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画中美人
风逐渐大了起来,挽兮瞅准时机,抓起宁中就乘风直上。
在风的加持下,她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行至黄泉花海的中心,她终于见到了那座隐藏在花海背后的黑暗建筑。
甫一落地,一阵幽冷的感觉就扑面袭来。
“这里果然就是停放棺椁的位置。”宁中说完,没听见挽兮的回应,回头正好看见她扶着柱子,双目紧闭。
“风姑娘,你怎么了?”
挽兮摆了摆手,没说话,而是把自己手中的绳子抛给了他。
宁中接住绳子,“那交给我吧,你休息一下。”
挽兮颔首,靠着石柱慢慢坐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身体会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噬?明明这次她使用秘术的时间,比上次带着鄢列逃跑的时候还短呀。
可是此时她手脚虚软,头晕眼花,就连全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疼,这反作用毫不逊于上次了。
肩上的红绫抬起了末端,拟人化地在她脸上摸了摸,“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用秘术了吧?”
“风之精,如果我不止一次违反规定,会怎么样?”情况出现了异常,挽兮不敢托大了,没有办法只能向风之精求教了。
“会死。”风之精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挽兮一下子被它唬得白了脸,“会、会死?”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不是才第一次违规么?”如果风之精是个人,现在应该斜着眼睛睨着她。
“我……”挽兮语塞。
风之精飘到她面前与她对视,“现在可不比上古时期了,自从天帝带领神魔鬼怪离开凡界,凡界由凡人当家作主以后,这个天地对异族的约束是日复一日地加强了。”
“作为天帝那一族的遗民,三神山受到的监视最多,只要你胆敢违背自然法则,枉用创造之力,你受到的惩罚就会一次比一次重。”
“这也就是为什么三神山人,都不喜踏入人世的原因了。”风之精叹道,“因为人世总是有太多的诱惑与迫不得己,就像方才那样,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挽兮缩了缩脑袋。
“我记得你乾坤袋里也有补药,先吃一些顶着,休息一下。”眼下风之精也没有更好的的主意了,在这个地下宫殿里,压根儿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恢复调养,只能等出去了再说了。
挽兮乖乖照做,趁着宁中还在忙活,赶紧抓紧时间闭目调息。
宁中选了一根粗壮结实的大石柱,以此为支点,将宁溪他们拉过来。
只是绳子毕竟太长,他中途也是歇息了几次,才把这段绳子都拉完了。
“宁中,好样儿的!”马老三对刚运气收完功的宁中,比了个大拇指,“我们成功了!”
宁中指了指挽兮的方向,“风姑娘好像不太好。”
“没事,我们赶紧进去吧。”挽兮的脸色还苍白着,仍坚定地扶着石柱站了起来,“时间要紧。”
宁溪快步上前搀住了她左手臂,吩咐大家,“那我们快点进去吧,找到帝药以后大家就可以出去了。”
依旧是瘦猴探路,他绕着这座寝宫走了一圈,却没找到门的位置。
“我看看。”马老三听到这消息以后,亲自去查探了,宁溪他们也在后面跟上。
他们又绕着寝宫走了一圈,确实没发现哪个地方像门口。
“这里一定有机关。”马老三断定,“入口被隐藏起来了。”
“可是这个寝宫四面都是墙壁,哪儿才是门的机关啊……”有个护卫嘀咕,说着就用手去拍打墙上精美的壁画。
“别乱动!”马老三指着他,大声喝止。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护卫站立的地方,蓦地开了个口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吞噬在里头!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地上的口子又消失了。
马老三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臂,叹气出声。
宁溪也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别开了头,“之前就说过,一切听指挥,不要乱摸乱碰这里的东西。”
“继续往前走吧,找门。”宁中的娃娃脸上是不相符合的沉稳。
他率先往前头去了,余下的人皆沉默地跟上。
“这些壁画讲了什么?”挽兮看着一路上不尽相同的壁画,“说不定里头就有线索。”
“这些都是我皇爷爷一生的故事。”宁溪也在看那些壁画。
挽兮忽地问道:“宁溪,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把门藏在哪个故事里?”
宁溪怔了怔,这个问题着实突然,他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才道:“如果是我,那当然是最特别的时刻。”
前头瘦猴听到他们的讨论,笑了,“能画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特别的时刻?”
“不,这些壁画虽然都是皇爷爷一生最重要的事迹,但重要并不代表特别。”宁溪摇头,“这个特别,是指自己心里头真正最值得回忆的片段。”
“可是这些壁画,大多都是歌颂先帝的丰功伟绩的。”瘦猴脑阔疼,“哪个才是他最重要的呢?难道是登基的时候?”
“这个有可能,这应该是每个皇帝记忆最深的时刻了。”挽兮想着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情节,“毕竟雄心得以实现,可以一展抱负了。”
“我不认同这点。”宁溪眉梢一挑,“登基只是皇子们最想要的东西罢了,等他们真得到帝位的时候,他们就会有其它更想要的东西了。”
“我皇爷爷一生的功绩辉煌灿烂,你们觉得等他老去时,回首这辈子的经历,真会把区区登基当作最特别的经历?”
他这个说辞太有说服力,瘦猴哀叹了一声,“那公子你倒是快点儿说说谜底嘛。”
“是寒冷中的温暖。”宁溪往前走,视线逡巡着每一幅壁画,“锦上添花虽好,但怎及得上雪中送炭?”
“先皇也有低谷的时期?”挽兮没读过史记,完全不了解这位风光无限的崇明皇帝。
“有。”这一字吐出,宁溪的脚步也随之停在了一幅壁画前。
画上,一名宫装女子拈花微笑,秀丽端庄。
(小夏的话:等不及见白雀大人了,争取让他三章内出现!)
第62章 不你不懂
而看来只比她小了几岁的男孩,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
“这是端宁太妃。”宁溪的语气软了下来,“当年皇爷爷的生母被人害死,没过多久,就交到了刚入宫的端宁太妃膝下抚养。”
“端宁太妃才刚入宫,还没有子嗣,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碍于当时太妃的高贵出身,朝中无人敢言,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后来啊,由于端宁太妃和皇爷爷年岁相差不多,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直到……”
“直到什么?”挽兮正听得入神,没想到宁溪说到这儿就不说了。
宁溪笑了笑,“这里头牵涉到前朝的秘辛,现在时间紧迫,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说完,他就去认真寻找机关了。
挽兮最后又打量了那幅壁画一眼,那是端宁太妃与崇明皇帝相处的美好场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小男孩的眼神不对。
他看着端宁太妃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小男孩的,反而像是一个男人。
啧,肯定是这画师技艺不到家,怎么能用一样的手法去画小男孩呢。
“我觉得机关有可能藏在这朵花后。”宁溪指了指端宁太妃指间的白蝴蝶兰,神态颇有几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自信。
“那就试试吧。”马老三道。
因为有前车之鉴,这回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一大步。
宁中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咻地打在了那朵花的位置。
几秒后,地面开始了轻微的震动。
“难道不对?”有护卫惊疑。
“不,对了!”宁溪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兴奋。
他的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壁画陡然往两边移动,露出一个通道来。
“你是怎么确定那朵花就是机关的?”帝药很可能就在眼前,挽兮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宁溪道。
“因为如果我是皇爷爷,我肯定不希望有其他人碰太妃,就算是画像也不能。”宁溪忽又神秘笑了笑,“那么除了人物,这幅画里就这朵花最抢眼了。”
“原来如此。”挽兮冲他竖起大拇指,“聪明!”
宁溪看了看她的大拇指,却只默然。
踏入寝宫时,挽兮似乎听到他一声低叹,“原来那个秘密,居然是真的……”
她蹙了蹙眉,什么意思?什么秘密是真的?
“挽兮,我觉得你没有真正理解那小子的意思。”风之精幽幽开口。
“宁溪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呀,除了端宁太妃,壁画上就这花最特别了。”挽兮只觉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机关不能是头上的簪子,旁边的桌案,非得是那花?”风之精质问。
挽兮无话可说,因为那花看上去比较好看?
“这花叫白蝴蝶兰,它还有两个特殊的含义。”风之精展露活典籍的本领,“一个是珍贵的友谊,一个是纯洁的爱情。”
“我懂了,宁溪刚才说先皇和太妃是好朋友,所以故意画这朵花在这里,也是有烘托友谊的意思对吧?”挽兮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花抢眼,原来是寄托了精神的象征!”
不,你不懂。
风之精沉默,这姑娘平时那么机灵,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开窍了呢?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正面教材。
……
壁画打开后,后面的通道连接的,是一条雕刻着九龙戏珠的石桥,桥下万丈深渊,而九龙龙头的朝向,是另一边圆形高台上的长方形物什。
“先皇的棺椁!”
借着四周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亮光,他们轻而易举地便将那石棺望得一清二楚。
“这里似乎没有机关。”瘦猴和马老三一道,探明了来报。
马老三虽说是探明了,但面上还是挂着疑惑,“按理来说最后的寝宫,应该机关重重才对呀,怎么反而没陷阱了呢?”
“嗐,说不定先皇就想图个清静呢。”瘦猴觉得马老三想多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想在自己房间里弄一堆暗器。”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先把帝药取出来。”宁溪快步走向棺椁,不成想后头忽然冒出道盛气凌人的男声。
“哈哈哈,我的好兄弟你辛苦了,多谢你给为兄扫清障碍。”衣冠楚楚的男子嘴角挂着冷酷的弧度,“那就请好好休息吧。”
大批太子爪牙蜂拥而上,这里只有石桥这么一条路通向外头,宁溪和挽兮他们在这里,对太子来说简直就等同于瓮中捉鳖。
双拳难敌四手,又遇上这么个无法逃脱的空间,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
宁溪他们一群人,很快就都被太子的人马给制服了。
包括挽兮在内。
她前头刚用了秘术,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哪儿打得过那么多孔武有力的护卫?
太子慢慢踱步到宁溪面前,用剑鞘挑高了他的下巴,“你帮为兄打开了寝宫,就奖赏你看着为兄是怎么取出帝药的吧。”
宁溪冷冷地盯着他,太子也不以为意,转头给了施钱源一个眼神,“妥了吗?”
施钱源正带领地龙帮的人,在棺椁处忙活着检查,闻言抬起头道:“太子殿下放心,我地龙帮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说完又拿出工具,一番捣鼓。
“你们要拿帝药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对先皇不敬!”眼见着局势已经无可逆转,宁溪只能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喊道。
施钱源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轻慢地转开了。
他们地龙帮对那皇帝没有兴趣,有兴趣的是他身上的宝贝而已。
随着最后一声“咔嗒”的声响响起,地龙帮的人眼里均闪动着狂热的光芒。
“太子殿下,妥了!”施钱源放声长笑,“棺盖已经松了,可以开棺拿宝贝咯!”
