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变装
“夫人要穿那些衣裳,难不成是想上街去?”绿竹惊讶道。
“当然。”陆清容也不隐瞒,“明天咱们到城门附近,看世子凯旋去!”
绿竹觉得不妥,连忙劝道:“世子凯旋,在整个京城里,也算得上是件大事,到时候街上定是一番熙熙攘攘的景象,人潮涌动的,万一挤着您就不好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陆清容打断了她的话,“再说咱们也不是非要在街上挤着,德胜门里头的那条大街,茶楼酒肆林立,到时候随便挑一处便是。”
陆清容越说越兴奋,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绿竹知道拦不住她,正要下去准备衣裳,还没走出几步,又被陆清容唤了回来。
“你去知会墨南和砚北一声,总不好只有咱们两个女眷出门,让他们也跟着去吧!别人就都不要告诉了。”陆清容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让墨南今儿个就找间视野宽阔的茶楼,订下来,若是二楼的雅间更好!”
陆清容兴冲冲地吩咐着。
绿竹一一应下,出去办了。
不多时,就见绿竹抱了一大包衣裳回来。
素朴的布衣、普通的绸缎、利落的小袄,各种样式很是齐全,甚至还有两套男装。
“这是给墨南和砚北的?”陆清容指着那两件男装问道。
“他们俩人时常出府,都有自己的衣裳。”绿竹解释道:“这也是给咱们预备的。”
陆清容转过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身形纤细、弱不禁风的模样,再看绿竹。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去,不免打趣道:“就咱们俩这样的,穿什么也不能像男子啊。”
“奴婢原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是墨南的主意,说像不像倒在其次,换了男装,总归多了些低调,少了些招摇。更为稳妥。”绿竹如实相告。
陆清容觉得有些道理。更多的却是好奇心使然,她拿起那两件男装看了看。
都是最普通的杭绸素面直裰,一件是鸭青色。一件是宝蓝色,却都明显比蒋轩的衣裳小件很多。
陆清容拿着在身上比了比,竟十分合适。
“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找到如此合身的男装。”陆清容感慨道。想着自己若是换上这一身,到时候离得又远。蒋轩肯定认不出自己,忽然间玩心大起,“就穿这个吧!”
陆清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件宝蓝色直裰递给绿竹:“这个给你。明天咱们就这么穿了!”
绿竹点着头,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无论是她,还是陆清容。以往都从来不曾穿过男装。
陆清容正想换上看看效果,墨南也过来回话了。
说是幸亏去得及时。德胜门内的一整条街,茶楼酒肆临街的雅间,几乎全都订了出去,只剩下唯一的一间,被墨南赶上了。
陆清容很是满意,吩咐他们明日天一亮就出门,趁着街上人少,先去茶楼找好位置。
到了晚间,陆清容跟曹妈妈和叶妈妈交代了此事,若是万一府里有事,也好有人帮着打掩护。
二人听闻,错愕之余都打算要阻拦,却没能让陆清容改主意。
第二日一早,榆院这边还都沉浸在睡梦之中,承平侯府里却是先一步有了动静。
宋世祥窸窸窣窣地起身更衣,惊醒了尚在浅睡的贺清宛。
贺清宛很是奇怪。
二人成亲多日,宋世祥的作息她已经非常了解,平日里不过了辰时,很少能见他醒来的。
今天却是比自己起得还早。
贺清宛坐起身来,眯着眼向窗外看去,只见天色仍旧灰蒙蒙的,想来许是连卯时都未到。
“二爷要去哪儿?”贺清宛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地问道。
“去街上转转。”宋世祥直言。
街上转转?
贺清宛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若是换成晚间,那不用问都知道他是要去干什么,可现在天都没亮呢,街上有什么可转的?
贺清宛皱起眉,看着宋世祥唤了丫鬟进来梳洗束发。
忽然之间,她总算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贺清宛顿时睡意全消,格外清醒起来:“二爷是要去迎接靖远侯世子?”
