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动容
初冬时节,昼短夜长。,最新章节访问:. 。
戌正时分已过,陆清容掀开马车帷裳的一角,只见天‘色’已经大暗。
忽地一股冷风灌入,她连忙松开手。
帷裳垂落,将那阵寒意挡在车外。
陆清容顾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蒋轩坐在旁边,含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陆清容侧头和他对看了一瞬,却有些受不了他这炙热的目光,立刻转回头来。
看在蒋轩眼里,她的模样倒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怎么了?”蒋轩轻声问。
“没怎么……”陆清容定了定心神,转而问出困扰了她许久的疑‘惑’,“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席间的宾客,似乎对咱们特别热情?”
“原来你在琢磨这个!”蒋轩失笑,“这也正常,差点忘了告诉你,过两日皇上要在宫里摆宴,专‘门’为了庆祝此次凯旋,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不好说出什么推拒的话来……想来今天席间那些人的异状,八成都是为了这个吧!”
陆清容觉得,这话听着有些道理。
尤其像是承平侯府的那些人,无论对褚先生,亦或蒋轩,都是摆出一副逢迎之态。论起趋炎附势,他们家若是认了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其余那些不请自来的宾客,虽然没有他们那般夸张,却也皆是类似的目的。
但是,最让陆清容感到古怪的,却不是这些人。
而是崔琰、江凌和褚先生他们。
他们以往和蒋轩的互动,陆清容都是见过的。
这三人各有各的特点,崔琰的稳重知礼,江凌的不拘小节,褚先生的随‘性’而行,故而以往的态度都各不相同。
然而这一次,三人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在看蒋轩的时候,似乎都带着一丝敬畏……
没错!就是敬畏!
究竟在漠北都发生了些什么,让他们这一个两个的,看蒋轩的眼神都变成了这样!
看来蒋轩之前那般一笔带过,把打仗形容成过家家的劲头,果真还是哄自己玩的。
想到此处,陆清容顾不上害羞,转头直视着蒋轩,认真问道:“你忘了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个一件事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蒋轩‘摸’了‘摸’鼻子,这次换成是他在闪避目光了。
“比如……”陆清容心里也不很有底,此时只是‘蒙’着说道:“比如你身上的箭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蒋轩听了这话,身体突然一僵。
“咳咳,谁跟你提起这事了?”蒋轩面‘色’颇为犹豫。
陆清容知道,自己这是‘蒙’对了,也不回应,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最终还是蒋轩绷不住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才没跟你细说的。”蒋轩继而解释道:“当时有一小队番‘蒙’士兵,抱着誓死的决心,突袭我军大营,褚先生终究是个文弱书生,又手无寸铁,顿时陷入险境,当时我顺手过去拉了他一把,算是救了他一命吧!”
陆清容听着,总觉得还有些轻描淡写,却算是解了她的不少疑‘惑’。
“原来褚先生是把你当做救命恩人了!”陆清容犹自感慨,随即又问道:“江凌和崔琰也知道这事?”
“他们当时都在场,只是离得远些,赶不及过来。”蒋轩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救命恩人!褚先生遇险,换了旁人,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更何况,虽然我在那时中了箭,也不能说完全因为这个。战场上就是如此,瞬息万变之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我不去救他,待在了原地,说不定被一箭穿心了也未可知!”
陆清容心里清楚,这其中有蒋轩不愿居功的意思在,但却同样也是实话。
只是听到那句“一箭穿心”,让她忽地一‘激’灵,下意识就伸手过去,作势捂住了蒋轩的嘴。
“瞎说什么呢!”陆清容是真的有些后怕。
蒋轩立刻噤声,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正在感受着她掌心带来的异样触感。
陆清容同样能清楚地感到,他鼻息之间的那份温热。
然而这个状态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当陆清容发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立刻就要把手缩回来。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蒋轩已经握住那只手,缓缓从自己嘴上移开。
“再不瞎说了!”蒋轩保证道,声音很是低沉,“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陆清容此时哪里还能问出什么。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她此刻所有的感受,都汇集在被蒋轩攥着的那只手上,觉得既有一种踏实的温暖,又像火烧一般烫人。
他知道蒋轩是喝了酒的。
而之前,每次蒋轩或是自己喝了酒,难免都会出些这样那样的事。
尤其是自己在枫栌山上喝多了那次,更是直接给了她和蒋轩亲密的勇气……
此时突然想起这事,陆清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与蒋轩想比,她倒更像是喝了酒的那个。
感觉到蒋轩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收越紧,陆清容猛然惊觉,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有些危险了。
这还是在马车上呢……
于是她这个自认为更清醒的人,开始主动没话找话了。
她先是绘声绘‘色’地讲了承平侯府二夫人和邱沐云如何得罪了新娘子,接着又感慨起尹子昊不想走科举仕途一‘门’心思打算要开酒楼的事。
见蒋轩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却始终盯着自己看,陆清容绞尽脑汁想着别的。
“褚先生真是好厉害!隔着幔帐,明明都是极为相似的几个背影,他竟能一下子就认出了新娘!”陆清容倒是真的很佩服。
“这有何难!”蒋轩却不以为然。
“这还不难?那几个舞姬的身形和褚夫人多像啊!”见他总算开口,陆清容来了‘精’神,“换成是我,你能从一群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里,把我挑出来?”
“在我眼里,怎么可能有和你一样的人?”蒋轩声音出奇的平静。
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陆清容有些无所适从。
看着蒋轩极为认真的神‘色’,她心中难免动容,那些为了调节气氛而准备的一大车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raahhh+29490623-->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乱语
夜晚的马车中,完全没有一丝凉意。
平日里最怕冷的陆清容,现在也只能感到一阵暖意袭来。
她盯着蒋轩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努力分辨,他这话是发自心底,还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只见蒋轩那黑白分明的双眸,同样也凝视着自己,不带玩味,亦无恍惚,有的只是认真。
陆清容身上还披着斗篷,却又抬手用丝帕扇起风来,仿佛这样既能让自己的脸不那么热,又能打破马车之中这阵几近凝固的气息。
蒋轩见状,轻轻一笑,松开了攥着陆清容的那只手。
陆清容立刻将手缩回斗篷里,而另一只手还在继续扇风。
蒋轩难掩笑意,直接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回头再着了凉,喝药你又嫌苦……”
这倒是实话,陆清容并无力反驳。
谁让她就是对各种味道都很敏/感,无论是吃的,还是闻的。
两只手都收在斗篷里,陆清容这才开了口:“还说我呢,现在最该担心的,就是你的伤了!肩上的箭伤那样深,你虽不承认,我猜肯定也还是会疼的,毕竟才好了没多久。前几天说起要请太医来诊治,怎么也没见人过来?”
“这事倒是不急,等庆功的御宴结束再说也不迟。”蒋轩表示。
“明面上的说辞是不急,但你这伤情到底如何,我也总得心中有数才行。”陆清容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事。
蒋轩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犹豫了一瞬,妥协道:“那就明天吧!”
陆清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蒋轩笑道:“你只惦记着要请太医的,可还记得另一件事?”
“什么事?”陆清容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担心我身上还有别的伤,要亲自检查一番才能放心!”蒋轩提醒道。
“谁要检查了!”陆清容冲口而出,“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没有再继续往下说,陆清容感到自己的脸又有点发烫。
蒋轩看着她脸颊上那两朵红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心里有一处柔软,被人轻轻碰触的感觉。
其实他知道,算着日子,陆清容今天肯定还是不方便“检查”的,刚才不过是想逗一逗她,谁知自己心里也跟着波动起来。
陆清容那边却还在认真。
“还得再过两天……”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听在蒋轩耳中,却格外清晰,犹如一声惊雷,在心底炸开了一般。
在此之前,蒋轩心里一直是有些担心的。
回想起上一次,还是在大半年前,自己离京前夕。
他一直认为,陆清容当时的态度,多少都与自己即将出征有些关系,并不一定是真心愿意的,尤其那一次,陆清容还喝了酒……
然而此时,陆清容说完这句话,脸早已经红透,再也不言声了。
蒋轩那厢,不愿破坏这份眼前荡漾的暖意,同样没有言语,只顾瞅着她此刻的可爱模样,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殊不知,陆清容正在心中暗忖着,蒋轩今天肯定是喝多了的,但愿明天就能把这些话都忘个干净……
其实,与承平侯府那几个人相比,蒋轩绝对算是很清醒的了。
今日喜宴上,不请自来的宾客之中,就属承平侯府人最多。
此时的承平侯府,一共四架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
从每架马车上下来的人里,都有一个走不稳需要人扶的。
前面的承平侯、二老爷,算是还好一些,分别在侯夫人和二夫人的搀扶下,回自己院子去了。
后面的承平侯世子和宋世祥,就要麻烦许多了。
承平侯世子稍微强上一点,府里出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也算是把他架走了。
唯独宋世祥,倒在马车里,像是一滩烂泥,扶都扶不起来。
贺清宛只得喊了门前的几个小厮过来,活生生将他从车里拽出,勉强抬回了他们的院子。
别看宋世祥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却是时刻不闲着。
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话,一会儿要去科举入仕,一会儿要去冲锋陷阵……
贺清宛听惯了他这些云山雾罩的豪迈之词,原本并未在意,却看到抬着他的那几个小厮,个个表情古怪,像是在忍笑的模样,她顿时心里变得不怎么好受。
好不容易把宋世祥抬回内室,贺清宛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她坐在黑漆木拔步床边,侧头看了宋世祥一眼。
只见他本已瘫软的身体微微一动,似是干呕了一下。
贺清宛暗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
等她急忙把香巧几个丫鬟喊进来的时候,宋世祥早已经吐在了床上。
丫鬟们登时一阵忙乱。
有的扶着宋世祥去净房梳洗更衣,有的打扫内室、更换被褥。
贺清宛坐在桌边的锦凳上,看着屋中凌乱的一切,想起今日种种,突然感到有些心灰意冷。
承平侯府已经不复往日荣光,与同是侯门的其他勋贵之家相比,都已落了下乘,更不用提那如日中天的靖远侯府了。
宋世祥又是庶子,即便在府里,也同样不受重视,顺带着连她也没什么地位可言。
但是,今天从顺德楼出来的时候,贺清宛却明显感到,府里的人似乎对她稍稍热情了一些,除了郭氏以外。
若换在平日,她定是会欣喜上一番,但这次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清楚这其中的缘故,偏又是和靖远侯府,和那个陆清容有关!