太子眼里也有疯狂之色,他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将棺椁围得摸不透风的人群,亲自走到了棺椁旁边。
“推开!”
他紧紧盯着棺盖命令,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背青筋隐隐绽出。
施钱源招了招手,地龙帮的人瞬间一拥而上,齐心协力地推开了沉重的龙棺。
下一秒,崇明皇帝的棺椁真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暴露无遗。
第63章 上古凶兽
然而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还没等所有人看清楚棺椁内部的情形,突然有一物从里头跳了出来,张口便咬下了地龙帮一人的半个身体。
这猝不及防的血色一幕,着实把围在棺边的全部人吓坏了。
“怪、怪兽!有怪兽啊!”
众人慌不择路,四散奔跑,可怎敌得上那怪兽的速度?转眼之间,又有数人命丧兽口。
太子也在心腹的簇拥下慌忙奔逃,不成想那怪兽突然远远一跳,跳到了那石桥的桥头处,堵死了大家逃命的生路。
怪兽仰天长啸,叫声如獆狗,大家这时候才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
居然是一只形状如牛,浑身如刺猬一般长满了尖利毛发的异兽!
“穷奇?”看清楚了这异兽的面貌,挽兮瞳孔一缩,“怎么可能?这种凶兽在上古时期不是已经灭绝了?”
“挽兮,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走!”风之精从她肩膀上爬了下来,柔软的红绫边缘瞬间变得锋利无比,一下子就割开了缚住她双手的绳子。
那边宁中也脱困了,与她一起赶紧先把大家都放开了。
“真是活久见了。”马老三看着那穷奇,喃喃自语。
那穷奇又是一声吼叫,直朝着太子的方向扑去,后者浑身冷汗直冒,一咬牙,抓过身旁的一个护卫就推了出去。
护卫惊恐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兽口之下。
“快,快走!”
趁着穷奇进食,太子便想趁机从它旁边溜过去,没想到那凶兽似有灵性,反应敏捷地回头,又把石桥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太子等人骇得连连后退。
“施钱源,我们该怎么办?”太子咬紧牙关,下意识地问地龙帮帮主,没想到那家伙狡猾地躲在了石棺后,离这头凶兽远远的。
“该死!”恐慌之下,太子的目光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一扫宁溪他们的所在,道,“把他们都拿下做诱饵!”
可是他身边的人大多也已经吓破了胆,光顾着想跑,哪里还会遵从他的指令?
太子见状,发了狠道:“如果他们做不成诱饵,那我就拿你们来喂怪兽!”
听见这话,挽兮心下暗道不好,太子手底下的那些人听到这句话,马上不要命般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喂凶兽的牺牲品。
“保护好公子!”宁中对余下的护卫说道,自己拔出武器,就主动迎上了那些疯了般的太子人马。
守在石桥口的穷奇不耐烦了,被关押在石棺里这么多年,它早就饿极了,原本还想把这些新鲜血食都留下,现在看来是不现实了。
它朝着人最多的地方一跃,瞬间扑倒了一片人。
看见穷奇朝自己这边扑来,挽兮赶紧一个侧身躲开了,但是现在的场面太混乱了,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所有人都疯了。
不过一个眨眼,她已经和宁溪他们分散了。
穷奇这一个动作,无疑是把石桥的通道让出来了,在心腹的护送下,太子赶紧趁机逃了,施钱源也从石棺后疾奔而出。
只不过他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不过才刚跑下高台,就被穷奇给盯上了,兽嘴一张一合,他就没了半个身体。
这一幕没有多少人在意,因为他们正疯狂地往石桥那里涌去,可是人太多,平台太小,有不少人被挤落深渊,或是被其他人踩在了脚底下,准备成为穷奇的美食。
别看穷奇这凶兽看着丑陋巨大,实则灵敏得紧,一个纵跃又跳回到了桥上。
奔逃的人群瞬间刹住了脚。
“快往后,快往后!”前头第一排的人哭叫道。
“公子小心!”宁中护住宁溪,不让身边的人挤到他,可周围的人群已经疯了般地往后退,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挤出去,最后竟然还被人群挤到了外围,直接暴露在了穷奇的眼皮子底下!
穷奇张开血盆大口,眼看着他们就要葬身兽口,斜里一道红绫灵活地伸了出来,将他们一拽——
穷奇这口咬了个空。
挽兮那一拽直接将他们两个凌空拉起,越过了堵在桥头的人群,摔在了平台的空地上。
“多谢风姑娘!”宁中道谢,宁溪亦感激得无法言语。
可是挽兮却半个眼神都顾不上分给他们,刚才使用了灵力来增大力气,现在她周身的经脉就像被人用力撕扯着。
这些疼痛再次提醒着她,自己此前违背规则,使用创造之力的事实。
而且眼下,她发现了一个更不好的情况。
穷奇,似乎紧紧盯住了她。
更确切地来说,是她手中的红绫。
“不是吧,这是穷奇,可不是真的牛呀。”她怔怔地喃喃。
方才挽兮兽口夺食,穷奇好像真的被那一抹红给刺激到了,它眼里煞气更重,近在咫尺的血食都顾不上了。
它朝挽兮扑了过去!
“小心!”宁溪睁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头巨大的凶兽,朝着纤瘦的姑娘而去。
穷奇的速度极快,挽兮灵力运行受阻,只来得及堪堪躲过了那一扑。
“宁中,快带宁溪先走!”她狼狈地翻身,此刻穷奇的注意力被她吸引,正是大家离开的好机会!
“不行,风姑娘你……”宁溪挣扎,不肯离去,奈何宁中在他身上一点,他就再不能反抗,只能乖乖地由宁中带走。
“风姑娘,”宁中挟着宁溪,走前,朝挽兮所在郑重道,“后会有期!”
挽兮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可是她没有机会回答他了,穷奇一嘴下来,她只得再次狼狈地翻滚开来。
这家伙浑身是刺,动作幅度又大,她在防止被咬的情况下,还得提防它的身体。
如此胶着了很久,挽兮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经脉和骨头越来越痛,力气越来越难以承继,反应也越来越迟钝。
终于,她慢了半拍,被穷奇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那个瞬间,她身上出现了一块像渔网般的东西,同时,巨大的力道也同样反击给了凶兽。
穷奇吃痛,一声吼叫,松开了她。
就在此时,挽兮瞅准机会,从乾坤袋里掏出药粉,一把撒在了穷奇的眼上。
(小夏的话:下一章白雀大人出场~另,本章的穷奇形象出自《山海经·西山经》版本。)
第64章 棺中玄机
“它暂时看不见了,快躲进石棺里!”风之精疾呼。
“里面不会是那皇帝的尸骨吧?”挽兮嘴里是这么说的,行动却毫不含糊,飞快地跑到石棺旁边,双手一撑边缘,整个人躺了进去。
等费尽最后一丝灵力盖上棺盖时,她已经瘫倒在了石棺里。
穷奇在外面怒吼着,似乎在四处找她,挽兮都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
不过她藏在这里,一时半会儿那凶兽应该发现不了她,她正好可以趁机喘口气。
连吃两颗灵药,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挽兮才算是稍稍恢复了力气。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勉强看清了石棺内部的构造。
石棺底部光溜溜的,别说是尸骨了,连颗碎石子都没有发现。
倒是她头顶上的棺盖,画了很多复杂的图形。
“这是什么?”她传音给风之精,“难道是封印的符文?”
“很有可能。”风之精研究了一会儿道,“应该是用来封印那只穷奇的,一旦有人打开石棺,封印就解除了。”
“我一直以为穷奇在上古时期就没有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看到。”挽兮现在想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一定不是真正的穷奇,至少不会是本尊。”风之精语气非常肯定,“穷奇可是传说中的四大凶兽之一,真正的本尊怎么可能这么弱?”
外头那只究竟是什么,风之精其实也说不清楚,它叹了口气只能道:“它现在堵在外面,咱们还是想想退路吧。”
可是挽兮现在被困在石棺里,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她直接在这儿闭关,等调养好了身体,再出去与穷奇一搏得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便放松身体躺倒在石棺底部,只是这一下太过于放松,后脑勺不小心磕到棺壁上了。
嘶,疼死她了。
她刚想去摸摸后脑勺盖了几层楼,没想到身体才一动,底下躺着的石板竟然朝下倾斜了四十五度!
挽兮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便以头朝下的姿势,整个人滑入了密道。
待姑娘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石板又缓缓恢复了正常,就像无事发生过那样。
“啊——”
试问头朝下滑滑梯是种什么体验?
挽兮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蹦出胸腔了,尤其是这条密道乌漆嘛黑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感觉过了一百年的样子,这条密道才滑到了头。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失重的感觉骤然袭来,随着“噗通”的声音响起,她猝不及防地掉进了水里。
“噗!”挽兮狼狈地从水里冒出头来,吐出了一口水。
“这是什么地方?”她踩着水影,在水波间打量着自己的所在。
“这里应该是一处地下河。”风之精也在观察四周,没过几秒,它语气陡然转厉,“不好!水里有东西,快找地方上岸!”
挽兮这下也看到水底下那片乌压压的东西了,惊得她奋力向前游动。
“那究竟是什么?”游了不远她便体力再度不济,开始呼吸加促。
“是蚂蟥,能吸人血!”风之精心里也焦急,这么大一片蚂蟥,估计挽兮一秒钟以内就能被吸作人干了,“坚持住,前边就能上岸了!”
身后就是催命之物,而生路还有一段距离……挽兮咬紧牙关拼命游着,这辈子她从来没被逼到过这个份儿上。
事实证明在绝境之中,人总会有不同寻常的爆发力的,挽兮觉得自己现在的速度,已经完全及得上没有受伤之前的水平了。
然而这样仍是不够,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陆地就在眼前几米的地方了,可那黑压压的蚂蟥群已经快要碰到她了。
生死边缘,她忽然看到岸上好像有人!
