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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寻     锦此一生txt下载     锦此一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一章 插曲

    陆清容细声细语地说着:“你还是不要乱吃的好。”

    蒋轩嘴角含笑地挑挑眉,揽着陆清容的手臂加了几分力:“母亲送来的东西,怎么能算乱吃!”

    陆清容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母亲哪里知道你身体的状况,还不都是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能有几分当真!尤其早年那些不好的流言……自打你从漠北回来,坊间自是消停不再传了,但母亲肯定还是记着的,这才担心……”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回想当年,那些“眠花宿柳,掏空了身子”之类的话,本就没有半分真实,却传得极厉害。

    难怪尹屏茹一直心存疑虑。

    陆清容不知道的是,自己辗转从丫鬟婆子嘴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不过是那些流言的冰山一角罢了。

    当年,陆清容的六十四抬妆奁浩浩荡荡从静林胡同送往荣恩街,一路上,关于她这个冲喜新娘如何悲惨的描述,那才真是夸张。

    另有在侯府里观看妆奁的官宦内眷,尖酸之言更不含糊。

    “嫁妆密实到这种程度,陆家也算对得起这位四小姐了。想来也是知道这冲喜的日子不好过。往后只是守活寡还算命好的,若不走运,担上一个克夫的名声,这后半辈子才/ 真是造孽……”

    诸如此类的话,虽绕过了陆清容,却总有一句半句落到了尹屏茹的耳朵里。

    故而,当立鹃产女的消息传开。连陆府的人都觉得八成与蒋轩有关的时候,尹屏茹凄然之余,甚至还萌生出一丝希望。

    不管怎么样。靖远侯世子身体康健,对陆清容就算是件幸事。

    即便陆清容不知其中的曲折,单凭她对母亲的了解,就能把母亲的心思猜出个大半。

    当然,在蒋轩面前,不好讲出母亲的这些担心。

    “担心什么?”蒋轩那厢,却一脸探究的模样。“母亲也见我不少回了,总不会还相信那些传言吧?”

    蒋轩立时显出几分焦急。

    陆清容想笑又不敢笑,忍着说道:“相不相信又如何?总归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日子久了,母亲自然也就明白了。”

    话里话外透着要顺其自然的意思。

    蒋轩听了,更着急了:“要不咱们过去陆府一趟,你直截了当跟母亲说说。省得她和父亲总为了咱们的事挂心。”

    说着。他揽着陆清容就要转身,往门口去。

    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势。

    如此说风就是雨的蒋轩,可是太不常见的。

    陆清容愣了半晌,才轻轻拉了他一把。

    “就这么跑去陆府,在母亲面前说你身体如何如何康健,这才真真是要把她吓着!”陆清容笑着嗔他一眼,“又赶在现在这个档口,回头父亲若是问起梨春院的事。你又打算如何应对?说真话显然不能够,若只搪塞了过去。回头心里又不得安稳。”

    蒋轩早在话一出口之时,就意识到自己的急躁,面色赧然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就是不希望陆清容嫁进侯府这么久,还让家里人放心不下。

    蒋轩虽未应声,脚步却是停住了。

    陆清容这才松了口气,挽起他的胳膊,随手摇晃着:“倒是咱们大惊小怪了!母亲不过是送些补品,咱们就生出这许多层意思来!”

    眼前如水的双眸,伴随着略显娇嗔的话语,顿时让蒋轩的半边的身体都热了起来。

    难得他头脑尚算清醒,出口却是一句听着不很搭边的话:“咱们榆院里的事,你有没有跟母亲念叨过?院子里的丫鬟都只是丫鬟而已,这些母亲都知道吧?”

    陆清容闻言,只低着头,两只手来回拧着蒋轩的袖子,点头道:“嗯,母亲知道。”

    陆清容心中暗想。

    她说是说过,但尹屏茹是否相信,可就保不齐了。

    她这闪烁其词的模样,自然落入了蒋轩眼中。

    蒋轩轻叹了口气,任由她继续绞着自己的袖子。

    当初是自己对所谓的名声全不在意,任凭吴夫人那群人上蹿下跳抹黑生事,甚至权当是帮自己打了掩护,乐得清闲。

    现在有了在乎的人,才体会到什么叫后悔莫及。

    蒋轩不由苦笑。

    陆清容放过那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袖子,看到他神色之间的黯然,开口劝道:“日久见人心,就说我父亲,对你的态度就每回都有变化呢!”

    蒋轩总算开怀一笑。

    她这说的倒是实情。

    其实,陆清容不过是在乱猜。

    每次蒋轩去陆府,大都和陆亦铎单独待在书房,二人说些什么,气氛如何,她全然不知。

    她却知道,他们每次都会下棋,互有输赢的结果始终不变。但逐渐从最初一个时辰能下三四盘,变成后来一盘棋就能下大半天。

    陆亦铎可不是随便跟谁都有那么多话说的。

    想到这些,陆清容也跟着笑起来,暂时不再纠结那些没影儿的事。

    经过此番,蒋轩却牢牢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看来,还是要用行动表示,自己身体好得很,跟陆清容白头偕老绝对毫无问题,若是再有个孩子,就更能让人放心了……

    陆清容这时候依旧抱着顺其自然的念头,完全不知道蒋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二人一路回到内室。

    蒋轩的衣袖已经皱得不成样了,陆清容亲自帮他更衣,换上一件鸭青色湖绸直裰。

    她若是知道蒋轩此刻心里正在想什么,一准就不会自己动手了。

    蒋轩本就没忘了想要孩子的事儿,眼下又被她亲自服侍着,难免心猿意马。

    陆清容手过之处,燃起阵阵心火,血液瞬间就要往一处涌去。

    蒋轩竟然就这么有了反应。

    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蒋轩毫无准备。

    一时又怕陆清容察觉自己的窘态,连忙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待到一阵幽香飘入鼻间,蒋轩只觉得更加难耐。

    “早知道会这样,昨夜就不该忍下的……”蒋轩埋在她颈间,轻声感叹。

    陆清容当然明白他所指何事。

    就算不明白,被他这么一抱,也感觉出他的异样了。

    顿时红了脸,陆清容不敢再乱动。

    大白天的,她可不打算闹出什么事来。

    蒋轩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并不想胡来。

    二人就这么默默相拥,等着这阵躁动逐渐褪去……(未完待续。)( )

第四百零二章 顶替

    待到他们已经坐在堂屋里用饭,陆清容脸上还一阵红一阵白的。

    蒋轩忙着找话说:“去过枫院了?”

    她竟然把这事忘干净了!

    陆清容赶紧点头:“去了。从梨春院出来,就直接过去了。”

    陆清容没有过多斟酌,直接有一说一:“立鹃不知道那扇坠的出处,又得知县主并不一定会去赴宴,方才安心按照太后的吩咐行事。至于枫院那边,我瞅着县主最近不大对劲,许是又跟二爷闹了别扭。总之她最近对什么事都淡淡的,竟是也能听进去一些旁人的意见了。端阳宴,她应该是不会去的。”

    “能肯定吗?”蒋轩是有些惊讶的,这么会儿工夫,陆清容居然就把事情办妥了。

    “嗯。”陆清容点头,“刚才当着我的面,她就吩咐丫鬟把自己的冠服收起来,说要在端阳节那天告病。自从祥哥儿……她这段日子时常告病,倒也不会显得古怪。”

    蒋轩面带赞许地望着她,心神险些又要迷失在这犹如桃花般的面容之中。

    蒋轩轻咳一声,才说道:“尽管一切关于嫁祸的细节都是咱们的猜测,但二皇子那个扇坠却是实打实的。我想了想,还是要去一趟景王府,总要知会一声,以防这事还有什么后: 招。”

    陆清容微微颌首,也觉得这样更稳妥些。

    当天下午,蒋轩就为此事去了一趟景王府。

    经过此番折腾,他们二人都以为。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起码端阳宴这一劫,应该是没有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邱瑾亭是铁了心不打算出门的。却架不住有人上赶着要顶这个缺。

    忍了唐珊连续几日的软磨硬泡,蒋轲始终没松口。

    端阳节前一天晚上,蒋轲终于来了沁宜院,与吴夫人单独商量此事。

    “什么?你说邱瑾亭明个儿要告病?”吴夫人怒目圆瞪。

    自从知道了邱瑾亭那些过往,一想起她来,吴夫人就气得不行。这次竟然又摆了自己一道,前几日跟她提起端阳宴。她还只字未提告病的事儿。

    “她也不是第一回这么折腾了,您不值当为她气坏了身子。”蒋轲劝道。

    吴夫人怒气不减:“她不过是一个县主,竟然连宫里的宴会都挑三拣四的。想不去就不去,真拿自己当什么重要人物,非她不行了?!”

    若不是此次要利用她给二皇子设局,且与太后娘娘商定好了……她这辈子都消失不见。自己眼前才干净!

    蒋轲明白母亲的焦急。连忙接上话:“的确不是非她不可……”

    吴夫人缓上好一阵才喘匀了气,问道:“什么意思?”

    蒋轲旋即把唐珊主动要求代替邱瑾亭进宫赴宴的事说了。

    “她?”吴夫人错愕,“你答应了?”

    蒋轲点头。

    表情晦涩,看不出丝毫情绪。

    吴夫人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理不出头绪。

    利用唐珊给二皇子设局,以她的身份,比康宁县主的杀伤力还是差了不少。对皇上心里造成的冲击也会减弱许多。

    但事情紧迫,明日就是端阳节了。吴夫人还指着靠这个功劳再次拉近太后娘娘和自己的关系。

    随着皇上前日正式指派东宫的陆侧妃代为照料皇长孙。太子妃被圈禁已经成为无可转圜的事。这才逼着太后娘娘不得不尽快出手,挫一挫二皇子的锐气,以求平衡。

    这种关键时刻,若是临时取消了这个计划,势必会激怒太后娘娘。

    故而此时,吴夫人并不大在乎这顶上的人够不够分量。

    但是唐珊……

    她有些舍不得。

    自己的儿子蒋轲,原本有着出身公主府的嫡妻、国公府的平妻,那良妾虽是再嫁,好歹也出自官宦世家,这齐人之福,一时之间可谓羡煞旁人。

    谁知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个样。

    蒋轲这三房妻妾,竟然只剩下唐珊跟那个不得好死的宋世祥没什么关系了……

    这种理由,吴夫人是说不出口的,只是问道:“唐珊当初也是你自己求来的,你就真舍得?”

    蒋轲面色不见丝毫波澜,淡淡地道:“舍不得也要舍得。效忠太后娘娘,效忠东宫,本就义不容辞。儿子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让母亲失信于太后娘娘!”

    吴夫人闻言,很是欣慰,觉得自己这儿子果真没白养。

    只不过,她还有着另一层担心:“忠于太后和东宫,这是没错,但咱们也不能一点儿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我一直想着,唐珊虽是庶出,总归也是景王妃的妹妹,若东宫最终未能……她也算是咱们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后路?蒋轲可不这么想。

    “儿子倒是觉得,景王妃跟她,似乎还没有跟大嫂亲近!”

    吴夫人无言以对。

    蒋轲接着劝道:“咱们既然想在东宫的功劳簿记上一笔,还是莫要总想着留后路了。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唯有破釜沉舟,才能无畏无惧。”看到吴夫人表情有所松动,他趁势说道:“况且,此时此刻,除了唐珊,怕是也找不到别人了。”

    吴夫人勉强点了头,仍确认道:“你可知道,她这一去,最坏的结果便是连命都要送掉的?”

