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四章、舒贵妃的心思
"对了,四弟的婚事可定下了?"和静忽的问。
盈玥笑了笑,二哥三弟都是尚主,由不得额娘做主,因此对于小儿媳妇的人选,额娘早已笃定非要选最合乎的心意的。这挑挑拣拣的,难免就多耽误了几年。
同岁的十五阿哥成婚都四年了,小长安还打光棍呢。不过光棍年纪实在不大,如今虚岁也不过才十七而已。
"汗阿玛说,要给赐婚。"盈玥笑着说,得了这个消息,额娘很是懊恼呢。
乾隆四十二年春,在舒贵妃和愉贵妃联手操办之下,选秀展开了。
这一回选秀,要给十六阿哥择选嫡福晋,因此舒贵母妃格外忙碌,盈玥也识趣地不去打扰她,每日逗弄小绵懋和小绵悠。
小绵悠已经能满地乱跑了,和阿雪一起,两个粉雕玉琢小娃娃玩闹做一团,俱是生得钟灵毓秀,叫盈玥有一种自己生了双胞胎的错觉。
阿雪的身份,是永瑆特意给搞定的,汉军旗镶黄旗一个不起眼的小户人家的儿子,父母双亡,因与成王府三阿哥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因此受到成亲王福晋的怜爱,给三阿哥绵悠充作哈哈珠子,养在膝下,名叫胡雪。
嗯,狐狸阿雪的意思。
化形一年多,阿雪的法力的控制也提升不少,现在即使睡觉的时候,也不会露出狐狸尾巴了。盈玥也能安心地把她搁在外面了。
两个胖娃娃在花丛里玩做一团,盈玥怀里则抱着绵懋,教他识字。
正在这时候,太监小乐子快步进了亭中,"福晋,皇上下旨,将九门提督公格之女赐婚给福四老爷了!"
盈玥愣住了:"公格之女?她不是舒贵母妃看上的人吗?"怎么竟然指婚给了小长安?
小乐子道:"奴才不知,不过皇上也已经下旨,将礼部侍郎恭阿拉的嫡长女钮祜禄氏,赐婚给了十六爷。"
钮祜禄家嫡系的格格啊...想到此,盈玥便也释然了,礼部侍郎的官位虽比不得九门提督大权在握,但也不算低了,不算委屈了十六弟。
"这个钮祜禄氏长相如何?"对于今届的秀女,盈玥并不怎么了解,只因舒贵母妃看上了她娘家远房堂兄的侄女,盈玥才略知一二的。
小乐子笑着说:"据说是秀女中拔尖的美貌,而且颇有才学呢!"
盈玥莞尔笑了,永瑔这孩子有点颜控,娶个漂亮媳妇,他会高兴的。
小乐子又道:"只不过听说这个纳喇格格,长相并不出众。"
盈玥笑了笑:"这个倒是不打紧。"乾隆陛下赐婚的,可是九门提督的女儿,家世门第如此卓越,哪里能要求容貌也卓越呢?世上终无十全十美之事。而且这个纳喇格格也算是额娘的族侄女了,亲上加亲,挺好的。
介于小长安已经十八岁"高龄",因此富察家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婚事,入了秋,就把这个纳喇氏娶进了门。
对于这门婚事,额娘也是满意的,自己娘家人,虽是远房,但身为女人,必定是觉得自己娘家的姑娘顶好,虽然这个小儿媳妇的容貌不够出众,纳喇氏也并怎么不介意。
而十六阿哥的婚事,是在翌年,也就是乾隆四十三年才把钮祜禄氏这个美娇妻给娶进了宫里,婚后夫妻和美。这钮祜禄氏天姿国色,十六阿哥也是英俊美少年,两人站在一块,简直跟璧人一般,着实养眼,二人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着实和谐。
只不过,盈玥隐隐发现,舒贵母妃对于这个儿媳妇,好像并不怎么满意。
这一日,她从宫里回来,忍不住对永瑆提了这事儿,"钮祜禄氏漂亮又温柔,舒贵母妃怎么好像不喜欢她的样子?"
永瑆挑眉:"你才看出来啊!"
盈玥一怔,疑惑地看着永瑆那噙着冷意的嘴角。
永瑆低头附耳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盈玥飞快点头,她太想知道了!舒贵母妃的性子,着实不是个恶婆婆的料,可她看钮祜禄氏的神色,实在是凉涔涔的,实在叫人费解!
"钮祜禄氏家世门第着实不低啊..."盈玥兀自嘀咕着。
永瑆呵呵冷笑了二声,"但她缺了一个做九门提督的阿玛!"
盈玥愕然,九门提督纳喇公格?...小长安的岳父?!看着永瑆的冷笑,盈玥陡然一个激灵,"舒贵母妃她..."
永瑆幽幽道:"她可是宫里位份最高、出身最好的嫔妃了。"
一瞬间,盈玥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酸苦涩交杂在一块儿,"舒贵母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念想的?"
永瑆淡淡道:"大概是从魏氏和继后死后吧。"
盈玥心头有点沉闷,是啊,舒贵母妃是著姓大族出身,是宫里最尊贵的贵妃娘娘了,如今还与愉贵妃一起掌摄六宫事务。她所生的十六阿哥年少聪慧、俊俏孝顺,深得乾隆喜爱,她会有这份念头,并不稀奇。
是她着相了,才一直没往这上头想。
"永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虽有举动,但并不出格。"盈玥低声道。
永瑆淡淡"嗯"了一声,"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儿子,所以就算惦记着储位,也不过做出过激的举动。"
盈玥笑了笑,"十六弟虽然年少聪慧,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性子也单纯。"这娃哪里争得过活了两辈子的、人老成精的永瑆?!
永瑆嘴角扬了扬:"十六弟的确稚淳,至今还不知舒贵母妃的这番心思呢!"
"所以短期内,他不会成为你的威胁。"盈玥道,至于日后,一想到乾隆陛下的寿数,盈玥突然有点头疼了,魏氏的一双儿子都已经注定成不气候,可十六弟...现在还是孩子,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
盈玥愁上眉梢:"我真担心,将来..."将来十六弟若是想当太子,她与舒贵母妃的情分只怕是...
"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永瑆眯着眼睛笑着说,若真能等到那么久以后,舒贵妃也不会那么着急想要求娶九门提督之女了。
汗阿玛的身子骨...
"好了,我该进宫侍疾了。"汗阿玛又病倒了。
第五一五章、祖制打脸
自南巡回来之后,乾隆陛下的身子骨便大不及从前了,每年总要病个两三回,尤其是寒冬时节,往往一病便是大半个月。
永瑆此番入宫侍疾,盈玥原以为是要在宫里住上几日了,没想到永瑆傍晚的时候便回来了。
刘昶满脸焦急地道:"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诒晋殿,还把奴才们都轰了出来。福晋,您快去瞧瞧吧!"
永瑆向来是运筹帷幄之人,向来极稳重,还从未有过这般模样。盈玥猜不到宫里发生了什么,但必定是戳了永瑆的心窝子。
便二话不说,将小悠悠交给保姆嬷嬷照顾,随手披上一件里貂皮斗篷,直奔前殿而去。
夜幕初降,诒晋殿中黑洞洞的,竟连蜡烛都没点上一盏。
盈玥六识过人,其实在这样黑暗环境人,依然能看到,永瑆就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双手紧紧攥着,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来应该是很愤怒。
盈玥目光一扫,拿起了月牙几上的火折子,吹燃了,揭开织金夔龙纱罩灯,点上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光亮驱散黑暗,将整个诒晋殿照得一片亮堂。
她总算看清了永瑆的面孔,与其说是在愤怒,不说饱含了愤懑,一种难以压抑的愤懑。
盈玥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坐在了他身旁,双手轻轻握住他那禁攥的拳头,"干嘛一个人生闷气?"
"月娘..."永瑆一瞬间便爆发了出来,"汗阿玛今日下了旨,给后世子孙定下了一条祖制——包衣不得封贵妃、不得抬入满洲上三旗!"
盈玥心中顿时明白永瑆的愤懑从何而来了。若光看着两条祖制,其实也并不过分。
可偏偏永瑆的生母金佳氏早年不但封了贵妃、还追谥了皇贵妃,母族更抬入了满洲上三旗!
在这个时候,这样一道圣谕,可谓是直接扇在了永瑆的脸上,扇在了淑嘉皇贵妃的脸上。
盈玥只得柔声道:"汗阿玛并不是冲着你来的,他怕后世子孙再宠出一个魏氏来。"
永瑆胸中愤恨难抑,"最大恶极的是魏氏!连我额娘都是被她害死的!凭什么,如今却要带累我额娘受辱?!"
"汗阿玛并非是针对额娘。"盈玥低声劝慰道。
永瑆不由冷笑,"没错,他不是针对我额娘,只是下这道旨意的时候,愣是忘记了额娘九泉之下也会因此蒙羞受辱!!"
盈玥一时无言,乾隆陛下只是太过薄情而已。
"额娘与早年的慧贤皇贵妃,都是包衣之身封了贵妃,都是抬了满洲上三旗。汗阿玛如今此举,等同实在承认自己当年是错的。"盈玥挑了挑眉毛,"我倒是很惊讶,是谁让汗阿玛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永瑆恨恨道:"还能是谁?!以月娘的聪明,难道会猜不到吗?!"
盈玥不由沉默了,舒贵妃,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
四十二年选秀,舒贵妃意在为十六阿哥求娶九门提督之女纳喇氏,但很可惜,纳喇氏被指婚给了小长安。
这虽是乾隆陛下赐婚,但永瑆在这上头,明显是动了些手脚的。
可最终十六弟所迎娶的嫡福晋钮祜禄氏,亦是著姓大族,亦不算委屈了十六弟。
舒贵妃就算心有怨恨,就非要拿死人做筏子,踩着人家亡母的尸骸,以达到打压永瑆的目的?!
这未免...太过下作了些。
盈玥紧紧皱着眉头,"这个时候,你应该呆在宫里,在汗阿玛面前好生诉一诉委屈才是。"永瑆可是绝对的演技派,也向来理智,面对乾隆陛下的"误伤",永瑆应该充分表达委屈才是。
永瑆哼了一声,"该诉的委屈我自然诉了,该抹的眼泪我也拉着四哥八哥一块儿抹了!但汗阿玛已经下达的旨意,却不可能收回了!"
盈玥松了一口气,永瑆没有因为愤怒而冲动,这就好。
永瑆咬牙切齿:"我一直以为,汗阿玛对额娘终究是有一份情义在的,但没想到——"永瑆呵呵冷笑了二声,"汗阿玛只记得他的恨他的怒,竟浑然不在乎额娘的亡魂受辱!"
盈玥道:"不管怎样,额娘附葬帝陵,金佳氏也已经是满洲上三旗,这两点永远改变不了。舒贵妃只要活着,位份别永远越不过她去。"
"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心寒!"永瑆眼中有难掩的哀恸,"汗阿玛只安抚了我两句,说什么金佳氏祖上是朝鲜贵族,非同一般出身包衣,便打发了我们兄弟三个!"
其实舒贵妃的目的,也并非是针对淑嘉皇贵妃。逝者已矣,乾隆陛下总不能把淑嘉皇贵妃挪出帝陵,位份贬黜到贵妃之下吧?
舒贵妃其实意在打击永瑆,也是在提醒乾隆陛下,十六阿哥才是宫中血统最尊贵的皇子,十六阿哥的生母是著姓大族出身的纳喇氏。而永瑆,他再优秀,也永远改变不了生母是包衣的事实!
这点,她明白,永瑆其实也明白,但算计到这个地步,终究是结仇了。
盈玥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如今可说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永瑆,你千万不能让汗阿玛觉得你是对他的旨意有所不满。"
永瑆牙齿几欲咬碎:"我知道,不就是隐忍吗?!明日,我还会照常入宫侍疾,断不会让汗阿玛瞧出半分不满来!"
