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旧案
皇上想要清查旧案,定然有着诸多考量。.
但之所以会这般急迫,理由还是很明显的:为了转移皇长孙一案的视线。
如此一来,既能够名正言顺地定下皇长孙的罪名,让漠北众将士不至于束手束脚、延误战机,同时又避免朝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上,在京城引起不良舆论。
蒋轩和陆清容,全都想到了这一层。
故而,他们起初对皇上要翻查旧案的事,没有太当真,想着怎么也要先观望一阵才好。
只不过,满朝文武之中,总有人不这么想。
皇上此话一出,立刻在朝臣之中激起不小的波澜。
一时间,各路奏折源源不断地往上递,其中提到的案子亦是千奇百怪,大都是些颇为久远的陈年往事。
当然,这些案子,也不是随便找来应景的,众人心里分别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一心谄媚皇上的,大都在吴家人身上做文章。即便安乐伯已然处斩,而京城之中也没剩下什么吴家人了,都挡不住他们硬是把安乐伯早年的劣迹拿出来翻炒,那阵势,似乎要把他拉出来鞭尸一番方才解恨。
还有那些忙着巴结上峰的,则是趁此机会********,各种党同伐异,其中亦不乏无中生有者。
最让陆清容意外的,甚至有几个人提起了多年前的科考舞弊一案。
一致认为当年陆亦铎是被人恶意陷害。
比较温和的说法,是安乐伯玩忽职守、行事颟顸,激烈一些的,则直言安乐伯是在玩弄权势、趁火打劫……
时过境迁,虽说当年陆亦铎因此在仕途上稍有受挫。重获清白的过程也有些憋屈,但如今陆亦铎已经入阁拜相,早就摆脱了当年之事的阴影。
故而,陆清容从蒋轩那里听说此事时,并不算十分热衷。
“皇上不会真去追究这事吧?”陆清容猜测,“毕竟安乐伯早已伏法,皇上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成阳公主府也牵扯进去吧?”
当年之事。驸马都尉邱永安的嫌疑最大。大家都心知肚明。
蒋轩笑着问道:“为何不会?”
陆清容想得明白:“皇上继位还不到两个月,先有太皇太后搬去西苑,又有先太子妃‘自缢’。且不说后者与皇长孙有无关联,但他叛逃漠北可是已经坐实了的……虽说这些事都是皇上占理,但这种时候,倘若皇上再把矛头指向公主府。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说成六亲不认了……”
实际上,蒋轩对她的想法是完全赞同的。
只是陆清容的表情越严肃。蒋轩就越想逗她一逗。
“说不定,皇上打算向咱们投桃报李,真就大义灭亲了呢!”蒋轩嘴角轻翘。
陆清容听出打趣之意,佯装生气地嗔了他一眼。
她又何尝不想替父亲出一口气。让始作俑者认罪伏法,但就算皇上真想投桃报李,也肯定不会是现在。
陆清容没有接着他往下说。而是随口问道:“你说有好几个人都提到了此事,这是冲着我父亲。还是冲着你呢?”
“都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区别?”蒋轩反问。
“……”
直让陆清容无言以对。
纵然他们二人都觉得,皇上并不会真的翻查此案,但言谈之前,气氛却一直是轻松的。
陆亦铎如今的顺遂固然是一方面,但还有另一个原因。
若不是当年吴夫人和安乐伯串通一气,以科场舞弊一案要挟陆家,陆清容也不能那么快就嫁入侯府。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他们二人因祸得福了……
果然不出所料,最终皇上也没有提到要重审此案。
但是,有另一个案子,不过只有极少的人提起,却让皇帝当即下令彻查。
蒋轩从宫里出来,一路都阴沉着脸,最终仍不得不回到榆院。
脚下的步伐格外缓慢,蒋轩似乎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陆清容。
“这是怎么了?”陆清容极少见到蒋轩这种表情。
“有人在皇上面前,提到了两年前清潭寺的那场大火……皇上决定要彻查此案。”蒋轩如实道。
“这是好事啊!咱们追查了那么久,都没有线索,如今皇上亲自下旨,能调动的资源只会更多,说不定就能寻得证据了!”陆清容又问,“是谁提起了这事?”
“承平侯。”蒋轩补充道,“皇上之前甚至没听说过这事,起初听闻清潭寺那场大火,连同主持一共死了十个人,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后来经由承平侯提醒,得知母亲早年在清潭寺遇险的事,方才转变了态度,决定彻查的。”
陆清容有点疑惑。
在她的印象之中,承平侯府大都是些贪图名利之人,对公道人心之类并不在乎。更何况,若要论起来,他们还算得是吴夫人那边的……
“怎么会是他们提到了清潭寺的事?”陆清容问道。
“因为他们有了线索。”蒋轩欲言又止。
见陆清容一脸急切地看着他,蒋轩只得接着道:“他们刚提起此案的时候,并没说有了证据。直到皇上下令彻查,他们才紧跟着表示,已经掌握了重要的人证……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承平侯府失窃,他们在追查盗贼后审问的时候,阴差阳错有人招供了此事……”
陆清容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由担心:“能确定是两年前放火行凶之人吗?别是胡乱认下的吧?”
“就是参与过此事的人。”蒋轩十分肯定,“根据承平侯转述的详情,其中细节与咱们当年所派之人看到的情形极为一致。”
陆清容更不解了:“那你为何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们招认得极为详细,甚至还承认,之所以前去灭口,就是为了掩盖当年母亲在清潭寺遇险一事……”
“那么久远的事,都一并招认了?”陆清容忍不住问起,“他们可曾提到是受了何人指使?”
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吴夫人”。
却不想,蒋轩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他们竟然说是受了母亲的指使!”
“母亲?这不是一派胡言吗!母亲已经去世多年……”
“是你娘家母亲。”蒋轩终于还是说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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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屏茹?!
陆清容震惊非常,腾地一下站起身,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母亲?这怎么还能跟她扯上关系?”陆清容双眉紧蹙。
蒋轩赶紧上前,扶着她坐回去,才慢慢解释起来:
“承平侯转述了凶手的证言,说十多年前我们在清潭寺遇险那次,是你母亲故意设的局,就为了以救命恩人自居,借此结识当时的靖远侯夫人……多年之后,故人已去,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但偶然发现我仍在追查当年之事,才惧怕露出破绽,派人前去杀人灭口……”
陆清容听了,只觉得荒唐。
对她而言,这证词显然是漏洞百出的。
当年的清潭寺,她也在场,而且若不是她恰巧发现那根被人动过手脚的摇摇欲坠的房梁,姜夫人肯定不可能逃过那一劫,哪里还有尹屏茹救人的事……
可是,那时自己还只是个周岁孩童……她不知道该不该跟蒋轩说这些。
正在这时,蒋轩先一步开了口。
“我刚才的欲言又止,只是担心你听了生气,并非对母亲有任何怀疑!”蒋轩态度明确。
见陆清容沉默不语,蒋轩又解释:“当年我随母亲回山东祭祖,本就没什么人知道,更何况那日会去清潭寺,完全是临时决定的,你母亲如何能够得知?还提前有所准备?这一听就是胡说八道。”
陆清容微微有些愧疚,只为刚才心中萌生出的片刻迟疑。
但她立即收回思绪,反问道:“既然如此,那真正的凶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蒋轩下意识往沁宜院的方向望去,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轻蔑:“她当年对母亲的关注,早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知道我们的行踪那是肯定的,再加上了解母亲虔诚礼佛的习惯……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次的矛头竟然指向了陆家……”
陆清容气愤难当,担心道:“而且还是在皇上面前捅出此事。可见他们是经过周详设计的,那行凶之人的所谓证词,恐怕不会轻易翻供。”
蒋轩同样有此担忧。
“倘若一切都是假的,反而好办。偏偏这个凶手对两年前去清潭寺放火的事全盘招认。细节也挑不出毛病,其中唯一的一句假话,就是把幕后主使换成了你母亲。”
陆清容皱眉沉思,突然问道:“这人什么来路?他又是如何解释自己连十多年前那次的事都知道?”
蒋轩长叹一口气,道:“他说那次的事。他也有份参与。而且,此人并非京城人士,而是祖籍山东济南。”
陆清容愈发震惊。
原来,这次的陷害并非临时起意。那只幕后黑手,早在两年前决定杀人灭口之时,就已经存了这般阴毒的心思。
想到尹屏茹即将面临的危机,陆清容心中难以释怀:“皇上既然下令彻查,想必是有几分相信了吧?”
回忆起今日在大殿之中的情景,蒋轩觉得还是应该跟她说清楚。
“若是承平侯一上来就把这些都讲明,皇上未必会下令彻查。承平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在皇上下令之后,才将证人证言的事和盘托出。”蒋轩实话实说,“当时皇上的脸色瞬间一变,显然是有些后悔了,但君无戏言,已经出口的旨意,肯定是不能再收回了。”
陆清容定了定心神,才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有下令捉拿?”
“那倒没有!皇上明确表示,在没有定案之前,不许抓人。只许开堂审问。”
陆清容悬着的心只放下了一小半,急忙又问:“谁来审?”
“刚上任不久的刑部尚书,孙大人。”
孙一鸣?
陆清容听到这个名字,多少还是安心了几分的。
“皇上派他来审。就因为这是刑部的职责所在吗?”陆清容似乎想确认些什么。
“这固然是原因之一。”蒋轩顿了顿,“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孙大人和咱们的关系,没有人比当今皇上更清楚了!”
陆清容闻言,也只是稍有缓和罢了。
派孙一鸣审案这事,不禁让她想起了吴夫人诬告蒋轩那次。先帝安排禇大人来主审的举动。
只不过,虽然都是选了与蒋轩私下关心亲近之人审案,多少都有偏袒的意味,但这两次的情形,却是十分不同的。
上一次,吴夫人的诬告,一切皆是无中生有,没有半分事实依据。就连她找的人证,甚至都在陆清容的控制之中。
这一次就不同了。
这种十句真话之中只掺一句假话的说词,往往是最难攻破的。更何况,此次的证人,自己对其根本没有任何了解……
蒋轩看出她的心思,旋即提醒道:“好在咱们还有些时间准备,这案子要等到十日之后方才开审。”
“咱们该如何准备?”陆清容一脸茫然,“要不要先去一趟陆府?”
“陆府肯定是要去的。”蒋轩嘱咐她,“想必母亲闻得此事,肯定比咱们还要感到莫名其妙!至于其中的详情,你无需过多解释,只记得好生劝劝她老人家,让她莫要惊慌。清者自清,她不用过多考虑辩白之词,一切事情,都放心交给咱们处理便是!”