“嗯。”宋世祥随意敷衍道。
他的确是想去看看热闹。
从很久之前开始,宋世祥就一直盘算着,想讨好蒋轩了。尤其听说蒋轩也曾经去过翠柳巷,更是把他当成了同道中人。
去年在光隐寺,阴差阳错得罪了陆清容,让他心中好生忐忑了一阵。
之后见陆清容根本没再搭理自己,更不用提找自己麻烦了,才逐渐放下心来。
后来在孙一鸣的授意下,又去侯府认领了那个帕子,便一心认为自己帮了蒋轩一个大忙。
尤其他听过坊间不少传闻,也经由孙一鸣证实,贺清宛和陆清容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更是整天幻想着自己和靖远侯世子做了连襟。
如今世子凯旋归朝,他这个连襟总要沾到些喜气才是。
宋世祥想的都是美事。
贺清宛却顾自生着闷气。
漠北告捷的消息刚传到京城时,邱沐云又巴巴地去了靖远侯府,自然没能见到陆清容,之后她便来了承平侯府,在自己面前说了好大一车话。
全篇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让自己去讨好陆清容,融洽一下姐妹之情。
邱沐云好意思在手帕事件之后仍然有脸去侯府,多少因为有些事她也是蒙在鼓里的。
自己却不同了。
当初自己把捡到的帕子,一口咬定是世子爷送的,那时候蒋轩远在漠北,她尚能心怀侥幸,如今蒋轩就要回来了,她还是先避一避风头才是正道。
想及此处,贺清宛说出来的话难免有些烦躁:“二爷去凑这个热闹作甚!”
宋世祥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挥手让丫鬟退下,方才语带玩味地回道:“怎么,你也想和我同去不成?顺便再带上一方帕子,看人家认不认得!”
话音一落,贺清宛登时僵在那里,心中懊恼,又无力反驳。
就在她怔愣的工夫,宋世祥已经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卯初一刻,榆院里也有了动静。
陆清容和绿竹都要穿男装,梳洗装扮更为省事。
绿竹自己将头发简单束起,戴上了一支竹簪子,又过来帮着陆清容梳头。
陆清容的发饰也没有多复杂,只是一支碧玉簪,与鸭青色直裰腰间的那根玄色镶青玉腰带,倒是十分相配。
二人皆未曾上妆。
只是陆清容坚持要把眉毛画粗,说是那样显得英气十足。
看着镜子里那个粗眉杏眼的面庞,更显娇憨,陆清容自己都感觉有点陌生。想不到只是动了动眉毛,面相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眼看天色就要大亮,陆清容连忙带着绿竹,蹑手蹑脚地往前院去了。
此时的她们都没有发觉,身后有两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正是来自一早就梳妆打扮,准备迎接世子回府的采梅和采莲。
陆清容她们来到前院,带上墨南和砚北,分别坐上准备好的两辆马车,朝德胜门大街而去。
街上虽不像平日那般人烟稀少,却也并不热闹,马车畅行无阻,不多时,停在了茶楼门前。
陆清容自行跳下马车。
不知道是因为很快就能见到蒋轩,还是换了男装的缘故,陆清容觉得自己格外有精神。
只见面前是一座木质的二层楼,无论是临街的外墙,亦或是窗子,皆由雕刻精细的深棕色木材所造,与两旁的漆红店面想比,显得格外清雅。
门前正中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墨林茶居”,极为工整的颜体,又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劲道。
上到二楼的雅间,方才发现,这里的视野竟然格外开阔。
茶楼坐落在街道的东侧,雅间的窗户朝西开。
东边,可以看到街道的尽头;西边,则能将整座德胜门城楼尽收眼底。
陆清容甚为满意,站着张望了许久,方才在窗边的紫檀木圈椅上落座。
此时已是辰初时分,透过窗外,能见到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而茶楼之内,仍是十分幽静。
直到又过去大半个时辰,才隐约听到隔壁有了声响。
木质的屋子就有一点欠佳,不大隔音。
虽是雅间,若是说话的声音过大,仍旧能在隔壁听个清楚。
偏巧隔壁来的人,就有个大嗓门。
“咱们这是来早了吧?”一个响亮的男声,穿透力极强。
“昨儿个忘了订雅间,结果整条街的雅间已经一间不剩,咱们这是占了别人的屋子,当然要早点到!”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颇显低沉。
“这能行吗?回头人家来了,咱们岂不是还要让出去?”响亮男声有些失落,“都说靖远侯世子仪表堂堂,坊间有关他的传言不断,玩世不恭有之,狂妄自大有之,好不容易趁这个机会能亲眼目睹,看个究竟,就这么把地方让出去,多扫兴!”
