了好一会儿,然后便跟十二阿哥去了福海边了?”
盈玥腹诽,这个告密的死丫头!
她只得点头道:“是十二阿哥相邀,又说福海不过几步路,女儿是在没有借口拒绝,便去了一小会儿。”真的只是一小会儿而已啊!
纳喇氏皱了皱眉头:“以后不要与十二阿哥太过亲近。”
盈玥一愣,今日她跟十一阿哥也聊了好一会儿,怎的额娘没说不许她亲近十一阿哥??
纳喇氏叹了口气,打发了几个丫头,只留下陶嬷嬷这个心腹,才道:“大公主一直疑心元后娘娘的死和继后有关。”
盈玥一惊,孝贤皇后的死和继后有关?!
“这……怎么可能?”盈玥一脸惊诧。
纳喇氏蹙着眉心,轻轻摇头:“其实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元后娘娘去世的时候,宫中家世门第最高的是舒妃娘娘,继后虽然也是上三旗,但辉发那拉氏并非满洲八大著姓家族,继后也只是资历深厚些罢了。何况当年娴妃并不十分得宠,膝下又无子嗣,元后去了之后,皇上未必会选她为入主中宫。”
盈玥一愣,什么劳什子辉发那拉氏?乾隆继后不是乌拉那拉氏吗?
额……看样子她被电视剧给坑了啊!说什么乾隆继后是雍正皇后乌拉那拉氏的侄女……原来是胡诌啊!
“那个,辉发那拉氏,不也是那拉吗?”盈玥弱弱道。说到那拉氏(又唤作纳喇氏、纳兰氏),若是没有前缀,便是叶赫那拉氏的简称,除此之外,她还知道有个乌拉那拉氏,也是满洲著姓八大世家之一。
纳喇氏只得耐心给她解释,“我们那拉氏,在前明的时候,便有叶赫那拉、哈达那拉、乌拉那拉、辉发那拉这四族,其中只有乌拉那拉和哈达那拉是同族同源分支,而我们叶赫那拉以及继后一族的辉发那拉,则各自为族,并非同源。”
盈玥脑子里转了一圈,起码明白了一点,继后这个那拉,跟她额娘这个那拉没有半点亲缘关系!
而额娘这个那拉是八大姓,舒妃纳喇氏自然也是,因此论门第是高于继后辉发那拉氏的。
要不是舒妃资历浅了些,中宫宝座归谁,只怕就不好说了呢!
所以,辉发那拉氏即使害死了孝贤皇后,她也未必会是得益者,既然如此,辉发那拉氏如何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谋害元后呢?
“而且——”纳喇氏压低了声音,“当年娴妃能够入住中宫,还是多亏了你姑母孝贤皇后的遗言呢!”
盈玥神色一震。
纳喇氏继续道:“孝贤皇后临死前,说娴妃素性端庄,可堪继任!”说着,纳喇氏露出几分怨怼之色来,“元后也不知是怎么的,当初无端端竟帮起娴妃来了!她当年若是多说舒妃娘娘几句好话,这中宫宝座只怕也轮不到她娴妃!”
盈玥呆愕良久。若真如此,只怕她这位已故的姑母与继后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否则便不会临死前还力保娴妃登上继后之位了!
纳喇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多怨怼,也是无益。我只盼着舒妃娘娘能再诞育一儿半女,后半生能有个依靠就好了。”
“皇后终究是皇后,以后见了十二阿哥,也切不可失礼于人。”
“是,女儿明白了。”不就是敬而远之吗?
刚决定敬而远之,不过三日功夫,皇后便派遣了身边大太监李荣安登临忠勇公延春园了。
这位太监原该叫一声李公公,不过宫里姓李的太监委实不少,因此宫里宫外都称呼这位李公公为荣公公。
盈玥吐槽:没有容嬷嬷,却有荣公公吗?
这位荣公公年约五十许,面白无须,脸上带笑,一副十分和气的样子,“娘娘命奴才送些江宁新进献的朝霞绸,给忠勇公夫人与格格裁制夏衣之用。”
朝霞绸颜色鲜丽夺目,望之如云霞,却轻薄如纱、薄而不透,因此十分珍贵,江宁每年进献不过数十匹。
纳喇氏心中有些疑虑,自辉发那拉氏入住中宫,与元后母族富察氏并不亲厚,往年只有年节的大日子,或者老太太寿辰,继后才会跟在皇上后头例行赏赐。怎么今年夏天却突然屡次厚赏?
