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九章、若玉(爆更15)
有了傀儡仆役暗中保护,再加上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的护身玉符,盈玥也会偶尔微服出宫。
如今的京城当真是焕然一新,干干净净的水泥大道,嘉成十七年的一场春雨过后,格外干净。道路两边杨柳初吐嫩蕊,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什刹海上,画舫玲珑,远远传来歌声袅袅。
湖畔的那第一栋无类楼,至今仍然矗立,几乎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只可惜盈玥今儿穿着女装,还带了小女儿小鹿,不能入楼一观。不过什刹海边上,夹岸桃花蘸水开,宛若一片粉红的云霞,倒是吸引不少游人赏看。
“虽只是最寻常的碧桃,但开得很是热闹。”盈玥微笑着道。
“那就去瞧瞧吧。”永瑆踩着马凳子下了马车,便抬手欲她下车。
盈玥莞尔一笑,先把小鹿递给永瑆。
小鹿的鹿子眼这会子还有些惺忪,一路从宫里出来,坐了许久的马车,这丫头都险些睡着了呢。
永瑆臂力过人,一手接过小鹿,一手将盈玥扶了下来。
盈玥平底绣鞋落在平整干净的水泥路边儿,那鞋面上绣着的灼灼桃花,丝毫不逊色夹岸桃花。她笑看着在永瑆怀里揉眼睛的小鹿,忍不住打趣:“瞧着像一家三口。”
永瑆挑了挑眉,“咱们家人口可兴旺得紧,三十口都不止。”
盈玥噗嗤笑了,单看怎么算了,若是整个皇族都算进去,三百口都不止!
本欲打趣,却忽的瞧见前头一辆不起眼的青色小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穿松花色云锦斗篷的女子,那女子的容颜……
盈玥整个人都愣住了,忍不住脱口喃喃:“谷杭?”
她这一出口,把永瑆也吓了一跳,赶忙顺着她视线望去,只见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一颦一笑的确是像极了悫儿的元配福晋钮祜禄氏,但是眉眼间透着一抹温顺与怯弱,若论风华气度,自是比不得钮祜禄氏腹有诗书气自华。
饶是如此,乍瞧上去,的确有可能认错,这女子五官足足有七分像钮祜禄氏。
永瑆低声道:“人有相似罢了,不足为奇。”
盈玥却簇起了眉头,“那艘画舫……似乎是慧亲王府的。”而肖似谷杭的年轻女子,正朝着那艘画舫走去。
那画舫雕梁画栋,三丈有余的船上是一架飞檐翘角的四角八方亭子,盘龙为柱、泥金彩绘祥云,亭子四周以玻璃为窗,既可遮风挡雨,又可尽兴赏看湖山湖畔风光。
这画舫上头婢仆如云,其中分明还有好几个太监。那肖似谷杭的女子果然登上了那艘画舫。
盈玥皱眉,没听说悫儿什么时候又纳了一房妾室啊。那画舫虽然氏四方明透的玻璃窗,但落下了古香缎窗帘做遮挡,因此无法瞧见画舫里到底有谁。
正疑惑着,那画舫已经驶离了岸边,缓缓远去了。
“若真的好奇,待会儿叫悫儿过来问问便是。”永瑆道。
其实,盈玥和永瑆今日出宫,也是奔着什刹海的风光,特意来泛舟的。
内务府一早就在无类楼后头的岸边,备下了游船,那是一艘红木大船,宛若一座殿宇卧在岸边。
游船中更是奢华,猩红的地毯铺遍了每一寸地,里头一应桌椅屏几俱是花梨木打造,兰芝幽香扑鼻,还有六七个年轻漂亮的女乐怀抱琵琶、箜篌,一个个脸蛋娇媚、烟波娇柔,这哪里是献艺,分明是想献身啊!
盈玥看在眼里,脸色不由一黑,内务府这些个狗奴才!
“朕今儿只想清清静静赏看一下春日风光,女乐都打发了。”永瑆板着脸,周身透着威严。
“奴才愚钝,未能体察圣意!还请皇上降罪!”内务府的内管领太监连忙砰砰磕头请罪。
永瑆摆了摆手,“罢了,你着人去瞧瞧,朕似乎瞧见慧亲王的画舫了,你且去传召他过来。”
“嗻!”
女乐们赶下了船,这大游船也缓缓驶离了岸边,在偌大的什刹海上悠然行进。
今日风和日丽,游船行驶得十分稳当,别的游船画舫里总能飘出些丝竹管弦之声、要么就是各色小曲的调子,唯独这艘最大最华丽的红木大游船确实安安静静行驶。
“是不是有点太寂寥了?”盈玥捧着一盏热乎乎的杏仁奶茶喂小鹿,瞄了永瑆一眼。
永瑆哼了一声,“若留下那些女乐,只怕这游船中便要酸气冲天了。”
盈玥讪笑。
正在这时候,慧亲王府的画舫朝着这艘红木大游船渐渐靠拢,两船相遇,便听得内管领太监在外头禀报:“皇上、主子娘娘,慧亲王奉召前来觐见。”
“让他进来吧!”
绵悫今日穿了一身银青色的竹石纹长袍,腰间系着玉带,佩着上等羊脂玉的天仙寿芝玉牌与香囊、玉葫芦坠子等物,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朗朗俊文人的风范。
往日他不是吉服、便是朝服,即使偶有穿常服的时候,也多是华贵大气的衣装,如今穿着这般儒雅,倒是叫盈玥眼前一亮。
绵悫笑着上前请了个安,“汗阿玛和皇额娘今日真是好雅兴。”
盈玥拨弄着手腕上的那串蜜蜡佛珠,笑眼一扬道:“还是不如你好雅兴,携美泛舟,必定是不亦乐乎得劲的吧?”
绵悫微微一怔,“皇额娘……”
盈玥也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个女子是谁?”
绵悫眼睛里忽闪了一下,旋即笑着说:“皇额娘说谁呢,儿子画舫上的确有几个女乐,您指的是哪个?”
盈玥差点翻白眼,“小兔崽子,还跟我打哈哈!我都瞧见了,那个女子长得跟谷杭那般肖似!”
绵悫脸上有些笑不出来了,皇额娘竟然真的瞧见了章若玉!
盈玥笑着打量着他,“你何时金屋藏娇,竟也不告诉我一声!”儿子纳妾这种事儿,盈玥已经是管不住了,索性也懒得多管闲事,只不过儿子府上进了新人,她总归是要了解一二的。
绵悫脸上露出了难以启齿的尴尬。
永瑆早已看出绵悫的神色不大对劲,不由脸色一板:“你皇额娘问你话呢!怎么不回?!”
素日里,皇额娘经常发脾气,但绵悫却不曾怕过,而汗阿玛,哪怕不发脾气,绵悫也难免畏惧三分。
此刻一见皇父突然严厉了几分,绵悫便赶忙跪了下来,“汗阿玛,儿子有错,方才皇额娘看到的那个女子,不是儿子新纳的妾室,而是……”
绵悫喉咙滚动,“她……身份不太体面,故而儿子未曾纳她入府。”
第六二〇章、外室(爆更16)
绵悫喉咙滚动,“她……身份不太体面,故而儿子未曾纳她入府。”
这句话的意思,盈玥听懂了,没入府的意思就是……外室啊尼玛的!!二话不说,先捂住小鹿的耳朵,省得教坏了女儿。
小鹿抬起萌萌哒的脸蛋,汪汪大眼里带着疑惑。
盈玥瞪了绵悫一眼,“那我倒要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人,身份又是怎么不体面了?!”
绵悫小心翼翼抬头,低声道:“皇额娘,她……她姓章,名若玉,身份……一直未明,三年前,天津知府章孝醇曾前来认亲,说是他早年失散的女儿,但儿子查过之后,发现并不属实,故而……”
这一番话,绵悫说得磕磕绊绊,盈玥听得也愈发糊涂,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永瑆忽然冷哼了一声,“这个章氏——原先是乐籍吧?!”
这话,无疑是一针见血。
绵悫忙低下了头,等同默认。
“乐籍?”盈玥先是一懵,然后惊呆了,“**女子?!”
绵悫一张俊脸上满是大写的尴尬,“是清倌儿。”
永瑆又冷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愈发风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都往怀里拉!”又是苏家孽种,又是**女子的!全都是腌臜玩意儿!
“汗阿玛恕罪!那章氏容貌如此肖似……儿子既然瞧见了,自然不能让她继续呆在楼子里,委身旁人。”绵悫的头垂得更低了,“儿子断断不会将她纳回府中,请您放心。”
永瑆“嗯”了一声,“你有分寸就好。”
盈玥只觉得有一群乌鸦从头顶嘎嘎飞过,都养了外室了,这还叫有分寸?!
永瑆转动着手里的青金石十八子佛珠,眉头一拧,“天津知府章孝醇?……莫不是他设局引你入瓮吧?”
盈玥眼珠子一圆,瞬间凛然,是啊!一个**女子,哪怕是清倌儿,也终究沦落娼门,怎的那么巧,竟会有一个堂堂知府跑来认亲?!
绵悫忙道:“汗阿玛英明,的确如此。”
盈玥挑眉:“你既然知道这个是个局,怎的还要跳进去?”
“这个……”绵悫尴尬了,章氏当时毕竟怀了的血脉的……可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汗阿玛皇额娘知道比较好。
“儿子起初并不知情,后来……章氏也已经委身儿子。何况,那章孝醇所图,不过就是攀龙附凤。”当初他还以为后头会有更大的阴谋算计的呢,没想到背后算计,不过如此而已。章孝醇不过就是想做苏幕第二罢了。
永瑆顿时了然,“章孝醇这是想学苏幕那厮啊!”说着,永瑆眼中愈发厌恶。
人尽皆知,云南布政使苏幕之女被许给慧亲王为侧福晋,苏家也被抬了汉军旗,所以这个章香醇便特意找了一个肖似慧亲王元配福晋的女子,暗中推到了慧亲王跟前,然后再声称是自己失散的女儿……
盈玥撇嘴,“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一个个不好好当官,整天盘算着用美人计、吹枕边风!
“当初苏家抬旗,着实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儿啊!“盈玥挑眉打量着永瑆。
永瑆老脸尴尬无比,“朕……当时的确是有些冲动了。”说着,他抬了抬手,对跪在底下地毯上的儿子道:“行了,你起来吧!”
绵悫终于松了一口气,“谢汗阿玛!”
永瑆又板着脸,正色训诫道:“以后你也需小心防备些才是!如今章孝醇这厮所图不过是攀附,这就罢了,若是个心怀鬼胎的,岂不危险了?”
盈玥腹诽:这还不叫心怀鬼胎?
绵悫忙肃立垂首:“儿子谨记汗阿玛教诲!”
如此,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事后,永瑆找了错处,贬谪章孝醇为云南永北县县令,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某日,谷沃贺携带着慧亲王府阿哥格格门入园子磕头请安,盈玥忽的发现四阿哥奕绅的模样……
“这孩子的长相——”盈玥眼睛眯了起来。
谷沃贺笑着说:“绅儿长得很像雏儿呢。”
盈玥心中发出一声冷哼,的确,奕绅长得很像鵷雏,而鵷雏的脸蛋分明像极了她的额娘谷杭啊!!
盈玥深吸了一口气,她招手道:“苏氏上前来。”
苏侧福晋是个怯弱的女子,因体质娇弱,素日里甚少来请安,即使来了,也是缩在一旁,极少说话,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布政使的女儿……呃,好吧,她那布政使爹早就化作枯骨了。
苏侧福晋怯怯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盈玥淡淡腻了苏侧福晋一眼,道:“绅儿很是乖巧,你教导得很是不错。”
苏侧福晋松了一口气,“娘娘过奖了。”
绅儿是很乖,只是那模样,一点都不像苏侧福晋。
这小苏氏进门也好几年,竟一直都没有怀孕?而她姐姐苏陌,则只诞下了二格格,自那之后……绵悫自然不敢再让她有孕。如此,姐妹俩都没有儿子,日后可说是无依无靠,这个时候,绵悫说要给小苏氏一个孩子养育,小苏氏岂会不愿意?自然是很配合地演好了这场戏。
而盈玥,竟是生生被自己儿子蒙在鼓里多年!
