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梦境
看到他们一群大孩子这般欺负一个小孩子,挽兮的胸臆间有火苗窜起,可在这里,她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虚无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普通草线织就的袋子怎能忍受这般的拉锯战,这会儿已经到了拉扯的极限,草线断裂开来,袋子里头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其中有几样滚到了挽兮跟前,她一看,野山参、茯苓、枸杞……都是些常见的补血补气的药材,只不过模样都不太好,有一些甚至都没长成。
“好啊,你居然敢私自偷盗药圃!”周围的孩子一脸吃惊,对着银发小男孩又是一顿打骂,而且这回他们找到了借口,下起手来更是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不,山……挖……”打骂间,可怜的银发孩子只能断续挤出这几个音节,他想说自己没有偷药圃的东西,这些都是他在外头的山上挖的。
可是他没有机会,不过片刻,他的手臂,以及露在衣服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青紫交加。
“住手!都住手!”挽兮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冲了上去,挡在了那些施暴的孩子面前,试图把银发小男孩护在身下,然而就如之前的情况一般,这一切都只是徒劳,那些拳头透过了她的身体,精准无误地落到了小男孩身上。
“别管这些药材了,快跑啊!”
看到小男孩伸出手,仍然想要把滚得到处都是的药材捡回来,挽兮只觉得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不过都是些随处可见的不值钱的药材,丢了再找就是了。
银发小男孩的这个行为,如挽兮所料,果然受到了更多的嘲笑与“关照”,那只伸出的小手,在承受了多次踩踏,以及最后不知道来自谁的一脚重踢之后——
终于断了。
手指与手掌呈现出一个奇异的形状。
挽兮捂住了嘴,难掩心中酸涩。
想到自己在梦境里差点被怪脸们杀死,难道现在,她也要眼睁睁地看着鄢列被这群恶魔打死吗?
“鄢列你快点醒过来,这全都是假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不肯放弃。
或许是天神真的听见了她的心声,又或许是这个梦境还不想那么快置人于死地,就在银发小男孩快要撑不住之际,周围的孩子们渐渐停下了动作。
“有人来了,快走!”
远远地看到有人往山坡上走,所有孩子马上一窝蜂地作鸟兽散,唯留银发小男孩趴在原地,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又一声。
他的情况很不好,甚至咳出了血迹,但挽兮还是长松了口气。
漫长的折磨终于停止了。
“鄢列,你又和谁打架了?”很快,山坡下上来了一个人,是个成年男子,身上也装饰着彩色饰品,看到银发小男孩的模样,狠狠地皱起了眉。
银发小男孩没理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沫,继续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去捡地上的药材。
“这明明就是被别人欺负了,你眼瞎?”挽兮的双手攥了起来。
可是对方当然听不见她说的话,继续道:“我是来告诉你,你娘刚刚没了,你知道我找你找了有多久吗?如果不是族长让我找你回去见上最后一面,我都懒得来管你……”男子絮絮叨叨的,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挽兮完全不想听他说下去了,她下意识地转头寻找银发小男孩,却在看到他的模样时,心下“咯噔”了一声。
小男孩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还维持着方才捡药材的样子,那对淡色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空洞得可怕。
男子见他没有反应,也懒得多说,转身下山了,反正他已经把话带到了。
“鄢列……”挽兮张了张嘴。
原来他找来的这些药材,是拿回去给他的娘的。
许久无言,她偎在他小小的身子旁坐了下来,以一种静默的方式陪着他发怔。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你......谁?”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就响在了她的耳边。
挽兮转过头去,正正对上孩子稚嫩青涩的眉眼,此时它们完全看不出日后那璀璨摄人的痕迹,唯有泛着血丝的浮肿与狼狈。
可是他的这句话犹如火焰,一下点燃了挽兮心底那根名为希望的线,“鄢列你能看见我了?”他能看见她,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从这个困局里出去了?
他也不用再受欺负了。
小男孩目光空洞地点点头,声音平淡如一潭死水,“一直……见。”他说得很慢,也很吃劲。
“你怎么……”
回想入梦以后听到他寥寥无几的言语,直到这时,挽兮才惊觉鄢列的语言似乎也有障碍。
内心的惊喜一瞬间下去了大半。
她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孩子,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在意外进入鄢列的梦境之前,她从未想到,那个桀骜冷艳、心狠手辣的白雀大人,竟然会有着这样的过去。
她微微闭目,唇边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花了一些时间,挽兮才了解到,原来鄢列一直都能看见她,也能听见她说话,只是他并不认识她,也不能理解她究竟在说什么罢了。
如今的鄢列只有三四岁孩子的智商。
在他的梦境中,他完全不记得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后来长大的经历,与她不同。
因此当挽兮跟他讲这里的一些都是假的时候,他完全无法理解。
“假作真时真亦假,梦里的一切看起来再真实,终究还是虚假的,只要看破了这一点,你就能重新掌握这个空间。”她道。
“打,痛。”
小鄢列只知道,那些孩子打在他身上时是痛的,包括现在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又怎么能是假的呢?
挽兮叹气,唉,无怪乎强大的白雀大人会一直困在梦中了。
其实现在包括她是怎么进入鄢列的梦境世界的,也是一个谜。
她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让鄢列恢复意识,否则按照她在自己梦境中的经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遇上危险,届时作为旁观者,她是完全无法帮忙的。
(夏忻然:这几天都木有码字,小夏接下来还会比较忙,所以这段时间暂时委托存稿箱君啦~另,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我生日?)
第17章 有办法了
一旦鄢列的意识死亡,他的梦境世界将会随之坍塌,处在这里的她难保不会一起消亡。
“娘。”小鄢列对着远处吐了一个字,又回过头来对挽兮点了点头。
“你要去看你娘是吗?”挽兮福至心灵,一下就懂了。
小鄢列再次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扶着一边受伤的手就往山坡下走。
这会儿,怪事发生了。
周围的一切仿若虚化了一般,有无数的光影在流动,挽兮看着前面似乎才迈出了两步路的小身影,等他停下脚步时,周围的场景立马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地方已经变了。
小鄢列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瘦弱女子,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方才场景变换的异样,不过也是,处在梦里的人又怎会有逻辑可言呢?所有的荒诞都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
电光火石间,有亮光在挽兮的脑海里划过,被她一把抓住了!
方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场景变换,但这不是也彰显了鄢列作为梦境世界主人的操控能力么?尽管这是他无意识中产生的。
既然如此,那她只要利用好这一点,让鄢列在无意识中清除掉那些作怪的东西,他们不就能离开这里了?就像她清理光了自己梦境世界中的怪脸一样。
何必非得和他掰扯什么真真假假呢。
“鄢列,你听我说,”她蹲下来,对小鄢列循循善诱,“方才那些打你的人,你是不是很讨厌他们,是不是很想让他们消失?”
她满心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没想到小男孩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压根儿就没有理她。
她换了个话题,“鄢列,你的伤势需要处理。”
小男孩还是不说话。
“......”挽兮蹙起了眉,他这个样子,跟长大版的他真的好像。
突然不想理他。
她不死心地又试图引起注意许多次后,终于无奈地放弃了。
看来他现在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了。
不过她愿意等,其他东西就未必了。
他们没有安宁太久,到了晚上,白天那些孩子又来了,不由分说地把小鄢列拉到了屋外。
这次,小鄢列拼命挣扎。
反抗就对了!
挽兮在心里默默地想,趁机喊道:“鄢列!如果你不想挨打,就快让他们消失!”
也不知道鄢列究竟怎么想的,那些孩子没有消失,他也被人从母亲的床前拖离。
挽兮看得暗自心急。
她视线一转,扫过屋子时突然心生一计。
这边小鄢列还在使劲儿反抗着,他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拼命扒着地上的泥土,试图抵挡身上的力道,然而效果平平。
蓦地,他听到一声姑娘惊恐的尖叫,就在屋子后头响起。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紧缩,然而屋子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根本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别过来,救命!救命啊!鄢列......”
姑娘的求救声转厉,夹杂着哭腔,到了最后竟有渐渐减弱的趋势。
“放......放......”小鄢列用力蹬着身后的人,一双淡色的眼睛渐渐被不知名的情绪蔓延。
就是这些人,屡屡欺负他和娘亲,还令他耽误了救治娘亲的时辰,如今娘亲尸骨未寒,他们就又想对别的人下手了么?
那个奇怪的姐姐显然不是明王谷的人,难道就因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就要为自己所累,遭遇这些不公?
梦境中,他自然不曾思及那些人明明碰不到挽兮,又是怎么伤害她的这个问题。
听着姑娘一声短促惊叫后,忽然沉寂下来的声音,小鄢列心头剧震,头一次悟到了何为恨意。
这些年遭遇的种种不公,使他的心头积压了无数沉甸甸的东西,以往他不懂这是什么,现在这些情绪喷涌而出,凝聚成了一种意识——
他想让这些人统统下地狱!
这个想法一出,他就感觉身上一松,那些拉扯住他的手似乎全都松了开来。
他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也来不及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跌跌撞撞地朝屋子后头跑去。
他没有留意发生了什么事,躲在后面偷看的挽兮却是看到了的,那些作恶的孩子们诡异地扭曲起来,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被无形的手束缚着、揉捏着,寸寸化作飞灰。
看来自己这记重药是用对了。
瞄到小男孩朝着自己这边跑来,想着做戏做全套,挽兮赶紧躺倒在地面上,又用污泥摸了头脸,营造出一种苦苦挣扎过的视觉效果。
“姐......姐......”
小鄢列拐过屋子,入眼的便是姑娘“凄惨”地卧倒在地的画面,他赶紧扑了过去。
紧闭双眼的挽兮想着,外头的怪物也不知道清理得怎么样了,万一清理得不干净岂不是前功尽弃?
鄢列这会儿应该悲愤交加,但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她还是先继续保证一下效果的好。
不过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更加悲愤呢?没时间多想了,急!
小鄢列拨开了姑娘脸上的乱发,探了探鼻息,微弱但还是有的,心里刚稍微松了一口气,就见挽兮“颤颤巍巍”地睁眼,“气若游丝”地道:“其实......我是你娘给你订下来的未过门的妻子......”
以前在三神山听长老们说,凡人最是重情,不止是亲情,还有友情和爱情。
她和鄢列才认识了这么一会儿,友情是谈不上了,那就......爱情?好像这些凡人都会看重嫁娶什么的。
未过门的妻子?