    蒋轲眼底闪过一丝忧伤,开口却是:“有舍,才能有得。”

    吴夫人终也不再坚持,与蒋轲商定过后,唐珊的命运,就这样被悄然改变了。

    但此时的唐珊,仍被蒙在鼓里。

    见蒋轲同意带自己进宫赴宴,着实欢天喜地了一番。

    她心里琢磨的是,正嫡和平妻的衣裳,在进宫赴宴这种场合,还是略有区别的,怎么才能把邱瑾亭的礼服一并算计过来呢……

    这真真是要往枪口上撞。

    她在蒋轲面前刚一开口念秧儿,蒋轲当即就同意,帮她去找邱瑾亭要来。

    翌日,当陆清容准备跟蒋轩进宫赴宴之时,行至侯府门口,便见到了同样准备出门的蒋轲和唐珊。

    唐珊一身盛装,穿的正是前日她在邱瑾亭屋里看到的那件大红素罗衣。(未完待续。)( )

第四百零三章 应急

    陆清容和蒋轩都没料到这个变故。

    此时见到唐珊,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唐珊那厢不明真相,犹在得意,跟着蒋轲给大哥、大嫂见礼过后,就登上了进宫赴宴的马车。

    陆清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被蒋轩轻轻拉着,上了前面的马车。

    两辆马车,伴随有侯府数十名护卫,直奔神武门而去。

    陆清容在车里,心神不宁。

    “她身上所穿的衣裳,正是之前县主准备的那件……”陆清容说道。

    “里面放了东西的?”蒋轩语气依旧从容。

    “嗯。”陆清容颇为自责,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丽鹃按照太后的意思行事。

    蒋轩见状,也猜出了大半,往陆清容那边挪了挪,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握着,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总有解决的法子。”

    陆清容并不乐观,叹了口气,道:“唐珊自视甚高,怕是不会轻易听劝。而且与县主不同,她近年来顺风顺水,难免愈发我行我素。本想着一会儿进了宫,我肯定要跟着她,尽量不让其单独离开,但转念一想,宫中办宴,外命妇们哪里有什么自由,若是奉宁殿有命,自然是得让去哪儿去哪儿的。”

    蒋轩微微一笑,抚着她的手背,轻声道:“这个你放心,任凭别人如何设计她,只要二皇子稳坐宴席,她也是决计撞不上人的。好在咱们提前知会过,二皇子有所准备,今日肯定不会轻易离席。”

    陆清容稍微踏实一些,却又想起:“可是还有她身上的东西!倘若被人发现,二皇子同样脱不了干系!要不然,我想个法子,从她身上拿过来?”

    陆清容明知道这样会暴露了自己,却实在没想到别的办法。

    蒋轩立时摇头:“这怎么行!且不说你要如何跟唐珊解释这事,就算是真让你拿了过来。那毕竟是二皇子的东西,放在你身上,被人发现了,岂不是一样有口难辩?”

    陆清容刚才是一时情急。此刻被蒋轩一说,也觉出不妥。

    蒋轩提醒道:“一会儿进了宫,你赶紧去找景王妃,让她来处理。”

    陆清容立刻恍然大悟。

    她怎么把唐玥给忘了!

    让唐玥去对付唐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台面上。她是地位尊崇的景王妃;私下里,她是唐珊的正牌嫡姐。

    对唐珊发号施令,自当不在话下。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一个。

    更重要的是,正因为她是景王妃,那荷包里的东西,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收了,名正言顺地放在身上。

    如此一来,东宫也好,奉宁殿也罢,这既撞不上人。又没有物,想栽赃嫁祸也不能够了。

    被蒋轩一句话点醒,陆清容面色赧然地使劲点头:“进了宫,我立刻就去找景王妃!”

    之后她还不忘小声加上一句,“幸亏有你跟着,不然我差点儿把自己绕进去。”

    声音虽小,蒋轩却听得极清楚,顿时眼底溢满了笑意。

    伸手抱了抱陆清容,嘴上打趣的口吻十足:“我不跟着你,难道还跟着别人不成?”

    这话单独听着。是有些无厘头的。

    听到陆清容耳中则不然,她立刻就想起了昨个儿夜里,幔帐之中旖旎无限,蒋轩在她身上。当她累到推拒之时,凑到耳边说的那句“我不压着你,难道还压着别人不成”……

    此刻再被他这样抱着,陆清容顿时耳根一热,轻轻挣出一只胳膊,对着蒋轩的胸口就是一拳。

    她本就不舍得太使劲。对蒋轩来说,更感觉不到什么力道。

    蒋轩只觉得,就跟猫挠似的。

    他反而希望陆清容能货真价实给自己一拳,省得这软绵绵的触感,险些又把自己撩拨起来。

    蒋轩深呼吸调整着。

    陆清容人还靠在他怀里,自然听见了他大喘气的声音。

    想着进宫的时辰一刻都不容耽误,陆清容反而没了担心,生出促狭之意,接连又给了他几拳。

    蒋轩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当即捉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贴到她耳边呵着气:“我现在是不能把你怎样,你尽管可劲儿折腾,我帮你数着,等晚上回了榆院,可就该换我了……”

    说完,果真放开了陆清容手,让她接着打。

    陆清容哪里还敢继续。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自从前几日母亲送来补品被蒋轩撞了个正着,他的表现就一直不大对劲……

    陆清容从善如流,立刻停了手,将另外一只胳膊也从他怀里挣出。

    蒋轩怀中一轻,微微一怔,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下一刻,就被陆清容的双臂环住了腰。

    “刚才数的都不算!我可是没再打你了……”陆清容嘟着嘴,窝在蒋轩怀里小声说着。

    蒋轩此时只能瞅见眼前有个小脑袋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单凭这娇嗔的语气,也能猜个出个大概。

    他伸手回抱着陆清容,轻轻按住那小脑袋不让她再乱动……

    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马车里,唐珊和蒋轲面对面正襟危坐着。

    蒋轲煞有介事地嘱咐着,让她进宫定要礼仪周全、小心谨慎,莫要丢了靖远侯府的脸。

    唐珊顺从地听着。

    心想蒋轲是前几天才恢复的差事,今日难免更谨慎些,倒也正常。

    尤其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进宫。

    尽管出身燕国公府,但身为庶女的唐珊,以前从未踏入宫门一步。

    昔日在女学之中,每每听到旁人讲起皇宫,总是心向往之。

    如今,自己总算能亲自感受到进宫赴宴的滋味了,不禁满怀期待。

    不多时,靖远侯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神武门附近,已经是勋贵官宦的马车林立。

    唐珊被丫鬟搀扶着下车,仰头望向宫门,被这守卫森严的高门红墙震慑得万分激动。

    前面世子的马车反而一直没动静。

    蒋轩正忙着帮陆清容整理刚刚弄乱的衣冠……

    片刻过后,神武门前的众人,方才看见靖远侯世子气宇轩昂的身影,只见他神采奕奕、从容不迫地下车,又亲自回身将世子夫人扶了下来。(未完待续。)( )

第四百零四章 行动

    进入皇宫,陆清容便与蒋轩分开了。

    蒋轩是要与文武百官一道去觐见皇帝的。

    陆清容则与其他外命妇同行,前往奉宁殿给太后请安。

    一路上,由于蒋轩不在身旁,陆清容始终格外警惕,心里反复琢磨着今日赴宴的行程。

    此刻先是去奉宁殿请安,之后皇上与太后娘娘皆会移驾西苑,赐宴群臣和外命妇,并于太液池旁观湖射柳。

    足足要从上午一直折腾到傍晚。

    相比之下,去奉宁殿这一段还是比较稳妥的,总归都是女眷。

    想来,这算计二皇子和唐珊的人,是要在西苑那边做文章了。

    陆清容却不敢掉以轻心,一进了宫门就开始寻找唐玥的身影。

    刚刚她已然见到了景王府的马车,看来唐玥是早她一步进宫的。

    陆清容一边想,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跟在她身后的唐珊,却不为所动,依旧慢条斯理地迈着小碎步,还不时左右环顾一番,似是对宫里的一切都极为新鲜。

    陆清容分身乏术,索性先不理她,疾步往前去了。

    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见到了唐玥。

    贵为景王妃的唐玥,与旁人不同,身边还跟了一名随身侍女。

    陆清容快步上前,绕开了那侍女,去另一侧,极为自然地虚扶着景王妃,继续前行。

    唐玥微微一愣。

    自打她们先后成亲,有了各自的身份,为了避嫌,从未在人前有过这种亲密行径,更不用提此刻陆清容的举止甚至还有些逢迎之态……

    唐玥立刻觉出异常,不着痕迹地让身旁侍女去后面随行。

    “怎么了?”唐玥的声音极轻,目光依旧淡然地注视前方。

    陆清容同样如此,一口气把唐珊穿了邱瑾亭那件夹带二皇子扇坠的衣裳的事讲了出来,自始至终,面色云淡风轻。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她自己知道么?”唐玥问道。

    “不确定。”陆清容实话实说,“我也是出门看见她时才发现的。不过,看她刚刚进宫之后甚是雀跃的模样,像是并不知情。”

    唐玥沉默片刻。又问:“靖远侯夫人可来了?”

    陆清容摇头:“没有,也告了病。”估计她正是为了逃避责任。

    唐玥心中已有计较,笑着拍了拍陆清容虚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才轻声道:“这件事,交给我了。”

    只见唐玥随即停下脚步。先喊了侍女上前,才又对陆清容说道:“我有些乏了,想站着歇会儿,世子夫人先去奉宁殿吧。”

    陆清容未再多言,行礼过后,便先行离去,随一众外命妇前往奉宁殿。

    直到向太后安之时,陆清容仍难免心不在焉,甚至过了好半天才发现,除了皇后娘娘和成阳公主之外。陆蔓玉竟然也在太后身旁,且太后还对她一副颇为亲近的模样。

    陆清容暂时顾不上自己这个三姐了。

    她心里一直忐忑着,也不知道唐玥有没有把唐珊身上的东西收妥当了。

    正在这时,景王妃方才姗姗来迟。

    陆清容立刻望过去。

    当她看见了唐玥身后的唐珊,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只见唐珊所穿的衣裳,已经和出门之时不一样了,虽同是大红素罗衣,但纹路不及之前那件繁杂,且略微宽大一些,并不十分合身。

    难得唐玥只用这么短的工夫。就能找到如此相像的衣裳,甚至比先前那件还要得体些,更符合唐珊平妻的身份。

    然而唐珊的心情,正如此刻的脸色一般。黑到了极点。

    适才在来奉宁殿的路上,被唐玥截住,直接拉去偏殿。一上来就劈头盖脸教训自己一通,说自己的冠服不合规矩云云。紧接着,二话不说就让几个侍女强行给自己换了衣裳。

    低头看着身上这件既肥大又暗淡的衣裳,唐珊心里憋闷异常。又不敢吱声。

    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不过是靖远侯府一个平妻,那个贵为景王妃的嫡姐,跟自己较的这是哪门子劲……

    只不过,她与唐玥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进来的情景,看在旁人眼中,自是另一番感觉。

    太后娘娘见了,都开口打趣:“刚才还和皇后念叨着景王妃怎么还没来,原来是和娘家妹妹凑在了一处!”

    此话一出,陆清容立时明白过来,吴夫人人是没来,但早已将唐珊顶替的消息报给了太后。

    否则,太后绝不会如此从容。

    别的不说,单就唐珊这个平妻居然能进宫来赴宴,不知内情的人就该奇怪才是。

    就好像皇后娘娘和成阳公主,明显都面带诧异。

    成阳公主甚至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碍于太后在场,倒是不敢发难。

    只有陆蔓玉不甘寂寞地跳出来凑趣:“景王妃和妹妹的感情真是好呢,只可惜当初没能嫁到一处!”