他们定是看到自己与陆清容同席,以为她二人果真是有姐妹情分在的。
而郭氏之所以没有变化,正因她也在席间,见识了真实的情况。
想来,等郭氏将她的所见所闻散布出去之后,那些变化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贺清宛独自出神的工夫,屋里逐渐恢复了平静。
床上的被褥全铺了新的,宋世祥也换洗干净,被搀了回来。
贺清宛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从今天在顺德楼,到回来让人抬他进府,再到他那满嘴不停的胡言乱语……
以往她总劝着自己,宋世祥起码在相貌上和蒋轩不相上下,其他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也就不去深究了。
今天却是她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宋世祥让她丢脸了。r1152
第二百六十二章 晚归
景王府。
靖远侯府的马车刚一停在门前,立刻有王府的内侍出来,迎了他们进去。
蒋轩直接被请去前院的书房。
陆清容则是由侍女陪同,往内院王妃那边去了。
与前几天相比,今日的寒气,明显更重了些。
陆清容坐上青绸小车,立刻有侍女递上了一个铜胎掐丝珐琅手炉。
原本天气并没冷到这个份上,是唐玥知道她畏寒,专门嘱咐过的。
陆清容含笑接过,坐到车里之后,果然感到暖和了不少。
她许久都没有来过王府了。
上一次,还是乍闻蒋轩失踪,自己被喊来一番询问,明着是唐玥和自己相谈,实际却是隔墙有耳。
想起当时,屏风后面正是大齐朝的皇帝,那个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君王……当时的惊心动魄,仿佛重现眼前,让陆清容的心跳陡然快上两拍,好在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陆清容释然一笑,只觉得蒋轩如今平安归来,她心中唯有踏实,再无其他。
等到陆清容下了车,手里仍旧捧着那手炉。
走进内院,沿着青石甬道,步入东侧的抄手游廊。
陆清容不经意间望去,只见院子里的树叶大都已经落尽,初冬的阳光直接穿过枝条,洒在青石甬道上,整片整片,反而显得暖洋洋的。
陆清容心中暗道,一定是自己心情太好,那枯槁般的枝叶,看在眼中都变成好的了。
沿着抄手游廊,绕到了后面的堂屋。陆清容这才看见唐玥。
今日唐玥身穿一件金绣鸾凤的诸色团衫,样式看着颇为新颖,头发挽了个十分复杂的发髻,上面的珠宝钿花繁多,珠翠环绕。
陆清容看着她这副盛装打扮,心里奇怪得很,等屋里的侍女们尽数退下。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啊。这不是等着见你呢!”唐玥笑着说道。
“哪儿也不去,穿成这样?”陆清容理解不了,忍不住作势四下环顾起来。
“别看了。今天可是就我一个人!”唐玥这话里,像是打趣,似乎又带着几分歉意,“上次我是真的没辙了。皇上突然出现在王府,我和王爷一点准备都没有。丝毫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唐玥还惦记着上次的事。
陆清容当然知道就她一个人,不然也不会一上来就如此问了。
“这些我明白,之前也从没怨过你的,咱们不提那些旧事了可好?”陆清容真心实意地说道。目光始终盯着唐玥这一身行头不放。
唐玥明知陆清容不会记恨,却总是免不了自责,此时听她如此说。又放心了些。
“今天主要是王爷要请世子过来,我也就趁这机会。把你一起叫来了。”唐玥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若想出趟门,是件挺麻烦的事。”
“我们就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不会有什么不妥吧?”陆清容之前就因为蒋轩这个征北将军的身份,格外谨慎。
皇子与远征将领结交,这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论对蒋轩亦或景王,都是件危险的事。
唐玥却释然一笑,语气颇为轻松:“那都是老黄历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以靖远侯世子在京城的声势,王爷若是跟他一点交集都没有,那才显得古怪,更加惹人生疑呢!”
陆清容当即明白过来。
忽然之间,她心中难免感慨,像唐玥这个王妃的名号,甚至是自己这个世子夫人,看在外人眼中,都是令人艳羡的身份,殊不知,她们就只是见个面,都要思虑这些有的没的……
“这倒也是。”陆清容无奈应道。
“你看看,我穿这一身怎么样?”唐玥却心情极好,站起身来,还慢慢转了个圈。
“好看是好看,但你在府里,穿成这样做什么?”陆清容觉得有趣,问得也直接。
“这是内务府新做的一拨衣裳,用的是今年最新的苏绣,昨天刚送过来,我想着正好能在御宴的时候穿,今天只是试一试,也顺便让你帮我看看。”唐玥一边说着,一边坐了回去。
陆清容太理解这种心情了。
平日里她做了新衣裳,也会趁蒋轩不在的时候,自己在镜子面前,试来试去。
若是赶上进宫赴宴这种大场合,她更会把妆都提前试一次,跟绿竹足足折腾上大半天。
想来,女子或许大都是这样。
“真是不错。”陆清容肯定道:“尤其内务府以往做的样子,都只顾着稳重大气,能有这般灵动的效果,着实不易。”
“我也这么说呢!”唐玥笑道:“据说这次是安乐侯开了窍,专门请了苏杭那边的绣娘做的。”
安乐侯凭借自己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这些年一直掌管内务府,陆清容也是知道的。
“看着的确不像安乐侯的眼光。”陆清容丝毫不掩饰她对安乐侯的态度。
“谁说不是呢!”唐玥十分赞同,“尤其想起安乐侯夫人平时穿的那些衣裳,总觉得有点像书里形容的那些没有底蕴的商贾之人……”
陆清容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默默把那一长串话换成了“暴发户”三个字。
唐玥接着说道:“这可不止我一人这么认为,王爷也这么说呢!你可别告诉别人……”
陆清容笑着点头。
聊起衣裳的事,陆清容同样不能免俗,身为女子,那绝对是能一直说个不停的话题。
谈到兴起,唐玥还让人把内务府给景王送来的衣裳也拿出来,给陆清容展示了一番。
直到蒋轩从景王的书房里出来,差人过来喊陆清容,二人仍在聊得热火朝天。
陆清容心里明白,他们虽然可以来王府,却并不适合久留,故而听说蒋轩找她,立刻就与唐玥告辞,离开了内院。
坐在青绸小车里,捧着手炉,回想起刚才二人相谈甚欢的场景,陆清容脸上还挂着笑容。
忽然之间,她似乎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方才唐玥拿给她看的,那件景王御宴要穿的衣裳,上面的花纹让她总觉得十分眼熟,像是以往在哪里见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御宴
靖远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在从景王府回去的路上。
想起刚才唐玥的那番折腾,陆清容记得,自从她们二人各自成亲之后,每每见面,多少都有些拘束,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亲近了。
蒋轩将她的好心情看在眼里,听她断断续续说起今日见到唐玥的事。
果然还是女子,讲起衣裳首饰之类的事情,远比别的要兴致盎然,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蒋轩见她如此高兴,自己心中也是欢喜的,就这么听着她,从王妃的服饰说到了景王的衣装,甚至还扯到了安乐侯的眼光好坏,最后开始纠结明日该如何穿着……
这些东西,蒋轩自己是没什么兴趣的,却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曾几何时,陆清容在自己面前是那么的克制,说话办事都透着小心谨慎,生怕行差步错。
那时候,她看着竟比自己还要老成,完全不像她该有的年纪。
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东一句西一句,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样子,才真正变回了一个小女孩。
蒋轩不由嘴角微微上扬。
至于陆清容都说了些什么,他听得并不算很真切。
直到她无意间提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看到景王明日御宴准备穿的那件衣裳,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陆清容明知道蒋轩兴趣不大,仍忍不住唠叨着,“据说那些都是内务府今年做的新样子,不过我看着是真有点眼熟!”
“哦?”蒋轩总算有了点反应,“在哪里见过?”
“这就记不得了。”陆清容回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难不成是安乐侯以次充好,拿了往年的样子,冒充是新的?”
“可能吧,他像是能干出这个的!”蒋轩随口说着,同时轻蔑一笑。
“那也不对啊!”陆清容反应过来,继续纳闷道:“王爷的舆服*,无论新旧,我又哪有什么机会见过……”
陆清容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指望蒋轩能有回应。
“想不起来就算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蒋轩劝道。
蒋轩不想让陆清容在这事上较劲,而他自己却默默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正是御宴的日子。
因为是为了庆贺漠北大捷,作为主帅,蒋轩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主角,靖远侯府之中,除了靖远侯本人因病缺席,吴夫人、蒋轲、邱瑾亭都要与蒋轩他们一起进宫。
马车停在宫门口,众人纷纷下来,由等在门口的太监引路,往宫里走去。
不知为何,陆清容总是不大习惯行走在宫中,尤其看着两侧高高的漆红宫墙,感到尤为压抑。
再看看身旁的吴夫人和邱瑾亭,陆清容心中暗忖,难道是蒋轩没有陪在自己身边的缘故……
虽说是御宴,但外命妇是不会见到皇上的,而是去奉宁殿与太后娘娘、皇后等人同庆。
陆清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赴宴,明白这种情况实属常见。
行至奉宁殿,只见偏殿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外命妇,燕国公夫人、武定侯夫人、承平侯夫人,还有几位世子夫人等人都已经到了,此时或是坐着,或是站着,等待太后娘娘的召见。
这些人还算是好的,起码最后都能去正殿用宴,而事实上,很多人等到最后,也不过就是在偏殿用宴,自始至终都见不到太后或皇后。
这就是来宫中赴宴的无奈。
而靖远侯府的一行三人,刚一踏入偏殿,就被眼尖的宫女看见,立即去回禀了李嬷嬷。
不消片刻,太后娘娘就宣了她们去正殿。
陆清容和邱瑾亭跟在吴夫人身后,在偏殿里众人的注视下,跟着李嬷嬷去了正殿。
此时的正殿里,人竟然格外齐整。
除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吴太后,还有坐在她左手边的皇后。皇后旁边不算太近的地方,是成阳公主。
而吴太后的右边下首,分别坐着太子妃和景王妃。
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盛装打扮,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同以往没有太大区别。
问安过后,太后赐座,立刻有宫女端了三个楠木梅花锦凳,放在陆清容她们身后。
太后最先对着吴夫人说起话来。
陆清容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恭敬地看着吴太后,但实际上却有些走神,余光在大殿里飘来飘去。
陆清容这才发现,唐玥今日的穿着,乍一看与昨天很像,同样是绣金的诸色团衫,暗红色罗裙,颇为复杂的发髻上,钿花与发钗整齐而规矩,看上去十分端庄。
但仔细一看,不难发现,这身衣装,并非昨日的那套。
唐玥像是发现了陆清容的关注,还冲着她微微一挑眉,像是在打招呼。
陆清容正在太后对面坐着,自然不敢跟她使眼色,只是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作为回应。
勉强收回了心神,她这才真正用心注意太后和吴夫人的对话。
这一听,难免感到有些古怪。
太后今日显得格外慈祥,先是把蒋轩的功绩大大夸赞了一番,接着就转而说起吴夫人教子有方云云……
陆清容心中暗忖,这“教子”二字从何说起。
平素在侯府,不要说听从教导了,蒋轩甚至从未喊过吴夫人一声母亲。
当然,陆清容奇怪的并不是这事,而是太后对吴夫人的态度。
同样出身吴氏,太后对吴夫人一直关切有加,以往即便是吴夫人告病缺席的时候,太后也时常把她挂在嘴边。当初陆清容就是从太后嘴里,才知道了吴夫人的全名叫吴岚英。
但今天,太后对吴夫人的态度,明显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陆清容正顾自疑惑着,太后却突然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李嬷嬷打断了。
只见李嬷嬷在大殿门口听一个宫女低语了几句,随即走到太后身旁,笑着附耳过去,说了几句话。
声音很小,起码坐在下面的陆清容是完全听不到的。
只能看见太后听完了,脸上也挂上若有似无的笑容,复又看向自己,开口说道:“御宴那边传来的消息,靖远侯世子这次,可是为你请了不少赏赐呢!”r1152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请赏
听闻靖远侯世子为陆清容求了赏赐,奉宁殿正殿里,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在她一人身上。
陆清容自己虽也有些小小的惊讶,表面上却尽量显得淡然,只笑不语。
吴太后的印象之中,陆清容不过是个胆小的女子,此时见她没有反应,只当她是害羞了。
两旁的皇后和太子妃,都不是多话之人,也没人出言。
而景王妃唐玥,倒是顿生不少要打趣她的想法,但都存在了心中,留着下次单独见面再说。
唯独坐在皇后身旁的成阳公主,出来凑趣:“这话怎么说的?靖远侯世子都请了什么赏赐?”