盈玥松了一口气,便拉着他的手道:"你气也气了,也该饿了。去丹若堂,咱们一家子好生用顿晚膳吧。"
这样柔情脉脉的家常话,却格外能抚平永瑆心头的躁火。
永瑆深吸几口气,眉头已有几分舒缓,"月娘,幸好有你陪在爷身边。"
盈玥笑容静好,"这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一时荣辱算不了什么。别忘了,你是和硕亲王,十六弟只是个光头阿哥。"
夺嫡,靠的可不是嫔妃们的手段,儿子立不起来,注定是白费力。
乾隆陛下若真撑不过去了,决计不可能选择一个年少稚嫩的儿子。乾隆陛下在感情上冲动的,但在家国大事上,所幸一直还算理智。
所以,盈玥并不担心。
只是...有些担心在宫里读书的绵悫。
但想到自己有三个儿子,刚害了绵悫根本毫无用处。
何况,她相信,曾经饱受过失子之痛的舒贵妃,还不至于对孩子下手。
第五一六章、冬瘟
乾隆四十四年冬。
京畿突然爆发了冬瘟,对于这场冬瘟,永瑆是先知先觉的,因此一早暗地里就做好了准备,王府内又有专门的医官,冬瘟一爆发,便立刻下令严避府门,防治瘟疫的药物也立刻熬上,分派上上下下,各院也都熏烧艾草。
另外一旦有头疼发热,或者颈肿、化脓等症状的,一律挪出王府。
盈玥还紧急命所有会针线的侍女嬷嬷开始缝制口罩,每人必须配备上两套以上,每日蒸晒换洗之用。
如此内外防守,成王府内一切安泰,虽也有头疼脑热的,被挪了出去,但都只是寻常的风寒而已,并非染了冬瘟。
这瘟疫,在一年四季有不同的称呼,春则曰春瘟,夏则曰时疫,秋则曰秋疫,冬则曰冬瘟。
不论是哪个时令的瘟疫,在古代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高危传染疾病。一人得病,传染一家,轻者十生八九,重者十存一二,合境之内,大率如斯。
虽然在现代,瘟疫早已不复存在,但盈玥依然不敢心存半分小觑。固然以她的人仙境界,早已不惧这等疾病,但她的孩子尚且幼小。盈玥如母鸡护崽一般,直接将绵懋绵悠都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只可惜,绵悫在宫里读书,盈玥此刻真想把他也接回来。
不过好在,宫中严防死守更胜成王府,因此冬瘟并未传染进宫里。
盈玥更担心是乾隆陛下的身子骨,这位皇帝陛下打暮秋之时便病了,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好,如今京畿冬瘟横行,顺天府尹救治不力,死的人越来越多,都快来不及掩埋了。
为此,乾隆陛下拖着病体熬夜费心,今儿早上便直接厥过去了,这不,永瑆作为儿子,已经紧赶着入宫侍疾了。
"唉..."盈玥叹了口气,满心都是焦虑,却不忘吩咐:"我瞧着出了太阳了,赶紧把被褥什么的,都拿出去晒一晒。"
日光才是最好的杀菌利器,虽然冬日的阳光稀薄了些,聊胜于无吧。
"窗户也都开一下,半个时辰后再关上。"盈玥又吩咐道,整日焚烧草药,屋子里一股子苦味,闻着实在叫人犯恶心。
陶卉连忙拿了斗篷来给她披上,"福晋可仔细些,别冻着。"
永瑆这一去便是足足三日,第四日时候,乾隆陛下才总算是醒了过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噩耗传来。
一直伺候永瑆身边的刘昶从园子里跑回来报信,"福晋,不好了!大阿哥今早突发高热,太医说,只怕是...染了冬瘟了!"
听到这个消息,盈玥双腿一软,险些扑倒在地!
陶卉急忙扶住了她:"福晋,您可要稳住啊!"
盈玥早已慌乱不能自抑:"你不说,冬瘟没有传到园子里吗?!"乾隆陛下因秋日染病,所以一直没有挪回紫禁城,这会子六宫嫔妃、皇子皇孙都陪着住在园子里呢!
"快!赶紧套上马车!我要进园子!"盈玥急吼道。
因冬瘟泛滥,四九城戒备森严,但盈玥好歹是成亲王福晋,想要出皇城,去往西郊圆明园行宫,自然还是一路通行无阻。
临行前,盈玥也没忘了吩咐陶卉姑姑,即刻请母亲纳喇氏来王府主持大局,照料绵懋、绵悠这两个外孙。有阿雪留下照看,再加上额娘主持,应该无碍。
火急火燎赶到园子,因绵悫疑似染了冬瘟,他所居住的竹林院已经被封锁了,而盈玥若要进去,也是要一起被幽禁在里头的。
这竹林院,原本是和静公主出嫁前的住所,因绵悫喜竹,乾隆陛下便将此处拨给了这个喜爱的孙子居住。
如今这个世界,只余下空竿矗立,满院萧索。
竹林院伺候的一干宫女太监早已是个个魂不附体,如临深渊。
盈玥顾不得许多,径直便扑进了内室中,只见里头床榻上,绵悫早已不省人事,一张小脸赤红一片,额头上盖着的湿帕子早已是被烫热!
盈玥气不打一处,"都是作死的吗?!大阿哥若是有个万一,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活命吗?!"
儿子烧成这个样子,身边伺候的奴才竟一个个畏葸不敢靠前!
一瞬间,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宫人。
盈玥气呼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打水!还有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刘昶急忙道:"福晋请放心,爷说了,会安排信得过的太医过来,这会子..."
这时候,外头传来扣门之声,"微臣徐太息,奉旨前来照料成亲王大阿哥!"
听着这声音也是颇有些年岁了,又是永瑆安排的人,盈玥立刻扬声道:"徐太医请进!"
这位徐太医果然是花白胡子一大把了,比起那些战战兢兢下人,这位老太医着实十分镇定。又是诊脉,又是扎针开药,再加上盈玥不断的物理降温,绵悫的体温总算略降下来些,脸上身上虽然还有些热,但已经脱离的高烧范畴了。
盈玥总算暂且松了一口气。
徐太医忙宽慰道:"福晋请宽心,大阿哥已经十岁,素来身子骨健壮,一定能平安无事的。"
"多谢太医吉言。"盈玥勉强挤出个笑容,瞅了一眼底下贴身伺候的宫女,板着脸吩咐道:"你们去缝些口罩佩戴吧!"
宫女们一愣,实在不晓得口罩为何物。
见状,盈玥飞快比划了几下,略加形容,"缝得厚实一些,蒙住口鼻,能防止冬瘟传染。"
一听能防止传染,宫女们立刻来了精神,立刻开了小库房,将一应松江布都取了出来,一通裁剪缝制,手工简单,天黑的时候,竹林院上上下下,宫女太监全都得了一只口罩,严严实实捂住了口鼻。
毕竟盈玥也不希望瘟疫蔓延,又特特叫徐太医开了些防治的药,熬煮了一大锅,竹林院的宫女太监每日都喝上一碗。
一时间,倒是安抚了竹林院上下人心,贴身宫女们伺候着病号绵悫也愈发尽心尽力了。
盈玥早已趁人不备,偷偷把银杏仙果嚼碎了,给绵悫喂下一只。绵悫虽尚未醒来,但烧热又减退了不少,夜里也睡得安稳多了。
第五一七章、鬼门关跑回来
翌日,绵悫苏醒过来,这叫盈玥着实大喜过望,看样子银杏仙果果然起了作用。
"额娘..."绵悫软软唤了一声,直叫盈玥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绵悫幼小的时候一直都是胖乎乎的,可自打入宫读书,又学了骑射,人就一年比一年瘦了下来,但好在身子是越发健壮的。如今已经虚岁十岁的他,鸭蛋圆的小脸又瘦了些,小脸蜡黄,整个人都精神萎靡得紧。
盈玥连忙趁着他醒着,给喂下了一碗热乎乎的百合蜜酥粥,绵悫染了时疫,肠胃正是极虚弱的时候,一不小心只怕便会上吐下泻,因此只能吃清淡温补的流质食物。
用了粥,又服了药,绵悫又再度昏睡了过去。盈玥忙摸了摸他的额头,低烧还在持续...
皱了皱眉,飞快拧了个冷帕子,覆在绵悫光洁的额头上。
内室弥漫着药味,中还夹杂这香烟袅袅,西墙边上早已布置了香案,供奉了五瘟神,自打绵悫发病,这香火便日夜不曾断过。
盈玥皱了皱眉头,反正她是不觉得这玩意儿能有什么效用,顶多就是对底下人有点心理安慰罢了!
便兀自脱下了绵悫身上衣衫,又用兑了水的酒擦了一遍,不止是降温,也是为了杀菌,再换上干净的中衣中裤。
"也不晓得外头怎么样了。"盈玥蹙眉道。
自打进了竹林院,便与外界隔绝了,每日倒是会有专人送进来食材和药材,只不过送东西的人全都怕死得紧,东西一塞,便立刻跑开了,想问问情况都没机会。
"福晋只管放心,外头有王爷呢。"蒙着口罩的刘昶道,一边儿忙地上了一只针脚细密的口罩,"福晋,您也带上吧。"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儿,不过看着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蒙得严实,刘昶又一副担忧悬心的样子。盈玥也没反对,接过来,便挂在了耳朵上。
竹林院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围墙,仿佛是牢笼一般,格外叫人心里压抑得慌。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绵悫的病情没有恶化,只不过一直持续低烧,一天十二时辰至少十个时辰处于昏睡中。
一连七日都是如此,前日贴身伺候的宫女卷丹因咳嗽了两声,不过并未有发热症状,感染冬瘟的可能性不高。但也已经被关去了后罩房,隔离处理。
第八日的时候,绵悫的低烧总算没有持续下去,只不过一连躺了这么多日,人足足瘦了一圈,精神也恹恹的。
徐太医说:"恭喜福晋,大阿哥已经熬过去了,应是没有大碍了。只不过病后体虚,还需好生调理才是。"
这样的结果,足够让盈玥欣喜若狂的了,"多亏了太医医术高超。"
这时候,刘昶来报:"福晋,关在后罩房的卷丹,已经没了气息了。"
盈玥笑容一怔,原本卷丹不过是咳嗽而已,她还以为只是风寒,没想到...
"治冬瘟的药,不是每日都送去吗?"就算真的是冬瘟,竟会这么快就没了?
刘昶低着头道:"是啊,奴才也觉得奇怪,昨儿还见好了些呢,今儿一大早竟咽气了!一张脸都紫青的,实在是吓人!"
脸色紫青?!盈玥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像是死在瘟疫上,倒更像是...被毒杀的!
刘昶道:"福晋,这个关节眼儿上,大阿哥的身子安危最要紧。这卷丹还是赶紧送出去吧!"
盈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个卷丹,怕是得事后调查了跟脚了。纵有疑虑,这个关头,她也不敢冒险尸体留在竹林院。
万一真的是死在冬瘟上,这可是危险的传染源!
她不能冒这个险!
绵悫入宫读书,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是宫里指派的,而如今掌管宫务的,是愉贵妃和...舒贵妃!
盈玥心里有些难受,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怀疑舒贵妃!舒贵妃可是与额娘自幼一起长大的闺阁姐妹,多年来一直疼爱她,若无真凭实据,她宁愿去怀疑愉贵妃!
可是...愉贵妃一个没了儿子的人,而且还欠了她偌大人情,她有什么理由要加害绵悫?!
盈玥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破!
刘昶低声道:"大阿哥染上冬瘟,实在透着诸多疑窦。王爷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请福晋宽心。"
冬瘟,这可是瘟疫啊!
绵悫又还是个孩子啊!若不是她有小世界的依仗,早早给绵悫服下一颗银杏仙果,又有徐太医这药靠得住太医精心诊治,只怕...
盈玥不由眼圈红了,"她是看着我长大、看着绵悫长大的!我只盼着不是她!"
病床上,绵悫头上包着雪缎抹额,咬着苍白的小嘴唇,不发一言。
盈玥苦笑着看着绵悫,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已懂事,"悫儿,现在也是毫无证据的怀疑罢了。你先不要多想,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绵悫水润的眸子满是欲说还休,"这些日子,让额娘担心了..."