    这话说得有多不妥当,从大殿里的安静便能看出来。

    根本没有任何人接她这话。

    陆清容更是极为头痛。

    一方面,为陆蔓玉的放肆行径而担心;另一方面,则是这话里隐含的意思让她不寒而栗。

    难道说,陆蔓玉也知道些什么……

    好在太后不欲在这话题上纠缠,转而说起了别的。

    很快便到了巳正三刻。

    太后娘娘率先起身,带领众人向西苑而去。

    太后的步辇在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后,经由西苑门,行至太液池东岸的椒园,正是今日赐宴的所在。

    很快,皇帝也领着一大群人到了,当即宣布开宴。

    说是御宴,实则皇帝仍是高高在上地坐在很遥远的位置。

    即便是离得最近的皇长孙、二皇子,还有蒋轩几个,也是在几丈开外。更不用说陆清容这些外命妇,基本也就勉强能看到个小小的人影。

    至于陆清容,对皇帝长什么样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一心只顾盯着唐珊,不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

    却不想,一个小小的插曲,反倒让自己变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御宴开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听皇上喊了蒋轩上前,一脸慈祥地笑着问道:“你的媳妇是哪个?叫过来让朕看看!”(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御前

    常公公亲自过来请人的时候,不仅陆清容自己十分惊讶,周围的人同样感到诧异。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靖远侯世子夫人,竟然能被皇上如此重视。

    倒是陆清容很快反应过来,这里面,八成和立鹃母女的事情有关。

    皇帝对立鹃的事情,所知并不完全。

    在皇帝眼中,立鹃原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后来因为年纪到了,自然放出宫去,由于寻亲未果,才被靖远侯世子和世子夫人收留,避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正因如此,才能为自己诞下唯一的女儿。

    这里面,陆清容固然功不可没。

    尤其,当初为了避嫌,蒋轩在向皇帝讲述此事的时候,关于收留立鹃,更多描述成了是以陆清容为主的。

    对此,皇帝虽谈不上感激,却也对陆清容的好感多了几分。

    陆清容并不奢求皇帝的恩宠,只求不要出什么差错即可。

    在周围外命妇们好奇之中夹杂着几分羡慕的目光注视下,陆清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珊,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恭敬地跟在常公公身后,往皇帝那边去了。

    唐珊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陆清容的背影,心里既羡慕又嫉妒,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有这般荣宠加身的一天。

    神色怅然之间,她并没有发现,此时不止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太后娘娘自从由皇宫移驾西苑,进了这椒园,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按照她们之前的计划,二皇子应该已经在内侍的哄骗之下,独自前往椒园西边的水心榭。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那边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二皇子仍老神在在地坐于席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太后哪里知道,经过蒋轩早先的警告,二皇子今日谨慎得不行,席间连水都不敢多喝。避免出恭之时给人可乘之机。

    刚才那个面生的内侍过来假借景王妃之名引他离席之时,由于并未提及他和唐玥约定好的暗号,一下就被他识破了。

    二皇子并未戳穿,只是淡然打发了那内侍。“让景王妃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自始至终,任凭太后那边用尽办法,二皇子依旧稳如泰山。

    这可把太后急坏了。

    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扯进那么多人,谋划这许多天。难道就要这样事败垂成了……

    吴太后示意李嬷嬷附耳过来。

    “岚英是否派人来报,说今日唐珊所穿的正是瑾亭的衣裳?”太后小声问道。

    “是。”李嬷嬷连忙点头。

    “那立鹃呢,东西确定放好了?”太后接着又问。

    “放好了,此刻那东西,应该就在唐珊身上。”李嬷嬷很是确定。

    太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很快嘴角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悄声吩咐着李嬷嬷……

    这时,陆清容才刚走到皇帝面前。

    先在蒋轩身旁站定,距离皇帝约有三丈左右。

    陆清容下跪行礼,微微低着头。只用余光暗暗打量着皇帝。

    皇帝的面相略显粗狂,与二皇子温文尔雅的模样极为不同。

    只远远的一眼,陆清容便觉得,皇帝远比她想象之中要苍老许多。

    仅凭他略微斜靠在龙椅上的姿态,就给人一种精神萎靡之感。

    “起来吧!”皇帝慵懒的声音响起,继而又对着蒋轩问道:“这个就是你媳妇?”

    蒋轩立刻点头应是。

    皇帝这才又看向陆清容,笑得慈祥:“都说靖远侯世子夫人是个有福的,朕还以为该是个珠圆玉润的模样,没承想,竟是瘦得像个水葱一般的人儿。”

    此言一出。皇帝眼前这几个人,包括二皇子在内,都随着皇帝的笑声,或多或少地跟着应和。

    陆清容自是不能跟着一起笑。而是应景地摆出一副娇羞的神态,头低得更深了些。

    然而她的心里,已经开始腹诽起这个道貌岸然的皇帝了。

    拿自己的福气说事儿,倒是很正常。毕竟当初自己嫁入侯府,就是顶了个冲喜的名头,这事在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而后来蒋轩的身体果真“日渐强健”起来。更是坐实了自己的有福之明。

    她所腹诽的,是皇在佯装初次见到自己。

    就在去年,蒋轩出征漠北,暂时失去音信那段时日,皇帝曾经派人把她诓去了景王府,躲在暗中好一番试探。

    为了获得皇帝的信任,她当时还牟足劲狠狠哭了一鼻子。

    她就不信,皇帝连她是胖是瘦都记不得了?

    皇帝当然记得。

    不仅记得,对她当初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还印象颇深。

    故而,一直都以为她是个没主意的。

    这番认知,倒与陆清容此刻怯生生的表现很吻合。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她对立鹃母女的照顾,语气便又温和上几分:“朕就是看看,能被蒋轩如此看重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今日见了,果真是个惹人疼的!”

    陆清容听得一头雾水,头仍低着不动,眼神忍不住飘向身旁的蒋轩。

    只见他神色依旧,似乎对皇帝所言没有任何疑问。

    陆清容心里更奇怪了。

    正在这时,皇帝接着说道:“你既然认定了,就要好好待你媳妇,依朕看,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把她养胖!”

    这显然更像是玩笑话。

    蒋轩却极为认真,当即回道:“臣遵旨。”

    神情严肃,语带恭敬。

    陆清容这次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皇帝那厢,意外之色只一闪而过,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的椒园之中,都是大齐朝身份最为显赫之人。

    只不过,每个人都格外谨小慎微,推杯换盏之间,无不时刻关注着皇帝那边的动静,离得再远的都不例外。

    故而,皇上这并不常见的开怀大笑,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于是,尽管陆清容并未与皇上有太多交流,当她从御前退下之时,还是感受到了众人截然不同又耐人寻味的注视。

    她对此并不在意。

    只不过,当她再次回到席间,发现唐珊刚才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之时,一颗心才真算提了起来。(未完待续。)( )

第四百零六章 失算

    陆清容怔然之余,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唐玥。

    只见唐玥的座位也正空着。

    环顾四周,方才发现,唐玥被太后娘娘叫到跟前说话了。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选了这个时候,定是为了绊住景王妃,让她无暇再去看管那个不听话的庶妹。

    唐玥心里明镜一般。表面上应付着太后,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拉家常,心思却跟着唐珊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既然这装着扇坠的荷包已经收在自己身上,二皇子又始终坐在席间未动,想来她们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然而,太后的举止之中,却透着一股气定神闲,这让唐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并非她多想,而是太后压根没打算放弃今日的计划。

    眼看着二皇子稳坐席间,太后娘娘深知,原定的“私会”场景决计是没希望了。

    但是,一心想要拉东宫一把的她,绝不会如此轻言放弃。

    既然二皇子不肯上钩,那就在唐珊一个人身上做文章好了!

    吴太后心中冷笑,想着那荷包就在唐珊身上,倘若她就这么死了……

    任凭二皇子浑身是嘴,都甭想说清了。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御宴已近尾声。

    而端阳宴最热闹的环节,正是接下来要开始的观湖射柳。

    所谓射柳,顾名思义就是手持弓箭射击远处的柳枝,谁能又准又快地射中规定好的柳枝,即为获胜。

    正因柳枝远不如柳叶容易射中,故而这难度颇大的游戏。极具观赏性。

    这才让原本为了祈福求雨的射柳活动,备受皇帝青睐,逐渐变成了皇家端阳节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

    皇帝兴致勃勃,那些等着上场的臣子,有想趁机一展身手的,还有只为了凑趣的,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而包括陆清容在内的外命妇们。也都有机会远远看上一场热闹。

    陆清容随着众人出了椒园。没走几步就到了紧邻太液池东岸的一片空场周围,正是观湖射柳的所在。

    这一次,女眷这边除了太后和皇后能坐着。其余人等只得立在一旁观看。

    倒是皇帝,不知是否出于安全考虑,也在太后这边坐了。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场上的射柳比赛正式开始了。

    皇帝喜好热闹。对参赛的人员并无诸多限制。

    如此一来,这轮番上阵的选手。水平参差不齐,年龄多大的都有,身份亦不相同。

    公侯子弟有之,文臣武将有之。甚至还混入了几个司礼监内侍。

    好在这并不需要什么配合,大家各玩各的,说是比赛。实际也就图一个乐儿,场上人虽然多。仍旧秩序井然。

    只是折腾了好半天,都没见有人射中柳枝。

    以免乱箭之中误伤旁人,那几支柳枝都被插在临湖的山石之上,与身后观看的人群乃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羽箭在那几支柳枝四周,胡乱地飞来飞去,能碰到叶子的都不多,更不用提更为纤细的柳枝了。

    正在这时,不知何人射出一支箭,甚至连山石都没沾边,直接就往太液池那边飞去,随即掉入了河中。

    没人看清这箭是谁射出去的,故而大家都憋着笑,目光不约而同地随着那羽箭的轨迹往湖面望去。

    这一望,便有眼尖的发现了异常。

    端午时节,太液池上成片的荷轻摇曼舞、竞相盛开,接天莲叶的碧绿之中,隐隐浮现出一抹嫣红,随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晃动着,一看便是个重物。

    皇帝在此,安全不容忽视。

    几名侍卫当即跳上湖边停靠的两只小船,划至近前。

    将其捞上来这一看,几个人皆大惊失色,又不敢乱喊。

    慌忙靠岸,上面的侍卫踉踉跄跄跑到皇帝面前禀告。

    “湖面飘浮的,是一名女子,已经断气了……”

    皇帝顿时兴致全无,沉声问道:“是何人?”

    这可难为了那几名侍卫,他们哪里认得出来。

    其中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回道:“从冠服上看,应该是今日进宫赴宴的外命妇。”

    皇帝闻言,先是下令暂停比赛,继而目光朝太后那边看去。

    太后本就听得真切,这时直接喊了李嬷嬷:“你过去湖边看看到底是哪个!”

    李嬷嬷应声而去。

    常公公得了皇帝的吩咐,也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此时,周围众人尽管听得不很清楚,但随着小船停靠,尸体被放在岸边,倒是也能看出个大概。

    只不过距离甚远,确定不了是谁罢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般糊涂。

    比如陆清容,还有唐玥。

    她二人早在看到湖中那一点红时,就已经一身冷汗了!

