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确认
杖责过后,吴夫人尽管目的不纯,但总归是立刻去找大夫帮贺清宛诊治。┣要看╬╠书┝、1`k·a^n-s-h/u`^c、c-
而蒋轩刚才已经离开前院,去送常公公了。
6清容便不想在此久留,直接扭头回了榆院。
路上,她才想起6芊玉和范氏还在等着自己,连忙加快脚步。
还是有人比她更快。
刚才在前院打贺清宛的时候,各院就有不少丫鬟婆子闻讯跑去观看,此刻便有榆院的丫鬟提前一步跑回来,早就将那杖责之事嚷嚷开了。
故而,6清容刚到厅,6芊玉就兴冲冲迎上前来。
“听说贺清宛被皇上派来的人打了?”6芊玉又惊又喜,“她这是得多能折腾,才让深宫之中的皇上都要打她一顿来解恨!”
6清容随口应道:“说是‘莽撞无礼,不思敬仪’,并未具体说是为了什么事。要≮看書·1╬k╳a╬n╳s┼hu·c·c”
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她还来不及与蒋轩沟通,并不确定丽娟的事是否尘埃落定,若是还不够瓷实,自己总不好乱讲什么的。
6芊玉没有多问,只想象着贺清宛被打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就够畅快了。
“皇上是见过她吗?这描述得也太准确了些!”6芊玉忍不住感慨,转念一想,又道:“只不过,依我看,那些批评责备的言辞之中,闭着眼睛随便挑出来一句,就能跟她这人配个**不离十!”
6清容含笑不语。
倘若让6芊玉知道了当初生在光隐寺的事,怕是她就要亲自跑过去再给贺清宛补上一顿了……
而范氏站在一旁,对6芊玉的情绪则不大能感同身受。
她只是听身边妈妈提起世子夫人家世之时,偶尔记得有过贺清宛的名字,见都没见过,定然谈不上好恶。┡要看书、1`
但她素来细心,直觉告诉她,贺清宛这个听起来有些稀里糊涂的罪名,八成就跟6清容有些关联。
她反而更担心6清容,方才吴夫人过来说的那番话。她仍记得。
“靖远侯夫人说您昨儿个落水了,那可曾看过大夫?刚才又去前面忙碌了这许久,别累着了才好!”范氏关心道。
话音未落,6芊玉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脸懊悔的模样拍着脑门:“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问这事儿!”
6清容的为难之色一闪而过,笑着道:“好在天气暖和了不少,又是接近正午的时候,没受什么凉。太医也看过了。说不碍的。”
对于落水的原因,只字未提。
范氏心思玲珑,自然明白6清容这是不想说。
6芊玉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了,上前就要追问。∧要≥∥v≡看书?w╬ww·1·c·c
刚巧此时,蒋轩回了榆院。
“你这动作也太快了些!我急着送常公公出门,再回去你就没影儿了!”
蒋轩说笑着走进来,方才现有客人在,立刻收起那份玩味。
“原来是大嫂和二姐过来了!”蒋轩的口吻既亲近,又不失客套。
范氏与6芊玉赶忙行礼。
蒋轩见状,立刻转向6清容。温声道:“你们姐们先坐,我去书房一趟,晚些再过来。”
6清容刚要点头,范氏那边抢先道:“我们一早过来,已经叨扰多时,这就该回了!”
6芊玉闻言,双眉微蹙。
她可不想走,她还惦记着要刨根问底呢。
范氏却异常坚决。┠┞┢要╣┟┟┡看书/1`k-a`n·s^h·
原本她就不怎么敢在世子爷面前说话,再加上刚才世子爷进来时,明显心情是极好的。想及如今6清容在侯府处境堪忧,她更希望6清容能借此机会与世子爷多些相处……
6芊玉拗不过范氏,又不好当着世子爷的面任性,终是被她给拉走了。
人刚走。蒋轩就问:“她们这是怎么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6清容先叹气,再苦笑,一脸无奈:“她们这是觉得,你好不容易过来搭理我一次,可不能给我搅局才是!”
蒋轩一愣:“这是从何说起?”
刹那间。他就反应过来,定是与昔日关于梨春院的流言有关。
“这么久了,她们还不相信你的话?”蒋轩语带愧疚,想起刚才的一番折腾,又连忙揽着6清容坐下,怕她累着。
6清容倒不觉得怎样,语气很是轻松:“这一年多,我也都习惯了!自从丽鹃搬进侯府,我二姐每次提起这事儿,都是一副审犯人的架势,生怕我受了什么委屈,又不跟家里说。而丽鹃的身份总是要保密的,如此一来,我便难以在她面前自圆其说了。”
“而我大嫂,是个心重内向之人,尽管从不咄咄逼人地问,心里却自有看法,更难劝服。我若是解释太多,倒有越描越黑之嫌……”
眼看着蒋轩的脸色愈沉了下去,6清容转而笑道:“好在以后不会再有这烦恼了!圣旨上的‘成嫔’,应该就是丽鹃吧?”
蒋轩这才缓过神来:“正是!我真是糊涂了,刚才就该当着你大嫂她们的面,把这事儿说了的。”
6清容笑意更深:“这有什么打紧!想来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能听说了。”
“嗯。”蒋轩点头,“圣旨已下,皇上决定这个月内就行册封礼。”
“那今日怎么没有去梨春院传旨?”6清容不解。
“梨春院里,早就没人了!”
“啊?”
“昨日我去宫里如实禀明了丽鹃落水之事,皇上当即决定立刻接丽鹃进宫。入夜之后,就由羽林卫护送她们搬入宫中了。过程本就是静悄悄的,便没有惊醒到你。”
6清容吃惊不小。
大半夜的搬去了宫里?还静悄悄的……
难免让人怀疑,皇帝这到底是因为着急,还是另有什么顾虑。
“所以,皇上这是不打算承认丽鹃在咱们府里住过的事儿了?”6清容问道。
蒋轩失笑:“明面上不提罢了,这一年多的风言风语,谁还能猜不到呢!”
这倒也是。
6清容此刻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番大张旗鼓地赏赐于她,除了是对她救过丽鹃的嘉奖,恐怕另有一层安抚的意思在。
6清容想得明白。
让皇帝觉得亏欠了自己,未必就是件坏事……( )
第四百三十三章 惊心
沁宜院中,吴夫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吕妈妈的搀扶下回来了。
知道贺清宛的性命无忧,也就行了。
她不愿再在前院耽误时间。
即便她再不愿相信,即便她怀有再多侥幸,也仍需面对现实,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沁宜院,吴夫人有气无力地把屋里的丫鬟们尽数赶了出来。
这才对着吕妈妈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个成嫔究竟是何许人也!还有,看看梨春院那边是否有什么动静!”
吴夫人多么希望,这两件事一码算一码,其中并无联系。
事实却又是一次当头棒喝。
吕妈妈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应声而去,而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吴夫人预感到不好,心又沉下半分。
“那个成嫔的来历,奴婢尚不知情,会立刻去打听。”吕妈妈顿了顿,才接着道:“至于梨春院……此刻已经人去楼空了。”
“什么?!”吴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前立时一黑,人也跟着有些摇摇欲坠。
吕妈妈眼疾手快,及时上前搀扶,才让她缓缓坐了回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吴夫人声音略微颤抖,“可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奴婢是才刚听说的,并不清楚她们去了何处。就连原本守卫梨春院的那些羽林卫,也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可见世子爷定是知晓内情的……奴婢只知道,昨个儿入夜前,梨春院还一切如常,可到了早晨,人就搬了个干净!程姑娘身边服侍的人本就不多,这次更是走得一个不剩。还有大姐儿,也被带走了……”
事到如今,吕妈妈心里已如明镜一般。
但她只有描述事实。不敢妄加揣测,去惹吴夫人动怒。
吴夫人却出奇的平和,仿佛再无力发火一般。
只听她底气尽失地说道:“什么大姐儿!应该,是公主吧……你也别去打听那个成嫔了。这么明摆着的事儿,要是咱们都不知道她是谁,恐怕别人更不知道了!”
这些话,一旦挑明,与憋着不肯承认之时相比。心境显然是随之变化的。
吴夫人不再有任何侥幸,开始一门心思琢磨该如何应对。
“既然如此,那个贺清宛,咱们是不能留了!”吴夫人语气坚决。
吕妈妈先是一惊,想到当年的唐珊……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偏了,犹豫着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把她送回贺家吧!从此以后,她与靖远侯府再无相干!”
吕妈妈算是松了半口气,又提醒道:“如今二爷不在京城,这又是枫院的事,您看要不要先等一等。去封信问问二爷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吴夫人不以为然,“他若知道贺清宛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恐怕还要埋怨我不曾当机立断!再说,轲儿当初把她弄进府里,也不是真中意她这个人,而是和瑾亭置气的成分居多。”
吴夫人坚持己见。
吕妈妈仍有顾虑:“只是如今枫院的情形……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贺姨娘一个人,若是把她赶回了娘家,还不知道外面又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你真是糊涂!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吴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丽鹃在咱们府里住了一年有余,期间不愉快的事又何止昨日这一桩!记得之前你就提起过,贺清宛曾经跟梨春院的嬷嬷起过冲突,还被人家掌了嘴……今天她只是挨了顿板子。谁又知道这算不算完?”
“如今丽鹃连名分都有了,又是近水楼台,她要真是个记仇的,这枕边风一吹,说不准之后还会有各种责罚接踵而来!咱们可不能冒这个险,务必要跟贺清宛撇清关系才行!”
“更何况。咱们自己也不是没得罪过她……”
吕妈妈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吴夫人脸色却愈发阴沉。
往日种种,瞬间涌上心头。
丽鹃第一次有孕之时,为了那补药的事,太后娘娘、安乐伯和自己,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降级的降级,罚奉的罚奉。
那时候,她一直想不通皇上为何会这般小题大做,现在方才知悉缘由!
事情过去这么久,但愿丽鹃不再记恨才好……
这时,吕妈妈忍不住问道:“奴婢尚有一事想不明白。自从程姑娘来侯府,虽说羽林卫将梨春院把守得密不透风,咱们无法轻易入内,但府门各处可都是有咱们的人,自始至终未曾见过丽鹃出府。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在府外所生,这细节咱们并不知晓,自然无从质疑。可她现在身上这个,又是怎么来的……”
吴夫人闻言,登时面如死灰。
她远比吕妈妈想得更透彻。
无论这听起来多么牵强,但皇上既然给了她名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肯定是龙种无疑。
皇上是什么人,自幼在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斗倒辅政王后顺利亲政,最近又冒出要与吴家抗争的苗头,和太后娘娘愈发貌合神离。
这位心思缜密、生性多疑的皇帝,于他而言,恐怕根本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什么人。
他难道还会帮别人养孩子不成!
若是丽鹃没有出过府,那必定是……皇上来过!
只是想想,吴夫人就不由一阵颤栗。
突然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当初皇上不知为何送来给自己的那本女戒,果真也是有缘故的!
回想那时,正是自己被羽林卫从梨春院架走之后不久。
怪不得羽林卫对她这个靖远侯夫人动起手来,如此不含糊。
原来并非他们不分尊卑,也不是蒋轩的意气用事,而是皇上……
那晚,皇上说不定就在梨春院!