盈玥抚摸着绵悫那瘦削的小脸蛋,"还好你没事。"
绵悫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但他强行忍住了,挤出个笑颜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肉。"
盈玥眼中还挂着泪珠,不由破涕为笑,"你肠胃还虚弱得紧,不能吃荤腥。"
绵悫一张小脸瞬间恹恹的。
盈玥忙哄着道:"额娘叫小厨房给你熬个皮蛋瘦肉粥吧。"总不吃肉,怎么能长肉呢。
绵悫瞬间来了精神,小鸡啄米般点头,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盈玥不禁心疼,"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整日吃着苦药汁子和流质食物,哪怕食物熬煮得再精心,对于一个长身体的半大孩子而言,哪里顶用?
大约是退了烧热的缘故,绵悫的胃口极好,一口气喝掉了两碗皮蛋瘦肉粥,还吃了一盏八宝甜酪,却还是意犹未尽。
"你才刚从鬼门关跑回来,得悠着点,仔细撑着胃。"盈玥柔声道。
绵悫咕哝道:"哪有那么凶险?"
半大的孩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额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绵悫揪着她的袖子问。
"不知道。"盈玥幽幽道,虽然绵悫已经熬过了冬瘟,但竹林院还在封锁中。不过刘昶已经通过秘密渠道将绵悫病愈的消息传给了永瑆。
永瑆没有安排解除封锁,应该是有特别的考量吧。
第五一八章、乾隆驾崩!
乾隆四十四年腊月初四,绵悫在竹林院养了小半个月,已经能满地乱跑了,小脸上也恢复了五分气色,看样子是真的无碍了。
不过此刻绵悫有些郁闷,他托着腮帮子,凝望窗外瓦蓝澄净的天空,嘟囔道:"阿玛什么时候接我们出去呀?"
前日夜里,盈玥有收到过永瑆亲笔信,上头只有四个字:吾安、静候。
若不是忙得脚不沾地,永瑆不会只给她这四个字。
所以,这个时候,安安静静呆着便是。
冬日清晨的阳光熹微,看着窗外,盈玥也有些走神了,大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永瑆到底怎么样了。
叹了口气,却忽的听见钟鸣之声!
那是无比沉闷悠远的丧钟鸣声!!
咚咚咚...
一下下不断响彻,盈玥惊呆了,回过神来,丧钟声已经敲完了,她急忙问:"到底多少声?!"
绵悫脆生生道:"是九声!"
九为数之极,因此有资格敲响九声丧钟的就只有——
绵悫小脸突然一片哀悯,"是汗玛法...驾崩了。"
乾隆驾崩了?!
这个历史上做了六十年皇帝和三年太上皇的乾隆竟然崩了?!今年他才不过六十九岁,尚且不到古稀之年!
虽然这几年乾隆陛下的身体状况,也让盈玥有了这样的预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竹林院封闭的大门被推开了,一群身穿雪白丧服的太监宫女恭恭敬敬鱼贯而入,跪了一地,为首的正是永瑆身边的二号太监,钱平。
钱平手上捧着填漆乌木托盘,盘上是两套雪白无暇的丧服,一大一小。
"先帝驾崩,请主子娘娘和大阿哥速速更衣,万岁爷已经先行一步奉先帝棺椁回紫禁城了。"钱平无比恭敬地高举了托盘。
钱平既称呼她"主子娘娘",可见永瑆已经在乾隆灵前受诏登基了。
这一转眼功夫,永瑆已经完成了帝国大位的交接,已经彻底掌管了大局,所以才派钱平来接她与绵悫。
盈玥口中吐出一团白雾,"知道了。"
这下子,竹林院中一干宫女太监面貌谦恭无比,无比小心谨慎地服侍着未来的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换上了合乎规制的丧服。
盈玥褪尽满头簪钗,摘去耳饰、护甲,连固定旗髻的扁方也换上了素银的,压鬓簪子则以象牙、乌木。
如此干干净净,握着小绵悫的小手道:"走吧,这种事情可不能迟了。"
绵悫一身素白孝服,仿佛不染一丝尘垢,小脸蛋也显得有些苍白,他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紫禁城,乾清宫。这里是历代皇帝的寝宫,也是历来停灵之地。
在殿外,盈玥便听到了嘤嘤啜啜的无数哭声,交杂在一起,莫名便叫人心中悲怆。
被刘昶亲自搀扶着下了暖轿,她握着绵悫的发凉的小手,母子俩一步步走进了这座帝王的宫阙。
宽敞华丽的殿中,早已是白帛挂满,喇嘛的念经声自偏殿嗡嗡传来,上头是先帝乾隆陛下的棺椁和灵位,跪在棺椁前那独独的一人,光看那个背影,盈玥便晓得,是永瑆。他身着素白无痕的孝服,身板跪得笔挺,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他身后第二排,跪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可不正是绵懋和绵悠吗?!两个孩子都红着眼圈,挂着眼泪,好不可怜。
钱平已经快步上前,跪在永瑆身后磕了个头,"万岁爷,主子娘娘和大阿哥前来举哀了。"
永瑆手中一顿,他没有回头,但肩膀明显稍微动了一下,他是想回头看的,但先帝丧礼上,规矩礼仪才是最要紧的。
殿中左侧跪着的乾隆陛下的嫔妃,右侧是诸皇子、皇孙、福晋、公主们。盈玥飞快扫了一眼,却发现嫔妃之首只愉贵妃端跪拭泪,竟少了舒贵妃!!!
她瞳仁一缩,皇帝驾崩,身为贵妃之一,竟然缺席了丧礼!不过好在十六阿哥永瑔和十六福晋钮祜禄都在,钮祜禄氏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跪在永瑔身侧,泪落连珠,夫妻俩俱是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永瑔在看到绵悫的那一刻,却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眼中泛起喜意和期待。
盈玥心中一沉,这样外露的反应...
愉贵妃身后是颖妃、豫妃、庆妃和容妃四人,惇妃...竟跪在后头,与婉嫔、恭嫔、芳嫔这几个嫔位跪在一列!!这又是怎么回事?!
盈玥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却不便这个时候发问。她牵着小绵悫的手快步上前,端端正正跪在了永瑆身后,低声道:"我来了。"
永瑆点了点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了一眼她和绵悫,"没事就好。"
永瑆很镇定,但两个小的就镇定不了了,盈玥甫一跪下,绵懋和绵悠便一泡鼻涕一泡眼泪地扑了过来,小悠悠撅着嘴巴道:"眼睛好难受..."
盈玥一愣,看着绵悠那异样的红眼圈,顿时明白,这是被抹了姜汁了吧?
真可怜...
盈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泪登时便落了下来。
"主子娘娘节哀。"众皇子福晋之长的履亲王福晋哀戚戚劝慰着,一方雪白的软缎帕子便递了上来。
盈玥顺手接了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却登时眼睛痛了起来!尼玛原来是加了料的帕子!
唉,乾隆陛下灵前,这一个个哭得含情真挚、悲戚嘤嘤,只怕是没几个是真掉泪的!
擦了泪之后,盈玥也飞快给绵悫眼睛上擦了一把,让他也瞬间泪眼汪汪。
"额娘..."绵悫泪珠滚落,愤愤瞪着她。
盈玥立刻趁势做戏,呜咽着道:"想你汗玛法生前,最是疼你,哪里想到,你们祖孙竟未能见最后一面!"
见额娘如此悲伤,绵悫也不由悲从中来,想到养在宫里这几年汗玛法对他的疼爱,想到汗玛法慈爱的目光,绵悫哇地大哭了起来,"汗玛法...呜呜呜呜..."
"咳咳!"前头的亲爹永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角睨了盈玥一眼。
盈玥顿时尴尬了,忙垂下头,做低哭状,戏着实不必演得太过,稍微落几滴泪也就是了。
倒是绵悫着实伤心得很,哇哇哭了好一通,在场众人连番劝慰,这才略略止了哭声。
最年长的和敬大公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大阿哥才刚病愈,身子骨正弱,怕是经不住这般跪灵,不如让他去偏殿歇会儿吧。"这话,是对前头跪得笔挺的新君永瑆说的。
永瑆长叹了一口气,"好吧,绵悫身子尚虚,以后每日只半日既可。凡年岁逊他着,亦可只举哀半日。"
这话等同圣旨,此话一出,不知多少家的亲妈亲爹松了一口气。毕竟举哀的皇孙、乃至皇曾孙中着实有不少豆丁,哪里经得起整日举哀跪灵?
傅妱予的番外:闻佳人兮召予
傅妱予的名字,是祖父亲自取的。彼时她还在母亲腹中,尚未成型的时候,祖父便说,若是个男孩子,便叫召予,若是女孩子,便添个女子旁吧。
傅妱予可说是祖父一手养大的,她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也抛下她这个累赘,改嫁去了。略大些的时候,祖父向她引荐了一个小玩伴,堂兄傅垣的女儿,她的侄女傅盈玥,一个瘦巴巴的小病秧子,却是傅家一脉,百年未得一见的上等灵根资质。
"只可惜,父母缘浅,命线也...死中带着一线生机。"
"其实阿妱就很好,虽然无缘长生,但起码可以平安终老,如我一般。"
祖父是这样说的,傅妱予一直也觉得也挺好,直到祖父去世的那年,她感到了莫大恐惧——对死亡的恐惧。突然间,她甘心于命数,想要搏一搏。
凤命加持,是唯一能改命的法子!可在这个时代,又哪里有凤命可谋?
唯有扭曲时间与空间,这很难、也有太大的风险。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她苦心研究阵法,最终,她侥幸成功了。
她小心翼翼,作为一个偷渡者、一个窃取凤命之人,最忌讳的,便是改变历史。天道法则于修仙之人而言,是头顶上悬着的一把利刃。
可当她有了孩子之后,终究是不忍了,她想要保住自己的儿子,她警惕地防备着六宫,却因为一次疏漏,失去了永琏。
后来有了永琮,自以为不会再出现上次的疏漏,却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寿数已经被上天定下...在这个时代堪称是不治之症的先天疾病,让她感到了绝望,更令她绝望的是,永琮不止会夭折,还会饱受病痛折磨。
身为人母的傅妱予心力交瘁,她能做的,也是减少永琮的痛苦而已。至于那个小动作不断魏氏...既然她是乾隆朝后宫争斗的最终胜利者,还是不要让尼楚贺与她为敌了。
再后来,永琮死了,她也是时候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傅妱予想,她最终竟做出了和母亲一般的举动,抛下了自己的女儿,她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啊。
灵魂回到现代的肉体中,果然凤命加持并未取消,但是...玥儿却死了。
傅妱予去警察局认领回了那具已经惨不忍睹的尸体,却并未将她立刻埋葬,而是将那具残破的遗体送进了冷库冰冻着。
"玥儿,我不是要亵渎你的遗体..."傅妱予叹着气道,"实在是阿恒死得太早了,拜托你了,去给阿恒做一回女儿,救救他吧。"
傅妱予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将此身修炼到了人仙境界,这才才能重新绘制一座法阵。
她将冰封了近一年的遗体取了出来,搁在了那玄奥的时间空间交汇的法阵中。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若是这会子玥儿已经投胎了,只怕是..."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将最后的时间部分调整修缮完成,傅妱予深吸了一口气,将法力一股脑全都注入了这座法阵中。
顷刻间,法阵灿若星月般亮起,但又转瞬而逝。
"成功了吗?"疲惫至极的傅妱予软在了地板上,"我记得,阿恒的女儿是嫁给了十一阿哥,那个非常抠门的...额!"
傅妱予心虚地笑了,"那个啥,玥儿肯定会调教好自己未来夫君的..."
安慰了自己一通,傅妱予从兜里取出了手机,"十一阿哥是叫永瑆吧?貌似活得还挺长寿的..."
打出"永瑆"二字,纤纤玉指摁下了搜索按钮。
下一秒,屏幕上呈现的竟然"嘉成皇帝"!!
傅妱予的眼珠子一瞬间瞪了出来,"我勒个去,玥儿你调教老公的本事还真厉害,居然调教成皇帝了?!"
"让我仔细看看?嗯?弘历六十九岁就挂了?太棒了,这个垃圾,死得好啊!"傅妱予兴奋中...