虽然那个人影只出现了一瞬,但可能因为要死了,在这个时候人的五感就会发挥到极致,她觉得自己看得特别清楚。
“救命!救我!”来不及思考,她张嘴就喊。
即便那个东西有可能是其它怪物,她也顾不得了。
岸上空荡荡的,风之精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它怀疑挽兮是看错了,可都到这种地步了,它也只能祈求她是正确的。
但挽兮真的错了,没有人出现。
蚂蟥已经围了上来,张开吸盘就向她的皮肤吸去,挽兮已经彻底绝望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东西吸咬上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肩上一紧,被人一把从水里提了出来。
那是一条柔软的鞭子,将她放到岸上之后,就又灵活地回到了主人手中。
挽兮伏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她只顾着剧烈咳嗽,完全没有注意到鞭子的主人,此刻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挽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潮久久不能平息,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埋骨于此了。
抬手摸了一把额际的水珠,她只觉眼眶酸涩,似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要夺眶而出。
不过风之精的叫唤,让她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正等着她去感谢。
“糟了挽兮,居然是……”
风之精在她耳边大叫,但是挽兮已经听不到它说的任何话了。
抬头的瞬间,她看到那人的那一刻起,她的视线就凝固住了。
那人容光艳艳,淡色而弧度优美的凤目璀璨摄人,最夺人眼球的,还是那头罕见的银发,如月华流泻,不加约束地披散在身后。
他仿佛集日月之菁华,繁花不可与其斗色,云霞不能与其争绮。
一如初见。
事后,即使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挽兮也想不明白,当时原本浑身瘫软的她,在那个时候,是怎么做出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的。
身上仿佛猛地吃了大补丸,她竟然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那人。
然后,用力抱住了他。
她抱得很紧很紧,纤细的手臂甚至可以看到淡淡的青色脉络,她的头也埋在了他肩上的银色软发里,一动不动。
须臾,有滚烫的液体打湿了他颈窝的银发。
姑娘终于,放声痛哭。
第65章 终于找到
等缓过了气,挽兮想想,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太丢人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头一次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她赧然道,“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你认识我?”他只反问道,淡色的凤目定定地看着她。
挽兮一顿,露出一个看似如释重负的微笑,“不认识呀,不过你救了我一命,我们现在认识了。”
鄢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似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在撒谎。
不过姑娘的表情十分自然,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也是,她应该不知道他在她身上下了遗忘之术的事情,他的秘术不会出差错。
“你怎么在这里?”挽兮试探着问,“我还以为这个地方不会有人。”
“那你又怎么在这里?”他转开头,往前边走着。
挽兮赶紧跟了上去,“当然是来找宝贝啊。”她直言不讳,“怎么?这里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个“也”字,可是能一语双关的呢。
鄢列又打量了她一眼,后者的表情无辜且好奇,就像在暗指他又多想了。
他淡淡收回视线,“嗯”了声,能够出现在这里,即使否认,傻子才会相信。
在他背后,挽兮的唇角隐秘地勾了勾,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风之精啧啧道:“没看出来啊,你演技还挺好。”
“不然我有什么办法?”挽兮哼哼,“被他发现,要重新让我失忆可怎么办?”
走着走着,前头出现了一个怪石嶙峋的石洞,鄢列的脚步停了下来。
“跟紧我。”
他没有回头,就这么道了一句。
话音刚落,后腰上的衣物就被人抓住了,他蹙了蹙眉,却没有拂开那只手。
见鄢列不理会她的小动作,挽兮又偷偷笑了。
哼,看他还装不认识她,要是真不认识,早就把她丢出去了。
山洞里头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没走两步,挽兮就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举起夜明珠,低头去看,发现竟然是一个黑色的蛋。
蛋不大,和鹌鹑蛋很像,此刻蛋壳已经裂了,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弹射而出!
挽兮连忙后仰,不过旁边还有个人比她速度更快,一道银光闪过,那东西就被凌空穿透,钉在了石壁上。
黑色的细长虫子显然还没有死,仍在石壁上卷曲扭动,看起来异常恶心。
“这是什么东西?”挽兮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脸嫌恶。
“傀儡虫。”鄢列淡淡道,“它们速度极快,但是没什么智商,能进入人体内操控宿主,使其变得癫狂。”
这里的虫蛋成千上万,山洞内光线那么暗,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简直让人无从下足。
他继续往前走,“小心些。”
这回挽兮学聪明了,她点着脚尖亦步亦趋地跟着鄢列走,他踩哪儿她就跟着踩哪儿,这样总不会错了。
有人打头阵就是好,明明在那么危险的境地里,她却丝毫不觉得紧张,这简直是这么多天以来的头一回。
结果自然是有惊无险,两人顺顺利利地离开了这个黑乎乎的怪山洞。
从山洞里出来,挽兮第一时间就是感觉冷,是大冬天的那种冰冷。
她搓着手,给自己呼了一口暖气,只是这口气只呼到一半就卡住了。
“这个地方……”她看着前方,怔然道,“也太漂亮了吧!”
谁都没有想到,在通过那个满是虫蛋的山洞以后,眼前出现的,居然会是一座美轮美奂、晶莹剔透的皇家宫殿。
宫殿不算很大,但独特的是它居然是用冰铸造的!墙、瓦、飞檐……每个细节,都打磨得栩栩如生。
尤其是门口那两条巨大的盘龙冰柱,龙的浮雕极度逼真,就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了。
“总算找到了。”鄢列淡淡说完,毫不犹豫地走入了宫殿里。
“小心机关!”挽兮提醒道。
“这里没有机关。”鄢列头也不回,径自推开了大殿的门。
正如他所言,什么机关都没有出现。
大殿正中,一具水晶棺材里躺了一个男子,金黄龙袍,应该就是那位崇明皇帝了。
“这是真正的棺椁!”挽兮喜极,在经过了那么多危险以后,她原本以为已经不可能找到了,没想到鄢列居然带她找到了真正的棺椁。
“你真是我的福星。”她看着鄢列,非常想再上前给他一个拥抱,但是在对方的眼神威压下,她讪笑着退缩了。
“你想多了,我本来就要到这里来。”鄢列走到摆了一地的随葬品间,翻找起了自己要的东西。
挽兮也抓紧时间开始找帝药。
“宁溪那小子不是说,这皇帝很喜欢把帝药随身携带吗?去他身边找找。”风之精在她耳边提点。
“好。”它说的有理,挽兮走到崇明皇帝的身边,透过水晶棺盖,果然看见他腰上别了一个香囊。
“快!快把东西拿出来!”风之精激动地连声催促道。
挽兮照做,用力推开了棺盖。
“不能推开!”鄢列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她的动作,厉声阻止。
可是已经晚了,挽兮已经推开了棺盖。
空气霎时陷入了寂静。
挽兮与鄢列面面相觑。
什么也没有发生……
挽兮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有机关吗?”
鄢列的语气稍缓,“可能是我多疑了。”
虚惊一场,挽兮继续完成方才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情,她伸出手,取下了皇帝身上的香囊。
香囊刚到手,风之精已经再次催促她了。
挽兮的心砰砰直跳,上千里的追寻,一路辗转至此,答案就要揭晓了,可她的手却发起抖来,几次都解不开上面的绳结。
“挽兮,镇静。”风之精也意识到自己给她太多压力了,急忙改口,“就算不是,再找就好了。”
挽兮点点头,手指一扯,终于解开了香囊。
顿时,一股特殊的香气从香囊里头传了出来。
“真的是帝药!”她大喜过望,急急倒出了里头的物什,可是当她看清楚了香囊里头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怎么会这样?”
第66章 血中秘密
倒在手心上的,是一片绿莹莹的叶子。
“帝药去哪儿了?怎么会只剩下一片叶子?”她很确定这片叶子,就是从帝药身上拔下来的。
挽兮站在原地,懵然了半晌,风之精也怔愣住了。
突然,挽兮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去翻找旁边箱子里头的书籍。
“你在找什么?”风之精愣愣地问。
“起居注。”挽兮埋头翻找,一本一本地去看书上的名字,“我听说人世的皇帝,生平一切都会有专人记录,而那个记录就叫起居注,我要看看这皇帝得到香囊那一天的记录。”
她要确认一点,那就是崇明皇帝在得到香囊的时候,其实是不是真只有一片叶子,还有那个献宝的云游高人,又是什么来头。
“找到了!”她眼睛一亮,从箱子里将那本起居注拿出。
不过这起居注不止一本,而是整整三十二本!拿开了上头的其它书籍,整个箱子底部都是起居注,再外加旁边另一整个箱子。
“天哪,这究竟是哪一本?”虽然每一本都有标注年份,但问题是挽兮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崇明皇帝究竟是什么时候遇见的云游高人。
她只能忍住头痛,去细看书上的内容,可她还没看几页,脚下所踩着的地面就陡然一震。
她抬头,看见对面鄢列飞快地把一个盒子收了起来,过来和她道:“得赶紧出去了,这里外边的通道快要塌了。”
早在地面开始震动的时候,挽兮就察觉到了不对,已经着手把这些起居注收进乾坤袋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塌就塌?”她一路小跑来到殿外,果然见到进来时的那个石洞顶部,已经有碎石在不断掉落。
“肯定是因为你推开了棺盖,那必定是整个地宫最后一道防御机关。”鄢列快速道,“看来那个棺椁里,有那皇帝不希望被人带走的东西。”
“我们现在怎么出去?那个山洞里现在一定有很多虫蛋裂开了!”想起那些恶心的虫子,挽兮打了个寒颤。
“那些傀儡虫长期生活在黑暗中,一定会惧怕强光。”鄢列面容沉着,在这个时候仍不见丝毫慌乱,“我数三声,你闭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好!”
“三、二、一!”
倒数完毕,挽兮撒腿就跑,与此同时,洞里猛然之间有强光亮起,纵然她闭着眼,但透过眼皮仍能感受到那刺目的白光。
一路上也不知踩到了多少脆脆的东西,她强忍不适感,终于一口气冲出了山洞。
睁开眼时,因方才强烈的白光,她的眼前浮起片片黑暗的斑点,过了好几秒才缓了过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人。
“鄢……”一声鄢列差点脱口而出,她急忙改口,“哎!你在哪儿呢?”