吴夫人把自己的猜测尽数讲出来。
吕妈妈越听脚越软,险些就要瘫倒在地,只得强撑着应对:“事情过去那么久,皇上该罚的也罚了。而且自从送来那本女戒,虽说咱们并未会意,但许是巧了,仔细想想,后来咱们还真就没去招惹过梨春院!如今又有贺姨娘的事儿挡在前头,估计皇上更顾不上跟咱们翻旧账了!”
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吴夫人也认同。
然而,吴夫人所担心之事,并不是皇上会翻旧账。
“真正让我心惊的,是皇上把自己的女人安排在咱们府里,却从未告知,甚至不晓得亲自来过多少次,皆是瞒着咱们……皇上,竟然就那么信任蒋轩!”
这才是最让她害怕的!
吴夫人下定决心,必须尽快扭转这个势头!
“咱们要好好想想了,如何才能让皇上不再这么信任蒋轩……”吴夫人像在自言自语。
她知道,吕妈妈八成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的,这事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之后接连数日,沁宜院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清宛被皇上下令打过二十廷杖的当天,吴夫人起初还帮着请大夫,转身就翻脸不认人。
一纸休书,几句敷衍至极的说辞,就把贺清宛连人带行李送回了贺府。
于是,贺清宛那血肉模糊的伤处只是粗略处理过后,就有人急匆匆抬着她,从后门离开了靖远侯府。
陆清容听说这事,着实惊讶于吴夫人的当机立断、翻脸无情。
之后贺府的人上门求见过几次,沁宜院始终避而不见。
毕竟有皇上那道斥责贺清宛的口谕,贺家人只能自认理亏,做低伏小。沁宜院求见无门,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最后,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榆院这边。
陆清容更不可能理会,一门心思在榆院养胎,不闻窗外事。
直到又过了几日,宫中派人来请,她才不得不出这趟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谗言
丽鹃早就有心请陆清容进宫说话。
那日走得匆忙,甚至不曾与她告辞。
想着陆清容身子弱,那日为了救自己又跳进湖中,不敢折腾她,方才等了些天。
今日不同往日,丽鹃贵为嫔位,居一宫之主,显然风头正盛。
好在丽鹃本人除了衣冠有所变化之外,看不出与昔日还有什么差别了,在陆清容面前依旧和善。
从成嫔的宫里出来,陆清容忍不住想到,果然还是被自己猜中了。
皇帝册封成嫔,对她之前的宫女身份毫不遮掩,却唯独隐去了她这两年的宫外生活。
今日丽鹃与她相见,虽以闲谈居多,却也有意无意提及此事,暗指皇上不愿将这两年的过往公之于众。
丽鹃当时面带惭愧的神色,陆清容仍能记起。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
陆清容完全能够理解。
她早就想明白了,设身处地去考虑,换了谁是皇帝,都不会希望自己女人寄居在他人府邸的事被人知晓。
而她和蒋轩早就达成一致,会对此事守口如瓶。
正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行至宫门。
陆清容登上回府的马车时,却突然一愣。
只见旁边不远处停着的马车,怎么看都有些眼熟,正是吴夫人出门常坐的那辆。
她进宫来做什么?
沁宜院这些日子的异常安静,让陆清容忍不住警觉起来……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真挺准。
吴夫人此次进宫,就是为了蒋轩的事。
冥思苦想多日,她总算想出了个可行的法子,让皇上不再如此信任蒋轩!
进入宫门,吴夫人直接就去了奉宁殿,求见太后娘娘。
“她来干什么?”太后似乎并没有心情见她,“让人去问问,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跟她说在门外请个安就回吧!”
李嬷嬷知道太后心情不好,也不替吴夫人说话,直接派了宫女去问。
“她倒是有脸过来!”太后这边冷哼一声,又道:“哀家就想不明白了。那个丽鹃明明是咱们安插在靖远侯世子身旁的眼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皇上的人!”
“这恐怕跟靖远侯夫人并不相干……”李嬷嬷如实道:“想来,是咱们这两年对丽鹃太过忽视,方才至此。”
吴夫人十分生气,但也认可了这个说法。
当初蒋轩从漠北凯旋而归。一时风头无两。这种将帅之才,即便无法招揽到自己身边听命,起码也要对其动向掌握一二才是。故而,她才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往蒋轩身边送女人。
只是蒋轩的警惕性颇高。
吴七娘和吴十娘二人,一个在府里根本都没什么机会见到蒋轩,另一个更是老早就被蒋轩寻了个名目送出侯府。
唯独这个暗中安排的丽鹃,还算成功接近了,生下一女后,甚至还被接入了侯府……
只不过,蒋轩从漠北回来之后。便以战场旧伤未愈为由,愈发远离朝堂,使得太后一直没有动用丽鹃这颗棋子。
当时她还想,埋得深些也好,以后动用起来,说不定更有奇效!
如今可倒好!两年过去,一直闷声不响的丽鹃,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女人,此刻有孕在身不说。那个快满周岁的女儿更是被封为了公主,据说皇上还要兴师动众给她办周岁!
吴太后一肚子疑问,总想把丽鹃叫来问个清楚。
而丽鹃身旁那个林嬷嬷,是个曾在御前伺候过的。如今贴身服侍丽鹃,寸步不离,让吴太后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又何尝不知道,此事不大可能与吴夫人有关,只是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会罢了。
这时。刚才去询问的宫女回来了。
“回禀太后娘娘,靖远侯夫人说是有些事,与成嫔娘娘有关。”
“哦?”太后果然精神了一些,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进到殿中,吴夫人又是请安,又是嘘寒问暖,始终不入正题。
她之所以如此,乃是心里没底,总想着先探出一些太后娘娘的态度,再行出言。
太后听得不耐烦了,直言问道:“你不是要说成嫔的事儿?”
很快又补上一句:“难道你手里有成嫔的什么把柄?”
此话一出,暗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吴夫人当即开了口:“这位新晋的成嫔娘娘,明面上说是为皇帝生育公主有功,一朝便以宫女的身份飞上了枝头。但实际上,她这两年住在哪里,恐怕太后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
见太后点头的同时嘴边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吴夫人更加安心了。
“皇室血统的纯正,绝对不容有失!”吴夫人讲得义正言辞,“反正这两年,我是从未在府里见过皇上的。即便只是低调的微服出宫,怕也不会太过频繁吧?倒是世子爷,去梨春院的次数还要更多些……依我看,成嫔的这位小公主,长得就与皇上不很相像!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就更难说了……”
吴夫人摆明是在胡说八道。
听在太后耳中,却很受用。
“此话当真?”太后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
“说实话,这本是件说不准的事儿,我只是替太后娘娘您忧心,毕竟皇上若是受了蒙骗,太后娘娘您脸上也无光……我这才不吐不快,说了些心中的疑惑,还望您不要怪罪才好!”
“我怎么会怪罪!就连皇上,都是允许风闻奏事的,更何况又是此等事关皇室血脉的大事!”
太后心中窃喜,吴夫人所讲的这些,也正是她所需要的。
“既然如此,明儿个你再进宫一趟吧!皇上散了朝会到奉宁殿请安,你提前过来等着,到时候想办法提醒皇上一下才好!”
“是。”吴夫人连忙应道。
对她来说,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至于皇上相信与否,那都不重要。只要皇上但凡有那么一丝不确定,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信任蒋轩。
对于她日后图谋之事,这就足够了。
“在皇上面前,你不要把话说得像刚才那般直白,要婉转些才好。”太后指点她。
吴夫人记在心中,与太后详细设计好说辞,才退出了奉宁殿。
她刚一走,李嬷嬷就在一旁提醒道:“太后娘娘,靖远侯夫人这话是否属实,恐怕还有待商榷……”
“我管它是真是假!”太后阴冷一笑,“她是想让皇帝对世子有所猜忌,这我当然明白!但只要皇上同时也猜忌了成嫔,对咱们就是件好事!”
李嬷嬷似乎明白了什么:“您是怕成嫔将咱们派她去接近靖远侯世子的事告诉皇上?”
太后点头:“皇帝若是发落了她,自然最好,就算只是冷落在一旁,多少也能让哀家踏实一些。如今她这个身份,总让我有些不安!”
李嬷嬷不再劝阻。
既然太后娘娘怀了这个心思,就怪不得会与靖远侯夫人一拍即合了……
第二天,吴夫人再次来到奉宁殿,等着与皇上“偶遇”。(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做戏
吴夫人陪着太后,在奉宁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等到散朝后过来请安的皇帝。
只见皇帝一身红裳绛纱袍,头戴五彩玉珠皮弁,显然是散了朝就直接过来的。
只不过,皇帝的气色,似乎有些憔悴之态。
身后跟着成群的太监和侍卫,尽数止步于殿前,只有常公公一人,虚扶着皇帝,缓步前行。
一进门,殿中除了太后之外,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包括吴夫人在内。
皇帝先向太后行了礼,方才转向吴夫人这边,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挑了这时候给太后请安。
“靖远侯夫人也在啊!”皇帝说完这句,就咳嗽了好一阵。
“是。”吴夫人保持着跪姿,不敢多说话。
皇帝咳嗽完了,才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起来。
这时,太后那边开了口:“快去给皇上端杯热茶过来!”旋即又道:“你也真是的,自己身体不大爽朗,坚持上朝也就罢了,来我这里请安的事算什么打紧,竟也一次都不肯落下!
言语之间略带嗔怪,但任谁听了,也知道这并非真心。
皇帝则回道:“朝堂上的事是大事,过来给太后请安,同样也是大事!朕只是偶感风寒,并非有什么大碍,怎能在您面前失了孝道!”
越是心中有隔阂,这礼节之事才更不能疏落,免得被人挑了错处。
皇帝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依我看,这朝堂上的事,皇上也不能都揽在自己身上,平白让龙体过多损耗。还是让朝臣们帮着多分担些,来得更好!”
皇帝笑着应下。
这话一如往常的冠冕堂皇。他早已习惯。
此次却有了不同。
太后说完,并未像往常一般,嘘寒问暖几句就以不耽误他朝事为由让他回去,而是转向吴夫人,摆出要继续往下说的架势。
“这说到为皇上分忧,你们侯府里可是首当其冲呢!”
“可不敢当!”吴夫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为人臣子。自当为国尽忠。绝无二话的。”
太后问道:“蒋轲离京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回太后,犬子出征之前。我就曾告诫过他,要一心以战事为重,不要总惦念着家里的琐事,故而。并不曾有什么消息。”
听到此处,皇上心里琢磨着。她们这一来一往,看似闲谈,却显露出各种深明大义。
无非就是太后想在自己面前替靖远侯夫人和蒋轲做脸。
尤其自己不久前派人去把蒋轲的姨娘打了二十廷杖,她们这是担心蒋轲因此有失圣心吧。
皇帝自以为看透了她们的心思。
却不想。她们还有后招。
太后突然道:“瞧哀家这张嘴,怎么还议论起前线将领来了!这后宫可是不能干政的,即便蒋轲传回什么消息。那也算是战报,不能胡乱打听的!”
自说自话了一阵儿。立刻又道:“还是说说你们世子吧!记得他从漠北回来之后,似乎一直在府中养伤,不知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皇帝听她提起蒋轩,不禁微微皱眉。
吴夫人连忙接话:“劳烦太后娘娘惦记,世子的身体倒是康健了不少,只是……”
抢着说话,却又吞吞吐吐。
太后只得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他最近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大好。”
吴夫人话音未落,皇帝的双眉皱得更深了。
尽管蒋轩明面上是在府中调养旧伤,但这段日子里,皇帝也不是没给他派过任务,只不过那些查案之类的事,皆在暗中进行罢了。
尤其他前两日才刚见过蒋轩,可是一点都没看出他精神有什么不好。
太后那厢,闻言却吓得不轻:“精神不好?!不会是和靖远侯一样……”战场归来,就疯疯癫癫了吧!