她真的受够了弘历了,虽说作为皇帝,好色不算太大的毛病。她也做好了准备,既窃取了凤命,便要当个贤惠合格的皇后。
但是——弘历一边对她深情款款,一边对别人也深情不已,这是在叫她恶心透了,还不如雍正爷那种铁面无情的主儿来得好些!她是皇后,她只需尊重就足够了!一边说爱她至深,一边不间断地宠爱各色包衣,也真是够了!
先帝才刚死,尸骨未寒,便要给高氏抬旗!傅妱予是真心疼先帝爷啊!还说这是什么心丧,竟连二十七之期都等不得了!也不怕被后人数落不孝!康熙爷去世,人家雍正爷可是足足守孝三年啊!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
雍正爷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估摸着要气得活过来。太后也是心宽,竟也不管管。唉,很明显,太后对先帝爷没什么情分可言。
太后都不反对,她这个皇后自然就更没理由反对了。作吧,只管使劲作吧,反正她是不管了!有这么个脑子动不动抽一下丈夫,傅妱予也是很心累。
捏着鼻子跟弘历演绎了一辈子的恩爱夫妻,傅妱予也真演不下去了。若并不是弘历太膈应人,兴许她会多留几年。
摇了摇头,傅妱予如玉的手指飞快下拉屏幕上内容。
"等等?!嘉成改革?工业革命?我勒个槽,玥儿玩得也太过火了吧?虽然这不是她亲手改变历史,但这么肆无忌惮,天道法则又不是傻叉!"
"不过——只要不是玥儿亲手改变历史,天道法则就惩戒不到她头上。"傅妱予安心了不少。
"玥儿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傅妱予喃喃自语,旋即苦笑了,她虽也是皇后,但弘历对于后宫干政可是很忌讳的,哪里容的她过问朝政?
"嘉成皇帝,享年...五十二岁。"傅妱予喃喃念着,"就算只是普通人,但若做得太过头,天道法则还是会出手的。少活了二十年啊...不过当了一回皇帝,也算是够本了。"
忽的,九霄之上,一股威压降临,傅妱予喉咙一添、眼前一黑,眼前的法阵,碰的一声,宛若冰川破裂,被彻底毁坏了。
昏迷前的一瞬,傅妱予苦笑了,"玥儿,我怕是没法把你的灵魂接回来了...不过,只要你修成人仙,你我会终会相见的...
第五一九章、嗣皇帝
皇帝驾崩,光灵前跪哀,便要足足七日,上至新君永瑆,下至诸王、福晋、公主、宗室近支,以及宫中一干嫔妃,着实是挤挤攘攘一大屋子。
幸好殿中烧了地龙,盈玥膝盖上早已绑上了厚厚的护膝,加上她身子骨也算健壮,因此一整日跪下来,只觉得腿麻了,倒是撑得住。
终于熬到日暮降下,这头一日的跪灵算是熬过去了。
皇考的嫔妃们也各回各宫,诸王福晋、皇子皇孙们,也纷纷离宫,待明日再来继续跪。
盈玥被扶进了乾清宫西暖阁中,陶卉跪在一旁,正给她揉着膝盖。
她瞅了永瑆一眼,"那个...我住哪儿?"这还真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如今她显然不能回成亲王府,而这紫禁城东西六宫都住满了乾隆陛下的嫔妃!
永瑆的住处倒是简单,既然乾清宫停灵,便去养心殿住着既可。
永瑆手里端着一盏热茶,正准备喝,被盈玥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略一沉吟道:"跟我去养心殿吧。"
"额...规矩上似乎不大合适吧??"
永瑆淡淡道:"权宜之计,孩子们也都一块带去,等二十七日过后,再行安排。"
盈玥"哦"了一声,眼珠子不住打量着此刻的永瑆,莫名的浑身多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势,她低声问:"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对于如今的形势,盈玥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一想到永瑆陡然又升了一级,她还是心理有点怪怪的。
她只是在竹林院住了不到一个月,出来之后,丫的就是皇帝了??
这升级速度未免太快、太突然了点吧?
永瑆正色道:"现在还不是,爷如今只是嗣皇帝,还需素服二十七日,才能举行登基大典。"
盈玥当然明白,这二十七日就生生代替了二十七月的守孝,这是只有皇帝才能享有的高规格待遇。不过这话也就只能准皇帝的永瑆自己这么说,他当然可以不把自己当皇帝看待,这叫守礼,别人若是敢有半点这种想法和苗头,那绝对是找死。
没瞅见上至诸王、下旨宫人,无不敬畏,无不改口了吗?
甚至连盈玥,明明还没受到册封,就已经被尊称为"主子娘娘"了!这可是只有中宫皇后才能享有的尊称!
微烫的热水没过脚踝,热乎乎的暖流自脚底涌贯全身,盈玥悠乎乎便觉得昏昏欲睡。
永瑆埋头御案上,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玉管狼毫唰唰写下几行朱红的上谕,案上的奏折一本本减少中...
批阅中,永瑆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一顿,"对了,月娘,你月信..."回头一瞧,盈玥雪白的双足尚且浸泡在热水中,地上跪这个宫女正仔细按摩着那白嫩如玉的双足,然而盈玥却已经歪在美人榻上,睫毛垂下,呼吸均匀。
永瑆不由噗嗤笑了,洗着脚,竟睡着了。
小巧玲珑的玉足,被干爽柔软的松江布擦拭干净,雪白中透着淡淡的粉红,冒着屡屡热气。
永瑆搁下狼毫,起身上前,一把将睡着的盈玥打横抱了起来,快步送进了西次间南窗下的通炕上,养心殿后殿的暖炕烧得很足,被窝里热烘烘的,盈玥朦胧中只觉得舒坦极了,嘴里发出了呓语般的哼哼声。
永瑆不禁发笑。
养心殿的老太监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就算要留娘娘在养心殿,照规矩,也该安排在体顺堂。"
体顺堂是养心殿后殿的东耳房,相对应的还有西耳房燕喜堂。雍正爷的时候定下过规矩,皇后侍寝在体顺堂、嫔妃侍寝在燕喜堂。而此处是养心殿后殿的正殿,只有皇帝自己才有资格留宿之地。
永瑆的脸色登时一沉,冷眼扫过这个碍眼的老太监,规矩是规矩,可即使在汗阿玛的时候,也经常不把这条规矩当一回事!养心殿的这群奴才,几个敢多嘴?这些个老奴,无非就是仗着年老,他又刚刚登基,才敢来规矩来说事儿!
"吴公公,你伺候了先帝一辈子,也该有始有终。以后就去先帝陵中,好生守着规矩当差吧!"永瑆冷冷道。
吴太监膝盖一软,倒在地上,"奴才、奴才——"
刘昶见状大喜,连忙道:"吴公公,还不快谢万岁爷恩典?"刘昶巴不得把先帝爷留下了这群老太监全都挤兑走,否则哪有他上位穿蟒服的机会?
吴太监老泪淌下,只恨自己多嘴。
打发了这个老太监,永瑆顿时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便问刘昶:"在园子的时候,福晋...皇后来过月信吗?"
刘昶如何不明白这个问题所代表的是什么,可这种事儿刘昶还真没主意到,"这...奴才是內监,这种事儿不该奴才过问。"
永瑆皱眉。
刘昶慌忙跪在了地上,"万岁爷,可要请太医?"
永瑆回头瞅了一眼酣睡甜甜的盈玥,"天晚了,还是不必折腾了,明日一早传徐太医来。"
"嗻!"
盈玥一觉饱睡至天明,七八个漂亮的宫女立刻端着盥沐用具鱼贯而入,盈玥倦怠地耷拉着眼皮,只管叫底下伺候着。
这时候,刘昶在帘子外磕头禀报:"主子娘娘,徐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盈玥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去把绵悫叫醒吧。"
刘昶先是一愣,然后道:"是来给您请平安脉的。"
盈玥一愣,困意顿时消了泰半,她若是请平安脉,肯定是一诊就诊出来了...她低头瞅了瞅平坦的肚子,便道:"我就不用了。"
刘昶谄笑道:"这是万岁爷的意思。"
盈玥:"...万岁爷人呢?"昨晚貌似她是洗脚的时候就睡着了,也不晓得永瑆是何时入睡的。
"万岁爷在前殿,与几位要紧的大臣正商议要务呢。"刘昶回禀道,"您看,这徐太医还等着给您诊了脉,好回禀万岁爷呢。"
盈玥:原还想着过了七日举哀期,再告诉永瑆的,瞧着架势,永瑆是看出端倪来了?
其实在小绵悫发病前,盈玥就察觉自己有孕了,不过永瑆当时在宫里给乾隆陛下侍疾,便没有打搅他。后来进了园子照顾小绵悫,便更不敢告诉永瑆。
盈玥缓缓吐出一口气:"请徐太医进来吧。"
第五二〇章、准皇后有喜
刘昶一溜烟小跑,沿着穿堂飞一般奔去养心殿前殿,一张脸笑成菊花,麻溜打千儿跪倒:"恭喜万岁爷,主子娘娘有喜了!"
殿中,有准皇帝一只、内大臣福灵安一只(县主额驸)、工部尚书福隆安一只(和硕额驸)、正白旗都统嘉勇男爵福康安一只(和硕额驸),还有其他各部尚书、各旗都统若干。
一瞬间,前四只齐齐眼跳喜意,御座之上的准皇帝陛下险些要按捺不住。
最不淡定的当属福康安了,他当场蹦出来一句:"又怀上了?这都第四胎了!"同时腹诽,他妻妾俱加起来,都比不过老姐一个人能生。
"咳咳!"内大臣福灵安忙咳嗽了两身,眼珠子狠狠剜了福康安一眼,示意你小子闭嘴。
福康安赶忙垂首侍立,做乖宝宝状。
准皇帝陛下一脸淡定地吩咐下一连串的安排,然后命众人退下。然后...火速直奔后殿。
这会子,绵悫、绵懋和绵悠仨崽已经把盈玥给围起来了。
绵悫笑嘻嘻道:"额娘你还欠我个妹妹呢,这回可一定要生个妹妹。"
绵懋立刻道:"额娘别听大哥的,要生就弟弟,我最喜欢弟弟了!"说着,他捏了捏乖宝宝小悠悠的腮帮子。
盈玥无语凝噎,生儿生女是我说了算的吗?!她叹了口气,看向最小却最乖的小悠悠,"悠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呀?"
绵悠包子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一句让盈玥几乎吐血的话,"弟弟妹妹都要!"绵悠那肉嘟嘟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对甜甜的梨涡。
盈玥:Σ(⊙▽⊙"a
比起猫狗都嫌的大宝绵悫以及二宝绵懋,三包子绵悠打生下便是个乖宝宝,不哭不闹不惹事,娴静地跟个小天使似的。
但偶尔蹦出句话来,却大有一鸣惊人之势。
"说得好!"永瑆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大手狠狠捏了一把小悠悠嫩豆腐似的脸颊。绵悠是灵胎,打襁褓中就比前头两哥哥乖多了!永瑆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儿子了。
绵悠疼得皱眉头,小嘴儿都撅了起来。
盈玥连忙顺势一把将小悠悠揽入怀中,"好了好了,赶紧传膳吧,用了早膳,还得去乾清宫举哀呢!"
永瑆端着脸道:"你今儿还是别去了,才两个月的身孕,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永瑆语气里带着几分怨怼之意。
盈玥无奈:"这可是先帝驾崩了,怀了身孕可不是懈怠孝心的借口。十六福晋可都六个月的身孕了呢。"
永瑆撇嘴:"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岂能相提并论?"
盈玥诧异地看了永瑆一眼:...十六福晋没得罪你吧??
永瑆又嗔怪道:"都两个月身孕了,你也不早告诉朕一声。"
盈玥讪笑:"之前又是闹冬瘟、先帝又病重,我原想着事情过去了再告诉你的。没想到绵悫竟染了冬瘟。若你知道我有喜了,还会让我去照顾绵悫吗?"
永瑆脸色一板:"当然不会!"
盈玥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七日举哀,我若真的撑不下去了,肯定不会勉强自己。"
永瑆脸拉得老长,"月娘!"
盈玥正色道:"我不会拿肚子里孩子的健康开玩笑的!"
