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湖纷争
上官鸿江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虬髯老板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胆识倒好,若你接得下我发出的三粒葡萄,就是告诉你我的姓名又如何。”
上官鸿江见这虬髯老板突然要试探他的武功,心中也起了戒心,便问道:“你出手解救独孤兄妹,究竟是好心还是歹意?”
虬髯老板苦笑道:“好心还是歹意?只怕各有一半吧。怎么,你怕我去对独孤家的孩子不利吗?若我要对付他们,又何必在此乔装瓜果摊的老板?随便掷几颗小石子过去,他们还有命在吗?”
上官鸿江心中一宽,便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必知晓前辈的来历,就此别过。”说完转头便走。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朝向上官鸿江的后脑袭来,上官鸿江矮身避过,侧身一翻,只见那虬髯老板指间夹了数粒葡萄,手腕向后弯到极限,手背紧贴手臂,宛如投石机一般向前猛甩,一粒葡萄射向白纯儿的后脑,破空之声犹如弓箭,眼见就是穿脑破头之祸。
上官鸿江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右手一掌由侧面拍击葡萄,本拟将葡萄横扫出去,不料那葡萄射出的速度极快,这一掌仅仅改变了葡萄射击的方向,没能将葡萄拨开。最后那粒葡萄擦过白纯儿的头发,打中后方的行人,那人倒地不起,不知死活。
上官鸿江喝道:“前辈有话好说,何必下此重手!”
虬髯老板怆然道:“我在这里乔装瓜果摊老板,苦等一年有余,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来临,怎容得你们两个小鬼前来捣乱?今天你们若不离开肃州城,我可要请你们躺下来休息个几天了!”
白纯儿这才回过头来,眼看那虬髯老板面目狰狞,浑不像是刚才那个和善的样子,吓得差点哭出来,怯生生的问道:“大胡子老板,你怎么了?上官哥哥没有恶意的呀,我们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害独孤姐姐而已,你不要生气嘛……”
虬髯老板见白纯儿一个小姑娘被吓得泫然欲泣,一时也不忍步步进逼,上官鸿江趁着虬髯老板一时停手,连忙抓着白纯儿的手臂混入人群之中,逃离现场。
上官鸿江连跑过好几条街才敢停下来,躲到街角向后查看,见那虬髯老板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白纯儿跑得喘不过气来,又惊又累,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
虽然两人暂时脱离险境,但上官鸿江不敢大意,赶忙带着白纯儿回到云祥客栈,总要见到丁瑞才能安心。
丁瑞早知上官鸿江与白纯儿一同到城里四处玩去了,本想这两个孩子不到天黑是不会回客栈的,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便看到上官鸿江拉着白纯儿气喘吁吁地跑回客栈,两人神色慌张,彷佛被人追赶一般。丁瑞知道情况有异,便将两个孩子接进房中。
丁瑞问道:“怎么啦,又惹了什么麻烦了?”
白纯儿抚胸道:“好险、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上官鸿江笑道:“你又没瞧见那个大胡子老板扔葡萄,你怎么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
白纯儿道:“看到上官哥哥大喝一声的神情就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想来定是十分危急,不然上官哥哥也不会那样。”
上官鸿江道:“那时候可是连衡量情势的时间也没有,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了,这会儿想想还真是命悬一线。”
丁瑞见两个孩子唧唧呱呱说个没停,怎么也听不出个头绪,便打断两个人的话头道:“少主、白姑娘,你们先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老泥鳅才好听懂你们在说些什么,要不然又是没命又是扔葡萄的,这可让老泥鳅听得一头雾水了。”
上官鸿江便从到瓜果摊买哈密瓜说起,如何与肃武派的众少年动手,如何与独孤兄妹结识,又如何与虬髯老板起冲突。
丁瑞听完后道:“这个大胡子老板口气可真不小呀,那秦横自称第五代掌门弟子,这么说来他的师父便是当今的肃武派掌门常坼。想当年鸣沙派、肃武派及甘泉派合称为陇右三大派,声势如日中天,后来鸣沙派内斗式微,仅余下玉门关白氏一支;甘泉派掌门人清通子意外身亡,徒子徒孙星散各地,互不往来,这名号也就不怎么响亮了;只剩下这肃武派仍然兴盛到今日,这常坼的武功不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物哩!”
丁瑞站起身来揣摩那虬髯老板投掷葡萄的手法,面有忧色地道:“会用这种手法投掷暗器的人物,也只有他了,这手法是他的独门功夫,除非他有授徒,否则不作第二人想。”
上官鸿江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丁瑞道:“此人名叫元斌,江湖上人称『鬼折箭』,取其『腕若鬼折,飞锥如箭』之意,据说元斌并非练武出身,只是手腕特异,上下皆能折贴手臂,腕力又特强,自小射石杀兽,练就一手奇异的投掷功夫,成年之后又得暗器高手传授武功,这才逐渐在陇右一带崭露头角,武功虽然未达一流高手的境界,但就那手暗器功夫而言,可说是当世第一。今天他拿葡萄打你们算是手下留情的了,真要有伤害你们的意思,也不必用什么飞锥,随便拿几颗小石子打过来,你们两个小娃儿不知道要死上几回哩!”上官鸿江和白纯儿互看一眼,吐吐舌头,这才知道两人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
丁瑞又道:“只是这元斌为人正直,在江湖上的名声向来不差,怎会对你们两个小孩出手?他口中所说的肃武派与独孤家的纷争指的是什么?他又为什么要乔装成瓜果摊的老板呢?真让人想不透。”
上官鸿江道:“不用再猜啦,明日我们到独孤家去聊一聊,多半能明白个七、八成。”
丁瑞慌张道:“少主,不是老泥鳅胆小,这元斌警告你们不要再涉入此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明日之约还是不去的好,算是老泥鳅求你啦。”
上官鸿江道:“那可不成,我已经与独孤兄击掌为誓,明日一早定要去他家拜访,你难道要看我的手臂断掉三次,一辈子都医不好吗?况且那元斌也不知道会不会去为难独孤一家人,明日不去瞧一瞧,我也不放心上路。”
丁瑞再三劝告,上官鸿江只是不听,执意明日离城后要先到独孤家作客,丁瑞无奈,只能先答应下来。
第17章 交手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明,便有人大声击打云祥客栈的大门,丁瑞登时惊醒,只听有人悠悠说道:“不知瞿阳帮上官少帮主莅临肃州城,实在是有失远迎,肃武派秦某人特来求见。”此人说话既不大声,亦无吼叫,但人未进客栈大门,说话语音彷佛当面交谈一般清楚平缓。
丁瑞心中一震:“这人可是内家高手,如此远处传声,气息聚而不散,使我听得清清楚楚,实非易与之辈。”丁瑞自忖并无这等功力,不敢随意答话,只是赶忙叫醒上官鸿江,准备出门迎敌。
一出房门,正巧看到方济世拉着半梦半醒的白纯儿走了过来,丁瑞连忙阻止方济世道:“此事方兄不必出面,若少主与我失陷于此,请方兄直奔涪州总舵报信,以此为信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石制半圆盘,想来是瞿阳帮帮众用来确认身分的信物。
方济世见丁瑞如此吩咐,知道对手武功高强,连丁瑞都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却道:“丁兄何必如此惊慌,眼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未必便输了,又何必交代后事似的说这些,我和你同去,肃武派也未必都是些不通情理的人。”
丁瑞道:“能够留一手后路总是好的,你还有小女娃要照顾,别来淌这浑水。”方济世心想也是,便默默收下那石制半圆盘。
丁瑞推着上官鸿江来到客栈大厅,只见秦横与三名少年男女站在客栈门口,身后一名微胖汉子,年约四、五十岁貌,目光严峻,不怒而威,直盯着上官鸿江瞧。
上官鸿江不愿受丁瑞庇护,大声道:“秦横,你这个没卵蛋的娘们!打架打输了,只会找大人哭诉,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跟你一对一单挑,我输了就向你磕头谢罪;你输了就夹着尾巴滚回家去!”
不待秦横开口回话,那微胖汉子道:“上官少帮主可真是性急,真要动手待会有的是机会。在下肃武派秦坚,小犬秦横、我的大弟子萧棋、二弟子郑桦、三弟子邓杲。昨儿你们都照过面了。”
上官鸿江定睛一看,萧棋便是昨天追打白纯儿的黑衣少年,而郑桦则是那黄衫少女,不由得火冒三丈,正要发作的时候,丁瑞道:“久仰『寒风鬼掌』秦二侠的大名,在下瞿阳帮丁瑞。”
秦坚眉头一皱,但随即恢复冷静道:“『寒风鬼掌』这名号我已经十多年没听见过了,想必丁游龙是知道的。
原来这秦坚乃是常坼的二师弟,当年闯荡江湖时以掌法飘忽、宛如鬼魅闻名,江湖人称“寒风鬼掌”,但碍于情面,在秦坚面前都称“清风仙掌”,只有敌手才会用“寒风鬼掌”相称。丁瑞故意恶言相向,秦坚岂有不知?
丁瑞道:“你家小子与我们家少主之间的过节,老泥鳅昨日已有耳闻,再怎么说也是你家小子理亏,秦二侠这么大清早的就上门兴师问罪,这要是传出去,对肃武派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处。”
秦横满脸通红,倒是秦坚老神在在,从容道:“是谁理亏不说还不知道哩,那独孤家的小子侵占我派重宝,至今未还,若由我辈出马,不免让人觉得本派以大欺小,罔顾江湖道义。犬子念在我们师兄弟有这一层顾忌,不好动手,就由他带着师弟师妹们同行,稍微教训一下本派的对头,也算是他的一番孝心,何处理亏?”
丁瑞心想:“原来元斌口中『肃武派与独孤家的纷争』指的是这档子事呀,可不知这秦老儿所说的重宝是什么玩意?”又听秦坚说得合情合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打了个哈哈道:“你肃武派的宝贝是什么,老泥鳅也不太清楚,不过这宝贝显然既不值钱也卖不掉,要不然那独孤兄妹干嘛小小年纪便得到市场上卖皮裘挣钱过日子?”
秦坚本拟这段道理说出来就可以让上官鸿江低头认错,没想到丁瑞这么一说,反倒像是自己说谎似的,微愠道:“丁游龙说的是哪的话,那重宝是我派历代传承的信物,懂得其价值的人将它当作无价之宝;不懂其价值的人弃之如敝屣,就算拿到市场上去卖也未必能卖得多少钱,更何况那姓独孤的一家子没一个识货,就这样霸着不放,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上官鸿江道:“秦二侠说话叫人好生不解,若说独孤家中没一个人识得这重宝的好处,那他们霸占着这重宝所为何来?若说独孤家存心霸占,那就不是一家子都不识货了。秦二侠究竟是要说独孤家霸占你们的重宝呢,还是要说独孤家不识货呢?”秦坚一时哑口无言,没想到上官鸿江小小年纪,口齿竟如此伶俐。
丁瑞见秦坚一时说不上话来,便道:“秦二侠既然没话说,那么这件事就算揭过了,既是你肃武派理亏,我们瞿阳帮也不欠你们什么,秦二侠请了。”说着竟作势送客。
秦坚恼羞成怒道:“多说无益,你我手底见真章!”欺近上官鸿江就是一掌劈下,掌法飘忽,阴风惨惨,竟看不出此掌的来势,无怪乎旁人称之为“寒风鬼掌”。
上官鸿江双掌错于胸前,护住胸腹要害,直拟要硬接下这一掌,但丁瑞看出秦坚这掌虽然来势飘忽,但劲力不凡,真要受得实了,只怕上官鸿江会有性命之忧,连忙拉住上官鸿江的后襟,后跃三丈,避开秦坚这一掌。
只听见“刷”的一声,秦坚这掌堪堪扫过上官鸿江身前数寸,虽然没有打中上官鸿江,但掌风锐利,竟将上官鸿江的前襟从中撕裂,分为两半。上官鸿江见秦坚光是掌风就能撕裂衣衫,不免吓得倒退两步。
丁瑞见情势紧急,在上官鸿江肩头上一借力,跃过上官鸿江的头顶,空中凝力,一招“破空龙拳”击下,秦坚从容地闪身避过,双掌同出,左掌直进、右掌盘旋;右掌攻敌,左掌护身,双掌连环反复,竟看不出是攻是守。
丁瑞见秦坚掌法精妙,不敢直缨其锋,使出看家“滑溜功”紧守门户,无论秦坚拳脚劲力多大,总是被丁瑞东一滑西一扭地卸去劲力,眼看情势确实是让秦坚占了上风,但却让秦坚总是无法打倒丁瑞。
上官鸿江见秦坚与丁瑞缠斗许久,一直没能有个明确的胜败,心中也着实惊讶,心想:“我跟着丁泥鳅出来办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哪次动手他不是三两下就把敌手给解决了,怎么这次先是一个张渠,又来一个秦坚,武功都和丁泥鳅不相上下,难道这世上武功堪称一流的好手当真这么多吗?”