纳喇氏忙谢恩道:“皇后娘娘厚爱,奴才实在不该当。”
荣公公笑道:“奴才此来除了送赏,主子娘娘还特意交代了奴才一件事。”
纳喇氏正色道:“公公请讲。”纳喇暗忖,莫非是皇后有求于人,所以才如此拉拢?
荣公公笑呵呵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十二阿哥日前吃着富察格格送赠的薄荷糖,觉得极好,回头吩咐宫里的御厨,制出的薄荷糖味道却有所不及。所以主子娘娘差遣奴才来,想讨要这薄荷糖的方子。”
纳喇氏释然笑了,忙对盈玥道:“还不快去写个方子过来!”
盈玥囧了,这方子倒是简单,他前世的父亲有慢性咽炎,所以盈玥从一个老中医那儿得了这个方子,便时常给前世老爹做薄荷糖吃。老爹去世,但这个习惯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无非就是白砂糖加薄荷,再配合几味润喉草药。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但是——
盈玥的薄荷糖中所用的薄荷,是柠檬香水薄荷!
而这种薄荷是从西方传入的,别名又叫香蜂草。
而清朝这个时代,是没有香蜂草薄荷的!
这下子可就大条了。
盈玥思来想去,也只得再配方里加了少许柠檬调和,这样一来成品的味道应该就差不多。
写好之后,便将方子客客气气呈递给了这位荣公公。
第七十一章、皇贵妃都不值钱了
七月底,宫中传来纯贵妃的丧讯。
乾隆下旨,追谥贵妃为纯惠皇贵妃,并命皇后辉发那拉氏回宫主持皇贵妃丧礼。
吟容才成婚后,衣不解带侍疾了好几个月,这位纯惠皇贵妃也算是含笑而终了。
在乾隆一朝,似乎皇贵妃并不怎么值钱。如今才是乾隆二十五年,便已经先后有了四位皇贵妃了:
哲悯皇贵妃富察氏、慧贤皇贵妃高佳氏、淑嘉皇贵妃金佳氏以及纯惠皇贵妃苏氏。
——虽然无一例外都是追谥。
哲悯皇贵妃富察氏大阿哥永璜生母,在乾隆登基前便逝世了——她富察家旁支庶出的格格,是元后富察氏的族妹,算是元后陪嫁了。
慧贤皇贵妃高佳氏是乾隆早年最宠爱的嫔妃,乾隆一登基,便将包衣旗的高氏抬成了满洲上三旗的高佳氏,并封高佳氏为仅次于中宫皇后的贵妃,自此开启了包衣封贵妃的先例。
至于淑嘉皇贵妃,便是抠门十一阿哥的生母,如今又多了这位纯惠皇贵妃。
怎么说呢,乾隆对自己的女人似乎蛮不错的,动辄便是贵妃乃至皇贵妃的尊位。所以盈玥才想不通,乾隆为何会对继后不废而废呢?要知道,乾隆这厮是很在乎自己名声的,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刻薄污名??
想不通啊想不通。
不过盈玥不是个纠结的人,想不通便撇开不想了。
紫禁城中的丧礼尚未结束,已故纯惠皇贵妃的长子三阿哥永璋也一病不起了,就在皇贵妃尾七后没多久,三阿哥这个儿子也跟着他母亲去了地下。
唉,母子俩一前一后,九泉作伴儿了。
三阿哥的身子骨这几年的确也不太好,但毕竟是那样年纪轻轻,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养好身子的。哪里想到,竟也没了。
更悲剧的是,三阿哥没有儿子。也就是绝嗣了。
在古人眼中,比死更可悲的是死后连点香火都没有。
三阿哥早些年,庶福晋完颜氏曾经给他生过一个儿子,然后那孩子先天不足,很快就夭折了,在那之后,三阿哥府上妻妾再无一人生养。
这下子可得哭坏六贝勒和四公主了,这对兄妹,先丧母后丧兄,二人可都是未成年人啊!别看六贝勒已经娶媳妇了,可他也才十七岁啊!