“嗯。”陆清容认真点头,一边就要起身更衣,一边又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知道你着急,我已经吩咐人替你备好了车。这一次,我就先不去了。该说的话,今日散朝之时,我已经同父亲说过了。而且,我现在还要留在府里,等一个人。”
“等谁?”
“孙大人。”
陆清容颇为诧异:“这种时候,你们也可以私下接触吗?是他跟你约好了的?”
“没有约好。散朝之时,我们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蒋轩失笑。
“那你怎么知道他一会儿会来?”陆清容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更衣了,仍同时问道。
蒋轩含笑不语。
陆清容没再追问,一心担心尹屏茹,她匆匆换了衣裳,就往陆府去了。
出门之时,果然看到一辆马车驶入荣恩街,正是孙府的马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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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淡然
出于对母亲的担心,陆清容克制住掉头回府的冲动,继续往静林胡同那边去了。
到了陆府方才发现,有人比自己来得还要早。
东院的正屋之中,除了母亲以外,二婶耿氏、大嫂范氏都在,就连陆芊玉也来了。
陆清容尚未进门,便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陆芊玉首当其冲,极其不忿:“说母亲派人去清潭寺杀人放火?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啊!”
范氏同样很气愤,却没有像陆芊玉一样吵嚷,而是轻声劝道:“咱们都知道母亲不会做这种事,只是被人陷害罢了!”
“就算真是陷害,那又如何?只要证据充分,一样可以定罪!”二婶耿氏所担心的事,和她们就有些不同了,“倘若真的吃上这种官司,可是会连累咱们全府上下的!我们熹哥儿的亲事说了这么些年,才刚有点眉目,可不能被这种丑事连累到啊……”
尹屏茹未曾动怒,仍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空搭理她。
门外的陆清容却有些听不下去,正要推门而入之时,又听到了陆芊玉的声音。
陆芊玉声音陡然提高:“二婶这话可就没道理了!且不说母亲只是遭人陷害,根本不可能被定罪。就说现在,熹哥儿说亲的事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连累他的恐怕也另有其人吧?”
耿氏微微一愣,佯装听不懂:“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芊玉也不示弱:“那我就提醒提醒二婶!皇上登基之后,曾经大赦天下,而且无论是先皇留下的嫔妃,还是先太子的东宫旧人,为表尊重,也有不同程度的封赏,却唯独落下了一个人。二婶你倒是说说,如果不是犯了大错,以今日陆家的地位,皇上何至会如此?”
耿氏顿时无言以对。
陆蔓玉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并不知晓,但是陆芊玉的指责却是实实在在、无可辩驳。
陆清容叹了口气,一边对陆芊玉的战斗力深感欣慰,一边又不愿她们继续在尹屏茹面前吵闹。
终于推门而入。
见到陆清容。几个人神色各异。
尹屏茹和范氏略显淡然,都露出一抹浅笑。
陆芊玉还保持着斗志,见陆清容来了,登时有种添了帮手的感觉。
耿氏则完全相反。刚才她已然打算要破口大骂了,惹不起尹屏茹。教训教训陆芊玉还是可以的……此刻看见陆清容,立刻就把嘴边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陆清容就像没听到刚才那番话,一如往常,与众人相互见了礼。
“二姐怎么也来了?”陆清容问道。
陆芊玉这才想起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连忙收起刚刚的火气,道:“听闻母亲被人陷害……”
“是听舅舅说的吗?”陆清容以为是尹清华散朝后告诉她的。
“不是,是在我们酒楼里听说的。起初我根本没相信,后来发现有太多人在私下议论这些,才想着回来问问清楚,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事……”
陆清容闻言。脸色倍显阴沉。
今日朝会上才发生的事,竟然转眼间就传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
陆清容不由向尹屏茹那边看去,见她面色如常,不悲不怒,方才放心几分。
“母亲……”
当着这么多人,陆清容也不知从何劝起。
大嫂范氏看出她的顾虑,立刻起身就要告辞,还自作主张地拉上了耿氏一起。
耿氏略显犹豫,她既想留下来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又怕陆清容帮着陆芊玉奚落自己。尽管身为长辈。如今她可也不敢跟陆清容当面作对。
最后,她还是随着范氏一起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三人,陆芊玉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
陆清容对她没有避忌,直接对尹屏茹说道:“母亲……这次的事。恐怕还是女儿连累了您……”
陆芊玉不肯安静旁观,忍不住插话:“四妹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说,那场火是你放的吧?”
语出惊人不说,还伴随着一脸惊讶至极的表情,登时让屋里原本有些凝固的气氛烟消云散。
陆清容和尹屏茹都是哭笑不得。
尹屏茹笑着嗔了她一眼,才转向陆清容:“你不需要自责。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谋划的恶行,与你何干!”
“只不过,母亲总归还是要去一趟刑部大堂了……”陆清容觉得自己像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尹屏茹反倒劝起她来:“两年前清潭寺那场大火,我也是刚才听你父亲说过才知道的!这种牵强附会的陷害,在公堂之上,只会无所遁形。你不用替我太过担心。”
别说陆清容了,这话连陆芊玉都安抚不了。
“我可是听说,这事是直接被捅到了皇上面前……若是没有伪造好证据,他们敢如此行事吗?”陆芊玉说得直接。
尹屏茹笑意不减:“我也听说,自从皇上打算要清查旧案,不知多少无中生有的‘陈年旧事’都被报了上去,现在不过是多了我这一件而已,哪里就值得你们这般大惊小怪的……”
陆芊玉微微一怔,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陆清容却没有这么乐观。
不少无中生有的事被报上去倒是没错,但让皇上下令彻查的,暂时可只有这一件!
但无论如何,让她可以放心的是,尹屏茹的淡定并不是装的。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劝慰母亲,让她不至于慌乱焦急。
既然如此,她索性顺着说下去:“还是母亲想得明白,倒显得我们小题大做了!”
陆芊玉剩下的几分疑虑,也受到陆清容态度转变的影响,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烈。
母女三人很有默契地都没再提这件烦心事,转而聊起了家常。
陆清容强撑了小半个时辰,才同陆芊玉一起离去。
紧赶慢赶回到侯府,孙一鸣还是已经走了。
陆清容连忙去询问蒋轩:“孙大人过来,所为何事?”
蒋轩回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卷轴。
“孙大人送来一副画像。明日你再去一趟陆府,亲自将此画像拿给母亲辨认,看她认不认得这个人。”
“这是谁?”
“放火的凶手,也是指证母亲的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画像
沁宜院那边,也听说了皇帝令彻查清潭寺旧案的事reads();。
吴夫人很是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尹屏茹身陷牢狱的画面,还有陆府和榆院因此而乱套的情景……
吴夫人忍不住想去榆院招摇一番,却遭到了吕妈妈的极力劝阻。
“那边恐怕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别过去的好……”
“我还怕他们不成?!”吴夫人嘴上强横,但仍是放慢了脚步。
如今不止蒋轩,连陆清容对她也没了客气,这难免让吴夫人略显犹豫。
“若是您现在过去,世子夫人恐怕就会认为这事跟咱们有些关联……”吕妈妈继续阻拦。
“哼!”吴夫人冷笑一声,“就算咱们不过去,你以为她就猜不出来了吗?”
“随她怎么猜,总归还是无凭无据。奴婢只是觉得,起码在明面上,咱们莫要与榆院闹得太僵……如今安乐伯没了,太皇太后又被迫搬去了西苑,想求见一次都不容易……”
“见着了又有什么用?太皇太后根本就是被架空了!”
吴夫人依然嘴硬。
但她却明白,吕妈妈是在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她们没了可用的靠山,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了。
终于停脚步,吴夫人在离门最近的紫檀圈椅上坐,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正是因为看清了眼前的形势,这次我才不得不先手为强!清潭寺的事,至今仍是悬案,倘若咱们不主动出击。肯定也会有别人提起……只是我心里总有些不放心,要不等刑部开审那天,咱们也去一趟吧?”
吕妈妈才刚松了口气,一听她这话,登时又悬起心来。
“夫人!咱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再说那个证人,家里上有老有小的,又都控制在咱们手里。他是绝对不可能反口的。那把火本身就是他放的。证词自然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您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无端暴露了自己。”
吕妈妈明知道吴夫人是为何事担心。却没有提及,只拣了好话来劝。
吴夫人的确踏实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才能对蒋轩产生影响……我现在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吴夫人越想越远,吕妈妈就快要词穷了。勉强应对着:“好在世子还没有袭爵,说不定是皇上对他有所不满也未可知。二爷若是能速战速决。早些打赢了仗,赶回京城,这爵位说不定就……”
“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吴夫人被她的话牵动了思绪,“皇上大张旗鼓地传旨去漠北。表明不用顾忌皇长孙分毫,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吗!皇长孙到了漠北。定然不会是去帮着轲儿的……这场胜仗,恐怕没有我们之前想的那么容易了!”
“至于蒋轩尚未袭爵的事。我也想不通,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难道你忘了,先帝驾崩那日,榆院那俩人搞出了多大的动静!”
“一夜之间,有八千镇北铁骑进京!别人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来的,咱们怎么可能不知道reads();!”
吴夫人这一连串的话,直接把吕妈妈说得无言以对。
是啊,世子和世子夫人在皇上继位的事上起到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皇上又怎么会对其有所不满呢!
吕妈妈哑口无言,吴夫人自己劝起了自己。
“好在,不管皇上这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蒋轩没有袭爵,咱们就尚存转圜的余地!他如今不是荣宠正盛吗,咱们就在他的后院点把火!只要陆氏的母亲被定了罪,我就不信榆院还能像之前那么太平!”
许是刚才被打击过了头,吕妈妈再一开口,变得直接了许多:“起初,奴婢也觉得这事肯定能成,但是皇上偏偏派了孙大人来审……”
“奴婢听说,刚刚孙大人还来过一趟府里,去榆院待了大半个时辰才走。”
这一次,吴夫人反倒不以为然了。
“这回咱们的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任凭蒋轩和那个孙一鸣如何狼狈为奸,也难以替尹屏茹洗脱这个罪名!”