“本宫记得,你当初怀绅儿的时候,格外不适,十月怀胎一直将养在府中。”盈玥徐徐道。
苏侧福晋微笑着说:“妾身体质虚弱,当初怀的的确是辛苦了些。”——哪怕炎炎酷暑,依然要帮着那么厚厚的棉包,自然是辛苦得紧。
苏侧福晋看了奕绅一眼,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可妾身有了绅儿,吃再大苦头也是值得的。”
“额娘~”奕绅软软扑在苏氏腿上,乖巧得跟小天使似的。
盈玥:看这幅母慈子孝的模样,谁会想到,奕绅根本不是苏侧福晋所出呢?小苏氏这般欢喜与激动,竟是没想过自己还年轻,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忽的,盈玥心头一闪,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眼珠瞟过小苏氏那细腻的皓腕,道:“这珊瑚手串与你很是相配,只不过,这颗珠子似乎有些裂纹了。”说着,她很是自然的身手上去指了指,食指不经意地,便戳中了小苏氏的皓腕。感受到那脉搏,盈玥的精神念力飞快扫描着小苏氏的身体——一瞬间,盈玥便感受到一股子精纯的处子气息!!
盈玥心中骇然!
小苏氏一怔,连忙低头仔细一瞧,“裂纹?哪颗?”
盈玥勉励保持着镇定,她抬手扶了扶额头,“本宫大概有些累了,竟眼花了。”
谷沃贺笑着说:“皇额娘既然累了,那我该日再带阿哥格格们来请安。”
盈玥点了点头,露出虚乏之色。
第六二一章、大归的颜格格(爆更17)
众人都退却了,万字殿中一片安静,盈玥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小苏氏,居然至今都是处子之身?!
老娘的儿子居然是柳下惠?!
不可能吧?
那小兔崽子,整日守着苏陵这么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儿,怎可能一次都不下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玥是想破了脑门都想不明白。
不过起码她明白了,为什么苏陵一直没有身孕了,妈蛋房都没圆过,能怀孕才怪了!
只不过……若苏陵一直守活寡,一直饱受冷落,怎么会高高兴兴养育着绵悫与别的女人的孩子,她怎么会一点都不怨?
这里头,只怕大有猫腻啊。
绵悫这个小兔崽子啊,到底瞒了老娘多少事儿啊!
奕绅啊奕绅,你知不知你现在这个“额娘”是个处女啊!
看样子是没跑了,奕绅便是那个章氏所出。
若不是日前在什刹海偶然碰见了,只怕盈玥要一辈子被自己儿子蒙在鼓里了!奕绅长得像他姐姐鵷雏,这点并不会惹人疑窦,谁都不会多心。
“去把慧亲王叫来!”盈玥声音凉涔涔的,宛若碎冰。
正当春日,珐琅彩花斛中一大捧洒金碧桃灼灼其华,盈玥坐在贵妃榻上,脸色阴沉沉不定。
“皇额娘,您这是怎么了了?”绵悫瞅着自己的皇额娘的脸色不佳,不由最甜了三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您生气了?儿子替您教训他去!”
盈玥扬眉扫了他一眼,“那就教训一下你自己,给我出出气吧!”
绵悫:……
“哼!”盈玥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一个章氏还不够吗?!”
绵悫一脸冤屈之色:“天可怜见,皇额娘,儿子只有章氏这一个外室!那还是中了算计的缘故!除此之外,儿子真的不曾在外面风流了!”
盈玥一脸黑云滚滚,“我说的不是你到处风流的事儿!而是苏氏的事儿!”
绵悫更加惶惑了,“苏陌哪里又惹您生气了?”不至于吧?苏陌只是她的格格,素日里连入宫请安的资格的没有,想惹皇额娘生气都没机会!
“我说的是小苏氏!”盈玥咬牙切齿提醒道。
绵悫仍旧不解极了,“苏陵?她向来温顺,是哪里惹您不悦了?”
盈玥都快翻白眼了,“不是她惹我,是你惹我的!”
绵悫脸色不由一僵,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绵悫不由想到了一种猜测……
“哼!小苏氏居然至今都是处子之身!”盈玥凉凉道。
绵悫心中咯噔一下,皇额娘的本事……自是不必置喙,绵悫抿着嘴角,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盈玥语气愈发不善,“若不是我瞧着奕绅的长相……竟有些像谷杭,又想起那章氏的容貌,否则我也不会用神念检查小苏氏的身子!”
绵悫心中感慨:原来如此!只要皇额娘有心,还有什么是发现不了的?
“皇额娘既然已经察觉,儿子也不敢隐瞒下去了。苏陵她……她是石女!”绵悫幽幽道,这么楚楚动人的美人儿,只能看不能碰,绵悫也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之余难免怜悯她三分。不能为人母亲,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遗憾。
“石女?!”方才盈玥只是粗粗扫了一通,还未来得及检彻底检查,便被那一股子处子气息给惊呆了。没想到,这个小苏氏,居然是石女?!
绵悫道:“不但不能生育,连圆房都不能。”
盈玥长叹了一口气,这点她还真没料到!
如此,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身子是处子,却不怀怨怼,那是因为她根本不能与人圆房!
绵悫郑重地道:“此事,还请皇额娘千万不要告诉汗阿玛!”
盈玥一愣,旋即便明白了绵悫的意思,永瑆对苏陌这个“孽种”一直嫌恶已久,所幸苏陌声的只是个小格格,而她的嫡妹又有了四阿哥奕绅,对此永瑆很是满意,觉得小苏氏很能干,处处压制了那个“孽种”一筹。
若是让永瑆知道,奕绅并非小苏氏所生……
只怕永瑆一怒之下,苏氏姐妹都要性命不保了。苏幕在贞嫔“病逝”后,哀恸过度,一病不起,不久旋死,苏氏姐妹可说是彻底失去了依靠。
“我明白。”盈玥也不想白白害人性命,苏陵如此善待奕绅,她又何必要揭破呢?
“多谢皇额娘。”绵悫连忙合手,深深作揖。
盈玥幽幽撇了毕恭毕敬的儿子一眼,“得了,你以后少瞒着我便是!”
绵悫尴尬地笑了,“儿子真的再无秘密了。”
“真的没有小秘密了?”盈玥挑眉,眼里透着不信之色。
绵悫无比诚恳地道:“真的没有了。”
盈玥淡淡道:“反正我又不会读心术,鬼才知道你肚子里藏了多少秘密!”
绵悫只觉得十分心累:皇额娘,您就不能信您儿子一回吗?
这时候,玉盏快步走了进来,屈膝道:“主子娘娘,颜格格,大归了。”
盈玥不禁一怔。
颜格格,便是福康安和香儿的女儿富察舒颜。当年,福康安直接求了免选,又从帐下选一员勇将为乘龙快婿,这快婿是戴佳氏的子弟,门第中等偏上,自是远不及富察家煊赫,但舒颜毕竟是庶出……
婚后,此子倒也十分疼爱的妻子,只可惜因为征战之故,夫妻聚少离多,尚未来得及诞下一子半女,她的丈夫……不幸战死疆场。
如今,舒颜已经为丈夫守足了三年孝,如今重回母家,皆是因为福康安已经贵为嘉勇公,以戴佳氏的门第,自然不敢不从。
盈玥幽幽道:“难为戴佳氏家肯放行。”
一旁的绵悫不由哂笑,“那是因为三舅舅给足了他们好处!颜儿的小叔已经去了丰台大营,补了他哥哥从四品副参领的缺!”
盈玥巨汗,这算是以权谋私吧??
不管怎么说,大归这种事儿,能和平解决是最好不过的。颜儿的丈夫毕竟是战死沙场,他的官职传给弟弟也算是一种加恩抚恤了。
颜儿也能回到道娘家,安稳度日,也算是各得其所。
第六二二章、绵悠归来(爆更18)
“颜儿这孩子,也是苦命,才刚二十,便做了未亡人。”盈玥满是感慨,这孩子怎么跟她娘似的,香儿当初只是死了未婚夫,颜儿则是直接死了丈夫!
绵悫亦感叹,“颜妹妹是可怜人,当初儿子还忖着,颜儿只比三弟小一岁,又是自小玩再一块儿,还以为……”
盈玥立刻嗔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福康安可是他亲弟弟!颜儿和绵悠血缘关系那么近,当初给绵悠选福晋的时候,盈玥还着实担心了好一通呢!
富察家是她的母族,无论她哪个孩子当太子,对富察家都是荣耀延续,所以富察家绝对不会掺合进储位之争中。可绵悠……自小惫懒,是最不可能当太子的人,若颜儿许配给他,倒是无伤大局。唯一的缺憾就是……颜儿是庶出。
作为嫡出的皇子,娶庶出的格格为妻,实在是有点丢脸,可若让颜儿给绵悠做侧福晋……又未免太过委屈。以福康安疼女儿的性子,若不能为嫡福晋,他宁可把女儿许给寻常人家的子弟为正室!
而后,选秀前夕,绵悠这小兔崽子竟留书出走,一去不回!
这种行为,惹得福康安生了好一阵子气呢,福康安觉得绵悠这是瞧不上他的女儿,索性就直接求了免选。
绵悫叹道:“三舅舅当年选婿选得未免急促了些。”
盈玥摇了摇头,“这样的后果,也不是当年的急促造成的。”谁能料到颜儿的丈夫竟会死于战场呢?
“赶明让和静带她进宫一趟吧,本宫也有些年没见过颜儿了。”盈玥对身边的玉壶叮嘱道。
“是,奴才记下了。”
和静才是舒颜的嫡母,若要入宫请安,自然要嫡母带领,而香儿……早年她还是成王福晋的时候,香儿倒是时常带着儿女前去请安。
和静如今也是快抱孙子的人了,平白让人觉得老了三分。
这一日,风和日丽,盈玥正教小鹿识字,和静便来了。
“快让她们进来吧。”盈玥笑着吩咐道。
而她也略整了整仪容,走出书房,端坐在正殿这堂的剔红夔凤如意宝座上,一袭家常的湖蓝色八团四季花蓝旗服,袖子上以银线盘绣祥云纹,外罩四合如意坎肩儿,手上则持着一串上好的水晶十八子佛珠,缓缓捻动着。
在她目光之下,和静一身和硕公主吉服,步履端正,徐徐走上前,她身后则跟了一个身穿玉色如意对襟旗服的女子,那女子低垂着脑袋,以盈玥的角度,只能看到白净的额头和淡雅娟秀的一双远山眉,这便是舒颜,瞧着长高了些。
再然后,和静已经领着舒颜伏跪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盈玥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吧!”又对玉盏道:“赐坐!”
“是!”玉盏忙去将旁边的花梨木南官帽椅子搬到盈玥近前。
和静笑着谢了赐坐,这才端坐下来,她寒暄道:“我方才瞧见,殿外的檐下扎了好几个燕子窝,有燕南来,这可是好兆头。“
春天本就是燕子筑巢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如此,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和静不过是讨个好口彩罢了。
盈玥也只管笑呵呵道:“说来也是巧,自皇上登基以来,这万字殿甚少有燕子来筑巢,今年倒是热闹,已经筑三个窝。“自己寝殿来了新客,盈玥岂会不晓得?何况那燕子窝就扎在正殿外的廊下,盈玥进进出出,想不注意都难。
倒是辛苦了洒扫宫人,燕子粪白花花落在月台上,必须立刻清理,否则一干涸,可就好不好整了。
她们这些做主子,只瞧着燕子南来筑巢热闹有趣,底下的宫女太监只怕要恨死这些燕子了。
和静上了年岁,难免迷信些,她笑容顿时精神的三分,“那就更是大吉之兆,这飞燕南来,莫非……是预兆三贝子快回来了?”
盈玥一愣,忽的瞧见侍立和静身侧的舒颜沉静的容颜一瞬间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仿佛是黑白调的画作,转瞬姹紫嫣红了一般。
舒颜的模样,早先小的时候,只觉得稚嫩可爱,如今长大了,瞧着还真是像极了香儿年轻的时候呢。
眉似远山,眼若秋波,一肌一容,妍雅静华。
盈玥按下心头的惊讶,笑着说:“那个皮猴,若真能回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话刚落音,一个小太监跟火烧尾巴似的冲了进来,满脸都是雀跃之色,“主子娘娘大喜!天津府发来电报,说是三贝子已经自天津港登陆,不日即将回京!”
一瞬间,盈玥都不敢置信!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没想到和静竟然生了一张喜鹊嘴巴!
“真的吗?!”发出这一声喜极而泣般询问的,却不是盈玥,而是素来娴静的舒颜!那一张如诗如画的面庞,当真是舒展了笑颜。
盈玥:……这样的反应、这样的表情,傻子都看得出来舒颜的心意。
唉,这份情愫,还真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话说出口,舒颜也立刻察觉自己举止失当,连忙退后一侧,深深垂下了头,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盈玥倒是没有责怪她,而是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和静也是笑容洋溢:“三贝子一走就是六年,主子娘娘必定是想念坏了。”
想到这点,盈玥就忍不住有些生气,“这孩子,小时候挺乖的,越大了,竟是如此放纵,一声不吭,竟漂洋出海了!”