“那倒不是!”吴夫人连忙摇头,“许是我说得夸张了些,他不过就是情绪低落些而已,与战事或朝事都无干系,不过是年轻人的一些烦恼罢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哦?”太后佯装惊讶,“这么说,是为了男女之情?那哀家就更难理解了,咱们靖远侯世子,家世显赫,战功卓著,人亦是相貌堂堂,难道还会有人看不上他不成?”
听到这里,皇帝只觉的这当真是越扯越远,便想起身离去,留她们二人继续胡扯便罢。
吴夫人看出皇帝的不耐,不再兜圈子,直入正题。
“其实这事情的始末,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从漠北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便安置在了京城的某处宅院。没过多久,那姑娘有了身孕,继而产下一女,便被他接入了侯府,住在梨春院。这一年来,时常探望,倍加呵护,甚至连我那媳妇都有些吃醋了!”
“却不想,就在前几天,一夜之间,那姑娘就这么不见了!”
吴夫人注意到皇帝此刻已经双眉紧锁,心中更是窃喜。
既然皇帝始终不肯披露成嫔的过往,坚称是直接由宫女晋封的,那就怨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了。
“原本我是没多想的,只觉得世子本也没给她什么名分,如今走了,就当是与侯府没有缘分便罢。殊不知,自从梨春院人去楼空,世子的精神总有些恍恍惚惚的,让人看了都心疼……”
吴夫人适时拿起手中的帕子,做出拭泪的模样。
皇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太后和靖远侯夫人慢慢说话,朕还召了朝臣进宫议事,就不相陪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奉宁殿。
只见那背影竟有些微微摇晃,不知是风寒所致,还是怒气攻心。
奉宁殿中,吴夫人和太后相视而笑,都觉得她们的目的达成了。
而皇帝那边,并没有召见什么朝臣。
回到勤政殿,便让常公公叫了两名禁军进来。
“你们回宫也有些天了,朕一直没来得及听你们汇报。”皇帝声音很是平静,“这一年多,你们以羽林卫的身份待在靖远侯府,想必也了解到不少事,讲出来给朕听听吧!”(未完待续。)( )
第四百三十六章 清算
勤政殿内。
被皇帝一问,两名禁军愣了片刻,拿不准该从何说起。
他们这一年多都在靖远侯府,与其他守卫梨春院的羽林卫同吃同住。二人轮番当值,既参与守卫,同时又是皇帝的耳目。
故而,他们对靖远侯府的情况,自是多加注意了的。
皇帝斜靠在龙椅之上,神色慵懒,余光瞥见他们的不知所措,索性直接问道:“那就先说说,靖远侯世子对梨春院那边重视与否?”
刚刚在奉宁殿听到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尽管当时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大都是顺势而为,但皇帝终究还是惦记着这事。
此问一出,两名禁军反而放松了些。
问题越具体,反而越好应对。
其中一人立刻回道:“靖远侯世子对梨春院十分重视,那些负责守卫的羽林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以武艺高强、为人忠厚者为先。世子爷平日里也时常嘱咐大家,在梨春院所听所见,都不许传出去半个字。至于世子爷本人,倒是不常过去。”
皇帝心中暗暗点头,又对着另一名禁军,确认道:“这么说,他还是进去过的?”
那人连忙道:“是。有几次是陪着皇上一起去的,至于您不在的时候,也曾去过两回。
“一回是成嫔娘娘刚搬进去那日,当时世子爷只是在前院安排人手,并未与成嫔娘娘碰面。”
“另一回,就是不久前成嫔娘娘落水那次,当时也只是走到前院,在西边凉亭里与成嫔娘娘说了几句话。”
皇帝微微颌首,不知怎么又想起一事:“那太医去请脉的几次,他都不在吗?”
才免去对私会的疑心,又开始担心他不够尽责。
“徐医正去请脉的几次,都是世子夫人在旁边陪着的。”
直到这会儿,皇帝神色之中。才终于显露出一丝满意。
此时再想起刚才吴夫人的话,便是另一番心境了。
只听他突然问道:“除了朕亲自碰上的那次之外,靖远侯夫人可还有再去梨春院找麻烦?”
“那倒不曾。这段日子,侯府二爷的院子里风波不断。靖远侯夫人想必为此颇为头疼。”
何止是吴夫人,就连皇帝听了,都忍不住撇嘴:“瑾亭还没回去?”
“没有。康宁县主自从回了公主府,便闭门不见,任凭侯府这边谁去说项。一律挡驾。听闻成阳公主还曾遣了人去索要放妻书,被吴夫人严词拒绝了。”
“胡闹!婚姻之事,岂可儿戏!”皇帝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想管她们这些闲事,“那世子的院子,可还安稳?”
皇帝隐约记得,当初太后曾送过丫鬟给蒋轩,想来定会掀起些波澜的……
“世子爷的榆院,一向安稳。即便是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安分得很。平日里极少议论主子的事。”
“哦?”皇帝稍感意外,却愈发感兴趣了,想起今日吴夫人一番行事,又问起:“那吴夫人与世子的关系如何?”
这可把两名禁军问愣了,不敢轻言妄断,只回忆道:“靖远侯夫人与世子那边的来往甚少。尤其是世子夫人,几乎是不过去请安的。听闻起初是吴夫人的意思,说世子爷身体欠佳,世子夫人一嫁过去,就免了晨昏定省。”
“那她就真的不去请安?”皇帝挑眉。
“除非年节。或者吴夫人有请,否则从不见世子夫人去沁宜院。”
另一人紧跟着补充道:“而且,据说世子夫人从来都是称呼靖远侯夫人为‘夫人’,从未称其‘母亲’。就连当初大婚认亲之时,都不例外……”
这可把皇帝惊着了。
想起之前见过那陆氏两次,无不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尤其当时在景王府试探她那次,她那有些孩子气的泪颜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对靖远侯夫人之时。竟然还能如此强硬。
倘若换了旁人,皇帝说不准会是有何观感,但皇帝心里对吴家的芥蒂一天比一天深,便只觉得陆清容行事有点意思,不自觉就站在了她这边……
“行了,你们下去吧!”皇帝命令过后,突然又吩咐道:“这些日子,你们在宫中行走时注意着点,最好别和靖远侯夫人碰上,你们当初动手把她架走,她定是能认出你们的。”
皇帝暗道,既然有人想让自己对蒋轩的信任不再,那便由着她们这样想好了。
自己佯装不知,才能更彻底看清她们欲意何为……
此时此刻,回到侯府的吴夫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还在窃喜之中,计划着下一步行动,只当皇帝对蒋轩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了。
吕妈妈对其计划颇为担忧:“咱们……真的要亲自动手吗?”
“当然不是!”吴夫人不忘谨慎,“再等等吧,侯爷这段日子身体每况愈下,情况本就不好了,如果能赶得及……咱们倒不用多此一举!”
吕妈妈当然知道她在等什么,心里却无法控制地七上八下。
好在吴夫人说话算话,这一等,还真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榆院这边,陆清容明知道沁宜院安静得异常,却也乐得清静。
有孕在身的她,不愿过多思虑,只是不忘让人随时关注那边的动向。
然而,这些天里,她所受到的最大搅扰,乃是来自贺府。
贺楷和邱沐云轮番上阵,隔三差五就要来求见一回。
陆清容倒是不怕他们求见,闭门不见的吩咐老早就传了下去,如今他们再来,门房直接就能轰走,都不用报给自己听。
没想到他们仍不死心,竟然在自己出府之时明目张胆地拦截。若不是蒋轩增派了不少护卫,恐怕还真难轻易将其驱离。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锲而不舍,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皇帝当初只打了贺清宛二十廷杖,且明显是手下留情的。贺清宛的伤处看着骇人,实则未曾伤及筋骨,只要老老实实趴着养伤,总有痊愈的一天。
但皇帝表面上并不迁怒于贺家,并不代表他们就能躲过此劫。
那道口谕的力量,是他们没能料到的。
自从皇帝惩戒贺清宛的口谕在京城之中传开,平日里逢迎无门的朝臣一哄而上,开始连番不断地参奏与贺家相关之事。
一时之间,奏本层出不穷,所奏之事千奇百怪。
贺楷自是首当其冲,成了众矢之的。
原本他一个礼部郎中,又以游手好闲为主,做得少,自然错处也少,却硬生生被挑出许多细枝末节之处。
其中最绝的,还是他当初由正六品主事升到正五品郎中的老黄历,被人翻了出来,极尽诟病,说其考评成绩欠佳,着实不该有此越级升迁,建议圣上详查此事。
原本那就是出自他大舅子邱永安这个驸马都尉的手笔,哪里禁得起什么详查。故而,吏部文选司和考功司的人都叫苦练练,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要被那贺家牵连……
而贺楷的兄长贺棣,也未能幸免。
他不过是远在山西临汾的一个从九品学正,都有不少人说他治学不严……
最久远的参奏,则是出在贺致远身上。
他在山东布政使参政任上的事,被一些年老无事的朝臣一一细数了出来,什么监督粮道时收受大笔贿银,去兖州府督办公事时与当地奸商勾结,等等。
就连他早年的风流韵事,都被扯出了不少,用以证明其德行有亏。
奇怪的是,陈年旧事被如此大肆清算,当初轰动济南城的和离之事,却丝毫无人提及。
可见,朝臣们都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改变
得知贺家如今的处境,陆清容既无畅快之感,也无怜悯之心。
她只是将其当成一件普通朝事,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与蒋轩谈到而已。
“这蜂拥参奏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除了皇上那份廷杖二十的口谕,可是还有旁人授意此事?”陆清容问道。
蒋轩原本正坐在外间的窗边看书,闻言便放下手中书本,在沉香木罗汉床的另一端坐了,正对着陆清容:“那倒没听说!这些递折子的人,我略微注意过,大都是些官职不高的,且并无派系,人数虽多,却互不相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牵头。”
陆清容不禁唏嘘。
“没想到,皇上随随便便一道口谕,就能搅动出如此大的风波!好歹那贺家也是与成阳公主府沾亲带故的,竟然都不顶用。”
蒋轩轻笑:“越是那种离权力中心远些的官员,越不肯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这次贺清宛明显得罪了皇上,与之相比,区区公主府就显得不够瞧了。”
“这么说,那些人之所以参奏贺家,都是为献殷勤了?”
“也不全是!”蒋轩猜到陆清容会询问此事,提前了解过一些,“除了揣摩圣心之外,这里头还有不少陈年宿怨。那些揭发出来的事,以实情居多,并非无中生有。尤其是贺致远早点的诸多罪行,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绝非是临时起意便能挖出来的。”
陆清容这才恍然大悟。
她对贺家,一直是没有好印象的。但一切皆因当年的旧事所致,为母亲鸣不平,为自己徒感叹罢了。
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贺家的龌龊不仅仅是在家宅之中。
如此一来,算是恶有恶报了吧……
然而她的这番失神,让蒋轩颇为担心。
只听他温声劝道:“你切莫让这些事扰了心绪,那全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尽管一切因皇上的责罚而起,但终究是恶有恶报罢了。”
“啊?”陆清容回过神来。方才轻松一笑,“你想哪儿去了,我还能同情他们不成!如今知道他们竟是这样做官的,真恨不得早些被揭发出来才好!”