“放心吧!”沙哑之声倒是胸有成竹,“我早就打听过了,这个雅间是一位小娘子订下的,到时候只要咱们不肯出去,她又能奈咱们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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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吵闹
陆清容这才听明白,隔壁进去的那两个人,竟是强占了别人的雅间。
她不免心中暗自叹息,想着在古代,身为女子的确更容易吃亏……
隔壁那两人,说话的兴致倒是不减。
“小娘子?”响亮男声听说他们所在雅间原是一位娘子所订,突然来了兴趣,“这茶楼什么时候也有女人来了?”
“呵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另一人贼笑了几声,“据说今日这些临街的雅间,有不少都是被女客订了去。不过大都是管家女眷,咱们不好招惹。但现在这间,听说没留什么身份,想来只是个平常百姓人家,也就无所谓了。”
那人操着沙哑的音色,好一番解释。
“平常百姓,也来凑这种热闹?”响亮男声更觉奇怪。
“说不定跟靖远侯世子有什么关系也未可知!”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世子爷生性不羁,想必也是个懂风情之人,听闻有人曾在翠柳巷见过他呢……呦,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担心了,万一这位小娘子是世子爷在外面的相好,我们可万不敢得罪!”
“会有这么巧吗?”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算了,一会儿咱们见机行事吧!实在不行就去街上站着看,也是一样的。”
紧接着,这二人开始大肆谈论起翠柳巷的姑娘来……
隔壁的陆清容,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估计是两个暴发户家的公子哥。
对于他们话里的内容,陆清容只觉好笑,并未挂心。
绿竹却是在旁边听了个大红脸。
一直站在门边的墨南和砚北。也有些不自在。
陆清容不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此,故而抬眼向窗外望去。
街对面,有不少二楼的窗子被打开了,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大都已经来了人。辰正时分不到,街上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三五成群,驻足路边。
陆清容的视线扫过街上的人群。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复又向街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靠北那边,与她们所在的雅间斜对着的一处,屋内两个女眷。一坐一站。
站着的那个,一身丫鬟的装扮。
坐着的那个,身着桃粉色褙子,衣着华丽。妆容整齐,发间的珠花在阳光下盈盈闪烁。甚为引人注目。
正是镇北将军府的二表妹,姜慧绢。
陆清容微微蹙眉,同时本能地往屋里闪了闪,不希望被她看到自己。
低头一看。才记起自己今日穿了这身鸭青色直裰的男子衣裳,现在看来,还真是穿对了。
料定不会被她认出。陆清容又忍不住靠近了窗户,抬头望去。
只见对面雅间里的姜慧绢。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她们这边看一眼,而是紧紧盯着德胜门城楼的方向,面露期盼,目不转睛。
与此同时,隔壁那两个人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快看!对面有个美娇娘!看那穿衣打扮,一准是个官家小姐。”响亮男声颇为激动,“咱们今儿个果真没来错!”
“哪个?”另一个人似乎不大确定,毕竟放眼望去,看着像官家小姐的远不止一人。
“偏北边,穿粉色的那个。”
“嗯,看着的确像个大家闺秀。”
“我看这里面数她的相貌最出挑,衣裳也鲜亮,靖远侯世子路过时,若是抬头,一准第一个看她!”
二人一唱一和说得热闹。
陆清容心中也忍不住暗暗点头,估计姜慧绢就是这样打算的吧。
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鸭青色直裰,不禁又有些后悔起来。
尤其这窗边还挂着藏青色的幔帐,自己往这跟前一坐,简直像是穿着绿衣躲进草丛,格外隐蔽。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到要跟绿竹交换一下衣裳,但看着她那个宝蓝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陆清容正独自纠结着这些有的没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实在对不住您,现在楼上的雅间真是全都满了!您看,要不我让店里的伙计出去帮您问问,看别家是否还有空着的雅间?”