小鄢列一脸茫然,年岁相差这么多?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挽兮赶紧补充道:“别看我比你大,女大三抱金砖,年纪比你大好照顾你。”
这话一出口,她发觉好像说得过于麻溜了,赶紧又装回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模样。
这样一来,在小鄢列的眼中,她方才的一番作态就像极了回光返照。
他顿时把心里的困惑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用力地点头。
“对不起,看来我是要辜负你了。”她眼里泛出泪光,声音哀婉,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还有唱戏的天赋,“我快要不行了,以后,你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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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在找我吗
姐姐临死前都这么记挂他,小鄢列心中触动,对那行凶之人就更恨了,“会......报仇。”
挽兮点点头,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表面上终于含笑而终。
唉,不过面对孩子这么真挚的目光,她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呢,居然要这么欺骗一个小孩子。
看着姑娘了无遗憾的“遗容”,小鄢列睁大了眼睛,定定地动也不动。
不久,他低下了头,长长的银发垂落下来,完全遮住了他的表情。
唯一可见的,是那只紧紧握成拳头的手,经络清晰。
......
挽兮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倒在了鄢列的身边,一只手还搭在了人家身上。
鄢列无声无息,似乎还没有醒来。
想到方才在梦里,她最后听到的那一声雷暴,那些东西应该能够全部除干净了吧。
不过那一声雷暴天地动荡,这也代表了鄢列的心情应该非常不好。
挽兮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危险,她方才,似乎,对他做了一件不太厚道的事情啊......
她还对他说了什么来着?未过门的妻子?
挽兮恨不能当场失忆。
趁着鄢列这会儿还没有醒转,她觉得自己得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从地上利落爬起来,挽兮正想拍拍屁股自己溜开,转眼便发现原本环绕在四周的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一行衣着斑斓的人从一处遮蔽物后转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挽兮从未见过不认识,可落后于他一个身位的那名头戴花簪的年轻妇人,她却是识得的。
还记得很清楚。
四目相对,两方都愣了愣。
“你怎么会……”突然醒来?姚氏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
刚才在阵法外头观察了许久,确定了这小姑娘和鄢列都被困在梦境世界中了,她和其他人才把法阵撤了,放心地进来抓人。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是一个撤阵的功夫,这小姑娘就醒了?
那么鄢列是不是也......
所有人的目光都心照不宣地落在了鄢列身上,看到他还在沉睡,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先把她抓起来。”年纪稍长的那人一声令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可和你们无冤无仇的!”挽兮嘴里喊着,腰却一扭,轻盈地躲开了旁侧的攻击。
左右又上来了几个人,把挽兮团团围在中间,打算以最短的时间把她制服下来。
哼,以多欺少么?
挽兮心里将这群人鄙视了一番,身法却半点不含糊,灵活地在几人围攻的空隙间左腾右挪,这些围攻的几人愣是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
姚氏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小姑娘的身手还挺有一把刷子,看来想速战速决是难了。
她转头,对同样落后年长男子一个身位、与自己并行的年轻男子道:“你去把她拿下。”
年轻男子傲慢的脸上浮现出不悦,让他堂堂明王谷左护法亲自去抓一个小姑娘,这也未免太掉价了。
“呵,如果方才不是你瞻前顾后,非要等一等才进来抓人,何至于弄成这个局面?”姚氏的眉眼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轻蔑神情。
年轻男子果然忍受不住这样的眼神,甩袖道:“你给我等着!”
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五彩的线团,往半空中一扔。
挽兮正在专心致志地应付来自四方的缠击,眼角余光蓦地闯进了一个古怪的线团,它在天上迅速旋转着,伸展开无数丝线,互相缠绕,最终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光芒一闪,这张天网就朝她当头罩下。
地上,一直纠缠着她的四人,也默契地站在了四个角落,意图堵死她的出路,让她成为瓮中之鳖。
想这样就困住她?
挽兮眼神一凛,手中有红影划过,围在肩脖上的围帛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周身泛着锋锐之气的红绫,毫不迟疑地直取站得最近那人的项上人头!
那人一惊,连忙调动周身气息来护住自己的脖颈,一不留神身上就露出了空门。
看到挽兮唇边浮现的笑意,他猛地惊觉中计,想要回防已经来不及了,那红绫如灵蛇一般,突然改道,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空门之上。
瞬间,他人就如断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
这人被击飞,原本坚固的四角顿时缺了一块,挽兮紧随其后,突围而出,恰好赶在那天网罩落身上的前一刻。
然而不待她的心放松片刻,又一道人影围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挽兮只当这人又是一个普通弟子,交手了两个回合,惊觉不对,这人招式凌厉,气息却非常沉稳,显见灵力深厚,修为恐怕要在她之上。
抬头看到这突然跳出,围攻她的人的面容时,挽兮吃了一惊,眼底划过一抹怀疑。
这个年轻男子,好像有点眼熟,细看这眉眼,不就是方才梦境世界里,领头打了鄢列的那个孩子?
他的眉眼与小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加之挽兮对他记忆犹新,才一下认了出来。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年轻男子喝道,手上招式更加刁钻,同时催动法宝,让那天网再次向挽兮袭卷而来。
这男子的修为在她之上,又缠人得紧,挽兮没法抽身开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天网来到身后,将她一下捆缚了进去。
她摔倒在地上,被这年轻男子提了起来,丢到了姚氏跟前。
“人在这儿了,要怎么处理就快点吧。”他不耐烦道。
姚氏丝毫不被他的态度所影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意,“多谢左护法了,麻烦既然已经解决,那就趁着鄢列还没醒,赶紧把他带走吧。”
唉,鄢列这家伙迟迟不醒来,她也只能拖到这里了,希望他到时候别怪她,已经尽力了,挽兮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姚氏笑着转头看向鄢列的所在,正准备招招手让人过去,没想到花圃旁空空如也。
那个原本伏在那里的银发男子,已经不见了。
“人呢?”姚氏失态地大喊。
“在找我?”
磁性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如拂晓的空气,带着丝丝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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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别有深意
众人闻声转过头去,见银发如霜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后面,左手还掐住了一个人的脖子。
“丹东长老!”
姚氏与左护法齐齐失声惊呼。
那位略微年长的男子,也就是丹东长老,早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被鄢列悄然无息地制服了。
挽兮睁开眼睛,里头有喜色划过,看来今天逃脱有望了。
丹东长老不愧为长老,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上,还能保持镇静,沉声开口,“鄢列,你竟然一直在装睡,十几年不见,你迷惑人的本领见长啊。”
“不这样,怎能如此顺利地和丹东大哥,不,现在是长老了,说上话呢?”鄢列笑了笑,淡色的凤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他还道设下圈套的人是为阴阳花而来,没想到竟然是明王谷的人。
看来他没被某人出卖得彻底。
“我看你这样才是不想好好说话吧?”左护法冷笑,半点没想到今夜这一出,到底是谁先对谁出的手。
左护法走到挽兮身边,将她拽起,对鄢列道:“赶紧把丹东长老放了。”
鄢列抬眼看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姑娘一眼,手指掐着丹东长老的力度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缩紧了两分,“威胁我?”
丹东长老顿时被捏得脸色通红,嗫嗫不能言。
“那我们打个商量如何?”见鄢列的态度不肯松动,姚氏无法,只得皱着眉上前,“我们把这位姑娘放了,你也把丹东长老放了。”
挽兮屏住了呼吸,清亮的眸子盯着鄢列,想看看他要怎么抉择。
鄢列听罢眉梢微动,漫不经心道:“我把丹东放了,好让你们留在外头的人重开阵法?”
姚氏的脸色微微一僵,他居然知道他们在阵法外头还留有人手。
的确,他们这次非常谨慎,在进来前就先跟外头的人说好了,一有变动,马上重开阵法,务必要将鄢列困住。
鄢列还未说完,脸朝着挽兮的所在,“至于她,婢女而已,能救则救,不能救也没什么,和我谈条件,也不看看手里的斤两。”最后两句,语调尤为轻慢。
这果然开始秋后算账了么?挽兮苦瓜脸,她虽然在梦境世界里耍了他,可要不是她,他现在还在梦里待着呢。
“那你想要如何?”姚氏沉着气问。
“让我们走,过后自会把丹东放回来。”鄢列淡淡道。
姚氏脸上神色变幻,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左护法抢先道:“不可,他盗取了血梧桐!”
“这就要看哪一样在你们心目中更重要了。”鄢列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等着。
可恶!姚氏在心中暗恨,盗取血梧桐是族中的大罪,谁也没想到叛逃明王谷十多年的鄢列,竟会在四个月前悄悄潜回谷内,趁人不备截下了一段枝叶。
当时他们就没能把他留住,让他负伤而逃,如今再不把他带回明王谷,族长知道了必然震怒。
可是,丹东的命难道就可以不顾了么?再怎么说他也刚刚被提拔为长老,若出了事,族里也必然责怪她办事不力。
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了许久,姚氏才下了决心,“让他们走。”
“可......”
左护法还想阻止,姚氏一抬手。
“不要再说了,丹东长老的性命要紧。”
左护法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只能把缠在挽兮身上的五彩丝线解了开来。
挽兮伸展着僵硬的身体,慢慢走到了鄢列身边。
“别耍滑头。”离开前,鄢列警告地盯了在场众人一眼,“否则我不保证这一路上,你们的丹东长老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你又要如何保证,一定会放丹东长老平安归来?”左护法阴阳怪气地反问。
鄢列只对他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我一向守诺,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那个?”
这话听着,好有内情,挽兮八卦的视线在这两人间来回移动。
若她在梦境世界里看到的一切,都是鄢列真实的过去,那么左护法当年欺负了鄢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呢?看到左护法脸上那么精彩的表情,一定有大事!
“走。”
鄢列淡淡对她说了句,与她一起挟持着丹东长老,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这个折磨了他们大半晚的地方。
他们在迷阵中看似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姚氏的那座宅子,此时出了大门,轻易地便找回了他们来时驾的那架马车。
丹东长老被挽兮用红绫五花大绑着,直接丢到了马车后头。
“姑娘家家,怎的如此粗暴。”丹东长老皱着眉看她,目光中满是不认同。
挽兮双手环胸,“呵”了一声道:“囚犯,没资格谈礼遇。”刚才她被左护法绑住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对她温柔了?
清晨开城门时,他们的马车是第一个出的周城,鄢列马不停蹄地向江南而去,整一天的中间再没有停下来休整过。
“这个人我们怎么处置?”晌午,她在马车外的另一边坐下,指了指车里头的丹东长老。
“前面找个地方丢下。”鄢列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喑哑,挽兮讶然抬头,才发现他的脸色透露着一丝疲惫。
“你怎么了?”