和静忙劝慰:“不管怎么说,能回来就是好事。三贝子的年纪……都二十一了呢,等他回来,这婚事您怕是要操心喽。”
盈玥连忙瞄了一眼舒颜的脸色,果然那如玉的脸颊一片黯然。
冤孽啊……
和静又低声道:“我听说,这些年,三贝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和静所说的“伺候的人”,可绝不是侍女仆从这些下人,而是……姬妾。
绵悠是没娶福晋,但这些年有没有纳妾……
盈玥哼哼道:“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外面胡来!保不齐还带了个洋女人回来呢!”
舒颜忙微笑着说:“怎么会呢,娘娘可别胡思乱想。”
第六二三章、大洋马西芙?媳妇?(爆更19)
有时候,盈玥真怀疑自己是乌鸦嘴。
丫的绵悠这个兔崽子,居然真的带了个大洋马回来!
母子六年未见啊,盈玥可谓是一腔喜极、怨极交杂,只恨不得摁着绵悠道脑袋狠狠蹂躏的一通。
绵悠留书出走只是,尚且只是个温软少年,如今一转眼都已经是个高大俊美的成年男子了,那眉宇间依旧是当年的一抹惫懒与不羁,周身更是有一股飘然出尘的不世气度,他那一双承袭自己父亲的星眸流露出一抹极其欠揍的微笑。
站在他身边的阿雪,也长高了,但已久是俊美无铸,一双晶莹的眸子湿漉漉的透着小奶狗般孺慕的目光,似乎恨不得一头扑过来蹭两下。
“皇额娘!儿子好想您啊!”绵悠已经率先扑了上来。
盈玥翻着白眼道,“想我怎么不早回来?!”
绵悠叹着气道:“儿子这不是怕,回来之后就没有自由之身了么。”
“那你如今怎么不怕了?”盈玥挑眉问他。
绵悠嘿嘿笑得极为欠揍。
盈玥忽然一愣,绵悠身上的气息……还有这股出尘的气度……原来如此,这小兔崽子这些年海外飘荡,竟没忽略了修炼,如今已经是人仙境界了。
有了这样的境界,再加上她给那几件法器,这宫墙虽高,但的确已经锁不住他自由之身了。
这个小兔崽子,合着是已经进阶,自诩本事,所以才敢回来。
“对了,皇额娘,儿子还带了一个人回大清,正要向您引见呢。”绵悠笑着说。
绵悠是自天津港登陆的,他的一应状况,天津知府早已在快急奏折中一一细致描述过了,除了那满满一船的各色洋货、上千黑奴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人……一个年轻漂亮的西洋女子!
盈玥也正想问这个呢,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自己主动招供了。
他嘴角噙着冷笑,“那就让她进来吧。”就算真是个洋媳妇,她接受得了,永瑆待会儿下了朝,必定要打死绵悠这个不肖子。
片刻后,殿门缓缓开启,迎着初晨的朝阳,只见一个穿着重重叠叠粉霞般曳地蓬蓬裙的西洋姑娘,步履摇曳走着进来。
永瑆大力推行改革,对外贸易可谓是不断昌盛,这些年在京郊开设不少西洋各国的大使馆,盈玥以皇后的身份也是接见过各国大使夫人和传教士的。所以,也算是见了不少大洋马了,但是……像眼前这位妩媚性感的,却是头一遭见。
眼前这位西洋姑娘,晃荡着那一堆硕大的凶器,晃得盈玥都有点眼晕了!
丫的,居然比老娘我都大!我可是生了五个娃啊,居然输给这个西洋小姑娘了!
不错,就是个小姑娘,瞧着那脸蛋,虽然风情万种,但分明还难掩稚嫩。
只不过,盈玥对西洋人的年岁把握不准,但想来顶多也不过二十来岁,或许……只有十七八岁?反正歪果仁早熟。
那西洋姑娘笑容洋溢,笑得一点都不含蓄,牙齿都露出来了,她到距离盈玥半丈远处,便停下了脚步,双手揪住蓬蓬裙,优雅地蹲身下去,层层叠叠的粉色蓬蓬裙柔软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这是跪拜大礼,因双膝落在地毯上,蓬蓬裙像是绽开了一般,格外好看。不过这个角度,更是将那一对凶器,清楚明白地呈现在了盈玥眼皮子底下。
简直是呼之欲出啊!
那西洋姑娘笑容更加灿烂,嫣红嘴唇里吐出一串鸟语。
嗯,是英文,貌似是……自我介绍?
盈玥上辈子的盈玥水平就不咋地,穿越后……虽然也见过不少洋人了,但素来都是配备翻译,根本不需要她提升自己的英文水平。
绵悠见状,忙充当了翻译:“皇额娘,这是不列颠罗卡特伯爵的小女儿,西芙小姐,她今年刚满十八岁,她说您看上去非常年轻漂亮,就是像是儿子的姐姐一般。”
“西芙?这个媳妇很嘴甜嘛。”盈玥微笑着点头,“而且还这么性感动人。”
绵悠听了,摸了摸鼻子,“西洋女子都是如此,皇额娘习惯了就好。”然后又赶忙把盈玥这一席话叽里咕噜翻译给那位西芙小姐听。
卧槽,这小兔崽子,英文说得相当流利标准啊!盈玥不禁露出诧异之色,看样子这些年漂泊西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起码多学了一门外语。
西芙小姐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灿烂,连忙向盈玥皇后这个致谢,少不得再三淑女蹲身,那一双雪白的球啊晃荡又晃荡。
盈玥觉得自己要晕球了。
正在这时候,殿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得勒,西洋媳妇,你公爹驾到了。
绵悠脸色巨变,再也不复刚才的侃侃而谈,立刻退避一侧,俯身跪地,也飞快对西芙叽里咕噜了一句。
那西芙还恍然不止是灾难,反而露出了欢喜跃跃之色。她盈盈揪着蓬蓬裙,优雅跪在一侧,却并未俯身,而是抬头看着殿外,目不转睛地瞅着。
盈玥也已经起身相迎,只瞧见永瑆一身明黄朝服竟也没有换下来,就直接赶赴了过来,他老脸有些阴沉,在他看到旁边跪着的那个衣着暴露的西洋的女子的时候,永瑆直接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盈玥只瞧见永瑆一个趔趄,二话不说,赶忙上前扶稳了他,“息怒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永瑆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这叫朕如何能息怒?!”他刀子般的眼神扫向跪在那妖冶西洋女子身旁的儿子绵悠,陡然雷霆暴怒:“孽障!!你居然——”
西芙听不懂中文,但也看得清状况,这位大清皇帝陛下似乎相当生气?她一脸不明所以,连忙看向身旁的大清皇子殿下,关切问出一串鸟语。
绵悠忙冲西芙摆了摆手,示意她别担心,又忙朝着永瑆磕了个头,陪笑道:“汗阿玛,儿子这不是回来了么,您消消气。”
永瑆气得眼珠滚圆,“畜生!你还不如不回来了呢!你、你居然……带回来一个西洋姬妾!简直是——”永瑆一阵气结。
绵悠愣住了,西洋姬妾?他瞄了西芙一眼,一时间苦笑不已,“汗阿玛,您误会了,西芙不是儿子的姬妾!”
永瑆一愣,旋即皱眉:“不是你的姬妾,你带来参拜你皇额娘是什么意思?!”
绵悠忙正色道:“汗阿玛,西芙是不列颠一位伯爵的小女儿,在西洋,也绝对算得上血统高贵了,怎么会给人做小呢?”
听了这话,永瑆老脸再度黑沉了,“怎么?你这孽障,还要娶她做福晋不成?!”
第六二四章、情敌见面?
永瑆老脸再度黑沉了,“怎么?你这孽障,还要娶她做福晋不成?!”
绵悠巨汗,直接连忙解释:“汗阿玛您真的误会了!西芙的小姐父亲要把她嫁给一个花花公子,西芙小姐不肯,所以才逃婚出来,儿子欣赏她的勇气,才帮她逃到大清的。西芙的姐姐是不列颠公使夫人,她这是来投奔她姐姐的!”
听了这一串解释,永瑆犹自还有些怀疑:“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与这个西洋女子当真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天地良心啊!儿子与西芙当真是清白的!”绵悠一时间都快哭出来了,他急忙拉了一把旁边的阿雪,“汗阿玛,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阿雪,他可以为儿子作证!”
永瑆看着那俊俏白嫩的胡雪,一脸厌恶,“朕才不相信这是野狐狸嘴里说出来的话!”
然而,阿雪却正色道:“皇上、干娘,悠悠说得都是真的,他还是个处男呢。”
一时间,万字殿一片鸦雀无声。
他还是处男呢。
还是处男呢!
是处男呢!
处男!!
盈玥的脑海也已经被“处男”儿子刷屏了。
绵悠愤怒地看着揭穿了他羞耻老底儿的阿雪,只恨不得揪光他尾巴上的毛!
这一刻,除了西芙大眼睛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眼前这尴尬的窘况是为何产生。
永瑆的脸色一时间想笑,又不得不按捺不住,不能失了仪态,悠悠居然是童男?这未免也太……
“咳咳!”永瑆忙做严肃装,重重咳嗽了两声,“回头朕赏你两个宫女吧。”都二十一岁了,竟然还不知晓人事,实在是丢尽了大清皇子的脸面。
盈玥也忙正色道:“这事儿不急,悠悠,你先带着这位伯爵小姐在园子里逛一逛,也算是一尽地主之谊了。”
“是,皇额娘!”绵悠松了一口气,连忙对身旁的西芙咕噜两句,西芙笑容绽放,朝着大清帝后优雅地告别,然后便跟着这位皇子殿下一并推出了万字殿。
阿雪见状,也忙滴溜溜一并跟去了。
永瑆长长突出了一口气,“绵悠的年纪也不小了,此番既然回来了,他的婚事必须立刻敲定!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盈玥笑了笑,“他如今连府邸都没有呢!”连四贝勒绵偲都带着姬妾出宫开府了,可绵悠这个三贝子却还……
“那就先娶进宫,容后再分府!反正就是个贝子府而已,不费事!”永瑆气息有些不爽。
连弟弟都是贝勒,绵悠还只是小小固山贝子……
“对了,和静今日似乎递了牌子……”也就是说,舒颜只怕要跟这个逃婚的西洋伯爵千金要碰上面儿了。
圆明园可是号称万园之园,绝对足矣让西芙这个西洋妞大开眼界。
绵悠作为一个合格东道主,操着一口堪比英伦土著的鸟语,像西芙介绍着圆明园四十景之恢弘,在天然图画的竹薖楼上远眺西山群岚,在上下天光尽览湖光山色,在汇芳书院隔溪看“断桥残雪”。
断桥残雪是圆明园中一处极佳的景致,需在冬日里,白雪皑皑,方才最有意蕴。
眼下虽还不到冬日,但看那横桥卧波,白堤如雪,湖上风荷荡漾、湖岸木芙蓉如锦似绣,亦是一副极美的景观。
然而那断桥之上,一袭走来一位身穿和硕公主吉服的妇人,后头还跟着衣着素雅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眉心颦蹙,似嗔似怨,眼睛看向衣着暴露的西芙,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分。
绵悠已经快步迎了上去,拱手行礼:“和静姑姑,许久不见了。”
和静微笑颔首,神色十分和蔼,“的确许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和静的目光也不由地瞥向那个妖冶的西洋女子,眉心一皱,穿着如此轻浮……和静难掩厌恶之色。
绵悠忙向和静介绍道:“这位是不列颠伯爵的小女儿,公使夫人的妹妹。”然后又用鸟语对西芙介绍一下和静公主的身份。
西芙一听,眼前这位竟然是公主、是大清皇帝的妹妹,连忙优雅蹲身,笑容洋溢地问侯着这位公主殿下。
和静拿着苏绣绢子掩了掩唇角,“真是年少风流啊。”
绵悠一听这话,便知道又是误会了,只得连忙道:“和静姑姑,西芙她……”
然而,和静不等绵悠解释,便摆了摆手:“我还要带舒颜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绵悠望着侍立在和静公主身侧,嘴唇薄抿,俏脸晦暗的舒颜,不由叹了一口气,“颜妹妹的我也听说了,还请节哀。”舒颜此刻容颜难舒的模样,被绵悠视作丧夫后的抑郁与悲伤所致。
舒颜小脸冷冷板着,她屈膝一礼:“多谢贝子爷关怀。”
绵悠笑了笑:“怎的这样见外?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舒颜嘴唇紧紧抿着,像是锯了嘴儿的葫芦。
和静叹了口气,“好了,该去万字殿了。”
舒颜点头,正要随之而去,没想到却瞧见那个伯爵千金西芙竟挽住了阿雪的手臂,指着远处的西洋景观楼大呼小叫,分明是在惊叹其造诣。
舒颜看在眼里,她呆住了,连脚步都僵住了,这个西洋女子不是三贝子的……
绵悠看在眼里,笑着道:“阿雪,那你就带西芙去海晏堂那边瞧瞧吧。”
阿雪一脸无奈,他懒懒打了个哈欠,“知道啦。”
西芙笑容灿烂无比,他亲呢地在阿雪臂膀上蹭了蹭,那宏伟的凶器分明都已经贴在阿雪的手臂上。
然而阿雪却视若无物,一副只想睡个回笼觉的懒散模样。
西芙拉扯着阿雪,一路远去了。
和静与舒颜风中缭乱。
和静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个西洋女子……不是你的姬妾?”