    陆清容只觉得阵阵寒意袭来,明明是盛夏光景,却如同身处冰窖一般。

    唐玥则几乎快要站不住了,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吴太后那厢,表面上也摆出了震惊的模样。

    “这是怎么话说!”太后沉着脸,对着皇帝感叹道:“大过节的,竟然生出这等横祸!”

    皇帝没有言语,盯着迎面过来的李嬷嬷,等着听她回话。

    李嬷嬷行至太后跟前,大声道:“回禀太后,那是靖远侯府的**奶。”

    太后沉默。

    皇帝立时转身看了成阳公主一眼,见她丝毫未显悲恸,正讶异着,经由常公公在耳边提醒,才知道这并不是邱瑾亭。

    皇帝皱眉。

    太液池里死了人,他固然是心里不悦。但他更奇怪的是,一个平妻怎么也能到宫里赴宴,最终还蹊跷地落水而亡。

    太后适时解释道:“靖远侯夫人和康宁县主都身体欠佳,是哀家允了岚英,让她这个媳妇跟着进宫赴宴的。如此说来,倒是哀家害了她……”

    太后以丝帕拭过眼角,吸了吸鼻子。实则干打雷不下雨。

    皇上顺势劝了几句“母后也是出于好心”之类的场面话。

    太后顿时收起悲伤。转而略显强硬地说道:“皇家西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了这等事,定要彻查才行!”

    皇帝对这事的关心。远不及他观湖射柳的心情被影响来得重要,但也跟着表示:“自然要查!”

    有了这句话,太后更是来了劲儿,当即吩咐下去:“把宫里的医女找来。将死者仔细查验一番,看看是否有迹可循!”

    竟过这一番折腾。周围众人才总算知道发生了何事。

    正在此时,靖远侯府的人,连带景王妃一起,作为唐珊的亲人被召至近前。太后命他们过去岸边,陪同医女查验。

    陆清容、蒋轩、蒋轲、唐玥,四人领命而去。

    陆清容和蒋轩。在距离唐珊几丈之外就停住了脚步,未再上前。

    蒋轲和唐玥则不同。径直走到了唐珊旁边。

    二人心中所想,却各不相同。

    唐玥极力忍住悲伤,人死不能复生,此时的自己必须坚持住,万不能让人趁乱再生事端。

    蒋轲则是为了保护现场。

    他同吴夫人一样,并不知道立鹃“是太后的人”,以及她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们却知道唐珊的衣裳里有玄机。

    且以他男子的视角,面对全身湿透躺在岸边的唐珊,完全没发现这衣裳已经不是早晨出门那件了……

    为求稳妥,他不错眼珠地盯着为唐珊查验的医女,就怕被人动了手脚,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在这种目的的驱使之下,面对唐珊的尸首,蒋轲竟是连半点悲恸都不曾有。

    这般不顾人命设出的局,那医女又怎会是随便找的。

    这名早有任务在身的医女,蹲在唐珊身侧,仔细检查着各处……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对唐珊的衣裳似乎更感兴趣。

    只见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尤其是衣袖和怀中的位置,更是反反复复摸了许久,却不见该有的东西。

    到后来,那名医女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她哆哆嗦嗦摸完最后一遍,确定着实没有那荷包之后,才缓缓起身,恐惧万分地去太后和皇帝面前复命。

    “回皇上,回太后,靖远侯府的**奶的确是溺水而亡,未见其他异常,只是……只是……”

    太后见状,表面上对其吞吞吐吐的样子略微不满,实际心里却乐开了,中气十足地问道:“只是怎样?”

    那医女完全不敢与太后对视,低着头,小声回道:“只是……靖远侯府的**奶生前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后明知那医女正低着头,还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旋即追问道:“可还在她身上发现了其他的线索?”

    医女声音止不住颤抖:“没……没有了……”

    太后登时大怒,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发作。

    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么个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吴太后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刚刚从岸边回来的蒋轲,同样面如死灰。

    立功未遂所带来的打击,远不及医女口中那“两个月的身孕”让他更为懊恼!

    这是自己第一个骨肉呢……

    就这么没了。(未完待续。)

    ps:与文风不符的一枚横炮~~

    “作为一名直男,蒋轲表示这衣裳哪里有区别哪里有区别哪里有区别?!明明就是一样的一样的啊!!”(ノ°o°)ノ

    咳咳。。。作者菌只是偶尔忍不住才会黑直男星人(?≧?≦)?( )

第四百零七章 负气

    闹出了人命,还是一尸两命。

    皇帝自然没心情再看什么射柳,当即表示宫中端阳宴到此为止。

    等众人回过神来,皇帝早已先一步移驾回宫了。

    恍惚之间,陆清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早晨出府时,还是神气活现的唐珊,此时竟已与自己阴阳两隔。

    见她一直在发愣,半天没说过一句话,蒋轩知道她心里不舒服。

    伸臂拥着陆清容,不时在她背后轻抚,温声道:“这事与你无关。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境地。咱们已经尽全力去避免,恐怕那暗中谋划之人,也是临时改了主意,方才如此行事。既然有人一门心思要生事,任谁都是防不胜防。”

    这些道理,陆清容是明白的,只是感慨:“早知如此,就该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都提前警告一番的!”

    蒋轩顾自摇了摇头,直言不讳:“景王妃那般明显的动作,还不算警告吗?按说死者为大,我是不该多说什么的,但你想想,当时所有外命妇都在椒园之中,太后和皇后等人也尽数在场,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能被人诓骗出椒园?说到底,终究还是贪念使然。你也好,景王妃也罢,拦得住她一次,却拦不了她一辈子。”

    陆清容叹了口气,不再执着于此。

    只是心中仍希望,皇帝既然下令彻查,但愿真能有个结果才是。

    而她又何尝不清楚,这事十有**会不了了之,最多也就能揪出个宫女、内侍之类的小角色。

    最终正是如此。

    他们前脚回到侯府,唐珊的遗体就被宫里派人送了回来,同时附带着“反复查验未见异常”的说辞。

    吴夫人听闻唐珊的死讯,只是在知晓那“两个月身孕”的时候,略微展露一丝悲伤,转瞬即逝。再无其他。

    当此事在靖远侯府传开之后,府中上下一片哗然。

    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邱瑾亭。

    消息传到枫院,邱瑾亭足足在窗边呆立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勉强恢复神智。

    往昔种种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在她心里不停地翻腾。

    那日陆清容一改往常得体周到的说法方式,言辞古怪,绕着弯暗示自己别去赴宴,她当然不会没有察觉。

    故而,对于陆清容目光停留最久的那件衣裳。她自是没有放过。

    果然,就在其中发现异常,看到了那荷包。

    邱瑾亭自小常在宫中行走,那荷包中的扇坠,她一眼就认出了出处。

    当时她就想,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陆清容终归是再次帮自己逃过了一劫……

    邱瑾亭不动声色地将那荷包放回了原处,以防打草惊蛇,想着反正自己不去宫里赴宴了,等端阳节一过。再将这东西暗中处理掉。

    没承想,直到唐珊的死讯传来,她才发现,那件衣裳竟是被蒋轲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派人拿走,给了唐珊穿去宫里赴宴……

    邱瑾亭的心情之复杂,难以形容。

    纵然始终没人在她面前将这事挑明,但她就算再傻,此时也能明白过来,唐珊是做了谁的替死鬼!

    原来,自己才是她们想要算计的那个人……

    邱瑾亭不敢确定。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想起蒋轲悄悄拿走了自己的衣裳,吴夫人又曾多次跟自己提到端阳宴的事,似乎是要确保自己一定会去似的。

    倘若这个计谋得逞,二皇子辩无可辩。那么受益者又会是谁……

    邱瑾亭只觉得,往日自己对许多人的信任,全然崩塌。

    丫鬟香巧随侍在旁,看着**奶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当初跟着一起检查衣裳的她,也不免从中窥见一二。

    香巧的反应比邱瑾亭还要激烈。直接愤然道:“**奶,咱们一定要找夫人和二爷讨个公道才是!”

    邱瑾亭习惯了她的憨直,对她此刻的莽撞不以为然,只反问:“如何讨?讨来又有何用?”

    香巧无言以对,心里却觉得,依着**奶往日的性子,怎么也要去沁宜院闹一场才对。

    邱瑾亭语气淡然至极:“但凡那些闹腾的,都是有所求。如今的我,在这侯府之中,只剩下绝望,再无所求了。”

    香巧抿着嘴,听得似懂非懂。

    邱瑾亭接着又道:“唐珊与他素来恩爱,又有了身孕,都能这么轻易送了命。我这个讨人嫌的,若再不尽早抽身,真不知道还能活几日了!”

    香巧以为**奶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忍下此事,难免觉得有点窝囊。

    邱瑾亭鼻子里冒出一声冷笑,道:“若等着被他们泼脏水,那才真是窝囊!如今我回公主府去,才是给他们补上一记耳光,让他们也清醒清醒,不把咱们当回事,会是什么下场!”

    香巧只当这是**奶的一时气话。

    却不想,她竟是说到做到。

    当天晚上,邱瑾亭收拾了一整夜的东西。

    隔日天还未亮,就领着当初陪嫁来的一行人,回了成阳公主府。

    成阳公主不知内情,见到这阵势,愣了许久。

    原本猜测是因为唐珊的死,蒋轲回去积郁难消,与邱瑾亭起了冲突,这才致使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待到邱瑾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过一遍,成阳公主登时又惊又怒。

    这种栽赃陷害的伎俩,成阳公主并不陌生。只需稍微静下心来,就能猜出这事恐怕和东宫与奉宁殿都脱不了干系。

    寒心之余,她也明白,无论是母后,亦或皇长孙,都是自己不能惹的。

    因而,这股恨意,自然而然全数算在了吴夫人和蒋轲的头上……

    起初,所有人都把邱瑾亭的举动当成一时冲动。

    包括陆清容在内,谁都没有料到,她这一走,竟是好几个月都没再回来。

    此为后话。

    一时之间,当初坐享齐人之福的蒋轲,两个妻子死的死,走的走,竟是只剩下贺清宛一个妾室了。

    不仅枫院里陷入一片杂乱,就连京城之中,都悄然传出不少关于他的风言风语,有说他管教无方的,还有说他命不好的。

    吴夫人听说之后,险些被气死。(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误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蒋轲后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显然属于后者。

    街头巷尾,老百姓最为喜闻乐见。

    吴夫人护犊心切,哪里能想通这些,只觉得定是榆院那边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要不然,唐珊这还尚未下葬,邱瑾亭跑回公主府也不过才几天,怎么就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以己度人,吴夫人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败坏蒋轩名声的,更觉得自己的猜测肯定是没错。

    只可惜,焦头烂额的她,此时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从长计议。

    好在,榆院也不是全无热闹可看。

    唐珊出事的当天,蒋轩从宫里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增派了数十名羽林卫去梨春院,保护立鹃母女的安全。

    让皇城禁军给自己的女人当护卫,也真亏蒋轩干得出来。

    此等行径,说他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都是轻的!

    吴夫人压抑着自己的冲动。

    与其自己费时费力找人去参奏他,还不如坐等榆院窝里反,让陆清容自己闹起来才好。

    她就不信了,难道陆清容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蒋轩胡来?

    等他们夫妻反目,自己再随手添上一把柴,不怕这逾制的罪名降不到蒋轩身上!