听声音,是刚才迎他们上楼的那位店家,正在给客人赔礼道歉。
陆清容起先还纳闷,客满了,又不是店家的错。
但是很快,她就听出了些端倪。
“我们不去别家!昨天我们姑娘就派人过来订好了雅间,现在竟然说客满了!谁占了我们的房间,让他们去寻别处才是正经,哪有赶我们走的道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陆清容心中暗道。
“只是这二人,我们实在不敢招惹……”店家很是为难,声音骤然轻了许多,但他们正是在陆清容这屋门口,故而她还是听得十分真切,“二位姑娘有所不知,那两个人,人称王大爷和朱二爷,是京城有名的地痞,别说咱们普通的百姓,就连一些小官的家里,都曾在他们身上吃过亏……”
陆清容心中失笑。刚才倒是小瞧了他们,没想到还是京城里的“名人”。
门外的丫鬟却丝毫不示弱,“管他什么王大、朱二的,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陆清容暗暗佩服这丫鬟的勇气,更是好奇她跟着的到底是哪家姑娘。
店家和丫鬟僵持不下,那位姑娘始终未发一言。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闯了进来。
“呦,这是怎么了?我可是在旁边听了好半天了!店家这可是你的不对,人姑娘家家的,没个雅间休息怎么能成!”
出言的正是宋世祥。
说完,他并不等店家回应,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店家说的也有些道理,二位姑娘冰清玉洁,总不好去跟市井之流缠斗,那是无论如何都讨不到便宜的。”
“你又是什么人?”丫鬟的声势不减。
“在下承平侯府宋世祥。”他先是自报家门,接着笑道:“我看不如这样,在下正巧在这里订了一个雅间,又没什么旁人在,不如二位姑娘过来同坐,总好过在这里抛头露面。”
听他报出承平侯府的名号,那位丫鬟并不为所动,呛声道:“真没想到,堂堂侯府,竟然也出了这种人!”
陆清容难再坐视不理,立刻吩咐墨南,出去把这两位姑娘请进来。
一来,她对宋世祥有些了解,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且又喜欢死缠烂打,这要继续吵下去,许是没完没了了。
二来,那两位姑娘又坚定得很,一个不依不饶,一个沉默不语,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再闹下去恐怕她们真的会惹上麻烦。
墨南立刻开了门出去。
宋世祥一看见他,立刻噤了声。
待到墨南开口说“我家夫人请两位小姐进去”的时候,宋世祥更是完全没有阻拦,甚至还侧身给让出一条路来。
因为他已经从半掩着的门缝里,看见陆清容了。
以他这么多年练出来的眼力,这种级别的女扮男装对他根本毫无作用。
那一主一仆两位女子,见到墨南,误以为又冒出了一个登徒子,等到听完他的话,又见宋世祥突然变了副面孔,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那丫鬟不敢擅自做主,看了另外的女子一眼,见她微微点了头,方才跟在她身旁,走进了陆清容的雅间。
开门的一瞬,陆清容同样也看到了宋世祥,却没打算理他。
墨南不用吩咐,立刻就再次把门关上。
宋世祥很想进来打声招呼,却不敢再轻易惹恼了陆清容,毕竟,刚刚自己在门口上演的这一出,怕是全数被陆清容听了个真切。
他只是在门口犹豫一瞬,长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回了自己的雅间。
陆清容这边,看到两个女子走近,她自己也站起身来。
只见跟在旁边的那个丫鬟,身着粉蓝色衣裙,看起来比自己略矮上一些。
而另外那个女子,身形高挑,白皙的面庞,细长的眼睛,双眉入鬓,自带一股英气。身着紫色绣百合交领褙子,浅紫色综裙,头发梳得样式很奇特,像是凌云髻,却又低了许多,配上发间那两支精巧考究的镶宝石丁香流苏簪,自有一种别样的风韵。
怪不得刚刚宋世祥一看见人家,就缠住不放了。
“多谢夫人帮着解围。”那女子率先开口道:“我们订好的雅间被人占了,难免有些愤然,加上又遇见登徒子,更是没能忍住脾气。若不是夫人请了我们进来,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大家闺秀的气度十足,说起话来,又带着几分难得的洒脱。
而她身旁那个丫鬟,听了这话,有些脸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门口的对话,陆清容从头听到了尾,明白自始至终都是那丫鬟逞强。
此时见面前的女子如此有礼,陆清容笑着道:“您也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这女子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陆清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若是平日,我们让给他就是了。”女子缓缓开口,“只因今天是专程过来,看漠北将士凯旋的,这才心急了些。”
“哦?您可是有家人去了漠北?”陆清容怎么看她都不像平白无故来凑热闹的人。
“我未过门的夫君,就在军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凯旋
原来这位女子尚未成亲。
陆清容来到大齐朝已有十数年,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姑娘,的确不多见。
此时见她言语极为坦荡,陆清容顿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尤其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更显尴尬。