吴太后缓缓说道:“按理说,靖远侯世子的官位升了,她这诰命跟着升上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不过,一向对功名利禄不甚在意的世子,竟然先等不及了,亲自向皇上请封,这可就有点罕见了!”
说完,吴太后顾自笑了起来。
殿中其余的人,自然不敢不理,也纷纷以丝帕掩嘴,轻轻一笑。
吴夫人和邱瑾亭,此时别说笑了,能不把怨气挂在脸上,就已经不容易了。
原本,在旁人面前装出以蒋轩为荣的姿态,是吴夫人最擅长不过的事,但今天,明显感受到太后娘娘对自己的生分,让她心中很是忐忑难安,故而愈发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邱瑾亭倒没有这个顾虑。
太后娘娘是她的外祖母,她自然不用担心这些。
让她郁闷的是,自己这个县主,自从嫁入侯府,便只能跟在陆清容身后。就拿现在她坐的位置来说,虽然宫女将她的锦凳摆在了陆清容旁边,却是略微靠后了一些,让她难免堵心。
尽管这前后的差别极小,并不易察觉,然而除了邱瑾亭自己之外,她的母亲成阳公主。也发现了。
“世子夫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让世子心里时刻惦记着,也是人之常情,咱们这倒像是少见多怪了呢!”成阳公主笑得夸张。
这种把吴太后都搭进去的玩笑话。殿中也就她这个公主敢说了。
她敢说,别人却不敢跟着笑。
见吴太后明显没有怪罪的意思,成阳公主继续道:“只一件诰命的事,如何能算是好多赏赐呢?”
吴太后这一次。并没有亲自回答她,而是笑着给旁边的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即刻开口道:“皇上问世子还想要什么赏赐。世子就顺着说了些,其中还包括长桥大街的一块地,那在京城之中,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呢!皇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殿中众人。对这些赏赐有些意外,却也不至于吃惊,毕竟从皇家的立场看。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依照平日里对靖远侯世子的印象。倒不觉得他像是能主动开口要这些的。
故而此时,众人大都把靖远侯世子的这个“转变”,算在了陆清容头上。
成阳公主更是嫌李嬷嬷说得不够清楚,继而感叹道:“世子夫人果然是有旺夫之象,自从嫁入侯府冲喜,这靖远侯府里,果真就是喜事连连呢!”
在这种场合,无缘无故提起当初“冲喜”的事,任谁听了,心里都有些别扭。
陆清容反而没太大反应。
看着今日的成阳公主,一袭绣凤纹真红大袖衣,同色织金罗裙,头戴金钗鸾凤冠,脸上依旧浓妆艳抹,香粉涂了一层又一层,完全把整张脸盖起来,只有偶尔伸出手时,才能发现她的手和脸,颜色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陆清容不是第一次面对成阳公主了。
当初陆亦铎被牵连进科场舞弊一案,摆明与那位驸马都尉脱不了干系,那时候,成阳公主就曾趁着陆清容出嫁添妆的机会,亲自跑去陆府说了不少示好的话……
此时她这番明褒暗贬之辞,反而让陆清容听了踏实。
若哪天从她嘴里说出了十分得体的话,那才需要让人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了。
而成阳公主那边,看到陆清容只微笑不说话,总觉得不那么痛快,索性直接对着她问道:“就是不知道,要的这些赏赐,是靖远侯世子的意思呢,还是世子夫人的意思?”
若不是当着太后、皇后等人,陆清容反驳的话那绝对是张口就来,但是此刻情况特殊,在这些人面前,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恐怕成阳公主这般咄咄逼人,就是想让自己忍不住还击。
陆清容登时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将目光转向吴太后,轻声回道:“从没听世子提起过这事……”
吴太后见她一如既往的胆小,反而笑着安慰道:“公主不过是在逗你罢了,莫要理会她。”
陆清容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吴太后趁这个机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闻靖远侯世子在漠北负了伤,不知如今可否痊愈?”
陆清容一直未曾放松,听了这话,即刻斟酌着开口:“看着倒是并无大碍,但不敢欺瞒太后,这伤情我也不十分清楚,只因世子对这些不甚在意,又怕我跟着瞎担心,说得极为敷衍,我也正想着请太医过府看诊,心里才能踏实……”
吴太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陆清容会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却没再过多质询。
而这一切看在吴夫人眼里,甚至有些替吴太后着急。
吴夫人自认为,没人比自己更了解陆清容了,在她面前吃了那么多闷亏,她若真如表面上那般柔弱无害,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但即便是之前和太后最亲近的时候,她也不敢直言,毕竟自己如今是靖远侯府正牌的侯夫人,如若那般,倒显得自己太过没用了……
而在从宫里回去的路上,陆清容给蒋轩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奉宁殿发生的一切,更是让蒋轩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在太后面前,你也敢说出这种含糊的话来!”蒋轩笑个不停。
“那当然!我若说你好了,以后你还怎么拿这事当借口,我若说你没好……似乎也不妥当。”
陆清容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了吴太后塞去景王府的那个侧妃。(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解惑
蒋轩在车内的笑声,怕是在马车外都能听得见。
陆清容却没理会,并不曾解释太多。
想起今日在奉宁殿,不断有御宴上的消息传来,内容大都跟蒋轩相关,不是他又得了什么赏赐,就是皇上又夸赞了他什么……
也不知这消息的挑拣,是否经由太后授意。
总之在奉宁殿用宴时,因为这些,陆清容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羡慕目光,也听了不少奉承话,让她着实不怎么适应。
此刻总算有机会向蒋轩问个明白。
“你真的主动向皇上请赏了?”
“皇上之前已经赏赐了不少东西,我怎么可能还会主动请赏!”蒋轩如实道:“是今日在大殿上,皇上突然问起,是否还有什么想要的,我自然先是推让了一番,但皇上似乎很是坚持。我想着,如此这般,我要再一直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反而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干脆就张了口,一个是给你请封,然后随便又要了些别的东西。”
“哈哈,这名和利都凑齐了,你还真会要啊!”陆清容发自内心地感叹。
“没想到你也懂这些。”蒋轩嘴角微微扬起,“如今四海升平,正值盛世,要那些舍身取义的人何用?还是这样稳妥些,才像是臣子所为。”
陆清容倒是也懂这个道理。
历朝历代,皇帝最怕的就是两袖清风、无欲无求的官员,因为这些人,你永远猜不透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若只是沽名钓誉之人,倒不足为惧,就怕那些心中真有理想的。他日为了自己的志向,什么朝廷、君王之类,全都不在话下,被尽数抛去了脑后。
“瞧把你自己说得,像是争名逐利的贪官一般!”陆清容心里明白,嘴上却忍不住打趣他。
蒋轩佯装思索了片刻,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笑意更深。配合着她说道:“如此甚好!”
陆清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复又问道:“只是长桥大街的那块地,那么好的地段。咱们又不做买卖,倒平白让人看着眼红。”
“我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一时之间,真想不出来还能要什么了。”蒋轩这倒是实话。“正巧想起前日去顺德楼赴宴,路过长桥大街。看见那边有一处空地,像是刚被拆除的模样,就直接开口要了来。”
“要来有何用?”陆清容随口问道。
“这我后来立刻就想到了!”蒋轩像是在表功,“可以让你表哥拿去开酒楼!”
想起尹子昊心心念念想要开酒楼的事。陆清容忍不住扶额。
“这乡试还没开考呢,你就连地都给他准备下了。”陆清容有些哭笑不得,“万一等到乡试放榜。表哥真的考上了举人呢?”
蒋轩轻笑,不紧不慢地回道:“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万一’了!”
陆清容无言以对。
尹子昊的实力,她还是知道些的,明明脑子不慢,却练就了一身过目就忘的神奇本领,这连陆芊玉都只能自愧不如。
说万一,恐怕都是把几率提高了。
但她还是想等乡试结束过后,再提这事,此时便不再多言。
“今日还有个事,颇为奇怪。”陆清容转而说道:“昨儿个景王妃好大一番折腾,试过的那些衣裳,连发饰装扮都提前精心搭配过,今天竟然一件没穿,换了全套。”
“嗯。”蒋轩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仿佛之前就预料到了。
陆清容看着他的样子,双眉微蹙,明明觉得不大可能,还是问道:“你该不会是知道原因吧?”
蒋轩并未隐瞒,实话实说:“你没看错,景王的那件衣裳,你以前的确见过类似的。”
怎么扯到景王那边去了?
忽然之间,陆清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问道:“谁?”