洞口黑漆漆的,里头砸落的石头越来越大块,已经堵住大半个山洞了。
她心中一乱,刚想跑回去查看情况,便听自己前头传来了清淡低沉的熟悉声音。
“我在这儿。”
她转回头,原来他已经在自己前面等着她了。
她舒了口气。
前面跑了没多远,就是挽兮掉下来的那条地下暗河了,鄢列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来的那条路已经坍塌了,想要出去,看来只能试试水路了。”
不久之前的惊险犹在眼前,挽兮摇着头后退了两步,“不行,那里的蚂蟥太多了,我之前身体受创,体力是绝对跟不上了。”
“没有其它办法了,除非你能徒手挖岩石。”鄢列表情平静地走到了水边,“而且这个空间,说不定一会儿也要塌了。”
挽兮抬头,看到顶部的岩石,有一些已经出现了裂纹。
鄢列说得没错,眼下他们除了水路,别无选择了。
她深吸了口气,只能也来到了水边。
“你不用害怕。”看到她藏不住的慌乱的神色,鄢列的语气不易察觉地软了几分,“这些蚂蟥不像里面那些傀儡虫,它们还是有一点灵性的,只要有我在,它们就不敢靠近咱们。”
他这番话,让挽兮想起他们之前遇到邪修的事情来,那些蛇群见了他都纷纷后退,后来鄢列还跟她说过,他的血脉里有震慑邪物的力量。
这么一想,她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
见她的状态有所好转,鄢列化指为刀,在自己左手手心割下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淌而下。
“你在做什么?”见他忽然伤害自己,挽兮呆住了,但是下一秒,空气中散发出的香气,令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帝药的气息!
“为什么这小子的血会有帝药的味道?”风之精也惊住了。
如此一来,为什么挽兮前几次闻到帝药的气息时,鄢列都恰好在附近,这个疑点就对上了。
“不过一点小伤而已,你需要我的血。”鄢列瞥了两眼她抓在自己左手上的两只手,觉得她这反应好像有点大。
“你和……”帝药究竟有什么关系?她张了张嘴,又陡然顿住。
“这儿要塌了,有什么话出去以后再说。”鄢列将自己的血,分别抹在了挽兮的额头、脖子、双手与双脚的位置。
他的血不但没有半分腥味,挽兮鼻间充斥的反而全是帝药的特殊香气。
抹好以后,鄢列低声说了句什么,挽兮顿时感觉身上被抹了血的地方一疼,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的感觉。
“好了,走吧。”鄢列先下了水。
挽兮也试探着下去了,她身上的血迹就像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水冲刷过也洗不掉。
游了没多远,她就又见到了那群黑压压的蚂蟥。
与之前相同,它们速度极快地靠近鄢列,想要攻击他,可到了距离他大概三米远的地方,这群蚂蟥就忽地停住了,半晌,转而绕道来攻击后面的挽兮。
挽兮心跳又快了起来,但是明面上还是沉住了气,照旧奋力往前游着。
很快,在这些蚂蟥距离挽兮不足一米的时候,她身上的血迹忽然开始发烫,渐渐有金色的光华流动其间。
(小夏的话:明儿终于能结束地宫的图了。)
第67章 以身相许
蚂蟥们又顿时顿住了,不再继续上前,过了会儿竟自己退散开去了。
挽兮这次才是真的放下了心,连游泳的动作都轻松了不少。
这条地下暗河的水况远比她想象的复杂,水中除了暗流、暗道,以及类似于蚂蟥这样的活物以外,还装了不少机关暗器,多得有鄢列的帮助,否则不待应付完这些东西,她就已经体力耗尽,淹死在半路了。
她最后是抓着鄢列的一边臂膀,才成功活着出来的,当看到阳光的那一刻,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出口连接着一条溪涧,这洞口上面的植物藤蔓都已经垂入水中,完全覆盖住了这个洞窟。
光从外面看,谁能知道这里居然能通入地宫内部呢,更遑论在群山之中找这么一个小口子了。
风之精看完以后也道:“为了养活地宫里的活物,像这样的设计一定不止一个,但是要从外边找到它们,山里那么多洞窟,谁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呀。”
挽兮一屁股坐在了岸边上,原本她这时候该是筋疲力尽的,但是鄢列血中的秘密,止不住地涌进了她的脑海。
“把这个吃了,对你有好处。”鄢列递来一颗丹药,挽兮毫不犹豫地接过吃了。
看她这么不设防备,鄢列眉间有不易察觉地蹙起。
“你还真是……”不记得教训啊,上次在外头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就中了玉无烟的算计了。
然而话刚出口,他就忽地反应过来,她现在中了遗忘之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不就是不记得教训么。
他闭了闭眼,头一次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是什么?”挽兮嘴里嚼着丹药,一入口她就知道了,这是九转丹。
“没事。”鄢列按了按自己额头,“你好好休息。”说完就要离开。
见他要走,挽兮立刻就像被针刺了屁股,从地上一弹而起,攥住了他的袖子。
“你要去哪儿?”
这回,鄢列毫不留情地拂开了她的手,“我已经把你从地宫带出来了,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好家伙,不过眨眼,又翻脸不认人了。
她还没和他算上回,他在她身上下遗忘之术的账呢,现在如果没有发现他血中的秘密,说不定她就很有骨气地走了。
然而天神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现在鄢列血中有帝药的气息,这就证明了他和帝药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他很可能接触过真正的帝药。
她必须弄清楚这内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若要探明这点,她就得想办法待在鄢列身边。
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暗中调查他的经历,包括他身边接触过的人。
情急之下,她只能拿两人在地宫里发生的事做说辞了,可是没想到脱口而出,就变成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还没以身相许呢!”
话刚说出口,她的脸就青了,自己这是杂书和话本子看太多了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鄢列半个眼神也没给她,径自向前走了,仿佛在她身边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挽兮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追了上去。
不过话已出口,再收回来岂不是显得更加儿戏?
万不得已,为了面子,挽兮只能咬死这个说辞。
“你还没回答我呢。”
“不需要。”他冷淡道,便要运起修为加快脚步。
眼瞧着他就要跑了,挽兮急得汗都出来了,“以身相许不行,那朋友呢?怎么说咱们都算认识了吧?”
“朋友”二字传入耳中,似乎勾起了鄢列的什么记忆,他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山涧的微风拂动他银亮的长发,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曾经有个姑娘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船头,朝他用力挥手。
“鄢列!我打赌我们一定会再见的!等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朋友了!”
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眸是那么的明亮,即便他当时认定了两人不会再见,也仍不想打碎了她眼中的那份光彩。
“嗯。”他当时是这么应的。
挽兮还等在他身后,瞧着他走着走着忽然站住不动了,也不敢上前再拉他袖子,只得小心翼翼地盯住他挺拔的背脊。
半晌,鄢列揉着眉心,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还说是我朋友?”他转过身来,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无可奈何。
命运弄人,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还是再次站到了他的面前。
挽兮眼里又亮起了希望,“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得你就是了。”
鄢列淡色的眼瞳与她直直对视,单刀直入,“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望,挽兮有点儿心虚,撇开了眼睛,“没什么,我就是无处可去了,想跟着你。”
“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进地宫的吧,你的那些朋友呢?你怎么不回去找他们?”他犀利地反问。
挽兮眨了眨眼,“因为你救了我啊,我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又不让我以身相许,那我只能跟在你身边,给你端茶递水,效犬马之劳了。”
风之精听了都忍不住笑了,瞧瞧这话说的,这不是明摆着两条路都是赖定人家了吗?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后悔,救了个人还把包袱背上了。
鄢列心里想的却是,这姑娘失忆前百般打着小算盘,想要逃离自己,失忆后却主动跳入坑中,也不知道某一天若是她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异常后悔自己今日的举动。
“你可想清楚了。”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危险起来,“这回,我不会放你走了。”
对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挽兮选择性地全都过滤掉了,用力点头,“想清楚了!”
“那便来吧。”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只是步伐不快,始终保持着让挽兮能追得上他的频率。
在半路上,鄢列遇上了来接应他的人。
挽兮知道,这些人一定都是长明阁的人了,鄢列来到崇明帝陵,一定又是给他的那位阁主找什么宝贝。
而当先迎面走来的那个妙龄女子,挽兮眼熟得很。
第68章 要讨好他
说来自己也和她见过两面了,一次是在丁家堡,另一次是在江都城,绑架玉无极的那个客栈里。
她早该猜到的,为什么苗女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江都城,想来就是去见鄢列的。
幽铃先扫了挽兮一眼,不过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朝鄢列走去,清冷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接到你的传信我就赶来了,怎样,还顺利吗?”
鄢列微微颔首,手心凭空多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拿到了,不过它似乎被人做成了吊坠。”
“无妨,不影响作用。”幽铃脸上露出笑容,足上的铃铛声也欢快了不少,“太好了,阁主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现在就只差两样东西了。”
“你拿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鄢列将木盒子交到了她手上。
“鄢列,你要去哪里?”幽铃皱眉,眼神在他身后的挽兮身上扫过,“这又是谁?”
“你不用管。”鄢列淡淡道,“等你推算出下一个地点,再给我传信好了。”
说完,他的手搭在挽兮肩上,催动术法,缩地成寸,很快没了踪影。
“幽铃大人,这……”长明阁众人面面相觑。
幽铃眸色一沉,片刻后才道:“先把东西带回去。”
……
挽兮被鄢列带着,很快便翻过了数个山头。
“我们现在去哪里?”她看着周遭飞速后退的景物,问道。
“你不是要跟着我吗?”他道,“那就只管跟着。”
“可是我还要给我朋友去个信。”挽兮想起宁溪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出去了没有。
不过她现在出来了,于情于理也该给人家去一封信,免得人家担心。
“可以。”鄢列倒是很通情达理,“出了九嶷山,就找处驿站吧。”
鄢列一路朝着东南方走,出了九嶷山以后,就在附近的驿站买了辆马车。
“上去。”他对她淡淡道。
挽兮站在马车前,眼里露出一丝玩昧,“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骑马?”
鄢列拉马缰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受了伤么?”
说罢又一挑眉,“怎么,你可以骑马?那就太好了,老板……”
“别别别!”挽兮赶忙拦住他,“我不会骑马。”说完怕他说到做到,赶紧上了马车。
唉,她原本还想给自己争口气,没想到这段数还是不如人家啊!
“挽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之精叹着气劝道,“如果你还想探听消息,那就少点儿折腾,赶紧和人家熟悉起来才是正理。”
“你说得对。”挽兮躺在马车里,鼓了鼓脸蛋,“不过这家伙可真是无情无义,之前我和他同路这么久,怎么说也有过命的交情了吧?他还不是要把我的记忆都抹掉。”
“这只能说明他还不够信任你。”风之精给她分析道,“所以你现在才要和他搞好关系,得到他的信任,不然帝药的消息你可怎么探听?”
有了清晰的目标,挽兮这一路上也不折腾了,整日除了睡,就是殷勤地围着鄢列转。
“嗓子干不干?要不要喝口水?”
“我来给你擦擦汗吧……”
“你累不累呀,我帮你揉揉肩可好?”
“……”
鄢列眼神奇异,难道失忆,会连一个人的性情都跟着变了?
二十日后,他们进入了东南境内,在一间茶肆歇脚时,挽兮又问了一次她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我们到底去哪儿呀?”她拿过茶壶,分别给他和自己斟满,“这都进了东南境了,你总可以说了吧?”