“没事。”他不欲多言。
挽兮回到车里,正对上丹东长老灼灼的目光,“我知道他怎么了。”
“哦。”挽兮点点头,转过身去没搭理他。
丹东长老或许有些自觉无趣,悻悻地又开口道:“他在梦境世界里困太久了,又陷得很深,现在必定精神大损,难怪之前没有直接和我们动手。”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挽兮看了一眼车门,那么近,他们说的话鄢列也是绝对能听到的。
“我只是想让你们快点放我下去,那鄢列就可以找地方调养了。”
看着丹东长老一副笃定的神情,挽兮皮笑肉不笑道:“到了该你下去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下去,等着。”
看见丹东长老失望的神色,虽然心里很痛快,但挽兮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起鄢列来。
马车又翻过一座山头,到了这里,鄢列终于决定把丹东长老放下去自生自灭,完了又立马驾车离开,因为明王谷的人很快就会到。
马车启动时,挽兮忽然听到耳际传来一阵细小的传音。
“小姑娘,你真的知道鄢列都做过什么吗?”
背光处,她撞上丹东长老别有深意的眼神。
(存稿君:小夏现在在梦里有没有梦到我?)
第20章 打错算盘
弄走丹东长老后,挽兮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脑海不经意间浮起丹东长老方才的那个眼神,还有他说的话。
她真的知道鄢列做过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这一路上过来,她都不止一次见识到鄢列的手段了,她从未对他真正放下过提防,若丹东长老误以为她和他有什么关系,想要借此挑拨离间,那就打错算盘了。
她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挽兮再度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鄢列仍然一言不发地驾着马车,他虽然没说,但挽兮能感觉到他的状态,比起中午时更糟糕了。
鄢列的视线原本直视前方,眼角蓦地出现了一只水壶,他瞄了一眼,低头接过。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块油纸递到了他面前,里头包着几块糕点。
他终于盯了挽兮一眼,脸上神情莫辨。
挽兮笑容可掬,“尝尝,我昨日在周城买的。”
鄢列不为所动,挽兮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手臂就快要僵掉了,正准备收回来,就见他伸出了手,迅速地拿走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过了一会儿,又一块。
怎么有人能连吃点心都这么赏心悦目?
挽兮看着他优雅的动作,心里不知是羡慕多一点,还是嫉妒多一点。
她忽然觉得脸庞有点痒痒的,一揉,抓住了几缕银亮的发丝,原来是风把他的头发吹到了她的脸上了。
她这才发现,两人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坐得这么近了,这似乎是一路以来的头一次,也是最近的距离。
“还要吗?”见鄢列又转过头来,她连忙笑容满面,把剩下的糕点继续呈到了他的面前。
鄢列却擦了擦手,冷淡道:“不要以为你献殷勤,就能抵掉你在梦里干的事。”
挽兮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躲得了初一,避不过十五,该来的,总还是要来了。
“那个,那时候不是事出紧急嘛。”她干笑道,“我可以解释的。”
鄢列没有吭声,但那副表情,倒似是有几分想听听她怎么解释。
“这个么......”她挠了挠头,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当时你不是不记得外头的事情了嘛,如果我不来点刺激的,怎么让你除掉那些作怪的东西呢。”
“而且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小命都没了。”她嘟囔,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嗯。”
“嗯?”挽兮愣了愣,他刚才是应了?她没听错吧?
“‘嗯’是几个意思?”她追问道。
“你确实帮了我。”鄢列素来冷淡的语气里,破天荒地消融了些许,“谢谢你。”
这下挽兮是真的怔住了。
鄢列这句道谢来的突然,她一直以为,他应该会打击报复她欺骗了他的。
马车上安静了下来,挽兮难耐地换了个姿势,将自己的双腿置于马车边缘,晃荡在半空中。
“不用谢我。”她过了会儿才慢慢地道,“我帮你也是在帮自己,你出不来,我也出不来。”
这是她的真心话。
“说来也奇怪,我是怎么进到你梦里的?”说起脱困,挽兮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谜团。
一般来说,梦境世界属于每个人意识的一部分,是相互独立的,谁也无法干扰谁的,可她却整个儿进入了他人的梦境世界,还是有意识的,这明显违反了规律。
鄢列沉默了一会儿,似也在想这个问题,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可以问下诸葛。”
“诸葛是谁?”近来这个姓氏有点熟悉,她一下子便想起了在无庸山庄寿宴上,众人提起的那位江湖百晓生——诸葛先生。
那个有可能知道帝药下落的人,她绝对不会忘记。
“诸葛青。”鄢列道,“或者你们应该更熟悉他的另一个称号,百晓生。”
挽兮在半空晃荡的两条腿顿时停住,“我们现在去江南,你要找的人就是诸葛先生?”
“嗯。”鄢列颔首,“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怎么把阴阳花取出来。”
挽兮的眼神闪了闪,垂下了头,没想到鄢列这一路的目的,居然就是去找诸葛先生。
她原本就计划着逃跑以后去找诸葛青的,眼下这样一来,此行的目的不就和她的计划不谋而合了吗?
如此,她要暂时放下逃跑的打算,先见到诸葛青再说了。
时值太阳刚沉到了地平线下,鄢列将马车停在了开阔的路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要最快到达下一个城镇,就只能抄小路,在前面的密林里走一晚。
鄢列的决定是,如果今晚有商队愿意横穿密林,他们就跟上,如果没有,那就在此处过一夜,明日继续走官道。
挽兮没有异议。
马儿刚栓好,鄢列就进了车厢中闭目调息,挽兮坐在外头,百无聊赖地对着篝火发呆。
坐着坐着,肚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奇异的声响。
这好像是......饿了?
挽兮讶然,这种感觉对她来说还挺新鲜的,要知道在三神山,人人生来辟谷,除了灵果仙露,基本不进饮食。
然而自打入了人世,她这饿肚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而且算算这频率,每次饿肚子之间相隔的时间似乎也在缩短。
前头她没有在意,如今她却有点担忧。
莫不是她的身子出了毛病?
还是说,这和临行前,大长老的叮嘱有关?
“人世不可久留,三年内必回,挽兮,切记!”
彼时,大长老的表情异常严肃,直到她发下誓言,才肯罢休。
挽兮叹了口气,如果风之精不是还未醒来,倒可以问问它,省得自己像如今这般惴惴不安。
不过她的想法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分散了注意力。
夜幕低垂,昏暗的来路尽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逼近,速度很快,显得颇有几分匆忙。
那是火把的光芒。
静谧了半个夜晚,就在挽兮一度以为这一整夜都无事发生的时候,有商队来了。
想起鄢列的吩咐,她赶紧站了起来,朝他们用力招手。
“吁——”
领头的粗布短袍的男子勒马,看着路边一人一车的年轻姑娘,眼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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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偶遇故人
“徐叔,怎么停下了?”后头的马车里,有婢女模样的人上前问道。
“有个姑娘想要与我们同行,她说她兄长突然得了急病,无法驾车了。”被叫做“徐叔”的男子皱眉道。
“请诸位收留,事后我兄长定有酬谢。”挽兮诚心道,她身无分文,至于酬谢,那就是鄢列的事儿了,谁让这是他的吩咐呢。
徐叔还在犹豫,挽兮心中奇怪,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吧?这人在顾虑什么呢?
那婢女跑回去了后头,又再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夫人说了,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要跟就跟着吧,别浪费这些时间,赶紧上路。”
“可......”徐叔还有话想说,冷不防突然有位年轻人打马走了过来,看着挽兮,眼里闪过一抹意外。
“这位姑娘,你怎的会出现在此地?”声音清澈悦耳,透着一分熟稔。
挽兮转头,看到一张极其清秀的脸庞,上头还有赶路带出的一抹红晕。
“是你?”挽兮也惊讶了,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认识的人。
“宁公子认识这位姑娘?”徐叔挑了挑浓黑的眉。
“正是,之前在无庸山庄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宁溪作揖道,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徐叔,这位姑娘不会是盗匪假扮的,你可以相信我。”
有宁溪作保,徐叔才渐渐放下了警惕,松了口道:“如此......姑娘就跟着我们吧,不过这车夫......”
“我来吧。”宁溪下了马,将它交给了后边的人,“我会驾车。”
“那好。”徐叔点点头,吆喝了一声。
商队重新上路。
这是一支小型商队,后面除了那位神秘夫人的车架,还一前一后地装了几车货物,唯一值得人关注的是这为数不多的镖师,个个装备精良,细细看去,还带了一丝隐秘的锋锐之气。
挽兮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宁溪,奇道:“你怎知我不是盗匪合起伙来骗人的?”
这人与她不过才一面之缘,就能出声为她作保,饶是挽兮来自海外仙洲,没见识过那么多黑心事,也忍不住怀疑这人莫不是有点心大?
宁溪笑了笑,清秀的脸上全然不似有城府的样子,“姑娘眼神清正,不会是坏人。”
挽兮默了默,看来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曾经给他套过麻袋的事。
“在下宁溪,还未请教姑娘称呼。”宁溪抱拳。
“风挽兮。”挽兮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回道。
“原来是风姑娘。”宁溪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爽地告诉他全名,不过从前常听闻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想罢就是这样了。
“姑娘原本打算往哪儿去?”宁溪问道。
“江南。”
“咦,”宁溪的眼睛亮了亮,见挽兮疑惑地看他,赶紧说道,“我也是往江南去,咱们可以结伴而行。”
挽兮眼尾扫了紧闭的车厢门一眼,里头可还坐着一尊大神呢,这个她可不敢擅自做决定,于是面上赶紧打了个哈哈,暂且应付了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无庸山庄?”想到宁溪是一起参加了寿宴的,挽兮便想向他打听一下阴阳花被盗的后续事件。
毕竟无庸山庄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她若能探听到点什么,也好提前做准备。
“出事的第二天就走了。”宁溪耸了耸肩,“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贺寿肯定不能继续了,我在那儿继续待着也不大好,还不如赶紧离开,让人家可以好好处理这件事。”
“那他们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理?”挽兮不动声色地问,“也不知道窃贼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要怎么处理我就不清楚了。”宁溪摇了摇头,一副吃瓜群众的口气,“关于窃贼,我只听其他人讨论说好像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还长了一头古怪的银发。”
挽兮脸色复杂,完了,这下所有人都把她当作鄢列和醉生的同伙了。
“你怎么这副模样。”宁溪只当她是害怕,安慰道,“放心,那些人只看得上宝贝,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他们盯上的。”
你不懂,挽兮四十五度仰头望天,长叹,她早就被盯上了,罪魁祸首现在还坐在他们身后的马车内呢!