“皇长孙。”
听了蒋轩的回答,陆清容纳闷起来:“只要不是太子的冠服,就不算逾矩吧?”
“逾矩是不算,但实打实会触了皇上的霉头。”蒋轩说道。
“这是为何?”陆清容不解。
“虽是皇长孙的衣装,那图案花纹却是从太子少时的常服中延续下来的,据说,那还是太子受封之前,皇上亲自帮他挑选过的,而这些,内务府不可能没有记录。”蒋轩解释着。
陆清容心中暗自叹息,想不到这些俗烂到不行的陷害招数,竟然这么活生生出现在身边。
“王妃见皇长孙的机会不多,太子少时她更是无从得见,但景王自小与太子同居宫中,竟然也没发现吗?”陆清容问道。
蒋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男人对衣裳这些东西,着实注意不到那么多。”
陆清容并没问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定是他昨儿个有心记下了自己的话,并为此彻查了一番。而景王得知此事,更是将王妃那套衣装也弃之不用了。
陆清容只是感叹道:“倒是没承想,安乐侯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谁不知道内务府是他在负责,若是追究下来,立刻就能真相大白啊!”
“那又如何?”蒋轩知道,陆清容还是想简单了,“这本也不是多大罪过,未必会有人深究,即便有,最多是个疏忽的过失。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景王在皇上心中留下这个效仿太子的印象,便足以。宫闱之中,这种把戏实属常见。误会只能去避免,一旦发生,来龙去脉可以解释清楚,但当时给人的印象,即便抹去,也难做到不留痕迹。”
见陆清容被自己说得沉默不语,情绪颇为低落,蒋轩知道她素来不喜这些争斗,便不再多言,握住她放在斗篷外面的那只手,柔声道:“生在侯门,有些事情剪不断,也躲不开,让我最欣喜的事,如今我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
陆清容心中一动,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着蒋轩,展颜一笑。
此时马车刚好一阵颠簸,马车的帷裳被微微震起,夕阳刹那间透过车窗,照在陆清容的脸上。只是短短的一瞬,这副画面却深深印在了蒋轩心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检查
宫中赴宴归来。
马车陆续在靖远侯府门前停住。
吴夫人从最前面的马车下来,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这样沉着脸,径直回了沁宜院。
蒋轲则是跟蒋轩打过招呼之后,领着面色略显阴沉的邱瑾亭一起回枫院去了。
唯独蒋轩心情最好,亲自从丫鬟那边接过掐丝珐琅手炉,递给陆清容,方才扶了她下车。
待到回了榆院,天色已经不早,二人匆匆用了晚饭。
看着陆清容居然能吃完一整碗饭,甚至还添了小半碗,蒋轩笑意更深。
陆清容不以为然,随口解释道:“下次再进宫赴宴,你可得提醒我吃饱了再去!”
蒋轩笑着点头。
只见此时陆清容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撂下,认真地看着他:“明日就请太医过来帮你诊治可好?今天在太后面前含糊了过去,以后总不能一直这样。”
“好。”蒋轩答应得干脆。
陆清容没再多言。
她知道,太医的结论,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用来向皇帝和太后这些人交代的。
但在她自己心中,太医在说话和做人上的功夫,远好过他们的医术本身,故而那些人的话,似乎并不能全信。
想及此处,陆清容把心一横,有了打算。
等到晚上就寝前,蒋轩去净房更衣之时,陆清容直接跟了他进去。
自打从漠北回来,蒋轩的更衣梳洗一直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故而,此时的净房之内,只有他和陆清容二人。
“你这是?”蒋轩错愕。
“看着你更衣。”陆清容说得理直气壮。
如此直接。反而让蒋轩有点不习惯,试探着问道:“你今日在奉宁殿,该不会喝酒了吧?”
“没有。”陆清容实话实说,“我这些天总有些不放心,你说你没有别的伤了,我总要亲眼看过,才能踏实。”
蒋轩看着她极为认真的神情。轻叹了一口气。顿时收起打趣她的心思,旁若无人地开始更衣。
陆清容与他的距离不到一丈,就这样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原本她只顾着担心,并无他意。
但当蒋轩脱下最后一件里衣,清楚明白地让她看到,除了左肩那处触目惊心的伤痕之外。再无其他,陆清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的同时。却突然感受到一丝异样。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蒋轩。
上一次,蒋轩临行前的某一晚,尽管二人也曾坦诚相见,但灯光却是极其昏暗的。再加上她的害羞,而且还喝了酒,早就记不真切了。
此时此刻。却是灯光大亮,将一切展现在她眼前。
刚才坚持要进来看的是她。现在突然之间开始害羞的仍是她。
回过神来,陆清容早已双颊泛红,看着眼前那个颀长的身影,结实的身躯,她生怕蒋轩都能听见自己那砰砰的心跳。
此时的蒋轩,见她那格外紧张的模样,顿觉有趣,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她脸上的那团红云,一直从脸颊飘到了耳根。
蒋轩这才缓缓拿过架子上的白色绫锻寝衣,不紧不慢地穿了起来。
而等到蒋轩更衣完毕,慢慢向她走来,陆清容尚未回过神。
忽然之间,陆清容只感到腰间一紧,才发觉蒋轩早已近在眼前,正伸臂环着自己。
她觉得蒋轩此时一定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陆清容连忙微微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可检查完了?”蒋轩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陆清容轻轻点头,努力不让自己感受到耳边那阵温热。
“那现在……该换我了吧?”蒋轩轻声道。
“嗯?”陆清容依然低着头。
“既然你已经检查完了,是不是该换我检查了?”蒋轩的笑意尽显。
“啊?”陆清容猛地抬起头,“你要检查什么?我又没受伤!”
“没看过,我也不放心。”蒋轩煞有介事地说道。
陆清容顿时无言以对。
就这样被他圈在怀中,陆清容觉得,自己脑子就像被抽走一般,根本没法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开口道:“你……你先出去!”
只见蒋轩仍站在原地不动。
陆清容心中纠结了好半天,终于红着脸说道:“你先出去……要检查……也要等我先换了衣裳……”
蒋轩听了这话,心中顿时难以自持,却强忍着雀跃,装作平静无波的模样。
没有出声,蒋轩只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内室。
而陆清容这边,话刚一出口,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等蒋轩走了之后,她恨不得就这样住在净房,再也不用出去才好。
陆清容一个人在净房里磨蹭。
先是喊了绿竹打水沐浴,中间又不断喊她进来添热水。
绿竹被搞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平素夫人就爱干净,这她是知道的,但一次沐浴要加十几次热水,就难免太奇怪了。
而更让绿竹感到不解的,便是此时内室之中的气氛了。
夫人和世子二人,都和往日很是不同。
一个在净房里,一遍一遍地喊自己,没完没了地沐浴。
另一个在内室,歪在沉香木罗汉床上安静地看着书,而手中那本书的封面上,“梦溪笔谈”四个大字*,分明就是倒着的!
世子爷平日里,除了在夫人面前,都极为严肃冷峻,故而此时绿竹只能装作没看见,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世子爷生气。
而陆清容再怎么耗着,这澡也总有洗完的时候。
总不能真的住在净房。
足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她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蒋轩缓缓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她身旁。
“忘了夫人这么爱干净,看来我也得先去洗一下,咱们再检查!”
蒋轩说完,便与她擦身而过,往净房走去。
陆清容现在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连忙说道:“我喊绿竹帮你换水。”
“不用了。”蒋轩简单说完,人已经进了净房。
留下陆清容呆呆站在原地。
虽然自己洗了好几遍,那水已经干净得不行,但这感觉……总还是有些奇怪。(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体贴
陆清容独自待在里间,心中始终无法平静。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一件水粉色绫锻寝衣,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陆清容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铜镜前,前前后后照了一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与半年前相比,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
高了一点点,而且好像……
陆清容还没来得及仔细比较,蒋轩已经从净房走了出来。
“这么快?”陆清容难以置信。
殊不知,是她自己太过紧张,两柱香的工夫过去,她都未曾察觉。
蒋轩失笑,只解释道:“我只洗了一遍。”
想起刚才自己在净房里的一通折腾,陆清容再次红了脸。
蒋轩揽着她,一起缓缓走到里间的花梨木拔步床边。
外间的那盏灯,早已熄灭。
此时唯有里间的床边,点着一盏小灯,其微微的灯火,让屋里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待到蒋轩缓缓落下拔步床的幔帐,更是把那灯火挡住了大半。
只不过在他眼中,面前的陆清容,却丝毫不失颜色,似乎比灯火通明之时,更加光彩照人。
二人同时坐于床上,陆清容仍是比蒋轩矮了不少。
她肯定是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的,能忍住不低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时盯着他的衣领,明显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带来胸膛跟着的起伏,陆清容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意识到自己心中竟然有所期待,陆清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蒋轩将她的纠结看在眼里。自始至终,动作尤为轻缓。
陆清容也有顾虑,生怕他的伤口还未痊愈,一直小心着避开他的左肩,减少碰触。
蒋轩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生怕她有所不适。
而他却不难发现,即便是她偶尔吃痛。轻轻推拒自己的时候。也始终绕开自己的左肩,难免心下动容
陆清容同样能感受到了他的克制。
她不是不想配合他,无奈的是。初经人事不久,她对这档子事,实在掌握不得要领,似乎只是在最初时刻。有些许美好的感觉,而到了后面。反而微微感到有些不适。
蒋轩对身下之人最为在乎,不可能没发现这个。
一来不愿强求于她,希望二人都能得到愉悦;二来也怕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以后更难有进展。
最终。蒋轩匆忙收场。
果然看到陆清容感受到自己的释放过后,瞬间放松的表情。
无奈一笑,蒋轩也知道这事急不来。
自行穿回寝衣。他出去喊了绿竹准备热水。
蒋轩亲自动手,将陆清容和自己打理过后。方才躺回外侧,翻身将里面的陆清容捞进怀里。
“我……还不大习惯。”陆清容的声音极轻,飘在他怀中。
蒋轩没有说话。
陆清容愣了片刻,方才感受到他的胸膛一阵震动。
他竟然在笑!
陆清容顿时恼了,抬手照着他的胸膛捶过去。
这一拳,在蒋轩的感受里,就像是一团软软的棉花打了过来,忍不住让人心里痒痒的。
“你要是想再检查一遍,就继续打。”蒋轩笑着警告她。
这话果然管用。
陆清容立刻收回手,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气鼓鼓地瞪着他。
“我好好的,才不用你检查!”陆清容嘴硬道。
蒋轩笑意更深,佯装思索了片刻,道:“嗯,的确是挺好!”