鄢列拿起粗糙的茶杯,抿了一口,“我家。”
挽兮一直以为他家应该指的就是长明阁,不过现下听他的语气,好像不是?
“我还以为你和来接应你的女子,是一个地方来的。”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道。
“我们效力于同一人,但平时各有各的生活。”鄢列简单地解释了句,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再过约莫四五天,就到我家了。”
“那你是不是很开心?”挽兮双手放在桌面上,笑眯眯地问。
“开心?”这个词对鄢列来说,是有点陌生的,他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吧。”
终究只是个栖息、放松的地方罢了,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不过挽兮已经开始脑补他家的模样了,孔雀性傲,爱美,看看他明王谷的那些同类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鄢列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把自己的家也弄得五颜六色的。
又行数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无名山脉,鄢列与她弃车改作步行。
在鄢列的带领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一处隐秘的洞窟,在穿过长长的隧道后,前方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山谷。
谷中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这里简直就是座洞天福地!”挽兮惊叹出声,“你是怎么找到的?”
“机缘巧合。”鄢列只给了四个字,嘱咐她道,“跟紧我,我在这里设了结界。”
当鄢列真正穿过结界,踏上山谷的那一刻,挽兮又看到了另一番特殊景象。
谷中忽然百鸟齐鸣,无数的鸟儿从巢中飞出,往鄢列所在而来。
“百鸟朝凤?”风之精失声,“可这小子明明不是凤凰啊!”
鸟儿们盘旋在鄢列头上,徘徊了很久才离开,而清脆的鸣叫仍在山谷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知晓挽兮心里必定有疑问,鄢列缓步在山林间,慢慢解释道:“它们这样,是因为它们都是我救回来的,我给它们提供了这方可以安身立命的家园。”
说话间,有一只嫩黄的小鸟飞来,鄢列伸出修长的左手,它就落到了他的食指上,用毛茸茸的头部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指。
鄢列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羽毛。
挽兮看着面前这一人一鸟的和谐共处,这么美好的画面,完全不会令人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还有冷血杀人的那一面。
鄢列抬了抬手,放走了那只小鸟,转过头来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吧。”
(小夏的话:码字前磕了两次头,第二次狠狠磕在了眼眶上一点的位置,起了个大包,疼得我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第69章 我去就山
孔雀眠高阁,鄢列的居所高高建在山谷深处,一棵千年老树的枝干上。
“那我呢?”她站在树下,仰视这棵高壮挺拔、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叫住那道快要消失在绿叶中的身影。
“随你。”丢下这句话,鄢列就没了踪影。
挽兮在树下走了两圈,最后还是决定就在这里搭个茅屋好了。
方便盯梢某人的一举一动,还方便套近乎。
所幸这里是无人山谷,地上还是有很多经年累积的干枯枝叶,以及杂草的。
她断断续续,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勉强把一间能住人的小破茅屋盖好了。
这三天里,大树顶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让人怀疑鄢列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你说,他是不是趁我休息的时候,悄悄溜走了?”她问不需要睡觉的风之精。
风之精否认了这点,“不会,我一直盯着呢,他没有下来过。”
挽兮摸了摸下巴,暗忖,这样相处也不是办法,若他一直避而不见,她怎么有机会取得他的信任呢?
目光瞄过门前的湖泊,挽兮有了主意。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坐在树梢尖闭目调息的鄢列,鼻子忽然一动,一阵烤鱼的香气从树下袅袅升起。
原来是挽兮在湖中捕了两条肥美的草鱼,正架着火堆,撒上了自己备在乾坤袋中的调味粉。
鄢列如松般挺直的背脊纹丝不动,继续闭目修炼心法,其实这几天这姑娘做了些什么,他全都知道,只不过由着她折腾去而已。
他其实也没想好,带她回来以后能做什么,因为这件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不是这姑娘自己要求,现在在这里的应该只有他一人。
树下的挽兮拣了片大芭蕉叶,使劲儿地扇着烤鱼,努力让香气往上传,可是树上还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还真是奇了怪了,她做烤鱼的手法也是很一流的好不好,尤其是这香料,大长老吃了都要夸她呢,头上那人居然可以毫无反应。
她知道他和她一样,可以辟谷不食,但是馋虫这种东西,她在三神山就没见过哪个同辈,是可以彻底坚守得住的,尤其是一直被这香气熏陶着。
又等了会儿,头上还是没有动静。
挽兮不由得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是太久没做,手艺生疏了?
“说不定人家不喜欢吃鱼?”风之精猜测道。
“他之前刚把我从酒瓶子里放出来时,还给我弄过鱼吃呢。”挽兮戳了戳火堆上金黄的鱼,不服。
“那也不能证明人家到底喜不喜欢吃鱼。”风之精道,“说不定只是当时恰好有湖,弄鱼给你吃比较方便。”
“他那会儿烤鱼的手法,我留意到可熟练了。”怎么也不像烤得少的人。
挽兮托腮,鼓起了腮帮子,不过眼下纠结这个没有意义,说不定人家鄢列只是睡着了,没闻到呢?
想了想,她抓起一条鱼,就往树上爬。
这还是她头回上树,一直爬了很高,才看见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楼。
推门,楼内空无一人。
她怔了怔,难道鄢列真的趁她睡着时,偷偷离开了?
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敢情她做的这些,都是白忙活了。
她耷拉着肩膀,就准备要下树,不期然转身之际,忽然才发现对面高高的枝桠上,盘膝坐着一人。
银发如瀑,柔顺地散落四周,可能是在家的缘故,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竹青长袍,一改平日黑衣的拒人千里的形象。
“鄢列,原来你藏在了这里。”她的精气神儿瞬间又回笼了,手脚俐落地便往上爬。
鄢列没睁开眼,只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那位来接应你的同伴喊的呀。”她口齿流利,“你之前不是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吗?现在我知道了。”
鄢列心头的怀疑稍稍平复,那日幽铃确实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这姑娘若是有心,暗中记下来了也是解释得通的。
耳中便听姑娘又道:“现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是不是要给我点奖励?”
鄢列深深吐纳,终于睁开淡色的凤眸看向她,“我没答应过你什么。”
“别急着拒绝嘛,我还没说我想要什么呢。”挽兮沿着树枝,轻盈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我就想让你尝尝我烤的鱼而已。”说完,把手中串着烤鱼的树枝,递到了他面前。
看着已经递到面前,香喷喷的烤鱼,鄢列默然。
“快点拿着,尝尝不要钱。”挽兮催促。
盯着那鱼几秒,鄢列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不过就没了下文。
挽兮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来,“那你慢慢吃,我先下去了。”
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去就山呗!
挽兮豁达地转身走了,连步子都轻盈了不少。
“啊,差点忘了说……”走到树干时,她蓦地回头,“你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可比黑色的好看多了,以后多穿点这样的衣服。”说完还不忘冲他眨了眨眼,飞快地溜下树了。
鄢列坐在原处,看着她消失得贼快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烤鱼,如石雕般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许久,枝头有微风吹过,带得那金黄的烤鱼更香了……
“挽兮,你说那小子会吃你的鱼吗?”风之精看着她忙活,不由得问。
“应该……会吧?”挽兮收拾着地上的残局,语气里也有两分犹疑。
不管他吃不吃,总之她计划好了,一定要每天都给他送点什么,好制造两人促进感情的机会。
她相信持之以恒这个词,就算那个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她捂那么久,怎么着也该热了。
“那么卖力地讨好那小子,挽兮你最后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风之精的语调倏地变得严肃起来。
“我在人世的时间只有三年,这眼看着都快过去一年了,你想得也太多了。”挽兮挥挥手,不以为意。
风之精还想多说两句,被挽兮阻止了,她从乾坤袋里倒出那堆从崇明帝陵里顺回来的书,道:“好了,我要开始研究崇明皇帝当年的事情了。”
(小夏的话:发现前面有某些章节修改过的不用担心,只是改了某些词语和错字)
第70章 疑雾重重
也不知道崇明皇帝是在哪年遇到的云游高人,既然毫无头绪,那就从帝药失踪的时间开始快速过一遍好了。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挽兮感觉脖子有点儿僵硬,便伸了个懒腰,想放松一下。
谁知刚转动脖子,便唬了一大跳。
“没声没息的,你要吓死我。”她抚着胸口,瞪着旁边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
“好不容易到了真正的寝宫,你就为了几本皇帝的起居注?”鄢列已经到她身边一会儿了,发现这姑娘十分投入地在阅读起居注,完全没发现他下来了。
“我对那皇帝才没有兴趣呢。”发现鄢列眼神似有异样,挽兮赶紧放下书解释,“我去是为了这个。”说着,她拿出了那片绿莹莹的小叶子。
“这是什么?”鄢列问道,看着叶子的神色很陌生,不像作伪。
“你真不认识?”挽兮将叶子又靠近他一点。
鄢列眉尖微蹙,很显然真不知道。
“好吧。”挽兮将手上的叶子收了起来,“和你直说了吧,这是帝药的叶子,那帝药你可知晓是何物?我正在找它。”
既然她之前已经将自己需要帝药一事,说给过宁溪听,那在鄢列面前也没必要隐瞒了,也正好可以趁机看看鄢列对帝药的反应。
“有所耳闻,”这回鄢列微微颔首,“不死之药。”
“那你可知它在何处?”挽兮又紧接着问。
“不清楚,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鄢列的反应看起来,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血中帝药气息的秘密。
这委实有些出乎挽兮的预料,她想着他怎么着也该知道一些什么才对,毕竟他很可能和帝药发生过直接接触。
“你……没有骗我?”她犹豫起来,语气也变得迟疑。
鄢列微微低头,淡色的瞳仁与她直直对视,他没有说话,但答案不言而喻。
挽兮收回与他对视的视线,转过身,大脑急速思考着。
如果鄢列真不知道帝药,那他血液里的帝药气息是怎么来的呢?会不会也和那个见过崇明帝的云游高人有关?
那云游高人既然能赠出一片真实的叶子,那会不会此刻真正的帝药正在他手里呢?
挽兮眉头紧锁,忽然又想到当初在诸葛青别院,那个用帝药引她出院的幕后之人。
一开始,挽兮并没有想到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可她再一细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会儿她去到树林里头,压根儿就没见到什么帝药,反而撞见了与明王谷搏斗的鄢列。
那么她嗅到的帝药气息,毫无疑问就是从鄢列身上散发出来的了。
这里唯有一个解释能解释得通,那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早就知道鄢列血液中的秘密了!