且聊且走,挽兮不由对这个热心的青年产生了一点兴趣,不禁问道:“你呢?怎么会半夜赶路?我在这里等了一晚了,就只等到了你们。”
最近匪祸横行,到了日落时分,很多商队都不再行商,而是就近找个城镇待一晚再出发。
何况这个密林错综复杂,就连鄢列都选择在夜晚避开它。
“我们原本宿在了一处村落,那位夫人的孩子白天吹了风,夜里发起热来,村里没什么好大夫,夫人心急,只能继续往前走了。”宁溪指了指那位夫人所在的马车,又道,“不过徐叔是为很厉害的向导,这条捷径他走了很多遍了,应是无事。”
“那就......”好字尚未出口,一阵夜风轻轻拂过挽兮的脸颊,她的表情顿时顿住了。
“那就什么?”宁溪好奇道,却见身旁的姑娘蓦地变了脸色。
“前面有埋伏!”
“什么?”宁溪话还没说完,就见姑娘已经箭一般蹿了出去,“哎!你去哪儿?”
挽兮如一阵风,眨眼就来到了商队最前头。
“前面有埋伏,小心!”她重复道。
听到她的警示,徐叔举起一只手,整支商队刹那间紧急地停了下来,一时间,人的吆喝、勒马的嘶鸣声阵阵,动静极大。
“戒备!”徐叔浓眉凝起。
他的话音未落,所有的镖师都已经自发地围成了一圈,刀刃朝外,将商队紧紧地护在了中间。
这尤以那位夫人的所在最为周全。
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对徐叔这种不过问,就先防守的姿态,挽兮有些意外,不过想来他是个谨慎的人,这么一想她也就释怀了。
徐叔勒马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双目如鹰,不断地循视着前头昏暗的密林。
树影重重,几无光线,别说是人影了,就连半只鸟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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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想活命吗
尽管如此,徐叔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小姑娘,你说的埋伏在哪里?”他沉声询问,头却没有回过来,视线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前面有人,而且不下十个。”挽兮往前走了一步,视线缓缓环视前头的阴暗处,显得极有把握。
这是风带来的消息,前头的空气里至少混杂了十个人的气息,这些气息在少有人至的密林里,显得极为突兀,令她一下就捕捉到了。
不过这可不能告诉他们。
幸好徐叔思索了两秒,也没有盘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他招来了两个手下,“你们去前头看看。”
这两人都曾是军中优秀的斥候,由他们二人前去,一探便知。
“是。”
两个其貌不扬的瘦小男子从队伍中脱离,动作敏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与密林融为一体。
很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前头就传来了动静。
一声短促的警示鸣叫后,远处传来枝叶与衣料剧烈摩擦的声音,枝影晃动,仿佛有人正在朝这边拼命奔回。
“蛇,有好多的蛇!”
两个瘦小的男子感觉自己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脚步如飞,面带惊惶,仿佛看到什么修罗地狱的恶景一般。
不过众人的这个想法没持续多久,很快他们也看到了生平难得一见的诡异景象——
密密麻麻的蛇群,从两个瘦小男子跑过的密林里涌出,相互纠结,蜿蜒前行,场景之壮观,令人一见之下只觉头皮发麻,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饶是挽兮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
她真的对这种软绵绵、冷冰冰、没有毛的生物无感啊!
“什么人在此处作怪?”徐叔一手紧握武器,冷声喝问。
空气里传来意味不明的模糊笑声,有几道影子跳上了高高的树梢,速度极快,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想活命,就把碧髓交出来。”有个尖利的声音开口道。
“我们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徐叔皱眉。
“呵。”树上另一人冷笑了一声,纵身跳下树来,“怎么可能没有,一品带刀侍卫呢。”
徐叔瞳孔一缩,“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们根本就不像普通商队。”那人朝商队众人缓缓逼近了几步,“有本事你就把刀鞘上的布条解下来让我们看看,这是御制之物吧?”
仿佛配合他的话一般,同一时间,地上的蛇全都朝着他们的所在,威胁似的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全部装进肚子里。
“原来,是一群邪修。”徐叔定定地看了这个人几秒,忽地笑了。
“那又如何?”
徐叔漠然道:“半年前听说你们老巢被人端了,原来都跑到这里来苟延残喘了啊,怪不得我就说,最近这一带怎么会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盗贼呢。”
那人冷哼一声,“废话少说,碧髓你们交还是不交?”
“没有的东西我们交不出来。”徐叔双眼一眯,握紧了手里的刀。
“那好,那我们就只能亲自来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真刀真枪永远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恰好商队里的人已经在地上撒好了雄黄粉,徐叔大喝一声,“保护好夫人!”然后就一马当先,与前头的几个邪修战在了一处。
以一敌数,没想到这个徐叔居然这么厉害,怪不得敢这么大口气和这群作恶多端的邪修叫板了。
只是商队的镖师人数终究有限,邪修又有十几人,就算镖师们再训练有素,想要妥善地护住每一个人也着实艰难。
几箱货物车最先失了守,被人弄翻在地,货物也滚得到处都是。
“没有碧髓!”翻找的邪修高声道。
此话说完,剩下的邪修全都紧紧盯着剩下的几辆坐人的马车。
不在货车上,那就是藏在人身上了。
他们在此处守候了几个月,为的就是得到宫中御用的碧髓,好不容易终于劫到了宫中侍卫伪装的车队,这下就像饿狼遇上了肥羊。
“啊!”有镖师发出痛苦的叫声,身上已然被蛇咬中。
挽兮的红绫飞快地卷住了几条靠过来的蛇,一把甩飞了出去。
“快扎住伤口,挤出毒血!”她对着伤者所在的方向喊道。
“没用,这蛇毒太霸道了。”宁溪上前去查看了伤者的情况,发现他全身僵直,七窍渐渐有血线蜿蜒开来。
这蛇的毒,竟然一触即死,可怖如斯!
挽兮又甩飞了几条蛇,心里暗暗着急,这么多的蛇,必然有一个操控的人,可是四周太黑,那人又隐藏在密林中,一时竟无法让人找到。
又有几个镖师倒下,忽然听得一声呼哨,剩下的其他镖师开始缩紧保护圈,向那位夫人所在的马车渐渐靠近。
挽兮的眉心蹙起,如她所料那般,原本护在她的马车四周的镖师,也在慢慢退去。
“他们这是不得已要弃卒保将了。”宁溪看了一眼,对挽兮说话的语气里有淡淡的歉然,“对不起,你哥哥......”他还记得挽兮说过,她有个病重的哥哥正躺在车厢中。
彼时挽兮正手一抖,红绫的边缘瞬间变得锋利如刀,在她手里好比最柔韧的工具,闪电之间切掉了几个蛇头。
她且战且退,往自己的马车那边靠去,然而没等她回到车边,就已经见到有两个邪修瞅准机会,飞扑到了马车旁,手中的武器灌注了巨大的力道,齐齐往车厢上砸去。
如果是平时,她才不担心鄢列那个家伙呢,可他现在正精力不济,如果陷入了无意识的休养中,那岂非完全无法自保?
“鄢列!”她红绫一收,折身去救。
“嘭”地一声巨响,马车车厢在两名邪修的巨大力道之下支离破碎,木屑四溅间,露出了里头一身黑袍的银发男子。
他凤目闭合,一头长长的银发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也依旧泛着妖冶的色泽,就如那妖精一般,神秘且诱惑。
两个邪修双双愣了一下,甚至忘了要如何动作。
下一秒,他们就见到这神秘的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存稿君:小夏不在的第N天,想她,愿一切都好)
第23章 心惊肉跳
挽兮尚未回到马车前,还在折返的半路上,就见到眼前蓦地飞出去两个黑影,极快,如流星一般。
然后猛地撞在了远处的树上,再无声息。
她不由得愣了愣。
四零八落的马车残骸间缓缓走出一名男子,高挑的身形,耀眼的银发,如日月交辉的艳艳容光,不是鄢列还能是谁?
原本混乱的场面似乎安静了一秒,才恢复正常,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挽兮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
她飞快地蹿到了鄢列身边,有些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我很好。”鄢列淡淡地应了她一句,抬眼冷漠地看着对面的一群邪修,“不过他们,就很不好了。”
与徐叔正战在一处的一个邪修看到鄢列,顿时大惊,“是你!”
其余的邪修也纷纷瞳孔紧缩,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邪修跳出战圈,指着鄢列道,“你害得我们还不够吗?难不成你们还不死心?我们是绝对不会加入你们长......”
后面的话陡然断却,说话的邪修忽地捂住了脖子,那处有猩红的液体飞溅而出。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鄢列缓缓收回只是微微一动的手指,“废话太多。”
徐叔戒备地看着这个忽然冒出的银发男子,眼里的目光变幻闪烁,惊疑不定。
不知何时,盗匪与被害人双方均已停下了手,神色怔然地看向了这个神秘男子。
宁溪咽了口口水,瞄了瞄旁边若无其事的挽兮,小声道:“这是你哥哥?”
挽兮默然,这话她没法接。
迎着各色意味不同的视线,鄢列浑不在意,“既然遇到,就别走了。”
“我也当是除暴安良了。”
清淡的余音还绕在耳边,众人只见他原本站立的空地已经没了人影,另一头忽然传来古怪的闷哼声,便见鄢列已然出现在了邪修们的背后。
好快的速度!