第18章 被擒
秦坚亦知“三峡游龙”丁瑞的名号,今日交手才知丁瑞武功实非泛泛,当真要取胜着实不易,但丁瑞守多攻少,若如此僵持下去,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丁瑞亦在心中盘算着,虽然局势不利,但支持个一、两个时辰也不成问题,只能慢慢地与秦坚耗下去。
此时交手双方都觉棘手,此一僵持下去,没个一、两个时辰实在难分胜负,即使有个输赢,也不过是胜个三招两式,要是对方死皮赖脸不认输,可还有得打。
上官鸿江见丁瑞打的艰辛,又见秦横师兄弟四人指指点点,状似品评丁瑞的武功优劣,不由得怒火中烧,心想:“昨日元斌说他们即使一拥而上也未必打得赢我,今日正巧拿他们四个来印证看看这个说法有没有道理。”
上官鸿江轻轻巧巧地绕过正在交手的丁、秦二人,一掌便向秦横劈去,秦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向后退,被郑桦的脚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要不是萧棋与邓杲出掌逼退上官鸿江,只怕又要重演昨日的踏脊之辱。
郑桦急道:“上官少帮主当真是不要脸了,竟然搞偷袭这套,真要指教,等丁大侠输了再换你上场也不迟呀!”明着是对上官鸿江说话,其实是在对交手的丁、秦二人说话,希望两人能够出言制止上官鸿江动手。
上官鸿江又何尝不知郑桦是在讨救兵,笑道:“身入敌境本就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敌方的动静,你以为每次敌人要动手之前都会跟你商量吗?你们的师父是这样教徒弟的呀?再者说你们有四个人,我只有一个人,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敌众我寡,我不先出手攻击,难道还等着你们围着打我吗?”
秦坚听上官鸿江这番话,暗暗心惊,没想到上官鸿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竟有这等江湖历练,手上连错两招,被丁瑞一脚踢中胁下,痛入骨髓。
上官鸿江眼见丁、秦二人打得如火如荼,无暇分神答话,便放开胆子出招,使出家传掌法“翔鹫掌法”,上官氏的武功中有许多仿拟猛禽飞行、猎食等姿态的招式,这套“翔鹫掌法”正是其中以刚猛著称的一套掌法。
秦横等人的武功本就远不及上官鸿江,加上这套“翔鹫掌法”刚猛凌厉,一套掌法使没一半,萧、郑、邓三人皆被打到在地,仅剩秦横苦撑待变。
秦坚眼见自己的徒弟一个个被上官鸿江打倒,自己的儿子只剩挨打的份,想要分神去救援,却被丁瑞紧咬不放,局势登时逆转,秦坚数次抢攻,想要得个空档先将上官鸿江击倒。
丁瑞怎会不知秦坚的心意,利用巧妙的腾挪换位,让秦坚始终跨不进上官鸿江的五丈之内,秦坚越是焦躁,招式中的破绽就越多,丁瑞就越是稳占上风。
上官鸿江击倒了萧棋等三人后,便好整以暇的逗弄秦横,故意道:“秦老弟呀,本来呢你欠的那四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九贯铜钱,我是不想和你多计较,就算先记在帐上,过个三年五载,我若缺钱花用,再来找你肃武派要债,没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可怪不得我,想来你是没带这么多铜钱在身上的,不要紧、不要紧,双手双脚各算一千万贯铜钱,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九贯铜钱继续记账得了。”
上官鸿江说着又将秦横绊倒,踩住秦横的背脊,拔出短剑作势要砍去秦横的四肢。
白纯儿与方济世躲在内厢偷看,一听到上官鸿江说那四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九贯铜钱的事,白纯儿“呵呵”两声笑了出来,但随即被方济世掩住嘴巴。
秦坚见儿子受制于人,虽然上官鸿江仅是作势要砍去秦横的四肢而已,未必会真的动手,但是秦坚久闻上官盛阳的古怪脾气,下手不留情,也不知其子上官鸿江是不是同样辣手,不敢托大,只得后退三步,俯首认输道:“久仰『三峡游龙』丁大侠的威名,今日交手果然不同凡响,秦某人甘拜下风,请上官少帮主高抬贵手,放过犬子。”
丁瑞见秦坚顾虑秦横受制,主动认输,便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秦坚身不转向,向后急跃,一掌击破外堂与内厢中间的隔板,一把捉住白纯儿,速度之快,连身在白纯儿身旁的方济世都来不及出手相救。
上官鸿江见白纯儿遭擒,大喝一声:“住手!”
秦坚自知得手,左手抓住白纯儿肩头,凝立不动,得意道:“想来这是上官少帮主的同伴了,请上官少帮主放了犬子,我自会将这小姑娘毫发无伤的交还给你们。”
虽然方济世及时掩住了白纯儿的笑声,但白纯儿最初那两声笑声还是暴露了她的行踪。当时秦坚虽然竭力与丁瑞过招,还得分神注意秦横与上官鸿江之间的打斗,但那两声银铃似的笑声,哪里逃得过秦坚的耳朵?只是局势紧急,无暇去试探这笑声究竟发自何人,眼见儿子遭擒,不得不赌一把,假意俯首认输,突袭那笑声的主人,没想到一击中的,笑出声的白纯儿正是上官鸿江的同伴。
秦坚一想到若是捉到的人是个不相干的旁人,儿子不知道会被如何折磨羞辱,不由自主的流了一身冷汗。
上官鸿江眼见白纯儿遭擒,粗鲁的一把将秦横从地上揪了起来,秦坚见上官鸿江失却刚才的从容神态,心想:“这小子虽然动作粗暴,但适才击败横儿等四人时那种冷静且游刃有余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自然是关心则乱的缘故,显然手上这个小姑娘对这小子来说很重要,我若施加一些压力,定能救得横儿脱离险境。”
丁瑞看上官鸿江的神色,亦知上官鸿江已经失却冷静,势必不能让上官鸿江与对方谈判,见上官鸿江打算开口说话,举起一只手摇了摇,示意上官鸿江不可说话。
上官鸿江心急之下顾不得丁瑞制止,对秦坚道:“你放了白姑娘,我便放了你儿子如何?”
秦坚道:“放了白姑娘倒也不难,只是昨日的过节该要怎么算,还请上官少帮主示下。”
上官鸿江皱眉道:“昨日的过节与放人有何相干?一码归一码,放了人之后再比胜负,又有什么好说的。”
秦坚道:“不,两件事一起解决的好,上官少帮主向犬子俯首认输,我自然会放了白姑娘。”
上官鸿江看了委靡不振的秦横一眼,要自己向这个武功、气度都不如自己的家伙俯首认输,自己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但又看到被秦坚捉住的白纯儿脸上惊恐的表情,自己又怎么舍得不去救她?上官鸿江揪着秦横前襟的手紧紧握住,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第19章 离城而去
丁瑞见上官鸿江已经无法再继续与秦坚交涉,便道:“秦二侠,此事起自独孤家与肃武派之间的争执,与我瞿阳帮毫无瓜葛,肃武派若要压倒我瞿阳帮,得要请你们常掌门亲自上我帮涪州总舵走一趟,我们上官帮主自会恭候指教,秦二侠要在此地强压我少帮主向你儿子俯首认输,也未必能够抬高你肃武派的声势,何必逼人太甚?”
秦坚微微一笑,这番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这样要求本来就是以进为退,能多占一点便宜就多占一点便宜,若是能够逼得上官鸿江俯首认输当然最好,最不济也能旗鼓相当的讨个公道。
秦横道:“既然丁大侠如此说,那当去找罪魁祸首了,请问独孤家的小子在哪里?眼下找不着独孤家的小子,这责任自然要落到上官少帮主身上了!”
上官鸿江听到这句话,回神忙道:“我知道独孤家在哪里,你先放了白姑娘,我带……”
白纯儿急忙打断上官鸿江的话头道:“上官哥哥,不可以带他们到独孤家去,独孤哥哥打不过他们的。”
上官鸿江急道:“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怎么样?你放了白姑娘,我带你们去独孤家,这小子的帐,我们到那里再算也成。”说着放开秦横的前襟。
丁瑞本想阻止上官鸿江放掉秦横,没想到秦坚亦放了白纯儿,说道:“如此甚好,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白纯儿跑向上官鸿江,正好与秦横擦身而过,秦横本想捉住白纯儿继续威胁上官鸿江,秦坚使了个眼色制止他,秦横手伸出去一半又缩回来,丁瑞和方济世都看在眼里,两人皆不明白秦坚为何要阻止秦横这么做。
白纯儿跑到上官鸿江跟前,上官鸿江正要牵起白纯儿的手安慰她,白纯儿突然双膝一软,俯身跌下,上官鸿江连忙一把抱住白纯儿,忙道:“纯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白纯儿摇摇头道:“我没事。上官哥哥,你不可以带他们去找独孤哥哥,独孤哥哥打不过他们的呀!”
上官鸿江毅然道:“那不成,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就不能言而无信,就算独孤家的人都打不过他们,我也会和独孤家的人同生共死,你不必担心。”方济世暗暗点头赞许上官鸿江是个守信的君子,却也不免为眼前的局势危急而担心。
白纯儿听出上官鸿江的话中有意要和秦坚同归于尽,急道:“就是这样我才不要你带他们去呀,没人打的过他们的,我们逃走不行吗?”
方济世喝道:“言而无信岂是侠义之道!白姑娘,你爹爹是教你这样在江湖上立足的吗?”白纯儿亦知逃走不是什么解决事情的方法,被方济世这么一声喝斥,低着头不敢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丁瑞接话道:“我们旁门左道倒是不管什么侠义之道,若是少主决定要逃走,老泥鳅随时可以带着大家溜之大吉。”方济世闻言甚怒,瞪了丁瑞一眼。
眼见一行人究竟是要带着肃武派的人到独孤家去,还是要逃之夭夭,全看上官鸿江的决定,上官鸿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仍然坚决的摇摇头,向丁瑞道:“我娘说做人一定要守信,今天在这里逃走,我往后就没脸去见我娘了。丁泥鳅,我们收拾了东西就带秦坚他们到独孤家去,是福是祸,就交给老天爷去决定了。”
丁瑞见秦坚正在向徒弟们交代事情,便低声向上官鸿江道:“少主,昨日元斌提醒你的事,你可别忘了,要不我们在城外绕个几圈,就说找不着便了,不要轻易介入他们双方之间的过节比较好,反正看这情况,肃武派应当也不知道独孤家位在何处,否则也不必这样眼巴巴地要你带他们到独孤家去,你瞧这样如何?”