绵悠耸了耸肩膀,“这些年周游西洋列国,向来都是阿雪最能招蜂引蝶,我……”绵悠笑了,似乎很是松快得意的样子。
舒颜脸色有点囧,“三哥哥……我还以为……”说着,舒颜的脸颊有些泛红。
和静笑着问:“你这些年,难道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女子都没有?”
绵悠淡淡道:“和静姑姑,我当初逃跑出海,就是不想有家眷牵累,我又岂会在海外自找麻烦?”
这话,让舒颜一瞬间脸色晦暗了下去,天底下竟然真的有不想娶妻的男子?
和静眉头紧锁:“可你总要娶妻生子。”
第六二五章、约定私奔?
和静眉头紧锁:“可你总要娶妻生子。”
“我才不要!”绵悠像个调皮孩子,“我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多好呀!”
和静作为一个传统的女子,实在受不了这种离经叛道,她脸色一沉:“真是愈发胡闹了!”说吧,和静直接拂袖而去。
看着和静气愤远去,舒颜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默默留在了绵悠身侧。
舒颜咬了咬嘴唇:“三哥哥觉得妻子是累赘,所以才不愿娶妻?”“也就是说,当年三哥哥离开,并非是针对她。
绵悠点头:“颜妹妹,成婚有什么好?你看看你,嫁了人才几年,便丧夫大归,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嫁人呢!”
舒颜一怔,神色更加黯然了。
绵悠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失当,不由讪讪:“不好意思,你想必正伤心吧?”
舒颜忙笑了笑,“其实,当初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我与先夫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只不过……”舒颜露出伤心的神色,“我如今大归了,阿玛的意思……是想让我改嫁。”
绵悠忙问:“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改嫁?!”
舒颜轻轻点了点头,她抬头盈盈望着绵悠:“三哥哥这些年在海外自由自在,哪里晓得拘束一隅宅院之苦?”
绵悠眼前一亮,忍不住撺掇道:“你想不想逃婚?”
舒颜又是惊又是喜,她几乎要抑制不住胸腔内的激动,“逃去哪儿?”
绵悠兴致昂扬道:“当然是海外了!只要出海,哪怕是三舅舅也找不到你了!我跟你说,欧洲大陆有好多新鲜有趣的地方……”
说到西洋风光,绵悠仿佛是发动了马达一般,侃侃而谈,从阿尔卑斯山的各国风光、到苏格兰的辽阔牧场、再到瑞典雪山的一望无垠,还有曾经在极北之地看极光……
“是你没瞧见,真的是太美了,绚烂得简直不似人间!”绵悠回忆着瑞典那璀璨的极光,不由感叹万千,“只可惜,就是太冷了。”
舒颜也不禁被勾起了向往之心,“真想去亲眼瞧瞧。”
绵悠喜出望外:“你这是决定要逃婚了?”
舒颜眼眸中满是欲说还休,“只不过……我又不会说西洋语,又人生地不熟。”
绵悠大手一挥,“这个简单,等过些日子,你跟着我一起出海就是了!”
舒颜眼中一抹雀跃呼之欲出,这样……岂不是私奔?一瞬间,舒颜俏脸涨红,若换了是从前的她,必定是不敢做出这种离经叛道之事,但是现在……她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三哥哥不嫌弃我是累赘吗?”舒颜怯怯问。
绵悠笑着道:“怎么会呢?咱们可是自小青梅竹马,我一直当是你亲妹妹一般。”
亲妹妹一般……
舒颜的脸蛋僵硬了,她暗暗咬牙,亲妹妹便妹妹!她就不信,天长日久,不能变成情妹妹!
“那你可不许半路把我抛下!”舒颜正色望着绵悠。
“我发誓,绝对不会!”绵悠立刻比了个指天发誓的姿势。
舒颜终于安心了,不管如何,起码她可以跟三哥哥在一起了,不管是夫妻也好、兄妹也罢,只要能相守在一起……
舒颜俏脸红了,她讷讷问:“那么,我们什么时候……”
绵悠“嘘”了一声,“我的大船就停在天津港,等处理了船上货物,咱们就……”绵悠近了,低头在舒颜耳边耳语,将自己的跑路计划娓娓道来。
属于男子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舒颜的耳垂上,不由的那小小的耳垂嫣红一片、几乎要滴血了。
“那……一切就交给三哥哥安排了,还请三哥哥千万不要辜负我。”舒颜眼波柔柔望着绵悠。
绵悠拍着胸脯,很有义气地道:“放心,交给我了!”
如果是盈玥看到这幅场景,肯定要大骂:你个不开窍的夯货!活该单身一辈子!
万字殿。
和静满脸愁容,“皇后娘娘,我是看着舒颜长大了,虽不敢说如亲生母亲般疼她,但也是盼着她顺遂如意的。她是丧夫,可她才二十岁啊,若要这般孤零零到老,委实太可怜了。”
说着,和静便已经噗通跪下了,“娘娘,三贝子既然回来了,她早晚是要娶妻的!求您疼舒颜一回吧。”
盈玥满头黑线,“你希望舒颜嫁给绵悠做嫡福晋?”这事儿,就算她疼娘家侄女,永瑆也断断不可能同意啊!
和静连忙道:“颜儿是丧夫大归之女,哪儿敢肖想做皇子嫡福晋?”
盈玥一愣:“你想让颜儿做侧福晋?福康安不可能同意吧?”
和静苦笑:“若换了当年,瑶琳当然不可能同意,可颜儿如今……今非昔比啊。”
是了,颜儿是丧夫之女。
若只是做侧福晋,看在她的脸面上,看在富察家的门第上,或许永瑆真的会答应。可是——盈玥头疼了,舒颜是她的亲侄女,绵悠是她的亲儿子!近亲结婚,要不得啊!
“这事儿,容本宫考虑一二。”盈玥揉了揉沉痛的太阳穴。
盈玥没有一口拒绝,和静已经觉得相当难得了,她松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情,娘娘当然要思虑些日子。”说着,和静忙跪安告辞了。
到了傍晚,一家子人总算能够齐聚一堂。
看着满堂儿孙,盈玥心中是欢喜的,但欢喜之余,又不免忧愁了,绵悫、绵懋、绵偲都携带着自己的福晋,唯独绵悠孤零零一个人……啊不,他身旁坐着阿雪呢。
两个英俊的男子,同坐一席,说说笑笑,亲密有加。
盈玥忍不住腐了。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下去,总跟阿雪这个美男子在一起,盈玥都担心自己儿子会被掰弯了!
小鹿对这个久违谋面的哥哥实在没什么好感,兀子跟鵷雏一块玩着。
而绵悠对这个软萌的妹妹却十分感兴趣,“小鹿,到三哥这边来好吗?”
“不好!”小鹿直接拒绝,丝毫不给三贝子半分面子。
绵悠摸了摸鼻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叫人给你捎了大钻石,每年生日也从来少不了各色海外宝石!你居然都不理我!”
小鹿肉嘟嘟的脸上满是迷茫:“大钻石?宝石??”
第六二六章、艳福
小鹿肉嘟嘟的脸上满是迷茫:“大钻石?宝石??”
盈玥老脸尴尬了,她急忙道:“小鹿还小,那些东西我都替她收了起来。”……唉,看样子是没法昧下了,都得吐出来了,好桑心。
绵悠看懂了自己皇额娘的意图,不由黑线了:“皇额娘,您每年生日,我也没少了您的寿礼啊!”——您竟然贪墨到明晰头上,真丢脸。
盈玥老脸臊红,心里又不免有些恼,也不看看你年年送回来那是什么寿礼!动辄整船的葡萄酒,想让老娘喝到死啊,还不是得散出去**成?要不就是欧洲各地的特产,数量上都是相当可观,可实际上她一个人如何用得了?她总不能拿出去卖了换钱吧?
你丫的不晓得女人最喜欢珠宝首饰吗?过寿不送我这些,送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儿子,许久不见想念得紧,见了之后……她怎么觉得这么碍眼呢?
草草结束了这场家宴,哥几个醉意惺忪走出了万字殿,作为长兄的绵悫拍了拍三弟的肩膀,“悠悠啊,你也不小了,此番回来,汗阿玛已经命内务府给你选址建府了,就在什刹海边儿上,地段好、景致更好。”距离他们小时候住过的成王府,很是临近呢,绵悫不由想起了幼时的光景,那时候三弟还是个乖宝宝呢。
绵悠点了点头:“嗯,在京中总还是要有个落脚的地方的。”
绵悫诧异地看了绵悠一眼:“落脚?”合着绵悠还打算出海去啊?!
小时候明明那么乖的弟弟,长大了却这么野。绵悫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没玩够呢。”
绵悠嘿嘿笑了,“大哥你可别出卖我呀。”
绵悫:……
旁边的纯郡王绵懋已经有些看不过去了:“我说你也该消停点了吧?老老实实的,等着娶福晋吧!”
听得“娶福晋”三字,绵悠如临大敌,“娶谁?!”
绵懋打量着绵悠那副防备架势,忍俊不禁,“这个我哪儿知道?但肯定是世家大族嫡出的格格,单看汗阿玛和皇额娘中意哪家了。”
听得这话,绵悠只恨不得立刻跑路。
跟在后头的四贝勒绵偲发出哼声:“连我都娶了福晋了,三哥,你要是再不快着点儿,我儿子都该生出来了。”
纯郡王绵懋不由笑喷:“你还不满十八呢,哪儿来的儿子?!”这是皇额娘立下的规矩,不够十八,不许闹出人命,他们哥儿几个都不敢违背。小绵偲虽然成了婚,但不过才十七岁而已,还是虚岁,距离可以整出人命,还早着呢。
四贝勒绵偲白嫩的脸皮微微涨红,“我、我很快就够岁数了!”
绵悫看不惯二弟这般逗弄幼弟,他摆手道:“好了,咱们实在谈论三弟的婚事,扯到四弟身上作甚?我瞧着呀,四弟已经娶了瓜尔佳氏的格格,三弟的嫡福晋约莫会是西林觉罗家、或者钮祜禄家听说也有适龄的格格……”
纯郡王绵懋立刻笑道:“我听说十六婶有个嫡亲侄女,年方十六,想必容貌才学都不会逊色!”是啊,十六福晋可是出了名才貌双全。
一旁的三贝子绵悠都快哭出来了,“我不想要娶福晋!”什么瓜尔佳氏、西林觉罗氏还是钮祜禄氏的,他连见都没见过呢!
慧亲王绵悫、纯郡王绵懋齐齐回头,齐刷刷摆手道:“三弟,别闹儿!”
连四贝勒绵偲也忍不住笑了,“是啊,三哥别闹了,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闭嘴!”绵悠愤愤瞪了幼弟绵偲一眼,“居然连你也取笑我!”
绵偲撇撇嘴:“那还不是因为三哥太不懂事,居然比我还任性!”
“你——”被弟弟数落,绵悠脸皮有些发涨了。
看着这一幕,纯郡王这个块头最大的糙汉子却发出了忧愁的感慨,“想当初,我还以为皇额娘会选舒颜表妹给三弟做嫡福晋呢,没想到……”
绵悠皱眉,露出不悦之色:“二哥!我只当颜妹妹是亲妹妹的一般!你别乱嘀咕。”
越说不让嘀咕,慧亲王绵悫这个长兄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颜儿丫头还真是个苦命的,年纪轻轻连个孩子都没有便守了寡,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若是改嫁吧,别人还指不定说得何其难听?若是不改嫁,一个孤零零的,更是可怜。”
绵悠眉心颦蹙,“颜妹妹才不想改嫁呢!一个人又如何?我不也一个人,这些年不也逍遥快活得紧?”