倘若如此。说不定自己的劫难也能少些呢……
蒋轩自然能听出这话是出自真心,便暗中松了口气。
“皇上已经下令彻查这些罪行。此时众官员的劲头正足,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定论了。你大可以放心。”蒋轩说道。
“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又是罪有应得。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陆清容这是实话。
蒋轩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绿竹撩帘而入,道:“夫人,宫里来了人传话,说东宫的陆侧妃请您明日进宫一趟。”
陆清容先是一愣,转而看向蒋轩:“东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并非是她多想,而是她从小就与陆蔓玉并不亲近,自从陆蔓玉嫁入东宫后,她们一共也没见过几面,说过的话更是寥寥可数。
尤其去年皇帝下令将太子妃软禁。命陆蔓玉代为照料皇长孙的一应起居,之后便几乎没再见过她了。
蒋轩思索片刻:“没听说有什么事,近一年来,东宫低调得很。反倒是先太子妃被软禁后,皇长孙在课业上愈发精进,屡次被皇上称赞。也不知是受了软禁一事的激励,还是要归功于你三姐的细心照料。”
“哦?”陆清容难掩惊讶,她实在无法想象陆蔓玉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奇怪归奇怪,她仍希望,陆蔓玉是真的变了。
翌日。陆清容一早就更衣梳妆,穿了件湖绿水草纹交领被子,月白色湘裙,头发挽起翻荷髻。配以翡翠珠花头面,清新淡雅,又不失庄重。
许是习惯使然,她仍下意识避开了红色,也未戴任何金饰。
等到进了东宫,亲眼瞅见陆蔓玉。真真是让陆清容惊着了。
尽管太子薨逝后不久,陆蔓玉就收起了往日那份张扬,变得异常恭谦,但那多少都有些流于表面,不熟悉的人难以察觉,陆清容却不相信她是发自内心的。
此时此刻的陆蔓玉,一身浅紫色绣丁香暗纹衣裙,素净非常,头发梳起凌云髻,却只点翠了几朵白玉雕琢的梅花,倍显温婉。
更难得的是,与昔日相比,陆蔓玉通身透出的低调安逸之感,才是最让人为之动容的。
陆清容心中暗暗感叹,所谓的脱胎换骨,想必也不过如此。
陆清容愣神的工夫,陆蔓玉先是吩咐宫女准备奉茶,方才一脸笑意地看着她,道:“四妹怕是快把我忘了吧!听说前些天你还进宫去给成嫔娘娘请安,怎么也没想着顺路过来看看我!”
这摆明只是客气话。
东宫之地,可不是一个外命妇随意顺路就能去的。
这道理,陆蔓玉肯定明白。
陆清容便没有辩解,只道:“三姐是要照料皇长孙的,有如此大的重任在身,旁人岂敢轻易叨扰!”
“自家姐妹,如何能算旁人!”陆蔓玉这微笑轻嗔的口吻,亲近之余,还透着一丝稳重。
这又让陆清容恍惚了一阵,仿佛眼前之人并非陆蔓玉,倒更像是陆芳玉。
“三姐如今的模样,倒是与大姐越来越像了!”总归是姐妹,陆清容也就想什么说什么了。
倘若换了以前,陆蔓玉定是不爱听的。
此时她的笑意却不减反增:“你们自小都与大姐亲近,如今这样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等陆清容反应,她又接着道:“实不相瞒,今日请四妹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果真还是有事。
陆清容笑望着她,等待下文。
“我既然奉命照顾皇长孙,难免就要多尽些心。皇长孙的书读得好,今日多番被皇上夸赞,自是不用我费心的。只是他这些年长高了不少,反而显得瘦弱了,我总想着若是能寻个良师教他习武,即便无法在武艺上有所成就,起码也能起到强身健体之效。而皇上从不习武,故而宫里也没什么师傅可寻。这才想起四妹,不知可否请靖远侯世子进宫,帮皇长孙指点一下。”
陆蔓玉一口气说完,便等着陆清容表态。
她当然明白,给皇长孙找师傅,该是向皇上请旨的。
但她对靖远侯世子的手段也有些耳闻,若不提前得到他的同意,即便皇上应允了,这事儿也不一定能成。(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推辞
事关蒋轩,陆清容自己肯定不能胡乱应下。
陆蔓玉却满脸期待,恨不得她当场就答应下来才好。
“教习皇长孙武艺,责任至关重大。三姐想必也知道,世子这段时间之所以远离朝堂,乃是因为漠北旧伤未愈,皇上恩准在府中休养。如此一来,恐怕难以担此大任。”陆清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指点皇长孙一下,不会让他过于操劳的。”陆蔓玉说得轻描淡写,“皇长孙自幼勤于读书习礼,这武艺却是疏于练习,从头到尾也没一位正经的师傅!而若是论起弓马骑射,恐怕全京城也不一定有人能赢过靖远侯世子,我这才厚着脸皮来请四妹帮忙的!”
陆蔓玉如此坚持,这是陆清容没想到的。
本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把自己喊来了东宫。
此时再看,恐怕没那么容易推辞。
果然,陆蔓玉继续道:“我也知道,虽说皇长孙年纪不大,但放在学武之中眼中,恐怕早就过了启蒙的最佳时机,故而我也不是想让他成为第二个靖远侯世子,不过是要他强健体魄,不至于做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罢了!世子亦无需为此太过操劳,每隔几日能来一趟,我们也就知足了。”
言下之意,是既不会耗费蒋轩太多精力,对教训的效果也没有任何苛求。
如此毫无压力的差事,反而让陆清容更想不通了。
既然只是随便练练,那以东宫的身份还找不到个正经的师傅不成?
陆蔓玉这番非蒋轩不可的架势,让陆清容更加不能轻易答应。
“既是如此,我回府便将这事告知世子。即便他不能担此重任,想来也可以推荐些更合适的人。”陆清容两边都留有余地,想着回去商量了蒋轩再作打算。
陆蔓玉始终没把她的推辞当真,只觉得她是因为胆小,做不了世子的主罢了。
她本也没打算陆清容能给出什么痛快话,不过是希望借她来给蒋轩传话,自己刚才如此恳切相邀。单凭这份诚意。就该让靖远侯世子无法推却了。
想到此处,陆蔓玉不由愈发亲和:“那就劳烦四妹了,我这里先替皇长孙谢过世子!他日拜师之时。自当另备厚礼!”
陆清容不置可否,只谨慎地回了句:“不敢当。”
在她的记忆之中,陆蔓玉往日说过的客气话都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刚才那么多。
原本还对陆蔓玉的变化颇为欣慰。此刻又觉得过犹不及。
不知为何,陆清容心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陆蔓玉想说的都说完了,已然没了耐心。
想起平日连个小孩子都总提醒自己要稍安勿躁,便按捺着性子拉起家常:“听闻靖远侯的身体久病不愈,不知如今可有好些了?”
本是随便一句客气话。却给了陆清容再次重申的机会。
“世子没能尽早归朝,一则是旧伤未愈,二则是为了多些时间在府中尽孝。父亲的身体的确不大好。这些日子,每隔几天就要请太医过府一趟。而他老人家醒着的时辰,反而越来越短……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说这是心病难医,只能先勉强用药维持着,至于这效果,却不敢说……”
陆清容这些话,并非作假,甚至连夸张都不曾有。
靖远侯的身体,着实是每况愈下。
但陆蔓玉可没心情听这些。
实际上,发问过后,她便开始神游太虚,只看着陆清容双唇一张一翕,至于她说了些什么,根本就没注意听。
“嗯!”趁着陆清容的一个停顿,陆蔓玉立刻打断了她,“回了侯府,替我向侯爷问好吧!”
陆清容微微颌首,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陆蔓玉刚才连番示好,此刻早已疲惫不堪,顺势就派了宫女送她出门。
行至东宫门前,才刚巳初三刻。
陆清容却碰到了正要进门的皇长孙。
只见他一身朱红锦袍,头戴镶玉金丝发冠,身形瘦长,俨然比自己高了大半头,乍一看,完全感觉不到这还只是个孩子。
想来,生在皇家,终是要比旁人成熟得早些。
只不过,这个时辰,他无论如何都该是在读书才对。
陆清容毫不掩饰脸上的错愕。
皇长孙自然注意到了。
“听陆侧妃说,今日世子夫人会来东宫,我便趁着这一刻钟的空闲,过来碰碰运气,果然就赶上了!”
皇长孙的语气仍略显稚嫩。
只是这言语之间透出的热络,陆清容还难以适应。
她倒是与皇长孙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她弟弟煦哥儿与邱沐云的儿子在光隐寺发生口角,正是皇长孙仗义出言,方才没有让煦哥儿受委屈。虽说她事后才知道那些话与实情略有出入……
另一次,同样是在光隐寺,偶遇太子妃与皇长孙,那次自己还被来自番蒙的刺客所伤,慌乱之中,皇长孙认定她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
想必,此刻这番热络,就是来自当初那所谓的相救之恩吧。
“只是过来与陆侧妃说说话,没有等皇长孙回来,也是怕会耽误您的功课。”陆清容恭敬犹在。
“世子夫人客气了,我也就是想让您帮着给世子带个话,请他务必答应教我习武才好!”皇长孙的口吻很是天真,“我年纪小,不能出宫,而世子每次进宫都是直奔勤政殿,我亦无缘得见,这才要劳烦世子夫人带话!”
不等陆清容反应,他便急匆匆道:“哎呀,一刻钟快到了,我得赶紧回去读书了!”
说完,就如同一阵风般,转头跑走了。
看着那朝气蓬勃的背影,陆清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原来,皇长孙也知道这事,而且还很赞成。
那到底是陆蔓玉的主意,还是皇长孙自己想出来的呢?
一路上,陆清容一直在琢磨这事。
回到侯府,她立刻将今日在东宫的所听所见,告诉了蒋轩。
蒋轩听罢,丝毫没有纠结,道:“不管这是谁的主意,我都不能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病情
蒋轩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东宫的邀请。
这亦在陆清容的意料之中。
“我也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我三姐越是坚持,就越让我心里发慌。”陆清容实话实说。
“如今东宫逐渐没了昔日的强势,太子妃被软禁一事,更是让其陷入一蹶不振的处境,连太后娘娘都开始想尽办法构陷二皇子,以求扳回颓势,想来,东宫的人更无法坐以待毙了吧!”
“怎么就非要拉拢你不可呢?”陆清容语带不满。
“许是借着你三姐和你的关系,又许是皇长孙对咱们一直颇有好感吧!”蒋轩说得有点含糊,突然又问道:“今日你去东宫,你三姐可有关心你的身体,提到你有孕之事?”
陆清容回来之后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此刻被他一提醒,才发现:“没有!”
原来如此。
倘若陆蔓玉真的有所变化,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低调温婉,怎么可能在多日不见自己又明知道自己有孕的情况下,竟然连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她可是连靖远侯都问候到了呢!