吴夫人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在吕妈妈眼里,便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此时的榆院,陆清容已经又从陆府回来了一次。
只因等不及明日,她急着把孙一鸣送来的画像,拿去给尹屏茹辨认。
“怎么样,母亲可认得?”蒋轩问道。
陆清容摇了摇头:“不认得。母亲十分肯定,从未见过此人。”
蒋轩沉默不语,但好像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似的,嘴角不经意间微微勾起。
陆清容刚才走得急,此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疑惑:“是他要陷害母亲,母亲认不认得他,又有什么打紧?”
蒋轩呵呵一笑,解释道:“或许是生怕这事没法栽在母亲头上,故而那凶手的证词之中,一口咬定是母亲当面把杀人灭口的任务交代给他的……”
陆清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实际上可能从来就没见过母亲?”陆清容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蒋轩接着道:“这个凶手,身上背了不少的案子,因此孙大人很快就查清了他的来路。他的籍贯是山东济南没错,但无论是早年在济南,还是这些年在京城,他与母亲都没机会有任何交集。所以,他应该是没有亲眼见过母亲的。”
“那又如何?”陆清容仍是不解,“咱们有他的画像,他应该也见过母亲的画像吧……”
“那怎么能一样!”蒋轩笑意不减,“他的画像,是孙大人亲自送来的,咱们都知道绝不会有任何差错。但是他呢,即便见过母亲的画像,倘若在公堂上看到被所有人称为‘陆夫人’的人,与那画像不符,难道还敢矢口否认不成?”
“为何不敢?”
“他只会怀疑是自己记错了,绝对不敢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反口,那样万一认错的话,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旁证
当日,在蒋轩耐心解释之下,陆清容总算明白了一些。
他们打算在审案那日,找人装作尹屏茹,以此扰乱那名凶手的视线。
但陆清容仍有疑问,比如找谁来假扮尹屏茹?
对此,蒋轩也没能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尚未确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蒋轩始终没有揭晓这个谜底,只告诉陆清容,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而这几天里,另有一个备受关注的消息传来。
蒋轲在漠北,又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据说歼敌数百,俘获上千战俘。
算着时间,这应该是皇长孙到达漠北之后的事。
没想到蒋轲非但没受到此事的影响,反而越战越勇了……
尽管这显得有点不符合常理,但毕竟陆清容的心思不在此处,也就未曾深究。
转眼间,到了刑部开审的日子。
走进刑部大堂之时,陆清容甚至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
不久之前,为了蒋轩的事,她就曾经来过这里。
而这一回,始作俑者应该还是同一个人,被陷害的则变成了自己的母亲。
陆清容不由感慨,这吴夫人,还真是执着……
只不过这次,吴夫人终是没敢亲自来看热闹。
此时的刑部大堂之上,除了所谓的人证,其余人等都到齐了。
众人皆有品级在身,大堂之上为他们准备了座位,分列左右两边。
陆亦铎、尹屏茹、蒋轩、陆清容都在一边坐了。
另一边,则只有承平侯一个,正是这次的首告之人。
刑部尚书孙一鸣,作为本次的主审,端坐上首正中的大案之后,旁边竟然又是冀大人在旁听。
感受到来自陆清容的惊诧目光,冀大人竟然还微微摇了摇头,颇显无奈。
看样子。并非只有陆清容一人对眼前的场景感到熟悉。
这时,冀大人向孙一鸣望去,既有些许催促之意,又带了几分感慨。
皇位更替。这主审的位置也换了人。但无论是之前的禇大人,还是此刻的孙大人,皆是当朝皇帝面前的红人,又都与靖远侯世子相交甚笃……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首告之人。看着比上次还要更不靠谱些。
故而,冀大人的倾向性,远比上次要明显。
孙大人那厢,经由他提醒,立刻高声道:“开始吧!”
简单明了,孙一鸣甚至还带着昔日那种玩世不恭的口吻。
接着,孙大人看向承平侯,语气略显不耐烦:“你在皇上面前提到的那个行凶之人,要不要现在就把他带上堂来?”
承平侯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闪烁地问道:“不用我先把案情陈述一遍?”
上面立刻传来孙一鸣的一声冷哼。
陆清容循声望去。只见孙一鸣面色倒很严肃,仿佛刚才的声音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下一刻,孙一鸣反问道:“有这个必要吗?”旋即作势两旁环顾,“在场诸位,有谁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吗?”
自然没人接话。
冀大人终归还是觉得不妥,皱着眉,向孙一鸣看去。
孙一鸣这才接着道:“你状告陆大人的夫人尹氏,称其在景熙二十年三月,于济南城外清潭寺,设计让靖远侯夫人遇险。以求结识。后来担心事情败露,又在两年前,也就是景熙三十三年十月,派人前往清潭寺杀人灭口。导致连同方丈在内的清潭寺十位僧人命丧大火。”
孙一鸣一口气替他完说了,又道:“你若没什么要补充的,就把那个自称行凶之人带上堂来吧!”
一副打算速战速决的架势。
承平侯略显慌乱,强自镇定道:“没……没有要补充的。只不过,除了那名行凶之人,还有一个旁证。可以证明当年靖远侯夫人去清潭寺礼佛之时,陆夫人一直都在场……”
不等承平侯说完,孙一鸣就反问:“这还用人来证明吗?人家也没不承认啊!”
“而且行迹十分可疑……”承平侯终于挤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孙一鸣这才摆了摆手:“那就把这个旁证带上来吧!”
很快,便有两名衙差,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进来。
只见此人步履蹒跚,疲态尽显,又一直低着头,由于发髻凌乱,前面还有几缕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太清容貌。
这是从街上拉来的叫花子吗?
在场众人,无不在心中暗道。
待到此人一抬头,除了冀大人以外,众人皆是一惊。
冀大人并不认识此人,其他人则远远不止是认识,甚至还都与她有过不同程度的纠葛。
看着跪在地上的邱沐云,陆清容觉得这场面实在太过讽刺。
她不是没入教坊为奴了吗?
何至于这么短时间内就变得如此狼狈……
而邱沐云那厢,之所以低着头,并非因为尹屏茹母女在场,毕竟她就是来落井下石,置尹屏茹于死地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主审竟然是孙一鸣!那个自己曾经的夫君……
往事种种,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袭来,让邱沐云悔恨难当。
谁能想到,当初被贬得落魄不堪、名声狼藉的孙一鸣,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当朝皇帝的宠臣!
倘若当年未曾与他和离,自己现在岂不就是二品大员的夫人了……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如若那般,尹屏茹如今也不会成为内阁重臣的夫人……
跟随贺家一起被发落,去教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的,原本应该是尹屏茹才对!
她完全忽略了,若不是她和贺清宛的恶毒手段屡次败露,贺家纵然有百般错处,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妒火中烧,邱沐云全然没了理智。
心中唯有满腔恨意,她本来就见不得尹屏茹好过,此刻想起自己的证词有望帮儿子摆脱贱籍,邱沐云卯足劲开了口:
“景熙二十年三月,靖远侯夫人去清潭寺时,我也是在场的。我亲眼看见,当时的尹家娘子一早就守在寺院门口,不像是去礼佛,反而像是在等人。而且还鬼鬼祟祟地派了身边的随从提前入寺,不知与寺里的僧人谋划了些什么。等到那些随从出来,我还隐约听到他们提起了‘房梁’、‘靖远侯夫人’之类的话……”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驳斥
邱沐云显然有所准备,才能一口气说出这些胡编乱造的东西。…≦頂點小說,
只是她全程都低着头,没有再看孙一鸣一眼。
仿佛若是多看他几眼,就会无法避免地扰乱心神。
反观孙一鸣,面对邱沐云丝毫未见纠结,唯有坦然。
让孙一鸣倍感歉意的,反而是对蒋轩和陆清容。
他是真的有些大意,竟然对承平侯找来旁证的事毫不知情。
倘若他能提前知晓,根本不会让邱沐云有机会说出这一派胡言……
其实,无论是蒋轩还是陆清容,对孙一鸣都没有任何不满。
尤其在听过邱沐云的证词之后,陆清容刚刚突然悬起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原处。
正因为邱沐云句句话都想要置尹屏茹于死地,而这**越强烈,就越容易出漏洞。
陆清容神态自若,坐着未动。
只听孙一鸣询问尹屏茹,是否认同这份证词。
下一刻,尹屏茹缓缓起身,声音甚是平静:
“当年当日,我是去过清潭寺,也的确碰到了靖远侯夫人,亲眼目睹了姜夫人遭遇的危险,并曾出言提醒。但当时并不知其身份。至于这位旁证所述的其他细节,都是子虚乌有,并不真实。”
尹屏茹不紧不慢地说完,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邱沐云一眼。
邱沐云不甘示弱,继续虚张声势:“你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接连做出此等恶行。当然是不敢亲口承认的!”
尹屏茹刚才只是在回答孙大人的问话,此刻依然不曾看她,对她的指责亦是置若罔闻。
陆清容这厢。却是听不下去了。
一番犹如贼喊捉贼的话,邱沐云愣是把她应得的评价栽到了尹屏茹头上,让陆清容再也忍无可忍。
碍于自己当年只是个周岁孩童,此时不便直言阐述,陆清容转而问道:“什么恶行?!你可曾亲眼看见清潭寺大殿之中那惊险一幕?”
邱沐云忽地一怔,继而思虑再三。
原打算把心一横,坚称自己是亲眼所见。但当她不经意间瞥见坐在陆清容旁边的蒋轩,才立刻觉察出不妥。
虽然陆清容那时肯定是不记事的,而姜夫人也已经死无对证。但当时还有一大帮靖远侯府的人也在场!
邱沐云庆幸自己及时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并没说自己看见了靖远侯夫人遇险!我的证词,虽然只限于寺门之外,却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半句虚假!”
陆清容不由冷笑。讥讽之意尽显:“你说在寺院门前看见了我母亲,那你为何没有同她一起进去礼佛?”
邱沐云感觉手心开始冒汗。
当年她与孙一鸣才刚和离,与贺楷又尚未成亲,正是身份最为尴尬之时,担心在尹屏茹面前被人认出,有失体面,方才一看见姜夫人就落荒而逃了……
但是,这理由显然不能实话实说。
邱沐云随口道:“我是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才没有进寺礼佛!”
倘若她能再多想一刻,哪怕把名声脸面都豁出去。也绝不会如此说了。
陆清容自然抓住了这个把柄。
“你口口声声说我母亲形迹可疑,不像是去礼佛的。那你呢?一大早跑去城外的清潭寺,门都不进,掉头就走,这难道不可疑吗?”