慧亲王绵悫瞪了绵悠一眼:“颜儿是女子,且素来孝顺懂事,岂会学你那般离经叛道?!”
绵悠心中大是不服气,颜妹妹就是太孝顺懂事了,才误了,如今她已经决定逃婚出海了!不过这件事,他自然不能告诉兄弟们知晓。
这时候,绵懋突然压低声音道:“颜儿若改嫁,势必要更加低嫁,且人品才貌也未必比得上戴佳氏那短命小子。与其眼睁睁看着她这般委屈,倒是不如……”绵懋别有深意地看了三弟绵悠一眼,“三弟,你觉得颜儿如何?”
绵悠一头雾水,本能地回答:“颜妹妹很好啊。”
“你不嫌弃她是丧夫之身?”绵懋眼中带着期盼的雀跃。
“我怎么会嫌弃颜妹妹?”绵悠脱口回答,丝毫不带一点犹豫。
“那太好了!”绵懋忍不住哈哈大笑,重重拍打着绵悠的肩膀。
慧亲王绵悫摩挲着下巴道:“就算三弟不介意,三舅舅那边……”
绵懋立刻拍着胸脯道:“三舅舅那边,我亲自去跟他谈!”
绵悫颔首,微笑着道:“颜儿不必当年云英之身,说不准三舅舅的心意会有所改变,也未可知。”
兄弟连互视一眼,彼此都笑了,眼中尽是十拿九稳之色。
唯独绵悠这个当事人看得一头雾水,大哥和二哥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绵悠正要开口问,绵悫这个长兄正色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三弟和四弟且回西园歇着吧,我跟你们二哥也该出宫回府了。”
四贝勒绵偲虽然娶了福晋,但他贝勒府也尚在修建中,因此还一直带着妻妾住在宫里呢。
绵偲目送大哥二哥远去,不禁羡慕起三哥的艳福,“颜表姐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啊……”
艳福加身的绵悠却跟个傻愣子一般,浑然不知到底是个神马节奏。
第六二七章、舒颜的盘算
如今的福康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了,年逾四十的嘉勇公爷周身上下一股子巍巍之势,大有睥睨一切的孤傲。
他也有这份资本孤傲,就如当年三贝子出走,他一气之下,直接要求皇后姐姐赐他女儿免选。
但如今……
福康安终究是有些后悔了,若他当年不是那么急躁,若是再仔细斟酌一下,或许舒颜着丫头就不会这般命苦了。
今日,纯郡王来了,与他说了好一番话。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与其让颜儿再度低嫁,还饱受不贞非议,到不如许给三贝子做侧福晋。
侧福晋……
这个位置,若换了从前,福康安必定要恼羞成怒!我福康安的女儿,唯一的掌上明珠,谁敢让她为妾?!侧福晋虽然能够上宗室玉牒,但说白了,不过就是贵妾罢了!
但如今……今非昔比啊!
颜儿丧夫大归,戴佳氏一族固然不敢有半分异议,但他挡不住世人的悠悠之口!
自大颜儿大归,倒是有不少想要求娶的,但是那一个个无非是看中了他的权威、看中了富察家的权势!没一个配得上舒颜!
“唉……”福康安长长叹了口气,“颜儿啊,关于你的婚事……”
舒颜那温婉的面庞一瞬间强硬了起来,“阿玛,我不改嫁!”
福康安:“……我知道,当年三贝子出走,着实让你伤心坏了,如今若要你给他做侧福晋,你必定是不乐意的。”
舒颜一瞬间傻眼了,“什么?”她的脸蛋一瞬间臊红了,“三贝子要纳我为侧?!”
怎么可能?先前还口口声声说拿她当亲妹妹一般,那么不开窍的三贝子怎么可能突然……
福康安道:“虽然他没明说,不过他并未嫌弃你,想来还是愿意的。你若是肯,我便叫纯郡王牵个线儿……”这事儿,瞧着能成。
舒颜沉默了,果然不是三哥哥的意思。
“三贝子此番回来,皇上和皇后娘娘肯定为他选嫡福晋吧?”舒颜眼中满含酸意。
福康安连忙道:“你只管放心,三贝子的嫡福晋我瞧着多半会是钮祜禄家或者是西林觉罗家的格格,西林觉罗家那老不死不过就是个礼部尚书而已!钮祜禄家的家主……哼!不过就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副都统而已!她们家的女儿,若敢叫你受半分委屈,我便叫她们的老子好看!”
福康安凶悍地捋起袖子,活脱脱是个强盗做派。
舒颜:当初戴佳衍崎求娶她,阿玛也是这般态度。诚然,她嫁过去之后,戴佳氏上上下下无人敢给她半分委屈受,可饶是如此,又能如何?嫁非所愿,如何能欢欣舒颜?
阿玛的确是疼她,处处给她撑腰,这三年若非她执意要给先夫守孝,只怕阿玛早接她回来了。在戴佳府守三年夫孝,不是因为她与先父有感情,而是她嫁过去之后,实在是没有尽过身为妻子的义务,守这三年孝,皆是因为她愧疚戴佳衍崎的一片心意。
她不是没有试过要接受戴佳衍崎,她终究是没能做到,或者说是没等她做到,戴佳衍崎便战死沙场了。
“阿玛,容我思量几日吧。”舒颜垂眸道,这不过是托词罢了。既然并非三哥哥本意,她又何必去做着什么劳什子侧福晋?万一把三哥哥给吓跑了,不肯带她一起出逃了,岂非得不偿失?
福康安点了点头:“你放心,阿玛这回不会勉强你。不过三贝子——无论他娶谁为嫡福晋,都必须给你留着侧福晋的位置!哪怕你不嫁,他也得给你留着个位子!这是他欠你的!”
舒颜苦笑了笑,阿玛的性子,还是这般霸道。
送走了福康安之后,舒颜定了定心神,既然一早就决定好要任性妄为一次,她不会因为任何缘故而改变心意。
“小穗,去帮我送信给三贝子。”舒颜声音轻缓,却格外笃定。
不管钮祜禄家的格格还是西林觉罗氏的格格,她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哥哥娶进门。如今她可是有一个与三哥哥长厢厮守的好机会,又岂会放弃?
至于出逃之后的烂摊子……
舒颜叹了口气,露出愧色,凭阿玛对她的疼爱,肯定会认为这是三贝子的错,阿玛肯定会去讨个说法,让皇后娘娘给她一个名分。只要能补上这个侧福晋的名分,拿她就不是私奔,而是以侧福晋的身份陪三贝子一起出海。
想到此,舒颜脸嗖得红了。
一切的安排,都在暗地里进行,甚至连盈玥都未洞察,她这几日接连看了好几个世家大族的格格,然后安利给小悠悠。
只可惜,小悠悠这个兔崽子万分不配合。
“皇额娘,反正我是不回娶福晋的,您就别白忙活了!”绵悠懒懒躺在盈玥最喜欢的那架螺钿贵妃椅上,翘着二郎腿,吃着可口的点心,那做派,比大爷还大爷!
绵悠是什么性子,盈玥还不晓得?她宣召各大家族嫡出格格相看,皆是因为这是永瑆的意思!盈玥也不得不走个过场。
看小悠悠这架势,是又要跑路了。
“你已经是人仙境界了,以后要常回来。”盈玥很是感伤地道。
绵悠嘿嘿笑了,“这个您就放心吧,对了,我走之后,内务府建造贝子府的工程可千万别停了,您劳心劳力些,多给掌掌眼。”
盈玥:我他妈成了你的包工头了啊!
“赶紧滚蛋吧!”这个儿子,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她就已经受不了了!
于是,翌日,西园那边便炸了锅了。
“主子娘娘,三贝子不见了!”
滚得倒是真够快的!
永瑆闻讯,火速赶到万字殿,“这个畜生难道又……朕明明让侍卫好生盯着!这群废物,那,那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一个人!!”
盈玥感叹,绵悠好歹是个人仙,再加上一只人仙狐狸打下手,皇宫再森严,也拦不住他才脚步了。
绵悠的性子,实在是与这规矩森严的皇家格格不入,天高海阔,还是他的去处。
“选福晋的事儿,便到此为止吧。绵悠此去,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我不可不能让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守了活寡。”反正绵悠可享长生,婚事不急,莫说才二十出头,哪怕二百出头结婚都不晚。
第六二八章、奇葩婚礼
盈玥还没来得及为绵悠的出走而伤感太久,他弟弟福康安便怒气冲天找上门了。
“皇后娘娘!”福康安咬牙切齿,连安不都请,“您儿子把我女儿给拐走了!”
盈玥:hat?
舒颜吗?被谁拐走了?老娘的儿子有点多,但素能干出这种不像样事情的……呃……貌似就只有……
“悠悠把颜儿拐走了?”盈玥一脸不相信,“这怎么可能?”绵悠一直当舒颜是亲妹妹,哪有哥哥拐走妹妹的道理?
“不信你看!”福康安甩出一张一封书信!
那书信的笔迹还十分崭新,上头的字也十分简明扼要:抱歉啦,三舅舅,颜妹妹我带走了。
盈玥:“……”这简直是铁证如山啊!
这打脸打得真快……
她捂住了自己的老脸,畜生啊,跑路就跑路,还给你老娘我捅了这么大篓子!你丫的不是当舒颜是妹妹吗?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去请皇上来。”盈玥强撑着,吩咐身边人火速去请永瑆来做主。
一大早绵悠出逃,永瑆已经发了一通雷霆了,这会子嘴上都气了火炮了,勉强按下怒火,去处理政务,没想到又出事儿了!
他的那孽障畜生,把福康安丧夫大归的女儿富察舒颜给拐带私奔了!!
永瑆看着那上头放肆不羁的字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只恨不得让天津港发动海军,给朕灭了这畜生!
“来人!拟旨!朕要革了他固山贝子的爵位!!”永瑆咆哮声如雷。
盈玥也不拦着,革就革呗!反正就是个小小贝子爵位,有跟没有差别不大。
但是福康安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皇帝姐夫真下达这种旨意,说到底,私奔这种事情,对女子名节的伤害是最大的,而他的女儿还是丧夫大归,若是事情传扬出去,还指不定被说得如何难听呢!
“皇上息怒!”福康安急忙上前劝慰,“这种事情毕竟不光彩,若是传了出去,皇家颜面要何存呢?”
这个道理永瑆当然知道,可心里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啊,“那就容后再找个别的由头革了他爵位!”
永瑆如是恨恨道。
这下子福康安也不阻拦了,而是忙趁机可怜兮兮道:“那颜儿可怎么办呀!若是叫人知道,她跟着三贝子私奔了……”
这下子,永瑆老脸那叫一个尴尬,私奔这种事情,按理说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女子不好,但是身为人父的永瑆心知肚明自己儿子是何等不像话、何等离经叛道!反倒是舒颜,丧夫之后,坚持守孝三年方才大归,可见是个知礼守礼之妇,必定是绵悠蛊惑富察舒颜,这肯定没跑儿了。
浩荡无际的大海之上,绵悠正在甲板上,愉悦地吹着清新的海风,却不由得,鼻子一样,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
“三哥哥小心着凉。”舒颜笑颜温婉将一件厚实的斗篷披在绵悠身上。
绵悠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我不可能着凉啊,肯定是有人背后说我的坏话!”
绵悠愤愤道。
舒颜莞尔,她看着这片以前从未见过的蔚蓝大海,眼中满是亮晶晶的欢喜。
圆明园,万字殿。
福康安徐徐引出自己的想法:“事到如今,还盼着皇上下旨赐婚,总不能让颜儿这么不明不白跟着三贝子出海了。”
永瑆颔首,“这是应当的,朕立刻下旨,将舒颜赐绵悠做侧福晋。”
福康安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跪下谢恩。
事到如今,盈玥也没有反对,虽说表哥表妹血缘关系太近,不宜结婚,妈蛋都私奔了,她还能不负责任吗?
“绵悠离家出走的消息还未传开,舒颜不见了的消息想来你也对外隐瞒了,既然如此……”盈玥叹了口气,既然要负责任,就把事情给办全乎了。
“颜儿是大归之妇,婚事不宜隆重,便叫钦天监择个日子,办了这场纳侧之礼吧。”盈玥叹着气道。
福康安忙拱手道:“一切但凭姐姐做主。”
盈玥挑眉看了福康安一眼,现在叫姐姐了,方才那一声冷冰冰的“皇后娘娘”,听得她心都要凉了。
七日后,一场既没有新郎也没有新娘的奇葩婚礼就这么展开了。
舒颜由一个身量差不离的小太监扮演,至于新郎三贝子……直接对外宣称病倒了,不能出席——反正绵悠早有“病秧子阿哥”的美称,倒是省了麻烦了!