乾隆下旨追谥三阿哥永璋为循郡王,丧礼也是极尽哀荣。
从前三阿哥再有万般不好,随着他的逝去,也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苦了三福晋,年纪轻轻便成了未亡人,而且还是个无子无盼的未亡人。
提起三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刚出了热孝的六福晋吟容也是唏嘘不已,“虽说同时未亡人,可大嫂好歹还有儿子,三嫂她……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呀!”
当年乾隆给三阿哥永璋指婚了蒙古格格,就如圣祖十阿哥那边,等同是断绝了储位之望。因此三阿哥对三福晋很是冷淡,以至于三福晋一直未有所出。
盈玥便笑嘻嘻道:“吟容姐日后多生几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三福晋不就是了!”
听这话,吟容登时红了脸,她与六贝勒成婚后,除了大婚之夜,便没合房几次。如今贝勒爷要为生母守孝三年,她自然也只能陪着,这三年是无望了……
盈玥心想,六贝勒是循郡王的亲弟弟,将来若子嗣繁盛,肯定不介意出继一子,为兄长承袭香火的。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吟容唏嘘一叹,“也不知怎的,皇上的诸位阿哥,膝下都很是单薄。也就已故的安定亲王有两个儿子,后头的循郡王、四贝勒、五贝勒年纪都不小了,却连个子嗣都没有。”
盈玥暗道,四贝勒永珹的确是府上一无所出,可五贝勒……的侧室和妾室都生过儿子,可惜全都夭折了。
皇家这一辈,子嗣上似乎都格外艰难些……
盈玥笑着道:“吟容姐嫁为人妇之后,原来整日心里惦记的都是子嗣了呀!”
吟容再度涨红了脸,到底是小媳妇,不经闹,她立时啐道:“你这死丫头!嘴皮子愈发混不吝了!再这么下去,仔细嫁不出去!”
盈玥的确是一脸混不吝,“我才不着急呢!嘻嘻!”
正说笑着,六贝勒身边的小太监前来禀报:“福晋,贝勒爷留在宫里陪着四公主用午膳,要晚些才能回来。”
吟容点了点头:“知道了。”
循郡王没了,六贝勒就剩下四公主这一个妹妹了……
“既如此,月娘留下陪我一块用膳吧。”
守孝中的午膳,一片绿油油清爽。
偶尔吃顿素倒是蛮不错的,尤其在冬天,绿菜那可比肉还贵呢!贝勒府的厨子手艺也很好,可如果天天吃素……想想就让人绝望啊。
盈玥一边用膳,一边忍不住那眼珠子瞟吟容的腰肢,的确又细了。
盈玥低声道:“吟容姐,你见天都吃这些吗?”——神马素烧茄子、素东坡肉、素拌什锦、素炸丸子、八宝斋菜、罗汉斋包……真真是一点荤腥都不见,连炒菜的油都是素油。
吟容苦笑:“要不还能怎样?”
盈玥道:“就算不能动荤腥,可燕窝总还算素菜吧?”
吟容忙“嘘”了一声,“燕窝虽然是素的,可说到底是夺了金丝燕窝,多少有杀生之嫌。我身在孝中,终日礼佛祈福,还是不用为好。”
盈玥:……好吧,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只是吟容姐也别太亏待了自己,就算不吃燕窝,平日里多吃点蜂蜜、牛乳和甜食。”这些也算是比较有营养的素食了。
吟容笑着道:“知道了!”