永瑆皱了皱眉头,他也晓得,皇考丧礼上是否尽心举哀,事关贤名,若有懈怠,必会招人非议。
想到此,永瑆长长叹了口气,"那好吧,若是累了,千万不要勉强。"
盈玥松了一口气,不由想起了昨日丧礼上的嫔妃,"对了,舒贵母妃为何缺席丧礼?"
永瑆脸色一沉,道:"是皇考下旨,将她幽禁,直至驾崩前,依然未曾解除禁足。"
乾隆下过明旨,幽禁舒贵妃?!盈玥心底顿时有些发凉,却还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永瑆道:"惇妃失手打死了一个宫女,却谎称是染了冬瘟暴毙。负责防治宫中冬瘟一事的舒贵妃对此加以包庇,却被愉贵妃发现,告发到了汗阿玛跟前。所以,汗阿玛下旨将她幽禁,惇妃降为嫔。"
盈玥一时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如此也说得通,为什么汪氏和几个嫔位跪在一排了。
永瑆哼了一声,"这只是表面上的借口而已!"
盈玥脸色一僵,"在竹林院的时候,暴毙了一个叫卷丹宫女,瞧着似乎是毒死的。"
"她是舒贵妃的人。"永瑆冷冷一语,打破了盈玥心中最后的一丝妄想!
是舒贵妃,是她一直都不愿意去怀疑的舒贵母妃!竟是她要取绵悫的性命?!
一瞬间,盈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腹内翻涌,几欲呕吐出来。
"月娘..."永瑆看她如此难受的模样,一时间神色十分复杂,眼底甚至浮现出一缕愧色。
绵悫忙上前道:"额娘,我如今好好的,没事儿了。"
"悫儿..."看着生生瘦了一圈的儿子,盈玥鼻子有些发酸,"悫儿长大了,懂事了。"
接下来,一连三日的灵前举哀,盈玥雷打不动,她倒是无碍,反倒是十六福晋,第五日时候便扛不住了,直接在丧礼上晕了过去。
十六阿哥心疼得只掉泪,"皇兄,钮祜禄氏怀有身孕,可否——"
永瑆冷冷道:"朕的皇后也有身孕了!"言外之意,是你福晋,难道你朕的皇后还金贵。
盈玥的目的,不过是想借着先帝的丧礼,刷一下孝心和贤名罢了,却累得十六福晋挺着大肚子,也没了半分休息的借口!
一时间,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舒贵妃是舒贵妃,与十六福晋何干?哪怕是十六弟,亦是不知情的。
而永瑆的态度...分明是要借此泄愤啊。
心中一转,盈玥身子娇弱得一颤,仿佛是跪不稳一般。身后跪着的直郡王福晋吟容赶忙将她扶住,"月...主子娘娘没事儿吧?"
盈玥露出虚弱的笑容,揉了揉着眉心,弱弱道:"不碍事的..."
永瑆脸色一紧,月娘一连跪了多日,只怕是...
十六阿哥见状,急忙道:"皇兄,有孕之人,如何能这般一天天长跪?再这么下去,伤及的可是汗阿玛的亲孙啊!"说着,十六阿哥重重磕了一个头,满眼都是哀求之色。
盈玥也露出几分不忍之色,看向永瑆。
永瑆攥了攥手里的佛珠,沉沉道:"即日起,十六福晋回府养胎,皇后也好生歇息,抄写佛经,略尽心意既可。"
十六阿哥大喜,连忙磕头谢恩,"多谢皇兄!"
"多谢皇上。"盈玥也忙柔柔道,这样对谁都好。
第五二一章、嘉成皇帝
七日举哀后,乾隆陛下的棺椁被送入皇陵安葬,宫里宫外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满二十七日后,永瑆于保和殿正式登基,并改元嘉成,以明年为嘉成元年。
嘉是淑嘉皇贵妃的封号,成是永瑆藩邸时候的封号。
这年号取的着实有点偷懒。
永瑆的生母淑嘉皇贵妃也被追谥为孝嘉纯皇后皇后,牌位挪入奉先殿,其本人早就躺在了乾隆陛下的皇陵里,因此倒是省了挪陵的步骤了。
新皇登基,内外事务缠身,可谓是一日都不得清闲。
而盈玥正头疼着先帝太妃太嫔们的挪宫事宜,乾隆陛下一声内宠颇多,两位贵太妃、四位太妃、四位太嫔,光这些上了嫔位的倒是不算太多,可嫔位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加起来,愣是有一百多号,生生把东西六宫全都塞满了!
而给太妃们居住的宫苑,就只有寿康宫、寿安宫和宁寿宫这三处,至于慈宁宫,连孝圣宪太后都没住过几日,旁人就更没资格住了,只能空着。三座宫苑,是无论如何都塞不了这么多先帝嫔妃的!
这挪宫,该怎么挪啊!
唉,盈玥头大如斗。
她咬牙下定决心,必须挪宫,否则她住哪儿?总不能一直住在养心殿后殿吧?这毕竟不合规矩,而且白天的时候前殿朝臣出入,也着实不便宜。
从难的下手,先安置好这些位份高的太妃们吧。想到此,盈玥想起了舒贵太妃。至今还幽禁在承乾宫呢。
"要不,让她去十六弟府上养老吧。"盈玥幽幽道,"自雍正爷的时候,便有太妃去儿子府上颐养天年的先例,舒贵太妃也已经年逾五十了。"
——太妃可以去儿子府上,但规定必须五十岁以上。这貌似是为了先帝的帽子颜色做考虑,反正年轻的太妃太嫔是不能出宫的。
"绵悫的病,你不想计较了?"永瑆附耳低声问。
盈玥苦笑了笑,"连悫儿自己都不计较了。只是终究回不到从前那般了,我送她出宫养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永瑆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决定好了舒贵太妃的去处,盈玥想到了另一位贵太妃,"绵亿也差不多该袭爵了,到时候,让她接愉贵太妃出宫养老。只不过现在,我还想留愉贵太妃在宫里,帮忙打理宫务。"
永瑆"嗯"了一声,"你怀着身孕,要好好养好身子。"
至于其他的太妃太嫔...都是没儿子的,唉,头大!嫔位以下的,只管胡乱塞一塞便是,可那些母嫔母妃便不好太过怠慢了。
"永瑆,寿康宫、寿安宫和宁寿宫不够住怎么办呀?"盈玥苦哈哈问。
永瑆一愣,"圆明园旁边的清漪园,本是汗阿玛为皇玛嬷所建的颐养天年之地,拨给太妃们住也使得。"
盈玥眼前一亮,她怎么忘了还有清漪园呢!这可是颐和园的前身,乾隆陛下真真是孝子,为了建清漪园,花了四百万两白银,自登基后便开始修建,直到乾隆二十九年才修成。园中囊括了昆明湖、万寿山,绝对是一等一的养老好地方!
若是拨给太妃太嫔们颐养天年之用,只怕她们也是巴不得呢!
果然,消息一放出去,太妃太嫔们激动了,一个个表示愿意挪去清漪园为先帝爷祈福。不愿意去的,只有愉贵太妃。
愉贵太妃不愿走,盈玥不觉得稀奇,愉贵太妃可是有孙子和孙女的人,得留下来为孙儿孙女将来谋划,尤其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媛儿的婚事,想要避免抚蒙,就得刷足了新帝新后的好感度。
如此,直接把寿康宫拨给愉贵太妃住也就是了。
虽说定下了这个安排,只不过先帝驾崩不足百日,热孝尚在,而且天寒地冻的,总不可能立马让太妃太嫔们挪宫,便定下日子,等天暖的时候,再择个吉日。另外自太后驾崩后,清漪园已经空了这么多年了,如今突然要住人了,还得叫清漪园那边赶紧拾掇妥当了,这也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倒是有一个宜搬迁的吉日,正好叫十六弟入宫,接他老娘出去荣养吧。
永瑆便下了这样一道上谕。
可把十六阿哥给高兴坏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皇上和皇后都没有计较,还让他接额娘去府上颐养,可真真是莫大的恩典。
"我一直住在养心殿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先叫愉贵太妃挪去寿康宫,我去启祥宫住着?"盈玥提出这个主意。
永瑆脸色不愉,"启祥宫?!你住?!"
盈玥忙笑着说:"暂住而已,等天暖了,太妃太嫔们都挪了宫,我再换好的宫苑不迟。"
永瑆皱眉:"那也太麻烦了!月娘,你再等些日子吧,朕叫内务府加紧些,最多半个月,一定把坤宁宫给拾掇好了。"
盈玥愣住了,"坤宁宫?!"
"是啊!"永瑆一脸理所当然,"坤宁宫才是你该住的地方,也只有你配住。"
"额...可那里不是早就改成祭祀喇嘛的地儿吗?"盈玥有些囧囧,自打康熙爷的时候,坤宁宫便已经不是皇后的宫苑了,雍正爷的皇后住景仁宫、先帝爷的元后她亲姑妈住长春宫,而继后住翊坤宫。她还一直眼瞅着东西六宫,打算挑个顺眼的给自己住呢,结果...永瑆看中了坤宁宫?
"所以才要重新拾掇!"永瑆淡淡道,"好在这些年为了祭祀喇嘛,坤宁宫一直修缮没断,维持得还不错,只不过里头的布置需要重新拾掇一下。"
说着,永瑆安慰道:"很快就好,你别急。"
额...我可没为这个着急。
"那好吧。"盈玥点了头。
"对了,姜氏姚氏和苏氏她们...还住在成王府呢。"底下人一直没提,她也一直没注意,最近才想起来这三位,她们可都是未来的嫔妃呢。
"等太妃太嫔挪宫之后,再安顿她们吧。"永瑆一脸淡然。
"也只能这样了。"宫里实在是没地儿住啊!
第五二二章、坤宁椒房
黄湛湛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尚未融尽的积雪,在晌午的阳光下,金白的光亮交加,着实耀眼。
坐北朝南的重檐庑殿顶殿宇,抬眼高望,赫然是书着"坤宁宫"三字的匾额,匾额上还附有满文。
坤宁宫面阔连廊九间、深进三间,崭新的雕龙镂凤的棂花扇门窗明显是刚刚更换上的,殿内浑金毗卢,东暖阁内的墙刚刚以椒泥涂过,因此散发着淡淡的椒香。
玉盏小心翼翼搀扶着自家主子娘娘,"娘娘,这坤宁宫东暖阁,历来都是帝后大婚之所,当年圣祖爷便是在此与孝诚仁皇后洞房花烛的呢。"
盈玥莞尔一笑,抬眼瞥见顶棚高悬双喜宫灯,不由发笑,整得还真像是大婚时候似的了。
东暖阁为敞两间,因此格外宽敞,前檐通连大炕一座,炕上铺着大红缎绣百子图大座褥,正红的颜色落在眼里,叫她脸上有些发烧。
炕上还隔着紫檀雕龙凤炕几,几上摆着一架小巧玲珑的白玉鸳鸯桌屏,并一对剔彩寿字八宝海棠形盖盒与一只雕漆云龙纹的梅瓶,瓶中插着梅花,沁香怡人,与真的的梅花几乎毫无二致。
然而这个时节,梅花早就凋谢殆尽,这是南京进贡的绒花,无论外观还是上头薰的梅香,都几乎能以假乱真。
盈玥踩着脚踏,坐在了褥上,抬手给那梅花整理了一下造型,让枝桠更舒展自然些。
这时候,只见一个带着七品顶戴的太监手里捧着一盆掐丝珐琅的珊瑚盆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搁在炕头的填漆倭角如意柜上。那珊瑚鲜红明丽,枝桠整齐,更难得是足有三尺高。
"禀主子娘娘,这株珊瑚,是先帝爷六十大寿时,两江总督进献的寿礼。万岁爷特意叫奴才送来。"那太监笑容谄媚无比。
如此品相、如此硕大的珊瑚,的确是堪称奇珍了,盈玥点了点头:"皇上有心了。"
这时候,玉壶快步进来禀报:"主子娘娘,舒贵太妃想见您。此刻就在坤宁宫殿外廊下。"
盈玥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还有什么好见的?今儿可是她挪宫荣养的好日子。"
"那...奴才去回了舒贵太妃?"玉壶小心翼翼请示。
盈玥沉默了数息,"大约是来跟我告别的吧。也罢,好歹她是位贵太妃,我总不能失礼于人。"
"奴才明白了。"
片刻后,一身素青旗服的舒贵太妃快步走了进来,先帝尚在热孝,舒贵太妃旗髻上毫无金玉,素净地像是寻常人家的妇孺。
她瞧着清减了不少,容色也黯淡了不少。盈玥扫了一眼,便起了身,朝她蹲了蹲身子。
舒贵太妃见状,连忙侧身避开,不敢受礼。
按照辈分,盈玥即使正是封了皇后,也应该像先帝太妃们行礼,可按照尊卑,先帝的太妃不当受礼,当退避,以示敬重国母。
盈玥淡淡道:"舒贵太妃,这是来与本宫辞行的吗?"