陆清容无言以对。
蒋轩却接着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倒是胖了些……”
“哪有!”陆清容本能地反抗。
应该没有女子愿意听别人说自己胖了吧,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夫君。
陆清容微微蹙起了眉,一脸疑惑地望着蒋轩。
蒋轩那厢,却是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顿时感到胸前一热,陆清容脸上更烫,本能地打开了他的手。
这才明白,原来他这个“胖”,竟和以前陆芊玉的意思一样,说的不是自己的身材,而是专指的某一个部位……
陆清容索性缩回他怀里,这样反而让他无从下手。
蒋轩本也不打算折腾她,就这样静静地,任时间流淌。
最终还是陆清容先挺不住,渐渐睡去。
里间的烛火,在幔帐之外摇曳闪烁。
蒋轩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被自己完整地挡在光影之中,双目紧闭,如蝉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他突然有种安宁之感。
伴随着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安宁之感,蒋轩缓缓将眼睛闭上,沉睡之时,嘴角仍旧微微上扬。
翌日。
陆清容醒来之时,身旁早已不见了蒋轩的身影。
以为蒋轩如往日清晨一般,是去书房写字了。
陆清容不紧不慢地起身穿衣,又叫了绿竹进来梳洗。
然而当她梳洗更衣完毕,绿竹将内室的窗子微微打开通风之时,陆清容这才注意到阳光照到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对。
“什么时辰了?”陆清容皱眉问道。
“回夫人,已经巳正三刻了。”绿竹平静应道。
“什么?”陆清容惊呼。
她着实没有料到,自己又具备了睡到日上三竿的能力。
自从来到大齐朝,她从小到大,就很少有能睡到这么晚的时候。
不要说睡到中午,就算是辰正以后起身的时候,都极为少见。
陆清容正在努力回忆着,今天是不是她睡得最晚的一次……
绿竹连忙在身旁解释道:“不是奴婢忘了叫起,是世子爷专门嘱咐过,说您昨日去宫里赴宴,站得久了,累得紧,让我们不能吵了您休息!”
陆清容赶紧跟着点头,胡乱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她可不想起来直接就用午饭……
绿竹领了吩咐,刚要退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小丫鬟在门口禀告,宫里来了人传旨,让世子夫人赶快去前院接旨。
陆清容来不及吃东西,立刻在铜镜前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便匆匆往前院去了。
到了前院,方才发现,蒋轩已经到了,同时还有吴夫人、蒋轲、邱瑾亭和唐珊。
而这道旨意,却是给自己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关心
榆院这边,陆清容自打回了内室,就饶有兴致地拿着那道圣旨,在窗边的阳光下照来照去。
“怎么会有这么多种颜色?”陆清容不解。
“颜色越多,说明恩泽越重。”蒋轩随口说道。
“真的?”陆清容半信半疑。
“我骗你做甚!”蒋轩轻勾唇角,难掩笑意。
“我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吗!”陆清容嘴上自认,心里却是有些得意的。
蒋轩笑意更深,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她的那一句“我还不习惯”……顿时感叹道:“过了大半年,你怎么处处变得这般谦虚了!”
“我哪有处处变得……”陆清容的话刚说到一半,立刻从他那玩味十足的表情之中,看出了端倪。
想起昨晚的种种,陆清容红着脸嗔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蒋轩也不在意,上前两步,自然而然地从背后圈住了她。
“无论有无变化,你都是你,那便够了。”蒋轩温热气息在她耳边飘荡。
陆清容只觉得耳朵痒痒的,本能地一躲,只是头往另一边偏了偏,整个人仍留在他怀中。
突然感受到,停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开始来回摩挲,陆清容瞬间浑身一僵,不敢再乱动。
只听耳边一声轻笑,蒋轩沉声说道:“我先出去一趟,中午留在褚大人府里用饭,你不用等我了。”
陆清容的脑子,总算还勉强能用,连忙提醒道:“别忘了今儿个还要请太医过来!”
蒋轩见她始终忘不了这事,心中一暖。声音更轻了:“已经派人去请了,让太医晚些时候来,放心,我不会很晚回来。”
蒋轩似乎生怕再待下去就会把持不住自己一般,刚一说完,立刻放开了陆清容,大步流星而去。
陆清容腰间忽地一空。甚至感到有些留恋刚刚的温暖。
顾自甩了甩头。陆清容强迫自己收回心神。
正在此时,绿竹见到蒋轩出去,立刻撩帘进了内室。
“夫人今儿个是不是不舒服?”绿竹一进来。就一脸犹豫地问道。
每日与夫人相伴,她自认对夫人的一举一动甚为熟悉,而刚才去了一趟前院接旨,来回都是坐的青绸小车不说。偶尔走上几步,也明显有点轻飘飘的。
绿竹隐隐有所察觉。路上却没吭声,等到现在,才有此一问。
陆清容顿时有点心虚。
“咳咳,可能是昨天有些累。没什么大碍!”陆清容指的是进宫赴宴的事。
绿竹仍有些担心,又忍不住问道:“您看……要不要用些药?”
陆清容心里哭笑不得,知道她也是关心自己。并无不耐,笑着反问道:“你倒是说说。我这好好的,该用些什么药?”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没指望她能回答。
却不想,绿竹踌躇一瞬后,径直钻到里间,不消片刻,就拿了一包药出来。
看到那包药,陆清容控制不住地直冒汗。
那正是当初唐玥拿给她,说是大补之药,让她尽快有了子嗣,以此避免蒋轩纳妾的。
时过境迁,如今倒是没什么纳妾的事可担心……
陆清容不确定绿竹是不是知道这药的功效。
尽管陆清容一直没明说这药是做什么的,但就凭当初她拿回来时那遮遮掩掩的样子,绿竹也能猜出个大概。
至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绿竹再迟钝,现在也该想明白了。
故而今日,出于对夫人的关心,她一早起来,就去翻出了那包夫人从景王府一带回来就立刻束之高阁的药。
见陆清容不言语,绿竹把心一横,直接说道:“您的身体,还是注意些的好……您看枫院里的二奶奶,说不准就是因为调养失当,这才提前那么久,艰难生下了大少爷,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陆清容没想到,绿竹竟替自己想了这许多。
明知道邱瑾亭那是咎由自取的可能性极大,却也没必要明说。
陆清容寻思片刻,只简单说道:“这药可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我毕竟没有……那么着急,先顺其自然看看吧!日后若真的需要调养,再用这些也不迟。”
绿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正巧此时,沁宜院派了人来请陆清容。
绿竹连忙将那包药收回原处,陪着陆清容去了沁宜院。
沁宜院的花厅之中,早在陆清容她们过来之前,丫鬟们就已经被打发了出去。
故而陆清容一进来,便只见到吴夫人和吕妈妈二人。
她已经习惯了吴夫人这种阵势,唯有心里纳闷,不知道她这次,又想干什么。
“皇恩浩荡,今日加升了你的封诰,以后更当谨守本分、和睦相亲,方才不负圣恩。”吴夫人一张口,就是一番高调。
“是。”陆清容简单应道。
“只是‘敬以持身、勤能主馈’,还远远不够,早些替世子增添子嗣,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吴夫人摆出一副说教的模样。
陆清容难免心中冷笑。
那可是圣旨里的嘉奖之辞,她竟然说“还远远不够”?
这吴夫人可真是气糊涂了?就为了恶心自己,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陆清容觉得好笑,甚至促狭地想到,她这番话,要是刚才当着常公公讲出来,可就有意思了……
陆清容忍着笑,点头应是。
吴夫人这句话,纯是为了给她添堵的,此时见陆清容脸上腾起的红云,自己心里反而又开始别扭起来。
轻咳一声过后,吴夫人言归正传,问道:“怎么好些日子没见到曹妈妈了?”
陆清容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先是暗忖,平日曹妈妈都在榆院当差,她又何尝得见!
心中明了,定是她听到了什么消息。
“曹妈妈告了假,寻亲去了。”她知道吴夫人对其必然有些了解,未说“探亲”,而是直接说了“寻亲”。
吴夫人果然一怔。
陆清容不用她追问,自己说道:“曹妈妈早年和亲人在饥荒中失散,如今年纪大了,更加思念起当初的孩子,我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就准了她的假,让墨南陪着她回乡寻亲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验伤
吴夫人一听曹妈妈是要去寻亲,心里更觉得蹊跷了。
“曹妈妈的亲人,早在多年前的饥荒中失散,后来咱们侯府曾费了好大力气帮着找,都未有结果,想来肯定早已不在人间了。”吴夫人丝毫不掩饰她对曹妈妈的了解,“现在突然去找,可是又有了什么新线索?”
见吴夫人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陆清容也不慌张。
轻轻一笑,陆清容缓缓说道:“是这么回事,曹妈妈前些天,总是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中似有仙人指点,说她的亲人如今就在顺天府的地界儿里,而且对他们的描述与曹妈妈的记忆中一般无二,这才让她确信,恐怕真的是上天垂怜,特意托了梦给她。”
陆清容一口气讲完,完全没有卡壳。
这是曹妈妈早就替她想好的说辞。
曹妈妈十分确信,当初姜夫人保密事宜做得甚为严谨,侯府上下,包括吴夫人在内,都没人知道她现在的男人和孩子,就是当初失散的亲人。
吴夫人的确是不知道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陆清容所言的质疑。
托梦?
吴夫人向来对鬼神之说很是敬畏。
但放在这件事上,她就非常含糊了。
这主要来自她对蒋轩的了解。
按照陆清容所言,是她派了墨南跟着曹妈妈的。这摆明有些夸大之嫌。
作为贴身小厮,如果没有蒋轩亲自同意,墨南是绝不敢领下这个差事的。
而蒋轩却是个十足张狂之人,从来只信自己,不信鬼神。若说他信了什么托梦的说辞,吴夫人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可能!
“世子也同意了?”吴夫人还是确认道。
陆清容表情平淡无波,顺势点了点头。
“那就好!希望真是老天有眼,能让曹妈妈得偿所愿。”吴夫人释然一笑,“行了,我就是想借着封诰的档口,嘱咐你几句话。也没什么旁的事。你先回去吧,要记得,时刻将子嗣的事放在心上。也就行了。”
陆清容微一颌首,也不多言,直接退了出来。
然而她刚一离开沁宜院,吴夫人那厢立刻变了脸。
刚才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愁容和狠戾。
“您可是相信了世子夫人的话?”吕妈妈在一旁担心道。
“相信?那才真是见了鬼了!”吴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这个陆氏。如今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娇憨!”