众人瞠目,与此同时只见银色流光在邪修中间快速穿梭,所过之处无人幸免,手法干净利落,大家还未见他如何动作,数名邪修已被一击毙命。
更令人惊奇的是,遍地的蛇群咝咝地吐着信子,紧紧盯着鄢列,却无一胆敢上前。
无论鄢列走到哪儿,蛇群都自发地让出了道路。
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短笛声,那是驱蛇人发现了蛇群的异样,努力想要重新控制住它们。
蛇群似乎很是惧怕这个笛声,下意识想要向鄢列发动进攻,可没走两步又像受到什么东西震慑,畏惧地再不敢靠近。
于是乎,一头催,一头畏,蛇群便呈现出一幅奇怪的景象,它们互相纠结在一起,纵横交错,畏首畏尾起来。
鄢列淡色的眸光一转,直直射向密林深处,精准无误地落到了驱蛇人的藏身所在。
双目对视,即使隔着距离,对方也仍能清晰感受到这双淡色双瞳带来的威胁,这并非是外露的杀意,反是平寂如死水,仿佛看待死物。
驱蛇人周身的血液刹那间为之一冷,嘶哑着喉咙呼喝同伴,“你们快走!我来拖着他!”言罢拼命吹动短笛,将控蛇术发挥到了极致。
蛇群终是抵不过这些笛音的操控,在双方的威压下发起狂来,开始不要命地扑向了鄢列。
与此同时,仿佛也知道事不宜迟,邪修们用尽生平逃生的绝学,纷纷溃逃。
杀人者已成被杀者,这个身份的调转,只在转眼之间。
往鄢列身上扑的蛇群,在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就遇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全然掉落在地,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面对不计其数的毒蛇,鄢列连半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左手微微抬起,骨节分明的五指收拢成拳。
霎时,随着这个动作,他周遭的空气扭曲了一瞬。
“噼噼啪啪”的爆破声响起,挽兮亲眼目睹了蛇群爆炸的壮观场景。
红色的血雾如同一朵朵妖异美艳的花儿,在风中炸裂开来,又随着风儿散去,什么也没有留下。
诡异的美,心惊肉跳。
驱蛇人急忙再次提起短笛,想要召唤剩下的蛇来继续阻拦鄢列,好拖延时间,可是蛇群似乎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乱作一团,根本不听从他的指令了。
驱蛇多年,这还是他第一回遇到这般状况,不过可能也是最后一回了。
脑门的汗簌簌而下,不过一个低头抬头的空当,他就见对方已经长驱直入,毫无阻拦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银色的发,完美的脸,毫无感情的眉眼,这确确实实就是鄢列本人,他们邪修午夜梦回都要惊出一身冷汗的大杀器。
半年前惨烈的记忆犹在眼前,求生的渴望瞬间充斥了全部脑海,他用颤抖的嗓音跪求道:“白雀大人,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愿意加入长明阁,誓死为阁主大人效力!”
黎明前的夜色最为黑暗,且又隔着一段距离,徐叔、宁溪和挽兮等人对这边发生的一切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
他们只见到蛇群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束缚,在雄黄与火光的震慑下,向密林深处四散逃逸。
驱蛇人捂住自己的咽喉,双目圆睁,缓缓倒在了地上,丝丝红线从他的指缝汨汨流出。
鄢列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风中隐隐传来低低的两个字。
“晚了。”
......
“那些逃跑的邪修,你要去追吗?”见鄢列走了回来,挽兮赶紧迎上前去,站在他身边小声地问。
姑娘家的心思细腻,让她隐隐察觉了鄢列与这群邪修间的仇怨。
鄢列低头看了看挽兮,她打了半夜的架,现在除了头发乱了些,浑身上下看起来还好,不似有伤的样子。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这才答道:“任他们去吧。”
挽兮放了心,毕竟古书有云,穷寇莫追,焉知道那些邪修逼急了,除了放蛇还能做什么。
不过眼下还有个不定因素,那就是徐叔,依他多疑谨慎的性子,一定会对他们二人的身份起疑。
她下意识去寻找那粗布短袍的男子,恰好撞见他手中的匕首,没入了一名伤者的胸膛。
(存稿君:咦?小夏竟然在这里写了小剧场,放入下面了↓)
第24章 画风不对
挽兮吃了一惊,鄢列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只瞥了一眼,就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徐叔必须这么做。”在她开口质疑之前,宁溪首先出声作了解释,“你看这伤者的伤口,是蛇毒。”
听他这么说,挽兮便仔细地往伤者身上看去,发现他面色灰败,七窍流血,显然蛇毒已经运行至全身了。
只是她瞧着这人中毒后的症状,忽地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之前她与鄢列在半路上,还偶遇过一支遇袭的商队,当时她找到了个还未断气的人,那人的情形就与眼前这个非常相似。
况且近来这片地区就是这些邪修在作案,那支商队遇上他们的几率很大。
“中了蛇毒也是可以救的,为何你说徐叔不得不这样做?”她目光一凝,还记得当时她给那还未断气的人用药,用了以后他更加痛苦的表现。
宁溪摇了摇头,“风姑娘有所不知,这些邪修的驱蛇术有名得很,然而最令人胆寒的是这些蛇的蛇毒,一旦注入猎物身体,便可在短时间内消融它的五脏。”
“所以,即使我们解开了蛇毒,也无法挽回中毒之人受损的内脏。”
救人,反会让中毒之人白白更痛苦而已,真正的仁慈,是给人一个痛快。
“原来是这样。”挽兮眉心蹙起,她想到了鄢列,忍不住猜测他当时那么利落地出手,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点了?
旁边的宁溪一会儿看看挽兮,一会儿又看看鄢列,觉得这两人真不像兄妹,像伴侣?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这神秘男子妖冶璀璨的银发,忽然间让他想到了一件事。
邪修来袭之前,挽兮不还问过他无庸山庄里阴阳花被夺一事?他那时候跟她说,凶手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人还有一头常人没有的银色头发。
他的心怦怦地加速跳动起来,如今一看,除了还差一名男子以外,剩下的特征,风姑娘和这男子岂不都符合?
银发之人真的太稀少了,更何况方才这神秘男子还展现出了一身莫测的修为,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眼前站着的人就是无庸山庄在找的盗匪了!
无意中窥破了大秘密,宁溪眼里的神采亮得灼人,让挽兮有些莫名。
她正想看看他是不是也中了什么毒,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了朝这边大步走来的粗袍男子。
她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朝来人点了点头,“徐叔。”
“当不得姑娘这声称呼。”徐叔开口的第一句,挽兮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徐叔接着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待天明出了这片密林,咱们就分道扬镳吧。”
方才他就暗中观察过了,这姑娘身手不俗,显然不是普通人,而那男子......
他的浓眉紧紧一皱。
那男子年纪轻轻便已修为莫测,再看那诡谲精准的手法,不是常年受到如此锻炼的杀手,或在尸山血海中以命相搏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到这般。
他对这年轻男子是前者还是后者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因为无论是哪一者,都只能证明此人极度危险。
他很感谢他们出手帮了商队,但,再继续同行,是绝不可能的了,他不会放任这般不安定的因素在夫人的身边。
“好。”挽兮没有多言,大概也知道他不会改变决定的,多说也无果,他能让他们出了密林以后再离开,已经算是对他们出手相助的谢意了。
而且鄢列原来的打算,不就只是跟着他们穿过这片密林而已么。
“风姑娘,你们的马车......”宁溪看着他们二人,面上有点犯难。
“糟糕!”挽兮这才想起来,他们的马车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就被邪修给砸烂了。
“无妨,我们这边也有人员伤亡,空余出来的马匹就给二位吧。”徐叔道。
可是她不会骑马,挽兮心里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要学会这个了。
以前她单独行动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是日后和其他人一起,她总不可能一个人在边上御风而行吧?想想这画面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位夫人的孩子还病着,商队自然不会等人,挽兮只能将视线投向了鄢列。
“风姑娘不会骑马?”
没等到鄢列的答复,反是听到了宁溪的声音,挽兮自然而然地回头,就看见宁溪正站在她身后。
“我带姑娘吧。”宁溪朝她伸出手,笑容殷切。
他这样反而让挽兮感到有一丝违和,以她对宁溪的认识,他不应该是要说一声“男女授受不亲”的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了这场打斗,她总感觉宁溪的目光热切了不少。
她还在犹豫,忽然觉得后衣领子一紧,身体一轻,就被人提溜上了马。
“自己抓稳。”
冷淡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她已经坐在了那人身后,那头不加束缚的如练银发就近在咫尺。
“好。”她舒了口气,暗暗调整成更舒适的坐姿,双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顿时,隔着衣服,她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一紧。
然后前头就飘来了一个声音,“......抓衣服。”似乎咬着牙。
“哦哦,好的好的。”
他都发话了,她不敢不从,赶紧忙不迭地改为了拉住他的衣服。
自己却莫名地悄悄偷笑起来了。
唔,只是突然觉得白雀大人很有趣啊。
......
密林里的路自然不比外面的官道,尽管有徐叔这样一个老手带领,商队离开的时候太阳也已经快到头顶上了。
“告辞。”徐叔抱拳,说完就带着商队风风火火地走了。
只留下了一个人没动。
“你怎么还在这儿?”挽兮惊讶道。
宁溪清秀的脸上一派无辜,“他们往京城去,我往江南去,不同道呀。”
说完他就在马上朝挽兮与鄢列长长一揖,“接下来的路,就要劳烦二位了。”
鄢列没有理他,一拉缰绳就径自往南而去。
“我们不等他?”挽兮看着迅速被甩在了身后头的宁溪,忽觉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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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冤家路窄
毕竟昨夜徐叔肯收留他们,也是多亏了宁溪的作保呢。
“这里离江南最多不过两天路程了,他自己能去。”大概是因为真的快到目的地了,鄢列难得心情大好,解释了两句。
趁着他心情好,挽兮期期艾艾地问:“一路同行了那么久,我们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了吧?到时候阴阳花取出来了,你能不能放我走呀?”
“好。”
这回答过于干脆,令挽兮不敢相信惊喜来得这么突然,“真的?”
“我从不食言。”
鄢列的声音在风中清晰地传入耳中,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挽兮却分辨出里头不容错辨的郑重。
“在周城你确实帮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太好了!”挽兮喜上眉梢,那她就不用再费尽心机想着如何逃跑了。
“只是有一点,”鄢列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你在丁家堡和无庸山庄看到的,以及有关于我的一切,你必须守口如瓶。”
“没问题。”挽兮一口答应,甚至还举手发了个誓,“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插手人世的一切的,你的事情我自然也会当作不知道。”
“人世?”注意到她奇怪的用词,鄢列轻嗤,“说得你好像来自世外一样。”
挽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珠子一转,反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有世外之地?”
世外之地?
或许吧。
鄢列眸色里闪过一抹轻嘲,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这个人世的苦难还有这么多?又为什么,从未有人找到过?
世外之地,桃源世界,不过只是苦难深重的可怜人们,留给自己最后一丝的美好希望罢了。
他转眼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策马鞭,朝南边绝尘而去。
......
入了江南境内,一路顺风顺水,他们只在一处小镇落过脚,换了一辆马车,连夜再行了一日,便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这来的一路也算是多灾多难了,先是被明王谷的人设下圈套,再是路上偶遇邪修劫杀,现在成功到达,颇有一种修成正果的感慨。
马车缓缓在繁华的城池前停下,迎着日光,挽兮眯眼仰头去看城门上篆刻的斗大字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念了出来。
“江都。”
城门处的百姓川流不息,摩肩擦踵,入世后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人,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
听闻江都是整个江南的中心,也是南边最繁华的所在,那么城中想必定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了。
鄢列瞥了她一眼,不懂她有什么好开心的。
看这姑娘的反应,活像是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地方,难道她家,或者说她的宗派是在什么非常偏僻的地方?