这场婚事,也被外人看做事“冲喜”,甚至还有人暗暗搓搓嘀咕,说富察氏已经克死了一个丈夫,说不准哪天便要克死三贝子……
像这样不像样的流言,在京中暗地里渲涌着。
纳侧之礼后,永瑆下旨,名三贝子绵悠出海、镇守吕宋,侧福晋富察氏自然是要随行的。
如此一来,这场私奔丑闻,算是彻底掩盖了下去。
盈玥也是觉得心累得紧,尼玛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样的婚事,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这事儿还有人觉得蛮不错呢。
福康安的爱妾的林香儿如今虽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她笑着说:“您不妨想想,若三贝子留在京中,势必是要娶嫡福晋,如今自是没法娶了,身边就只有咱们颜儿这一个侧福晋!这样一来,跟嫡福晋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唯独可惜的是,女儿离开了她身边……
福康安叹着气道:“如今也只盼着三贝子能善待颜儿了。”
林香儿笑道:“已经不是贝子了。”
福康安一愣,没想到皇上之前那番话,竟不是气话,竟真的找了个“贻误吕宋、懈怠镇守”的罪名,于日前下旨,割除三阿哥绵悠贝子爵位,三阿哥成了光头阿哥了。
“姐姐居然也不拦着点。”福康安摇了摇头,如今颜儿是三阿哥的侧福晋,夫荣妻贵,三阿哥被革爵,颜儿也跟着无光得紧啊。
林香儿笑着道:“皇后娘娘想必也正在置气呢。”说着,林香儿又低声道:“因三阿哥受到皇上发配和责难,如今京中又有人叫舌根子说三阿哥不是皇后娘娘亲生了。”
福康安怒气冲冲道:“这群小人!三阿哥长得那么像姐姐,怎可能不是姐姐亲生?!”
第六二九章、青丝白雪
绵悠是在抵达吕宋第一站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晓得,舒颜竟然成了他的侧福晋了!!相比之下,自己被老子夺爵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了。
彼时正值寒冬,然而吕宋温暖如春的气候,让素来畏寒的舒颜大感欢欣,却少不得有些愧疚:“三哥哥,看样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以为我们私奔了,所以皇上才褫夺了你固山贝子的爵位。”
舒颜低头怯怯道:“都怪我不好。”这点的确在她意料之外……
绵悠看着舒颜此刻道模样,大感尴尬,“爵位什么的,我倒是不在意,可关键是你、你……”绵悠一时间心中万分复杂。
舒颜忙微笑着道:“什么侧福晋的,不过就是个名分而已。我不介意,三哥哥向来随性,难道还会为此困扰吗?”——有了这重名分,日后再发生点什么,亦是合乎礼法之事了。想到此,舒颜不禁有些羞涩。
绵悠一愣,倒也是,不就是个名分嘛!
“也对,有了这个名义上的身份,三舅舅必然不会再强迫你改嫁了。”绵悠点头道。
舒颜暗道:阿玛才会强迫她嫁给任何人呢,哪怕当初嫁给戴佳衍崎,虽非出于本心,她亦是点了头的。
为了她这份任性,倒是叫阿玛做了一回恶人了。
“就是委屈了三哥哥了,日后三哥哥若是娶妻……只怕我会是个妨碍呢。”舒颜娇滴滴嗔道。
绵悠脱口道:“我怎么可能会娶妻?”
舒颜黯然,看样子,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绵悠和舒颜这一对儿,在海外会如何发展下去,身在京中的盈玥不得而知。在她眼里,总算是把四个儿子的婚事都给搞定了,剩下的,就让这些小兔崽子自己操心去吧!她老人家是不管了!
剩下的,她只想把小鹿养大,陪着永瑆慢慢变老——好吧,变老的只有永瑆一人而已。
一年年,眼看着青丝变白雪,盈玥心情很是复杂。
盈玥只恨不得时间能够暂停,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愈是希望时光慢一下,流光愈是把人抛。
眼见着孙辈愈发繁盛,甚至繁盛得她都有些数不过来了……
孩子们是那样可爱,甚至连当初那个萝莉谷沃贺都成年了,因绵悫盼望嫡子,因此满十八岁后没多久,谷沃贺也有了身孕。
谷沃贺大腹便便之际,永瑆迎来了五十大寿。
已经是半百之龄的永瑆,眉角眼梢满是斑驳,原本乌黑的发间,已是华发丛生。
这几年,总觉得永瑆老得格外快些。
快得让盈玥都觉得心惊,才五十岁,竟会这么多白发吗?
细腻的象牙梳子滑过那黑白斑驳的长发,那白发甚至已经多过黑发了。
“永瑆……“盈玥的手有些发颤,”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五十岁,的确会有白发,但怎可能白发如此之多?简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般!
永瑆的语气透着疲惫:“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朕……歇歇就好了。”
皇帝,的确是一个极其劳碌的职业,可谓是夙兴夜寐,无一日清闲。永瑆又立誓要做明君,要挽回帝国倾颓的命数,自然就格外给了自己更大的负担。
这似乎……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呀,还当自己是刚登基那会儿么!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劳逸结合。”盈玥忍不住开始了碎碎念。
永瑆舒了一口气,转身握住盈玥那细腻得不逊色的少女的手,“朕的确是老了,月娘……却还是这样年轻。”他抬起手,抚摸着盈玥那白皙如玉的脸颊、抚摸着那没有一丝皱纹的眼角眉梢,数十年如一日,这张容颜,从未变过。
“朕愈发觉得,朕有些配不上你了……”永瑆眼中难掩伤感之色。
盈玥叹了口气,她明白永瑆此刻的心情,唯独他会被岁月带去青春,而她……
她却只得笑着打趣:“你如今就服老,等七十岁的时候,又当如何呢?”
永瑆不由一怔,眼中滑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朕……”
“永瑆。”盈玥轻轻唤了他的名字,低头温婉地伏在他胸膛上,她咬了咬嘴唇,心中小心翼翼斟酌着话语:“掌管着偌大帝国,是十分辛苦的,你有没有想过将来……退休?”
永瑆一愣:“什么?”
盈玥声音更低了下去:“在后世,男六十岁、女五十五岁就是退休年龄了。”虽说退休年龄又延迟了……但在这个人到七十古来稀的时代,六十岁真的已经很老了,不能再推迟了!哪怕永瑆能活了七十多岁,六十岁也真的需要退休了!
她不想看着永瑆死在那个位子上,身为一个女人,她还是希望晚年能够好好陪伴永瑆。普通人的一生,是那么短暂,他不想让永瑆短暂的一生留下遗憾。
身为帝王,他太忙碌了,一有朝堂大事,就必须立刻去处理,每每忙碌到深夜……
他太累了。
这乏累的帝王生涯,总要有个头才是。
何况悫儿已经年逾三十了,她与永瑆十八岁就有了嫡长子,父子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小了点。
即使永瑆六十岁退位做太上皇,彼时绵悫也四十二岁了!不能再晚了,否则绵悫真的要跟雍正爷那般悲催了。
“六十岁么?”永瑆脸上苦涩浓得化不开,只可惜朕……活不到六十岁了。哪怕现在,他已经感受到生命的不断流逝了。
当初阿玖告诉他只剩下十年寿元,这对永瑆而言,不啻是一个魔咒。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一年年感受到身体衰老的速度快得异于常人,他已经彻底相信,都是真的了。
五十岁了,他还剩下两年时间。
他只有两年时间可以陪伴月娘了。
永瑆合上眸子,是时候了……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如此了。
盈玥忙道:“我知道,一旦坐上皇位,就很难放手了。就像圣祖爷、就像先帝爷,都是死个那个位置上,可是这样真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吗?六十岁的老人,真的该考虑彻底歇息一下了。”
“我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决定,你现在才五十岁嘛,但你难道不考虑一下?”盈玥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企盼。
永瑆深吸了一口气,“朕……决定立悫儿为太子。”
第六三〇章、太子绵悫
永瑆深吸了一口气,“朕……决定立悫儿为太子。”
盈玥怔住了,“立太子?你不是不想立储吗?”
永瑆道:“早些年不立储,是因为朕想让悫儿在外多加历练,但是他如今也算是历练有成了。”
“可是……若是立为太子,照规矩,悫儿就要搬回宫里,住进毓庆宫。”盈玥眉心颦蹙,“这样以来的话……外头的差事,可就不方便了。”
永瑆用十分轻描淡写地语气道:“朕打算,让悫儿监国。”
盈玥愕然了,监国?!
“你……打算南巡吗?”半晌之后,盈玥给出了这个猜测,若是南巡在外,的确需要合适的人监管朝政。
永瑆却摇了摇头,“朕只是累了,想歇歇而已。”
很快,永瑆在他五十岁寿辰之日,正式下达圣旨: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嫡长子慧亲王绵悫,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康熙嘉成二十二年二月初七,授绵悫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这道立储旨意,直接把绵悫给砸懵了。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安心等候半生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爷这么快就当太子了。
对于立慧亲王为太子,朝堂上下无半分争议——光凭这“嫡长”二字,绵悫就是最顺理成章的太子不二人选。
稍有反对的,也顶多上折子说,皇上春秋鼎盛,不急着立储云云。
当然了,这样的话不过就是拍一拍现任皇帝陛下的马屁而已。
总之,立储之事已经成定局,礼部、内务府已经上下忙碌着太子的册封典礼了,好在本朝曾经立过一位太子,也算是有例可循。只不过圣祖爷太子胤礽被册立的时候,尚在襁褓,而慧亲王已经年逾三十,这礼数上自然是要酌情隆重些,绝不能逊色了那个奶娃娃。
而紫禁城的毓庆宫也很快被拾掇一新,这座空闲了近百年的东宫,再度迎来了新的主人。
虽然这毓庆宫,说实在的还不如绵悫的亲王府地盘大,但是一干妻妾却都万分激动,哪怕日后住得狭窄些,那也是不同往日了。
嘉成二十二年四月十九,黄道吉日,也是绵悫行太子加封礼的日子。
甚至连光头阿哥绵悠都自海外千里迢迢归来,为兄长祝贺——要知道,先前永瑆五十大寿,这兔崽子都没回来呢。
看到这个儿子,永瑆不禁吹胡子瞪眼,“畜生!你还知道回来!”
盈玥:你儿子是畜生,那你又是啥?
绵悠缩着脖子讪笑,“汗阿玛息怒,今儿可是大哥大喜大日子。”绵悠瞄了一旁旁边那一身太子冠冕的长兄,瞧着一身明黄朝服、瞧那华丽沉甸甸的朝冠,乍瞧上去,竟与帝王冠冕差不离。绵悠不禁有些恍惚了。
盈玥捂嘴:“大喜日子?说得跟娶媳妇似的。”
盈玥这一打趣,在场众人都忍俊不禁,连绷着脸皇帝陛下也忍不住露出几缕淡淡道笑纹。
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连忙擦了擦头上的汗,“汗阿玛,三弟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住在贝子府上的,那三弟的爵位……”
永瑆立刻哼了一声,“日后再说吧!大不了朕不治他逾越之罪便是了!”
绵悠是光头阿哥,按理说住在贝子府那是逾越。
永瑆还没消气呢,指望他能恢复绵悠爵位,那还不如指望他百年之后,绵悫来加封,反而来得靠谱些呢。
“对了,颜儿呢?”盈玥忙问,“你怎么没把她带进宫?”
绵悠嗖地红了脸,“皇额娘,颜妹妹她……有喜了。”
听闻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这可绝对是一大惊喜了。
尤其是太子绵悫,已经忍不住询问:“是吗?几个月了?”
绵悠羞赧地道:“已经五个多月了,怀的是个男孩。”羞赧中又有点小得意。
太子绵悫大为欢欣,连连拍着绵悠的肩膀,一脸老父亲般的欣慰:“你都二十五了,也是该有子嗣了。”
绵悠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意外之喜……”他当初带着颜儿出逃,也着实没想到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一路舟车劳顿回来,颜儿动了胎气,需要将养,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法进宫请安了。”绵悠看着自己皇额娘,如是道。
太子绵悫不由嗔怪:“你也真是的,既然福晋有喜了,何必要急慌慌赶回来!晚些又何妨?”