吴夫人仍不愿承认,是自己当初看错了人。一心觉得这番说辞定是有人在背后教的。
“奴婢已经安排下去,让人打听曹妈妈等人的下落了。”吕妈妈连忙回应。
“嗯。”吴夫人面色丝毫不见缓和,思虑了许久。厉声道:“说是就在顺天府内,恐怕也不是真的。再多派些人手。尤其是山东那边,给我盯紧了!如有消息,及时来报。”
吕妈妈连声应下。
此刻的主仆二人,似乎都隐约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但她们所想到的,却并不与当年姜夫人的遗物相关,而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让她们尤为担心的事……
陆清容这边,回到榆院,立刻将与吴夫人的对话抛在了脑后。
独自用过中饭,身子仍感到有些乏,她索性又去补了个觉。
待到她醒来,天色竟然已经略显昏暗。
得知快到酉初时分,陆清容惊讶于自己居然睡了近两个时辰,
绿竹一直没有打扰,见她醒了,方才进来禀报:“夫人,太医院的徐医正来了。”
陆清容还有点迷糊,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这是蒋轩请来替他诊伤的。
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起蒋轩说不会晚归,陆清容纳闷道:“世子还没回来?”
“还没。”绿竹应道:“徐医正是申正三刻过来的,奴婢让人请去了前厅稍候,现在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了。您看是让徐医正继续等下去,还是请他明日再来?”
“再等等吧。”陆清容很想听太医对蒋轩的箭伤怎么说。
殊不知,徐医正足足在榆院等了一个多时辰,蒋轩才回来。
陆清容不放心他的伤情,亲自跟着蒋轩一起,去了前厅。
等在那里的徐医正,陆清容曾经见过一次,当初为了祥哥儿的病,邹太医束手无策之时,这位徐医正就曾来过一次侯府。
此时站在眼前的,仍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身形消瘦,略显佝偻。
对于蒋轩因晚归而表示的歉意,徐医正连忙表示,自己也是刚到。
之后的看诊,陆清容自始至终都寸步不离。
蒋轩无奈一笑,自行翻开了衣领,露出伤痕,让徐医正查验。
徐医正仔细端详了好半天,异常谨慎,其间还按压了伤痕及附近几处筋脉,询问蒋轩是否有痛感,蒋轩皆表示没太大感觉。
最后经过把脉,徐医正才算完成了全套,却不急着下定论,而是看着蒋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蒋轩了然,笑着开口道:“现在只有咱们三人在场,徐医正有什么尚不成熟的结论,但说无妨。”
徐医正心领神会,立刻不加隐瞒地说道:“世子的伤处很险,若是再偏移一分,恐怕就会伤及筋脉,落下终身的残疾,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的伤处,并不至如此,几处筋脉并无痛感,可见恢复得极好,并无大碍。只要这几个月内,先不要练功,也不要提重物,再配上药汁沐浴即可。”
陆清容闻言,几日以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蒋轩看着陆清容,先是展颜一笑,继而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紧跟着,蒋轩复又看向徐医正,神色严肃,道:“只是我这个羽林卫指挥使的差事,免不了总要习武或是负重,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两年都好不了了?”
能一路坐到太医院医正的位置,医术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听了蒋轩的话,徐医正的反应不是一般快。
“世子所言极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官位
徐医正只思虑了片刻。
“世子爷的伤情,虽然乍一看像是痊愈了,却仍有很大隐患。”徐医正话锋一转,“伤口周围的筋脉,之所以没有痛感,很可能是血脉尚不通畅,影响了知觉,看来还是要多休养一段时日,并配以舒筋通络之药挑理,方才能够大好!”
徐医正一股脑说了这许多,神色极为严肃。
陆清容早已被震惊得不行!
虽然早就听闻太医们巧舌如簧的本领,但她才算彻底领教了。
刚才还是“没有痛感,说明恢复得极好”,此时被蒋轩一个暗示,便立刻反口,来了个完全相反的解法!
真是不服不行。
陆清容暗自感叹的时候,蒋轩那边已经开口问道:“那依徐医正的意思,我这需要休养多久?”
徐医正丝毫不用考虑,毕竟刚才蒋轩嘴里已经说出了“一两年”的字样,他只需符合即可。
“若想去根,恐怕需要个一两年的功夫!”
徐医正一边说,还不忘观察着蒋轩脸上的细微变化,见他似是轻皱了一下眉,连忙补充道:“若是调养得好,一年半载也是有可能的!”
陆清容见状,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忍住没笑出声来。
徐医正那厢,却还在关注着蒋轩的神情,见他眉目舒展,这才没再往短了说。
蒋轩也不为难他,笑着说道:“既然现在尚无法预计调养的效果,看来我还是要做着最坏的准备了!”
徐医正立即接话:“正是如此!”
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最终把诊断从“没有大碍”,变成了“需要休养。”
待到蒋轩满意地点了点头。徐医正方才擦了把汗,告辞而去。
徐医正一走,陆清容终于笑出了声。
“当太医,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陆清容由衷感叹,转而高兴道:“不过你总算能借此机会休养一阵了!漠北一战,你总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想必消耗定是极大的。能歇一歇。总是好的!”
陆清容难掩雀跃。
蒋轩心中同样一暖,不经意间嘴角上扬:“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游手好闲。总在你面前晃就好!”
陆清容噗嗤一笑,佯装思考的模样:“这倒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忽然之间,蒋轩伸手一拉,将陆清容扣在自己怀中。
陆清容也不挣脱。却继续靠在他怀里笑着,直到伴随着他胸腔的微微起伏。蒋轩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如果当初没娶了你,我现在得有多后悔……”
蒋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陆清容却有些意外,脸瞬间红了起来。也不再笑了。
冬日傍晚,正是渐凉的时候。
陆清容却觉得,周身都越来越热。
宁谧而空旷的前厅之中。二人相拥的姿势,持续了许久。
当陆清容明显感受到耳边的呼吸频率逐渐变快。声音也打了不少,立刻警觉起来,轻轻推开他。
“已经很晚了,改摆晚饭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陆清容就红着脸转身,径直回堂屋去了。
蒋轩连忙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堂屋。
绿竹先看到走在前面的夫人,面色微红,禁抿着唇,还以为是太医看过世子的伤势,说了什么严重的话。
等再瞅见跟在后面的世子,眉目含笑,一派从容,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陆清容吩咐摆饭。
绿竹早已踏实下心来,应声而去。
这才想起蒋轩晚归的事,陆清容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徐医正说是刚来,其实已经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几件事都赶在一起了。”蒋轩解释道:“起先是褚大人被皇上临时召去了宫中,我在他府里等了片刻,而待我出门之时,本已有些晚了,却又被宋世祥堵在了门口。”
陆清容本能地忽略了前半段,只询问道:“宋世祥找你做什么?”
“说了一大车的话,就一个意思,想让我帮他寻个差事!”蒋轩总结道。
其实自打他从漠北回来,宋世祥就一直惦记着上门套关系,却始终没有机会。只因蒋轩这些天里,一概不见客,尤其他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更是求见无门。
故而宋世祥这些天,一直派了人在靖远侯府门前盯着,得知蒋轩出了门,他立刻紧赶慢赶,去褚大人府上堵门了。
蒋轩有意没有提及,宋世祥那一番围绕在“连襟”这个话题上的说辞。
陆清容仍蹙了蹙眉:“他想找什么差事?为何来找你?”
“估计也是找不着别人了!”蒋轩这倒也是实话,“承平侯府里,都是些自身难保之人,若能帮上他的忙,估计也就不会耗到今天了。”
“那你打算帮他吗?”陆清容问道。
“我是想着,当初那帕子的事,虽然是被人捡去的,且一番言辞尽是胡说八道,但毕竟还是我自己大意丢了东西在先,才致使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不论宋世祥当初出于什么目的,总算也是替咱们省去了不少麻烦。”蒋轩解释过后,复又说道:“但我今日并未跟他明确答复,想着还是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蒋轩顿了顿,复又说道:“毕竟他如今娶了那么个人,你若是心中有芥蒂,咱们不再理会他,也并无不可。”
陆清容明白,蒋轩这是顾及自己的感受,心中颇为动容。
实际上,她对贺清宛并无恨意,只是一直坚持眼不见为净的原则。
而对宋世祥这个人,陆清容是百般反感的,但却不得不承认,当初宋世祥愿意站出来,也算是帮他们解了围。
“最好别是什么重要的差事,那个人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陆清容松了口。
蒋轩了然一笑。
“放心吧,这个轻重我还是知道的。”蒋轩想了想,接着说道:“必定是个有名无实的差事,既不能太过风光让他得意忘形,又不能让他有机会玩忽职守,这种职位,可还真是不容易找呢!”
蒋轩这边想得周到,没想到却是慢了一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休养
宋世祥那边,却是误解了蒋轩的意思。
他以为,世子爷似乎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打算。
以己度人,宋世祥觉得,身为漠北归来战功显赫的靖远侯世子,定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怎么可能还会听取旁人的意见?
忽然之间,眼前浮现出世子夫人那沉鱼落雁的容颜,又觉得似乎也不一定了……
但世子夫人到底是记恨着自己当初的冒犯,还是会顾忌着与贺清宛之间的姐妹情分,宋世祥心里一点也拿不准。
许是被拒绝惯了,许是自知与蒋轩差距甚远,宋世祥心思转得也快,立即换了目标,去求了孙一鸣。
毕竟当初那帕子之事,是孙一鸣亲自授意他的。
孙一鸣果然没有推脱,而且一天之内,就找人给他安排了个差事。
刑部司狱,从九品,负责掌管狱卒,提拿狱囚等事物。
虽然品级极低,但孙一鸣也有自己的说法。
他自己不过是五军都督府一个从七品的都事,能给他搞到一个从九品的司狱之职,就已经不容易了。
宋世祥倒也很乐意,没有任何不满地就去刑部报道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虽然只是个司狱,但起码有品级在,又有狱卒小兵可供差遣,想来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什么。
而平日和他常混在一处的那些人,也都是类似的官职,大家不分伯仲,也谈不上谁笑话谁。
欣然接下这差事,回了承平侯府,宋世祥的底气都变得足了许多。
不管怎样。如今他总算有了官职,再不只是个吃闲饭的了!