挽兮的心潮瞬间澎湃起来。
在她重新梳理细节以后,云游高人、幕后之人,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却因为鄢列,而联结到了一起!
她可以大胆推测,这个云游高人手里,一定拿着真正的帝药,而且还在鄢列不知情的状况下接触过他。
只是在后来,不知道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才让鄢列的血中沾染上了帝药的气息。
若是这样推测,这个云游高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幕后之人了,否则,后者是怎么知道鄢列血中的秘密的?
不过如果她这样推测,势必又会引发另一个令她心如乱麻的可能。
在江都城郊外的树林中,幕后之人故意用鄢列血中的帝药气味,来吸引她找到鄢列的所在,难道真实意图,是想试验她的真实身份?
看看她是否真的能闻到帝药的气息,是否真是来自三神山的风家之人。
挽兮抓了抓头发,一时只觉得自己脑中乱作一片。
她需要时间来整理这些思绪。
“你怎么了?”鄢列看着她抓耳挠腮,感觉她在问了他帝药一事后,情绪就有些焦灼起来。
他若有所思,半晌又问道:“你也想要帝药?”
“想。”挽兮想也没想地就点头,不过真实原因她此刻还不能说。
因为她不清楚鄢列与那云游高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鄢列修为如此莫测,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近他,除了意外,就只剩一个可能——
鄢列与这人,非常熟悉。
鄢列,那人让你血中染上帝药的气息,是巧合吗?还是……你也其实只是,那个幕后之人,用来测试我真实身份的棋子?
她看着鄢列,心里默默说道,却问不出口。
因为她现在,可还在“失忆”中呢。
她要怎么跟鄢列说,那日她在诸葛青别院发生的事情啊。
她又要怎么解释,自己能闻到他身上的帝药气息?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那幕后之人是否已经知晓她的身份,现在在鄢列面前,还不能说这些事。
她再次,感觉自己在冥冥之中,似乎已经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巨网。
“你找帝药,也是想长生不老?”鄢列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清清淡淡的,无端却让听者有种被审判的感觉。
她正好也需要一些话题,来引开自己的注意力,便挑眉反问,“你不想?”
“无所谓。”鄢列漫不经心道,“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
为其他人而活,无所谓长短。
挽兮皱了皱眉,不认同他的说法,也忆起了他说过的那位长明阁阁主。
可是对于眼下的鄢列,和他争论这些东西显然是无意义的,若是未来有机会,她更想以实际行动让他自己想明白。
她换了副笑脸,转移了话题,扫了眼他空荡荡的双手,“我做的烤鱼好吃吗?”
她给他的烤鱼不见了踪影,想来很有可能已经进了某人肚子了。
鄢列神色一怔,掩唇微咳,“还行。”
望见姑娘近在咫尺的灿烂笑脸,他撇开脸道:“若是无事,我先上去了。”
看着他重新消失在茂密的枝桠间,挽兮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缓缓踱回茅屋中,轻轻掩上了门。
当初在江都城遇袭,其实还有一事未明,那就是是谁把她救回来的?
不是鄢列,不是诸葛青,不是宁溪,那就只剩那个全程隐在一旁,关注事态发展的幕后之人了。
第71章 你好好想
好消息是,幕后之人既然能救她回来,证明暂时还不想要她的命。
而她现在的想法也很明确,这个幕后之人,就藏在鄢列附近,只要她在鄢列身边待下去,相信抓到这个人,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还是继续翻看那堆起居注好了,希望里头有关于云游高人的记述。
日子转眼进入了初秋,鄢列的山谷仍旧四季如春,伴随着这相宜的湖光山色,挽兮这边看着起居注的日子闲适悠哉,雒京里头却有人黯然神伤。
“主子,再多用点吧。”宁叔看着桌上没动多少口的菜肴,愁容满面。
上次多得娘娘保佑,让他这把老骨头居然没死在九子迷宫里,只是受了点伤,然而同行的另一名侍卫就没有他运气好了,惨死在阵法里。
最终他耗费了极长的时间,才从迷宫中得以逃脱,可那时候宁溪他们早就走远了,他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怕一不小心又触发到什么机关。
心一横,他干脆便等在了九子迷宫的出口,想着若能等到宁溪他们返程,也算运气,等不到,那他就坐在这儿认命罢了。
他终究拥有着极好的运气,还是等到了强行带着宁溪而出的宁中,只是从地宫里出来以后,主子就开始茶饭不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
宁溪摇了摇头,把筷子放下,“我还有邸报没看完,先去书房了。”
九嶷山一行,一无所获,还闹出了坍塌的大动静,父皇知道以后大为光火,不光是他,还有太子以及一些也掺和了一脚的皇子们,都被叫到御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通。
太子的手脚极快,没有拿到帝药,从地宫出来以后便迅速地抹掉所有造反的证据,宁溪若要告他,少不了还得被他泼一身污蔑的脏水。
可是尽管如此,近来太子桌面下的小动作依旧不断,宁溪分身乏术,只能昼夜不停地亲自盯着。
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邸报,宁叔敲门,送来了一封信。
“主子,马老四的体恤金已经送到了”宁叔道,“这是马老三的回信。”
“嗯。”宁溪低低地应了,从他手里接过信笺打开,里头无外乎就是马老三对他的感谢,以及有关马老四后事处理的一些事宜的交待。
前有凶兽后有坍塌,总之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老四就没了。
最终只有马老三、宁叔、宁中和他成功逃出了地宫。
“主子,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逝者已矣,身体要紧。”宁叔沉沉地长叹道,“现在太子对您的压迫更甚,您必须集中精力应付。”
自从宁溪在地宫里头知道了太子的秘密,又没有如他所愿地死在地宫里后,他现在已经成为太子首要除掉的肉中刺了。
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就连宁中都跟着回到了奕王府。
见宁溪没有太多反应,宁叔恨其不争地道:“主子,那个位子……您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想法?眼下的情景,您是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了!只有争,才能活下去,只有争,才能让这般子倔父墓的荒谬之事不再发生!”
“您让我再好好想想。”宁溪请宁叔出去以后,头痛地揉着太阳穴。
“您最近烦闷,为的是那些没能活着回来的弟兄,还是风姑娘?”空荡荡的书房里,凭空多出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溪的动作一顿。
娃娃脸的男子从隐藏之处现身,走到他面前,“宁叔不知道您在地宫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属下知道,属下只是想帮主子解开心结。”
见宁溪不言,宁中继续道:“地宫百死一生,大家都知道,而且风姑娘也是为了帝药而去的,本来就该生死自负,主子心里放不下,是因为风姑娘是为救您才死的。”
“胡说,除了风姑娘,其他人难道不是为我丧的命?”宁中将脸埋在手里,拒绝这个说法。
但见到他这反应,宁中已经确定他的心结在哪了。
“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为您丧的命,是为皇上。”宁中冷静道,“风姑娘从一开始,目的就与我们不同,无论有没有皇上的旨意,她都会进入帝陵,因为她本就是奔着帝药而来的。”
“您别急着反驳我,属下只再问您一句,如果皇上不想要帝药,也没有太子捣乱,只有风姑娘一人想要进入帝陵取药,您会同意吗?”宁中言语中的意味,是与他娃娃脸背道而驰的犀利。
宁溪掩在掌间的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我……我不知道。”半天,他挣扎出了这么句话。
他发现自己私心里第一时间居然偏向了挽兮,可身为姚氏子孙,道德廉耻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有些混乱了。
这一次冒险去崇明帝陵,为的究竟是父皇,还是保护先皇的陵寝不被破坏?亦或是挽兮?
他自己已经分辨不清了。
不知何时,这些东西的重量以及顺序,在他心中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风姑娘在您心里,果然是不同的。”宁中脸上露出了然,一锤定音,“您现在失落的,只是因为风姑娘没能出来罢了。”
被宁中这么一针见血的言论戳中,宁溪霎时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种大白天下、无处藏匿之感,他只能将自己的惊惶失措,深深掩盖在了面容下、双手里。
“您不能再这么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了。”宁中眉间露出决然,“宁叔方才说的对,您必须要争那个位子,这些东西可是会成为您的致命伤的!”
“您再好好想想吧。”说完,他特意让出空间给宁溪仔细思考,自己走出了书房。
“怎么样?”方转过回廊,宁中便遇到了宁叔。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在这儿仿佛已经等候多时了。
“已经说了。”宁中朝他点了点头。
“那就好。”宁叔长叹一口气,“只是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他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指间还夹着另一封今早送至的信函。
上面字体清秀,显然是位姑娘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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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火纹鸟蛋
“你都已经做了,才来说这句话,不觉得虚伪吗?”宁中的话直截了当,让对方神色一僵,“在我答应你给主子一点刺激后,我就再无犹豫。”
“你倒是不怕日后后悔啊。”宁叔侧头嘀咕。
“后悔什么?就算主子以后发现了,也必然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宁中的话又给了宁叔信心,“你说的对,现在不逼一下主子,才是害他。”
说罢,他一咬牙,将手里的书信撕了个粉碎。
……
这段时日下来,挽兮已经基本逛遍了鄢列的山谷了。
她发现这家伙居然还藏了不少好东西,不说山上那些名贵树木,就拿湖泊东边的那片药田来说,光是人世少有的药材品种,他这里就种了七八种。
以前她在三神山时,对世人眼中的奇珍异草是没有价值概念的,但人世的艰辛教会了她什么是银子。
没有银子的日子,她去哪儿都得靠两条腿,这才导致她最初追击帝药气息的日子,过得尤为凄苦。
除了这些,据风之精所言,这片山谷周遭,似乎还有玉石矿脉,这才使得这个地方灵气充沛,万物生长。
放下手中的起居注,挽兮打了个呵欠,今日就看到这里了,她得出去走走。
头上住着的那家伙可真是无趣极了,她去偷看过他三次,无一不是在那枝头盘膝修炼。
“挽兮带上我呀!”被遗忘在屋内的风之精赶紧追了上去,“这小子几天也没动一下,我留在这儿监视他也没有意思。”
这段时间以来风之精尽职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挽兮手指一勾,还是把它带上了。
因为她理解它,整日待在屋里,还要看那一堆她不感兴趣的起居注,是真的很无聊呀。
她来人世以后就如出笼小鸟,野惯了,除了从前被长老们拘着的时候,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么静下心来,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今天你要去哪儿逛?”风之精盘在她肩头问,每日黄昏时分去外头走走,已经成了挽兮的新乐趣。
“那儿!”登上高处,挽兮一指湖心之处。
那座湖心小岛,是她目前唯一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了。
周围没有任何路直接通往湖心岛,可面前这片湖水,又哪里阻拦得住挽兮?