陆清容忍不住提醒自己,以后若是再去东宫,更要谨慎小心些了。毕竟以陆蔓玉如今的架势,肯定是不打算跟自己交底的。
看着她的一脸愁容,蒋轩反而不觉得这是多大事儿,笑道:“你放心,不管她们是想拉拢我也好,算计我也罢,我都不可能去接这个差事。”
“我自小在宫中伴读二皇子,虽说这几年表面上的来往不多,但这情分究竟如何,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单凭这一层,在景王府与东宫如此微妙的关系之下,我就更不可能去掺和东宫的事了!”
“只不过,这是你不想掺和。就能避开的吗?”陆清容担心道。
蒋轩很是自信:“如果她们先去找了皇上,这事恐怕会稍微麻烦一些。既然是先来找咱们,就好办多了!”
蒋轩扶着陆清容坐下,又怕她为此忧心。便将自己的打算如实相告……
当天,蒋轩匆匆进宫面圣。
翌日,便有皇帝的口谕传去东宫。
派羽林卫同知兼任皇长孙的武艺教习。
圣旨已下,无论是陆蔓玉,还是皇长孙本人。都只能遵旨,不敢再做他想。
而他们想不明白的是,这事如何就能这么巧!
与陆清容说起这事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皇上就给皇长孙安排了个习武的师傅,难免他们倍感蹊跷。
但速度快到这种程度,反而让他们不敢想象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否则,那靖远侯世子难免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东宫为此一头雾水。
蒋轩则总算松了口气。
好在经此一事,皇长孙便认真地跟着那名羽林卫同知学起了武艺,东宫暂时没人再来打扰靖远侯府。
两个月过去。蒋轩一直在府中,靖春堂和榆院两边跑。
陆清容的身孕已经三月有余,过了最要紧的时候,如今食欲恢复了正常,气色则跟着好上不少。
但靖春堂那边,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靖远侯的身体,竟是一天不如一天。
每逢太医问诊,蒋轩无不随侍左右,事后按方抓药、熬药,则由他身边的墨南一手包办。
最终更是他亲自将熬好的药端过去。不假他人之手。
只不过,任凭蒋轩如此上心,靖远侯的病情依旧不见起色。
这一日,徐医正仔细诊脉过后。对蒋轩如实相告:“侯爷的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这一连数月,所用之药已然很是凶猛,纵然侯爷不见好转,也着实没有再加量的余地了。”
徐医正犹豫片刻。又道:“只是这药虽说全数喝了下去,但成效如何,全看侯爷是否肯配合了……此时万不能让侯爷再受什么刺激,如若不然,恐怕就真的回天无力了……还望世子爷能尽量劝着点……”
徐医正苦口婆心地给他解释。
蒋轩听于耳中,急在心上。
他何尝不想替父亲宽心,只是靖远侯最近醒着的时辰本就很少,而且即便是醒着,也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居多。
大都没说上几句话,就越扯越远。
蒋轩小时候,姜夫人仍在世时的事,时常被他提起,一副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样子。
其实这倒还好,起码每每讲起昔年之事,靖远侯的情绪都颇为平稳,不急不躁。
但另一部分,就没有这般平静了。
那便是当年去西北平叛的战场旧事,也正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靖远侯精神失常的根本原因。
每每回忆到这一段,靖远侯总是紧张至极,无论旁人如何劝慰,他都无法从中抽离,每次必是以精力耗尽后的晕倒而告终。
宁神之药对他也不起作用。
为此,蒋轩几乎在所有他醒着的时辰都陪在一旁,就怕旁人应对不好,让他愈发失控。
而陆清容也多次吩咐过靖春堂的一应下人,绝对不能在侯爷面前提到与战场有丁点相关之事,对于蒋轲在漠北的事,更要守口如瓶,不许泄露半个字。
然而,与蒋轩和陆清容的如临大敌相比,这次沁宜院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往日,吴夫人是最担心靖远侯出事的一个,生怕他哪天一口气没上来,让蒋轩提前把爵位袭了去。
而这一次,吴夫人则完全没了之前的殷勤,虽说不算完全撒手不管,但每日也就过去打个照面便罢,从不曾久留,似乎对蒋轩和陆清容侍疾的事十分放心,从不过多插手。
最近几日,更是以自己身体欠佳为由,连来都不来了。
反常至此,陆清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一边陪着蒋轩照顾靖春堂,一边专门派了人注意沁宜院的动向。
靖远侯尽管仍不见好,但在蒋轩和陆清容的悉心照料下,并未因受到刺激而加重。
数日过去,倒是也没见吴夫人搞什么小动作。
一天,靖远侯尚在清醒之时,突然道:“我已经许久不曾踏出靖春堂半步,都快忘了侯府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了!”
蒋轩和陆清容闻言,相互对看了一眼,都不确定要不要接话。
靖春堂外面的下人,没有经过太多嘱咐,若是让靖远侯想出去,恐怕要先安排一番才行。
正在此时,只听靖远侯略显虚弱地开了口:“你们带我去榆院转一转吧!”
二人听他说要去榆院,多少都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 怀念
今日,靖远侯的精神格外好。
一早醒来,用了大半碗红枣甜粥,居然还吃了一整块豌豆糕。
话虽不多,却难得都是条理清晰,如同常人一般。
听他说要去榆院,蒋轩和陆清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阻拦。
陆清容喊来那两个贴身丫鬟,搀扶靖远侯坐上了青绸小车。
这二人原是从沁宜院过来的,早在陈姨娘和卫姨娘离府前,就开始侍候靖远侯的日常起居了,这段时日,也算尽心尽力,安分守己。
收回思绪,陆清容与蒋轩跟在后面回了榆院,又不忘派人跑在前面报信。
榆院那边,叶妈妈和曹妈妈得了消息,先对着丫鬟仆妇们嘱咐了一圈,一会儿若是遇到侯爷只管行礼请安便罢,旁的话不许乱说。吩咐过后,连忙前往门口迎接。
到了榆院,靖远侯的精神依旧不错。
陆清容让人准备的轿椅完全没用上,靖远侯只由两个丫鬟扶着,缓步进到院中。
丫鬟仆妇们上前问安过后,收到曹妈妈使的眼色,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靖远侯并未注意这些,他走到院子正中,左右张望了一番,像是在找些什么。
蒋轩原想请他去前厅里坐,但靖远侯似乎并不愿意。
陆清容顺着他的视线扫过一遍,也搞不清他是在寻找何物。
此时,靖远侯冲着蒋轩开口了。
“听说,前两年,你把你母亲的遗物找回来不少?”
陆清容和蒋轩,闻言皆是一怔。
靖远侯幽居靖春堂,竟然知道此事,已经让他们很惊讶。
而这还不是重点。
靖远侯发问之时,眼神之中那种清明又透着落寞的神情,才更让人诧异。
在陆清容的记忆里,还从未见过靖远侯这个模样。
即便对蒋轩而言。那也是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故而,他愣了半晌,才回道:“是,当初吴夫人说担心母亲的遗物染了病气。便派人把东西都运出了京城。我差人专程去过一趟山东,才将那些东西找回了一部分。”
蒋轩说得简单。
并没有提到吴夫人原本是想把那些遗物焚毁的。
靖远侯没再追问,只是缓缓点了下头,道:“那些东西摆在何处,可否带我过去看看?”
原来靖远侯今日点名要来榆院。竟是为了这个。
陆清容有些疑惑地看着蒋轩。
只见他顿了顿,才微微颌首:“就在后院的库房之中,父亲这边请。”
一行人前往后院。
到了库房门前,蒋轩停下脚步,吩咐丫鬟们在院子里等,自己和陆清容一左一右,亲自扶着靖远侯进了门。
夏日将至,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几簇阳光带着暖意,却丝毫没有改变屋中的冷清。
许久没有进到这里,陆清容看着四周未曾移动的各式摆设。甚至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这一切,并非两年前才找回来,而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不知是不是靖远侯也进来的缘故,陆清容只感到这里的一切像是把人带回了十几年前,姜夫人还在世的时候……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总觉得窗外的阳光始终无法融入屋内
纵然阳光再炽热,也照不进十几年前了……
而让陆清容收回心神的,是靖远侯的反应。
一进门,靖远侯原本虚弱到有些发软的身体,顿时一僵。
在身侧扶着他的陆清容。自然感觉到了。
这时,靖远侯轻轻抬手,避开了他们二人的搀扶,步履蹒跚地向里面走去。
行至那张摆在西北角的雕花拔步床跟前。他才扶着床边,缓缓坐了下。
蒋轩已经提前让人掀起了四周罩着的白色绫布。
此刻坐在床边,便能将屋中的一应物件尽收眼底。
靖远侯的目光不停飘向各处,似乎在每一件摆设上都停留了一会儿。
陆清容和蒋轩在一旁陪着。
屋中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足足一刻钟之后,靖远侯才轻声道:“这些天,愈发想念你母亲了……这些东西。能找回来就好……”
声音比刚才虚弱了一些。
“父亲还记得这些东西?”蒋轩顺势问道。
“那是当然!”靖远侯这一着急,便咳嗽了几声,才接着道:“你母亲是个念旧的人,身边的东西不愿常换,这些摆设,我看过那么久,便都牢牢印在了心里。只没想到,这十数年过去,仍是恍如昨日。”
蒋轩状似不经意地拿起桌上的鎏金掐丝珐琅熏香炉,就是曹妈妈亲自带回,自己多番查验无果的那个。
蒋轩举起来端详着,又接着靖远侯的话问道:“既然父亲仍对往昔旧物的印象这般深刻,那可曾还记得,当初母亲……去世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靖远侯像是早就料到蒋轩会有此一问,并无半分惊讶。
“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多少。”靖远侯语气出奇的平静,言语之间,还抬头向陆清容那边看了一眼。
陆清容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当着自己的面,不方便多说。
好不容易赶上靖远侯清醒了这许久,陆清容希望蒋轩能问出些线索来,连忙转身就要回避。
身后传来靖远侯的声音:“别走,你就站这儿吧!”
他刚才那一瞥,并非嫌弃陆清容碍事,而是惊讶蒋轩竟然当着她的面问出了这话。
要知道,自从姜夫人去世后,蒋轩变得越来越内向,平日里跟谁的话都不多。
尤其关于那晚的事,除了最初吵闹过一阵,之后便再不见他提起……
靖远侯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开口。
突然之间,墨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世子爷!”
就一句称呼,也不说有什么事。
看来是不方便当着靖远侯的面说。
蒋轩几步走到门前,墨南方才附耳低言:“常公公过来传旨,人已经到前院了。”
一听说有圣旨,蒋轩的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让靖远侯听见。
最近这段时日,侯府无事,想来这道圣旨,十有**是与蒋轲在漠北的事有关!
但今日靖远侯格外耳聪目明,声音如此之小,还是被他听见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小胜
沁宜院中,听说靖远侯去了榆院,一直半躺在榻上的吴夫人缓缓坐起身来reads;纵仙劫。
“怎么回事?”吴夫人问道:“可是蒋轩那边在搞什么鬼?”
吕妈妈压低声音:“听说是侯爷今日精神格外好,自己提出要去榆院走走的。”
“哼!”吴夫人鼻子里冒出一声冷笑,“精神好!我这身体不适,也传出去有些天了,他不来沁宜院,而是去榆院溜达,可见也不是很清醒!”
吕妈妈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冒着惹她生气的风险,如实道:“听闻侯爷去了榆院的库房,就是世子爷存放姜夫人遗物的地方……”
“怎么好端端想起她来了!”