等到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对贺清宛更是逞了好大一番威风。
原本知道宋世祥这些天一直憋着要找蒋轩,贺清宛心里已经有些不是滋味了,待听闻最后是孙一鸣那边帮的忙,更是让她烦闷难耐。
身居京城这么多年,母亲和孙一鸣的那段往事。她不可能没听说过。
此时的她。勉强收起自己的思绪,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摆出一副笑脸。奉承了宋世祥几句。
宋世祥果然很受用,难得对贺清宛温柔相待了一回。
承平侯府这边,有人因为一个从九品的司狱,就飘飘然起来。
反观靖远侯府。却有人正为了能免朝休养,暗自欢喜。
今日。皇上听罢徐医正的诊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关切地叮嘱了蒋轩几句,让他以身体为重。要好生调养云云,最终准了他回府休养。
而他羽林卫指挥使的职位,却并没有任何变动。
皇上允许他可以不常过去。日常一应事物,皆由指挥同知代劳。遇到拿不准的事,再去靖远侯府请示便可。
这个结果,算是在蒋轩意料之中的。
但对陆清容来说,就有些意外了。
刚一听完蒋轩的转述,陆清容就忍不住感叹道:“如此一来,会不会被其他官员嫉恨啊?这是不是说你的职位和权利都在,就是什么都不用干,还能吃空饷的意思啊?”
蒋轩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陆清容低头不语,心里正琢磨着,如此悠闲的日子,若这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蒋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道:“休养个一年半载,总是不成问题的。”
陆清容不好意思地一笑。
“今日还有个事儿。”蒋轩突然想起,“明儿个咱们可以去陆府贺喜了,父亲升任兵部尚书的旨意,今日已经正式下来了。”
陆清容微微一怔。
一个是为了陆亦铎高兴。
另一个,是因为蒋轩的那句“父亲”。
在她的印象中,蒋轩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陆亦铎,而且如此的自然。
这次蒋轩仿佛并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接着又说道:“还有宋世祥那件事,也不用咱们操心了,原来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难得孙大人竟然这么快就替他安排好了!”
陆清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问:“孙大人给他找了什么差事?”
“刑部司狱,从九品。”
“看犯人啊?”陆清容随口质疑,“他能升任吗?”
“没什么大问题吧,横竖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蒋轩不以为然。
陆清容觉得也是。
此时二人都认为,司狱这个差事着实不错,就算他什么正事都不做,也总不至于捅出什么大娄子……
翌日,陆清容和蒋轩便去了陆府。
陆亦铎荣升兵部尚书,是陆府的一件大喜事。
但陆亦铎低调为官的一贯作风,早已深入人心,明知道来了也是被挡驾,大多数人只是送了贺礼,并未登门。
陆清容和蒋轩先去了正院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虽然眼神不大好使,但听闻这次蒋轩也来了,还是专门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琥珀色绣兰花刻丝比甲,浅棕色综裙,发髻梳得一丝不乱,整套的祖母绿翡翠头面装扮上,显得极为隆重。
陆亦铎和陆亦钟都休沐在家,正与尹屏茹和耿氏一起,陪着太夫人说话。
陆清容他们步入花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包括耿氏在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满面愁容,而是恢复了昔日的聒噪。
陆清容刚一进门,耿氏便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数月不见,世子夫人出落得更漂亮了!”耿氏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夸张,“现在看起来,竟是跟大嫂年轻之时越来越像了呢!”
尹屏茹但笑不语,她对耿氏的言谈举止实在太过习惯了。
陆清容与她多日不见,难免生疏,却也因为被说和母亲相像,心中隐隐有一丝欢喜。
谁知耿氏的下一句话,就变得离谱起来。
“我这些天闲来无事,绣了一些零散的物件,世子夫人若是什么时候进宫,可否帮二婶一个忙,把这些东西给你三姐送过去?”
耿氏就这样大言不惭地说了出来。
陆清容没有马上回应,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你跟着瞎捣什么乱!”倒是太夫人出言呵斥:“这宫里是想去就去的吗?她一个世子夫人,同样也要奉召才能进宫!”
尽管事实并没有太夫人说得这样困难,但陆清容还是没说话。
耿氏却不死心,解释道:“本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等世子夫人什么时候有机会进宫,二婶再来麻烦你好了!”
陆清容闻言,心中狐疑,耿氏这是要干嘛,宫里又不缺这些穿戴之物,她怎么还如此执着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坦白
太夫人到底上了年纪,精神不济。
没过多一会儿,就让大家散了。
蒋轩还是与陆亦铎一同去了书房。
陆清容则趁机跟着尹屏茹回了东院。
刚才一直纳闷,此刻她终于询问道:“大姐和二姐怎么没过来?”
以往每次陆府有什么事情,总能碰到她们的。
“子昊被你舅舅关起来念书,也没个休息的日子,不能随便出门,你二姐也不好一个人出来了。”尹屏茹解释道:“至于芳姐儿,如今又有了身子,未足三月,正是关键的时候,不好胡乱走动。”
“大姐又怀孕了?”陆清容瞪大双眼,又惊又喜,“她可真厉害!”
尹屏茹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此时二人已经回到东院,一左一右地坐在正屋的黄花梨罗汉床上。
让屋里的丫鬟们悉数退下后,尹屏茹话锋一转,突然正色道:“你大姐的身体,正是适合怀孕的年纪,你可就不一样了!”
陆清容被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反应:“啊?”
尹屏茹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调养好身体才是正经,太早有孕,对女子而言,是件极为凶险之事!”
这话不是母亲第一次跟自己说了,当初出嫁之前,她就曾嘱咐过自己。
但让陆清容纳闷的是,尹屏茹最近几次都没再提及这事,今儿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陆清容就是怕她担心,故而自从第一次与蒋轩亲密过后,回陆府都刻意不带着叶妈妈,以防叶妈妈跟尹屏茹泄露些什么。
“咳咳。我知道,您以前就说过的,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上!”陆清容连忙表态。
尹屏茹原本只是试探,此刻听了她的回答,方才确定,她和靖远侯世子果然已经与昔日有所不同。
自己的女儿,她简直太了解了。
以前若是听到这话。陆清容肯定是要脸红的。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根本没有之类的话。
见到尹屏茹脸上的担忧之色,陆清容也不隐瞒,而是直接劝道:“您放心吧。我当真是不着急的!只不过,这莫强求的事,我懂,但这终须有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尹屏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念一想,或许真的是自己担心过度了。
陆清容则继续说着:“您别总想着我这没影的事儿了,还是多替大姐操心吧,她可是正在关键的时候呢!”
“我昨儿个刚从狄府回来。这次你大姐看着很是妥当,比上次怀诚哥儿的时候精神了不少,她自己也说。身体并无太大反应,比上次好受多了!”尹屏茹心里欢喜。脸上自然带着笑容。
陆清容想起诚哥儿那白白胖胖的小模样,心中也是一暖。
“赶明儿我也去一趟狄府,反正现在世子在家休养,工夫有的是!”陆清容随口说道。
尹屏茹闻言,倒是皱了一下眉。
蒋轩在家休养之事,本来她是有些担心的,后来经由陆亦铎分析利弊,方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也觉得这种时候,低调一些甚好。
“既然是休养,怎么好整天跟着你到处跑!”尹屏茹嗔道。
陆清容立刻反应过来,讪笑着耸了耸肩。
“那我就等大姐生了之后再去吧,正好那时表哥的乡试也考完了,二姐还能陪着我一起!”
尹屏茹含笑颌首。
母女二人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
恍惚之间,陆清容觉得,这场景,仿佛和自己出嫁之前没有半分差别。
转眼间,到了中午。
陆亦铎派人传话,他和世子就在书房用饭了。
陆清容欣然与尹屏茹同席。
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煦哥儿。
听到母亲吩咐丫鬟去喊煦哥儿,陆清容纳闷道:“怎么,他终于不愿意跟着大哥念书了?”
“才不是!他现在念书的劲头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上次你大哥说,连他都要自愧不如了!”尹屏茹颇为无奈,“今儿个是听说你要过来,一大早煦哥儿就提醒我好几次,说中午要跟着咱们用饭。”
陆清容倒是没料到煦哥儿还惦记着自己。
煦哥儿如今刚过六岁,年纪尚小,而自己从打嫁入侯府,便极少与他相伴。
此时想起来,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煦哥儿,一个是府中那个活泼爱笑的小男孩,另一个便是那日在光隐寺后院,分外倔强的小小身影。
不过片刻,煦哥儿就一路小跑地来到正屋。
一进门,他就自己动手解开了身上披的湖色斗篷,露出一件粉蓝色杭绸袍子,乍一看去,那与尹屏茹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竟有点像女孩子一般。
“母亲!四姐!”煦哥儿响亮的喊声,则完全是男孩子的模样。
陆清容上前,拉了他的手,一同坐在饭桌旁边。
只见他小小年纪,用饭时却极守规矩,自始至终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一次轮到陆清容自愧不如了。
待到丫鬟撤了桌子,煦哥儿方才再次拉起陆清容的手,非要去院子里转悠不可。
陆清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然愿意多跟他亲近,此时先冲着尹屏茹点了点头,又亲手帮煦哥儿披上斗篷,自己同样裹上一件厚厚的斗篷,才牵着他的小手出了门。
煦哥儿一出来,径直拉了她到院子东侧的抄手游廊之下,似乎有话想说。
只见他沉着小脸,嘴唇微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清容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煦哥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四姐,上次我的确是动手打人了。”
只一瞬,陆清容就反应过来,他指的,定是光隐寺的那次了。
虽然事情过去许久,但对陆清容来说,煦哥儿小小年纪,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就也是件令人欣慰之事。
陆清容脸上的笑容不减,继续等着他往下说。
“当时我看见那孩子,比我还要小那么多,以为是和家人走散了的,便上前问他是哪家的孩子,他却没有回答,反而问了我同样的话,我怕他帮我当做坏人,也没多想就告诉他了,谁知道,他听完之后,一连说了好几句母亲的坏话!还说你不是我姐姐,是她姐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谎言
陆清容瞬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邱沐云的儿子贺岚,不过是个三岁孩童,居然会如此欺人太甚。
更不曾想,煦哥儿竟然把这事憋在心里那么久。
“这件事,你可曾跟母亲提起过?”陆清容担心道。
“没有。”煦哥儿摇着头,湖色斗篷中露出的一张小脸,显出一种和他年纪极不相符的隐忍,又仿佛夹杂着异常的坚毅,“那些污言秽语,一听就不是真的,我自然不会讲与母亲听,让她徒增烦恼。”
陆清容深受触动。
煦哥儿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和思虑,实在太过难得了。
要知道,虽然自己小时候也极为懂事,但那是缘于她是个穿越而来的成年人,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陆清容看向煦哥儿的目光,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变化。
收起之前那副哄小孩的模样,陆清容认真地望着那双倔强的眼睛,道:“煦哥儿能替母亲着想,实属难得,那能不能告诉四姐,为何现在想起告诉我实情呢?”