邱沐云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重申一遍:“我刚刚说了,是想起家中有事……”
陆清容突然站起身来,上前几步,紧盯着邱沐云,目光犀利。
“且不说这‘家中有事’是不是借口,单凭你之后的所作所为,就与你刚刚的证词自相矛盾了!”
“你声称我母亲派随从鬼鬼祟祟地进了寺院,又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他们要对靖远侯夫人下手。可是你当时既不阻拦,也没报信,事后更未曾告发,只是悄无声息地跑回了城里……如今十多年过去,才到这刑部大堂上信口开河。我倒是要问问,这行为古怪的到底是我母亲,还是你?!”
邱沐云登时无言以对。
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憋出一句:“就算我当年的行为有些鲁莽,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无辜的!”
陆清容轻蔑一笑。
这种强词夺理的话,早已没了辩驳的必要。
陆清容从容转身,坐回了原位。
这时,刚刚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孙一鸣,才转向承平侯,道:“看来你找的这个旁证,恐怕是帮了倒忙……”
承平侯早在心里对邱沐云有了不满,但听到孙一鸣如此说,还是难免怔愣。
说她没帮上忙,确是实情,但这所谓的“帮倒忙”,又是从何说起?
孙一鸣没打算给他解释,也暂且不再理会邱沐云,就让她继续跪在那里。
“赶快把真正的证人带上来吧!”孙一鸣催促道。
随着这一声吩咐,堂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门口,等着那个至关重要的证人出现。
不多时,陆清容就看到一个与那画像之中极为相似的面孔。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长得人高马大,很是壮实。此时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住,走起路来仍旧不算慢。在他的对比之下,旁边两个押送他的衙差,则显得瘦弱不堪。
陆清容却发现,他的行为举止,与这强壮的外形极为不符。
只见他在距离邱沐云不远的位置跪下,弯腰驼背,不敢抬头,甚至还有些许颤抖,显得十分惶恐不安。
与他相比,旁边那个被晾在一边等候发落的邱沐云,都变得格外淡然。
陆清容不禁心中暗忖:这个凶手对自己杀人放火的事早已全盘招认,应该深知最终一死在所难免。那他此刻的紧张又是来自何处?他在害怕什么?
看来蒋轩猜的果然没错,此人肯定受了不小的威胁,比如全家的性命……
这人定然不会像邱沐云那么好对付了!
突然之间,陆清容想起尹屏茹来,匆忙抬眼望去。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尹屏茹已经不在刑部大堂之上了。
此刻,陆亦铎身边的座位,倒也没有空着,而是坐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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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指认
陆清容的目光落在陆亦铎旁边这人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感觉有些眼熟,却又看不出是谁。
只见此人年纪与尹屏茹相仿,同样身着月白色素衣素裙,样式中规中矩,亦是上好的锦缎。许是因为脸上未施粉黛的缘故,五官显得朴素而清浅。但饶是如此,坐在刑部大堂之上,也看不出她有丝毫怯懦,而是透着一股不以为然的从容。
尽管面容与尹屏茹完全不像,但这架势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今天要“冒充”尹屏茹的人?
陆清容不由暗忖:如此做派,就连京城里一般官宦之家的夫人都未必能拿捏得得当……这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顾自纳闷之际,只见那人状似不经意地回望过来。
熟悉的眼神,带着一丝难掩的傲气。
陆清容当即大吃一惊!
这不是成阳公主吗?!
没想到成阳公主除去妆容之后,是这么个样子……倒是看着顺眼了许多。
见惯她胭脂香粉堆砌一脸的模样,此时素面朝天的成阳公主,真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了。怪不得自己险些没认她出来。
陆清容正在琢磨着她怎么会来这里时,孙一鸣那边的动静,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只听孙一鸣高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小人周贵,祖籍山东济南。”犯人连忙回道。
周贵这一开口,倒显出几分憨实,与他的外形颇为贴合,只是那股胆怯之意犹在,从他紧张的眼神之中便可知晓。
孙一鸣接着发问:“你先说说,自己都犯了什么事儿吧!”
周贵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坦言道:
“十五年前,小人奉命去清潭寺大殿的房梁上动手脚,为此还买通了寺中的几个和尚。事发后,被寺院的方丈查出异常。我又带人过去威胁了一回,唬住了他们。可能是不想毁了寺院的名声,加上本来也是有惊无险,没人伤亡。他们便没有声张……”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完了。直到两年前,好像有什么大人物在查这事儿,于是小人又奉命去了一趟济南,在清潭寺放了一把火,把当年知道内情的和尚和方丈都给烧死了……”
陆清容听得极为认真。内容皆在意料之中,却对他能如此顺畅地阐述此事颇感意外。
转念一想,忽又恍然大悟,这些话原本就都是真的吧……
此时,孙一鸣却质询道:“断案当有证据,即便你在替自己认罪,同样也是口说无凭。本官怎么知道这些事真的是你干的?”
孙一鸣突然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在场众人都有点不习惯。
承平侯更是不耐,眼看着孙一鸣只问周贵个人的罪行,却不追问主使之人。难免心生焦急,便抢着插话:
“当然有证据!除去此人之外,另有从犯五名,皆已捉拿归案。根据他们一致的供词,就能证明他确是主犯无疑!至于他又受了何人指使,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孙一鸣佯装惊讶:“承平侯果然为了伸张正义不遗余力啊,竟然连从犯都帮着本官一并抓获了!”
假装听不出孙一鸣这话里的奚落之意,承平侯以笑容掩饰尴尬,甚至还点了点头。
孙一鸣没再理会,视线转回到凶手周贵的身上。淡然道:“既然主犯有了,那么下一个,就该是主谋了吧!还不快从实招来!”
周贵浑身一颤,似乎比刚才紧张了不少:“我和清潭寺里那些人无冤无仇。如此行事,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周贵此刻说起话来,也没有刚才那么利索了,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孙一鸣趁势喝道:“到底是何人指使,快些招认!”
“兵部尚书陆大人的夫人!”周贵这句话,颇显慌张。语气与之前全然不同。
看来,这是个不太擅长说谎的人……陆清容暗道。
孙一鸣仍不急着让他指认,而是追问道:“你可曾亲眼见过陆夫人?”
“见过两次。”
“何时何处?”
“济南那次,是在事发之前一天,在济南一个酒楼的雅间。两年前那次,是在京城郊外的光隐寺……”
即便这人说话越来越没底气,当陆清容听到“光隐寺”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悬心。
这个周贵,该不会真的见过母亲吧……
正在这时,孙一鸣终于发话了:“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把幕后主谋指认给本官看!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孙一鸣的严词厉色,使得周贵还没抬头就已经焦灼不安。
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更是目瞪口呆,额头冒汗。
他的目光环顾众人不止一遍,却始终没找到自己曾经在画像上见过的那位陆夫人!
孙一鸣没有催促,反而道:“可否劳烦诸位起身,上前几步,让他看个仔细!”
下一刻,在座之人,无论男女,竟然全都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蒋轩慢慢转头,向陆清容看去。
极为平常的一个眼神,便立刻让她心领神会。
陆清容移动几步,站在成阳公主身侧,与陆亦铎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了中间。
只见那周贵的神色果然起了些变化。
其实,他看过的画像,远不止尹屏茹一人的,也包括陆亦铎、陆清容和蒋轩在内。
此刻面前这些人,年龄相符的夫人就这么一位,又站在陆大人和世子夫人中间……理应就是陆夫人才对!
可是,那画像之上的陆夫人,虽然是上了年纪,却仍然显得容姿过人……
周贵早已满头大汗,满脑子都在担忧自己全家人的性命……他非常清楚,此刻的形势,绝对容不得他有半分退缩。
他索性把心一横,壮着胆子盯着成阳公主看了许久。
终于觉得,此人的装束,的确与画像上的陆夫人很相符,只不过画像上的人之所以美貌依旧,怕是因为化了妆的缘故……
眼前这个人,素着一张脸,连眉毛都跟没有似的……肯定是怕被自己认出来,才故意如此!
想到这里,周贵不再犹豫,抬手指过去:“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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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动摇
随着周贵的一声指认,刑部大堂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蒋轩和陆清容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瞬,心里皆是会心一笑。
陆亦铎不露声色,暗自对蒋轩的安排颇为赞许。
孙一鸣的神色亦无太大变化。
反而是来旁听的内阁首辅冀大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此刻一脸无奈的模样。
他一早就认为承平侯这个首告不甚靠谱,而所指被告又太过牵强,恐怕这案子将会是一场闹剧……果不其然,现在凶手竟然指着成阳公主,说是受了她的主使……
众所周知,成阳公主一辈子都未曾踏出过京城半步,如何与他在济南的酒楼里密谋?
这份用来诬陷尹屏茹的说辞,可不是换在谁身上都能说得通的……
偏偏这时候,承平侯竟然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好像已经大功告成了一般。
只因自打那个周贵一进来,承平侯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生怕他的供词出什么纰漏,这才压根没注意到,站在陆亦铎身边的,已经换了别人。
此刻承平侯抢着说道:“孙大人,如今可是证据确凿,难不成您还要让主谋之人逍遥法外吗?”
孙一鸣冷笑一声,道:“这个周贵在堂上胡乱指认,难道承平侯也要跟着一起犯糊涂吗?”
承平侯不明其意,很是错愕。
下一刻,当他顺着周贵所指的方向看去。立刻脸色煞白,目瞪口呆。
众人悉数站在堂上,而陆亦铎和陆清容中间的那个。装束打扮与陆夫人别无二致,却是换了另一个人!
刚才陆夫人明明就在这里!
现在这个又是谁?!
慌乱之中,承平侯同样也没认出素面朝天的成阳公主。
只见承平侯大为动怒,指着她嚷道:“大胆!你是哪里来的刁民,可知道冒充朝廷诰命夫人乃是重罪!”
如此强烈的应对,让陆清容和蒋轩都感到有些意外,二人忍不住向成阳公主那边看去。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成阳公主表面上十分淡然,轻轻拂去陆清容虚扶着她的手,缓缓上前几步。走到承平侯面前,不顾他愈发惊讶的神色,上去就是一巴掌。
响声清脆非常。
随后,刑部大堂陷入一阵静寂。
早在成阳公主走向自己的时候。承平侯就隐约认出了她。如今被甩上一个重重的耳光,更是把他彻底打醒了。
承平侯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求饶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成阳公主愤然道:“本宫什么时候去过济南?还与这个腌臜东西在酒楼密谋设计姜夫人?今天若是不给本宫说清楚,不只是他,连你也别想能走出这里!”