盈玥:……是侧福晋。
绵悠讪笑:“我一开始也不晓得颜儿竟然有孕了,知道她长胖了、肚子隆起来,才意识到……”才意识到,那一夜醉酒糊涂之后,竟一球命中了。
盈玥一脸黑线,丫的有多缺根筋啊!
绵悠旋即正色道:“汗阿玛、皇额娘,儿子有一事相求,等颜儿临盆之后,可否将她扶正?”
即将添一位金孙,这样的喜事,让永瑆总算见了笑容,此刻一听这话,老脸又黑了,“且不说她是庶出!光是改嫁这一重,就断然不能做你的嫡福晋!”
绵悠急忙道:“汗阿玛,颜儿与戴佳氏那小子,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他许给儿子之前,一只都是处子之身!”
听到这话,盈玥着实吃了一惊,颜儿跟她前夫根本就没圆房?!这也太……
唉,可见这丫头,心里一直喜欢绵悠啊。
永瑆皱了皱眉:“即便如此,也不行!”
绵悠急得抓耳挠腮:“汗阿玛!若不扶正,颜儿生的孩子,岂非成了庶出?儿子实在不愿意委屈了他们母子!”
永瑆却丝毫不为所动,“好了!不许胡闹了!”
绵悠一番心意,在永瑆眼里,却只是小孩子胡闹。
盈玥见状,急忙上前说和:“不如这样吧,各退一步!舒颜继续做侧福晋,但是……也不要指婚嫡福晋了!这样一来,舒颜虽为侧室,也与正室无异了!”
听了这话,父子二人齐齐皱眉。
但不得不承认,盈玥给出的建议,是最中允的。
最终,爷俩都满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算是达成了协议。
第六三一章、三生契(正文完)
太子绵悫诚惶诚恐接过了监国的重任,恭送皇父起驾前去圆明园避暑颐养。
起初,绵悫的心中真的是相当不安,甚至相当不敢相信,汗阿玛不但立他为太子,还命他监国、总理一切军国要务。
绵悫扪心自问,若换了他五十岁的时候,真的能将君王权柄移交儿子手上吗?
不能。
他心中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想到此,绵悫心中更加感动,皇额娘还说了,汗阿玛满六十岁便会退位为太上皇。在此之前,需要他多加“见习”,好好学学怎么当皇帝。
前脚送走了汗阿玛皇额娘,后脚绵悫便精神抖擞开始接手一应政务。
大清国有那么辽阔的疆土,再加上汗阿玛即位以来不断开疆拓土,这政务便更多了。
绵悫深刻感受到这份忙碌,以及……天下事悉决于手的那种快感。
权利果然是个让人迷醉的东西。
一言九鼎,总揽天下。
这监国太子的位子,让他无比亢奋。他想要施展自己的手脚,想要做汗阿玛那样的明君。
但他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不忘隔三差五前往圆明园夏宫请安,并带着一些最重大的军国要务向汗阿玛请示。
他不能逾越了身为太子的本分,不能忘了,汗阿玛依然健在。
只要汗阿玛一句话,随时可以让他失去监国大权。
他不能迷失。
然而,入了秋,圆明园却传来了汗阿玛病倒的消息。
永瑆是在八月十五,盈玥的五十岁生日后,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那一刻,盈玥只觉得天都要塌陷了!
那是个极为晴好的午后,福海之上尚有残荷,永瑆陪着她漫步福海之畔,宫人被远远驱散,不许上前打扰。
盈玥笑容氤氲看着福海上的风光,“今年夏天,荷花开得那样盛,一场秋霜过后,竟凋零得那么快。”
永瑆眼中满是留恋与感喟:“是啊,盛夏已经过去了。”属于他的时代,也即将过去。
呼的,一阵冷冷的秋风袭来,冷冷的灌入他的口鼻,永瑆只觉得浑身都如坠冰窟般寒冷,然后,一片黑暗袭来。
永瑆噗通倒在了福海之畔。
“永瑆?”盈玥看着倒在地上永瑆,还以为他是不慎摔倒,急忙蹲下身子要来扶他,却发现永瑆紧紧闭着眼睛,他竟然是晕过去了!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陪她说这话,转瞬间,竟不省人事。
“永瑆!!!”
皇帝陛下晕厥,整个圆明园躁动了起来。
万字殿中,一干太医们的回话,盈玥丝毫听不进去,因为早在太医们来之前,她已经忍不住用精神念力检查过永瑆周身内外了。
检查过之后,她才晓得,永瑆的五脏六腑竟然已经衰老到这个地步,与他年龄和外表不相符的衰老,宛若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
“太子殿下请放心,只是秋日换季,皇上才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太医急忙对匆匆赶来的太子解释状况。
绵悫看着床头皇额娘那一脸的悲痛,他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下去开药吧。”打发走了太医,绵悫快步走到床头,“皇额娘,汗阿玛的龙体……当真没有大碍吗?”
盈玥眼圈已经一片通红,“我竟然没有发现,朝夕相对,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绵悫神色一凛,“汗阿玛到底怎么了?”
然而盈玥竟好似听不到绵悫的问题,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可以活七十多岁吗?怎么会衰老得这么快……这不正常……”
盈玥满心都是惶恐不安,永瑆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她不得而知,但她会想起这几年永瑆横生华发……永瑆自己肯定是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只不过,他一直都瞒着她!
“汗阿玛醒了!”绵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盈玥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泪眼婆娑看着幽幽转醒的永瑆。
永瑆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抚上盈玥泪痕斑驳的脸颊,“莫哭,朕没事儿……”
盈玥却一瞬间嚎哭了出来:“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吗?!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你才刚过五十岁啊!内里怎么会衰老到这个地步?!”
永瑆沉默了,终究是瞒不住了吗?
“此生有你相伴,哪怕少活二十载又如何?”永瑆微笑着道。
看着他这幅笑容,盈玥哭得更加厉害了,眼泪鼻涕横流,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永瑆有些惊慌失措,他连忙道:“你放心,朕不至于立刻就驾崩了,再活个一两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旁边的太子绵悫彻底惊呆了,再活一两年?!汗阿玛的龙体竟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汗阿玛……”绵悫忍不住快步上前,跪倒在了龙榻跟前,“您千万别说这种丧气话,您还正当盛年呢!”
永瑆摆了摆手:“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悫儿,你监国以来,处处都做得很好,朕……可以放心了。”
“汗阿玛……”绵悫鼻子一酸,泪水也涌了出来。
永瑆又叹了口气,“唯独遗憾的是……朕还没看到嫡孙降生。”
盈玥眼睛肿若樱桃,哽咽着道:“懋儿已经有三个嫡子,不都是你的嫡孙吗?”
永瑆深深看了太子绵悫一眼:“朕缺是长子嫡孙。”
绵悫垂下了头,“让汗阿玛失望了。”谷沃贺月前刚刚诞下一女。此刻绵悫是真羡慕二弟啊,多拉尔氏真是个宜子宜孙的,迄今为止已经给三弟生了三子一女,如今又怀上第五胎了。
“但愿朕死前能够看到长子嫡孙。”永瑆幽幽道。
绵悫低声道:“儿子……会尽力的。还请汗阿玛保重龙体。”
永瑆“嗯”了一声,他摆了摆手:“回紫禁城去吧,莫耽误了正事。朕……暂且不碍事。”
绵悫没有太过坚持,便磕头跪安,匆匆赶回紫禁城了,至于这正事……指的是朝堂军国大事,还是诞育嫡子之事?——好吧,后者暂且还急不得,谷沃贺才刚出个月子呢,还需要将养。
圆明园。
永瑆这场风寒,缠绵了近一个月,方才渐渐恢复,恢复之后他,身体的状况也下滑一大截子。若是天气不好,盈玥甚至都不敢让他出门。
至于折损元寿的原因,永瑆虽然执意不肯说,但盈玥不是傻子,岂会猜不到?
因为改变了太多历史,所以天道法则降下惩罚了吗?
“都是因为我……”盈玥忍不住垂泪,说到底永瑆那个写改革,都是参照小世界里的那些后世书籍推展开来的。
“即使没有你,朕也会改变历史。所以月娘不必自责,朕……也从不后悔这么做。”永瑆岁如此说,眼中终究还是眷恋不舍的,“只可惜,朕余生不多,能陪伴你的日子也不多了。在这段不多的日子里,朕只希望月娘能开开心心陪在朕身边,这样,朕即使走了,也不遗憾了。”
“永瑆……”盈玥鼻子酸得厉害。
她咬了咬嘴唇,道:“你可愿意,来生再与我做夫妻?”
听到这话,永瑆没有品读其中的深意,只因为是情话吐露,他笑着点头:“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与我——签订三生契吧!”盈玥擦干眼泪,正色道。
永瑆一瞬间懵住了,“什么??”
“三生契约!三生三世,皆为夫妻!一旦签下此契约,谁都不能负了谁!”盈玥板着脸道。
永瑆一瞬间狂喜,“还要这种契约?!”
盈玥点头,“但这种契约,必须双方绝对情愿,否则是不能成契的,永瑆——你可真心愿意,与我结下三生契?”
永瑆眼中晃动着欢喜的泪水,“朕……不,我愿意。”他含着泪,低头将干燥的嘴唇印在盈玥唇上。
此刻,永瑆是心中是无比欢喜的,本因为和月娘的姻缘就只剩下余生短短的时光,不成想,竟还能有来世……不,是三世夫妻。
巨大的结印仿佛自九霄降临,繁复的纹路,炫彩迷离,美得令人迷醉。
盈玥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水,她勉力一点点将三生契印完美结出,其实她早有这个念头了,只是想着永瑆寿命还很长,不必着急。而结三生契需要消耗极大的法力,她只需要等永瑆垂暮之年再与他结三生契不迟!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盈玥全身心汇聚,那结印一点点缩小,最终,结印将二人笼罩其中,没入了灵魂中。
转瞬间,光华散尽。
永瑆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成了吗?”
盈玥擦了擦汗水,指着永瑆左手手腕之侧。
永瑆低头一瞧,那里赫然浮现出一枚小小的月牙儿,宛若天生的胎记的一般,朱红色的月牙儿,那般鲜明。
永瑆又急忙问:“那你呢?”他急忙撩开盈玥的左手手腕,然而,他看到的只有皓腕如雪,丁点印记也没有。
盈玥疲惫地道:“男左女右。“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原本无暇的皓腕上的多出来一枚湛蓝色的星辰。
永瑆大喜,他低头在盈玥额头落下一个吻痕:“那……我们来生再见?”
盈玥疲惫的脸上露出无比甜美的笑容:“嗯,来生再见。”
(正文完)
后记一:父凭子贵
嘉成二十二年十月初十,爱新觉罗·奕纾降生。
听闻此讯,嘉成皇帝大喜,当即下旨,复奕纾之父、三阿哥绵悠固山贝子爵位。
听闻此讯,东宫太子绵悫忍不住调侃:“人常言,母凭子贵,三弟你倒是‘父凭子贵’了。”
太子绵悫心想,三弟这不为尘世所拘的性子,汗阿玛都不免担心三弟会一辈子不肯娶妻生子。如今一朝有子,汗阿玛也算是老怀安慰了。
自奕纾降生之日起,绵悠便讨厌极了这个小鬼。
一个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东西,到底是哪里可爱了?
原本还指望着这小鬼降生后,能够以此为由,把颜儿扶正为嫡福晋呢!
结果,汗阿玛把他狠狠喷了一通。
“朕已经复了你贝子爵位、还准你不娶嫡福晋,你难道还不知足吗?!”
“侧福晋又怎么了?你那府上,除了她之外,你连个侍妾都不肯纳!要不是看在她是你皇额娘亲侄女的份儿上,朕才不会如此容她一个蘸夫再嫁之妇一人独宠!”
“如今你也为人父了,好歹也该稳重些,不要再做出离家出走这等不像样的事儿!好好留在京中,办好差事才是正经!”