    梨春院的事,对吴夫人来说,是个不看白不看的热闹。

    与此同时,看在陆家的人眼中,则截然不同了。

    唐珊头七未过,陆芊玉就风风火火地来了榆院。

    最近这段日子,陆清容见到这个二姐,除去姐妹之间的亲热以外,还有那么一点点提心吊胆,生怕她又是替尹屏茹来劝导自己的。

    如今的陆芊玉,俨然成了尹屏茹和陆清容之间的传话筒,长篇大论说起那些大道理,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此时陆芊玉正坐在榆院的花厅里。穿了一件淡青色素面褙子,月白色湘裙,顾及侯府的丧事,通身都素净得很。

    于是乎。她见到陆清容时说的第一句话,便与这整体气氛有些不符。

    “其实,今天我的主要目的,是过来报喜的。”陆芊玉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只有绿竹一个丫鬟在。才放松了些。

    陆清容诧异,同时又松了口气。

    陆芊玉接着说道:“大姐昨儿个夜里生了,还是个哥儿。”

    “啊!”陆清容这几日因为唐珊的事,心情略显烦乱,竟是把陆芳玉即将临产的事儿给忘了!

    陆清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我竟是忘了这事儿!大姐果真是个有福的,当初因为狄家一脉单传的缘故,她可没少担心。如今好了,三年抱俩,真真是件大喜事!”

    陆芊玉跟着点头。满脸羡慕:“而且还都是儿子!想来以后大姐在狄府,应该可以横着走了吧!”

    陆清容笑着逗她:“大姐又不是你,哪里学得会怎么横着走?”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陆芊玉倒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心虚地表示:“我可从没横着走过!”

    陆清容立刻看出端倪,问道:“你该不会是……欺负表哥了吧?”

    “没有!”陆芊玉反应飞快,立刻也觉出自己的失态,索性直说:“是表哥最近足足胖了好几圈,我也是为了他的身体,才控制了一下他的食量……只是少吃一点而已。不会饿坏他的!”

    陆清容被她逗得笑起来:“舅舅和舅母也没拦着你?”

    陆芊玉嘿嘿一笑,又理直气壮了几分:“最近望玉楼生意好得不得了,我们这一忙,也就不常有机会回府用饭了。”

    陆清容笑意不减。

    她并不担心陆芊玉。毕竟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陆清容转而问起:“大姐那边,你可过去看过了?”

    “还没。”陆芊玉摇头,“想着先过来知会你一声,然后再去的。”

    “这样正好,帮我把给大姐的贺礼一并捎过去吧!”陆清容解释道:“府里正赶上丧事,我不方便亲自上门。”

    “我原也是这个意思。”陆芊玉略显伤感。

    想起唐珊的遭遇。同为女学同窗的她,心里也不好过。

    “人究竟是怎么没的,查出结果了么?”陆芊玉问道。

    陆清容无奈摇头:“说是失足落水。”至于唐珊为何平白无故会出现在太液池,彻查之后仍毫无头绪。

    只不过,对于本就不知内情的陆芊玉,陆清容并未过多赘述。

    陆芊玉没有刨根问底,与旁人的事比起来,她更关心陆清容。

    “母亲最近一直很担心你……”陆芊玉果然还是提到了尹屏茹。

    陆清容知道,端阳宴那日,母亲其实也是进宫赴宴了的,只因官宦诰命与勋贵女眷离得远些,始终没有机会交流罢了。

    同为不知内情的旁观者,身临其境的尹屏茹肯定感触更大,陆清容只是不解:“说到底这还是枫院的事,母亲无需为我担心吧?”

    “唐珊是枫院的事没错。那梨春院呢,又算是哪里的事儿?”陆芊玉蹙眉发问。

    这着实把陆清容问愣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陆芊玉略带愤慨:“我可是听说了,那日宫里才出事,世子爷就又增派了数十名羽林卫,去保护她们母女的安全!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让他这般不管不顾地护着?不瞒你说,母亲最着急的,八成也是这个!”

    陆芊玉的激动一发不可收:“他自己胡来也就罢了,这般逾制地调遣羽林卫,若是被人告发,岂不是要害你跟着一起受连累!”

    陆清容也不较真了,再不提那孩子不是蒋轩的事,说了估计也没人信,索性连连表示“会好好规劝”。

    先把陆芊玉对付过去再说。

    总归这冤有头债有主,等到皇帝昭告天下之时,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陆芊玉却对陆清容的态度表示满意,只当她是决心要面对现实,不再自欺欺人了。

    陆清容心里揣着这天家的秘密,自然暗中又把皇帝腹诽了一通。

    自己这次当真被皇帝害苦了。

    之后的几个月,陆芊玉隔长不短就会上门劝慰,帮自己各种出主意,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陆清容除了过意不去,满脑子都是陆芊玉得知实情之后的暴力画面。

    偏偏皇帝那边也不安生。

    几个月过去,昭告天下没等到,梨春院那边又传出了喜讯……(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二胎

    景熙三十五年二月,梨春院再度变成众人关注的焦点。

    时隔数月,立鹃又被诊出了喜脉。

    陆清容闻讯,只是微微扶额,不算太过惊讶。

    这几个月来,皇帝着实来了侯府不少次。

    每次皆是微服夜行,披星戴月而来,天色未亮即去。

    侯府上下,也只有蒋轩和陆清容知道罢了。

    陆清容此时头疼的是,自己明晰内情,不代表别人也能理解。

    这事若是传出去,定然又会闹得满城风雨。

    蒋轩密报给了皇帝。

    陆清容这边打定主意,立鹃有孕的事先不声张。

    能瞒一天是一天。

    万一皇上闻得喜讯,良心发现给了立鹃名分,便能免去自己身边的一场风波。

    天不遂人愿。

    立鹃等人极力做到守口如瓶,最终还是让沁宜院得到了消息。

    只因梨春院里负责浆洗的粗使丫鬟泄露了日常,被心思细腻的吕嬷嬷听出端倪,并报给了吴夫人。

    吴夫人幸灾乐祸之余,当然免不了要去挑拨离间,当即就派人去了陆府……

    这一次,来的可就不是陆芊玉了。

    尹屏茹派人来请,让陆清容抽空回陆府一趟。

    陆清容不知何事,心中隐约感到不妙,却不敢耽误。

    当天下午,她就去了陆府。

    蒋轩原也是要跟着的,被陆清容费了好大的劲才留在侯府。

    陆清容习惯只带着绿竹,但这次把叶妈妈也带上了。就想着母亲若是不相信自己,总认定自己是在粉饰太平,那么叶妈妈的话估计还能听进去几分。

    低调进入陆府东院,母亲已经在正屋等了她许久。

    尹屏茹今日穿了一件豆绿色绫锻比甲,皓白色立领中衣,水色湘裙,头发随意挽起圆髻,只戴上一支简单的玉簪。简单而素雅。

    看在陆清容眼中,竟无半分老态。

    若不是此刻正蹙眉看着自己,就更好了。

    陆清容把叶妈妈和绿竹留在了外间,此时见尹屏茹也是一个人。便放开了些,堆着一脸笑容,讨好之意十分明显,过去坐在了尹屏茹身侧。

    “母亲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陆清容问道。

    尹屏茹见她这副样子。不免叹息:“你这性子,就是太过柔弱了些,才会……”

    陆清容佯装不解:“母亲这是怎了么?”

    “你们府里那个立鹃,是不是又有了身孕?”尹屏茹问得直接。

    陆清容猜到就是为了这个,尽管想不明白母亲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却也不欲扯谎,缓缓点了点头。

    “母亲,过多的话,我如今实在不便说。但您真的不用操心这事,立鹃的孩子。并不是世子的。”陆清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显诚恳。

    效果却不怎么管用。

    尹屏茹脸上的愁容不减,似乎心中也在挣扎着。

    过了半晌,才听尹屏茹接着说道:“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我跟你说话也就不绕弯子了。你这样自欺欺人,当真是于事无补。既然世子爷对那女子有意,她又接连有孕,你这样硬顶着,为时已晚。倒不如顺一回他的意思,给了那人名分,还能显出几分大度。不要为此破坏了你们夫妻的感情。才是正经。”

    陆清容听得认真。

    她并不觉得母亲这话有什么不妥。

    即便是母亲本人,也从未在这种事上阻拦父亲。

    陆府东院能够如此清静,那全是父亲自己愿意的。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士,尹屏茹这绝对是代表了几乎所有人深信不疑的主流观念。妻妾成群。在稍微富庶些的民户之中,都不算新鲜,更何况是荣宠加身的权贵世家。

    陆清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立鹃的上一个孩子是在外面生的,总还好说些。

    这一次,可是活生生在侯府里有的身孕,着实不好解释。

    不怨母亲会如此笃定。

    好在尹屏茹不算强势。只点到即止。

    看到陆清容陷入了“沉思”,尹屏茹温声劝着:“不是让你立刻决定什么,但是起码你要正视此事,认真考虑才好。”

    陆清容见母亲的态度有所缓和,连忙微微颌首,放弃再做解释。

    生怕母亲在这件事上揪着不放,陆清容连忙转移话题。

    “会试就要开考了,不知道大哥准备得怎么样了?”陆清容问道。

    尹屏茹无奈一笑,才接上她的话:“我本是不懂的,但江大人、褚大人还有你父亲都说,他的学问很扎实,只要发挥正常,功名应该并不难求。你大哥这些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念书,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紧张,想是准备得还算充足。”

    提起陆呈杰,尹屏茹语气之中明显带着赞赏。

    “三年前若不是出了那事……大哥许是早就功名加身了。”陆清容由衷感叹。

    尹屏茹也明白:“三年前,科场舞弊一案,你父亲被人栽赃陷害,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大哥是不愿让你父亲无故授人以柄,才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真是难为了他。”

    正在陆清容点头认同之时,尹屏茹又补了一句:“也难为了你……”

    陆清容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却不接茬,只是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母亲早晚会知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语毕,不等尹屏茹反应,立刻又说起了会试的事儿。

    陆清容插科打诨地预测着科考的皇榜,尹屏茹跟着她闲谈,气氛极为融洽。

    等到回了侯府,陆清容可就有些着急了,直接拉着蒋轩说起这事。

    “皇上怎么回事,还不打算让丽鹃入宫吗?”陆清容遣走了丫鬟,屋里只有她和蒋轩。

    “皇上得知丽鹃又有了身孕,高兴那是肯定的,但听着口风,不像是要立刻让她进宫。”蒋轩实话实说。

    陆清容大失所望,小声埋怨:“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这样!”

    “恐怕要等丽鹃这胎生下来,才知道希望是大是小了。”蒋轩只是猜测。

    “这话什么意思?”陆清容蹙眉。

    “意思就是,如果丽鹃这一胎生个男婴,希望肯定会大一些。”

    蒋轩自认对皇帝的想法还是比较了解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义女

    陆清容对皇帝的为人早就有些看法了。

    此时听蒋轩如此说,反而没感到任何奇怪。

    “万一丽鹃这一胎仍是女儿,难道还要让她们这样不明不白下去?”同为女人,陆清容终归还是看不惯这种事。

    蒋轩颇为无奈。

    圣心难测,他并不能确定什么。

    他牵过陆清容的手,温声劝道:“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这种事。但有的时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与丽鹃接触有些时日了,想必也能看出,她对所谓的名分地位并不十分热衷。”

    陆清容沉默了半晌。

    她不得不承认,蒋轩的话的确有些道理。

    近几个月,皇帝夜访梨春院的次数明显是愈发频繁的。

    说不定真是因为丽鹃的淡泊,才让这事拖了下来。

    这可倒好,丽鹃恬淡寡欲,皇帝又犹豫不决,这事恐怕难有进展。

    “当初皇上说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难道就是要等到丽鹃生了儿子为止吗?”陆清容不像在发问,倒像是在叹息。

    蒋轩认真回道:“这还真不一定。依我看,或许最近就会有个契机!”