成阳公主的声音并不算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慑感。
承平侯心神难安,正要开口讨饶,却被孙一鸣拦住了。
“承平侯莫慌。本官看得清楚,这胡乱指认的人。是他,不是你。还是让他自己来解释吧!”
话音刚落,承平侯身后就冒出两个衙差,不由分说将他“搀扶”去了一旁,再不让他说话。
众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周贵的身上。
此时此刻,周贵早已跪在那里颤抖不止,犹如筛糠。
刚刚堂上发生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一巴掌,只是扇在承平侯的脸上,却是扇到了他的心里。
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陈年往事,在他心里不断翻腾。
他只是一介草民,当初年轻气盛,学着人家混迹江湖,因为身手不错,尚有几个兄弟愿意追随。
十几年前,为了几百两银子,迷了心窍,又听说只是为了吓唬吓唬那位夫人,并不真的伤其性命,这才带着几个兄弟去清潭寺,在大殿的房梁上动了些手脚……事后过了好久,才得知那位竟然是靖远侯夫人!
他们当时吓得不行,好一阵子都不敢出门。后来听说靖远侯夫人病逝的消息,方才逐渐忘却了这事。
没承想,多年过去,有人找他去杀人灭口的时候,告诉他靖远侯世子正在暗查当年之事。为求自保,他也只能去了……
直到这次被承平侯捉住,以他全家的性命相要挟,让他将当年之事供认不讳,并诬陷陆夫人是主谋……
他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对他而言,承平侯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顶了天了。就算他不想与其同流合污,都不知道哪里还能找到身份更高的人去告发!
于是,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只能********对其言听计从。
此时此刻,他的这个认知,随着这一巴掌,彻底被颠覆了。
自从今天来到刑部大堂,他就发现,承平侯在这里,似乎并不是个有分量的人物
起初是孙大人对他各种冷嘲热讽,说话也不怎么留情面。
现在被眼前这位夫人一个巴掌甩上去,他不但不敢动怒,反而还一副做低伏小的姿态。
而且,这位夫人还自称“本宫”……这可是他只有在戏文里才听到过的……
倘若自己仍然坚持诬陷陆夫人,这个承平侯还能兜得住吗?
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还能寄托在他身上吗?
周贵自认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此刻面前这些人,谁强谁弱,还是一目了然的!
这时,孙一鸣再次问道:“你可还坚持刚才的指认,说这位夫人就是主谋?”
周贵当即把心一横,狠狠磕了个响头,才接着道:“大人可否保证小人的家人性命不受连累?”
“那是当然!”孙一鸣严肃应下,“只要你肯说出实情,不只是本官,还有成阳公主,都能保证你的家人平安无虞。”
成阳公主闻言,亦微微颌首。
周贵见了,知道这位夫人竟是成阳公主,又答应保自己家人平安,心思转得更为坚定。
“刚才的指认,全是承平侯胁迫小人所为。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小人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的确亲眼见过两次,对其相貌印象深刻。只要此人在场,小人必定能认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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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主谋
既然周贵并不知晓幕后主谋的身份,孙一鸣便让他形容一下那人的相貌。¢£頂¢£点¢£小¢£说,
陆清容等人,都极为认真地听着。
内心深处,陆清容非常希望就是吴夫人本人,虽然她自己也明白,这几乎不可能。
果然,经过周贵的一番描述,那个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别人大多只能靠猜测,陆清容和蒋轩则能够十分确定了。
正是吕妈妈无疑。
为求稳妥,孙一鸣还是派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画像拿出来,让周贵一一辨认。
画像总共有十几幅,其中不仅包括吴夫人、吕妈妈、尹屏茹这些重点人物,同时还按照惯例掺入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有了成阳公主的保证,周贵不再担心自己的家人,只用了不到片刻的工夫,就将吕妈妈的画像指认出来。
“就是她!”
陆清容与蒋轩闻言,不由相视一笑。尽管暂时无法直接指向吴夫人,但这已然个好的开始了……
孙一鸣这时确认道:“除了此人,你可曾还见过画像之中的其他人?”
周贵从头至尾又看过一遍,才认真摇了摇头。
孙一鸣当即下令,派人去靖远侯府,速将吕妈妈带上堂来。
数名衙差领命而去。
而在等待时辰里,孙一鸣也没闲着。
他直接向承平侯发问:“刚刚周贵的证词,你也听见了。对于以他家人性命胁迫他诬陷陆夫人的行为。你可认罪?”
承平侯当即抵赖:“没有的事!之前他明明就是如此招认的,谁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翻供!说我威胁他,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孙一鸣蔑然一笑:“这么说。你也是受了蒙骗,而诬陷陆夫人的事,你并没有参与?”
承平侯以为他是要放自己一马,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孙一鸣先向一直跪在那里等候发落的邱沐云看去,片刻之后又转回承平侯:“本官有个疑问,还望侯爷帮着解惑。咱们暂且不论您是怎么审问凶手的。先说说这位身处教坊的旁证,您又是怎么找来的呢?”
才刚以为有了转机,承平侯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找邱沐云来当旁证。是吴夫人给他出的主意,但此刻是万万不能承认的。毕竟自己的把柄,还在吴夫人手里攥着呢……
但他一时又想不出其他借口,只能胡乱搪塞:“是她自己找上门的!”
明显就是胡说八道。孙一鸣顿了顿。似乎要等着邱沐云自己反驳。
却不想。邱沐云脸上浮现出一阵挣扎,最后愣是没吱声。
邱沐云深知,自己这辈子是再没指望了,可她总要替自己的儿子留条后路。岚哥儿现在还小,尚能跟着自己待在教坊,但以后呢……
教坊之中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男童到了一定年纪,大都是去势入宫为奴。能被分到御马监这种永远熬不出头的地方,都算是运气好的。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此刻的守口如瓶是否还能为岚哥儿搏个出路,但她却清楚,如果她也跟着翻供,绝对只剩下死路一条……
孙一鸣见她不肯说话,方才亲自追问承平侯:“她是先皇下旨没入教坊的罪奴,哪里能够随便与外界互通往来?她又如何得知你正在调查当年的案子?还有今日,你是怎么把她从教坊里弄出来的?”
孙一鸣的一连串发问,让承平侯再无招架之力。
只见承平侯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句话都说不出。
孙一鸣接着又道:“事已至此,本官也不需要你现在就回答了!只是提醒你好好权衡一番,想着该怎么在皇上面前交代!你可别忘了,这个案子之所以被翻出来审理,全是因为你在皇上面前的奏报!”
承平侯闻言,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当场瘫在地上,垂头不语……
这时,派去靖远侯府的衙差,已经把吕妈妈带来了。吴夫人仍是没有出现。
吕妈妈跪在堂上,听着周贵将指证之词又说了一遍。
来刑部之前这一路上,她已经料想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此时听罢周贵的指证,吕妈妈亦不显慌乱。
“你可曾认罪?”孙一鸣照例问道。
只见她从容点头,回道:“周贵所行之事,的确是受了我的指使。”
吕妈妈的反应,让众人皆是一怔。
就连孙一鸣都愣住片刻,才缓过神追问道:“那你又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吕妈妈摇头:“没有任何人指使我,全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当年的靖远侯夫人与你有何冤仇,让你劳师动众地派人去清潭寺惊吓于她?”孙一鸣继续问道。
吕妈妈冷哼一声:“谁说是要吓唬她?那次本就是想取她性命的!”
此话一出,陆清容震惊之余,连忙向蒋轩看去,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见蒋轩此时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却仍坐在原处未动,才让陆清容略安心些。
吕妈妈倒巴不得他冲过来,一剑了结了自己,一了百了。
既然已经背上了清潭寺的十条人命,吕妈妈亦不再隐瞒,直接承认了当初谋害姜夫人的意图。
不等孙一鸣询问其动机,她就主动招来:“自打我进入侯府,姜夫人对我们这些跟着吴夫人的奴婢,从来都没有好脸色。时日久了,我便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安排了清潭寺的事情。”
孙一鸣不动声色,佯装疑惑道:“你与姜夫人有宿怨也就罢了,那陆夫人又何时招惹过你?为何你要将这些罪名栽倒她的头上?”
吕妈妈早就想好了说词,此刻直接道:“世子爷这些年一直暗中查访此事,我自知难以瞒住。适逢皇上下令要开始清查旧案,我担心早晚会查到自己头上,这才想方设法把罪名推卸给别人……毕竟陆夫人当年就在现场,自然是不二人选。”
孙一鸣这才发难:“你的意思是,承平侯威胁凶手指认陆夫人,又去皇上面前提起此案,也都是受了你的挑唆?你不过是一个侯府的妈妈,竟能神通广大到如此程度,本官也真是闻所未闻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关押
刑部大堂之上,吕妈妈和承平侯都被孙一鸣问得哑口无言。
吕妈妈自然无法解释她如何能让承平侯帮着一起陷害尹屏茹,但她却仍然坚持,一切都是自己的主谋,与旁人无关。
承平侯的说法,与她就不大一样了。
承平侯自知诬告事败,吴夫人虽暂未牵涉进来,却也落入了自身难保的境地,恐怕再无暇回护自己。
为求自保,他一口咬定当初周贵的证言就如自己所说的那般,他也不知道周贵竟然会突然翻供,甚至还反过来污蔑自己……总之,他也是受了蒙骗,并非有意参与此事。
孙一鸣闻言,对他的不屑又加深了几分。
与堂上跪着的两个妇人相比,承平侯显然更贪生怕死。
无论是吕妈妈,亦或是邱沐云,为了她们各自想要保护的人,起码还能做到奋不顾身。
当然,这俩也不是什么好人……
孙一鸣收回感慨,首先面向邱沐云,淡然下令:“教坊之中的人,已经是戴罪之身,本官亦不能对先帝的旨意随意变更,你们先把她送回去,待本官禀明了皇上,若有追加的责罚,再行处置!”
邱沐云早已万念俱灰,无从抗拒,只是她跪得太久,双腿已然麻木不堪,只得被两名衙差连拖带拽地架出了大堂。
孙一鸣又道:“至于承平侯和吕妈妈,二位也别想回去了,就先在刑部大牢里屈就些日子,将案情经过想清楚了才好!”