上官鸿江仍是摇头道:“骗得了别人又怎么骗得了自己?我不愿这样睁眼说瞎话。更何况今日不将双方之间的过节解决,他日肃武派又找了独孤家的麻烦,我们也未必能助得独孤家一臂之力,不如趁此机会解决双方的过节,对独孤家而言也是好事一件。”丁瑞虽觉不妥,却也无可奈何,尤其想到元斌仍然不辨敌我,心中更是担忧起来。
丁瑞本想自己回客房去收拾东西,却又担心自己不在,秦坚会趁机向上官鸿江出手,只得拜托方济世与白纯儿到客房去帮两人收拾东西。不一会儿,方济世提着一个小包袱回到外堂,连同作为信物的石制半圆盘一起交给丁瑞。
丁瑞自包袱里头掏出五十两银子掷在空无一人的柜台上,朗声说道:“瞿阳帮丁某人借用贵宝店解决私人恩怨,毁坏桌椅、门窗、墙板不计其数,付给贵宝店五十两银子以兹赔偿,自此两不相欠,如有不足之数请店主人现身答话,否则踏出此门便不再理会。”
那几个店小二眼看一大清早便有人上门闹事,逞凶斗狠,早就逃得不知去向了,只剩下店主人和掌柜的躲在后堂发抖,本想这店面被砸得不成样子,不免要关门歇业好些日子,不仅没了收入,连整修的银子都不知道要从哪来,突然听见丁瑞如此说,这下子不止有银子可以重整门面,自己也不怕挨饿了,谁还敢出来多说一句话?这会儿只想赶紧将这群牛鬼蛇神送出客栈,一声也敢没吭。
上官鸿江及秦坚两方人马出了云祥客栈,秦坚向弟子们道:“萧棋,你带着师弟妹先回武馆去,横儿跟我走一趟。”
秦坚边说边向萧棋使眼色,萧棋会意,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师父慢走。”说着便带着郑桦和邓杲离去。
丁瑞见肃武派人数减少,心里反而不安起来,心想:“秦坚那三个徒弟武功泛泛,以少主的身手最不济也可以撂倒十个八个,这下他们少了三个碍手碍脚的家伙,还不知道会不会去搬救兵,局势可说是越来越艰辛了。”
上官鸿江也不管肃武派现在是人多还是人少,径自上马向城北驰去,方济世与白纯儿同骑一马紧跟在后,丁瑞殿后。秦坚与秦横父子各骑一马,尾随在三骑之后,秦坚数度想要超过丁瑞,皆被丁瑞逼了回来,只好乖乖跟在丁瑞之后。
第20章 拜会独孤家
一行五骑就这样出了肃州城北门,秦横问丁瑞道:“这独孤家不是住在城里吗?”
丁瑞爱理不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得问我家少主,我可不知道。”秦坚亦不想在此时撕破脸,只是一笑置之。
上官鸿江按照独孤敬所说的沿着大路走,没想到那路越走越窄,只驰出里许,便毫无踪迹,众人身处于一片黄沙地之中,四周一片黄澄澄,老远才看见一棵树,树叶既黄且疏,眼看就要枯死。
方济世问上官鸿江道:“这路没走错吧?举目所见皆无人家,真的有人住在这等荒凉的地方吗?”
上官鸿江心下亦自怀疑,却道:“昨日独孤兄确实是这样告诉我的,接下来应该会遇到一座大岩山,但举目所见,不要说是岩山了,连座小土丘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这路是走对还是走错,姑且先向北行吧。”
一行人又驰出半里多,果然看见一座拔地而起的岩山,上官鸿江知道自己走对了路,便转而西行,地上青草逐渐密集起来,一行人来到一片疏草原中,北面不远处有稀疏的树木,看来北边有一片不小的树林。
上官鸿江知道再过不久就会到独孤家,心中五味杂陈:“我对独孤兄妹甚有好感,却为了信守承诺,将他们的敌人带到他们家来,此事如果对独孤家造成伤害,我亦难辞其咎,但当时为了救纯儿,不得不对此事许诺,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路向西行,又驰出两里有余,远远看见一处处隆起的小丘,向西南绵延而去,上官鸿江心想:“独孤兄没有说起这儿有一片小丘呀?该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上官鸿江正打算要招呼众人停下来时,突然想起独孤敬有说要穿过一道干河谷,便纵马奔上小丘,果然看见一条滴水不剩的干涸河谷,河道中央乱石堆栈,隐隐有些湿气,两旁小丘绵延,呈东北西南走向,下到河谷中央的路虽不甚陡,却也不是能够驱马直行的坡度。
上官鸿江径自转向东北方,寻觅能够纵马越谷的缓坡,好不容易才在树林南边找到一处较为平缓的坡道,上官鸿江带头冲下河谷,河道看来虽然干涸,但谷底仍有不少水洼隐藏在乱石堆之中,纵马跑过时溅起不少泥泞。
越过河谷之后,上官鸿江沿河谷向东北而行,不久便看见袅袅炊烟,数间简陋的木屋聚集在树林的南边,上官鸿江知道独孤家到了,正想招呼丁瑞出手袭击秦坚,突然听见北面的树林里响起数次破空之声,上官鸿江尚未想清楚这声音是怎么回事,身体便先作出反应,翻身滚下马背,三颗铁莲子从马背上飞过,力道遒劲,又飞过数十丈远才落地。
丁瑞及方济世见上官鸿江滚下马背,皆以为上官鸿江中了暗算,方济世来不及勒停马匹,二话不说便抱起白纯儿自疾奔的马背上跃下,踉跄了好几步才终于站稳。
丁瑞亦自奔马上跃向上官鸿江,生怕上官鸿江有个万一,但上官鸿江只是在草地上滚了一圈便站起身来,没有大碍,却把丁瑞吓出一身冷汗。
倒是秦坚父子反应不及,仍然骑着马向前跑,又是两次破空之声响起,秦坚右臂中钉,闷哼一声,勒马站定;秦横右肩中钉,惨叫一声,自奔马上摔下来,蜷缩在草地上,大声呻吟。
上官鸿江对丁瑞说:“是大胡子老板!”
丁瑞道:“不错,瞧这手劲,当是鬼折箭无误。”
秦坚扶起秦横,捏着钉在秦横肩头上的那枚丧门钉轻轻一拉,发现没有倒钩,便一口气拔了出来,没管秦横在一旁哭天喊地的哀嚎,将起出的丧门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心想:“这血腥味没有什么异状,横儿肩头上流出来的血也没有变黑变紫,上头应当没有喂毒。”秦坚抛下丧门钉,撕下秦横的前襟为秦横裹伤,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钉在自己右臂上的那根丧门钉,连丁瑞都暗暗赞许秦坚是个硬汉。
秦坚迅速包扎好秦横的伤后,随手拔出钉在右臂上的丧门钉扔在脚边,便朝向北面的树林说道:“肃武派秦某人今日到此地,是为了找寻本门的代代相传的玉雕板,若有旁人横加插手此事,休怪秦某人不客气。”
丁瑞自知这话不但是说给还没现身的敌手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和上官鸿江听的。过了一会儿树林中仍然无声无息,一阵风吹过树林,无数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却没有任何人影出现。
丁瑞寻思:“无论这人究竟是不是元斌,在此阻敌定然是为了相助独孤家而来,然而此时却不现身,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这可让老泥鳅胡涂了……”
上官鸿江像是喃喃自语般低声道:“丁泥鳅,你绊住秦坚那老儿,我去通知独孤家的人逃走,我只答应带他们到独孤家来,可没答应要让他们见到面。”
丁瑞亦低声道:“听这秦老儿刚刚说的话,似乎也不是冲着独孤家的人来的,而是冲着什么祖传玉雕板而来的,若是如此,不如让他们三对六面把事情讲清楚,这秦老儿未必会为难独孤家的孩子。”
上官鸿江摇摇头道:“不成,这秦老儿武功太强,万一真要动手,顾忌太多,更何况他赶回去的那几个臭小鬼还不知道会不会搬救兵过来,趁着眼下我们在明,元斌在暗,速战速决才好,免得再生后患。”
丁瑞轻轻点了点头道:“少主能够考虑到这些局势变异,往后即使独自行走江湖,老泥鳅也不必担心了。”上官鸿江白了丁瑞一眼,右手指指秦坚示意丁瑞动手。
第21章 真是抬举你们了
丁瑞趁着秦坚把所有注意力都摆在树林时,一跃而起,掌击秦坚背心。秦坚感觉到掌风逼近身后,回身一掌拍出,掌法飘忽,正是成名绝技”沙尘飘烟掌”。
正当秦坚与丁瑞双掌相交,将触未触之时,破空之声又响,秦坚心想不妙,向左腾挪了数寸,一根长约八寸的钢针由左后背刺进秦坚体内,穿出左胸口两寸有余,若非秦坚急忙腾挪了哪数寸,只怕就是穿心之祸,不免命丧当场。
丁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使的全是进手招,秦坚左手抚胸,右掌防御,不敢多动,生怕失血过多仍是要死在这里。
上官鸿江没等丁瑞与秦坚两人交手,便拉着白纯儿往那几间木屋跑去,破空之声响起,两颗铁莲子由右边射来,上官鸿江矮身躲过第一颗铁莲子,但实在忍不住想试试自己的功力,便伸手去接第二颗铁莲子,拇指、食指及中指三指张成爪形,看准铁莲子飞过的时机,用力一抓,果然将这颗遒劲的铁莲子接在指尖,却也震得上官鸿江的手指一阵酸麻疼痛。
方济世心想:“秦坚身上已中了两处暗器,又被丁瑞一轮猛攻,自然败多胜少,何况以我的功力,即使秦坚身受重伤,自己也是敌不过的,更何况他们口中所说的元斌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有没有同伙隐藏在木屋周围,不如跟着上官公子去找独孤家的人,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方济世便跟着两个孩子一起跑向那几间木屋。上官鸿江本来推想元斌会和丁瑞先合力击败秦坚,没想到暗器紧追着上官鸿江三人而来,虽然从丧门钉换成杀伤力较弱的铁莲子,但上官鸿江接过一回后就不敢再接第二回,带着白纯儿左右闪避,当真闪不过时便拔出腰间短剑格打。
情急之下,上官鸿江顾不得惊扰居民,高声大喊道:“独孤敬兄弟,上官鸿江依约前来,不料引来数名仇家,若你听见我说话,不必答话,带着你的家人悄悄逃走为上,我自能克敌脱身,不必为我担心。”
北面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吼:“且慢!我不是独孤家的敌人。”
一名高大的汉子自树林中现身,体格魁梧,方脸大耳,面容粗犷,年纪莫约四十岁上下,左手中仍扣着四、五颗铁莲子,右手中则扣着三枚丧门钉和一枚飞锥,飞锥上透着隐隐蓝光,显然是在上头喂了毒。
上官鸿江看见隐藏在树林中放暗器的人终于现身,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忧的是此人一现身,就无法对肃武派的人攻其不意了,更何况秦坚势必也将看见这个有着穿胸之仇的人,倘若秦坚今日不死,这个人肯定要与肃武派结仇了。
这高大汉子走近上官鸿江三人,劈头便道:“我昨日不是要你们别插手这件事吗?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白纯儿一听这语调便扯着上官鸿江的衣袖道:“是大胡子老板。”上官鸿江亦认出这口音便是昨日那名虬髯老板,虽然身形彷佛,但是面容有异,也不知道哪个是易容变装,哪个是本来面目。
上官鸿江见这高大汉子满脸不悦,生怕他出手伤人,忙道:“我们这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一言难尽,前辈已经认识我们了,敢问前辈可是人称『鬼折箭』的元斌元前辈?”
那高大汉子苦笑两声,举起右手射出两枚丧门钉,那手法与昨日掷石全无二致,只是速度快上数倍,两枚丧门钉直直飞向正在打斗的丁、秦二人,破空之声犹如弓箭。
上官鸿江急喊:“手下留情!”语音未落,只见一枚丧门钉刺进秦坚左肩,另一枚丧门钉擦过丁瑞头顶,落在草丛之中。
上官鸿江、方济世及白纯儿三人吓的冷汗直流,目光仍未自丁、秦二人身上移开时,只听那高大汉子郁郁道:“不错,我就是人称『鬼折箭』的元斌,我今日是为了救独孤一家人来的,没想到竟被你给破坏了。你倒是有义气,自己留下来御敌,反叫当事人逃走吗?肃武派可不只秦坚这么个人物而已,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又要逃到什么时候呢?”