要不是汗阿玛寿数无几,他才不会留下呢。
绵悠心中嘀咕,却也不得不暂时熄了扶正舒颜的心思,暂且留居京中。
嘉成二十四年秋,年仅五十二岁的嘉成皇帝病逝于圆明园九州清晏殿。
太子绵悫登基,以明年为慧丰元年。
新的纪年,就此开启。
慧丰元年的春天,中宫嫡子降生,年已三十五岁的慧丰帝绵悫大感欣喜之余,又不免悲怆,汗阿玛终究是未能看到长子嫡孙降生,依照皇考遗愿,六阿哥取名奕绥,绥靖的绥。
“奕纾也三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总是贝子也委实丢脸,朕索性越级封你个郡王吧,封号……就选‘逸’吧。”
慧丰元年,新登基的慧丰帝便一股脑加封了所有兄弟,慧郡王绵懋晋和硕纯亲王,贝子绵悠封为多罗逸郡王,贝勒绵偲亦加封多罗郡王,赐号显。
新鲜出炉的逸郡王极为不爽,看着自家那奶香一团儿的儿子十分不喜。
于是,那个念头再度浮现心头。
“颜儿,咱们出海吧。”
正享受为人母亲欢愉的舒颜一时竟愣住了,转瞬,她也明白自己丈夫的是何等秉性,若非先帝龙体不豫,他是断断不可能在京中呆了近三年之久。
“可是……”舒颜看着小榻上酣睡的儿子奕纾,“纾儿还小,怕是经不得海上的风浪。”
绵悠毫无丁点儿身为人父的觉悟,大手一挥道:“把他送进宫,请皇兄代为照看便是了!反正宫里于他年岁相若的阿哥公主也不少!”——多添一只包子,反而还热闹些呢。
听到这话,舒颜心里又酸又怨,眼圈都红了,“你就那么不待见纾儿?!”
绵悠最是招架不住舒颜含泪欲泣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太娇惯纾儿,才想着送她进宫的教养,何况能入宫读书,可不是哪家王府都有的福气。”
说着,绵悠瓮声道:“反正,我是憋不住了。”
舒颜咬了咬嘴唇,这几年,她也看出来了,她这个丈夫是个拘不住的性子,曾经还一度嫌弃家眷是负累,多年不肯娶妻,若非是她用了手段,如何能有今日?
可孩子还不满三周岁啊!便要离开父母,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然而,此刻,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她势必要做个选择。
“就不能再等等吗?”舒颜面带哀求,“纾儿还太小,离不开我。何况如今皇上才刚登基,皇后又刚刚诞下六阿哥,我冷眼瞧着,宫里怕是也不太平。这个时候送纾儿进宫,我不放心。”
绵悠直截了当问:“那你要等多久?”
舒颜紧紧咬着嘴唇,她当然想等纾儿长大……但想也知道,绵悠不可能等那么久。
“三年,再等三年!等纾儿六岁入读。”舒颜忍痛做出这个决定。
绵悠揉了揉眉心,“好,那我就再三年。”
啊……有了孩子,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他天生就不会做父亲。
甚至也没想过要做父亲。
奕纾到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绵悠不禁想起了在多瑙河畔山庄中的那个夜晚……
明明是西芙给阿雪的葡萄酒中下药,没想到……竟被他和舒颜给误饮了。
事情发生之后,其实绵悠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颜儿已经是他的侧福晋,也不算逾礼。颜儿的性子于他那般相投,日后一起相伴着满世界周游,似乎也挺不错的。
唯独没想到,颜儿竟然有喜了。
又逢大哥封太子之喜,绵悠便索性回了大清,让颜儿好生安胎。
一朝分娩,他有个儿子。
人人都恭喜他得子,绵悠脑子里却不断的回想着颜儿临盆之日的挣扎与痛苦,回想着那一盆盆的血水……
生孩子,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么痛、那么煎熬,命都去了半条。
这个给颜儿如此痛楚折磨的孩子,舒颜却那般捧在手心,只恨不得日夜呵护。
这让绵悠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没有这个孩子之前,颜儿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他们俩在一块儿的日子,明明才是最逍遥快活的。
绵悠迫切想要重新回到那样的日子。
至于儿子……这个小累赘,赶紧长大点,赶紧滚进宫去吧!
一转眼,终于是慧丰四年了。
逸郡王世子奕纾六岁了。
逸郡王欢天喜地将儿子打包送进了宫,并对他的皇帝哥哥道:“这小子若是不听话,皇兄就只管使劲揍!往死里揍!”
奕纾瑟瑟发抖,“我、我……我要额娘!”这孩子眼泪汪汪,可怜得跟个小白菜似的。
逸郡王得意洋洋道:“你额娘是我一个人的了!”
“哇——”奕纾嚎啕大哭。
慧丰帝:……心累,朕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能长大点?
慧丰帝被奕纾的嗓门嚎得耳膜都疼了,他招手道:“让皇后暂且抚养奕纾吧。”
两年后,八岁的小奕纾也登上了大清国逸郡王私人宝船,也加入了周游世界的队伍——这是逸郡王侧福晋富察氏一力要求的,然而父子相见,确实两看相厌,尤其是是逸郡王绵悠,气得都要跳脚了。
自此,和谐的一家三口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后记二:慧丰后妃(上)
嘉成四年,坤宁宫。
年轻的皇后娘娘谷沃贺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小可怜,心中忍不住痛骂逸郡王的狠心。
谷沃贺连忙将奕纾抱在怀里,好一通抚慰,又将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小奕纾:“这是本宫绥儿,你就只当是你亲弟弟,唤他六弟便是。”
六岁的奕纾与三岁的奕绥四目相对,调皮的六阿哥奕绥做出个鬼脸:“爱哭鬼,羞羞!”
奕纾如何能忍受被个更小的豆丁给鄙夷了,立刻把眼泪给擦干净,板着肉嘟嘟的小脸道:“我没哭!”
谷沃贺:那肿若樱桃的眼睛,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正在这时候,掌事姑姑快步走了进来,蹲了个万福道:“主子娘娘,各宫嫔妃前来请安了。”
慧丰帝甫一登基,除了册立继福晋钮祜禄氏为皇后之外,也册封了一众藩邸旧人,三大侧福晋俱有子嗣,故而并封为妃,大阿哥奕继之母吴佳氏封为谨妃、三阿哥奕纶之母博尔济吉特氏为慎妃、四阿哥奕绅之母苏氏为婧妃,除此之外出身巴林部的乌梁罕氏册为忱嫔、二公主琬瑗生母苏氏封姮嫔。嫔位之上的,迄今也只有这三妃二嫔而已。
慧丰帝看重身份门第,轻易不肯予了后宫女眷高位,东宫之时诞育了五阿哥奕纭的徐氏,至今也只是毓贵人而已,因位份低位,皇上一登基,便将五阿哥交予了姮嫔抚养,为此忱嫔可是羡慕嫉妒至极。
慧丰四年又经历了一次选秀,宫里又添了不少新人,皇后谷沃贺看着眼前这群跪拜行礼的莺莺燕燕,淡淡一扫,却发现少了一人。
“姮嫔怎么没来请安?”正当二十五岁芳龄的谷沃贺早已没有了昔年藩邸之时的稚嫩,身在中宫之位已经第四个年头的她,即使不怒,威仪自生。
婧妃小苏氏连忙屈膝道:“回皇后娘娘,姮嫔近日身子不适,故而无法前来请安了。”
旁边的慎妃博尔济吉特氏忍不住嗤笑,“姮嫔这一朝有喜,身子骨还真是愈发金贵了,竟连中宫请安都可以不来了。”
听到这等诛心之言,婧妃一脸惶恐地道:“皇后娘娘,姐姐是真的身子不适,并非故意不敬。”
谨妃吴佳氏是个惯来老好人,她笑着说:“娘娘,姮嫔毕竟不年轻了,这一胎怀得肯定是格外辛苦些,身子不适也是有的,还请主子娘娘宽宥则个。”
慎妃身旁的忱嫔乌梁罕氏拿着团扇掩了掩脸上的讥诮,“姮嫔的年岁的确不年轻了,竟还能怀上龙胎,这等本事,真是让咱们羡慕呢。”
忱嫔的分明是在说姮嫔徐娘半老,竟还能狐媚惑主。
一想到姮嫔这个封号,慎妃便不快得紧,忍不住再度道:“姮嫔妹妹虽然不比藩邸时年轻娇嫩,但皇上登基后还是赐了她‘姮’字的封号,臣妾读书少,起初还不晓得其意,后来才晓得乃是广寒姮娥之意,啧啧,这不成了天仙儿了么!”
慎妃满身酸意弥漫。
皇后谷沃贺淡淡道:“历来嫔妃徽号,都是褒赞品德。”——姮,却是称赞容色的,故而当得知这个封号的时候,她便彻底安心了,姮嫔……不过就是以色侍人之辈,已经不足为虑。
忱嫔可不管是褒赞美貌还是品德,依旧酸溜溜的:“姮嫔先前抚养了毓贵人五阿哥,如今自己也有喜了,若是再诞下一位阿哥,膝下可是有两位皇子了呢。真是好福气。”
坐在末席的毓贵人徐氏再也坐不住,她起身屈膝道:“皇后娘娘,姮嫔姐姐既然有孕身孕,怕是无法周全照顾五阿哥,可否……”毓贵人不敢说出口,但眼中的企盼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高坐上位的皇后娘娘一脸的巍然不动,“当初命姮嫔抚养的五阿哥的是皇上,本宫也不好做这个主。不过你的心意,本宫会替你跟皇上好生的言明的。”——这意思是,肯替毓贵人美言一二。
毓贵人大喜,连忙跪下磕头,再三谢恩。皇后娘娘虽然没有打包票,但谁人不知皇上如今甚是爱重中宫,皇后的提议,皇上向来不会反对。
很快,五阿哥便被送还毓贵人身边。
但没想到的是,五阿哥离开姮嫔身边没多久,姮嫔便小产了,落下了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姮嫔因此悲痛异常,一病不起。
“姮嫔本不在适于孕育之龄,身子又虚,故而胎息偏弱,又兼情绪不稳,引得胎像不稳,所以才会保不住龙胎。”皇后谷沃贺平声静气陈述了一通,“这是太医的原话,皇上可要详查此事?”
慧丰帝脸色有些不佳,“不必了!”所谓的情绪不稳,也不过就是慎妃、忱嫔等人的一些嘲讽挤兑罢了,难道还要因为几句难听的话,便降罪宫中唯二的蒙古嫔妃吗?!
说到底还是姮嫔不好,他明明已经将五阿哥交予她抚养,竟还尤嫌不足!
也是他忽略了,只想着姮嫔的已经不在适合生育的年龄,便暗地里停了避孕的香料。
没想到……姮嫔却自己偷偷买通了太医院,暗中服用助孕之药!用药怀上的孩子,即使生下来,只怕也是个先天不足的!姮嫔明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生下一个娇弱的阿哥,竟还一意孤行!
想到此,慧丰帝心中大为愤怒!当初为了保住苏氏性命,他甚至不惜忤逆了皇考!因为不愿再激怒皇考,他不能让苏氏再有孕,也因此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在登基后,禁不住哀求,才把五阿哥给了她抚养。
没想到……她却还不知足!
姮嫔早已不是藩邸时候那个温婉柔顺的苏氏了。
慧丰帝眼中,满是浓浓的失望,或许汗阿玛是对的,苏氏是孽种,秉性自然好不好哪儿去。只可惜他当时太年轻,太容易被温婉多才的女子打动,竟对一个孽种生出怜爱之心。
谷沃贺笑了笑:“五阿哥虽然乖巧可人,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要个一个亲生的阿哥?只不过姮嫔这般年纪的,竟还要折腾一番,也实在少见。
谷沃贺又道:“姮嫔失子之后,情绪很是不稳,终日哭天抢地,婧妃每日都去安慰陪伴,但似乎收效甚微。”
慧丰帝如何听不懂皇后的意思?这意思是,只有朕去安慰,才能有效!
想到此,慧丰帝脸色很是不悦,“朕没有责她保养龙胎不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姮嫔,便让她守着这个位份终老吧。
谷沃贺微笑着点头,姮嫔……早已不是藩邸那个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苏格格了,如今着实是人老珠黄了,皇上怎么还会耐烦去哄她?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姮嫔自己过于强求,才导致的恶果,怨不得旁人。
“姮嫔这般样子,怕是也没法再抚养了五阿哥了,而毓贵人的位份又……”谷沃贺顿了顿,“如今三妃膝下都有子嗣,便只有忱嫔无子了。”——其实忱嫔在藩邸之时倒是诞下了三公主,自那之后便失了宠。
忱嫔的性子不够温顺,慧丰帝本就不喜,当即皱了眉头,“那就晋毓贵人为毓嫔吧。”
皇后谷沃贺微笑颔首。
慧丰帝打量着皇后甜美的笑靥,既觉得舒心,又不免有些惊讶:“宫里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你竟是一点都不生气。”
皇后笑容更甜美,“太医说了,有孕之人不宜伤怀,保持心情愉悦才是最好的养胎之法。”
听到这话,慧丰帝露出惊喜之色,眼睛不住地往皇后纤细的腰上瞥去:“又有了?!”
皇后娇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