舒贵太妃面容恸然,眼眸凝望着盈玥:"月...皇后或许不会相信我,但大阿哥染瘟一事,真的与我无关。"
盈玥挑眉,"舒贵太妃若没有旁的事儿,还请不要误了挪宫的吉时。"
"真的不是我做的!!"舒贵太妃几乎要哭出来,"我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会忍心加害无辜稚子?!何况,你膝下已经生有三个嫡子,纵然我能害大阿哥,又有何益?!"
盈玥:当初她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安心放绵悫在宫里。
但终究是她误了。
舒贵太妃泪水一瞬间濡湿了双颊,"我承认,自打先帝南巡回来,我的确是有了那份心思。我的永瑔渐渐大了,先帝爷又那么喜爱他,我、我..."
盈玥摆了摆手,"舒贵太妃不必再说了。绵悫既然没有大碍,我也不想深究了。"
舒贵太妃咬了咬嘴唇,"你难道就不想彻查分明?!"
盈玥抬眼扫了舒贵太妃一眼,"除了你,难道还会有旁人有这份心思?"
"我——"舒贵太妃一噎,眼中尽数是茫然与不解,"这宫里的嫔妃,除了我,别人都没有儿子。我着实猜不到,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除了舒贵太妃,别人没有这样的动机。
愉贵妃丧子、惇嫔只有一个女儿,别的太妃太嫔更是连女儿都没有!
"我怀疑..."舒贵太妃脸上兀自带着犹疑,"愉贵妃,不愉贵太妃。先帝驾崩前,这六宫大权是由我们二人联手掌管,能有这个本事的,除了我,便只有她了。"
盈玥嗤地笑了,"愉贵太妃有什么理由加害我的儿子?难不成她算计想要让绵亿当皇太孙不成?!"
舒贵太妃噎住了,她当然也晓得这绝无可能!绵亿资质平平,可说是文不成武不就,并不讨先帝喜爱。何况先帝又不是没有儿子,岂会隔辈传孙?定郡王绵恩那样优秀,皇上不照样不予考虑?
"好了!"盈玥摆了摆手,"请舒贵太妃放心,本宫和皇上都不会迁怒十六弟,您只管安心去十六弟府上荣养吧。"
舒贵太妃泪目两行,"我知道,因为这些年的龃龉,你我终究是生分了。这个时候还要求你相信我,是很过分的要求。可是我——"
舒贵太妃的话凝噎在喉间,良久才道:"我真的从未伤害过大阿哥,那孩子,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如何忍心?就如我不忍心十公主离开生母一般。"
这就是舒贵太妃包庇惇太嫔的理由?可最终,汪氏被黜,十公主也交由庆太妃抚养。而这件事,恰恰是愉贵太妃揭发出来的...
盈玥突然眉心一跳,好端端的愉贵太妃揭发这个作甚?先帝晚年,惇太嫔的确是有些嚣张,却也没敢嚣张到愉贵太妃跟前儿!也就是说,二人素无仇怨!
既然如此,愉贵太妃又为何要揭露出来呢?瞧着倒像是刻意针对惇太嫔与舒贵太妃一般。
盈玥深吸了一口气,"此事我会去查的,舒贵太妃该出宫了。"
听了这话,舒贵太妃眼中泛起一丝希望,她连连点头,拭去泪水,忙告辞了。
第五二三章、心寒的真相
嘉成元年正月二十六,坤宁宫终于修缮一新。
盈玥总算可以从养心殿挪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玻璃四方容镜中倒映着的素净容颜,先帝驾鹤未久,倒是省了许多麻烦,每日这样梳一个最简单的两把头,扁方和压鬓簪用的轻巧朴素的乌木雕刻,实在是叫人轻松了不少。
顺手拿起红漆牡丹盒中的一串蜜蜡佛珠,挂在衣襟上,便淡淡道:"愉贵太妃刚挪去了寿康宫,该去拜访一下才是。"
舒贵太妃走了,愉贵太妃便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太妃了。
寿康宫,原本是孝圣宪太后常年久居之地,因此内中陈设绝对是奢华无比的,甚至连慈宁宫都比不得呢。
愉贵太妃穿着件灰蓝袍子,正坐在昼榻上捡着佛豆,浑身染了一股醇厚的沉香气息,富态的脸上也似乎染了一层佛性,分外慈和。
"皇后怀着身孕,怎么来我这边儿了。"愉贵太妃起身相迎,连忙招呼她上榻上坐。
"前些日子一直住在养心殿后殿养胎,着实拘谨地慌。如今挪了出来,便想出来透透气了。"盈玥像叙说家常一般,微笑着说。
愉贵太妃笑了笑,端起茶盏正要喝,却听盈玥又幽幽冒出来一句:"听说这几日,惇太嫔夜夜哭嚎,扰得一宫不宁。"
愉贵太妃的手不由一抖,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的和蔼神色,"的确有这么回事。十公主如今养在庆太妃膝下,她...至今还接受不了呢。"
盈玥微笑着说:"愉贵太妃不必觉得过意不去,说到底也是惇太嫔太过了,竟把身边的宫女活活打死,若不是您出手,只怕那个宫女便要枉死了。"
愉贵太妃讪讪道:"也只是凑巧发现而已。"
"是很巧。"盈玥淡淡道,"说来,您可一直都是宫里的和事佬儿,没想到也有较真儿的时候。"
愉贵太妃捧着茶盏的手僵在了那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何况当时先帝病重,出了这种事儿,您也不怕报上去,会把先帝爷给气伤了身子?"盈玥挑眉问。
愉贵太妃急忙道:"我...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瞧着那宫女死得可怜,所以才——"
盈玥笑着打量着愉贵太妃,这解释还真够拙劣的。一个宫女的命算什么?在这些娘娘们眼中,又何尝把宫女当人看过?
盈玥置之一笑,没有再坚持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数日前,舒贵太妃出宫,还特意去与我告辞了呢。"
盈玥刮了刮茶汤上浮沫,淡淡扫了一眼愉贵太妃不安的苍老容颜,"她跟我说——绵悫染上冬瘟,是你所为。"
听得这话,愉贵妃太妃豁然站了起来,脱口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哦?不是您,那是谁呀?"盈玥挑眉问。
愉贵太妃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个回答,盈玥非常不满,"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彻查的,我也希望此事与您无关。"
愉贵太妃满脸愁容密布,她幽幽叹了口气,"皇后这是怀疑我吗?"
盈玥眼角的余光扫过愉贵太妃斑驳的脸颊、扫过佛龛上那大慈大悲的观音,"先帝在世之事,是您与舒贵太妃共同执掌宫务。在皇孙身上动手脚,这样的事儿,除了她,就只有您能做到。"
愉贵太妃眉头深深皱起,眼中满是不安,"我没有理由那么做!"
"是啊,您没有理由。"盈玥幽幽叹息,"这也正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说罢,盈玥站起身来,"我怀着身孕,本来还打算让愉贵太妃您继续帮着打理六宫事务呢,如今看来...还是等我查清此事之后,再说吧。"
愉贵太妃顿时急了,"皇后娘娘!我怎么可能害大阿哥?!我只是——"愉贵太妃顿时把话噎了回去。
盈玥眸子一凛,"只是什么?!"
愉贵太妃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您太多心了。"
"我多心?!"盈玥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是我多心,还是您太可疑了?!惇太嫔打死宫人,受到惩处,的确是罪有应得。但这种事情对您有什么好处?!宫里的人,哪个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愉贵太妃只觉得眉头沉重,皇后的心思太敏感太细微了,竟从汪氏身上联想到大阿哥身上...
唉,愉贵太妃重重叹了口气,她若是不说出缘由,只怕皇后要怀疑她害大阿哥了!
愉贵太妃面露无奈之色,"出手对付汪氏,的确非我本意。我是受人之托。"
盈玥脸色一沉,立刻追问:"受谁之托?!"
愉贵太妃沉默了片刻,眼睛望向东面,"今上。"
听到"今上"二字,盈玥心头猛地一颤,永瑆?永瑆拜托愉贵太妃揭露汪氏打死宫女一事?!
她怀疑过所有人,却唯独不曾怀疑过永瑆!!
盈玥瞬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在了坐榻上,"不、不可能!"
愉贵太妃也不想招供出这位,她叹着气道:"皇帝是有苦衷的。"
"苦衷?!"盈玥泛起冷冷的苦笑,他的苦衷,无非源于舒贵太妃对储位的念想!而永瑆的目的,明显是要绝了舒贵太妃的念想!
彼时,先帝病重,为了避免意外,为了防止舒贵太妃在这个关键时候生出幺蛾子!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先压下去!!
包庇汪氏,并不足以让乾隆陛下明旨将舒贵太妃禁足!
但若加上一个谋害皇孙的罪名呢?!
乾隆陛下便会觉得舒贵太妃有不轨之心,有篡位之念!为了保证皇位的正常的接替,必须彻底幽禁舒贵太妃,让她没法再有其他动作!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永瑆竟然...
那可是瘟疫啊!!
盈玥只觉得遍体身寒,永瑆难道就不怕有个万一...万一失去绵悫?!
他莫不是觉得已经有三个儿子,哪怕失去一个也没什么?!
他真的会如此狠心?!
"不...我不信!!"盈玥狠狠攥着手中的锦帕,他相信,永瑆会拿绵悫的性命开玩笑!
第五二四章、苦肉计
盈玥硬撑着回到坤宁宫,她脑子里其实早已是一片浑浑噩噩,她不愿相信永瑆会不惜伤害乃至威胁到绵悫性命,也要达到目的!
可是——
绵悫病中那滚热的额头、虚弱的呓语,不断在她脑中来回闪动。
"悫儿..."
盈玥软在了寝殿的凤榻上,顿时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腹中开始剧烈翻涌。
"呕——"她不可抑制地干呕了起来,着实吓坏了一干近身宫人。
"娘娘!"
"主子娘娘!"
"快去传太医——"
按照宫中的规矩,帝后的平安脉都是三日一请,而今日并非是请平安脉的日子,却传召了太医。
这样的消息,底下岂敢不禀报皇帝陛下知晓?
永瑆正在养心殿,与礼部官员商议着封后大典的具体事宜,原本按照永瑆的意思,是想干脆等月娘生下孩子,再行册封典礼的。这样一来也有绝对足够的时间来筹备。
可月娘却想赶在在显怀之前,完成册封礼,然后安心养胎,这样一来,礼部和内务府筹备不足,册封典礼便只能从简。永瑆拗不过,只得允了。
刚刚与礼部敲定了册封的吉日,刘昶却急匆匆跑来禀报:"万岁爷,坤宁宫方才紧急传召了太医,主子娘娘似乎是动了胎气了!"
"什么?!"永瑆豁然站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主子娘娘是从寿康宫回来的。"刘昶满脸战战兢兢,"只怕是那件事..."
永瑆心中咯噔一下,竟直接撂下了殿中的礼部和钦天监官员,直奔坤宁宫。
坤宁宫的管事嬷嬷陶卉、教引姑姑玉盏玉壶以及一干年轻娇嫩的宫女伏跪满地。
"皇后如何了?!"永瑆看到里头凤榻上、形容恹恹的盈玥,顿时揪心般地难受。
陶嬷嬷忙道:"太医说,娘娘忧思过度,动了胎气,需好生静养。"
永瑆快步走到了凤榻前,坐在了床头的紫檀扶手椅上,忙握住了盈玥柔软无力的柔夷,轻轻唤道:"月娘..."