不等上官鸿江答话,一旁的木屋门户大开,独孤敬一身披挂,手持一把长约五尺的铁枪,走出门外,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妇人,虽然满脸哀愁,却难掩其秀美容貌,牵着独孤茜一起出来。
独孤敬道:“上官兄,你可把我们独孤家的人看得忒小了!独孤家的人岂是丢下朋友独自逃生的人?妹子,把狐皮裘交给上官兄,是朋友的就收下狐皮裘并肩作战;不是朋友的,那也不必多说了!”
独孤茜双手捧着那领狐皮裘走到上官鸿江三人面前,上官鸿江看到领口上多了一片纯白的雪狐皮作成的领子,便双手接过狐皮裘,抖开来一看,那皮裘的样式比之昨天所见更加精致,破损之处修补的全然不着痕迹,上官鸿江惊异于修补的速度及精细度,暗自惊叹,看这样式像是女子的服装,便将这领狐皮裘慎重的披在白纯儿身上。
上官鸿江道:“独孤兄,叫你逃走是我的不是,但是你要照顾母亲、幼妹,不能像我们这般逞凶斗狠,不知你们究竟是为什么和肃武派结下梁子?可否让我来居中调解?”
独孤敬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似乎是在征求母亲的同意,独孤母道:“这事也不是不能告诉外人,只是事关亡夫名节,况且也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完,那肃武派的人几次三番前来都是那么凶霸霸的模样,怎么说也不相信我们的话,也不知上官公子能不能说服他们。”眼见母亲语带保留,独孤敬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双方交恶的前因后果说给上官鸿江听。
正当独孤敬犹豫不决时,丁瑞一拐一拐的跑向上官鸿江一行人,大喊道:“少主,大事不妙,老泥鳅挡不住啦!”
上官鸿江转头一看,一个高瘦汉子追着丁瑞而来,一脸精悍,腰佩长剑,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另一名粗壮汉子扶着秦坚,正在为秦坚疗伤包扎。
上官鸿江扶住丁瑞问道:“怎么了?你的脚不碍事吧?”不等丁瑞答话,在一旁好一会儿没说话的元斌冷笑两声道:“真是抬举你们了,肃武派三名高手齐来为难你朋友了。”
第22章 大闹独孤家
上官鸿江奇道:“你不是来救独孤一家人的吗?怎么是『你们』而不是『我们』呢?”
元斌仍是冷笑道:“肃武派根本没把我看在眼底,又怎会三人齐来?那是为了要对付你们瞿阳帮,秦坚才会把师兄师弟都找来。哼,上官盛阳好大的名头,也不知道座下帮众有多少斤两?”
上官鸿江听不出元斌口中的不满究竟是针对肃武派的人还是针对瞿阳帮,但事态紧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便直问元斌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元斌道:“追过来的高瘦汉子就是肃武派掌门常坼,在帮秦坚疗伤的是秦坚的师弟周墩,常坼的武功比秦坚还强,擅长剑法;周墩的武功与秦坚在伯仲之间,善用金瓜锤。这三人是眼下肃武派武功最强的三人,不过……”元斌话未说完,常坼已经追到。
常坼依序看过丁瑞、上官鸿江、白纯儿、方济世、独孤一家三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元斌身上,缓缓道:“元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怎么了?你也要插手肃武派和独孤家的恩怨吗?”
元斌道:“插手不敢当,只是排解误会罢了,你们肃武派传下来的那块玉雕板早就不知道碎在什么地方了,还要来强占别人辛辛苦苦保存下来的玉雕板?这也太没道理了。我只不过是看不过你们这种强盗行径,才来帮独孤家评评理的。不过你们好像先跟瞿阳帮动上手了,那也不必我多费唇舌了。”
常坼正想讽刺几句,由周墩扶来的秦坚喘着气道:“别听信这老贼的一派胡言,埋伏在树林中先动手用暗器伤人的便是这老贼!若非我胸口中了这劳什子,早就撂倒了那臭泥鳅!”
丁瑞冷笑道:“就凭你要撂倒我?再回去练个二十年吧!”
元斌亦道:“秦老儿,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放暗器伤人呀?”
秦坚怒道:“你躲在树林里我当然没瞧见你,可是那丧门钉和钢针射来的力道和准头,当世不作第二人想,必是你『鬼折箭』的手笔无误,你还要狡辩吗?”
元斌笑道:“多谢秦二侠的夸奖,只是我的功力尚未到达那个境界,想必是其他前辈高人所为。”
秦坚伤后气虚,不愿与元斌作口舌之争,心想正事要紧,这笔帐日后再来慢慢算也不迟,便对常坼道:“师兄,此事暂且不论,还是先向独孤家索讨玉雕板是正经。”
常坼想想也对,便向独孤母道:“独孤嫂子,我们肃武派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听说府上也有一块祖传的玉雕板,和本派流传下来的玉雕板十分相似,本派的玉雕板不幸于先师手中丢失,至今已逾二十年,先师为此抑郁而终,临终前再三交待我们师兄弟三人,务必要寻回这块师传玉雕板。本派再三派人前来求见嫂子,便是想一窥贵府家传的玉雕板,并询问这玉雕板的来历,嫂子一再拒绝本派的要求,本派也不得不使出强硬的手段,到时候可别怪本派不客气!”
独孤敬骂道:“你们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想霸占我家的玉雕板!废话少说,要不闭上嘴滚回家去,要不爽爽快快动手来抢,啰啰嗦嗦讲这么多干什么?”
常坼叹气道:“这么说来贵府是坚持不让我们师兄弟看一看这块玉雕板啰?”
独孤敬道:“想都别想,有本事动手来抢呀!”
常坼道:“既是如此,我便要见识一下独孤家的家传枪法是不是够格保有这块玉雕板了!”
上官鸿江心中恍然大悟:“昨天我看独孤兄的棍法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来那不是棍法而是枪法呀。”
丁瑞在上官鸿江耳边轻声道:“少主,真要打吗?以目前双方人马来看,我方十之八九要输,不如劝独孤家把那块玉雕板请出来大伙瞧瞧,真要不是肃武派的东西,要打也还来得及。”
上官鸿江听丁瑞这么说,言下之意似乎是怀疑独孤家玉雕板的来历,心下不快道:“别人欺上门来要强看自家的传家之宝,任谁都不乐意吧?哪天肃武派的人到我们涪州总舵来,登堂入室说要看上官家的『百羽秘籍』,你瞧爹爹是肯不肯给他们看!”丁瑞自知僭越,不敢答话。
上官鸿江续道:“是不是?所以我说这场架是非打不可,我们这边有你、我两人,加上元前辈、独孤兄和方叔叔共五人;肃武派已伤了一个秦坚,只剩下常坼和周墩,五个人打两个半,未必会输。”
丁瑞正想说上官鸿江算得太过宽松,方济世插话道:“这场架我是不打的,虽然我与丁兄不对盘,但我也赞成先让独孤家的人把两边嘴上说的那块玉雕板拿出来瞧瞧,独孤家若无亏心事,将玉雕板拿出来让人看看何妨?独孤家的行径中有太多不合理之处,我倒是觉得不该一味偏袒独孤家,他们虽是孤儿寡母,但行事未必端正,上官公子与独孤家的孩子也是初识,对方的底细如何,上官公子恐怕也不大清楚吧?若是帮错了人,不仅白打了一场架,要是肃武派与瞿阳帮结下了什么恩怨,日后这笔帐可是不会算到独孤家身上去的,上官公子要动手之前还请三思。”
正当上官鸿江三人还在争论不休时,周墩已经拿出背后的金瓜双锤,与独孤敬对阵,常坼双手负于身后,貌似毫不在乎的替周墩掠阵,元斌站在独孤敬身后,手上扣着数枚飞锥,这飞锥乃是元斌的成名暗器,长不过三寸有余,锥尖尖锐异常,锥尾三道倒刺,若是刺进体内,肯定难以取出。
元斌见上官鸿江等三人仍在争执,还未决定是否要帮独孤敬御敌,冷笑道:“上官小子,独孤兄弟刚才已经说过了,是朋友的就并肩作战,不是朋友的也不必在乎我们的死活,爽爽快快的滚蛋吧,肃武派可不是你们瞿阳帮惹得起的人物呀!”
周墩像是在回应元斌的话似的,举锤砸向独孤敬,独孤敬举枪架住金瓜锤,元斌伺机射出一枚飞锥,周墩举起另一根金瓜锤砸落这枚飞锥,没想到后面跟了两根八寸钢针,正好被金瓜锤挡住,等到周墩看见已经来不及挡架,只能翻身滚倒。
第23章 两败俱伤
独孤敬趁机挺枪直刺周墩背脊,周墩将金瓜锤甩到身后,一招”回心转意”挡下了独孤敬的舍命一刺,翻身正想站起,两枚丧门钉已到眼前,周墩来不及起身,只好再次仰倒避过。
独孤敬不等周墩抬头,又是一枪刺向周墩胸口,周墩举金瓜锤挡下。几次攻防下来都是由元斌射出暗器迫使周墩闪躲、招架,再由独孤敬挺枪刺击,周墩竭力防御、闪躲,已无余力再出招攻击独孤敬。
常坼看出周墩顾忌元斌的暗器,打得绑手绑脚,便道:“周师弟,那姓元的暗器不如表面上看来有威力,先全力击倒独孤家的小子再贴上去击败他就好了,何必打的这般不成样子?”
周墩全力应战,不敢分神答话,倒是元斌冷冷道:“『见人挑担不吃力,自身挑担压断脊』这道理想来常掌门是不明白的。也罢,让你挑副担子,你就知道你周师弟挑的担子有多重了。”
元斌双手连发四枚飞锥,两前两后射向周墩,周墩架起两根金瓜锤,意欲挡下这四枚飞锥,突然后发的两枚飞锥东方的那枚赶上前方那枚飞锥,在前方飞锥的东侧碰撞一下,两枚飞锥分向东西飞去,向东飞去的那枚飞锥转而射向常坼。
常坼压根没想到这飞锥竟能在空中碰撞转向,猝不及防,一时之间竟然傻了,等到回过神来,飞锥已至面门,常坼想也不想便举起右手一抓,谁知那飞锥竟硬生生下坠了三寸,就像算准了常坼会伸手来抓似的,避开了常坼的右掌,划破常坼的左颈,落在常坼身后,常坼感觉到左颈一阵灼热,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就在此时,周墩痛哼一声,常坼右手按住左颈伤口,抬头看向周墩,周墩右边肩胛骨中锥,右手已举不起金瓜锤,常坼心想:“飞锥是从周师弟的正面飞来,怎会射中他的肩胛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元斌攻常坼是虚,攻周墩是实,碰撞之后向西飞去的那枚飞锥又撞向西方的飞锥,最后射向周墩左胸口,周墩向右一闪避开这枚飞锥,又举起金瓜锤砸落最后一枚飞锥,没想到第二次碰撞向西飞去的飞锥竟在周墩身后绕了半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刺进周墩的右肩胛骨,周墩痛哼一声,右手无力垂下。
元斌这手“无影夺魂锥”是自己穷尽十年心血才钻研出来的绝技,藉由飞锥在空中的旋转与碰撞,使飞锥的攻击方向、对象变幻莫测。这招第一次出手便杀伤两名当世一流高手,元斌得意一笑,喜形于色。
常坼这才知道元斌并非泛泛之辈,便想拔剑助阵,一摸左颈伤口,发现出血虽多,但伤口甚浅,并未伤及血脉,便撕下右边袖子,牢牢缠在颈中,以免血流不止,危及性命。
常坼将手中的鲜血拭去,拔剑上前逼退独孤敬,元斌飞锥连射,却不敢再使出“无影夺魂锥”这招,生怕波及四周的人。
常坼挥剑左右挡开飞锥,视这些暗器为无物,一面挡架独孤敬的铁枪连刺及元斌的暗器连射,一面摸周墩的右肩胛骨,只觉这飞锥深深扎进肩胛骨中,直至没尾,肩胛骨似乎裂成三、四块,若无好好休养,只怕周墩的右臂要废。
常坼见两个师弟都伤在元斌手上,怒火中烧,挥剑劈向独孤敬,独孤敬举枪挡架,“当”的一声,长剑竟在铁枪上斩出一个缺口,独孤敬虎口震裂,铁枪把持不住,落在地上,元斌为掩护独孤敬射出数枚八寸钢针,常坼挥剑挡开钢针,一脚踢向独孤敬的胸口,独孤敬双手挡架,仍被扎扎实实的踢中胸口,倒在地上,一口气转不过来,昏了过去。
元斌看见常坼迅速击倒独孤敬,自己发出的暗器丝毫奈何不了他,心下暗叫糟糕。果不其然,常坼击倒独孤敬之后脚不停步,立刻逼近元斌,元斌自知自己擅长的暗器根本伤不了常坼,如不用”无影夺魂锥”这招,压根没用,已经不是顾虑会不会伤及无辜的时候了,一咬牙,双手大张,同时射出一枚飞锥,直飞向常坼胸口。
常坼眼见元斌双手同时发锥,心下暗自防备,果不其然,两枚飞锥在常坼身前六、七尺处相互碰撞,分向左右飞去,绕过常坼转了回来,射向常坼后肩,常坼使一招“金钟罩顶”扫落射向背后的两枚飞锥,得意大喊道:“早就等着你这一招啦!你以为我会在同一招上吃两次亏吗?作你个春秋大梦!”