    “什么契机?”陆清容来了精神。

    “崔琰去漠北,已经半年有余,若是近期能取得大捷,彻底解决了边境之忧,圣上自然龙颜大悦,到时接丽鹃入宫,即便后宫因此生出波澜,也不会那么引人注意了。”

    被蒋轩一提醒,陆清容感觉到了希望。

    自从崔琰去漠北,几个月来,捷报频传。

    虽说都不算特别大的胜仗,但萨托那些队伍本就是短时之内集结的一群散兵游勇,若非仗着他们对漠北地形极为熟悉,根本就不是大齐兵马的对手。

    这场大捷,应该不用等太久了。

    上个月陆清容还听江云佩说起,京城会试在即。江慎之每天一封信送去漠北催促江凌,总算收到回信,江凌保证及时赶回来参加会试。

    战事未完,他就能回京。旁的不说,就凭陆清容对他的了解,也能猜到漠北的形势有多好了。

    只不过,再有几日,会试就要开考了。江凌如今连个人影还都没有呢。

    陆清容有点同情江慎之了,为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儿子,简直操碎了心。

    好在江凌说话还是算数的,他既然答应了回来,就肯定不会错过科考。

    如此一来,当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赶考”……

    “在想什么?”蒋轩见她似乎在笑。

    陆清容便把从江云佩那里听来的事,讲给他听。

    蒋轩哈哈大笑,道:“这个江凌,我倒真是有些佩服他!自古以来,但凡那些视功名为粪土的人。大都是曾经有过求之而不得的经历,向他这样手到擒来还不当回事的,着实不多见。”

    “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吧。”陆清容想起三年前陆呈杰的事,总归不似蒋轩那般乐观,不禁说道:“即便是江慎之大人,当年被人寄予厚望要连中三元的,竟然在殿试上落了榜,虽说后来仍得了状元,但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算不得连中三元了。可见。想要上皇榜,还是需要些运气的。”

    蒋轩将陆清容拉倒自己身边,挨得更近了些:“你不知道,这一回。皇上对江凌很是关注,只要他不出什么大纰漏,进了殿试,这名次一定不会太差。”

    “皇上为何会关注他?”陆清容仰头看着蒋轩。

    “永英公主已过及笄之年,皇帝最近对适龄的青年才俊一直颇为关注,定是想从中挑选驸马。”

    蒋轩这并非猜测。而是皇帝与他闲谈时,偶尔提到过的,当时本着言无不尽的原则,他还说了江凌不少好话呢。

    当然,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这好话说得格外卖力。

    陆清容有点发懵:“谁?”

    皇帝还有公主?

    不是说丽鹃生下了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吗?

    蒋轩连忙解释:“永英公主并非皇帝亲生,而是义女。”

    陆清容没听完,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亲生的女儿都拖着不认,竟然还认过义女。

    蒋轩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动容,握着她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没印象也是正常。永英公主出身将门世家,早年因为家里长辈得罪了正在掌权的辅政王,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族中男子全数被处死,女子被流放去了辽东。永英公主的母亲当时怀有身孕,到了辽东不久,生下她之后,难产而亡。适逢皇帝亲政,搬到了摄政王,为了补偿当初忠于自己的亡臣,这才辗转将年幼的她接到宫里,认作义女,封为永英公主。当时,正是你随父亲去河南的那年。”

    补偿忠臣?陆清容可不相信。

    说是收买人心还差不多。

    陆清容没纠结这个,只是问道:“那我回京也不少年了,怎么也没听说过这位公主?”

    “别说你了,连我都从未见过,只是偶尔听二皇子提起罢了。”蒋轩回忆道:“永英公主从小性格就有些孤僻,不讨太后娘娘的喜欢,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沉默寡言,自身行事也低调,据说只喜欢摆弄书本,很少参加宫里的宴会。别人都没见过,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提起她了。”

    这句“不讨太后喜欢”,没来由地就让陆清容对她有了一丝好感。

    “难得皇上还没忘了她的亲事!”陆清容感叹。

    “其实,皇上对她还是很不错的,能在当朝的青年才俊中甄选驸马,已经可见一斑。”蒋轩说道。

    陆清容并不反对这个说法。

    纵观历代,这种所谓的义女,大都被用作联姻工具,能用来拉拢权臣尚属幸运,送到万里之外和亲的都大有人在。

    陆清容回过神来,问道:“皇上这是看上江凌了?”

    “他算是其中之一。皇上当时提及了好几个名字,甚至还谈到你大哥,说什么可惜早就成亲了之类的话。”

    陆清容没再多问。

    别的不说,单就喜欢摆弄书本这一项,说不定就跟江凌挺合适。

    只是姻缘之事,旁人都没有发言权罢了。

    “若是皇上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这么上心就好了。”陆清容不禁说道。

    蒋轩听出这话里的怨念,轻声问道:“今日回陆府,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陆清容一个没忍住,把尹屏茹劝自己的话大致给他讲了。

    蒋轩认真听过,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伸臂揽过她:“母亲也全都是为了你好。”接着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贴在她耳边:“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母亲不再如此忧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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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请脉

    耳边温热的气息,让陆清容周身一颤。

    “什么办法?”陆清容问道。

    “倘若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为你担心了。”蒋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陆清容其实也有这种想法,只不过被他如此自然地讲出来,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理所应当,有点不适应罢了。

    只见陆清容定神过后,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蒋轩大喜。

    昔日说起这件事,总是换来陆清容轻则娇嗔,重则怒瞪,鲜少得到过正面回应。

    蒋轩顺势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可要有所行动才是。”

    感受到腰间那双手似是紧了又紧,陆清容轻推他一把,轻喘着开口:“那也总要等到晚上,这大白天的……”

    话说到一半,她已经从蒋轩怀中挣脱出去。

    蒋轩看着她这略显慌张的模样,不由勾起唇角,含笑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以为这行动指的是什么?”

    这她可说不出口

    陆清容呆愣片刻。

    突然又发觉,难不成自己理解错了?

    轻咳了一声,陆清容像在自言自语:“你指的什么,我怎么知道……”

    蒋轩笑意加深,忍不住欣赏着面前这个小人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半响过后,才给她解释。

    “明日太医院的徐医正会去梨春院给丽鹃请平安脉,横竖你都要过去陪着,倒不如也让徐医正帮你看看,对症下药,开个适合你体质的调理方子。”

    蒋轩看着陆清容,眼神之中带了一丝心疼。

    总觉得陆清容身子过于单薄,尤其每逢**交融之时,更是容易疲累,自己的隐忍倒在其次,主要是担心她的身体。

    陆清容这厢。则是一提起进补的事儿,就变成了鸵鸟。

    “母亲送过那么多东西来,还用得着再开方子吗……”陆清容又开始对付了。

    蒋轩这次没有轻易放弃。

    “以前从不见你吃那些东西,我觉得也挺好。毕竟是药三分毒,万一吃错了路子,倒还不如不吃。”

    蒋轩想了想,又补充道:“并非母亲送来的东西不好,只是徐医正医术高明。连圣上都钦点他给丽鹃请脉,想必他开出来的方子能更稳妥些。”

    这话说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陆清容点头的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才是。

    蒋轩这才放下心来,想起自己还有事在身。

    “刚才禇大人派人来请我过府一趟,我这就去了,晚上不用等我用饭。”蒋轩交待。

    起身行至门口,他忽地停住,回头对陆清容说道:“我说的‘行动’,当然还有其他所指。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研究研究那两本嫁妆画再说!”

    看着他一脸正色的模样,陆清容也不打算认输。

    “谁要等你回来……”陆清容小声嘟囔着,作势就要回里间去开箱子。

    蒋轩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就看到了无比罕见的一幕。

    世子爷一路走出榆院,嘴角竟然一直含着笑意。

    而陆清容这边,当然没有真的去动那画册。

    本以为蒋轩也同自己一样,不过是在逗趣而已。

    却不想,蒋轩一直记着这事。

    当天晚上。果真就跟她认真研究了一番。

    只不过,碍于自己承受力有限,他也只能选择其中之一用来实践罢了……

    翌日清晨,陆清容脚下还是有些飘。

    但她仍带着绿竹去了梨春院。

    徐医正来为丽鹃看诊。她这个主母不在场总是不好,何况她还答应了蒋轩让徐医正为自己请脉。

    好在徐医正是个老于世故之人,自始至终,除了问症看诊,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不多时,丽鹃和陆清容就分别得了安胎和调养的方子。

    对于徐医正那些阴虚内热之类描述。陆清容记都记不住,只因全然不懂。

    她没打算深究,总归徐医正是值得信任的人,帮自己看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遵医嘱按时服用便是。

    倒是徐医正面对丽鹃之时,与对自己的态度别无二致,都是既恭敬又谨慎,让陆清容颇感好奇。

    按照蒋轩的说法,徐医正虽是皇上钦点,却是通过他请来侯府的。

    看来,能做到太医院医正,这察言观色的能力果然超群。

    至于徐医正到底是如何判断的,陆清容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好奇。

    正想着,那边徐医正已经干净利落地告辞而去了。

    念及刚才的医嘱,孕妇要适当运动才好,陆清容便想拉着丽鹃去景湖那边走走。

    谁知二人刚一出梨春院,迎面就碰上了正在门口转悠了好半天的贺清宛。

    只见贺清宛穿了一件玫粉色绣丁香褙子,艳紫色综裙,发髻之上的珠花也是一水的绮丽之色。

    盛夏时节,任谁看了她恐怕都要更热上一分。

    陆清容是打算视而不见地走过去的。

    丽鹃想起自己刚进府时,贺清宛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派,对她亦无甚好感。

    随陆清容一起过去,二人谁都没搭理她。

    贺清宛并不在意,转身疾步追上了她们。

    “听说程姑娘又有了身子,我是专程过来道喜的。”贺清宛面上堆笑,却怎么看都不大自然,“只是门口的羽林卫极为尽职,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我进去。”

    这“羽林卫”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意思不言而喻。

    语罢,她盯着陆清容看了许久,没见到期待之中的妒火。

    贺清宛的目光转向丽鹃,接着又道:“世子爷果真是看中程姑娘,这倍加爱护的阵势,着实让我们羡慕得不行!若是姑娘他日能为世子产下个哥儿,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了!”

    瞅着贺清宛那极尽夸张的表情,陆清容甚至有些作呕。

    这反应看在贺清宛眼里,只她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贺清宛愈发张牙舞爪起来。

    为了让陆清容发作,她竭力挑拨:“刚才看到徐医正从梨春院里出来,就能证明世子爷有多看重程姑娘了!想来世子夫人都没由徐医正亲自诊治过吧?”

    陆清容忍不了耳边的嗡嗡作响,正欲把她赶走,却被丽鹃抢先了一步。

    “贺姨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巴掌

    贺清宛没想到丽鹃会帮着陆清容说话,被她如此呛声,有点反应不过来。

    丽鹃接着说道:“贺姨娘一口一个‘世子的孩子’,可有什么凭据?若是没有,如何就能这般信口开河!”

    丽鹃见不得贺清宛这副挑拨生事的嘴脸,说起话来格外不留情面。

    贺清宛也不示弱,看了看丽鹃尚未显怀的小腹,又看了看陆清容,眼神充满了挑衅。

    “这还用得着凭据吗?”贺清宛一脸的不可置信,夸张至极,“程姑娘住在侯府半年有余,也没见你出过府,这孩子不是世子爷的,还能是谁的?”