盈玥咬着嘴唇,扫了一眼殿中满地伏跪的宫人,发话道:"你们退下吧!"
"是,娘娘!"
宫人们鱼贯退下,转瞬间椒房寝殿一派寂静,静得她仿佛都能听见永瑆那急促的心跳声。
盈玥孕中不喜焚香,这殿中便只余下一股子淡淡的椒香。
椒房,乃多子之意。
这坤宁宫的一应布置安排,全都是永瑆亲自吩咐下去的。随便一件摆设,都是有来头的,动辄便是某年某封疆大吏进献,可说是皇家私库中最珍贵之物,无不价值连城。
这都是永瑆的心意。
她就是在这片心意安排之下,满怀欢心地住进了这空置多年的坤宁宫,成为了坤宁宫的主人,接下来便只剩下封后大礼了。
一切看上去都那样完美,可现在,这完美的希冀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纹。
"永瑆..."盈玥咬着牙齿,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老实告诉我,悫儿到底是怎么染上冬瘟的?!"
永瑆星眸一黯,终究是瞒不住了么...
"月娘,其实悫儿并没有染上冬瘟。"永瑆凝眸望着她,如是说。
"什么?!"这样的回答,着实出乎了盈玥的意料。
永瑆面含歉意,"其实悫儿只是寻常的发热而已。"
盈玥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若只是寻常发热?怎么低烧多日不退?!"
永瑆略一沉默,道:"因为徐太医开的药。"
盈玥愕然,是徐太息的药让悫儿的低烧没有立刻退下,生生维持了七日?!
永瑆急忙道:"你放心,徐太医开的的药很有分寸,不会伤害悫儿的身子。那药只是烧热不彻底退下,并且使人昏昏沉睡罢了。"
盈玥心中的怒火蹭地冒了起来,"低烧持续,还昏睡缠绵,怎么可能不伤害身体?!悫儿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
永瑆垂下了头:"对不起..."徐太医再有分寸,病况缠绵,终究是是伤身的。虽然以后可以养回来,可悫儿的确是遭了好一通罪。
"可当时,为保稳妥,我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永瑆满眼饱含愧疚。
"那也不能拿悫儿的身体健康开玩笑啊!"盈玥忍不住吼了出来。
永瑆叹了口气,"悫儿,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盈玥愕然,悫儿自己愿意?!也就是说...这是他们父子俩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
盈玥气坏了,"你们俩——居然联起手来骗我?!"绵悫病重的日子,她日夜悬心,简直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她满心惶恐,生怕绵悫折在冬瘟上,结果呢?!
居然只是一场苦肉计?!
盈玥气得都快原地爆炸了!
永瑆讪讪道:"月娘,这件事若是告诉你,你会配合演下去吗?"
盈玥气呼呼道:"当然不会!"使出这种计策,嫁祸舒贵太妃,这种事儿她干不出来!
所以,永瑆就干脆把她也一块算计、一块蒙骗!!
麻的!!!盈玥内心狠狠爆了粗口。
"就算你是有苦衷的!可是大局已定之后,你为什么还继续瞒着我?!"盈玥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若不是她看出端倪,永瑆这厮是不是打算瞒她一辈子?!
永瑆忙道:"你有了身孕,朕这不是怕你气伤了胎吗?"可结果,盈玥还是气得动了胎气,永瑆不禁哀叹。
盈玥气得磨牙,"合着我还该感谢你的隐瞒了?!"
看着盈玥这幅气歪了鼻子的模样,永瑆连忙哄着:"都是朕思虑不周,月娘千万别置气,好歹要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呀。"
"哼!"盈玥重重一哼,甩了他一个冷脸。
永瑆眸色幽幽,如玉修长的手轻轻理了理盈玥的鬓角,"汗阿玛病重之际,容不得半分意外。舒贵太妃屡有不轨之举,此番只是让她幽禁些日子,着实也不算过分。"
盈玥蹙了蹙眉,她也知道夺嫡容不得心慈。她倒不是怪永瑆诬陷了舒贵太妃,只是心疼悫儿罢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最终,她也不过是做出如此警告和要求。听着倒像是委屈后撒娇一般。
永瑆急忙点头,"当然,朕保证,绝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吃这样的苦头。"
第五二五章、这才不是真的鸡!
"万岁爷、主子娘娘,大阿哥、二阿哥前来请安了。"养心殿七品执守侍太监钱平跪在坤宁宫椒房外,扬着嗓子禀报。
盈玥瞥了一眼那映在南窗上的金红晚霞,便知道南书房下学了。晨昏定省,是宫中历来的规矩,盈玥因怀着身孕,起得晚,因此免了俩儿子的晨省。——也是想着叫他们俩省得点时间,多睡会儿,阿哥们读书本就辛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实在叫人心疼。
这会子来请安,自然就是昏省了。
如今绵悫和绵懋都住在南三所,每日读书于乾清宫南庑房,下学后来坤宁宫,也正好顺道。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两个小大人似的孩子,麻溜甩袖子、打千儿、跪请圣安,规矩得一板一眼。
盈玥知道,这是因为永瑆在,俩孩子就格外紧着弦儿。绵悫已经虚岁十岁了,身量抽条,再加上前阵子大病了一场,显得格外纤瘦,一席竹青色的夔龙纹袍子穿在身上,生生像是根竹竿似的矗在那儿。
而绵懋从小到大就没胖过,站在哥哥身边,矮了一个脑袋,像是个小号的瘦小子。
盈玥看在眼里,又忍不住心疼了,连忙招手叫到身边坐下,"如今尚在国丧,饮食上沾不得荤腥,我瞧着你们俩又瘦了。"
绵悫抬头望着她,"皇额娘气色好像不太好...您没事儿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盈玥就来气,她哼了一声:"你们爷俩以后别联起手来糊弄我,我自然无事!"
绵悫瘦巴巴的小脸一滞,连忙看向自己那一脸威严的父亲——如今已经贵为大清天子的爱新觉罗永瑆陛下,"汗阿玛..."难道是那件事露馅了?"
永瑆连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绵悫想说的话,"时辰不早了,该传膳了!"
绵悫忙识趣地闭了嘴。
盈玥把小绵悠从坤宁宫耳殿唤了过来,椒房中抬上来一张硕大的花梨木条案,上头铺着明黄古香缎,清一色的素斋鱼贯摆了上来,足足摆满了一桌子。其中不乏素鸡、素鸭、素东坡肉这类外貌极似肉的素菜。
永瑆瞥了一眼,对盈玥道:"总是吃素,朕瞧着你也瘦了。怀着身孕,何必苦着自己?"
盈玥挑眉,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个月,这是皇帝才能享有的特例。她可还得守孝呢...就算不必三年那么较真,好得也得等出了百日国丧吧?
"太妃太嫔们都还茹素呢。"盈玥叹着气道。
永瑆无语地险些翻白眼,"那是因为你一直不动荤腥,她们怎么敢动?!"
盈玥:Σ(⊙▽⊙"a什么时候她成了后宫的标杆了??
永瑆叹了口气,"你就算真的要表示孝心,也没必要苦了自己、苦了肚子里的孩子。每日念念经,捡点福豆就足够了。"
于是借坡下驴,低声道;"那好吧。"盈玥一脸很勉强的神色。
绵悫欢喜坏了,这些日子晚上睡觉都能梦见吃肉!醒来却是顿顿清汤寡水。——咱们的绵悫大阿哥是绝对是肉食主义者,每日无肉不欢。
二阿哥绵懋舔着嘴唇道:"待会儿,回了南三所,我要点个桃花鳜鱼做宵夜。"
绵懋真真是猫儿一般,每日无鱼不欢。
三阿哥绵悠屁股底下坐着四五本厚厚的殿本书,才勉强比桌案高出一个脑袋,他一脸淡定地吃着一碗糖蒸酥酪——他不爱吃肉,就爱吃甜食。让盈玥这个当娘都忍不住担心小悠悠的牙齿问题。
三阿哥绵悠手底下还列着一张檀木椅,同样是垫了四五本书,才能冒出一只胖嘟嘟的可人的小脸蛋,这是阿雪。阿雪正埋头啃着那只素鸡,越啃越觉得味道不对劲儿,他挂着泪珠,委屈屈巴巴道:"骗子!这才不是真的鸡!"
盈玥忍不住笑了,这个小笨蛋,都快吃完了才尝出不是真的鸡!
永瑆挑了挑眉,这真是只狐狸精?居然这么笨!
"乖,明天给你叫个真的鸡,嗯——小鸡炖蘑菇怎么样?"盈玥笑眯眯道。
阿雪顿时破涕为笑,"好!多谢干娘!"
盈玥是真把阿雪当儿子养了,连称呼都叫改了,认作干儿子。
永瑆面露不满之色,月娘也真是的,养个狐狸在儿子身边也就罢了,只当添个哈哈珠子,可过了没多久,月娘竟自作主张认了这只狐狸做义子!这像什么话!
因小悠悠尚且不到入读的年岁,因此盈玥给安顿在了坤宁宫的耳殿中,自然了阿雪也是陪着一块住。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永瑆大手一挥,打发了这一干大大小小的萝卜头。
"最近的一个吉日是三月十九,日子实在是有些紧。"永瑆面露为难之色。
盈玥淡淡挥手,"不妨事,从简办理,来得及。"
"朕是就是觉得委屈了你。"永瑆面露怜色。
盈玥哼道:"只要你以后别糊弄我,我就不觉得委屈!"
永瑆不禁尴尬了,"月娘..."
翌日一大早,内务府司礼太监顾淮西来到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讲述册封礼的全部流程。
盈玥竖耳聆听,结果越听脸越黑,尼玛老娘要给永瑆磕头?而且尼玛还是三跪九叩谢恩?
好不爽的说...
话说自打嫁给永瑆都十多年了,只有永瑆给她下过跪,她还没跪过永瑆呢!
盈玥端着仪态道:"本宫怀有身孕,这礼数上...可否适当的、稍微地减一减?"
顾淮西躬身道:"这是祖制,不可更改。"
盈玥:祖制你妹的!我恨祖制!
盈玥不禁咬牙切齿:"知道了,你退下吧!"跪就跪,早晚老娘要让小星子你给跪搓衣板!
养心殿,新皇陛下鼻子突然发痒,然后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差点喷了大舅子福灵安一脸。
福灵安面色肃然,拱手道:"春暖乍寒,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永瑆揉了揉鼻子:"不碍事,继续说着册封礼的事儿..."
"是!封后大典之后,皇后于奉先殿升座,众嫔妃、福晋、公主及在京所有宗室格格一并前来朝贺,应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只不过大公主乃先帝嫡长女..."福灵安顿了顿,露出请示之色。
永瑆修长如玉的食指轻轻敲打这御案,"那就改为一跪一叩吧。"
第五二六章、封后大典
册封礼后,前来跪贺的宗妇名单,盈玥是三日后才看到的,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固伦和敬大公主居然也得跪她?虽然礼节改为一跪一叩,但那也是实打实的跪拜啊!
和嘉公主、和静公主、和恪公主,后两位也就罢了,毕竟比她小,她摆一摆长嫂如母的款尚可,但和嘉公主是她二嫂啊!居然也要三跪九叩?
说到嫂子,还有她大嫂县主敏仪,也在参拜名单中!仅次于众公主、福晋们!
盈玥小心肝有点发颤,"这个不能免了吗?"她感觉肯定自己要折寿!
顾淮西还是那张不近人情的老脸:"回主子娘娘,这是祖制!"
丫的能换个词儿吗?
祖制祖制!你丫的脑子里就只有祖制啊!
陶嬷嬷笑着说:"主子娘娘如今是中宫了,当得起。娘娘若是心疼,可以赐下蒲团,便是天大恩典了。"
盈玥:合着她若是不赐,连蒲团都没有啊?!
叹了口气,道:"那就赐吧!"