常坼持剑抢步上前,元斌眼看连“无影夺魂锥”都奈何不了常坼,近身打斗并非己身所长,自知非败不可,却不愿束手就擒,抽出腰际两根未满三尺的钢锥应战,心想能挡多久就挡多久了。
上官鸿江见独孤敬被常坼踢倒在地,未知生死;元斌的飞锥绝技已经失去最初出奇不意的优势,转眼也要被常坼击倒,顾不得与丁、方二人争论是否要出手救人,拔出腰间短剑就朝常坼攻去。
常坼顺手挥剑一挡,震得上官鸿江虎口剧痛,上官鸿江咬紧牙根,死命握住手中短剑,才不至于脱手失剑。
常坼见上官鸿江剑未脱手,甚是诧异,心想:“这小子功力可真是不差,适才那一剑我已用上六、七分真力,即便是周师弟使金瓜锤要接下这一剑,也非得踉跄个几步不可,这小子既不退后,脚下亦未见丝毫踉跄,竟然还能握着剑不脱手,瞧他小小年纪,能练到这等功力实在不简单。”
常坼心中暗赞上官鸿江,手上长剑却没有丝毫停顿,一剑一剑向上官鸿江身上招呼,上官鸿江光是闪避、招架常坼的招式就已经竭尽全力、手忙脚乱了,哪还有余裕去攻击常坼,更别说是注意到旁人正在做些什么了。
丁瑞一见上官鸿江有所行动,顾不得自己反对动手的立场,也拔出腰间大刀抢步上前,却被一根金瓜锤拦住了去路,原来是周墩担心师兄被围攻,强忍住伤处的剧痛,举起左手的金瓜锤挡下丁瑞。
原先在一旁养伤的秦坚眼见上官鸿江及丁瑞主仆两人又加入战局,敌方又添两名生力军,周墩伤后右臂动弹不得,未必挡得住丁瑞,只好勉力起身围攻丁瑞。丁瑞刚才被常坼师兄弟三人围攻时,被常坼一脚踢中足胫,到现在仍在隐隐作痛,但毕竟没有见血,比起秦、周二人,伤得算轻。
第24章 这可如何是好
此一对打,秦坚伤后无力,脚步虚浮;周墩右臂重伤,动弹不得。丁瑞本拟迅速解决两人,再去帮上官鸿江对付常坼,但秦坚、周墩师兄弟两人连手,自有一番默契,战局呈现胶着状态,令丁瑞越打越焦急。本来丁瑞与秦坚、周墩两人的武功就在伯仲之间,虽然秦、周二人受伤较重,但两人围攻丁瑞一人,丁瑞本就难以占到什么便宜。
独孤茜母女两人见独孤敬被踢倒在地,一动也不动,吓得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也顾不得常坼及元斌仍在一旁打斗,钢针、飞锥在四处胡乱飞射的危险了。白纯儿本来也想跟去,却被方济世给拦住了。
独孤母跪下来轻抚独孤敬的脸颊,哭道:“敬儿、敬儿,你可不能死呀!”独孤茜亦在一旁默默垂泪。
没过多久,独孤敬悠悠转醒,见到母亲、妹妹都在身边落泪,苦笑道:“没事、没事,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哩!”
独孤茜破涕而笑,但独孤母却一脸严肃道:“什么死不死的,我独孤氏仅剩你这个男丁,不准把死啊活啊的话挂在嘴边!”
独孤敬知道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并不答话,勉强爬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铁枪,准备再战第二回,与上官鸿江、元斌一起围攻常坼,没想到才走了两步,胸口一阵闭塞感,彷佛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一般,差点又昏了过去,拄着铁枪勉力站稳,这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原来刚才常坼踢中独孤敬的那一脚,正是肃武派的独门武功“岩山压顶”,劲力极大,无论敌手何处中招,伤处必有重物压迫之感,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日,若非独孤敬全身披挂,穿戴护心镜,这一踢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独孤茜母女两人见独孤敬站立不稳,连忙扶着独孤敬到一旁坐着休养,独孤敬嘴上嚷嚷:“让这些萍水相逢的人替我们家打架,自己躲在一旁看好戏,这也太没道理了,让我去打呀!”
无奈独孤敬胸口的压迫之感久久不退,独孤敬一举起铁枪便要跌倒,只能坐在家门口观战,心中怨怼:“要不是我功力不足,中了常老贼这一脚,怎能让上官兄他们替我打架,我却在此闲坐旁观?当初要是能跟我爹多学几招独孤氏的枪法、好好练功,今日也不会如此不堪……”
常坼虽遭元斌与上官鸿江夹击,仍然稳占上风,元斌本以暗器驰名江湖,拳脚功夫非其所长,与上官鸿江相比也不过略胜一筹,看在常坼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反倒是上官鸿江的家传剑法令常坼眼睛为之一亮,虽然上官鸿江功力尚浅,招式使来还欠缺火侯,但剑法精妙,远胜元斌,令常坼不得不暗赞“虎父无犬子”,即便如此,常坼乃是使剑的大行家,要击败两人实在不是难事。
常坼使出肃武派的独门剑法“沙暴剑法”,一剑快似一剑,势如狂风大作,剑若飞沙袭体,无孔不入,元斌挡下两剑,第三剑无论如何挡不下来,右胸被长剑刺中,鲜血飞溅,元斌虎吼一声,竟不退后,反倒扑上前与常坼近身肉搏。
常坼面露杀意,一剑斩向元斌左腿,左手出拳打向元斌右胸伤口,又是“岩山压顶”这一招。上官鸿江见常坼这一剑斩得又快又重,元斌又不加招架,一个不好恐怕元斌的左腿会被斩断,便全力使出一招“大海捞针”,自下而上招架常坼这一剑。
上官氏的武功师法羽族,剑势自上而下乃是顺势,自下而上为逆势,这招“大海捞针”是上官氏剑法中的“逆势三大招”之一,化攻为守,逆势挥砍,主要就是用来挡架敌手的砍劈。
双剑相交,“当”的一声,上官鸿江的短剑上多了一个缺口,上官鸿江生怕短剑被削断,不敢用力僵持,常坼顺势挥下长剑,仍在元斌左腿上划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喷溅而出的鲜血沾满三人的衣衫。
所幸常坼这剑先经上官鸿江招架,元斌腿上的伤才没有深至见骨,但已经足以令元斌站立不住了。
常坼剑伤敌腿,攻势不停,左拳仍然重重击出,“岩山压顶”这一招扎扎实实打中元斌右胸,劲力之大,使元斌一条重达一百七十余斤的大汉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直飞了出去,落在两丈开外。
元斌不肯认输,竭力撑起上身,一口鲜血直喷而出,又复倒下,躺在地上不住喘息,再也无力起身了。
常坼解决了元斌之后,攻势不断,仍旧以“沙暴剑法”攻向上官鸿江,原本上官鸿江与元斌两人围攻常坼时,上官鸿江便已倍感不支,屈居下风,眼下元斌已败,上官鸿江独木难支,纵使剑法精妙,经验尚且不足,转眼之间便左支右绌,不成章法。
常坼意欲引诱上官鸿江使出更多上官氏的武功,并不急着击败上官鸿江,但抬头一看,两个师弟带伤牵制丁瑞,脚步皆已散乱,虽然两人互相掩护,暂时仍无危险,但若是丁瑞拼着受个一锤两掌,先击倒一人,另一人也难以幸免于难。
常坼暗骂一声,只得先下重手击败上官鸿江,正当出手之际,又想起上官鸿江乃是鼎鼎大名的瞿阳帮少帮主、上官盛阳之子,心中不免又踌躇起来:“上官鸿江与孤家寡人的元斌不同,若是伤了他,与瞿阳帮结下梁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上官盛阳号称当世第一剑狂,虽然比我小着几岁,但成名极早,在我接任肃武派掌门之前,上官盛阳早已名满江湖。想当年在争夺瞿阳帮帮主的擂台上,上官盛阳连杀九名各路高手,一人最多不过三剑,已是异于常人的剑术了。当上瞿阳帮帮主后,杀盗婴老怪蓝道源、灭青松帮、剑挑山南西道黑白两道十二名好手,将韩门、出云帮、散游会等七个大小帮会收编,把一个小小的瞿阳帮壮大成今日的规模,着实不是普通人物。但若是就此收手不打,未免太过谨慎;下手太重,日后上官盛阳若找上门来,还真是不好打发,这可如何是好?”
第25章 玉雕板
常坼左思右想,别无他法,只好开口劝上官鸿江道:“上官少帮主,别说我们肃武派以大欺小,今日元斌已败、丁游龙已被我的两个师弟缠住了,助不了你。即便丁游龙脱身,以你两人连手,也未必是我之敌。此间之事,本就是肃武派与独孤氏之间的恩怨,与你瞿阳帮毫无瓜葛,你我之间何必要在此时此地一分高下呢?本派仅仅是要求见独孤氏所保有的玉雕板罢了,若非本派遗失之物,决无强占之理,上官少帮主也是明理之人,何不劝劝独孤氏母子,取出玉雕板示人,如此一来也可以少些争斗,大家相安无事。”
上官鸿江愤愤道:“这话说得也太漂亮了,你何不去问问你的宝贝徒弟,昨日他是怎么带着整群师弟妹去为难人家兄妹两人?你肃武派是明理之人?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玉雕板若是取出来,是不是你们遗失的又有谁知道?还不是听你们自说自话,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
常坼亦不悦道:“独孤氏是不是自说自话又有谁知道呢?本派传下来的那块玉雕板,我小时候也瞧过一、两回,正面雕有龙纹,背面刻有一行字『赐屈突将军留存此信』,屈突将军乃是先师万菁的外祖父,此事有凭有据,怎会是我们自说自话?”
上官鸿江道:“此事除了你肃武派的人之外,又有谁可以证明?这不是自说自话什么是自说自话?”
常坼哑口无言,心想:“枉费我想以和为贵,不打算下重手击败你,结果仍是白费唇舌。”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一声清啸,拔地而起,怒道:“既然上官少帮主不领这个情,那我也只能用强硬的手段了!”
上官鸿江亦不客气道:“要打就打,还啰嗦什么?”