才刚说了甜食,六贝勒便叫身边內监从宫里捎回来一盒宫中的八珍糕。
这可是养胃的上品糕点。
那內监跪在地上笑眯眯道:“贝勒说,福晋进来不思饮食,所以特意叫奴才将这盒点心趁热捎回来。”
吟容不禁心中一甜,两腮泛起酡红。
盈玥暗笑,真没看出来,这个六贝勒还挺会疼人的,也不枉费吟容一进门就陪她伺候婆婆,陪她守孝吃苦了。
第七十二章、十五阿哥降生
寒冬时节,北风呼啸。
延禧宫那位禁足的令妃娘娘却发动了,于乾隆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三黄昏,平安诞下一子,是为十五阿哥。
然而丧子的悲痛,让乾隆无暇理会这个刚降生儿子,不过乾隆已经下旨解除了令妃魏氏的禁足。不过这位令妃娘娘还在做月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露面了。
听到这个消息,继后估计是气坏了。
令妃一举得子,母子平安,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呢。
十五阿哥洗三之日,正好是冬至。
在清朝,冬至可是个大日子,宫里宫外都少不得热热闹闹。
因此十五阿哥的洗三礼,也跟着热闹了一下。
忠勇公夫人纳喇氏代婆母觉罗氏接了皇后的冬至赐礼,心道,皇后今年的大节赐礼,可比往年贵重了不少,有吉林将军年终岁贡的貂皮、鹿尾,盛京打牲衙门贡的上等东珠、人参、蜂蜜、松子,还有番邦朝鲜进献的鹿皮与腰刀,林林总总、大盒摞小盒,摆满了长案。
纳喇氏暗自咋舌,赶忙道:“皇后娘娘如此厚赐,实在受之有愧。”这样的分量,实在不轻,只怕皇后给母族承恩公府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盈玥暗道,反正东西都是各地进贡给皇帝的,皇帝赏赐宗室、诸子、大臣一部分,其余的素来都是由皇后分配的,皇后今年的分配方案,显然是与往年不同了。
即使分给富察家的多,也不需要皇后自掏腰包,自然皇后就能大方得起来。
皇后示好富察家,似乎是在魏家出事之后……
往年令妃可是有协理六宫之权,即使如此,皇后也富察家也送来都是冷冷淡淡。
如今没有令妃“协理”,皇后反倒是厚待富察家了。
纳喇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兼临盆之日将近,知道不该费神,便索性直接问老太太觉罗氏了。
“皇后连番示好,难道只是令妃失宠,心情愉悦的缘故?”纳喇氏有些不信。
老太太半合着眼睛,徐徐道:“令妃能一步步爬上妃位,靠的是大公主和咱们富察家,可先前令妃遇难,咱们并未施以援手,还让大公主不必相助。所以——”
纳喇氏笑了:“所以皇后这是投桃报李,想让咱们继续疏远令妃?”
老太太撇嘴:“不只是投桃报李,还有挑拨离间之嫌!”
纳喇氏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先前富察家没有帮令妃,如今却得继后如此厚待,令妃心中必定是生了隔阂了。
“这……”纳喇氏微微沉吟,“虽说令妃如今已经失宠,可她毕竟生了十五阿哥,保不齐日后……”
老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她都三十四岁了!一介包衣奴才,人老珠黄,还能复宠不成?!”
纳喇氏忍不住腹诽,三十四又怎么了?淑嘉皇贵妃生育十一阿哥也是这般年岁,继后也是这般年岁连生了两个阿哥,焉知令妃不能复宠,焉知她不能再生育?
至于包衣又如何?当年的慧贤皇贵妃难道不是包衣?淑嘉皇贵妃不也是包衣出身?纯惠皇贵妃更是连包衣都不如的汉女呢!只要皇上宠爱,出身根本不算什么!
老太太打量着儿媳妇的肚子:“好了,你身子重,这些事上不必费神。”
纳喇氏点了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
就算出身不要紧、年纪不打紧,可令妃的母族魏家毕竟是触怒了龙颜,被削职赋闲。想要翻身,并不容易。
纳喇氏怀着身孕,自然无法进宫谢恩,自然只得老太太觉罗氏亲自出马。
纳喇氏原本有心想让老太太捎上敏仪,好叫儿媳侄女进宫露露脸,只可惜老太太对于这个一直没有生养的孙媳妇很是不满,直接便拒绝了,她道:“家中事务还需她操持,这次只是进宫谢恩,我带上月娘丫头便是了。”
其实盈玥真不想进宫的,宫里规矩辣么大,还是这么冷的天儿,何必去遭这个罪?