立刻有数名衙差领命,将他们押去刑部大牢。
吕妈妈自始至终都很顺从。
承平侯纵然大喊大叫了一阵,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见孙一鸣旁边的冀大人亦无阻拦之意,也渐渐没了念想,老老实实跟着衙差走了。
与蒋轩当初被关在刑部的情形完全不同,他们这次去的。是货真价实的刑部大牢。
能让他们分别住上一个单间,不与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共处一室,已经算万幸了。
并非孙一鸣要照顾他们,只是怕他们在彻底招供之前死于非命罢了……
这些人被带走后。孙一鸣的面色方才有所缓和。
只见他从大案之后起身,对众人道:“劳烦众位待了这么久,实属无奈。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各位先行回府。此案尚有疑点未解,为求不让任何人逍遥法外。本官会尽快给众位一个答复,也给皇上一个答复!”
众人自无异议。
只是孙一鸣的官腔着实让陆清容有点不大习惯。
依照他的个性,不是应该喊上一句“散了,散了”便罢,如何还说出这么一番拗口的话来。
孙一鸣并没有提及帮尹屏茹洗清嫌疑的事,但短短两个时辰,他就将尹屏茹从这案子里完全摘了出来,而且将吕妈妈认下了这个幕后主使。虽然暂时无法牵出吴夫人,但这方向已经十分明了……
他为何还谦虚成这样?
陆清容顾不上多想,随着众人相互告辞过后。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此刻最担心的,还是蒋轩。
刚刚在刑部大堂上,姜夫人不断被人提及。
尤其吕妈妈来了以后,言语之间更是有所冒犯。
陆清容当时就注意到蒋轩紧握着双拳极为克制的样子。
直到此时,马车之内,陆清容轻轻握着他的手,仍能感到一阵异样的冰冷。
陆清容十分理解。
当年的往事逐渐清晰,真相就快要大白于人前,本是他们多年以来所期待的结果。
但当这结果慢慢临近的同时,当年的情感便也跟着喷薄而出。当时的痛苦、无助、悔恨。亦如昨日,伴随着对姜夫人的怀念,更显真切。
陆清容明白,在此等感怀之中。任何劝解之词都是苍白的。
她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直到慢慢感觉出,他的双手又有了温度……
陆清容这才半好奇半打岔地问道:“之前我猜了许久,都不曾想到你们请来的竟是成阳公主。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孙大人的?”
“都不是。”蒋轩终于不再出神,“皇上自从下令彻查此案。似是心有不安,便找了我和孙大人问话。我们也没隐瞒,把这法子直接告诉了皇上。后来不知为何,被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事,竟然要亲自过来替咱们充场面……”
“这如何使得!”陆清容惊呼。
“不仅使不得,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娘娘与母亲也着实不大相似,又极容易被承平侯认出来……后来皇上好说歹说,才劝住了。换了成阳公主过来,这也是太后娘娘的主意。”
陆清容对太后娘娘本已十分感激。就在不久前,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曾经去东宫帮自己解过围。
“太后娘娘久居深宫,见多了利益纷争,却仍能保持一颗良善之心。”陆清容不由感慨。
蒋轩跟着点头:“太后娘娘此举,不仅帮了我们的大忙,也算给了成阳公主一个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可谓一举两得。”
陆清容这才反应过来。
当年成阳公主一直是跟太皇太后吴氏一条心,勉强也算皇长孙那一派的。只是她自始至终没出过什么力,与太皇太后和东宫那些人相比,就算是不曾作恶了。此时便与那些破罐破摔的人不同,仍希望能在新皇面前表现一番。
陆清容对成阳公主不再好奇,转而问道:“你说孙大人把吕妈妈和承平侯都留在了刑部,能让他们将真正的幕后主使供出来吗?”
蒋轩甚至都不用想,道:“吕妈妈那边不好说。至于承平侯……刚刚碍着堂上众人在场,孙大人只能跟他们耍耍嘴皮子,承平侯尚能抵赖,等到了刑部大牢,他那贪生怕死的个性,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继续扯谎了……况且他手上并没有人命,也无抵死顽抗的必要。“
“这么说,这案子马上就能有结果了?”陆清容略显兴奋。
“那倒未必。”蒋轩淡然道。
陆清容双眉微挑,显然很是不解。
蒋轩提醒道:“你别忘了,蒋轲还在漠北呢!”
陆清容登时恍然大悟。
儿子在漠北为国征战,若是在这个档口,母亲变成了杀人犯……动摇军心都算轻的,万一主帅生变,对朝廷和皇上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
陆清容突然意识到:“刚刚孙大人适可而止,没有继续当场逼问承平侯,恐怕也是这个缘故吧?”
蒋轩点头道:“倘若今天立刻有了定案,只能让皇上左右为难。万一不得不法外开恩,对咱们则不是件好事了!”
孙一鸣还是替他们想着的,陆清容倒也明白。
她只是情绪有些低落:“看来,要等蒋轲回来之后,才能真正定案了……”
转念一想,陆清容又担心道:“若等蒋轲凯旋归朝,皇上该不会为了以示恩宠,大赦于她吧?”
蒋轩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担心这些。
过了半晌,蒋轩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旁的暂且不论,就为了大齐边境的百姓,我倒是真希望他能够凯旋归朝才好……”
陆清容微微一怔。
前几天漠北不是还传回了一份捷报,怎么听蒋轩的意思,仿佛这凯旋并不容易似的……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警告
马车上,陆清容和蒋轩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一路。
待到马车驶入荣恩街,蒋轩早已神色如常,再不见从刑部出来时的阴郁。
陆清容心下稍安。
没承想,马车刚一停在侯府门前,蒋轩先是小心翼翼地扶了自己下车,下一刻进了府,温声嘱咐她“先回榆院歇着”,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往沁宜院那边去了。
仅从他的背影都能看出那难以掩饰的怒气。
陆清容先是一怔,见他如此,哪里还能安心回榆院,当即随后跟了上去。
只是蒋轩走得极快,陆清容又挺着个肚子,根本追不上。
周围一群丫鬟仆妇见状,连忙把她劝上了青绸小车,这才直奔沁宜院。
仍是比蒋轩晚了一些。
蒋轩到沁宜院之前,吴夫人正在花厅门前踱步,不时往院门口望上一眼。
自从吕妈妈被刑部的衙差带走,她心里便分外忐忑,坐立难安。
吴夫人很快猜到,八成是那个周贵在刑部大堂上翻了供。好在承平侯应该还是撑住了的,否则被刑部传唤的,就不只是吕妈妈,还要加上自己了……
可那个周贵怎么就能翻了供呢……定是那个孙一鸣使了什么阴险的招数,逼他就范。
只希望周贵事先已经指证过尹屏茹了,如此一来,即便他翻供,也是前后矛盾,做不得数的!
吕妈妈被扣下了不要紧,只要尹屏茹也一起被留在刑部。这事就还有的谈……
吴夫人正算计着,刚刚派去刑部那边打探消息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夫人!刑部的人都散了!吕妈妈被关起来了!”那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吴夫人并不意外。只是问道:“只关了她一人?”
“不是!”
吴夫人才刚松了口气,心想只要有尹屏茹陪着就好……谁知下一句听到的却是:
“还有承平侯!”
“什么?!”吴夫人错愕,“孙一鸣竟然把承平侯也抓了?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那小厮不敢隐瞒:“而且孙大人把承平侯也关在了刑部大牢,丝毫没有照顾……”
吴夫人愈发急躁:“你把话都给我一口气说完了!还抓了谁?陆夫人呢?”
“没了,就只有吕妈妈和承平侯……陆夫人和陆大人一起出来的,小的亲眼看见他们上了马车,回静林胡同去了……”
吴夫人心中暗道不好。
这下可是有些麻烦了……
正在此时。蒋轩已经怒气冲冲走进了沁宜院。
径直来到花厅,蒋轩在吴夫人面前停下了脚步,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吴夫人被吓得够呛。
蒋轩脸上这种异常愤怒的表情。她曾在多年以前见过,那时蒋轩年纪还小,自然对她产生不了什么影响。而这些年,蒋轩愈发会隐藏真实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皆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即便当初自己诬陷他与靖远侯的死有关,害他被关在刑部那么久,也没见他像此刻这般满脸怒容……
“您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横竖我已经住过一次刑部了,也不在乎再旧地重游一回!”蒋轩声音不大,却怒气尽显。
吴夫人暗道:原来是替岳母抱不平来了!
强自镇定,吴夫人反唇相讥:“你莫要栽赃于我!我可没有陷害她!”
上来就是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蒋轩沉默未语,眼神之中尽是愤然。
吴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索性继续道:“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是无辜的?”
“听说当年去清潭寺,你也是在场的。那个尹氏怎么那么巧就出现在大殿上。还能在紧要关头救了你们一命?难道你就从未细想过吗?”
“就算你当时未曾深想,可是当她多年后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咱们侯府,你也没想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吗?难道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不成?”
事已至此,吴夫人仍不放过任何一次挑拨离间的机会。
蒋轩紧握双拳,已然忍无可忍。
看在吴夫人眼中,还当做是自己的挑唆起了效果……
当陆清容紧赶慢赶追进来时,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蒋轩横眉冷目,吴夫人笑容诡异。
以为蒋轩是为了今日吕妈妈言语冒犯姜夫人的事忿恨难平,再想及姜夫人的枉死……她生怕蒋轩一时冲动,动起手来。
陆清容赶忙上前几步,握住了蒋轩的手,低声道:“善恶有报,总会有时候到了的那天!你犯不着为了别人的错处,激怒自己,反倒无缘无故送了把柄出去。”
蒋轩原本也没要动手,此刻对着陆清容微微颌首,才又盯着吴夫人说道: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您一声,今日只是抓了吕妈妈,下一次就轮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了!奉劝您不要再多生事端,不为别的,只想想蒋轲,为了不连累他,您也该安分些才是!”
提到蒋轲,吴夫人登时强硬起来:“你……竟然敢威胁我!”
原本只是句寻常不过的提醒,既然被吴夫人理解成了威胁,蒋轩索性接着道:
“当初我去漠北的时候,您对那边毫无掌控能力,挑唆陆家不成,也就无计可施了。难不成您以为,此刻的我,也像您当初一样无能为力吗?”
陆清容还没怎么听明白,吴夫人那边已经急了:“你敢!”
“轲儿是你的亲弟弟,你要是敢害他,侯爷在天有灵,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皇上!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治你的罪吗!”
蒋轩冷笑一声,道:“只要漠北的仗能打赢,您觉得皇上会追究这些吗?”