常坼剑招一转,改使“雨沙剑法”,招式大开大阖,力贯剑脊,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剑势皆自上而下,有如天降沙石,故有“雨沙”之名。
“雨沙剑法”与上官氏的剑法异路而同归,皆是自上而下砍、劈、斩,几乎不见挑、刺等剑势。原来常坼从刚才挥剑砍伤元斌左腿的那一剑,得知上官鸿江并不习惯自下而上的剑势,便故意用这”雨沙剑法”来迫使上官鸿江用不擅长的自下而上的剑势来招架自己的剑招。
上官鸿江连接三招便知情势大为不利,本来自己的功力就远不如常坼,眼下常坼又使出招招剑势自上而下的”雨沙剑法”,让局面更是雪上加霜。
上官鸿江把心一横,剑走偏锋,连出五剑,全是刺击,竟将短剑当作水刺使,常坼冷笑两声,毫不理会上官鸿江自这种暴自弃的打法,一招招将上官鸿江逼得喘不过气来。
上官鸿江见如此变招仍旧无用,己身四周只见常坼罗织的剑影牢笼,令上官鸿江能够闪避的空间越来越小,上官鸿江毕竟年幼,沉不住气,一剑直刺常坼胸口,打算来个同归于尽。
常坼用剑将上官鸿江逼到如此境界,就是要等上官鸿江这舍命一刺,常坼抬脚一踢,正好踢中上官鸿江胸口,若非上官鸿江全心放在攻击之上,丝毫没有考虑到防御闪躲之事,常坼这一脚未必能够踢中上官鸿江。
上官鸿江的胸口毫无防备被踢中这一脚,一时气窒,竟晕了过去,但去势未停,仍向常坼扑去,常坼左手一探,抓住上官鸿江的手腕,随手将他扔到一旁去。
丁瑞见上官鸿江被击倒在地,虎吼一声,一招”横扫千军”逼退秦、周二人,大步飞奔向上官鸿江,周墩在丁瑞左侧转身半圈,左手金瓜锤重击丁瑞左后背,丁瑞一方面救主心切,一方面也没料到身在自己左侧的周墩能用左手的金瓜锤击中自己的左后背,全无防备,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丁瑞顾不得己身伤势,足不停步赶到上官鸿江身边,俯身抱起上官鸿江,伸手一摸发现上官鸿江仅是昏了过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时才感受到背上伤势扩散开来,背上一僵,双手双脚使不上力,便连同怀中的上官鸿江一起滚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常坼连败独孤敬、元斌、上官鸿江三人,气势大盛,大步走向仍坐在家门口休养的独孤敬,一剑指向独孤敬颈项,独孤敬不愿坐以待毙,撑着铁枪勉强站了起来,却已经无力举起铁枪战斗。
常坼道:“独孤嫂子,你还是将祖传玉雕板请出来给我瞧瞧,不然令公子恐有血光之灾。”
独孤母一咬牙道:“此事关乎先夫及祖上名誉,我不能违背祖训。”
常坼眉头一皱道:“究竟是祖训重要还是令公子的性命重要?独孤嫂子可要想清楚呀!”说着右手一抖,独孤敬颈中划出一道剑痕,鲜血涓涓滴滴流了下来,转瞬间就染红了独孤敬的衣领。
独孤母眼见儿子受了剑伤,虽然伤得不重,但鲜血直流的情景令独孤母心如刀割,独孤母仰天大喊一声:“独孤家的列祖列宗,请原谅媳妇的不肖!”
独孤母双手微颤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包在绸缎中的薄板,绸缎本为金黄色,但其上的光彩已然黯淡,显见已有些岁月了。
独孤母慎重的打开绸缎,露出其中的白色玉板,大小约有三寸见方,形似矩形,但上窄下宽,有三边边缘锐利,彷佛是自何处切下一般。玉雕板露出的那一面雕着龙纹,方济世心道:“糟糕,这可不是与常坼形容得一模一样吗?这下可麻烦了……”
独孤母抛下包裹玉雕板的绸缎,高举玉雕板朗声道:“独孤家祖传玉雕板在此!”
常坼一见玉雕板喜上眉梢,正欲伸手接过,独孤母突然将玉雕板用力砸向地上的大石头,常坼眼见数十年来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即将到手的玉雕板就要毁于一旦,顾不得挟持独孤敬,向前一个跨步,伸长左手去接正在摔落中的玉雕板,指尖正巧碰到玉雕板,玉雕板去势稍偏,仍要落在地上,常坼脚尖一使劲,整个人腾空飞扑而去,右手长剑甩出,双手捧着玉雕板,狠狠摔在黄土地上,脸上被满地的砂石尘土擦破了好几道伤痕。常坼顾不得自己还灰头土脸,一翻身站了起来,对着太阳仔细检视独孤家的这块玉雕板。
第26章 重伤难治
在此同时,独孤茜惨叫一声:“娘,你怎么了?”
方济世定睛一看,常坼甩出的长剑就这样硬生生插在独孤母胸口,长剑透胸而入,穿背而出,独孤母身受重伤,扶着独孤茜的肩头不住呕血。
方济世和白纯儿连忙扶住独孤母,方济世在药铺待过十多年,也粗通一些医道,知道这一剑并没有穿心而过,但重创肺叶,瞧独孤母猛然呕血的样子,主要脉络似是受了损伤,若不尽早医治,只怕活不过今晚。
独孤茜仰头哀求方济世道:“这位叔叔,请你帮我娘将剑拔出来好吗?”
方济世摇摇头道:“这剑不能拔,一拔你娘非死不可。”
独孤茜滚落两滴泪珠,焦急道:“那可怎么办才好?”方济世摇头不语。
方济世虽然粗通医道,但独孤母受伤太重,此间既无工具,亦无药物,方济世束手无策;即便工具齐全,药物充足,方济世也不敢放手医治如此重伤的患者。
常坼专注的检视独孤家的玉雕板,由于时过境迁,距离他看过遗失的那块玉雕板已过了二十余年,正面的龙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常坼自己也已经说不上来了,只能说十分相似,要说完全一模一样,常坼也不敢保证,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背面的那行刻字。
常坼将玉雕板翻到背面一看,上头刻着“赐独孤将军留存此信”常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玉雕板上的字迹再看一次,上头刻的确实是“独孤将军”而非“屈突将军”,那刻痕深入玉雕板数分,绝无造假的可能。
常坼心想:“若是磨去字迹再重新刻上,玉雕板背面势必会有凹槽,难道这真的不是本派师传的玉雕板吗?”
常坼二十年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些许线索,没想到竟是白忙一场,不仅与独孤氏结下梁子,还白白得罪了瞿阳帮,这下不仅没能找回玉雕板,看来还会后患无穷。
但常坼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能堕了肃武派的名声,大是大非,绝不可胡作非为,常坼双手持捧独孤家的玉雕板,恭恭敬敬走到独孤敬面前,朗声道:“此玉雕板确实并非本派遗失的玉雕板,当此奉还,比试之中有所误伤,尽是肃武派的不是,我常某人忝为肃武派掌门,在此赔罪。”
常坼躬身一揖,独孤敬不肯接受这样的赔罪,侧身让过,夹手夺回自家的玉雕板,常坼任凭独孤敬将玉雕板抢回,仍是躬身不动。此一剧动又再度牵动独孤敬的伤势,只能拄着铁枪不住喘息,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方济世将独孤母交给独孤茜与白纯儿两个女孩儿照顾,取出包袱中的外伤药替元斌、丁瑞及上官鸿江三人疗伤。
元斌受伤最重,左腿及右胸的剑伤既深,流血又多,要是一般人早就昏死过去了,但元斌让方济世包扎好后,咬牙站起身,一拐一拐的走到独孤母身边察看她的伤势,连方济世都暗暗赞许元斌是个硬汉。
丁瑞背受周墩金瓜锤的一击,伤势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重,力道全沉淀在丁瑞体内,让丁瑞四肢皆酸软无力,方济世将丁瑞扶到独孤家之前,丁瑞努力想坐好,但晃了两下,依然倒了下去。
上官鸿江受伤最轻,虽然和独孤敬一样被常坼一脚踢中胸口,昏了过去,但常坼手下留情,并没有使出“岩山压顶”那招,上官鸿江转醒后,并没有感到有重物压迫的感觉。
上官鸿江转醒后看着躬身赔罪的常坼,心中十分不屑,心想:“名门正派也不过尔尔,不明事理、胡作非为,以为这样赔个罪就能揭过了吗?太瞧不起人了吧!”
秦坚、周墩两人走过来扶起常坼,秦坚道:“师兄,这也并非全是我们的错,独孤家的玉雕板既是传家之宝,并无不当来历,何必遮遮掩掩,不敢示人,若非如此,我们也不必和他们动手,也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上官鸿江听秦坚如此辩解,心头火起,骂道:“肃武派的人还要不要脸呀?三个武学好手来欺凌独孤家的孤儿寡母,还把责任归咎到他们身上,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所谓的『侠义之道』吗?”
常坼失手伤人,心中过意不去,也就任凭上官鸿江责骂,但秦坚记恨元斌以暗器伤己,不但不退缩,反而强项道:“独孤家找来这么多帮手,还自称『孤儿寡母』,不会太矫情了吗?”
上官鸿江道:“我们瞿阳帮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是独孤家找来助拳的,遇上你们这种蛮不讲理的『侠士』,我们只好来『胡作非为』一番,帮独孤家保住传家之宝。”
秦坚怒道:“上官小子,你别以为仗着你老子的名头就可以到陇右道来恃强凌弱!我告诉你,我们肃武派也不是泛泛……”
常坼急忙打断秦坚的话道:“师弟!别说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理亏,是我太在意玉雕板才会……更何况此事与瞿阳帮无关,冤有头,债有主,别把不相干的人牵连进来。”
常坼边说边向秦坚使了个眼色,秦坚明白常坼不想和瞿阳帮有过节,最主要还是担心惹恼上官盛阳,将来后患无穷,只好把满腔怒气压抑下来,不再说话。
正当上官鸿江与肃武派三人争执之时,其他人皆已聚集到重伤的独孤母身旁,独孤兄妹不住啜泣,手足无措。
白纯儿触景生情,想到那日亲眼目睹父母兄姐被杀的灭门血案,也在一旁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元斌见独孤母伤得如此重,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眼见方济世在帮独孤母把脉,忙问:“如何、如何?这伤不碍事吧?”
方济世白了元斌一眼,没好气道:“一把剑穿胸而过,她独孤大嫂又不像你元大侠武功卓绝、体格健壮,怎么可能不碍事?若是不赶紧医治,不知能不能拖过今晚。”
元斌一愣,急忙道:“那你赶紧帮她医治呀!”
方济世不客气道:“我又不是大夫,只不过是在老药铺待过几年,粗通一些医理罢了,要我有办法医治,我早就着手医治了,还用得着你说吗?”元斌一听,双膝一软,瘫坐在地。
第27章 玉雕板往事
方济世心想:“独孤嫂子如此重伤,最忌讳搬移,若要骑马带至肃州城,恐怕在半道上便会一命呜呼,偏生此处又不可能有大夫,非找人到肃州城找大夫来医治不可。”
方济世环视四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碰巧就有大夫,丁瑞、元斌眼下也无法动弹,上官鸿江见识虽广,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真要让他去,方济世自己也不放心。在场的人当中,只有肃武派的人是最熟悉肃州城的情况的了,一想到此,方济世不得不拜托肃武派的三人。
方济世走到上官鸿江身旁道:“上官公子,独孤嫂子身受重伤,若不尽早医治,只怕活不过今晚,眼下只有肃武派的人最熟悉肃州城,不若请肃武派的诸位前往肃州城寻觅大夫,前来此处为独孤嫂子医治。”
不待上官鸿江答话,常坼忙道:“所言甚是,既然独孤嫂子被我误伤,为其求医乃是理所当然。”说着便要招呼秦坚、周墩及秦横等人回肃州城寻找大夫。
方济世道:“且慢,我与你们一道去。”上官鸿江知道方济世信不过肃武派诸人,只得跟着以防万一,秦坚眉头一皱,露出不满的神情,但随即隐去。
方济世到独孤家中搜集旧衣裳,取过上官鸿江的短剑割成布条,向上官鸿江交代道:“用布条按压在独孤嫂子的伤口之上,尽量别再让血流出来,随时注意脉搏,危急之时可用针猛刺人中、足底涌泉穴,或可支持一时半刻,尽量坚持到大夫来。”
上官鸿江接过布条道:“我会尽力而为,方叔叔不必担心。”方济世跨上马背,与肃武派四人绝尘而去,一转眼便连尘头也望不见了。
上官鸿江将布条分给白纯儿及独孤茜,三人七手八脚把布条按压在独孤母胸前背后的伤口上,但鲜血仍然迅速染红布条,独孤母自知命不久矣,招手要独孤敬兄妹靠过来,独孤茜哭倒在独孤母身上,独孤敬推开铁枪,直接跪倒在母亲面前。
独孤母道:“玉雕板……玉雕板可砸碎了?”