可惜老太太发话,她也只得麻溜打扮好自己,穿上庄重的旗服、踩着花盆底鞋。
花盆底鞋最大的好处就是冬日行走在积雪上,不必担心濡湿鞋子。
最大的坏处就是,本来就不稳当的鞋子,走在雪上,一不小心就得摔个狗啃泥。
富察家忠勇公府的马车自西宫门停下,剩下的路就得用脚走过去了,想想那距离,就足够让人蛋疼了。而且盈玥还得搀着老太太……
继后辉发那拉氏并不住在坤宁宫,准确地说,坤宁宫自康熙朝就成了喇嘛祭祀场所,根本不住人。也就只有皇帝大婚的时候,才回去住上三天。
继后是住在翊坤宫的。
这倒是件好事,因为翊坤宫和太后的寿康宫都在紫禁城西边,无疑节省了不少路途。
老太太进宫虽然是给继后谢恩,但少不得得先去寿康宫,给太后磕头请安。
老太太这个辈分,哪怕在太后跟前也是得脸的人物。——毕竟是亲家嘛!
其实老太太的主要目的是想瞅瞅养在太后膝下的大孙子福康安,顺便问一下,今年过年,大孙子能不能回富察家过。
进殿中,盈玥老老实实跟在祖母身后磕了头。
太后一脸和善地叫身边嬷嬷上去搀扶了觉罗氏,亲热地道:“格格有些日子没来了。”
——毕竟老太太是宗室格格嘛。
不过这般称呼老太太,也就只有太后了。
老太太叹着气道:“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自叹之后,老太太又抬头看了太后一眼,笑呵呵道:“倒是太后娘娘您气色愈发红润,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添了孙子,当然是喜事了。
太后顿时眉开眼笑,忙叫人把福康安从尚书房唤了回来,来见见他亲祖母。
盈玥也也有些日子没见小康子了,这小子在寿康宫吃得好喝得好,比上回见又胖了一圈呢!
福康安一进来,便上去先给太后磕了头,然后在给祖母磕头。
老太太欢喜极了,忙上前把孙子扶了起来,“好好好,瞧太后把你养得,胖乎乎的!”
福康安一张圆嘟嘟的笑脸瞬间郁闷了。老人家都喜欢自家包子白白胖胖,可包子福康安可不喜欢被人说“胖”。
福康安忙转移话题:“玛嬷,额娘怀着弟弟,最近可还辛苦?”
老太太眼中微微不喜,便道:“这不正是怕你额娘辛苦,我还得劳动这把老骨头替她进宫谢恩么!”
太后笑着道:“格格倒是心疼媳妇!”
老太太也忙道:“当年太后才是真真疼儿媳妇呢!”
盈玥:这就叫商业互吹……
太后喃喃道:“如今的皇后虽然也端庄得体,可终究不及孝贤啊。”
盈玥:毕竟是死人,活人怎么可能比得过?
第七十三章、初见令妃
寿康宫中,俩老太太倒是聊得愈发亲热,这两位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了,二人那可是打雍正爷藩邸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老交情了。
盈玥与福康安姐弟互看一眼,均露出无奈之色:这些老人家啊,一聊起旧事,就追忆个没完没了了,他们这些小辈儿是本句话也插不进去的。
不过盈玥也不想插话,老老实实当布景板就很好。
只消等太后聊累了,她再跟着祖母去给继后磕头谢恩,便可打道回府了。
“福康安这孩子,哀家当他是亲孙儿一般,过了小年就让他富察家住几日吧。”
意思很明白,回去住几天,然后回宫过年。
盈玥无语地看了福康安包子一眼:……就差没改姓爱新觉罗了。
某包子:唉……等有了弟弟,阿玛就更不当我是亲儿子了。
老太太赶忙谢了恩,继续跟太后老太太絮叨往事。
今儿不巧,聊了才半个时辰,一个老嬷嬷便进来禀报:“太后娘娘,令妃带十五阿哥前来请安了。”
盈玥一愣,她进宫次数也不算少了,没想到竟能见到传说中的令妃魏氏!