吴夫人声音陡然升高,很快强忍着平复下来,又是一声冷哼。
“十多年了,突然想起了她,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呢!难不成他们这是就快在阴曹地府里相见了?”
吴夫人说得阴阳怪气。
吕妈妈则听得一身冷汗,险些就要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这些年,侯爷和吴夫人一直都算不上亲近。
除了吴夫人刚当上平妻那会儿,曾经有过一段看上去琴瑟和鸣的日子,但不过只有短短数月而已,侯爷的新鲜劲儿一过,很快就淡了下来。自始至终,与沁宜院这边比起来,侯爷明显更看重姜夫人,虽说也未必十分恩爱,但姜夫人得到的尊重与信任,是旁人都无法企及的。
吴夫人因此对侯爷有怨怼,吕妈妈可以理解。
但如此明目张胆地出言诅咒,仍让人感到不妥。
好在吴夫人尚能控制住情绪,没再继续往下说。
吕妈妈这才讲出自己真正担心的事:“侯爷看到那些昔年旧物。难免会受些刺激,若是触景生情,说出什么胡话来,咱们还要先想好应对才是!”
吴夫人沉默半晌,才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看也用不着应对什么,说不定是你想太多了!”
“一则,侯爷哪里还有什么清醒的时候!最多无非说上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想听明白都不容易。而倘若他脑子真的难得清楚了一回,更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姜夫人和蒋轩是他的亲人,我和轲儿难道就不是了吗?!”
“二则。当年之事,侯爷究竟知道多少,咱们并不确定。搞不好全是咱们自己多虑了也未可知!”
“再说,刚才我也不全是在咒他。侯爷的病情你是清楚的,今日突然精神头儿这么大。本就有些奇怪……这要真被咱们等着了,蒋轩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可能去追查什么陈年旧事!”
吴夫人隐约还透着得意。
吕妈妈承认,吴夫人的话她也是赞同居多。
但她始终无法做到吴夫人那般铁石心肠。
终究是与靖远侯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吴夫人竟然一门心思盼着他离世……
榆院这边,蒋轩和陆清容正在为难。
靖远侯听说常公公来传旨,便坚持要跟着他们去前院。
无奈之下。也只得依了他。
但愿那圣旨是他们猜错了,与蒋轲在漠北的事无关才好reads;雍京旧事!
靖远侯从库房出来之前。曾自言自语了几句,声音极轻。当时蒋轩站在门口,离得远,完全没有听见。而陆清容虽是离得近一些,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像是靖远侯在跟姜夫人告别一般……
待到行至前院,才发现吴夫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此刻见到蒋轩和陆清容一左一右扶着靖远侯进门,吴夫人的目光不停在他们三人身上打量着。
她注意到靖远侯的确与往日不同,双眼不似以往那般浑浊,反而显现出一丝清明。
吴夫人的情绪立时变得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期盼……
这时,已经等候多时的常公公,见到靖远侯居然亲自过来了,也颇为惊讶。
最近几次来传旨,可都是没见过靖远侯的。
常公公立刻上前,先与靖远侯客气了一番,询问他身体可曾大好。
待靖远侯一一作答过后,方才开始传旨。
“皇上口谕,漠北总兵官蒋轲,作战英勇,率兵八千追敌百余里,将敌军三千尽数俘获,扬我大齐国威,特赏赐黄金……”
常公公念着那一项项种类繁多的赏赐。
跪着听旨的几个人,大都无心关注那些东西,虽是不约而同地走神,所想之事却各不相同……
其中最高兴的,便是吴夫人。
她自始至终坚持认为,蒋轲是个有才能的孩子,之所以在建功立业之途落后于蒋轩,全是因为时运所致,只要有机会让他一展拳脚,必定也能立下赫赫战功。
果不其然,这首战告捷的消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早了许多呢!
然而,除了她以外,别人可都不是这么想。
陆清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蒋轲才去漠北没多久,算上这战报传回所需的时间,竟是他才到漠北就和番蒙人打了一仗!
想来,蒋轲对夺取战功的迫切之心,已然达到了极致。
皇帝的嘉奖,来得这般着急。与上次蒋轩出征一样,也是才有一次胜利,就立刻赏赐。看来皇帝对靖远侯府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恩宠有加。
而蒋轩那厢,则完全忽略了这些赏赐,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场所谓的胜利。
崔琰在漠北留下来的局势,是让人去寻得时机,一击制胜的。可蒋轲才到漠北,就与番蒙人打了一仗。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输是赢,当初那个胜利在望的局势都难以再恢复了。
蒋轲离京之前,自己就曾严肃警告过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尤其是面对番蒙人零敲碎打的挑衅,只能巧妙化解,最起码也要等他们兵至近前才能动手。但蒋轲最终仍是带人追出一百多里地,还把三千俘虏尽数带回了我方大营……
如此一来,战局失去了平衡,原本可以静待时机、速战速决的事,眼看就要被蒋轲变成持久战,怕是再难一击制胜了。
现在只有往好处想,好在他没有太过轻敌,带了八千人去追那三千番蒙敌军,否则以番蒙人对地势的熟悉程度,说不定连这场小胜都未必有了……
很快,他们都被迫收回了思绪。
只因靖远侯听完圣旨,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十 推辞
事关蒋轩,陆清容自己肯定不能胡乱应下。
陆蔓玉却满脸期待,恨不得她当场就答应下来才好。
“教习皇长孙武艺,责任至关重大。三姐想必也知道,世子这段时间之所以远离朝堂,乃是因为漠北旧伤未愈,皇上恩准在府中休养。如此一来,恐怕难以担此大任。”陆清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指点皇长孙一下,不会让他过于操劳的。”陆蔓玉说得轻描淡写,“皇长孙自幼勤于读书习礼,这武艺却是疏于练习,从头到尾也没一位正经的师傅!而若是论起弓马骑射,恐怕全京城也不一定有人能赢过靖远侯世子,我这才厚着脸皮来请四妹帮忙的!”
陆蔓玉如此坚持,这是陆清容没想到的。
本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把自己喊来了东宫。
此时再看,恐怕没那么容易推辞。
果然,陆蔓玉继续道:“我也知道,虽说皇长孙年纪不大,但放在学武之中眼中,恐怕早就过了启蒙的最佳时机,故而我也不是想让他成为第二个靖远侯世子,不过是要他强健体魄,不至于做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罢了!世子亦无需为此太过操劳,每隔几日能来一趟,我们也就知足了。”
言下之意,是既不会耗费蒋轩太多精力,对教训的效果也没有任何苛求。
如此毫无压力的差事,反而让陆清容更想不通了。
既然只是随便练练。那以东宫的身份还找不到个正经的师傅不成?
陆蔓玉这番非蒋轩不可的架势,让陆清容更加不能轻易答应。
“既是如此,我回府便将这事告知世子。即便他不能担此重任,想来也可以推荐些更合适的人。”陆清容两边都留有余地,想着回去商量了蒋轩再作打算。
陆蔓玉始终没把她的推辞当真,只觉得她是因为胆小,做不了世子的主罢了。
她本也没打算陆清容能给出什么痛快话,不过是希望借她来给蒋轩传话,自己刚才如此恳切相邀。单凭这份诚意,就该让靖远侯世子无法推却了。
想到此处,陆蔓玉不由愈发亲和:“那就劳烦四妹了。我这里先替皇长孙谢过世子!他日拜师之时,自当另备厚礼!”
陆清容不置可否,只谨慎地回了句:“不敢当。”
在她的记忆之中,陆蔓玉往日说过的客气话都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刚才那么多。
原本还对陆蔓玉的变化颇为欣慰。此刻又觉得过犹不及。
不知为何,陆清容心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陆蔓玉想说的都说完了,已然没了耐心。
想起平日连个小孩子都总提醒自己要稍安勿躁,便按捺着性子拉起家常:“听闻靖远侯的身体久病不愈,不知如今可有好些了?”
本是随便一句客气话,却给了陆清容再次重申的机会。
“世子没能尽早归朝,一则是旧伤未愈。二则是为了多些时间在府中尽孝。父亲的身体的确不大好,这些日子。每隔几天就要请太医过府一趟,而他老人家醒着的时辰,反而越来越短……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说这是心病难医,只能先勉强用药维持着,至于这效果,却不敢说……”
陆清容这些话,并非作假,甚至连夸张都不曾有。
靖远侯的身体,着实是每况愈下。
但陆蔓玉可没心情听这些。
实际上,发问过后,她便开始神游太虚,只看着陆清容双唇一张一翕,至于她说了些什么,根本就没注意听。
“嗯!”趁着陆清容的一个停顿,陆蔓玉立刻打断了她,“回了侯府,替我向侯爷问好吧!”
陆清容微微颌首,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陆蔓玉刚才连番示好,此刻早已疲惫不堪,顺势就派了宫女送她出门。
行至东宫门前,才刚巳初三刻。
陆清容却碰到了正要进门的皇长孙。
只见他一身朱红锦袍,头戴镶玉金丝发冠,身形瘦长,俨然比自己高了大半头,乍一看,完全感觉不到这还只是个孩子。
想来,生在皇家,终是要比旁人成熟得早些。
只不过,这个时辰,他无论如何都该是在读书才对。
陆清容毫不掩饰脸上的错愕。
皇长孙自然注意到了。
“听陆侧妃说,今日世子夫人会来东宫,我便趁着这一刻钟的空闲,过来碰碰运气,果然就赶上了!”
皇长孙的语气仍略显稚嫩。
只是这言语之间透出的热络,陆清容还难以适应。
她倒是与皇长孙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她弟弟煦哥儿与邱沐云的儿子在光隐寺发生口角,正是皇长孙仗义出言,方才没有让煦哥儿受委屈。虽说她事后才知道那些话与实情略有出入……
另一次,同样是在光隐寺,偶遇太子妃与皇长孙,那次自己还被来自番蒙的刺客所伤,慌乱之中,皇长孙认定她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
想必,此刻这番热络,就是来自当初那所谓的相救之恩吧。
“只是过来与陆侧妃说说话,没有等皇长孙回来,也是怕会耽误您的功课。”陆清容恭敬犹在。
“世子夫人客气了,我也就是想让您帮着给世子带个话,请他务必答应教我习武才好!”皇长孙的口吻很是天真,“我年纪小,不能出宫,而世子每次进宫都是直奔勤政殿,我亦无缘得见,这才要劳烦世子夫人带话!”
不等陆清容反应,他便急匆匆道:“哎呀,一刻钟快到了,我得赶紧回去读书了!”
说完,就如同一阵风般,转头跑走了。
看着那朝气蓬勃的背影,陆清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原来,皇长孙也知道这事,而且还很赞成。
那到底是陆蔓玉的主意,还是皇长孙自己想出来的呢?