“我也是为此而来。”陆清容连忙回应,“我的夫君也在军中,今日入城。”继而又解释道:“穿成这样,是想低调些,减少点麻烦。”
“这位夫人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女子感慨道:“早知道我们也该穿成这样的。”
陆清容看了一眼窗边和自己衣裳颜色相仿的幔帐,唯有苦笑。
“差点忘了说,我的娘家姓任,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叫做紫莺。”女子娓娓道来。
听她已经把自家称作了“娘家”,看来真是很快就要出嫁了呢。陆清容心中暗道。
“原来是任姑娘。我娘家姓陆,夫君姓蒋。”陆清容如实介绍。
任姑娘微微一怔,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自知唐突,连忙收回视线,心里却暗自重复着,娘家姓陆,夫君姓蒋……
但二人都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尤其对于刚认识不久的人,更是如此。
陆清容和任姑娘,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多问什么。
“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应该进城了!”陆清容看着窗外说道。
“哦?”任姑娘也向街上望去,只见此时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路上还不断穿梭着几顶官轿,或是马车,皆是往城门而去。
这次漠北大捷。朝廷十分重视,故而文武百官被派去迎接凯旋的人很多,阵容甚是浩大,听说连内阁首辅冀大人都在其列。
“说不定这些人都提前过来了。”任姑娘看着那些官轿和马车,笑着打趣道:“若是再晚些,恐怕街上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那些官员只能走着过去了!”
“到时候会有士兵过来。拦出一条路吧?”陆清容想起了十几年前。镇北将军归朝的场景。
“有是有,但等到拦出了路,出城的官轿和马车。都是不能从那里过的。”
任姑娘说完,见陆清容一脸不解,继而为她解释道:“这是大齐朝的习俗,为了迎接将士归朝而拦出来的路。必须由凯旋的兵马先行,其他人方才能跟随其后。”
“原来是这样。”陆清容真是不懂这些。此时更免不了对任姑娘另眼相看。
她甚至开始好奇,这位任姑娘,到底是军中哪一位未过门的妻子。
无奈她一共就知道那么几个人,蒋轩和崔琰不可能。江凌那就更不可能了……
正在她独自胡思乱想之时,由城门那边传来一阵锣鼓奏乐之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清容和任姑娘不约而同地再次向窗外看去。只见此时果真有成群的士兵出现,开始将行人往两侧拦截。街道正中顿时空出了很宽的一条路。
然而当她们向城门楼那边望去,却暂时还没看到任何动静。
此时的德胜门城楼外,邱永安正满脸不情愿地晒着太阳。
这次于城门迎接的官员之中,身居高位的并不少见,但主要负责迎接具体事务的,则是驸马都尉邱永安,和一名礼部的典仪。
原本邱永安平时都没什么公事可言,这种场面上的差事,对他来说倒是极为常见的。
但偏偏就是这一次,让他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靖远侯世子年纪轻轻,就有机会立此战功,本来他心里就够不平衡了,如今还让他这个长辈负责迎接事务,总觉面子上不大好看。
此时他左右环顾了一番,看到正在城门口临时搭建的茶棚里饮茶的官员们,其中还包括内阁首辅冀铭,方才让他心里好过了一点。
但这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毕竟,他跟陆家算是有点过节的,上次京城会试,他和陆亦铎结下了不小的梁子,如今靖远侯世子又是陆亦铎的女婿。
更何况,邱永安作为邱瑾亭的父亲,现在还是蒋轲的岳父……
想及此处,他更是狠狠皱了下眉。
紧接着,只见邱永安并未理会旁边那位典仪官,直接将为首的宫廷乐师叫至身前,附耳嘱咐了几句。
那名乐师脸上的表情,瞬时有些吃惊,继而变成为难,最终被邱永安略带威胁地横了一眼过后,方才低头不语地退回了原位。
正在此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逐渐响起,由远及近。
紧跟着,城门口的众人便看到了远处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正策马而来。
转瞬间,已经来到城下。
这次大军班师回朝,绝大部分兵马都留在了京郊和宣府,跟随蒋轩回京的不过一万余人。
而这一万余人,大多数也是要驻扎在城外,真正能跟着他进城的,只有两千,正是曾经先与蒋轩一起“失踪”,后又立了头功的镇北铁骑精锐。
此时来到城下的,正是这两千人。
蒋轩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位于队伍最前面,一身戎装,镇定自若,带着一种历经沙场后特有的沉稳。
刚才还热闹的茶棚之中,早已空无一人。
众官员上前列队,按照官阶站好位置,迎接漠北凯旋的将士。
蒋轩见状,随即翻身下马,姿态从容。
在那名典仪官的示意下,锣鼓之声变得更加猛烈,节奏也愈加紧凑。
蒋轩依旧不紧不慢。
只见他从内阁首辅冀铭那边开始,依次抱拳致谢,说了些诸如“感激相迎”之类的话,对大家的恭维之辞,也只是谦虚一笑便罢。
和官员们打过招呼,蒋轩方才来到邱永安面前。
“有劳邱都尉了,这番兴师动众来迎接。”蒋轩客气道。
“不敢当!”邱永安自然不敢显露心中的不耐,脸上挂着喜色,笑容难免夸张,“靖远侯世子为国征战、鞠躬尽瘁,再怎么兴师动众都不为过!”