之前她还觉得给永瑆下跪,很丢脸呢,现在跟大公主、和嘉公主她们一比,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明明她是弟妹、小姑子好伐?尤其大公主的年纪,都能当她的娘了。
一系列紧锣密鼓的安排之后,终于到了三月十九日这天。
碧天如洗,暖风习习,是个极其晴好的天儿。
盈玥穿上那身沉重的皇后朝服行头,戴上那至少有十斤重的皇后朝冠,丫的感觉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两串珊瑚朝珠、一串东珠朝珠被陶嬷嬷恭恭敬敬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主子娘娘,该启程了!"
盈玥回首看了一眼玻璃四方容镜中倒映的自己,明黄九龙纹间五色祥云的朝袍,片金加貂缘的披领上绣着行龙纹,下幅八宝平水,领后垂着明黄缀珠珞丝绦。
外罩着石青色片金缘绣立龙万福万寿纹朝褂,浑厚大气。朝褂底下隐隐露出红织金寿字缎的朝裙,朝裙下是一双足足有五寸的明黄色蜀锦龙凤纹花盆底鞋,整个人的身高足足平添了一大截子,这气势立刻就显出来了。
穿上这么高的鞋子,如果没人搀扶,她肯定走不了路了。
最有气势的自然还是头上那顶朝冠了,薰貂为檐、上缀朱纬,硕大的帽冠上赫然是金光灿灿的三层,金凤、珍珠以及各色珠宝累叠而成,最顶上是一颗堪比鹌鹑蛋硕大的东珠,珠光灿灿,光耀夺目!端的是华丽无匹,就是太重o(╥﹏╥)o!感觉脖子要断了QAQ~~
耳朵上自然少不了一耳三钳金龙衔东珠耳饰,三颗东珠亦是光滑圆润,与头顶上珠光交相辉映,的确是华美得紧。就是太沉了,丫的耳垂都要被坠下来了!
盈玥叹了口气,让陶嬷嬷和玉盏一左一右仔细搀扶着,如蜗牛般慢吞吞走出了坤宁宫。
坤宁宫外,中宫的仪仗早已准备妥当,二十个御前侍卫举五色龙凤旗居于最前,凤旗随风猎猎,太监举凤扇、红鸾扇各四、两个模样标致的宫女举着黄缎绣九凤伞,一左一右为后头的泥金凤舆遮阴,凤舆后还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有持拂尘金节的、有捧香炉香盒,还有捧金盂、金瓶的,抬金椅子、金脚踏的...
这浩浩荡荡的阵仗——整幅的中宫仪仗啊!也亏得坤宁宫外地方宽敞,若是换了东西六宫任何一个宫苑,只怕都搁不下这么大的仪仗!
盈玥都不禁咋舌了!
盈玥只得端起高贵冷艳的范儿来,一步步走上前,登上那华贵无匹的凤舆。
她才刚坐稳了,司礼太监顾淮西扯着公鸭嗓子扬声道:"皇后娘娘起驾——"
然后,凤舆被稳稳当当抬了起来,往册封礼的地点——乾清宫而去。
其实乾清宫距离坤宁宫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交泰殿而已。如果不是穿了五寸高的花盆底鞋,盈玥其实更乐意自己走着去。
只可惜,一切册封流程都得按照祖制来。
中宫仪仗缓慢前行,前路一片坦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因为这条路早就被提前清了场了,绝对不会有人不识趣地冒出来。
凤舆慢悠悠前行着,足足花了两刻钟时间,才终于停在了乾清宫正殿外。
脚下的五寸花盆底鞋着实太高了,被左右搀扶着的盈玥,龟速走向乾清宫正殿,好在慢点走更显得端庄。
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乾清宫,正殿中,永瑆一身明黄九龙纹朝服,早已高坐在了九层台上的龙椅之上,别说,穿上这样一身龙袍,还真他妈有气势!
册封使不是旁人,正是盈玥最喜爱最敬重的兄弟——内大臣福灵安。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看在昔日最亲密的兄长跪拜在她脚下,盈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连忙抬手道:"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福灵安起身,便从太监手上接过了圣旨。
盈玥赶忙端端正正跪在了九层台阶之下,正跪在永瑆面前。
然后,福灵安开始抑扬顿挫宣读册封诏书,这诏书也不知道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拟的,丫的比老太太裹脚布还长,虽然说着内容全都是猛夸她的!但这玩意能吃还是能喝啊!
丫的关键册封诏书不但有汉文的,还有满文的!
福灵安宣读完汉语诏书,盈玥磕头谢恩,然后接旨。
然后再度满文诏书,盈玥再磕头谢恩接旨。
再然后,颁发中宫凤印与金册,丫的还得磕头谢恩!!
每磕一个头,盈玥心里怒骂永瑆一边,暗暗搓搓给他记上一笔仇。
高坐在龙椅上爱新觉罗永瑆陛下突然觉得浑身毛毛的,脊背都发寒了,竟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朕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感觉?
真是幸亏永瑆亲妈死的早,要不然盈玥还得去太后跟前磕头谢恩!
受了凤印金册之后,盈玥被大哥福灵安给亲手搀扶了起来。
永瑆快步从御座上走了下来,从大舅子手上接过了盈玥的手,忽的,永瑆对上盈玥那阴测测的目光,小心肝不由一颤。
永瑆忙咳嗽了一声,"朕陪皇后去交泰殿。"
盈玥立刻微笑着说:"臣妾多谢皇上恩典。只不过,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不必了。"
永瑆:这笑容怎么寒涔涔的??
接下来,就该轮到别人给她磕头了...盈玥不禁叹了口气,这该死的祖制!
第五二七章、册封后宫
赶到交泰殿的时候,这里早已是一群内外命妇云集,各色品级的朝服,端的是蔚为壮观。
盈玥眼皮跳了跳,只得岿然不改颜色,脚踩着交泰殿的金砖,一步步走上须弥台,坐在了上头的凤椅上。
台下是两排的蒲团,领跪的是固伦和敬大公主,在她跪下的那一瞬间,盈玥心肝随之一颤。
好在大公主只叩拜一次,盈玥估摸着也能少折寿些。
底下众人一次次跪拜着,盈玥却豁然发现,公主里少了一个人——缺了和恪公主!
这是怎么回事?!
"礼毕——起——"
终于磕完了头,和敬大公主起身近前,道:"启禀皇后娘娘,和恪公主深染沉珂,已经无法下床,故而未能前来叩贺。"
和恪病了??
自打那年小产之后,和恪的身子的确是不太好...
盈玥点了点头,"那就让她好生将养着吧。"
陶嬷嬷微笑着:"主子娘娘,该起驾畅音阁了。"
盈玥微微颔首,接下来便是去畅音阁听戏,算是宴饮环节了。也能稍微轻松些。
畅音阁是紫禁城最大的戏楼,位于宁寿宫南面,每逢重大节令或者帝后生辰,才有资格动用畅音阁大戏楼。等闲时候,只是动用漱芳斋而已。
封后大典之后的庆贺嘉礼,自然可以直接动用畅音阁。
其实盈玥本不爱听戏,不过这些个内外命妇倒是蛮喜欢的,又是素来有这个规矩,盈玥便由得底下安排了。
一群帝国最上层的贵妇,浩浩荡荡赶赴畅音阁大戏楼。
盈玥点了一出清宫大戏《鼎盛春秋》,便叫陶嬷嬷叫点戏册子交到大公主手上,让她点戏。
和敬大公主微微一笑,"多谢皇后娘娘。那我就点一出《四郎探母》吧。"说罢,便递给了众福晋之首的履亲王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履亲王福晋笑着打趣道:"大公主可把我想点的先点了!我可得好好琢磨一下,点个什么好。"
一个清脆的声音立刻响起:"点个《升平宝鉴》呗!这个有趣的!"
盈玥不需要用眼,用耳朵就能听得出,这是咏絮!只有她,生了三儿子了,性子还是这般活泼可人。这《升平宝鉴》其实唱就是西游记的故事!
大公主立刻嗔怪:"没规矩!长辈们还没点完戏,你多什么嘴!"
履亲王福晋却不以为意,笑着道:"《升平宝鉴》也好,热闹!正合了今日的热闹喜庆。"
说罢,履亲王福晋又叫人将戏折子递给了西边的太妃们跟前儿。愉贵太妃点了个《劝善金科》,笑着道:"再过几日,妹妹们就该去清漪园荣养了,以后再想聚在一块听戏也就难喽!"
这时候,质郡王福晋吟容突然发现,角落里的席位上,赫然坐着三个娇嫩妩媚的妇人,不禁一愣,不由嘀咕:"她们三个什么时候进宫的?"
仪郡王福晋章佳氏低声道:"今日是中宫册礼,身为嫔妃,总不能缺席。方才跪拜的时候,她们也一块行了大礼的,你没瞅见吗?"
吟容摇头:"方才还真没注意。"
咏絮嘴里咬着金丝雀酥,道:"听说是昨儿下午就入宫了,安排在愉贵太妃曾经住过的启祥宫了。"
"启祥宫?"吟容挑眉,"那两个也就罢了,苏氏..."吟容露出不屑之色,苏氏也配住进启祥宫??
没错,多出来这三个,正是永瑆藩邸的侍妾,姜氏、姚氏和苏氏三人。
咏絮笑嘻嘻道:"不知道十一舅舅会给她们什么位份呢?答应?常在?还是贵人?"反正咏絮不觉得这几个无子无宠的侍妾能封嫔,顶天了也就是个五品贵人。
大公主立刻回头狠狠瞪了咏絮一眼,"不许非议内宫之事!"
咏絮被亲妈吼得直缩脖子。
豫亲王福晋宝容立刻提醒道:"你点的《升平宝鉴》开唱了!"
咏絮立刻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关于姜氏姚氏和苏氏三人的位份问题,永瑆早甩给盈玥决定了,这方面盈玥也不是抠门儿的,已经决定,公平地给三人都分封贵人位份。启祥宫,那是给姜氏和姚氏的,至于苏氏,等众多太妃太嫔挪宫后,她打算把苏氏安排去咸福宫居住。
咸福宫低处西六宫的最西北角,地方是最远最偏僻的。主要是因为永瑆不待见苏氏,给她安排地远点,再好不过。
封后大典结束后,连唱了三日大戏,听得盈玥耳朵都嗡嗡叫了。
三日之后,永瑆正式下旨,册为藩邸侍妾姜氏、姚氏、苏氏俱为贵人,并追谥藩邸庶福晋金佳氏为悯嫔。
金宜凤毕竟是先帝赐婚之人,又是金家的女儿,此番追封,是为了给母族一点颜面。
因这追封之事,永瑆还特特问了她的意见,生怕她心里不舒坦。
其实这有什么大不了了,死人一个人,还需要往心里去吗?
"哪怕追封为妃我都不介意!"盈玥如是说。
永瑆笑了:"追封为妃便有些过了,弄不好舅舅还会多心以为朕对金宜凤还有余情,那可就不美了。"
翌日,盈玥姗姗起床,正被宫女伺候熟悉着,陶嬷嬷禀报道:"主子娘娘,三位贵人来请安了。"
贵人,别看带个"贵"字,其实一点都不贵。虽说五品的等级也不算低,但按照规矩,贵人不像嫔、妃、贵妃、皇贵妃那样有名额限制,只要皇帝愿意,贵人是想封多少就可以封多少的。连册封礼都没有,直接一道圣旨就搞定了。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数量一多,就不值钱了。
盈玥看着镜中梳就的光鲜亮丽的架子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叫她们进来吧。"
少卿,三大贵人低眉顺眼走了进来,整整齐齐跪在了金砖地上,"婢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盈玥慵懒地坐在凤座上,淡淡道:"都平身吧。"
自打受封位份之后,三人雷打不动前来坤宁宫磕头请安,倒是规矩得紧。
"本宫素来不喜烦扰,以后只要不是大日子,便不必来请安了。"盈玥轻描淡写道。
"另外,太妃太嫔都挪去清漪园了,苏贵人便挪去咸福宫吧。"盈玥又道。
苏氏早看出姜氏和姚氏关系不寻常,此刻能挪出启祥宫,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屈膝道:"是,娘娘。嫔妾回去之后便立刻挪宫。"
姚氏姜氏亦满脸欢喜,谁乐意眼皮子底下多个碍事的电灯泡?苏氏走了,她们俩也总算能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