一路上,陆清容一直在琢磨这事。
回到侯府,她立刻将今日在东宫的所听所见,告诉了蒋轩。
蒋轩听罢,丝毫没有纠结,道:“不管这是谁的主意,我都不能去!”(未完待续。)( )
第四百四十章 第怀念
今日,靖远侯的精神格外好。
一早醒来,用了大半碗红枣甜粥,居然还吃了一整块豌豆糕。
话虽不多,却难得都是条理清晰,如同常人一般。
听他说要去榆院,蒋轩和陆清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阻拦。
陆清容喊来那两个贴身丫鬟,搀扶靖远侯坐上了青绸小车。
这二人原是从沁宜院过来的,早在陈姨娘和卫姨娘离府前,就开始侍候靖远侯的日常起居了,这段时日,也算尽心尽力,安分守己。
收回思绪,陆清容与蒋轩跟在后面回了榆院,又不忘派人跑在前面报信。
榆院那边,叶妈妈和曹妈妈得了消息,先对着丫鬟仆妇们嘱咐了一圈,一会儿若是遇到侯爷只管行礼请安便罢,旁的话不许乱说。吩咐过后,连忙前往门口迎接。
到了榆院,靖远侯的精神依旧不错。
陆清容让人准备的轿椅完全没用上,靖远侯只由两个丫鬟扶着,缓步进到院中。
丫鬟仆妇们上前问安过后,收到曹妈妈使的眼色,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靖远侯并未注意这些,他走到院子正中,左右张望了一番,像是在找些什么。
蒋轩原想请他去前厅里坐,但靖远侯似乎并不愿意。
陆清容顺着他的视线扫过一遍,也搞不清他是在寻找何物。
此时,靖远侯冲着蒋轩开口了。
“听说。前两年,你把你母亲的遗物找回来不少?”
陆清容和蒋轩,闻言皆是一怔。
靖远侯幽居靖春堂。竟然知道此事,已经让他们很惊讶。
而这还不是重点。
靖远侯发问之时,眼神之中那种清明又透着落寞的神情,才更让人诧异。
在陆清容的记忆里,还从未见过靖远侯这个模样。
即便对蒋轩而言,那也是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故而,他愣了半晌。才回道:“是,当初吴夫人说担心母亲的遗物染了病气,便派人把东西都运出了京城。我差人专程去过一趟山东。才将那些东西找回了一部分。”
蒋轩说得简单。
并没有提到吴夫人原本是想把那些遗物焚毁的。
靖远侯没再追问,只是缓缓点了下头,道:“那些东西摆在何处,可否带我过去看看?”
原来靖远侯今日点名要来榆院。竟是为了这个。
陆清容有些疑惑地看着蒋轩。
只见他顿了顿。才微微颌首:“就在后院的库房之中,父亲这边请。”
一行人前往后院。
到了库房门前,蒋轩停下脚步,吩咐丫鬟们在院子里等,自己和陆清容一左一右,亲自扶着靖远侯进了门。
夏日将至,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几簇阳光带着暖意,却丝毫没有改变屋中的冷清。
许久没有进到这里。陆清容看着四周未曾移动的各式摆设,甚至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这一切。并非两年前才找回来,而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不知是不是靖远侯也进来的缘故,陆清容只感到这里的一切像是把人带回了十几年前,姜夫人还在世的时候……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总觉得窗外的阳光始终无法融入屋内
纵然阳光再炽热,也照不进十几年前了……
而让陆清容收回心神的,是靖远侯的反应。
一进门,靖远侯原本虚弱到有些发软的身体,顿时一僵。
在身侧扶着他的陆清容,自然感觉到了。
这时,靖远侯轻轻抬手,避开了他们二人的搀扶,步履蹒跚地向里面走去。
行至那张摆在西北角的雕花拔步床跟前,他才扶着床边,缓缓坐了下。
蒋轩已经提前让人掀起了四周罩着的白色绫布。
此刻坐在床边,便能将屋中的一应物件尽收眼底。
靖远侯的目光不停飘向各处,似乎在每一件摆设上都停留了一会儿。
陆清容和蒋轩在一旁陪着。
屋中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足足一刻钟之后,靖远侯才轻声道:“这些天,愈发想念你母亲了……这些东西,能找回来就好……”
声音比刚才虚弱了一些。
“父亲还记得这些东西?”蒋轩顺势问道。
“那是当然!”靖远侯这一着急,便咳嗽了几声,才接着道:“你母亲是个念旧的人,身边的东西不愿常换,这些摆设,我看过那么久,便都牢牢印在了心里。只没想到,这十数年过去,仍是恍如昨日。”
蒋轩状似不经意地拿起桌上的鎏金掐丝珐琅熏香炉,就是曹妈妈亲自带回,自己多番查验无果的那个。
蒋轩举起来端详着,又接着靖远侯的话问道:“既然父亲仍对往昔旧物的印象这般深刻,那可曾还记得,当初母亲……去世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靖远侯像是早就料到蒋轩会有此一问,并无半分惊讶。
“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多少。”靖远侯语气出奇的平静,言语之间,还抬头向陆清容那边看了一眼。
陆清容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当着自己的面,不方便多说。
好不容易赶上靖远侯清醒了这许久,陆清容希望蒋轩能问出些线索来,连忙转身就要回避。
身后传来靖远侯的声音:“别走,你就站这儿吧!”
他刚才那一瞥,并非嫌弃陆清容碍事,而是惊讶蒋轩竟然当着她的面问出了这话。
要知道,自从姜夫人去世后,蒋轩变得越来越内向,平日里跟谁的话都不多。
尤其关于那晚的事,除了最初吵闹过一阵,之后便再不见他提起……
靖远侯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开口。
突然之间,墨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世子爷!”
就一句称呼,也不说有什么事。
看来是不方便当着靖远侯的面说。
蒋轩几步走到门前,墨南方才附耳低言:“常公公过来传旨,人已经到前院了。”
一听说有圣旨,蒋轩的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让靖远侯听见。
最近这段时日,侯府无事,想来这道圣旨,十有**是与蒋轲在漠北的事有关!
但今日靖远侯格外耳聪目明,声音如此之小,还是被他听见了。(未完待续。)( )
第四百四十一章 小一胜
沁宜院中,听说靖远侯去了榆院,一直半躺在榻上的吴夫人缓缓坐起身来。
“怎么回事?”吴夫人问道:“可是蒋轩那边在搞什么鬼?”
吕妈妈压低声音:“听说是侯爷今日精神格外好,自己提出要去榆院走走的。”
“哼!”吴夫人鼻子里冒出一声冷笑,“精神好!我这身体不适,也传出去有些天了,他不来沁宜院,而是去榆院溜达,可见也不是很清醒!”
吕妈妈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冒着惹她生气的风险,如实道:“听闻侯爷去了榆院的库房,就是世子爷存放姜夫人遗物的地方……”
“怎么好端端想起她来了!”
吴夫人声音陡然升高,很快强忍着平复下来,又是一声冷哼。
“十多年了,突然想起了她,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呢!难不成他们这是就快在阴曹地府里相见了?”
吴夫人说得阴阳怪气。
吕妈妈则听得一身冷汗,险些就要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这些年,侯爷和吴夫人一直都算不上亲近。
除了吴夫人刚当上平妻那会儿,曾经有过一段看上去琴瑟和鸣的日子,但不过只有短短数月而已,侯爷的新鲜劲儿一过,很快就淡了下来。自始至终,与沁宜院这边比起来,侯爷明显更看重姜夫人,虽说也未必十分恩爱,但姜夫人得到的尊重与信任,是旁人都无法企及的。
吴夫人因此对侯爷有怨怼。吕妈妈可以理解。
但如此明目张胆地出言诅咒,仍让人感到不妥。
好在吴夫人尚能控制住情绪,没再继续往下说。
吕妈妈这才讲出自己真正担心的事:“侯爷看到那些昔年旧物。难免会受些刺激,若是触景生情,说出什么胡话来,咱们还要先想好应对才是!”
吴夫人沉默半晌,才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看也用不着应对什么,说不定是你想太多了!”
“一则,侯爷哪里还有什么清醒的时候!最多无非说上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想听明白都不容易,而倘若他脑子真的难得清楚了一回,更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姜夫人和蒋轩是他的亲人。我和轲儿难道就不是了吗?!”
“二则,当年之事,侯爷究竟知道多少,咱们并不确定。搞不好全是咱们自己多虑了也未可知!”
“再说。刚才我也不全是在咒他。侯爷的病情你是清楚的,今日突然精神头儿这么大,本就有些奇怪……这要真被咱们等着了,蒋轩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可能去追查什么陈年旧事!”
吴夫人隐约还透着得意。
吕妈妈承认,吴夫人的话她也是赞同居多。
但她始终无法做到吴夫人那般铁石心肠。
终究是与靖远侯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吴夫人竟然一门心思盼着他离世……
榆院这边,蒋轩和陆清容正在为难。
靖远侯听说常公公来传旨。便坚持要跟着他们去前院。
无奈之下,也只得依了他。
但愿那圣旨是他们猜错了。与蒋轲在漠北的事无关才好!
靖远侯从库房出来之前,曾自言自语了几句,声音极轻。当时蒋轩站在门口,离得远,完全没有听见。而陆清容虽是离得近一些,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像是靖远侯在跟姜夫人告别一般……
待到行至前院,才发现吴夫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此刻见到蒋轩和陆清容一左一右扶着靖远侯进门,吴夫人的目光不停在他们三人身上打量着。
她注意到靖远侯的确与往日不同,双眼不似以往那般浑浊,反而显现出一丝清明。
吴夫人的情绪立时变得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期盼……
这时,已经等候多时的常公公,见到靖远侯居然亲自过来了,也颇为惊讶。
最近几次来传旨,可都是没见过靖远侯的。
常公公立刻上前,先与靖远侯客气了一番,询问他身体可曾大好。
待靖远侯一一作答过后,方才开始传旨。
“皇上口谕,漠北总兵官蒋轲,作战英勇,率兵八千追敌百余里,将敌军三千尽数俘获,扬我大齐国威,特赏赐黄金……”
常公公念着那一项项种类繁多的赏赐。
跪着听旨的几个人,大都无心关注那些东西,虽是不约而同地走神,所想之事却各不相同……
其中最高兴的,便是吴夫人。
她自始至终坚持认为,蒋轲是个有才能的孩子,之所以在建功立业之途落后于蒋轩,全是因为时运所致,只要有机会让他一展拳脚,必定也能立下赫赫战功。
果不其然,这首战告捷的消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早了许多呢!
然而,除了她以外,别人可都不是这么想。
陆清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蒋轲才去漠北没多久,算上这战报传回所需的时间,竟是他才到漠北就和番蒙人打了一仗!
想来,蒋轲对夺取战功的迫切之心,已然达到了极致。
皇帝的嘉奖,来得这般着急。与上次蒋轩出征一样,也是才有一次胜利,就立刻赏赐。看来皇帝对靖远侯府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恩宠有加。
而蒋轩那厢,则完全忽略了这些赏赐,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场所谓的胜利。
崔琰在漠北留下来的局势,是让人去寻得时机,一击制胜的。可蒋轲才到漠北,就与番蒙人打了一仗。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输是赢,当初那个胜利在望的局势都难以再恢复了。
蒋轲离京之前,自己就曾严肃警告过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尤其是面对番蒙人零敲碎打的挑衅,只能巧妙化解,最起码也要等他们兵至近前才能动手。但蒋轲最终仍是带人追出一百多里地,还把三千俘虏尽数带回了我方大营……
如此一来,战局失去了平衡,原本可以静待时机、速战速决的事,眼看就要被蒋轲变成持久战,怕是再难一击制胜了。
现在只有往好处想,好在他没有太过轻敌,带了八千人去追那三千番蒙敌军,否则以番蒙人对地势的熟悉程度,说不定连这场小胜都未必有了……
很快,他们都被迫收回了思绪。
只因靖远侯听完圣旨,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未完待续。)( )
第四百四十二章 离世
蒋轲首战告捷,皇帝下旨赏赐。
本是一件喜事,却因靖远侯的突然失控,让院子里陷入一片慌乱。
只听他很是着急地喊了不少话,内容凌乱得很。
“谁让他去漠北的!快把蒋轲给我叫回来,不能让继续待在那里!”