独孤敬将玉雕板捧到独孤母面前道:“祖上保佑,玉雕板分毫无损。”
独孤母看着玉雕板,叹道:“唉……这东西还是砸碎了的好,虽是独孤家心心念念的东西,可曾带来什么好事吗?不祥之物,还是早早毁去,省得招来这些无妄之灾……”
独孤敬忙道:“娘怎么这么说?这玉雕板不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吗?怎么说是不祥之物呢?”
独孤母怨道:“若不是这块玉雕板,你爹也不会被贬到这荒凉之地作那管理流放犯人的狱卒,更不会抑郁而终了,你说这东西不是不祥之物是什么?”
独孤敬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爹爹遭到贬谪是因为这块玉雕板的关系吗?为什么我不曾知道这件事?”
独孤母道:“你爹临终之前特别嘱咐我非到紧要关头不准告诉你的,眼看我也要随你爹而去了,这件事不跟你说也不成了,茜儿,你去把那块包裹玉雕板的绸缎拿来。”
独孤茜抽抽噎噎起身,四处张望找寻那块被独孤母抛下的绸缎,那块绸缎落在屋前的地上,适才一阵兵荒马乱,没人注意到那块绸缎,独孤茜走过去将那块金黄色的陈旧绸缎捡起,交到独孤母手中。
独孤母翻看那块绸缎,指着上头的一处对独孤敬道:“这是你爷爷写下来的事情,是真是假就连你爹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这块玉雕板的来历,你自己看一看吧。”
独孤敬接过那块陈旧的黄色绸缎,上头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独孤敬找到开头便看了下去:“先父逝世已经过了三年有余,过世当晚与我秉烛而谈的家族秘密,至今仍然盘据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眼见制儿年岁渐长,学习祖传枪法认真勤勉,假以时日,武艺必定不可限量,我继承祖上的秘密,终有一日也要加诸在制儿的肩膀上,一想到要将此重担继续交付给子孙,我就于心不忍,但又舍不得让子孙忘记祖上的功业,左思右想,只好将这段故事记载在这块金黄绸缎上,其他的事情,就随我一同入土沉眠吧。”
“乙未年春三月某日,父亲的疾病日渐沉重,汤水不进已有三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眼见大限将至,我也只能尽力服侍。这天晚上父亲突然叫我点灯,我看父亲说话较有气力,心下甚感安慰,事后想想,却是回光返照之象。”
“父亲命我取来家传的金黄绸缎布包,我只知道其中包裹着独孤家的传家之宝,却从来也没敢打开过,更别说看过里头包着的东西了。父亲要我把布包打开,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片白玉雕成的玉雕板,比手掌还大一些,正面雕刻着龙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背面刻了一行字:『赐独孤将军留存此信』,我看了之后大吃一惊,便问父亲道:『独孤家的祖先当中,有人当过将军吗?』。”
”父亲接过玉雕板,反复擦拭细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你曾祖父的事了,我朝大唐建国之初,先祖独孤威擅长祖传枪法,随开国先贤开疆扩土,建立基业,获授宣威将军的头衔。后来不知如何,为了保护一位皇室成员避难,被迫远走西域碎叶,当时同行的共有八位将军,那位皇室成员便将一片随手携出的大玉璧切分成八块玉雕板分给八位将军,作为追随他的信物。到你祖父时仍然追随着这位皇室成员及其后裔,但我的武艺远不及你祖父,不得重用,偏生又没有其他兄弟,你祖父临死之前要我持这块玉雕板远走高飞,不要再涉入这位皇室成员及其后裔的『大事』,以免日后抄家灭族。我自碎叶遁逃至灵州附近,耕田维生,也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我听完父亲这一段话,问道:『那位皇室成员是谁呢?』父亲说出那人的名字,但我不相信,大唐开国之初如此惨烈之事,曾祖父竟参与其中?父亲反复说明当时的内幕,我还是半信半疑,心想隔天再来问个明白,没想到一觉醒来,父亲早已没了气息。”
第28章 往事
“这玉雕板中埋藏着一个足以抄家灭族的秘密,想来是毫无疑问的,但我不愿再将这个秘密流传下去了,制儿眼下武艺精进,来日长大成人,投效军旅,必能有一番作为,何必用这个祖宗的秘密牵绊他呢?这个事迹便写在这里,与玉雕板一块流传下去了,至于详情,就随我一同埋葬罢了。戊戌年秋八月朔日独孤升草就。”
独孤敬看完之后心想:“怪不得肃武派那帮人如此看重这块玉雕板,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如此说来他们口中所说的『屈突将军』必是当初八位将军的其中之一,可不知这位『皇室成员』究竟是何人,大唐开国之初的惨事……?不成,完全没有头绪……”
独孤敬问独孤母道:“娘,祖父去世之前有没有说出这位皇室成员究竟是谁?”
独孤母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你祖父将他所听到的所有细节都说了一遍,但从头到尾就是没有提到那个皇室成员的姓名。”
独孤敬叹道:“如此一来便不知此事与父亲遭受贬谪是否真有关系了。”
独孤母坚持道:“不,我坚信就是因为这玉雕板才害得你父亲被贬谪的。”
独孤敬心中纳闷:“此事早已是好几代以前的陈年往事了,又与父亲遭到贬谪有什么关系呢?”便问独孤母道:“这玉雕板的故事距今已历五代,少说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又与父亲遭到贬谪有什么关系呢?”
独孤母怨道:“是不是因为这玉雕板才害得你父亲被贬谪,你自己来判断吧。庚申年夏六月,当时你父亲在安西都护府担任校尉,功绩日增,眼看就要升为别将,这日上司折冲校尉赵校尉突然拜访我们家,你父亲忧喜参半,不知这赵校尉所为何来,赵校尉笑道:『叨扰了独孤兄,今日前来别无他事,只是来喝喝酒聊聊旧事罢了。』”
”你父亲见赵校尉并无恶意的样子,也没有带其他侍从,戒心尽去,就将赵校尉迎入屋中,两人喝酒谈笑,直到半夜。突然之间两人皆压低了声音说话,我本在厢房中陪着你们兄妹俩睡觉,发觉情况有异,便溜到外厅门口,附耳偷听你爹及赵校尉两人的对话。”
”只听你父亲说道:『我家真的没有这玩意儿,肯定是赵老您听错啦!』赵校尉道:『我怎会听错,就是你们队中的张二秃说的,说是独孤校尉家中有一块白玉壁,上头还刻着龙纹呢,让我瞧瞧如何?』你父亲说道:『张二秃成天醉醺醺的,他说的话能信吗?我家没有这种东西。』赵校尉道:『据说那块玉雕板用一块上好的金黄绸缎包裹着,十分贵重的样子,想不到独孤校尉家中还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你父亲听赵校尉说得历历在目,登时哑口无言,我嫁给你父亲十多年,也才看过那块玉雕板一回,平时我甚至不知道你父亲将那块玉雕板藏在什么地方,赵校尉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父亲口齿不清的嘟囔几声,假装醉得话都说不清了,我赶紧出到外厅,说你父亲不胜酒力,请赵校尉先回去。”
”没过几天,你父亲治下的军械竟遗失了一大批,按照军法,遗失军械要削职监禁的,赵校尉却没有立刻上报,你父亲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便带着玉雕板前去找赵校尉,两人会面的经过,你父亲始终没有告诉我。隔天后赵校尉上报军械遗失,兵部以你父亲失职遗失军械的罪名,撤除校尉职务,念在军功,转调肃州充任狱卒。”
独孤母续道:“免职当晚,赵校尉再度拜访我们家,你父亲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屋,赵校尉也不勉强,便站在门口道:『独孤老弟,不是作哥哥的不肯帮你,是老弟你不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可没办法。怎么样?老弟,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帮你洗刷冤屈,还让你升任肃州府别将如何?』”
”你父亲没好气地道:『一切都免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鬼,如今我已免职,若在此时发生什么意外,兵部也会开始调查军械遗失的事件,劝你还是不要动我家的人比较安全。』赵校尉又惊又怒,拂袖而去。”
独孤母说完这一大段往事,呼吸急促,咳嗽呕血,独孤茜连忙拍拍独孤母的背。独孤母气息奄奄道:“听完你父亲当时被贬谪的经过,你还敢说这件事与玉雕板无关吗?”独孤敬默然不语,心中也是认同母亲的想法。
独孤母续道:“今日这玉雕板又害得我们孤儿寡母被肃武派逼迫成这个样子,如此不祥之物,不如毁在我手上,即使死后会被独孤家的列祖列宗责怪,我也顾不得了。如今我就要追随你父亲而去了,丢下你们兄妹俩,我实在无颜面见你们父亲于地下,奈何命运如此,我一个平凡的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呢?”
独孤母越说气息越虚弱,眼睛一闭,眼看就要死去,一旁久未说话的元斌取出钢针猛刺独孤母人中,只听元斌大喊:“祝姑娘、祝姑娘,你还不能死呀,我等这一天等了一年多,你不能就这样死了呀!”独孤敬兄妹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什么元斌要叫母亲”祝姑娘”。
独孤母勉力睁开眼睛,见是元斌在呼唤自己,断断续续道:“啊,我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别人叫我『祝姑娘』啦……元大哥,是你在叫我吗?”
元斌含泪点头道:“自从我一年前在肃州城遇见你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你,可是你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接近你……”
独孤母道:“那是当然的……我还要扶养敬儿和茜儿长大,怎么能……那不成的……”
元斌急道:“我也没有要和你成亲呀,只要让我住在你家旁边就行了。”
独孤母道:“那是不成的……元大哥,世上好姑娘还多的很,何必要为难我一个又老又丑的寡妇呢?”