    丽鹃沉着脸,没有说话。

    贺清宛的无赖之相,远远超乎了她的意料。

    一时之间,对于如何应对,丽鹃有些拿不定主意。

    贺清宛和世子夫人有着错综复杂的关联,这些事丽鹃是有所耳闻的。

    二人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相往来,尤其世子夫人对她是怎么个态度,丽鹃自认并不十分确定。

    故而,丽鹃先是面露难色地向陆清容望去,似有询问之意。

    四目相对,陆清容只无奈一笑,便移开了视线。

    对于贺清宛,陆清容已经仁至义尽。

    当初丽鹃进府之时,贺清宛几次三番出言不逊,她都尽量化解,不想让府里的人得罪丽鹃,亦或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然而,拦得住她一次,却架不住她自己一门心思惹是生非。

    陆清容早已不打算理她,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这时,陆清容忍不住微微转头,目光瞥过跟在丽鹃身后不远处的那位嬷嬷。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当初跟着丽鹃一起进府的林嬷嬷,乃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人,是宫里经验丰富的老嬷嬷。

    陆清容心里琢磨着,贺清宛这番大放厥词。也不知道林嬷嬷能否听得清……

    然而,这片刻的安静,看在贺清宛眼中,则是另一种意思了。

    她费尽心机的挑拨。竟换来丽鹃和陆清容的一番眉来眼去,怎能不让她更为恼怒。

    怀有这种想法,贺清宛后面更是难以自控。

    丽鹃原本不想与她计较,留下一句“清者自清,我的孩子跟世子爷没有半分关系”。之后看都没看贺清宛一眼,就欲转身离去。

    贺清宛只觉得她是给脸不要脸,顿时恼羞成怒,竟然上前一把拉住了丽鹃。

    之前一直低着头的林嬷嬷,这时也把头抬了起来,紧盯着贺清宛不放,以防她再有旁的过激之举。

    丽鹃被拽得停下了脚步。

    贺清宛见状,顺势松开了手。

    正在陆清容心中暗叹她又逃过一劫之时,贺清宛又开了腔。

    “既然程姑娘多次声称孩子都不是世子爷的,我倒是想问问。你现在肚子里这个,到底是和哪个野男人在侯府之中苟合而来的?!”

    话音未落,在她“野男人”三个字出口之时,林嬷嬷就开始挪动脚步了。

    等她一整句说完,林嬷嬷已经行至近前。

    只见其高举右臂,狠狠一抡。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极为敏捷。

    清脆的啪啪两声响起时,在场的人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陆清容惊讶的是,这个林嬷嬷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正反手连抽了两个嘴巴……

    宫中的老嬷嬷。果真名不虚传。

    而贺清宛此时,早已呆立当场。

    她如何能想到,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身边的仆妇,竟然敢有如此行径。

    好在丽鹃性情温和。又觉得自己寄居侯府这段日子,已经给世子和世子夫人添了不少麻烦,总不好再张扬生事,便以眼神安抚了林嬷嬷,不欲继续追究。

    临走之时,丽鹃留下一句:“贺姨娘最好还是管住自己这张嘴。须明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在陆清容听来,这绝对算是善意的提醒。

    当然,贺清宛要是能这么想,就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贺清宛尚未从那两巴掌带给她的震惊之中抽离出来,仍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陆清容与丽鹃一行人走远,她才突然感到脸颊那麻木之中夹杂着刺痛的感觉。

    钻心的疼,让她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声响,伴随着耳边停不下来的嗡嗡声,贺清宛只觉得头痛欲裂,羞愤难当。

    自始至终,那个林嬷嬷连句话都不曾说过。

    而她出手的速度又是如此之快,自己毫无防备,甚至都没来得及还手。

    贺清宛越想越气。

    当她终是忍不过,打算追上去打回来的时候,身后的丫鬟红霞总算眼疾手快了一次,将她死死拉住。

    “姨娘莫要冲动!”红霞急切地喊道:“这事情闹大了,对咱们可是没什么好处!”

    贺清宛不以为然,想及梨春院门前那些羽林卫,声音不由弱了半分:“那个程丽娟我惹不起,但区区一个仆妇我也要忍让不成?”

    “姨娘素来深明大义,就算不为您自己,也要替二爷想想啊!”

    红霞这话说得略显晦涩,只因她太过了解贺清宛的性情,不敢直言罢了。

    这段日子,世子爷对待枫院的态度一直是爱答不理的。

    以前世子爷遇事还会提点二爷几句,赶上二爷做了出格的事,世子爷劈头盖脸就教训,从不含糊。

    听闻就在去年,世子爷还曾禁过二爷的足。

    但是近日,自从枫院的唐**奶出事之后,世子爷的态度就变了。

    甚至康宁县主跑回娘家这种枫院的头等大事,世子爷都不闻不问。

    半年多过去了,康宁县主愣是没回来。

    就连她们这些丫鬟,也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寻常了。

    她就不信贺清宛没有半点察觉。

    贺清宛果然被红霞这句话唤回了神志。

    自己挖空心思进了侯府,可不是为了跟个仆妇斗气的。

    即便是丽鹃,她也并未放在眼里。

    她心心念念惦记的,可是陆清容的位置,甚至还要更进一步呢……

    此刻自己受委屈是小,若是因此给蒋轲添了乱,才真是得不偿失。

    劝罢自己,贺清宛冷笑一声,转身回了枫院。

    一路上,她想的都是,如何趁着邱瑾亭不在的这段日子,先把枫院这位置抢到手再说。

    却不知,蒋轲那厢,正为了请不回邱瑾亭而搞得焦头烂额。(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喜忧

    沁宜院里,吴夫人和蒋轲正在因为邱瑾亭的事一筹莫展。

    蒋轲刚从成阳公主府回来,就被吴夫人叫了过来。

    “怎么样?”吴夫人眼含期待。

    蒋轲叹气过后,又无奈摇头:“人都没见着!”

    “见不到邱瑾亭,你可以求见成阳公主啊,把长辈说通了,许是更管用呢!”吴夫人指点着他,“再不济,可以旁敲侧击地提一提当年她所做的那些丑事,就不信她们还能这般趾高气昂!”

    蒋轲继续摇头:“说是公主和邱都尉并不在府里,想说都找不到人。其实我是亲眼看着公主的马车进了府的!只是人家有心避而不见,我也没辙。”

    看着蒋轲失魂落魄的模样,吴夫人倍感心疼。

    原本对吴夫人来说,倘若邱瑾亭在风平浪静之时回了娘家,她真是求之不得,高兴都来不及。

    但邱瑾亭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

    唐珊这个平妻意外身亡,隔天她这个正妻也跑了。

    最近这半年多,关于枫院的各种谣言甚嚣尘上,蒋轲的名声可谓一落千丈。

    若是再不能把邱瑾亭稳住,恐怕蒋轲只会更加惹人诟病。

    然而吴夫人所担心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自从去年端阳宴过后,太后娘娘明显又跟咱们隔了心。”吴夫人跟蒋轲说话越来越无所顾忌,“甚至还怀疑是咱们走漏了风声,才让唐珊白白牺牲的……”

    蒋轲黑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吴夫人怨怼道:“唐珊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媳妇,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让她送了命,咱们又该找谁说理去?”

    “更何况,她还怀了你的孩子,若是一切安好,如今孩子都过了满月了!”

    吴夫人一脸颓丧。

    蒋轲望了一眼门口,确认四下无人,仍压低了声音:“母亲莫要再提那事了。总归咱们也是有份,若是传了出去,对谁都不好。”

    吴夫人闻言,反而更激动了。

    “我本也是不想提的。但是你可知道,太后娘娘竟然怀疑是咱们走漏了风声,才致使最终一无所获的!”

    蒋轲听罢,很是惊讶。

    吴夫人又道:“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连太后娘娘安排谁去放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就能怀疑到咱们头上!”

    蒋轲寻思片刻,随口道:“应该就是大哥院子里的那个吴七娘吧?”

    吴夫人险些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当年被太后娘娘以丫鬟的名义赏给了蒋轩,起初还上蹿下跳了一阵,但自打吴十娘被蒋轩送出了府,这个吴七娘就格外安分,低调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这么一想,吴夫人也觉得肯定就是她了。

    吴夫人有心去掰扯一番,被蒋轲劝了下来。

    “母亲别再纠结这事了,总归端阳宴事败,再纠缠下去有害无利。何况太后娘娘只是发发牢骚罢了。这无凭无据的,也不会真认定了是咱们的错处。咱们还是忧太后之忧,尽快再立新功才是正道!”

    听儿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吴夫人很是欣慰。

    “放心,我这也只是一时气话,回头真要把吴七娘也送走了,还不知道又称了谁的心意呢!”

    吴夫人说完,又想起另一事:“至于这再立新功,我倒是已经有过计划,就看最近能否有好消息了!”

    “儿子怎么一点都不知情?”蒋轲颇为好奇。

    “你不必知情。只等着到时候去立功便是!”吴夫人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与上次不同,这一回,可是明面上的功勋。货真价实!若是运气好,赶超你大哥也不是不可能!”

    蒋轲听得心潮澎湃。

    吴夫人却坚持卖关子,没再细说。

    几天过后,暂时没什么消息传来,倒是科举会试正是开考了。

    三年一次的京城会试,有资格参加的都是去年各省乡试之中的佼佼者。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的举人早就汇集京城,为了皇榜上那百十来个位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有江凌,到了开考前一天夜里,才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京城。

    本就没有几个时辰可休整了,他竟是连家都没回。

    京城早已宵禁,他打着漠北信差的旗号,才让守城士兵帮他打开城门。

    从阜华门入城,江凌直奔靖远侯府。

    大半夜的榆院,蒋轩听说他来找自己,立刻起身,又担心吵醒陆清容,随手披上件衣裳就去了前面的书房。

    翌日一早,当陆清容听说江凌临考前大半夜来找蒋轩,而且两人谈了许久才散,最后江凌甚至直接歇在了侯府,诧异得不行。

    “他人呢?不会还在侯府吧?”陆清容问道。

    “天不亮就去了贡院,此刻会试应该已经开考了。幸亏昨天留他住在这儿,起码还能休息一个时辰,否则他怕是连一刻的觉都不得睡。”蒋轩笑道。

    “一个时辰……真不知道还有谁在会试之前只睡一个时辰的!”

    陆清容感叹过后,忽地想起:“他连家都不回就来找你,可是漠北出什么事?”

    蒋轩犹豫一瞬,才摇了摇头:“与战局无关,只是攻下番蒙人的某处营地之时,发现了些古怪,他顺道知会我一声。”

    蒋轩只说到这里。

    事关军务,陆清容便没再多问。

    她现在一心惦记着会试的事儿。

    胸有成竹的陆呈杰,不知能否苦尽甘来,金榜题名。

    而紧赶慢赶又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江凌,又会有怎样的成绩……

    待到会试放榜那日,各种消息接连而至。

    先是会试结果,可谓皆大欢喜。

    陆呈杰考了会试第十一名,且到殿试时若能超长发挥,尚存入列三甲的机会。

    而江凌,以京师解元的身份再次考了头名,高中会元。

    整个陆家,包括江慎之所住的南小院在内,都甚是低调,并无庆贺之举,一如既往地平静,等待着最终的殿试。

    而靖远侯府这边,则是被另一则消息牵动了关注。

    漠北挂帅的武定侯世子崔琰,被人狠狠参了一本。

    皇帝勃然大怒。

    蒋轩回到榆院,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次多亏了江凌,否则崔琰非得死在漠北不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栽赃

    陆清容一早就觉得事有蹊跷。

    领兵之将,远在千里之外,无法针对各种责难辩白于御前。

    故而,每逢远征,朝中必有不怀好意之人参奏弹劾。

    或是为了朝局稳定,或是为了前线军心,这些大都会被直接按下,掀不起太大波澜,水过无痕般被人逐渐忘却。

    但这一次崔琰被参奏的事,却有些不同了。

    蒋轩还没回来的时候,陆清容就已经从绿竹那里听到了一些传言。

    尽管描述有些含糊,内容也不免凌乱,但都是奔着同一个意思。

    有说他“贪功冒进”的,还有说他“通敌卖国”的,罪名各不相同,甚至相互矛盾,但就是诋毁崔琰的。

    此刻听到蒋轩的感慨,陆清容首先问道:“武定侯世子真的被人参奏了?”