太后忙道:“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永琰,赶紧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只见一个身穿蟹壳青暗云纹斗篷的女子,怀抱大红缂丝襁褓,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她衣着素雅,旗髻上只簪了绒花,除此之外再无金玉点缀,唯独耳上佩了合乎品级的三等东珠耳环,素净的全然不像是个妃子。
——清朝的东珠,代表的是身份和等级,按照明文规矩,只有皇后才可以着一等东珠耳饰,皇贵妃可着二等,贵妃、妃用三等、嫔用四等,嫔以下只可享用最末的五等东珠。
盈玥原以为一个快三十五的女人,必定已经容颜衰退,没想到令妃那张脸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容颜如玉,找不出一丝皱纹,观之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起眉眼生得精致如画,美而不妖,反而举止端秀,气度温婉。
盈玥的注意力在全在这个令妃娘娘身上,可太后眼睛却只盯着令妃怀中的襁褓,“快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是,太后。”令妃温柔应了一声,小步细碎上前,然后微微屈下膝盖,让怀中孩子的与太后的视线处于一个高度。
太后伸手掀开襁褓,只见里头是个熟睡的孩子,小脸蛋白嫩嫩,喘息均匀,还透着奶香。
太后笑了:“瞧着孩子,睡得真香。”然后对令妃道:“永琰又胖了些,可见你照料得不错。”
令妃忙道:“都是乳母服侍好。”
盈玥暗暗瞅着,这就是未来嘉庆?长得皮薄馅大,卖相极好,甚是可口……啊不,可人。只不过十一阿哥这个重生货来了,嘉庆只怕未必是嘉庆喽。
这般可人的小孙子,太后岂会不喜欢,又细细询问了令妃十五阿哥今儿吃了几次奶、便溺几次、睡了几个时辰云云,问得那叫一个详细。
令妃对十五阿哥的吃喝拉撒张口答来,无不详尽,甚是熟稔的样子。
太后微微颔首,忽的露出几分怜色:“可得好好照顾着,可别跟永璐似的。”——永璐便是十四阿哥,是令妃第一个儿子,只可惜襁褓中便夭折了。
听了这话,令妃眼圈湿润了,她急忙拿绢子拭去眼角晶莹的泪水,“是臣妾没照顾好永璐。”说着,忙屈膝谢罪。
太后摆了摆手:“这倒不能怪你,那孩子……唉!”太后何尝看不出来,永璐夭折,透着不寻常?只是她年纪大了,实在没那个精力详查,便叫皇后调查了一下,可皇后不过是敷衍罢了。皇后巴不得令妃的儿子都死光了呢。
太后看了一眼在一旁不插话的老太太觉罗氏,便笑道:“格格有些年没见过令妃了吧?”
令妃忙微笑着道:“太夫人精神如旧。”
令妃虽然出身包衣,但毕竟是皇帝妃子,哪怕是老太太也得见个万福礼:“令妃娘娘金安。老身年纪大了,少进宫中,上回见的时候,娘娘还在元后身边呢。”
盈玥暗道一句卧槽,我的亲奶奶啊,在太后跟前,你就不给令妃点面子吗?什么叫“娘娘还在元后身边”?这宫里宫外,人尽皆知,令妃曾经是孝贤皇后身边的宫女!
令妃那张脸上却丝毫找不出半点不满,反而愈发柔和温婉了,她眼中带着几分怅然:“是啊,若元后娘娘还在,永璐就不会……”说到一半,令妃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露出惶恐之色,她急忙向太后赔罪:“臣妾失言了!”
盈玥:上得一手好眼药啊!
太后摆了摆手:“你说得也是实话,孝贤在的时候,嫔妃所出之子何曾夭折过?”
盈玥:是啊,那时候别生的儿子都好端端的,反倒孝贤自己的儿子都夭折了。
令妃温柔的目光忽的打量起盈玥来了,盈玥见状,忙垂下头,装鹌鹑状。令妃立刻笑靥如花道:“这就是太夫人的孙女吧?真是个美人坯子。”
老太太不咸不淡道:“娘娘过奖了,只是个小毛丫头罢了。”
令妃依旧含笑亲切:“太夫人过谦了,小格格娴静如水、气度卓然,不愧是富察教养出来的格格,就是不一般。”
盈玥:呵呵。这位令妃娘娘,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言语举止,都像极了一朵柔善小白花。可她的一言一语,都是带着特殊的目的,在太后面前上继后的眼药,就不消多说,捧老太太那也是不遗余力。
只可惜见惯了世面的老太太并不上当,她微笑着道:“对了,娘娘怎的没顺便带两位公主来?”令妃还有两个女儿,七公主和九公主。
太后声色疏淡地道:“天儿这么冷,两个丫头好生呆在延禧宫便是。”
令妃这两个女儿生得日子都不太好,九公主是七月十四戍时出生,只差一个时辰就是七月十五鬼节。七公主则正好就是七月十五出生……
太后这种封建时代老太太怎么可能不厌恶忌讳?