“我们不进城吗?”
挽兮正想着进城一睹人间的繁华美景,不料鄢列却将马车转了个头,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不进,诸葛不在城里。”终于要见到诸葛青了,他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相比起醉生,诸葛可算是和蔼可亲多了。
江都城临水而建,绵延的湖泊从城内通向城外,景致别好,因而很多富户都爱在城郊购置别院,偶尔来这里小住怡情。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诸葛先生也不例外,十足的热爱舒适与享受。
过了不久,马车的震动减小,再次停了下来。
这回可是真真正正地抵达目的地了。
挽兮早就按捺不住,从车里灵活地跳了下来,举目四望,只见青石阶,十里柳林,碧水粼粼,前头矮山腰上唯有一户人家,朱漆大门,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
只不过,主人家今天的访客似乎不止他们,路的另一旁还停了好几辆雕漆黄梨木马车,并不过于张扬,又隐含着富贵逼人的气势。
挽兮一眼扫过,马车上并无明显的标识,显然来访者无意显露身份。
两人拾阶而上,到得大门时,鄢列也不叫门,只打了个响指,两只灯笼的烛芯就倏地点燃了。
果然和话本子里的情节一样,挽兮心想,那些神秘高人都自有一套章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幸好她搭上了鄢列这根线。
挽兮耐心地等着,过了没多久,朱红的大门忽地朝两侧缓缓洞开,走出来个极貌美的婢女。
她似乎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与来意,朝两人微微作礼便道:“先生正在会客,两位请随我来。”声如云雀,婉转美妙得紧。
“诸葛先生该不会还是什么皇亲国戚吧?”挽兮在鄢列身边掩嘴道,她以前只听曾入世历练的前辈说过,人世的皇亲国戚可都有权势得紧,家里美婢如云,要什么有什么的那种,她那时候还小小地羡慕了一下来着。
“皇亲国戚?”鄢列的语气淡然中透着漫不经心,“他们算什么。”
挽兮眉梢微动,皇亲国戚不算什么?是前辈们的信息太陈旧了,这外头的人世早已翻天覆地,还是白雀大人和他的朋友来头太大?
婢女将他们引入了一处花厅,随后又有另外的婢女们鱼贯而入,为他们奉茶上点心。
人是美人,茶是好茶,点心也甚是精美,挽兮倚在松软的靠枕上,望着这一室精细,深感今日眼界被开拓不少。
唔……粗鄙些来说的话,至少她从未坐过这么柔软舒服的垫子,软绵绵地只叫人不愿挪开。
她撑着腮,扭头去看鄢列,他正凝神思考着什么,对面前来去的美人们视若无睹,而且在这温柔富贵乡里依旧坐姿端正,越发显得他身材修长挺拔,如渊渟岳峙。
喝了约莫五六杯茶,挽兮忽而听得有谈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耳朵微微动了动,觉得其中有几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闯入室内竟分外耳熟。
由于她是临窗而坐,转头间便极是方便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让她惊着了,倏地从座椅上挺起了腰。
人间何处不相逢,偏偏是冤家路窄。
想想门口的那几架马车,那富贵气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存稿君:明天我就要向小夏交成绩单了,紧脏...8月开始啦,投资次数又满了,眼神暗示:))
第26章 炸毛的鸟
眼瞧着那群人越走越近,不出几息就要路过花厅了,届时照面一打,这可就糟糕了。
玉无烟走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陪着父兄来此地拜访诸葛先生的,诸葛青号称百晓生,只要你拿得出对等的价格来,据说就无所不晓。
只是这一回,他提出的价格实在有些高,就连父亲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打算先回别院去与几位长老商议。
玉山岳走在最前头,玉无极仅落后他一步,脸上也是不甚高兴,只是碍于还在诸葛青的地盘上,不便发作罢了。
一行人各有思量,在婢女的引领下转过廊角,路过了花厅。
玉山岳目不斜视地走着,玉无极和玉无烟却自然而然地往里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玉大公子心思比较粗,没有多想,看过也就看过了,玉无烟却细心地发现了几案上的茶盏。
于是,她笑了笑对婢女道:“原来诸葛先生今日还有别的客人。”
婢女回以她一笑,却没有接话。
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玉无烟也没往心里去,诸葛先生身边的人密不漏风,她也就随口一问,没想过会有答案。
一行人就这么走过去了,藏在花厅角落里悄悄观察的挽兮长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下来,才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她不由回头去看被她慌忙之下挤在更里边的人。
里边的人被她捂着嘴,此刻一双眼睛凌厉得仿佛结了冰,她不敢再看,讪笑着缩回了手道:“抱歉抱歉,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手心却缩在了身后蹭了蹭,似乎上头沾到了什么奇异的触觉。
“让开!”鄢列盯着她,冷冷道。
挽兮愣了一瞬,猛地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赶紧往后倒退了好几大步。
他们方才的距离,贴得……咳,是有些近了。
鄢列板着脸从墙角走了出来,骨节分明的双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方才事发突然,他猝不及防地被挽兮硬拽起来压在墙角,现在银发都微微有些乱了。
挽兮看着他满脸的不虞,突然间“扑哧”地笑出了声来,她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鄢列,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鸟儿,明明羽毛凌乱,却还通身不可一世的气焰,企图神俊依旧。
“笑什么?”鄢列凤眼一眯,语气不善。
挽兮赶紧低头,拼命压制住自己嘴角的弧度,不敢让他发现。
鄢列哼了声,重新整理好自己,这才又在原来的位置落坐了。
“不过是无庸山庄的人,有何可惧?”他说起方才的事情来。
挽兮却不免在心里嘀咕起来,您白雀大人夺宝一事才刚发生多久呀,他们两人现在又身负阴阳花,要是这照面一打,双方一准是要大打出手的。
动起手来鄢列当然不怕了,可是她怕啊,临出三神山前,大长老反复叮嘱她切勿在外头随意生事,若是被无庸山庄的人发现,恐怕他们在江都期间都别想安生了。
“我们不是还要拜访此间主人?”挽兮机智道,“还是不要在主人家生事为好。”
鄢列喝了口茶,不再作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这种说法。
两人刚重新坐定,花厅门口便走进来一名貌美婢女,正是方才从门口引他们进来的那位,她朝两人恭敬地行了礼,道:“先生已在抱荷小筑等着二位了。”
“有劳姐姐带路了。”挽兮点点头,与鄢列一道起身。
抱荷小筑在这幢别院的深处,拐过前头的亭台楼阁,想不到后头还有个巨大的莲池。
此刻正值莲花盛开的好时节,芙蕖仙子亭亭玉立,碧盘滚珠,盈盈欲滴。
最重要的是,看得出来每一朵花都被人精心照料过,这荷叶是真真正正的不染尘埃。
“你们家主人可是真的腰缠万贯,挥金如土呀!”挽兮发自真心地感叹,今儿自己就彻底做了回话本上的刘姥姥入大观园了。
要知道她从前住在三神山上,大家对银子的观念都淡薄得很,自然没有这么多花样可弄。
唉,两袖清风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婢女忍不住笑了,抬头飞快地睃了不发一言的银发男子一眼,意有所指道:“哪里哪里,这富贵人可多着呢。”
挽兮没听出她的所指,只道这人世的富贵人家还不少,怪不得三神山一直避世而居,若有子弟外出历练还耳提面命,敢情是怕他们被这些诱惑迷了眼,一去不回了。
说说笑笑,几人离抱荷小筑就近了。
这边的莲景正当时,抱荷小筑恐怕是整个别院观荷风景最好的地方,此间主人在此招待他们二人,可见对他们的重视。
想到这里,挽兮瞥了鄢列一眼,若有所思,看来他和此间主人真是交情匪浅。
就是不知道,此间主人是否真能把阴阳花取出来。
这么一想间,抱荷小筑已经到了,其间四面凭阑,仅有轻薄的鲛纱影影绰绰,随风摇曳。
“稀客上门,有失远迎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纱帘里有人轻轻笑着,声音如玉石相击,琅琅悦耳,十分轻易地便让人心生好感。
“好久不见,诸葛。”鄢列撩开纱帘,露出里头端坐在玉席上的男子真容来。
这位诸葛先生约莫在而立之年,与他好听的嗓音不同,他的长相平凡无奇,唯有一双眼,炯炯有神,充满智慧。
感觉到挽兮好奇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朝她温润一笑道:“鄢列这人脾气不好,与他一路同来,想必姑娘受委屈了。”
被他的态度所感,挽兮极有同感地点点头,唏嘘道:“可不是么,这家伙的脾气又冷又硬的,和他同路当心闷死。”
听见她如此直率的反应,诸葛青的笑容更深,他笑的时候双眼弯弯,里头的光泽如春风细雨,一时间竟完全掩盖了他普通的外貌,这让挽兮见了,不由得又稀奇地盯了他好几眼。
“坐。”他笑着道,拿起身旁炉子上煨着的山泉,亲手给他们看茶,“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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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蛇有七寸
挽兮笑而不答,薄衣下的背脊微微挺起。
“哦……”诸葛青语调放缓下来,重又露出惯常的温润笑容,“你是想做交易?”
挽兮没说是还是不是,只问:“那先生可知道这个消息?”
诸葛青张了张嘴,窒住,指着她无奈道:“小姑娘也跟着鄢列学坏了。”
挽兮耸了耸肩,脸不红心不跳道:“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江湖经验少,那我可不得多看多学,现学现卖。”
“学的不错。”诸葛青赞了句,“可是这个问题我恐怕回答不了你。”
“是么?”挽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先生所说的‘回答不了’,是不能,还是不知道?”
当初诸葛青既然能够告诉宁溪帝药现世,那么他就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能,也是不知道。”对于挽兮犀利的提问,诸葛青不甚在意,反而重又打量起自己修剪的牡丹来,声音如玉石相击,“你可知道帝药的行踪一旦被世人得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挽兮皱眉看着那盆牡丹,不说话。
“小姑娘,不管你寻找帝药的初衷是什么,我都劝你最好就此打消念头。”诸葛青心里摇了摇头,只把她当成又一个对传说中不死药疯狂追求的人。
可是谁都可以放弃,唯独挽兮不能。
帝药是她风家世代看守的宝物,如今失窃,她就是终其一生也必须将它带回三神山。
“我不能放弃帝药。”她直言,看着诸葛青,态度诚恳,“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何还要执迷不悟?”诸葛青叹道,抬了抬手,远处侯着的婉妙上前,将那盆牡丹抱了下去。
他这才正眼看向姑娘,眸色微凝,“玉璧无罪,怀璧其罪,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对帝药趋之若鹜?即使你有本事拿到,也不一定能守得住。”
“如此,你主意仍然不变?”