上官鸿江虽然惊异于元斌和独孤母之间的情感,但对于独孤母自称”又老又丑”这件事嗤之以鼻,独孤母虽然比不上上官鸿江的母亲清丽,但是以一个有两个孩子的母亲而言,已算是秀美绝伦了。
第29章 伤心难过
独孤敬兄妹对于元斌竟对自己的母亲怀抱爱恋之情,心中也是十分震惊,但此时独孤母面临生死关头,随时都可能会撒手而去,竟不忍心打断元斌的表白。
元斌忍不住握着独孤母的手道:“不不不,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要不是我处心积虑想要施恩于你,今天也不会这样……”
独孤母道:“与你无关……这一切的厄运都是因那块玉雕板所起……是了,是了……差点就耽误大事了,元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元斌忙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定帮你办到。”
独孤母道:“那太好了,我死了之后敬儿和茜儿就要麻烦你照顾了……虽然他们兄妹俩日子不会过不下去,但是那块玉雕板尚未毁去,我很担心……”
元斌道:“不若现在就将那块玉雕板毁去,你也不必再担心了。”说著作势站起身夺过独孤敬手中的玉雕板,独孤敬见状立刻将已经用金黄绸缎包裹好的玉雕板藏到身后。
独孤母勉强举起右手阻止元斌道:“且慢,元大哥……那玉雕板今日没有被我砸碎,必然有其缘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让独孤家的后人继续保有那块玉雕板吧。”
元斌不忍违背独孤母的意思,只能作罢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便擅自毁去,至于独孤敬兄妹,我定然会好好看顾他们的,这你不必担心。”
独孤母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敬儿、茜儿,好好过日子,别老想着报仇、仕进,平平凡凡的过日子,也就够了……”独孤母闭目垂手,没了气息。
元斌取出钢针再刺独孤母的人中大喊:“祝姑娘、祝姑娘!”但独孤母已无任何反应了。
独孤敬兄妹俩人哭倒在独孤母的怀里,白纯儿站在一旁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上官鸿江看不过元斌不住猛刺独孤母,一把抓住元斌的手臂,说道:“元大侠,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做,独孤伯母的遗容便要给你毁了!”元斌扯了一下手臂,手臂动弹不得,无意识间松手针落,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低头落泪。
时间彷佛静止了,上官鸿江放开元斌的手臂,呆立在原地,看着哭泣的独孤敬、独孤茜、白纯儿及元斌,看着重伤倒卧的丁瑞,看着死去的独孤母,这不是上官鸿江第一次看到亡者,却是上官鸿江第一次感到一个人的死亡能让时间彷佛静止一般,上官鸿江品尝着心中五味杂陈的心情。
直到日头偏西,才听到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声,方济世与常坼带着大夫赶到,可惜早已来不及了。方济世翻身下马时,看见众人的神情,便知独孤母已经过世了。
那大夫面无表情地下马来,走到独孤母的身旁,两指搭上独孤母的脉门,叹了一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常坼一语不发走过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独孤敬一脚踢去,常坼脚尖使劲,整个人平平弹起,落下之时仍是跪地俯身的姿势。
独孤敬骂道:“我娘都让你杀了,你现在才来磕头,有个屁用?还不快滚!”
常坼挺起上身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肃武派行事不当,误伤人命;但我秦师弟、周师弟亦身负重伤,是否能痊愈亦未可知,双方是非,一言难尽,为了这般误会反目成仇……”
元斌恨恨道:“人死都死了,谁跟你讲是非不是非的?误会是你们肃武派的说词,祝……独孤大嫂可不会认错杀了她的人是谁,在场几双眼睛全都看见了是你甩出的剑刺进了独孤大嫂的胸口,说什么你们伤了多少人,我方伤了多少人,又有何用?养伤就能痊愈,但人死可不能复生呀!”
独孤敬亦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不论八年十年,我必定上肃武派讨这公道!”
独孤茜拉着独孤敬的衣袖道:“哥,娘刚刚才说别老想着报仇,要好好活下去,你怎么转头就忘了?”
独孤敬甩开独孤茜的手道:“茜儿,娘被人杀了,难道你不恨吗?”
独孤茜垂泪道:“我恨,是恨我们家为什么有这块玉雕板,是恨娘为什么不早让肃武派的人瞧瞧那块玉雕板,是恨爹为什么这么早死,没能好好保护我们母子三人!”独孤敬听了也落下泪来。
常坼仍想说什么,元斌不客气道:“虚情假意,不必多言!独孤家的杀母之仇暂且寄下,他日独孤兄妹武功大成,自会找上门去,你可别死得太早了!”
常坼长身站起道:“既然独孤家不愿就此揭过,肃武派任凭指教,此事确实是本派理亏,他日独孤兄妹若是找上门来,肃武派无论是谁人接招,必当先让三招,以示敬意。”
元斌道:“多说无益,滚罢!”常坼躬身一揖,一语不发,带着大夫策马绝尘而去。
常坼离去后,元斌问独孤敬道:“独孤小哥,你娘既已去世,胸口还插着这剑也太……太可怜了,我把剑拔出来吧。”独孤敬点点头。
元斌轻轻握住剑把,将剑拔了出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独孤母一般。元斌将剑随手扔在地上,抱起独孤母的尸身走进独孤家中,将尸身放置在独孤母的床上,独孤兄妹跟着进到屋里,默默流泪。
上官鸿江见常坼已去,扶起身受重伤的丁瑞,丁瑞这时略略恢复一些气力,问上官鸿江道:“肃武派的人可都走了?”
上官鸿江答道:“都走了,只是独孤伯母也去世了。”
丁瑞叹道:“唉,可怜、可怜……”
上官鸿江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丁瑞忿忿道:“他妈的周墩这老贼,一锤把我的三魂打跑了六魄,若不好好休养个几日,只怕没法上路。”上官鸿江见丁瑞伤得无法上路,又担心独孤兄妹,便在独孤家借住下来。
翌日,上官鸿江第一个醒来,昨晚睡前,独孤兄妹仍在独孤母床前流泪,白纯儿不忍心看独孤兄妹伤心,早早拉了上官鸿江在一个干净的角落睡下。方济世替丁瑞和元斌疗伤,不知道忙到多晚,三人都还沉沉睡着。
白纯儿枕着上官鸿江的手臂,睡得不甚安稳,眼角隐隐泪痕,彷佛在梦中仍哭了一夜似的。
第30章 着急赶路
上官鸿江小心翼翼地想将白纯儿的头从自己的胳臂上移开,不想吵醒她,但白纯儿一经挪动,揉揉眼睛便醒了过来,上官鸿江道:“抱歉,吵醒了你。”
白纯儿摇摇头道:“不要紧,早点醒来也好,昨夜梦中有好些坏人拿着刀子、拿着剑想杀我,我很害怕,还好是上官哥哥吵醒了我,让我不必在梦中担心受怕。”
上官鸿江摸摸白纯儿的头道:“别怕,真要有坏人来为难你,就让他们试试我的功夫!时辰尚早,我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白纯儿也跟着站起道:“上官哥哥,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我陪你去可好?”
上官鸿江道:“也好。”两人推门而出,天色才微微透出日光,秋季清晨寒意甚深,白纯儿不由得缩起肩膀,上官鸿江见状便道:“纯儿,清晨微凉,不如穿上昨天独孤兄送给你的狐皮裘御寒。”白纯儿回屋中将狐皮裘穿上,便跟着上官鸿江走出独孤家。
上官鸿江就着晨曦仔细端详这领狐皮裘,完全看不出这领狐皮裘曾被割的破烂,白纯儿被上官鸿江看的不好意思,便道:“上官哥哥说是要出来散散心,却这样一直盯着我瞧,是怎么回事?”
上官鸿江漫不经心道:“手艺真好,全然瞧不出修补的痕迹。”
白纯儿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上官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上官鸿江回过神来,见白纯儿不明所以,便道:“我是在瞧这狐皮裘,你看这皮毛如此柔顺,全然瞧不出修补的痕迹,可喜的是被秦横那小贼毁坏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能修补得如此不着痕迹。只可惜物在人亡,这狐皮裘尚穿在你身上,独孤伯母却已不在人世了。”白纯儿这才知道上官鸿江是在端详这狐皮裘,而不是盯着她瞧。
上官鸿江续道:“这肃武派的几个老贼实在可恶,只为了瞧一眼那劳什子玉雕板,就害死了独孤伯母,真是蛮不讲理。”
白纯儿怨道:“肃武派的人前来威逼独孤伯母尚有名目,那还算是讲理的,哪像我们家,无缘无故、不明不白就被杀光了,独孤姐姐还能抱着娘的身子哭泣,那我呢?那我呢?我娘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又有谁知道?”白纯儿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上官鸿江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触动了白纯儿全家被灭门的心事,又是懊恼又是自责,只好拍拍白纯儿的肩膀安慰她:“纯儿放心,江岷帮的那票妖魔小丑算不上什么角色,改天你要去帮你爹你娘报仇,我帮你撂倒十个八个,也是易如反掌。”白纯儿只是点头,却没有止住泪水。
正当上官鸿江手足无措之时,独孤茜推门出来,见到上官鸿江及白纯儿两人在外谈话,默默点了个头便走向屋后去,白纯儿见独孤茜神情哀凄,很是担心,便叫道:“独孤姐姐、独孤姐姐!”独孤茜恍若未闻,径自走了,白纯儿及上官鸿江连忙赶了上去。
只见独孤茜默默作早饭,白纯儿从来没作过饭,要帮忙也无从插手,只得和上官鸿江在旁边大眼瞪小眼,最后跟着独孤茜端着一盘炕饼回到屋里。
上官鸿江本以为大家都还在睡,进屋才发现所有人都醒了,独孤茜将炕饼摆在桌上后,便坐回独孤母的床前,大家似乎都没要吃的意思,只有方济世取了一张饼吃了。
上官鸿江本已饿了,但见独孤兄妹、丁瑞、元斌等人皆无取食之意,连白纯儿也没有吵着要吃,自己便想忍饥不吃,却见方济世随手取食,旁若无人,心想:“方济世倒是个直线条的汉子,饿了便吃,也不管他人眼光如何,倒是我作此无谓的顾忌,反倒不够直爽了。”
上官鸿江问白纯儿道:“纯儿饿了吗?我去拿块饼来吃,顺道替你拿一块来吃。”白纯儿一路看着那炕饼出炉,就是不饿也想吃了,更何况昨晚也没好好吃晚饭,着实饿了,便点了点头。
上官鸿江走到桌边,本想取两块饼自与白纯儿吃了,但看满屋子里的人神情萎靡,不吃点东西实在不行,便把整盘炕饼端起,一片一片塞进独孤兄妹、丁瑞、元斌等人的手中,这才将剩余的炕饼放回桌上,取回两块炕饼与白纯儿分食。
吃完炕饼,上官鸿江探问丁瑞的伤势,丁瑞道:“这伤是死不了,只是还禁不起旅途奔波,得要休养几天才行。”
方济世亦道:“这伤势最好是休养个三、五天再上路,否则伤势纠结缠绵,对身体大有害处,丁兄年岁也不轻了,还是好好休养才是。”上官鸿江本也不想让丁瑞去执行上官盛阳交代的任务,乐得在独孤家继续住下去。
就在丁瑞、元斌两人养伤的这几日,方济世与上官鸿江协助独孤兄妹将独孤母埋葬在屋后,独孤敬取来一块木板,刻上”先妣独孤府祝氏之墓”,立于坟前。
独孤敬强忍悲伤道:“娘,您不必担心我们,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练好武艺,将来为你报仇雪恨,以慰您在天之灵。”独孤茜满脸泪痕,泣不成声。
又过三日,丁瑞的伤势在方济世的细心调理之下,已经好了大半,丁瑞在独孤家门前小试身手,拳脚功夫已恢复了六、七成,途中尚有些时日,丁瑞料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能够完全康复,便催着上官鸿江离去。
上官鸿江道:“今日已过午时,没走多少里路,便得找地方过夜,不若再住一晚,明日清晨再上路。”丁瑞听上官鸿江说得有理,也不便违逆上官鸿江意思,只得在独孤家再住一晚。
次日清晨,上官鸿江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出发,独孤兄妹及元斌亦早起送行,上官鸿江握着独孤敬的手道:“独孤兄,丧母之痛虽非一朝一夕能够排解,愿你能够早日释怀,若有什么困难,大可到瞿阳帮来找我,只要我能力所及,必定助你一臂之力,千万保重,后会有期。”独孤敬只是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元斌道:“上官小弟放心吧,他们兄妹俩的母亲临终之前将他们两人托付给我,我必定不会让肃武派的杂碎再动他们一根寒毛!”白纯儿与独孤茜两个女孩儿手拉着手依依不舍,但白纯儿眼下身不由己,非得跟着上官鸿江离开不可。
一行人仍如来时一般,丁瑞与上官鸿江各骑一马,方济世带着白纯儿共骑一马,沿原路回到肃州城。白纯儿不时回头张望,直到完全看不见独孤家的屋子这才罢休。一行人只在肃州城短暂停留,买些干粮,灌满水囊,便出城急急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