    蒋轩点头。

    陆清容连忙把她听到的传言讲了出来,又担心道:“这看似有些来势汹汹……流言都传到了侯府内宅,可见坊间恐怕早就人尽皆知了。”

    蒋轩似乎并不意外:“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陷害!奏折是今儿个早晨才递上去的,坊间的流言却早已先行一步,摆明了就是扰乱民心,为圣上的决策施加压力。”

    陆清容这才想起来问:“谁参奏的?什么罪名?”

    “那几个人官职都不高,其中有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算是领头的。这些人,大都和安乐伯府走得很近。至于这罪名,是‘诱敌入犯’。”

    “诱敌入犯?”陆清容乍一听,不解其意。

    她只听说过诱敌深入,是兵法之中的一种谋略,并不知这诱敌入犯又是什么。

    蒋轩解释道:“他们说崔琰到了漠北,不打算快速剿灭敌人,而是故意将战期拖长,谎报敌军实力。骗取朝廷援兵,只为了做大自己,许是要夸大自己的军功,又许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陆清容蹙眉问道:“暂且不论真假。就算这些都是真的,说是‘诱敌入犯’也有些牵强吧?”

    “按照他们的说法,崔琰拖延战期的方法就是故意养虎为患,对番蒙主力军不闻不问,只对那些不堪一击的队伍下手。谎报战功的同时,又以番蒙主力人数暴增为由,向朝廷求取援兵。周而复始,番蒙主力军愈发壮大,而崔琰手里的兵也越来越多。”

    “这里有几分真实?”陆清容自己都犹豫了,“记得当初只说萨托带了一万人卷土重来,嘉峪关的守军都足以应付,皇上为了稳妥才让崔琰带了两万兵马前往,但他却用了这么长时间……回想当年你去漠北那次,可是面对番蒙十万大军。都没用这么久……”

    蒋轩感叹:“恐怕就因为大家都会忍不住与上次比较,才让他们选了这名目来参奏。实际上,这与上次的情形不尽相同。上一次,萨托坐拥十万兵马,自恃兵强马壮,有恃无恐,大军压境只为报仇掠夺。但经过那次的惨败,再度逃回关外的萨托,早已变了个人,阴险狡诈加倍。又吸取不少教训,跟大齐打起了游击战。如此一来,崔琰若真是急着速战速决,才会有大麻烦!”

    蒋轩说得直白。陆清容消化了片刻,又问道:“上次你不是还说漠北或是快要大捷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番蒙主力军之所以给人‘人数暴增’之感,就是因为在崔琰的长期努力之下,让他们打游击的初衷无法再实现,被迫又汇聚到一处。此时咱们若寻得合适时机发动总攻,必将一击制胜。”

    蒋轩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再等上两三个月,番蒙大捷势在必得,就是不知道圣上还能否给崔琰这个机会了……”

    陆清容替崔琰不值,:“他们可以凭空臆测地参奏,崔琰也可以据理力争啊!纵使那些人巧舌如簧,但终归还是敌不过事实的吧?”

    蒋轩无奈苦笑:“既然是蓄谋已久,又怎么会没有证据呢!”

    “还有证据?”陆清容诧异。

    “某次攻陷敌营,打扫战场之时,江凌发现了有人冒充崔琰笔迹所写的书信。”蒋轩回忆道:“江凌并未庆幸提前发现了那些,而是担心尚有遗落他处的没被找到,于是和崔琰在营地大肆清查了一番,果真在几名俘虏身上找到了类似的信件。他赶回京城时,先是提前知会了我这事,另外还带回了崔琰的密折,折子上将其战术愈发详细地为圣上陈述,权当报备,以防万一。”

    “所以你一回来就说,若没有江凌,崔琰恐怕就要死在漠北了!”陆清容若有所思。

    “嗯。皇上收到密折,立刻就召了我进宫,绕着圈子问我对漠北战局怎么看,可见对战场的形势并不十分确定。”蒋轩说道。

    陆清容觉得,既然蒋轩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阐述观点,那么皇上应该对漠北的情况有所了解才是。

    “既然你提前帮他们说了话,让皇上心里有数,而那些人伪造的证据又被崔琰提前收缴,那这参奏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吧?”陆清容希望如此。

    蒋轩却道:“坏就坏在,漠北的监军也跟那帮人混在了一起,在直接呈给皇上的密折里跟他们同一口径。你许是不知道,大齐朝的惯例,监军可以风闻奏事,无需举证。一切由圣上自行定夺。今日晌午,皇上就已派人给监军送信,详细询问此事,由于是密信,这内容谁也说不准……”

    陆清容听他的口气并不很乐观。

    她只觉得,朝廷之中远比边陲战场还要凶险万分。

    “所以你才说,可能不会给崔琰这个立大功的机会了……”陆清容想了又想,“可若真是临阵换帅,又能换谁去呢?”

    蒋轩冷笑一声,面色颇为不屑:“安乐伯那群人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大捷在即之时皇上若真下令换帅,这便宜自然是要跟吴家有关系的人才能捡了!”

    陆清容也早想到了这一层。

    只是吴家的那些子弟,酒囊饭袋一抓一个准,这领兵打仗,也能找出人来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放榜

    皇上的密信送出多日,由于路途遥远,尚未有所回音。

    就在这几天里,坊间已经再无人讨论崔琰在漠北的事了。

    并非人们健忘,而是京城之中,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三年一度的殿试,作为科举的终极之战,在皇城之中如期举行。

    十八年前,景熙十七年,解元、会元同时加身的江慎之,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没能成功连中三元。

    这一次,则是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他儿子江凌身上了。

    今时今日,朝居稳定,江慎之深受皇恩,江凌才高八斗……种种迹象似乎都显示着,江凌本次可以替父亲实现当年的愿望,成为大齐朝首个连中三元的状元。

    尤其那些看到江凌殿试归来的人,无不把他那轻松自得的表情理解成了志在必得的自信。

    等到殿试放榜那天,江凌的表情依旧不变,其他人却都傻眼了。

    京师会元江凌,位列皇榜二甲第四十九名。

    在所有赐进士出身的人里,他排倒数第一。

    只需再往后一名,就要跌落到同进士的榜单里去了。

    江慎之闻讯,心情五味杂陈。

    从起初的震惊,到后来的纳闷,再到最终的后怕。

    就差了那么一点儿,这要真成了同进士,还不如落榜来得干净!

    落榜尚存来年再战的机会,若是得了同进士的功名,就必须要背着一辈子,想再考都不能够了。

    原本江慎之对江凌并无过高期望,只盼着他能考个进士回来就行,但后来江凌轻轻松松在乡试和会试中接连考了头名,才又让江慎之希冀非常,想着若父子二人皆状元,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于是殿试放榜过后,江慎之便感觉落差有些大。

    他尤其想不明白。殿试不过只有一场策论而已,如何就能把名次拉到这么低?

    往年科举,殿试的最终位次与会试排名大都不相上下,相差十名以上的。都极为罕见,更不用说一下子落了将近五十名!

    倘若江凌又搞出什么离经叛道的惊人之语,那也该是直接落榜才对……

    江慎之百思不得其解。

    再想起殿试归来这些天江凌的淡然悠闲之态,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一日,江慎之终于绷不住了。把江凌叫到了跟前。

    “此次殿试的结果,可是你有意为之?”江慎之开门见山地问道。

    江凌故作惊讶,随即淡然一笑,反问道:“父亲太过高看我了,我哪里有这个能耐?”

    江慎之沉默,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江凌跟着又说道:“假若再差一名,我可就连进士都不是了!要真变成了同进士,给您心里添堵不说,我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呢!”

    话音刚落,江慎之脸上就露出一抹苦笑。

    知子莫若父。江凌这番辩解之词,听在他耳中,更是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江慎之突然问道。

    江凌一愣,继而佯装不懂,皱眉问道:“父亲指的是?”

    江慎之险些被他的表情蒙混了过去。

    想起会试放榜那日,为了江凌高中会元,他们父子二人本想小酌几杯,江慎之实在高兴,一不留神喝多了些……

    肯定是自己酒后失言,让江凌听去了什么!

    此刻。江凌发觉江慎之的神情由困惑变为了然,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江凌轻咳了一声,才斟字酌句地说道:“这进士出身,名次固然重要。但只要日后有所作为,也并不会因此而受限。据说如今的内阁首辅冀大人,当初也是最后几名的进士呢!”

    可人家那不是故意的!

    江慎之叹息过后,觉得他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事到如今,恐怕只能这么想了。

    江凌见其表情有所缓和,所幸直言道:“垫底儿的进士也是进士!总比挂个驸马都尉的名号。被隔绝在报效朝廷的阵营之外,整日游手好闲,英雄无用武之地要好得多!”

    听了这话,江慎之总算确定,他果真还是知道了!

    上个月,会试放榜之前,皇帝曾单独召见过江慎之。

    言谈之间,皇帝有意无意拉起了家常,甚至拿江凌那个传遍京城的选妻标准拿来打趣了一番。

    江慎之不敢乱想,随后却又听到了皇帝那句“朕已经下旨停了永英公主的女红课”……

    先是受宠若惊,江慎之转而想起江凌的性子,又不确定这到底是福是祸。

    好在皇帝只是玩笑的口吻,自始至终并未言明。

    尤其皇帝最后那句“想让永英公主嫁给新科状元”,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只不过,当天江慎之回去过后,第二天,会试就放榜了。

    皇帝肯定是提前就知晓会试名次的!

    他这才明白,皇帝八成就是相中了江凌。

    但他并不打算跟江凌提起这事。

    一来,既然皇帝没有明说,这其中的变数还是极大的。

    二来,他实在不放心江凌,以江凌的脾气,若真是不愿意,保不齐就会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举动。虽说江凌与“寒窗苦读”并不沾边,但能在科举之路上走到今天,总也是付出了些努力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看着江凌拿自己的功名开玩笑。

    江慎之此刻心中暗道,自己果然没担心错!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过多苛责了,只是想起江凌那篇策论,不免稍有顾虑。

    江慎之拿起几张纸,塞给江凌:“你把殿试的策论,原封不动给我写一遍!”

    他要确认这里面没有什么冒犯的言辞。

    江凌二话不多,接过纸笔,半个时辰不到,就洋洋洒洒写满了好几张。

    江慎之从头到尾仔细读过一遍,顾虑没了,脸色却更黑了。

    江凌这篇策论,既不曾哗众取宠,也未见惊世骇俗,从头至尾严守八股,规规矩矩,观点亦平淡无奇。

    若说他不是故意的,自己绝对不信!

    但无论如何,进士的资格总是够的。

    皇上之所以给了这样的名次,许是之前期望太高,方才觉得落差甚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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