老太太觉罗氏故意提起令妃的女儿,便是不接受令妃的示好,鲜明表达态度。
只要进了宫,每一个人嘴里的每一句话,盈玥都得好生琢磨一下,才能明白深意。
“是,臣妾谨记太后教诲。”令妃忙恭顺应声,又忽的发出笑语:“太后,永琰醒了!”
一瞬间,太后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这个睁开了大眼睛的小孙子身上,立时笑了,方才的不愉快也散去了。
太后逗了会儿孙子便累了,老太太忙带着孙女跪安。
令妃见状忙道:“我也该带永琰去给皇后娘娘请个才是,不如同去吧。”
老太太眯了眯眼,道:“多谢令妃娘娘好意,只不过十五阿哥怕是累了,不如改日吧。”
一个终日被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哪儿有什么累不累的,不过就是老太太的推脱之词罢了。
老太太出身高贵,如何瞧不得包衣出身的令妃?
最近继后频频示好富察家,令妃只怕是急了。
只可惜老太太的心性,宁可选择亲近继后。继后能入住中宫,可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临终前力保的,老太太是如何都不相信女儿与外孙悼敏皇子的死跟继后有关。
令妃微露尴尬之色,只得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太夫人罢了。”
太后笑着打趣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的皇后虽不是格格的女儿,但还能吃了格格不成?”
老太太笑呵呵道:“太后说笑了,皇后娘娘也是十分端庄贤德之人。”说罢,便带着盈玥,离开了寿康宫。
令妃凝望着那一对祖孙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片阴霾。
第七十四章、后妃(1/4)
继后是聪明人,为表对富察家这位辈分尊贵的太夫人的尊重,还特意请来了舒妃纳喇氏作陪。
翊坤宫殿中相谈甚欢。
继后笑语道:“说来,皇上最近少去延禧宫,倒是时常去舒妃妹妹那儿。”
令妃失宠,倒是便宜了舒妃小姨妈了。
舒妃脸上一红,忙道:“娘娘取笑臣妾呢。”
继后抿嘴笑了,“其实舒妃的年纪比令妃还年轻呢,若能在生个阿哥,本宫的十二阿哥便有伴儿了。”
舒妃忙低下头,便自谦道:“娘娘说笑了,臣妾哪儿有这般福气。”
继后抚了抚鬓角:“其实十阿哥那孩子原本挺健壮,没想到竟一场风寒便没了。本宫当年有心详查,竟也查不出端倪,真真是叫人不安得紧。”
说到这种话题,连老太太不插嘴了。盈玥更是只管做个小哑巴,默默吃瓜,皇后的意思,分明是说舒妃的十阿哥是被旁人给害死的,而这个旁人……分明直指令妃。
舒妃神色黯然,垂眸不语。舒妃心中何尝没有怀疑过令妃,只是她对继后的怀疑也不见得少,因此此刻并不受继后挑拨。
继后忙笑了:“都怪本宫不好,好端端的,竟提起妹妹的伤心事了。”
舒妃温婉一笑:“不妨事,都是往事了。”
继后笑着道:“也就是你心宽,若换了是本宫……”说着,继后眯了眯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却转而道:“早先皇上发了那么大的雷霆怒火,令妃怀着身孕都被禁足了。本宫原本还以为,要为十五阿哥另择养母呢,没想到——”
继后眼中难掩失落之色,“唉,这宫中位高无子的嫔妃有好几个呢,哪个不比令妃出身体面?”