蒋轩拱手道:“邱都尉谬赞了。”
邱永安继续维持着笑容,提醒道:“有请征北将军入城!今日皇上会亲自前往午门迎接,还请征北将军不要误了吉时才好。”
见他这般催促,蒋轩心里不由有些纳闷。
本也没有多想,当他转身向自己的战马走去之时,方才注意到,刚才那简单而急促的锣鼓点,如今变成了气势恢宏的乐曲,听着甚是耳熟。
蒋轩顿时停下了脚步,驻足片刻,似乎在回忆这乐曲以往在哪里听过。
刹那的工夫,蒋轩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旋即转过身,朝邱永安那边走回去。
“劳烦邱都尉一件事。”蒋轩异常严肃,却并未动怒。
“征北将军请说!”邱永安继续不忘催促:“千万别让皇上久等才是!”
“既然是迎接我等凯旋归朝,还是改奏凯旋曲吧!”蒋轩微微一笑,“这样方才名正言顺,我们心里也更踏实些。”
蒋轩并未直言。
但邱永安心中明镜一般,只是佯装怔愣了片刻,立即下令,改奏凯旋曲。
蒋轩这才满意地回身上马。
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同时看到了为首的那名乐师,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同样轻松不少。
此时那位乐师犹在庆幸,甚至可以说有些后怕。
刚才邱永安让他所奏的乐曲,虽然并不在明令的御用之列,却仍可算是皇上的专属了。
当年皇上亲政,刚刚扳倒了辅政王,在宫中大宴群臣,就是用的这首乐曲。而这首曲子,也是专门为了那次宴席而作,之后还曾在几次御宴之中奏起。虽然近几年很少再出现,却从未用于他途。
而蒋轩之所以坚持改奏凯旋曲,同样是想起了这其中的渊源。
此时凯旋曲已经响起片刻,曲调也从平缓逐渐转为高亢,气势恢宏,鼓舞人心。
伴随这一阵激昂的乐曲之声,蒋轩率领两千镇北铁骑精锐,浩浩荡荡地往城内而去。
正在茶楼窗边翘首以盼的陆清容,总算等来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赤红色的肩铠和战袍,将蒋轩衬得更加气宇轩昂。
陆清容看不见街边百姓的欢呼雀跃,听不到雅间两边传来的阵阵惊呼,甚至连将军身后那英武非凡的两千兵马都不曾注意,眼前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存在,便是蒋轩。
她看见蒋轩昂首挺胸坐于马上,看见蒋轩那红色的战袍格外鲜艳,看见蒋轩似乎瘦了,也黑了。
“靖远侯世子的表情好吓人!”任姑娘突然说道:“不知道他平日在府里,是不是也这般严肃?”
严肃吗?
陆清容心里印着许多他的表情,闲适淡然、玩世不恭有之,专注认真、温柔关怀也有之,甚至还包括嬉皮笑脸之类,唯独这严肃,她见到的要少一些。
此时再向他看去,这一注意才发现,竟果真如任姑娘所说那般,显得格外冷峻。
陆清容心里暗中琢磨着,不知道是他刚从战场回来方才至此,还是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皆是这般面孔?