吴夫人心中寒意顿生。
她当然明白,在皇上面前,蒋轩和蒋轲相比,亲疏相距甚远,倘若真的对立起来,结果不言自明……
吴夫人终是不敢再吱声了。
陆清容亦不愿多看吴夫人一眼,趁势就要拉蒋轩回去。
蒋轩随她离去之时,还不忘再次警告吴夫人“莫要再生事端”。
这一回,吴夫人竟然隐忍着点了点头,动作极小,但陆清容还是看见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谎报
从沁宜院出来,蒋轩陪着陆清容,慢悠悠地往榆院走。
丫鬟仆妇们都在远处跟着。
陆清容这才感叹道:“刚刚吴夫人好像真被你吓着了!”
蒋轩忽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只是在吓唬她?”
陆清容扑哧一笑,并不正面作答:“我当然知道了!”
她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的……
蒋轩脸上终于也有了笑容。
陆清容心情大好,拽着他解释起来:“放眼大齐,恐怕也没几个人比你更希望漠北能尽快恢复安定了,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怨,去针对漠北主帅!更何况,我看你对蒋轲一直是极好的,当初他临行前,你还叮嘱了不少事情……”
陆清容这话倒是实情,但用言语表达出来,则显出了几分刻意。
蒋轩笑意更深,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不用把我夸得像朵花儿似的……”他顿了顿,紧接着认真了许多,“我没事。”
陆清容心下了然,却佯装不服:“我可没夸张,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啊!”
蒋轩含笑回望着她,不禁感慨:“可惜这么明显的事,竟能把吴夫人吓成那样,可见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
尽管他并不稀罕吴夫人的认可,但这种感觉仍有些微妙。
陆清容当即摇头:“她并不是看不出来!”
许是今日情绪波动有些大,蒋轩一时并没反应过来。
陆清容缓缓解释道:“想来,在吴夫人心中,你是否会将那些吓唬她的话付诸现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这个能力。对她而言,这就足够让她恐惧了。”
蒋轩看着陆清容那一本正经的神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则是故作认真道:“她都恐惧些什么。我倒是说不准,但我却知道,她最后悔的是什么!”
“什么?”陆清容一头雾水。
蒋轩的打趣之意尽显:“定是千方百计把你娶进侯府的事儿!”
陆清容忍俊不禁,使劲嗔了他一眼。
蒋轩笑得开怀。牵起她的手,继续前行……
之后的几天,孙一鸣那边暂时没什么进展。
沁宜院那边,因蒋轩的警告起了效果,亦没有再生事端。
只不过。纵然蒋轩不曾对漠北战事进行任何干预,却还是出了意外。
这一日,便有消息传来。
番蒙人派了使臣进京,直接给朝廷送了国书来,商量议和的事。
陆清容听闻,只觉得啼笑皆非。
见蒋轩的神情严肃,又不像是开玩笑。
陆清容疑惑道:“是番蒙人先犯我大齐疆土,烧杀抢掠,祸乱百姓,被你们剿灭了一回。现在又死灰复燃来报仇……如今大齐早已派兵前往,眼看胜利在望了,他们倒想起议和来了!皇上能同意吗!怎么议和?只是投降恐怕不行吧,就算赔偿再多的银两……”
陆清容想当然地认为,番蒙使者是来讨饶的。
蒋轩苦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止要赔偿银两,还要割让土地。”
陆清容已经觉察到一丝蹊跷,却本能地回避了去,只道:“大齐要他们的土地做甚?名不正言不顺的!”
蒋轩无奈告知实情:“你说反了,是他们要求大齐割让漠北六州,永归番蒙所有。”
陆清容错愕:“凭什么!”
“凭他们几乎将大齐派去漠北的将士尽数俘获。如今大齐边陲。只剩下原有的守军,势单力薄,再难以对抗。”
陆清容极为震惊,半晌之后。也只能重复着:“尽数俘获?”
蒋轩点头:“包括蒋轲在内,也包括你大哥。再加上皇长孙自愿投敌,如今番蒙人手里的筹码,当真是不少。”
听到陆呈杰也被俘了,陆清容感同身受之情更甚,只希望这不是真的:“既然大齐剩下的守军已经不堪一击。番蒙人为何没有直接占下漠北六州,反而要来议和?”
“为了断掉大齐的后路。这次若是答应割地,漠北六州便成了番蒙人名正言顺的国土,以后大齐再想讨回,就先失了道义。而且,通过议和还能多得不少银两,恐怕番蒙人几年的赋税都没那么多!”蒋轩心里并不比陆清容好过,却只能实话实说,“换了是谁,身处这种胜券在握的大好形势,都会尽可能多挣些好处回去……”
这并不难理解。
陆清容只能想起别的,又问道:“可是,前些天漠北还有捷报传回……如何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出现了这么大的逆转?”
陆清容仍然希望从中寻出一丝破绽。
蒋轩摇了摇头,犹豫片刻才道:“依照现在的情形,最大的可能就是,蒋轲之前是在谎报军情……”
蒋轩本人也不愿面对这个猜测。
陆清容瞪大了眼睛:“他……有这么大胆子?!”
“我也希望他没有。但现在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是他贪功冒进,才致使全军将士被俘。”蒋轩长叹了一口气,“番蒙使臣对此并未隐瞒。按照使臣所述的时间推算,蒋轲发出捷报之时,正是他们落入埋伏被俘那日。”
陆清容双眉紧蹙:“这么说……是蒋轲仗还没打完,就急着发出了捷报?”
蒋轩脸上难掩愠怒,显然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能确定番蒙人说的都是实话吗?”陆清容仍怀一丝侥幸。
“就算不全是真的,也差不了太远。”蒋轩解释道,“漠北那边,自从上次的捷报过后,再没了音信,本就很不寻常。倘若我军在漠北实力犹在,这次番蒙使臣入朝,不可能半点消息都不曾收到!番蒙使臣一行百余人进京,只有顺天府急忙来报,提前了才不过半日!”
这对大齐朝廷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想当初,蒋轩和崔琰一前一后在漠北留下了大好形势,明明只要随便派个人去,这军功就手到擒来的……
谁也没想到,众人抢破头的便宜,竟然被蒋轲捡成了这样。
贪功冒进、全军被俘,再加上一个谎报军情……这荒唐程度,大齐朝数十年来都未曾出现过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堪忧
漠北全军被俘,形势堪忧。
陆清容终于不再心存侥幸。
为漠北将士的境遇深感悲切,为大哥陆呈杰的安危极为担心,这都让陆清容愈发心神难安。
“割让漠北六州、赔偿巨额银两……若是大齐不答应,番蒙人又待如何?”陆清容愁眉不展。
“强行占领,并处决所有战俘,一个不留。蒋轩攥紧了拳头,不知是想起番蒙使臣当时的语气,还是气愤蒋轲竟然捅出这么个天大的娄子。
陆清容闻言,忍不住浑身一震。
“皇上……能答应这些议和的条件吗?”陆清容喃喃地问道。
即便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希望听到何种答案。
答应割地赔款,是何等国耻……但若不答应,那么连同自己大哥在内的上万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只是想想,就让她心如刀绞。
蒋轩道:“皇上表示,需要考虑些时日,三日之后给他们答复。”
陆清容的神情依旧凝重:“想来,皇上定是不会同意的……”
“那倒未必!”
陆清容闻言,惊讶之余,说不清是喜是忧。
蒋轩接着道:“若是严词拒绝,固然能暂时保住面子,但到时番蒙人一怒之下做出泄愤之举,对大齐没有半分好处。皇上只能做出考虑的姿态,然后再勉强‘答应’他们的条件,先将番蒙人稳住,再从长计议。”
“是不是皇上跟你说什么了?”陆清容急忙问道。
“这正是皇上的决定,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他们的要求,是怕答应得太痛快了,会惹人起疑……”蒋轩没想瞒着她。
“那又该如何从长计议?”陆清容追问。
蒋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行至门前,向外张望过后,确认无人,才亲自将门关上。走回陆清容身旁,低声说道:“假意议和,再想办法派兵去漠北,无论如何要保证边境百姓的安定。不能出让一寸国土。”
陆清容略显惶恐。
她实在没想到,蒋轩连这种事都告诉了自己。
另一方面,还有对这个计划本身的担忧。
“如今漠北几近成为番蒙人的囊中之物,且于京城相距千里之遥,这行军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快马报信之人。若是派兵前往,恐怕连一半路程都还没走到,漠北那边就已经变了天……”
陆清容没有再往下说,心里想着,若真是这样,那么无论是陆呈杰和蒋轲,亦或其他被俘将士,都会性命难保。
蒋轩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继续道:“并非直接从京城派兵,而是悄悄派人去临近几省。暗中调兵,前往漠北,与番蒙人决一死战。”
陆清容恍然大悟的同时,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暗中调兵固然能瞒过番蒙人的眼线,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对于漠北被俘的众将士来说,却没有半分区别。
若是如此,基本上等同于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那被俘的将士又该当如何?”陆清容不敢相信,“难道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所以这还只是个计划,并未开始实施。”蒋轩面色沉重。“皇上的意思是,这三天先与番蒙使臣周旋一番,倘若能让他们放弃侵占漠北六州的条件,不再伤及边境百姓。皇上愿意用金银之物换回被俘的将士们。”
陆清容仍是叹息。
番蒙人手握如此有利的形势,又如何肯放弃唾手可得的漠北六州!
看来这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蒋轲这一趟抢功之旅,竟然能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而未来即将面临的惨痛局面,陆清容甚至都不敢去想。
这一瞬间。她眼前忽地闪过陆呈杰的身影,那个从小就格外稳重的兄长,那个被父亲和母亲寄予厚望的兄长,那个不善言谈却以他特有的方式关心着自己的兄长……难道就要与全军将士一起,成为蒋轲贪功冒进的牺牲品了吗?