在山谷里住了那么久,受灵气滋润,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哼着小调儿,站在高处悠闲地等了不一会儿,风就来了,她趁机乘风而去。
不过几个眨眼,她就踏上了那方小小的土地。
这个小岛,外头看上去郁郁葱葱的,就像一颗大西兰花,但当她来到了这儿,才发现岛心的一圈土地竟然都被铲平了。
“这很明显就是人为的嘛。”风之精一眼就看出来了。
“鄢列在这里做了什么?”挽兮奇道,更加深入地往岛心走去。
直到,她在岛的正中心,发现了一样她认识的东西。
那是一截色泽金黄的枝叶,此刻被人稳稳当当地栽入了地面,观其断口,原来血红的地方已经愈合,且隐隐有抽枝的趋势。
这赫然就是鄢列从明王谷抢回来的宝贝血梧桐。
她面上浮现一抹了然,有种发现了鄢列的小秘密般的窃喜。
她带着笑意转身,正想悄悄回去,没成想鄢列正站在对面,悄无声息地望着她。
“这么巧,你也来散心?”挽兮尴尬地打招呼。
鄢列缓缓走了过来,幸好也没对她说什么,而是蹲在了血梧桐面前,从怀中取出了什么,塞入了泥土底下。
“你放了什么进去?”挽兮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九转丹。”鄢列搓掉手指上的泥土,“能加快它重新生长。”
九转丹不是很珍稀的吗?竟然还拿来做肥料了?挽兮汗颜,当初她第一次使用违规秘术后,鄢列毫不犹豫地就喂了她一颗九转丹时,她还曾感动来着。
如今看来,是人家丹药多了不在乎……
鄢列其实就是来给血梧桐施肥的,现下事情已经做完,他转头看了挽兮一眼,忽而问道:“在这儿你觉得很闷?”
挽兮心里警铃大作,这道题一个答不好,她不会被赶走吧?
“没有没有。”她一迭声儿地否认,“这儿和我的家乡还是挺像的,不仅风光优美,还亲切。”
“哦……”鄢列收回视线往外走,似乎是把她的话当了真,“我原本想着你可能会闷,想带你去个地方,如此便罢了吧。”
“别别别。”挽兮赶紧收回自己刚才的话,双手合十,“我已经开始觉得闷了,真的!”
这么拙劣的语言,再配上这么生动的表情,鄢列看在眼里,不知怎的竟觉得心情多了几分舒畅。
“跟我来。”
……
鄢列带挽兮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靠近药田的一棵百年老树,还未接近鸟树,便已经听到鸟儿们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叫声了。
“好热闹。”挽兮道。
“当然,因为今天有雏鸟破蛋而出了。”鄢列负着手,看着树杈上的一个鸟窝,语气愉悦。
“你怎么知道?”
“它们告诉我的。”鄢列指指树上蹦跶的鸟儿们。
“你能听得懂它们说话?”挽兮先是有点惊讶,后又有点羡慕。
不过这么说来,这整个山谷的鸟儿,岂非都是他的耳报神?
“天赋。”鄢列只用了两个字解释,又问她,“你想看看雏鸟吗?”
“好呀。”挽兮怎有不应之理,之后便被他一把提溜到了树上。
新生的小鸟还没有毛,嘴巴张得大大的,看不出是什么鸟类,但挽兮注意到它们已经破裂的蛋壳,倒生得非常特别。
“这是什么鸟?”她坐在鸟巢旁边的枝桠上问鄢列,“为什么它们的蛋壳,有一缕像火焰一般的金红纹路?”
鄢列没有立马告诉她,而是道:“你若想知道这是什么鸟,那就常来看看吧,等它们稍稍长大,你就知道了。”
挽兮面色既疑惑,又好奇,但她大概也明白这是鄢列故意给她找的乐趣。
(小夏的话:紧张的地宫图结束,日常过渡,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看这样的男女主日常[挠头]ps.这鸟蛋很有趣)
第73章 时光倒流
看着巢中雏鸟,鄢列面部的线条出奇柔和,他放轻了声音,“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它们送给你。”
挽兮笑逐颜开。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但那蛋壳上金红的火焰纹路太吸引眼球了,而且这群小家伙,还是挺可爱的。
挽兮从前没养过小动物,但她现在被鄢列一撩拨,陡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自此,她每天都跑去照看这群雏鸟,乐此不疲。
这天下午,鄢列接到了一封来自外面的传信,不过他没把内容告诉挽兮。
到了深夜,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雷鸣,蛇形的闪电就像要把山谷劈作深渊。
哗啦一下,倾盆大雨。
茅屋里头,挽兮正躺在她用干草垛铺成的小床上,好梦正酣,近来生活过于松懈,听见雷鸣她也只翻了个身。
睡着睡着,她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海里,手一摸,底下全是水。
这感觉异常真实,让她恍然清醒过来。
“糟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下咯噔一沉——
成线状的水流已经通过茅草搭就的简易屋顶,再无遮蔽地瓢泼而下。
挽兮翻身而起的动作快如疾风,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去把桌上的起居注收起来,然而还是迟了一步,有几本书册已经被雨水打湿,墨迹晕作一团,看不真切原来的字了。
她欲哭无泪。
才把起居注收好,她便又想起了外头老树上的一窝雏鸟,近来它们虽然已经长出了稀疏的毛发,但在这狂风暴雨中,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推开门,她拔腿就往密集的雨帘里冲,反正全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也不差这些雨水了。
大雨中,那窝雏鸟正缩在一处,瑟瑟发抖,挽兮见了,心疼地把鸟巢从树上拆了下来,抱在怀中给它尽量挡住风雨,才拼命往回跑。
此刻她的茅屋已经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千疮百孔。
这茅屋显然是不能再住了,夜还长,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她该如何是好?
挽兮只犹豫了一下,当即做了个决定,顶着风雨,她爬上了隔壁这颗参天大树。
“鄢列!”
好不容易爬到鄢列的小楼门前,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秋夜雨寒,全身湿透地站在雨中吹了那么久风,挽兮搓了搓手臂,也感觉到了那股渗入皮肤的寒冷。
她怀里,鸟巢中的雏鸟们就更甚了,连偶尔的鸣叫,都显得那么的弱小与无助。
小楼的门很快被打开,鄢列一身中衣,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扫了她一眼。
姑娘微微佝偻着腰,护着怀中的一窝小鸟儿,雨水正顺着她湿透的黑发,淅淅沥沥地不住流下。
“进来。”他侧身让出了通道。
挽兮三步并作两步,蹦跳着进了屋子。
她把鸟巢放到了桌子上,抱着手臂用力搓了好几下,“嘶,没想到这场雨一下,还挺冷啊。”
鄢列点亮了烛台,一灯如豆,映亮了他沉着如水的眉眼。
他掐了个法决,很快,挽兮身上湿哒哒的难受感尽去,全身的衣服重新变得干燥起来。
随后,他又燃起了小灶炉,给她烧了壶开水,“喝点热水,驱寒。”
“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挽兮将热乎乎的瓷杯捧在掌心,自叹倒霉。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是要变冷了。”鄢列在她对面坐下,屋外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屋中,让这方天地更添静谧。
仿佛感受到了屋中的暖意,巢中的雏鸟们又有活跃起来的迹象,颤颤巍巍地挪动着身体,不断发出轻鸣。
“你怎么把它们带来了?”鄢列看着那几个小家伙,淡淡问道。
“外面雨太大,我怕它们会生病。”挽兮解释,还好,雏鸟们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尚可,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鄢列看起来却不太赞同她这种做法,“物竞天择,如果连自然的考验都经受不住,未来还怎么面对其它危险?”
挽兮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似乎办了坏事,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照料,她已经对雏鸟们生出了感情,若要她再把这群小家伙送回去接受风吹雨打,她没法儿做到。
“那……要怎么办?”桌子底下,她绞着手指。
鄢列微微垂首,盯着姑娘黑色的发顶,半晌似有无奈,“算了,就让它们先在这儿。”
他妥协了,挽兮心头方才笼罩上的阴云骤散,“鄢列,你真好。”
“等明日天气放晴了,你就把它们送回去。”对着姑娘的笑脸,鄢列不为所动地端起自己的杯子。
不过对于挽兮来说,能给雏鸟们争取到一晚时间就已经不错了,因此也没做那等得寸进尺、讨价还价的戏码。
小楼里又陷入了寂静,不过没持续多久,挽兮陡然想起了那堆湿了的起居注,急忙把它们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放在地上烘干。
“鄢列,你有办法把这些晕开了的字迹复原吗?”她沮丧着脸问。
“你想找崇明帝得到那片叶子的记录?”上次挽兮说去帝陵不是为了起居注,而是为了帝药,他就猜到这姑娘的想法了。
挽兮颔首,“这些湿了的书里,我就只剩下一本没看了,原本打算明日起来看完的。”
鄢列拿起挽兮说的那本起居注,翻了翻,果然如她所说,大部分字迹已经晕开成墨团,不能看了。
他凝思片刻,“有一法或可一试。”
挽兮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他道:“这秘法是我在炼境中所得,能令时光短暂倒流,可惜现在不比上古,我只能使用在小型物件上,并且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鄢列的意思就是他能让起居注,短暂地呈现被雨水打湿之前的状态。
挽兮紧接着问:“有多短?”
鄢列算了算,“约莫一炷香左右,而且只能使用一次。”
虽然这个法子限制很多,但是总比没有办法好,挽兮已经很感激鄢列了。
“好,我抓紧时间。”挽兮深吸一口气,暗暗祈求天神保佑,让她尽快找到那段描述。
(小夏的话:前面改了一下,挽兮是从帝药消失的时间开始看起居注,而不是从头看==)
第74章 睡他的床
鄢列将灯芯挑得更亮了些,随即将手放在了书面上。
柔和的白光泛起,被打湿的起居注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水渍退去、被水泡皱的纹路消失、晕染开的墨迹渐渐收缩归位……
几个呼吸之后,当鄢列挪开手掌,出现在挽兮面前的起居注,又回复到了完好无损的状态。
“一炷香。”
鄢列话音刚落,挽兮已经赶紧捧起起居注翻阅起来。
平日里,她看书的速度并不快,否则也不会等到今天都还没看完了,眼下为了提高速度,她聚精会神,就连翻页的手指都不自觉用力,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云游高人……宝贝……香囊……帝药……”她没有出声,但舌下反复翻滚着这些重要的字眼。
“时间过半。”鄢列蓦地提醒,他一直在为她留意时间。
挽兮呼吸微屏,闻言深深换了口气,这个动作做得非常细小,就像生怕阻碍了目前的阅读速度。
挽兮现在已经读不进书中的具体内容了,只能根据一些可能的关键词来检索,终于,她的心脏陡然狠狠一跳。
“……忽有僧人献宝,帝疑之,召之来见……”她的手指一顿,“找到了!”