“是,还请先生指引。”挽兮上身挺直,郑重一礼,仍是那句话。
看着姑娘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诸葛青沉吟,脸色随之逐渐端凝。
挽兮仍然弯着腰,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他思考。
半晌,诸葛青道:“事关重大,容我考虑一下。”
“好,那我恭候先生佳音。”虽然有点失望,但挽兮知道这不可强求,为了找帝药她都已经走了那么多路了,也不差这些时间。
再者,相比于自己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找,如果能从诸葛青这里得到半点消息,这无异于黑暗中有人点亮了烛火。
“慢着,先别走。”诸葛青喊住了她,“你不是还想知道无庸山庄的人为何会在这里吗?”
回想起今日遇见无庸山庄气势汹汹的模样,挽兮顿住,“他们是不是来向先生打听我和鄢列?”
“正是。”诸葛青无奈,“我暂时搪塞了他们,可是你就暂时别出门了,万一在外头撞上,那可真是枉费了我一番苦心了。”
“多谢先生了。”挽兮道谢,不管阴阳花一事是否非她所愿,事已至此,她和鄢列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真要谢我,就替我好好打探打探鄢列的小秘密。”诸葛青朝她眨了眨眼,谦谦温润的形象下流露出一分调皮来。
挽兮忍俊不禁,但一码归一码,白雀大人神威在前,这事可不能随便承诺。
于是她只能也跟着眨了眨眼睛,故作不懂,“可是先生和鄢列不是有约定吗?还是说,先生其实并无把握能取出阴阳花?”末了,尾音上扬。
“小姑娘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啊。”诸葛青套路失败,只得叹气。
“先生神通广大,想来也能理解我的难处。”她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先生有消息告知,我愿遵照规矩,与先生交易。”
“也罢,也罢!”诸葛青随意拂了拂袖子,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随即就另有婢女上前,来引挽兮离开。
“对了,先生是如何看出来我有话想问您的?”回房前,挽兮忍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道。
“小姑娘可知道我在这江湖上成名多少年,和多少人打过交道?”诸葛青双手一动,慢慢交叠在身后,颇有点自矜之意。
像挽兮这样的小姑娘,经历少,藏不住事,这透彻的大眼睛一看人呀,就把想法都流露出来喽。
挽兮也不脸红,她确实初入江湖,被诸葛青这样的人精看穿,她心服口服。
这般平安无事地过了两日,第三天转眼便到,挽兮原来确实想按着诸葛青的嘱咐,安安分分地继续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
没想到,这日清晨,她的房门一开,就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骨碌碌落到了她的脚下。
挽兮捡起来一看,是个小纸球。
“谁?”
她抬头看了一周,左右无人,应该是有什么人特意塞到门上的。
狐疑地打开纸球,上面只有简洁的一行字——
帝药线索,东南十里。
挽兮瞳孔微缩,手心蓦地攥紧了纸条。
她想要知道帝药下落的事情,就只向诸葛先生透露过,作为这座别院的主人,如果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东西,何须用这样偷偷摸摸的办法?
那么这个第三者,又是如何知晓她的目的的呢?
难道这个别院还有其他人?
挽兮脸色变幻不定,给她留纸条的人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是她的第一要务即是找到帝药。
蛇有七寸,这个藏在暗中的人恰好捏住了她的七寸。
将纸条毁掉,挽兮回到内间将风之精围上脖子,利索地出了门。
纸条上虽然没写时间,但事不宜迟,她还是尽早动身一探究竟为妙。
“糟糕,可是我要怎么出去?”
出了院子,挽兮猛地顿住脚步,犯起难来。
因为无庸山庄之故,眼下诸葛青不让她出去,而这座别院看着极大,实则严防死守,若要出门,就只能好好想个法子才行。
此时此刻,江都城内某处。
“大人,任务已完成。”
黑衣人朝墙上斜斜坐着的人俯首,面罩下传出的声音,竟是属于女子的娇软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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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世风日下
挽兮双眼一亮,看了鄢列一眼,他正掀起茶盏吹了吹,没有抬起头来,自己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诸葛青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姑娘可是急于取出阴阳花?”
“确实有要紧的事还待我去办。”挽兮点头道:“不过如果先生有办法取出我身上的阴花,这些时间还是等得的。”
诸葛青听了,脸上的表情似在沉吟。
鄢列倒是蹙了眉,开口对他道:“我也有其他的事要去处理,时间宝贵,如果你有方法解决就不要吊人胃口了。”
“唔……”诸葛青的手指在小几上有规律地敲着,鄢列知道这是他惯常打算盘时的小动作。
于是鄢列不由有些不满,“我这样子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捣的鬼?”
“你和醉生的恩恩怨怨可别牵扯到我身上。”没想到诸葛青一听这话,马上将界线划得一清二楚,“一码归一码,这次算是你向我开口,那还得按我的规矩来。”
“否则?”鄢列端着茶盏,轻哼。
“否则倒也可以送你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
咦?还能这样?
听到诸葛青这回复,挽兮腹诽,果然是拳头第一,道理第二么?
诸葛青笑容不变,端坐如山。
“说说。”鄢列面不改色,眉也不抬一下。
“如果要完好地保存阴阳花,直接取出是不可能了,但是我知道你嫌麻烦,所以嘛……”
诸葛青顿了顿,落在挽兮身上的眼神仍然温润如春风,但后半句说出来的话,却让姑娘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你可以杀了这位姑娘,我有办法保鲜,还保管方便携带呢。”
鄢列没有说话。
挽兮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你们不能这样!”看到鄢列的样子,挽兮就知道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你得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小姑娘真是率真可爱。”诸葛青笑眯眯地问鄢列,“你到底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宝贝的?”
没人搭理他。
鄢列是懒得,挽兮是在想着如果鄢列当真反悔,如何才能脚底抹油。
诸葛青的本领有多大她不知道,但对于鄢列她却是了解的,她没有把握能在他们手下逃出生天,更何况她现在没有风之精的帮助,还在人家老巢深处。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你的规矩是什么?”为了小命,她沉住气,对着诸葛青问道,一扫心里原本的那些轻松惬意,眼神也渐渐变得谨慎起来。
“我的规矩么……”诸葛青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自然是等价交换了,没有现银,那就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你想要什么秘密?”挽兮追问。
“与你无关,我只想要他的秘密。”诸葛青放下茶盏,视线悠哉游哉地转到了鄢列身上,“你考虑得如何了?”
挽兮再一次成功体验到了命运由人不由己的无力感。
“你想知道什么?”鄢列的语调毫无起伏。
“婉妙。”诸葛青喊了一声,过了两秒,极貌美的婢女娉婷走入,仍是方才一直领着两人前来的那位。
“先生。”她恭敬地跪立在诸葛青身边,小心翼翼地奉上手里捧着的一个青色木匣子。
诸葛青接过,打开来,露出其中躺着的一块青玉小方牌。
方牌朴实无华,牌面上只有一些杂乱的纹路纵横交错,看起来就是件再普通不过的玉石。
木匣子被推到了鄢列面前,诸葛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鄢列信手拿起青玉小方牌,往里头注入自己的灵力,瞬间,原本平凡无奇的玉石头灵性顿生,一道如水一样的波光在牌面上缓缓流动而过。
挽兮盯着他们俩,摸不透这里面究竟是何乾坤,可是半晌过去了,鄢列也不发一言,只拿修长光洁的手指把玩着掌间的玉牌。
诸葛青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耐心地等着,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只有那若有似无地落在鄢列身上的视线,泄露了他一点点的小心思。
可惜这回鄢列的耐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为着自己久压心底的疑问,他终是忍不住催促道:“你考虑得如何?”
鄢列的手指转动着玉牌,不答反问:“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告诉你我的秘密?”
这个不相干的人,指的自然就是旁边坐如针毡的挽兮了。
“我并不确定。”诸葛青摊了摊手,竟似有几分无赖,“只是赌一赌罢了,对我来说输了又没有损失。”
“可是你赌输了,我们岂非要白来一趟了?”挽兮皮笑肉不笑道。
“我觉得......我不会让你们白来的。”诸葛青笑得意味深长,他现在觉得他还是有不小赢面呢。
“何以见得?”
“小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诸葛青袖子一拂,给她满上一杯新茶,“据我所知,你可是第一个能让咱们白雀大人做车夫的人呢。”
“你真有解决的办法?”鄢列不想听他们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打断道。
“只要你应了我的要求,我自然也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诸葛青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
“那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办法了。”鄢列敲了敲玉牌,冷淡道。
以诸葛青的秉性,这人如果已有解决之计,只怕早就放出饵来诱惑他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绕着圈子光打雷不下雨。
鄢列把青玉小方牌丢还到青木匣子里,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
“三天!”
诸葛青脸上的笑容一收,盯着他道。
“那就等三天后再说吧。”
鄢列好整以暇地推门而出,挽兮杯子一放,连忙跟了上去。
走在莲池间的长廊上,四下无人,挽兮瞄了一眼鄢列的神色,好像还好。
“你真的会把诸葛先生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在她看来,这两人都在耍花腔,说了半天,一个实际的承诺也没有。
鄢列眉梢轻挑,不置可否。
挽兮却不想再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了,一路过来她也累了。
“我不知道诸葛先生向你提了什么问题,我也不会逼你回答他,但是我们要明确一点,如果你和诸葛先生最终没有谈成,阴阳花的事情解决不了,你和我要怎么办?”
第28章 先生有请
以鄢列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和她继续纠缠下去的,她也没那闲工夫,想到诸葛青最先提出的那个直接粗暴的方法,有着此前鄢列的承诺,她相信他不会这样做。
“会解决的。”鄢列看到姑娘脸上的愁色,忽然就觉得有些不习惯,“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后诸葛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我就让你离开。”
挽兮的脸上瞬间转忧为喜,黑白分明的眼睛晶亮极了,“这敢情好,放心吧,等你有需要的时候就给我消息,我不会不来。”
“嗯。”鄢列表情淡淡,心里像是有个看不见的线结,忽然间就顺开了。
诸葛邀了他们在自己的别院中住下,鄢列也不客气,坦然无比地住进了风景最好的上院。
挽兮就被安排在他附近的一间小院落。
下午,回想起今日一瞥见到的繁华城池,挽兮心中按捺不住,跑去找鄢列,希望能让她到城里去逛逛。
没想到这家伙不见了。
“姑娘还是等同行的公子回来再说吧。”
挽兮来到大门口想出门,却被人拦住了,也不知道是鄢列还是诸葛青的吩咐。
无法,她只得在别院里到处随便乱逛。
诸葛青的别院美轮美奂,只是挽兮的一副心思全在外头的江都城里,因而眉间便透出一股漫不经心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下榻之处有什么不顺意的?”