对陆清容而言,来到大齐十数年,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亲人即将离去的哀伤。
一时间,陆清容再难做到乐观。
许是身怀有孕的缘故,她只觉得情绪有些失控,一阵悲伤袭来,难以抑制地冲击着她的心神。
全身冒汗,眼前一黑。
下一刻,陆清容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这可把蒋轩吓坏了,连忙高声喊绿竹去传话,让墨南去请徐医正。
迷迷糊糊之间,陆清容隐约能感觉到周遭的杂乱之声,却并不真切。
徐医正很快就到了,一番慎重的诊脉过后,方才对着满脸焦急的蒋轩劝道:
“世子夫人并无大碍。孕期的女子,本就常见气血不足,况且世子夫人往日便略显瘦弱,想来是前几日奔波劳顿,今日再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方才至此。”
前几日,陆清容为了尹屏茹被诬告的事,劳神操心不说,还跟着去刑部大堂折腾了一整天;今日也的确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徐医正毫无询问,就把情况说了个**不离十。
蒋轩更为深信,同时心里颇为自责,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口无遮拦地说那么多……
“那她何时能醒过来?”蒋轩担忧道。
“再过一刻钟,也就差不多了。”徐医正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嘱咐道:“待世子夫人醒来,尽快把这药熬好服下,可保近日无忧。世子夫人的身孕已经六月有余,等过了七个月,这种症状自然就会消减,无需担心。”
蒋轩总算松了口气。
徐医正写好了方子,交给绿竹去抓药熬药,又陪着蒋轩等到陆清容转醒,方才告辞离去。
陆清容刚醒过来,仍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听着蒋轩在耳边的温声劝导……
只愿这三天之内,皇上真的能说服番蒙使臣放弃漠北六州才好!
自知希望渺茫,陆清容尽量让自己不再多想。
正在此时,徐医正突然又急匆匆地返了回来。
面对蒋轩和陆清容的满脸疑惑,徐医正尴尬道:“我真是有些老糊涂了,竟然忘了一个重要的禁忌!”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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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来。吴夫人恶行不断,早年是趁着蒋轩年纪小、无力抵抗,销毁了不少证据,同时一直有以吴太后为首的吴氏一族撑腰,使其更显有恃无恐。
从最初姜夫人的遇险、病逝,到后来蒋轩和尹屏茹接连被诬告,其间还有加害立鹃、致死唐珊之类的事,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除了触怒皇上的那次以外,其余罪行都尚未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次通过清潭寺一案。总算是开了个好头!
陆清容心里盘算着,即便其他的证据仍不好找,单凭清潭寺这十条人命,就够吴夫人偿命了吧……
蒋轩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跟着点了点头,才接着道:“正是如此。孙大人的原话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起初,蒋轩还有些犹豫。
毕竟漠北形势堪忧,蒋轲生死难料,这都让蒋轩难免分心。纵然这皆是蒋轲的鲁莽导致。他终归还是自己的亲兄弟,更何况还有那些并无过错的将士们……一时间,蒋轩的心思更多都放在了漠北的事上。
孙一鸣却十分坚持,表示一码归一码。吴夫人的罪行证据确凿,趁着蒋轲身陷敌营之际,皇上气愤之余,非但不会对她有丝毫回护,说不定还能当机立断判下重刑。而吴夫人本就罪有应得,蒋轩亦不必有何愧疚。
“所以我已经与孙大人商议过了,明日由他进宫面圣,将案情如实告知皇上。”蒋轩说道。
陆清容微一皱眉:“为何要等到明日?”
“一则皇上今日事务繁忙,恐怕无暇召见;二则孙大人也想再试一试,看能否从承平侯身上寻些别的线索,毕竟吴夫人身上的案子,远不该只这一桩……”
蒋轩说完,旋即站起身来,又道:“我还要再出去一趟。皇上今日召了几个人进宫,包括大舅舅也在其中,估计是要讨论漠北之事,若是回来晚些,你莫要等我,按时用饭,早些歇了才是。”
陆清容一一应下,想要起身相送,又被蒋轩按回了沉香木罗汉床上。
陆清容只得靠坐在那里,目送他离去。
蒋轩刚走,绿竹紧跟着进了门,手里捧着黑漆托盘,其上的釉瓷药碗还冒着热气,正是徐医正昨日开的方子。
绿竹先把药放在罗汉床中间的小桌上晾着,才回道:“刚才沁宜院来了个丫鬟,说是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我自作主张把她打发走了,说您身子不适,昨儿才刚看过大夫。”
陆清容并不意外,想来是吴夫人也知道了漠北的事。
“说不定一会儿吴夫人就亲自过来了……”陆清容想着。
绿竹稍有踟蹰,仍如实道:“世子爷之前放了话,不让吴夫人随便走出沁宜院。”
陆清容叹了口气,看来吴夫人是真的怕了蒋轩,八成还会以为今次漠北的事就与蒋轩有关……
清者自清,陆清容管不了她怎么想,也不想管。
此时桌上的药温度正好,陆清容从绿竹手上接过,憋着一口气,一饮而尽。
仍觉得苦涩难耐,她顺手就要拿过蒋轩剩下的那杯茶,压一压这味道。
绿竹连忙制止:“徐医正说过,您现在不宜饮茶。”
一边说,一边把陆清容手里的茶杯夺了去。
陆清容失笑:“这吃药就是麻烦,还要想着那许多禁忌!”
绿竹忍不住埋怨:“也是您太不小心,不把太医的话当回事!这茶倒是还好,万一喝下去,不过是会减轻药效罢了……”
“若是什么相克生恶之物,能要了命也未可知!”陆清容笑着替她补上了后半句。
倏忽之间,陆清容仿佛想到了什么,顿时笑不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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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容突然问道:“前年两位姨娘拿来的那些药材和药渣,可还留着?”
绿竹有点犯懵,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指的是陈姨娘和卫姨娘拿来的,当年姜夫人病逝之前所用的药材,以及熬剩下的药渣。
“都按照您的吩咐,仔细留着呢。”绿竹回道。
“快去拿来!”陆清容立刻吩咐。
绿竹虽有纳闷,却也不多问,直接去了。
陆清容一个人静静坐着,心中思绪万千,理也理不清。
昨日徐医正的叮嘱,以及刚刚自己与绿竹的对话,不停在她耳边回响,让她意识到一个之前可能忽略了的问题。
她曾经把姜夫人当日所用的药材整理成一张方子,为此询问过大夫,甚至自己还翻了好一阵医书,始终没发现这方子有半点问题。
现在想想,自己一定还是有所疏忽……
这时,绿竹已经捧着两个药包回来了。
陆清容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跟前的小桌上,分别拆看。
其中一包是剩下还没来得及熬的药材,另一包则是熬过之后的药渣。
那包药材,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显得格外干枯,但保存得还算好,起码形状和颜色都很真切。
正是因为如此,之前陆清容整理方子的时候,就是让人用的这包里的药材,而没有去动另一包霉烂过后风干的药渣。
当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个是熬药之前的模样,一个是熬药之后的模样,原本就是同一个东西,肯定是哪个容易分辨就用哪个了!
实际上,谨慎如她,当时担心两位姨娘的表述有误,还是大概对比了一下的,只是并没发现什么区别。
然而这一次,陆清容可是仔细了许多倍。
只见她的目光不断在药材和药渣之间移动。认真对比着。
绿竹在一旁有些纳闷,便也跟着一起看,却始终不得要领。
“夫人,您这是在看什么?”绿竹终于问道。
“看这二者有何不同……”陆清容呢喃着。眼睛仍不停歇。
绿竹得了提示,但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陆清容同样如此。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预感是不是错了……
就在即将放弃之时,陆清容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区别。
在那包药渣之中,其中某一味药的比例。似乎与另一包药材之中很不相同。
药方之中有一味红参,陆清容由于研究过那方子很长时间,至今仍记得。
此时再看,方才注意到药渣之中像是红参切片的东西,仔细对比发现,竟是比药材之中红参所占的比例多了许多倍!
陆清容也拿不准,这到底与姜夫人的病逝有无关联。
毕竟只是红参,就算用量稍多一些,总不至于到致死的程度……
“先把药渣里的红参都挑出来吧!”陆清容吩咐过后,便与绿竹一同同手。
待到将药渣之中的参片尽数挑出。放在了一处,陆清容顿时发现了异样。
虽然形状类似,都是像小手指指甲盖的大小,薄薄的片状,但仔细对比,颜色却有细微的差别。
绿竹同样看出了端倪,不由嘀咕着:“好像颜色一个深一个浅……会不会不是出自同一支参?”
陆清容的直觉告诉自己,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她拿起两片颜色不同的参片,端详了许久。
只见颜色略浅的那个,表皮呈暗棕色。断面只是微微发黄,由于是熬过之后的药渣,陆清容猜测,这断面或许本该是白色的。
那就很可能不是红参了……
陆清容当即把药渣中的两种参片都取出一些。吩咐绿竹包好,拿去给墨南,还是按照上次的办法,悄悄出府找个药铺询问。
傍晚时分,墨南回来禀报过后,陆清容心中可谓悲愤交加。
她强忍着让自己沉住气。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侯府前院的药室……
蒋轩今日回来得极晚。
亥正一刻,蒋轩蹑手蹑脚地走进内室,生怕吵醒了陆清容。
却不想,此时陆清容仍待在灯光昏暗的内室外间,正襟危坐地等着他。
蒋轩内疚之余,还带着一丝责怪之意:“都说让你早些歇了,怎么还执意等着我……”
话说到一半,当他看到沉香木罗汉床中间小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顿时停住了。
那两包药材和药渣,蒋轩同样记忆深刻,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此时旁边还放着两本像账册一样的东西,配着陆清容那满面戚然的神情……蒋轩心中瞬间腾起一阵寒意。
“发现了什么问题?”蒋轩沉声问道。
陆清容深吸了一口气,道:“之前咱们疏忽了,都没去关注那包药渣。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发现那药渣与药材竟有不同,其中多了一味药……”
“多了什么?”蒋轩的声音略显颤抖。
“地棉根,也叫九信草,用量不甚,便有毒。”陆清容言简意赅。
“所以……母亲当年,是中毒身亡……”
蒋轩的声音极轻,却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只见他紧握双拳,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抓来的药材还好好的,熬的时候却生生多出了一味毒药,可见这毒药一定是从府里来的了!”
“地棉根倒也不能算毒药,只要配用得当,亦是治病良方,只不过,母亲所用的汤药之中,其剂量过于大了……我今日去前院的药室看过,那里就有地棉根。”陆清容拿起上面那本账本,“药室里的采买和领用,理应都在这上面详细记录的……”
听到这里,蒋轩便明白,这记录定是没有了。
但他还是拿了过来,稍一翻看,果然发现其中缺了几页,明显是被人有意撕了去,而从前后的时间推算,那缺失的几页,正是姜夫人离世前后的几个月。
陆清容怕他着急,连忙接着道:“但那地棉根与采买时相比,分明是少了许多。于是我便去翻了各院问诊的药方存档。就在母亲病逝前夕,沁宜院曾经用过一个方子,治疗吴夫人的久咳未愈,里面就含有少量的地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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