盈玥:位高无子的嫔妃,舒妃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出身最好的一个!继后这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舒妃微微一笑,柔声道:“娘娘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皇上看在公主阿哥的份儿上,不仅宽宥了令妃,连魏氏一族从宽处置了。”
是啊,魏氏一族只是被削了职位,还继续留在京中享福呢,保不齐哪一日便会卷土重来。
继后点头:“是啊,可见膝下有孩子是多么要紧。不管犯了多大的错,皇上慈父怜爱,也会爱屋及乌,怜及生母。”
盈玥心中呵呵哒了,若有孩子便是免死金牌,继后便不会落得不废而废的下场了。
舒妃神色不免有些黯然,“是臣妾福薄。”
老太太忙安慰:“舒妃娘娘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远着呢。”
舒妃这才勉强笑了笑,“承老太太吉言了。”
继后又忽的道:“本宫听闻,太夫人在寿康宫遇见了令妃?可真是巧啊。”
老太太含笑道:“是巧得很,令妃原本还想陪老身一同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听了这话,继后眼里一冷,“是吗?令妃从前伺候过元后,如今想伺候太夫人,可见是很忠心呢。”这话看似赞誉,实则是讽刺令妃的出身。
说罢,继后敛了面上的冷意,复又笑容款款,“说来这会儿子永璂也该下学回来了。”便指了身边的荣太监吩咐道:“快去尚书房接应一下。”
“嗻!”
舒妃见状,忙起身道:“既然十二阿哥快回来了,那臣妾就……”
继后笑着道:“永璂才八岁,不过是个孩子,你是他的母妃,犯不着这样避讳着。”
继后都这么说了,舒妃只得坐回了绣墩上。
只可惜,很快荣太监便跑回来禀报说:“主子娘娘,皇上驾临尚书房,正在考校阿哥们的功课,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继后不免露出失望之色,这一考校,非得天黑才能回来了,而那时候,宫门早已落钥。而老太太这个外命妇,自然必须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出宫才行。
因此这次入宫,盈玥与十二阿哥倒是失之交臂了。
继后笑着道:“永璂这孩子,最近嚷嚷要骑马,实在是叫本宫头疼。”
舒妃柔柔细语道:“十二阿哥这是知道上进了,皇后娘娘便只管等着享福便是。”
盈玥:果然是被她的话给影响到了吗?
不过十二阿哥这名字可真够那叫人无语的,永璂,看到这俩字,很容易念成永基,可实际上那字念“琪”,没错!跟五阿哥的名字读起来是一毛一样的!
皇后也不怕叫混了。
盈玥忍不住恶意揣度,乾隆当初给十二阿哥取名字的时候,肯定是信手拈来,没怎么上心。
斜玉旁的字那么多,干嘛非要选同音的?
皇后正色问李荣安:“今日考校功课,永璂答得如何?”
李荣安躬身道:“回主子娘娘,皇上考校十二阿哥论语为政篇,咱们阿哥背得极熟。”
继后露出满意之色,又问:“那释义呢?”
皇帝考校诸子,素来问的可不只是背诵,还得通晓其意,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才成。
李荣安脸色有些僵:“这个……阿哥多考虑了一会儿,让十一阿哥给抢答了。”
盈玥:其实不能算抢答吧?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同岁,功课也是同步的,皇帝问的应该是同一个问题。
继后果然脸色一沉,僵硬地道:“十一阿哥素来如此,本宫早已见怪不怪。”
盈玥腹诽:若真见怪不怪,也不会脸色这么不佳了。十二阿哥毕竟是个孩子,不及那个穿越小老头也是正常的。
老太太忙道:“十二阿哥才八岁,能够背诵论语如流,已经很难得了。”
舒妃也忙点头附和,“十二阿哥学业上已经是上佳了。”
继后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殿中絮叨了一会儿,老太太便起身告辞了,盈玥忙上去搀扶着,这一日当真是累坏了她的脚了。
小年过后,皇帝便封了笔,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朝臣们的年假了。忙碌了一年的傅恒,也总算能得闲之日,连福康安包子也可以回富察家暂住。
陪伴了有孕的妻子几日,傅恒便饶有兴味地对盈玥道:“如今香山的梅花初开,阿玛带你去赏梅可好?”
纳喇氏挺着肚子嗔了一眼:“这寒冬腊月的,看什么梅花,仔细着了凉!”
傅恒笑呵呵道:“香山的梅花是长在朝阳山谷里,不算冷,给月娘穿上新制的里貂皮斗篷,冻不着。”
盈玥不禁眼睛亮锃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