前头蓦地有人唤她,声如云雀,婉转美妙,挽兮抬头,可不就是诸葛青身边的婢女,似乎是叫婉妙的来着。
她摇了摇头。
婉妙一笑,皓齿微露,“那姑娘这边来,先生有请。”
诸葛先生有事找她?
挽兮步子微凝,眼下鄢列不在,不知道诸葛青对她能有什么事。不过,这不正好是她的机会?可以趁机打探帝药的下落。
这也是她此行更重要的另一个目的。
诸葛青正站在花园的廊下,对着一盆牡丹精心修剪。
见到一脸朝气蓬勃、元气满满的姑娘,他不由放下剪子,感慨道:“年轻真好。”
“先生年纪也不大,又博闻强识,学富五车,何必羡慕我。”想刷别人的好感,一般都得恭维几句,更何况这几句话挽兮说的还挺真心实意。
“小姑娘觉得我很年轻?”诸葛青玩昧地抚了抚牡丹的叶子,“那你觉得鄢列今年几岁了?”
鄢列?想到白雀大人那盛世美颜,那应该更年轻了吧?
她凭感觉道:“二十出头吧。”
“哈哈。”诸葛青忽然笑了起来。
挽兮心里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白雀大人比诸葛先生的年纪还要大?
“鄢列在炼境里头待了至少有一甲子时间了。”猜到她心中想法,诸葛青乐不可支,“不过炼境与正常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所以你的猜测嘛,对亦不对。”
挽兮讶然,难怪鄢列的修为如此深不可测,总感觉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所能企及的程度,原来竟是有这一层经历。
“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一个秘密。”诸葛青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懊悔,“该打。”
“先生似乎很了解鄢列。”她道。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那块青玉牌子上写的是什么问题吗?”诸葛青望着挽兮,循循善诱。
挽兮聪明地没有中计,“都说了是秘密了,我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真是有意思的小姑娘,诸葛青眯了眯眼,可是他就是想让她知道呢。
“那上面问的是,他和明王谷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炯炯有神地盯着挽兮,快速道出了那块牌子上,他向鄢列讨要的筹码。
眼见躲不开了,挽兮的选择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明王谷是什么?”
“还记得周城给你们设下圈套的那些人吗?他们就是明王谷的人,明王谷自诩为孔雀明王的后裔,族人天生喜好斑斓的色彩。”
“四个月前,鄢列悄悄潜进了明王谷,从里头偷盗了镇谷之宝——血梧桐的一条枝叶,自此,明王谷的人就誓要将他捉拿回去。”
“而醉生向来与鄢列不对付,他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你们的行踪透露给了明王谷,并且帮助他们设下了迷梦阵。”
诸葛青慢条斯理地给牡丹洒水,“我喜欢秘密,鄢列的来历向来是个谜,但是现下看来绝对与明王谷逃不开干系,我想知道。”
挽兮:“......”
诸葛先生果真如江湖传言那般,爱秘密成痴,不过她怎么觉得,他其实就是一个热爱八卦的、准备向中年迈进的大叔呢?
诸葛先生充满智慧、让人肃然起敬的“江湖百晓生”形象,好像快要维持不住了。
偶像这种东西,果然如长老教导,只可远观。
“所以先生这会儿把我找来,所为的事情是?”
“不是你有问题要问我吗?”诸葛青笑了笑,颇有些洞察一切的意味。
挽兮挑了挑眉,双手抱臂,这位诸葛先生莫不是能读人心?
“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无庸山庄的人会在这里。”
“你不用和我绕圈子。”诸葛青一哂,充满智慧的双眼背后深藏着审视,“这个问题咱们待会儿再谈,你真正想问我的不是这个。”
忽悠失败,挽兮深吸了口气。
“好吧,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要向先生寻求答案。”反正最终也是要问的,既然诸葛青已经提起,她再绕圈子也没意思,还不如开门见山。
诸葛青微微颔首,状甚随意,似乎无论少女问什么,都在他那处惊不起波澜。
每年来找他问问题的人多了去了,各式各样的都有,他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在听清楚挽兮问的问题后,他的眉峰凝住了。
“帝药?什么帝药?”他的语调快且轻。
“天帝的帝,不死药的药。”挽兮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的字句清晰无比。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东西的?”
诸葛青脸上还带着笑容,明明还是方才的神态,但是挽兮分明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感,那是上位已久之人才能拥有的气场。
悄无声息,却能锁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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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好戏开场
“很好。”懒散的嗓音幽幽从墙头传来,“你可以回去了。”
黑衣女人没动,竟有些迟疑,“......可是大人,整个别院都有暗哨,那小姑娘要怎么出门呢?”
“你说得有理,如果她出不了门,岂非白费了我一番心思?”墙头的人换了一个姿势,以手托腮,“所以我早就给她算好路了。”
“大人指的是?”
“地鼠尚能给自己多钻两个洞,诸葛青那老狐狸,怎么会比地鼠更差呢?”那人嘴角渐渐勾出一个艳丽的弧度,“只希望小姑娘千万别让我失望,否则,大戏少了主角还怎么唱?”
别院里的挽兮果然没辜负这人的期望,很快就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
那留纸条的人若是真心想要引她出去,又怎会不清楚她眼下的境况?如果不想算盘落空,那必然是认为她能出去的。
可是出路在哪儿呢?
她抱臂,盯着院门看了许久,强闯大门而出是肯定不行的了,偷摸爬墙出去嘛,这别院一定有诸葛先生的岗哨。
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路,就只有在......
推开院门,她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自己的房门上。
若要无人得知,那最好的地点自然就是在自己屋里了。
修行者普遍喜静,也不需要多进饮食,所以平日里并不会有人来送吃喝,而作为别院的贵客,更不会有不知规矩的人来打扰。
今日是诸葛青与鄢列约定的日子,那么她只需在晚上之前赶回来,就无人能知晓她今天外出过。
主意一定,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挽兮急迫地进屋寻找了起来,柜子、抽屉、床底、博物架......能找的地方绝不放过。
“好像没什么异常啊。”挽兮摸着下巴沉吟,这些东西看着不像是有藏机关的样子,难道是她猜错了?
如果她是诸葛先生,会把密道入口藏在自己家哪里呢?
那暗中之人既然笃定她能出去,那么这个可猜测的范围也绝不会很大。
屋子里会有客人,万一被误打误撞发现了密道可怎么办,这么一想,屋子里的猜测似乎也不是那么牢靠了。
又将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仍无异样后,为了掩人耳目,挽兮掐了个隐身决,才又在院子里翻找起来。
最终,她把视线锁定在了后院那口深井上。
别的院落有没有水井她不知道,但是她的这一口井,乍眼看去并没有什么问题,仔细一看才发现少了个部分。
“没有水桶?”挽兮嘀咕,尽管一般人也不会在这打水,水桶被拿走了也属于可理解范围,但是现在她抱着怀疑的态度,再看这口井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探头朝井中望去,井深并不算浅,井底偶尔闪过的粼粼波光,也说明这是一口有水的活井。
挽兮思考了两秒,忽地从旁边的花坛里找出一块石子,用力投入了井中。
石子很快就落入了水里,没有激起水花,也没有半点落水的回声。
“真的是幻象。”挽兮终于露出了笑容,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了。”
既然密道已经找到,她不再浪费时间,纵身投入了井中。
轻风拂过,空气里只余少女淡淡的幽香,再不见人影,而这一切一如所料,整座别院无人知晓。
......
井底下,这里的一切并不如挽兮猜想的那般阴暗,反之,灯火通明。
精美的琉璃器皿里承放着鲛人油膏,据说一丁点儿就可以燃上数天而不灭。
挽兮心系帝药的线索,看见这四通八达的地下密道,只觉一阵无力。
也不知道这些密道都通往何处,可有死路或陷阱,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有空气流动的通道先找出来了。
摊开手掌,青蒙蒙的微光化作丝丝缕缕的长线浮现,这些发着光的线条就像有鼻子似的,在各个岔道口打着转,遇到新鲜空气再延伸进去,周而复始,最终把消息传递回挽兮身上。
“有四个出口,这么多?”挽兮皱了皱眉,光是“活”出口就这么多,那平日里封闭的出入口岂不是更多?诸葛先生莫非有许多仇家,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准备那么多跑路的通道?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挽兮在地底下粗略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选最远的那一个,免得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在别院里没出去。
她的这个决定做得还是正确的,不到两盏茶功夫,她站在了远离别院五里地的一座林子里。
挽兮回头望了一眼出口,竟然是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树,光从外表看,谁能想到这棵树其实已经空心了呢?
想起纸条上的留言,东南十里,已经不远了。
深吸一口气,挽兮攥了攥围在肩脖上的红绫,对方意欲何为,且让她一会!
御风而行,她转眼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此处位于官道边上,除了一凉亭,别无他物。
“我已经来了,还请暗中的朋友现身一见!”
清甜的嗓音在空旷的林地里回响,又渐渐淡去,自始至终,只有姑娘的这一把嗓音。
没有人。
挽兮蹙眉,莫非是时间不对,那人还没到?
这般想着,她坐在凉亭里,又等了一个时辰。
太阳偏移,逐渐来到了正中的位置,依旧没有她要等的人前来,旁边官道上偶尔有路过的车马,辚辚萧萧,并没有人关注她。
既来之,则安之,挽兮倒是沉得住气,巍然不动,打坐养神,直到日头西斜,太阳已经逐渐要落山了,她这才睁开了眼睛。
写纸条的人莫非是在耍她?眼看着都快要到晚上了,还没半个人影,再这样等下去,她就要来不及赶回别院了。
就在她的耐心要彻底告罄之际,一股特殊的香气,渐渐从远处随风飘散而来,很淡,但是熟悉得让挽兮浑身颤栗。
她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已先于大脑的反应,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如风一般掠了过去!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远处掩映在枝叶里的一双眼睛,看着姑娘离去的方向,愉悦地眯起。
“好戏,开场。”
(昨晚忽然被通知要搬家,所以现在得手忙脚乱地找房子,重新安稳下来之前应该都会很忙,写了一晚上邮件都没有码字,哭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