在这是陆清容此刻唯一的疑问了。
而对于煦哥儿打人的事,她并没有过多苛责。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陆清容必须承认,即便换成是她小时候,若遇见这种事,也有极大的可能直接拳头招呼了。
“前几日从书里读到一句话,古人云‘言而无实,罪也’,意思是告诉世人,不能轻易说话。那也是一种罪恶。”煦哥儿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天我不肯道歉,却并没有说自己没动手……”
陆清容皱着眉,也跟着回忆了一阵,终于想起,当初大家断定是贺岚先动手。皆是因为皇长孙那言之凿凿的一番证明。
“你的意思是。皇长孙当时看错了?”陆清容带着疑虑问道。
“不是看错了。”煦哥儿的语气极为肯定,“他是根本就没看到。”
“没看到?”陆清容诧异到无以复加。
煦哥儿抿着小嘴,用力点了点头。方才说道:“起初我以为贺岚是和家人走散之时,专门留意了一下周围的人,当时正巧看到皇长孙已经走到后院的门前,出门而去的一瞬间。”
“所以后来发生这一切的时候。皇长孙根本已经不在后院了?”陆清容疑虑更深。
“是。”煦哥儿继续点头。
陆清容心里有点乱,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日皇长孙义正言辞的话……
“煦哥儿能说出实情。四姐很为你骄傲,以后只需记得,拳头并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许多事。还是要多动脑子,能智取,总好过用蛮力。”
陆清容觉得这打人之举。肯定是不能提倡的,才随口嘱咐了几句。
然而她此时。早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记住了。”煦哥儿严肃着一张小脸,道:“大哥也曾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清容听他提起了陆呈杰,赶紧问道:“这件事,你可曾跟别人说起过?”
“没有。我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过。当初贺家送了赔礼来,也是大嫂在母亲面前解释的。”
陆清容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咱们以后就不再提了。就好比煦哥儿你打人是不对的,但实际上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理由,而对于皇长孙来说,很可能也是一样,他说谎虽然是不对的,许是也有着自己的难处或误会。”
煦哥儿圆圆的眼睛眨了又眨,好像并没有完全理解陆清容的话,但是最终,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姐弟二人在院子里随意晃了晃,煦哥儿说起他最近读的书,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终归只是孩子,把压在心底多日的话讲出来,立刻就抛在脑后,不再挂怀了。
但陆清容却难以做到。
她始终有些不解,自认和东宫没有太多交集,为何皇长孙要那样一般正经地说谎,替他们出头呢?
是煦哥儿看错了吗?还是真的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理由?
陆清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等到傍晚时分,陆清容和蒋轩从陆府出来,登上马车,她立刻将这些事一股脑告诉了蒋轩。
她们当初在光隐寺后院意外碰到太子妃和皇长孙的事,她早已经跟蒋轩详细提过。
现在事情有了转折,她觉得很有必要让蒋轩知道。
蒋轩听罢,沉思片刻,一副不打算深究的模样,只随意说道:“人心难测,咱们也别想那么复杂了,说不定就是皇长孙和你投缘,有意想帮着你们呢!”
陆清容失笑,心里清楚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但她更明白的是,蒋轩把这件事听进心里去了,并不像表面这般不以为然,那便够了。
陆清容这才想起来,今天她心里搁着这事,很早就打算告辞回府,倒是蒋轩一直待在陆亦铎书房里不出来。
“今天你和父亲又是在下棋?”
“没有,是在说兵部的一些事。”
陆清容闻言,立刻噤声,不再追问。
蒋轩却丝毫没有避讳,直接讲了起来:“兵部要把萨托移交出去了,父亲想得周全,怕在这事上出什么岔子,问了我一些关于萨托的情况。”
“该不会是要把他放了吧?”陆清容惊讶道。
“当然不是!”蒋轩失笑,“皇上已经下令,下个月初一,将其在神武门斩首,并传首九边。”
“传首九边!”陆清容顿时浑身一颤。
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派人拿着斩下的头颅,去大齐各个边防要地示众一番,那画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血腥。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扰乱大齐边境多年的番蒙将军,对于边防将士而言,还有什么比他的首级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等到陆清容回过神来,方才想起来问:“一个月后要斩首,那为何还要移交出去?移交给谁?”
“移交去刑部大牢。”蒋轩解释道:“皇上非常重视这次神武门斩首战俘的仪式,为保证萨托在这一个月内,务必不能遭到什么意外,故而打算把他移交刑部关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再赏
陆清容这就有些不理解了。∷四∷五∷中∷文
“为何关押在兵部,皇上就不放心了?”她忍不住疑问,“难不成,兵部的守卫比不上刑部?”
“那倒不是。”蒋轩耐心解释着,“皇上也有他的顾虑。尽管这次是大齐大获全胜,但这么多年来,咱们和番蒙人的战事不断,兵部牺牲在漠北的人不在少数,尤其今年年初,全军覆没的大将军徐翼,更是有不少旧部在兵部任职,皇上担心这些人急于报仇,一个不留神,若是让萨托坚持不到被处决那天就死了,可就不好了。”
陆清容这才恍然大悟,却仍觉得奇怪。
“那早点处决他不就好了,为何还要等到一个月之后?”
“据说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时,能让天佑大齐什么的。”蒋轩倒是不关心这些。
“钦天监?”陆清容既惊讶又无奈,“皇上怎么还敢信他们的话!”
她心里一直记得当初那个“遮月奇景”的乌龙测算,这眼看一年过去了,都没见月亮出过什么异常。
“拿出‘天佑大齐’的说辞,任谁都只能信其有了。”蒋轩叹息道。
皇帝当年能顺利亲政,击败辅政王,全揽大权,必定不是个平庸之辈,碰到这种事,同样也迷信起来。
陆清容终于明白,想必对于君王来说,无论是贤明亦或昏庸,恐怕都逃不过信天命这个怪圈。
不过,皇长孙的谎言也好,萨托的移交也罢,很快都被陆清容抛在了脑后,不再细想。
只因她有了另一件需要操心的事。
昨日皇上刚准了蒋轩回府休养,今日吴太后就借坡下驴,送了两个“丫鬟”上门,美其名曰,为了照顾战场负伤的靖远侯世子,助其早日康复。
没有旨意,没有名分,不是妾,也不是通房。
送她们二人过来的那名奉宁殿的太监,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太后赏给世子的两个丫鬟。
蒋轩倒是干脆,听到“丫鬟”二字,甚至没有叫来看上一眼,立刻就将她们打发到后面,和采梅采莲那些人住在一起了,并明确表示,不用她们在跟前伺候。
想起景王府的那两个侧妃,陆清容反而庆幸,这次太后竟然如此低调,只送来两个丫鬟?那岂不是和吴夫人同一个招数,毫无新意。
那二人被送来的时候,陆清容和蒋轩都在陆府,并没有赶上。
此时叶妈妈在她耳边悄声提醒,这两个姑娘都姓吴。
蒋轩也听到了,却没太大反应。
“她们自己说的?”陆清容皱眉问道。
“不是。是送她们来的那个太监无意中提起的。”叶妈妈将“无意”二字咬得极重。
想到吴太后的算计,陆清容心中唯有冷笑。
再看旁边的蒋轩,仍然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陆清容还是没忍住,让叶妈妈喊了那两人过来。
不消片刻,面前便站了两个二八少女。
只见这二人面相极为相似,倒像是对姐妹花一般,皮肤白皙,眼眉如水,清秀与艳丽皆有之,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但若细论起来,姿色仍不及采梅和采莲。
尤其二人那一身桃粉色绣金刻丝褙子,甚至比自己身上这件衣裳还要精细些。
但此时她们的站姿,却远不如衣裳这般张扬。
二人皆垂首而立,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你们叫什么名字?”陆清容的声音平淡无波。
“奴婢七娘。”
“奴婢十娘。”
陆清容心中暗暗感叹,这吴家的姑娘已经多到连名字都没有,直接用数字区分了吗。
但不知为何,听她们以奴婢自称,陆清容只觉得无比矫揉造作。
既然蒋轩已经说过不让她们伺候,陆清容便懒得与她们多言,直接打发了出去。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殊不知,第二日,叶妈妈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原来这次不仅蒋轩被塞了两个丫鬟,武定侯世子,那个因为军功升了羽林卫同知的崔琰,也被送了一个姓吴的姑娘。
而与蒋轩不同的是,一天的工夫,那边那位吴姑娘,已经变成崔琰的正牌姨娘了。
顾不上蒋轩还在一旁,她就质疑道:“吴家哪里找来那么多的姑娘?纵使再是什么旁支,想找出那么多适龄的女儿,还要相貌不差的,都不是件容易事吧?”
蒋轩先让叶妈妈下去歇了,方才说道:“这还不是想有就有的事,以如今吴家的声势,恐怕随便什么姓吴的,都想攀上些关系了。”
陆清容对此其实并不在意,真正让她憋闷的,是心里替江云佩不值。
身边好端端多了一个姨娘,还是太后娘娘送进府的……
陆清容愤然道:“那个崔琰怎么回事,非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将丫鬟变成姨娘吗?”
在她的印象中,崔琰是个温润知礼、不卑不亢之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逢迎吴太后。
“恐怕你这是错怪他了。”蒋轩走上前去,揽着陆清容的肩,将她轻轻扣进自己怀中,“现在他们府里,武定侯还是说一不二的,想来崔琰也无可奈何。他不像我,自己就能做主。”
陆清容唯有叹息,侧耳听着蒋轩那规律的心跳,忽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而且……”蒋轩继续说道:“太后送人去武定侯府,未必就说了‘丫鬟’二字。”
“哦?”陆清容从他怀中探出头来。
蒋轩但笑不语。
陆清容转而问道:“毕竟是太后赏赐的人,咱们真的当作丫鬟对待,会不会不大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咱们就得遵旨不是!”蒋轩带着一丝笑意,复又把她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
陆清容总觉有些不安,唯恐吴太后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次我们遵旨了,万一下次……她直接送了妾室,甚至是平妻过来呢?”
陆清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种在大齐朝天经地义的娶妻纳妾之事,她竟然就直接在蒋轩面前表达起了自己的担心。
蒋轩将她稳稳地圈在自己怀中,语气坚定而沉稳:“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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