“帝问其献何宝,僧人不答,曰有健体驻颜之美效,帝纳,佩之三日果觉松快,复召僧人来见。”
“帝再问其宝,僧人仍旧不答,帝令左右屏退,与之密谈甚久……”
读到这里,挽兮皱起了眉头,当年崇明帝与这云游高人的对话,竟然屏退了左右,那么这起居注上定然没有记载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沉住气看了下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后面有一段描述引起了挽兮的怀疑。
“入夜,宫人为帝宽衣,欲解香囊,帝怫然怒……后谓大总管,以囊替龙佩,日日佩之,大总管探问帝缘由,帝言此物贵重,遗之恐招天下祸患……”
挽兮还想看下去,无奈时间已到,眨眼之间,起居注又变回了被雨水打湿以后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崇明皇帝后头,究竟还有没有提到这个事情,不过光看方才那段语焉不详的话,就能看出他好像并不想多加赘述。
此物贵重,遗之恐招天下祸患……
那僧人模样的云游高人,究竟在密谈中告诉了崇明帝什么?
“你想要的内容,都找到了吗?”鄢列问她。
“找是找到了,但仍有疑惑。”挽兮想了想,决定把方才自己看到的内容,讲给了鄢列听。
鄢列想了想,忽地语出惊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僧人可能会说谎?”
他这话给挽兮带来极大震动,蓦然之间,她脑海里似乎有某个环节松动了。
鄢列继续道:“既然你最初时,能以为崇明帝得到了帝药,那他自己会不会也是这么以为的?”
她刚刚电光火石间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
挽兮看着鄢列,如梦初醒,“你说得不无道理,若是按照这个方向推测,那接下来崇明帝的反常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宁溪之前和她提到过,他皇爷爷是个宽厚的人,但是在建造帝陵一事上,他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位仁慈的君王。
补异兽,杀工匠,只能使用一次的送葬通道……
正如风之精当时的评价,“挂着仁慈的嘴脸,却行草菅人命之事,这些凡人真真虚伪至极”。
除此以外,还有崇明地宫里那层层的杀人机关。
一开始时,她也只认为这是崇明帝不想有人来光顾他的帝陵,可是现下结合他前面那些反常的行为来看,崇明帝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打造地宫,甚至不惜找来了穷奇守墓,会不会只是不想让他的宝物重新现世呢?
普通的宝物不足以让人做到这点,但若是那僧人欺骗了崇明帝,将帝药的一片叶子直接说成是帝药呢?
帝药对世人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早在她的先祖时期,帝药就已经引得凡界动荡,导致祖辈们不得不离开人世,远遁海外,如果现下再出世……
挽兮已经可以想象,这将又会是怎样的一场人间浩劫。
因此,崇明皇帝作为一代明君,死前忽然一改仁慈的形象,这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他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想把帝药永远地带入坟墓里封存起来。
“那么真正的帝药又在哪里呢?”挽兮抱臂,不动声色,“那僧人究竟是谁,我们仍是不知。”
“或许你可以问问别人。”鄢列似是没听出她言语间的试探,淡淡道,“江湖这么大,总有消息灵通之人。”
“你说诸葛先生吗?”挽兮眯起眼,“可是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不知道。”
说着,她又一脸疑惑地望向鄢列,“咦,我是什么时候去找的诸葛先生?我怎么记不清了?”
“这不重要。”鄢列的语气波澜不惊,面色也是从容得紧,“重要的是,如果那人拥有了真正的帝药,却又有本事不让各方势力得知,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必然不容小觑。”
“他当初,赠送一片叶子给崇明帝,又有何深意呢?”鄢列又补充道,他的手指,在瓷杯的边沿摩挲着。
挽兮原本听见他说自己的记忆不重要,差点儿就要气得破功了,可这家伙后头补充的那句话,确实又成了一个新的疑点,让她深思。
半晌无解,挽兮沉默了下去,鄢列看着跳跃的烛光,也不发一言。
夜已经很深了,鄢列站了起来,对她道:“你该休息了。”
说到这个问题,挽兮有点拘束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楼二楼就一张竹床,两个人,要怎么睡?
明明之前两人一路同行,路上那么多夜晚都这么凑合着过来了,可不知怎的,没了露天席地,有了四堵墙、一个屋檐以后,这睡觉的问题反而还让人别扭起来了。
“你在这儿睡,我去楼下。”仿佛也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怪异氛围,鄢列一手负在背后,如日月交辉的无俦脸庞微微紧绷。
挽兮点头,作乖巧状。
第75章 比你努力
鄢列下去以后,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掀起被子,爬上了他的床。
床褥非常干净,带着某种清新的气味,就像雨后林间的芬芳。
挽兮扯着被子,打了几个滚,忍不住有些脸红地想,这该不会就是鄢列身上的味道吧?
小楼外,大雨滂沱还在哗啦啦的不见转小,楼下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动静。
黑暗里,挽兮卷着被子,嗅着那清新的气息,不由自主地想着鄢列这会儿在做什么,打坐、修炼,亦或是看书?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间她就睡着了。
窗外持续的暴雨夹杂着风声依旧肆虐,绵密的雨帘将这方小楼与外头,隔绝成了两个独立的世界。
楼下,鄢列盘膝静坐在窗前,双目微阖,耳际是姑娘那道熟睡的呼吸声,均匀清浅。
他不觉得烦扰,只觉得这道呼吸声,在雨夜里似有奇异的魔力一般,让人的心境变得更加的平静。
他摊开手,一缕烟雾袅袅升起,在半空中凝成了几句简短的话语。
这是今天诸葛青向他发来的简讯,大意就是,无庸山庄达成了他当初所提的苛刻要求,按照约定,他已经将鄢列和醉生的身份,透露给了他们。
作为长明阁在外头的棋子,诸葛青能混得风生水起,还不被人察觉到他有归属的势力,就是因为他先是商人,而后才是长明阁的人。
作为商人,重利守诺,既然无庸山庄能出得起他开的价码,那他就没有把秘密继续捂着的道理,否则就要惹人生疑了。
他的这套行事,也是得到长明阁阁主的默许的。
只是这样一来,隐在暗处的长明阁,就要真正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了。
鄢列手掌翻转,空气中烟雾凝成的字迹,眨眼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他的面色从容淡定,夷然不惧,现在的这个局面,早在阁主要求他们去寻回五件秘宝时,就已经预料到了。
无庸山庄得到他们的消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慢一点儿,现在五件秘宝中的三件,他们都已经到手了,这些江湖世家才发现了长明阁的存在。
大概是诸葛开出的价码真的太高,令向来财大气粗的无庸山庄,也伤筋动骨了吧。
他手掌再一动,又一道袅娜的烟雾升腾而起,这回烟雾凝成的字体稍显清傲,看得出来乃是出自女子之手。
“十月十六,尧牙峰顶群英会,务必一探。”
每年,这些江湖世家都会在尧牙峰顶举办群英会,内容或为商讨江湖大事,或为各家比拼,或为宝物竞拍,总之大大小小的活动达数十项,乃江湖一年一度的盛事。
今年江湖出了两件大事,一件即是丁家堡灭门惨案,另一件则为无庸山庄阴阳花被盗一事,所以今年这个群英会,是注定不会平静的了。
更何况,无庸山庄已经得知了他和醉生的身份,长明阁也浮出了水面,幽铃写来这封信,就是让他注意这次盛会,因为无庸山庄很可能联系其它世家,在群英会期间商讨对长明阁不利的内容。
除此以外,有一点幽铃没提,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那就是醉生。
醉生向来就是个随心所欲之人,自从阁主闭关以后,他行事更是没了顾忌,完全只凭着自己的喜好来,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这次的群英会,按照他那般爱凑热闹的性子,十有七八也会去凑上一凑,这么个不稳定的因素,只希望他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幽铃的字也缓缓消失在空中。
鄢列注视着窗外的雨帘,十月十六尧牙峰顶的群英会他是要去的,只是若幽铃希望他能管住醉生……
他重新阖目,那她怕是要失望了。
挽兮次日醒来,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支起窗户,一阵寒风瞬间灌入,让她连忙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是比起昨晚已经小了许多,如鄢列所言,秋雨连绵,温度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回升了。
楼下,桌子上面已经摆了新鲜的果子,挽兮随手拿了一个吃,回头见到鄢列背对着她,坐在窗前动也不动。
那头色泽妖冶的银发沐浴着微光,服帖地披散在身后,诱得人忍不住就想偷偷摸一下。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她故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朝他后背溜了过去。
美丽的华发近在咫尺,如上好的锦缎,看起来柔软极了,挽兮瞅准机会,猛地伸出了安禄山之爪!
她的指尖才刚碰到一缕发丝,就天旋地转地倒在了旁边的小垫子上。
她抬头,鄢列正用淡色的眸子盯着她,眼含警告。
好吧,今天的鄢列,并没有地宫里遇到的那个那么温柔。
挽兮摸摸鼻子,赶紧识趣地拍拍衣裙,自个儿站了起来。
“早上好啊,今天有什么计划吗?”她装作无事发生,露出乖巧的笑脸。
外头下着雨,反正她是提不起出门的劲儿了。
“如果你无事可做,那便好好修行。”鄢列淡淡道。
安静了一晚上的风之精这时也开口说话了,它睡了一晚,现在正打着呵欠,“瞧瞧,什么叫做比你厉害的人,还要比你更努力?”
挽兮一阵郁闷,无奈道:“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长老们的魔掌,怎么就不能让人好好地放个假?”
不知怎的,她说这句话时一时竟忘了传音,直接从嘴巴里说了出来。
她捂住嘴,下意识瞅着鄢列。
风之精也顿时闭了嘴,大气不敢出。
没想到鄢列倒是正起了脸色,认真教训道:“你的敌人可不会停下来等你。”
挽兮明白鄢列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跑偏了,鄢列和她的成长环境不同,在长明阁,除了要完成那位阁主的任务,处理在这个过程中得罪的敌人,还要应付来自明王谷的穷追不舍。
在江都时,诸葛青曾和她说过,鄢列在炼境里头待了至少有一甲子时间了,不过那个地方似乎与正常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看鄢列如今的外貌,估计炼境里头的时间要比外头慢上许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