“他随了我,也不是那带兵打仗的材料!再不赶紧回来,他会死在漠北的!”
靖远侯越来越急躁,不断重复着要叫蒋轲回来的话。
紧接着,他又突然转向蒋轩,抓住他的双肩,面色哀怨:“他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漠北!”
话到这里,吴夫人可先听不下去了。
哪有如此看衰自己儿子的!
吴夫人上前一步,沉声道:“侯爷不要乱说才好!轲儿是奉圣上之命领兵漠北,您却口口声声要喊他回来!好在常公公先走一步,否则您这番说辞传到皇上耳中,定是要被降罪的!”
见靖远侯根本不理会自己,吴夫人又道:“初战告捷,轲儿表现神勇,可见一斑!而且这次陆家的大爷做了轲儿的副将,更是让他如虎添翼,想来后面的对战也不会失手的!”
吴夫人这一得意,好端端还提到了陆呈杰,着实算是口无遮拦了。
一直盯着蒋轩的靖远侯,偏偏就听到了这句。
他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为害怕。
只见他抓着蒋轩双肩的手更加用力,眼神惶恐至极:“我知道。你在军中的号召力非同一般,而兵部尚书又是你的岳丈,蒋轲随军的副将是你的大舅兄……你现在就向为父保证。绝对不能对蒋轲在漠北的出境袖手旁观!”
蒋轩心里腾起一阵无名火。
父亲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当初蒋轲出征之前,他也是细心提点过的。
纵然他看不上吴家这种抢他人战功的小人行径,但对阵番蒙,大齐的胜利才是重中之重。蒋轲又是自己的弟弟,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俩眼一抹黑地去战场横冲直撞,而自己在后面看热闹!
蒋轩正要反驳,却已经来不及了。
靖远侯急火攻心。竟是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这一次,直到被抬回靖春堂。都尚未醒来。
太医很快就到了,诊脉过后,哆哆嗦嗦地好半天才开口。
“脉形无序且散乱,乍疏乍密。且气息如同游丝。再加上您说侯爷今日一早格外精神……恕我直言,这恐怕是神气涣散,难以回天了……还请侯府把寿材提前备好才是。”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蒋轩像是失神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靖远侯突然醒了过来。
只听他用微弱的气息,努力让声音能被人听到:“你们先出去吧。”继而又抬手指了指陆清容,“陆氏留下。我有话跟她说!”
悲伤之余,谁都没料到靖远侯竟然有话要跟陆清容单独说。
此刻屋中最清醒的。就是吴夫人了。
她可不想让陆清容有这个机会,立刻站出来打岔,假装没听清他说什么。
靖远侯登时大喊一声:“出去!”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余威仍在,没人敢再多言。
众人陆续退下,蒋轩最后一个出去,顺手将门掩上,只留了陆清容在屋里。
靖远侯自知时辰无多,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既然当年之人早已不在,物是人非,还追究这些做什么呢?”靖远侯声音极轻,仍能听出其中的伤感。
陆清容不想刺激他,但刚才太医的话已经很明显,此刻如果闭口不谈,以后恐怕再没机会相问了。
“是非黑白,善恶有报。父亲既然提起当年之事,必定不是无缘无故,想必也是心中存疑,亦或根本就知道这其中的过程……”
靖远侯摇头:“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怀疑谁,但这无凭无据的……蒋轩是我的儿子,吴氏是我的夫人,都是亲人,让我如何看着他们这样僵持下去……”
这算是也认为吴夫人与当年之事有关吗?
陆清容继续道:“世子不可能放弃寻求母亲离世的真相。难道于您而言,就不希望真相大白于天下吗?难道是非曲直就都不重要吗?”
“重要。但是……”靖远侯满脸愁容,“逝者已去,生者犹在,真相大白固然重要,但我更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难不成,追查姜夫人的死因,会使蒋轩陷入险境?
陆清容突然一震。
“父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追查此事,会给世子招致什么危险吗?”
靖远侯闭口不言,只不停地摇头,极为痛苦的样子。
过了半晌,他才强顶住一口气,无比严肃地看着陆清容说道:“蒋轩对你很是信赖,我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把你留下说话,望你日后能对他多加劝阻,务必不要再对陈年旧事纠缠不休了。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查出真相,只能徒增烦恼罢了。难得糊涂,那才是福啊……”
陆清容忍不住就问道:“您的糊涂……就是为了这个福吗?”
靖远侯笑得凄凉,声音微弱:“我亦不是那块材料,没有从父亲身上继承到半分骁勇,但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当年在战场上,因我的疏忽,近万名将士命丧西北,我这一辈子用来赎罪都仍嫌不够,哪里还能有什么福!我只是怕将这罪孽传给下一代……好在蒋轩与我们不同,身上颇有他祖父的遗风,难得他又年纪轻轻就进退有度,甚至比他祖父当年还要胜上一筹……蒋轲是个平庸之辈,我心里清楚,想必你们也是能看出来的。既然如此,他们断断没有兄弟相残的必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清容不但没明白,反而更糊涂了。
刚才听过圣旨,靖远侯就一直在担心蒋轲,此刻竟然还臆想出了什么兄弟相残……
陆清容不想任他岔开话题,正打算把话兜回姜夫人的事上,却已经晚了。
靖远侯说完刚才那番话,再没了力气。
眼睛依旧睁着,却一动不动。
陆清容忐忑地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指尖除了自己的颤抖,再无其他。(未完待续。)( )
第四百四十三章 指责
景熙三十五年,五月,靖远侯辞世。
此时,距离他领兵去西北平叛,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年头。
这十六年间,靖远侯一直没能从当初的阴影中走出来,战场上的种种,始终埋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当年随之而来的姜夫人离世,让这一重创,变得更加无法释怀。
多年来,靖远侯神志不清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无人不知。
只有陆清容,在听过他临终那几句话之后,心里有了不同的想法。
有时候,这疯癫之中几分真假,恐怕没那么容易看清楚。
而无论真假,对靖远侯来说,如今的离世,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未必就不是一种解脱……
但他刚刚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为何不让他们继续追查当年的事,为何说这是在保护蒋轩?
蒋轩真的会因此陷入险境吗?
伤感仍在,陆清容暂时无暇细想。
没有过多耽搁,她立刻喊了外面的人进来。
听到她声音之中夹杂的颤抖,蒋轩和吴夫人都不自觉紧走了两步。
只见靖远侯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勉强只能够到床前一尺之外,再也照不进更里面。众人含泪呆立原地,许是时辰过得久了,那阳光似乎又往外退了一分,使得整个床更显清冷。
蒋轩走到近前。跪于床边。
看着靖远侯仍睁着的一双眼睛,心里像是堵着千斤重的大石,挪不开也砸不碎。
蒋轩缓缓伸出手。轻轻拂过他的双眼,方才让他闭目。
“父亲离世了。”
蒋轩话音一落,靖春堂之内,立刻爆发出一阵哭喊之声。
以吴夫人为首,带着吕妈妈以及靖春堂的一干人等,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
这固然是大齐的礼仪习俗。
若深究她们到底在哭些什么。恐怕与靖远侯本人相关的并不很多。
靖春堂里的下人,换得勤,本就找不出一个年头多的。故而并无人对靖远侯有什么感情。她们大都是在哭自己。
历来那些在靖春堂伺候过的,一旦出去,都不会继续留在府里,而是被派去各处田庄别院。更有甚者。不过只犯了小错,就要被人牙子领走。
故而,此刻她们哭的,都是自己的前路未卜。
陆清容尽管不曾哭出那么大动静,也是双目通红,脸颊微湿。
蒋轩则更为隐忍,虽未流泪,心中的痛却不比任何人少。
靖远侯离世。随之而来的侯府一应事宜,都要由他来安排。
蒋轩强打着精神。正要出门,却被吴夫人喊住了。
“等等!”吴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快步走上前,指着他喊道:“侯爷一大早还好好的,到底在榆院看见了什么,才突然吓成了这个样子?!”
但凡是个有眼睛的,谁看不出靖远侯是因为听了皇帝那道口谕知悉蒋轲出征漠北,方才受了刺激,急火攻心。
可吴夫人问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蒋轩的目光直接从面前的吴夫人身上闪过,向安静躺在床上的靖远侯看去。
不愿让父亲走得不得安宁,他便不打算理会吴夫人。
却不想,吴夫人反而更嚣张起来。
“侯爷这些天精神不济,本就该待在靖春堂静养,更何况,他可是一年多都没有出过靖春堂半步了!你今日非要把他拉去榆院,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吴夫人迫不及待地就要给蒋轩扣帽子。
蒋轩忍无可忍,这才轻声道:“难得夫人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的贤良之名,今日是彻底不想要了吗?父亲的余温仍在,您就迫不及待要露出真面目了?若说起什么心思,我倒是想先劝您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切莫自食恶果才是!”
蒋轩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凌厉。
吴夫人听了,忍不住周身一颤。
蒋轩没再理他,大步流星而去。
等他走远了,吴夫人才敢出声。
只见她回头看了靖远侯一眼,脸上的悲愁早已被一阵强烈的恨意所取代,说不清是对蒋轩,还是对别的谁。
使足了力气冷哼一声,她竟是将靖远侯抛下不管,直接带着吕妈妈回了沁宜院,没了踪影。
陆清容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蒋轩突然折返。
发现吴夫人已经不在,他倒并不惊讶。
走到陆清容跟前,他才说道:“有许多事要我去前面安排,还要派人去各府报丧,亲自给皇上写折子……就顾不上你了。靖春堂的事,让叶妈妈和曹妈妈多帮着些,你自己要量力而行。还有沁宜院,她们要是过来捣乱,你只管不用理会。”
都是些交代的话,并无特别之处。
但那悲伤至极的口吻,仍让陆清容眼前又模糊了几分。
陆清容强忍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去吧。不用担心这边,我应付得来。”
蒋轩这才没再多言,复又到靖远侯跟前行了个大礼,方才奔前院去了。
而吴夫人这边,一回到沁宜院,先是吩咐院中的丫鬟们把声音都哭出来,越大越好,而她自己却拉了吕妈妈去说话。
也不知是根本没有哀伤,还是有旁的更为要紧之事。
“您的意思是……要向皇上告世子爷一状?”吕妈妈老早就猜到吴夫人有此计划,但这次靖远侯离世,显然与世子爷并无太大关系……
“当然要告!”吴夫人说得理所应当,“侯爷去了趟榆院,出来没多久就吓死了,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
她直接抹去了常公公来传旨的那段。
“侯爷被这个不孝子设计惊吓,命丧黄泉,咱们当然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吴夫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吕妈妈企图唤醒她:“可这无凭无据的……”
“谁说没有凭据!”吴夫人立刻将其打断,“去吧榆院的吴七娘给我叫来!咱们即刻就进宫找太后娘娘喊冤去!”
吕妈妈这才明白,原来吴夫人还留了这么一手。
稍一寻思,吕妈妈接着劝道:“有吴七娘作证,太后娘娘定是会相信。但皇上那边可就未必了!”
吴夫人自认为上次挑拨成功了,此时格外胸有成竹:“你放心,皇上啊……估计正等着咱们去告状呢!”(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