正在陆清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之前一直淡然前行,对两旁欢呼的人群丝毫不予回应的蒋轩,突然抬起头,向她们所在的雅间望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围观
蒋轩突然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陆清容没有准备,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前面举旗开道的士兵已经从楼下过去,而蒋轩离这里起码还有十几丈的距离,他的视线却一直未曾再移开。
陆清容这才确定,他竟然真的看到自己了。
心砰砰跳得厉害,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抑制住这阵悸动,唯一能忍住的,只是没有立刻冲下楼去跑到蒋轩面前。
陆清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想念一个人。
原来思念,在相见那一刻才是最深。
四目相对,时间像是凝固在这一瞬,周围的一切喧闹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之间那道炽热的视线,才是真实的存在。
与此同时,街对面的二楼上,姜慧绢突然挥起手中的丝帕,向着蒋轩的方向用力挥手。
沿路两旁,无论是街边的百姓,亦或是二楼雅间上的人们,做出这个动作的人都不在少数,但姜慧绢仍旧凭借着她格外艳丽的衣装,在众人之中显得尤为突出。
可惜的事,蒋轩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到她。
只见蒋轩起先一直目不斜视,将到近前之时,便坚持盯住对面二楼的雅间,直到就这样从她面前走过,留给她一个神采英拔的背影。
姜慧绢很是懊恼,首次抬眼向对面看去,除了两个蓝乎乎和帷幔颜色相近的身影,窗边就只剩下一个紫衣女子,身形高挑,姿态从容。
心中认定那便是蒋轩刚才所望之处,姜慧绢忍不住盯着那紫色女子看了好半天。
任姑娘这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此刻的目光,正在蒋轩和陆清容之间徘徊……
不一会儿,陆清容所在之处,也只能看到蒋轩的背影了。
就在陆清容刚刚从方才的沉迷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前面的蒋轩突然回头,对着她展颜一笑。
陆清容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脸腾地一下红到发烫。
而这一次。任姑娘虽然也看见了。却来不及感慨,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移开了。
此时蒋轩已经逐渐远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包括武定侯世子崔琰在内的几位副将,以及数十人的卫队,紧接着便是两架马车紧随其后。
任姑娘一直盯着前面那马车看,直到其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陆清容未曾发现她的异样。正因她一直看着后面那架马车纳闷。
前面的马车她是知道的,蒋轩离京之时。她就曾见过,里面是褚先生和江凌。
那后面坐的又是谁呢?
她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尤其那马车虽然同样是通体黑色,但当阵风吹过之时,陆清容分明看见了里面露出一角粉色帷裳。其上随风飘荡的流苏挂件,更是脂粉气十足。
陆清容百思不得其解,唯有等蒋轩回来问他了。
“靖远侯世子刚才冲你笑呢!”任姑娘这时才开始说道。
陆清容闻言先是一愣。
之前她并没有表明身份。本想着随便找个说辞搪塞过去,但看着任姑娘这副状似了然的神情。陆清容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陆清容正想着说点别的把这事含糊过去,正巧楼下原本一成不变的队伍之中,再次出现了焦点。
只见凯旋兵马中间靠后的位置,一众士兵围住一辆囚车,缓缓前行。
因为是整个队伍中唯一的一辆囚车,且又只关着一个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陆清容表情故作严肃,指着囚车里的人对任姑娘说道:“你看,他也冲着你笑呢。”
这并不是假话。
只见囚车之内,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满脸杂乱的大胡子,甚至还沾着不少泥土,囚衣之中露出的手和脸,显得异常黝黑,却仍旧遮不住那双异常闪亮的双眼。
此时那人,正透过散落在脸上的几缕头发,对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狂笑不止。
“这就是被靖远侯世子活捉的那位番蒙主帅吧?”任姑娘低声问道。
“应该是。”陆清容没说的是,眼前这个人,和十几年前姜元昭押回来的那个番蒙大将军,相貌着实有几分相像,肯定就是他那个弟弟萨托了。
当年被那个番蒙大将军狠狠瞪过一眼,让陆清容对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然而他这个弟弟,却只是面容有些相似而已。
只见萨托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停歇,时而狂笑,时而傻笑,看着竟像是失了心智的模样。
“没听说这人疯了啊?”任姑娘纳闷道。
陆清容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只叹气道:“领军作战的主帅,本想替兄长报仇,却落得如此下场,想必无法面对眼前的现实吧!”
任姑娘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绿竹和紫莺,都觉得她们二人的对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很多话都是点到即止,对方却也不追问。
而陆清容她们,都觉得如此甚好。
这种分寸感十足,又无需做作的谈话,许久都不曾有过了。
正在这时,隔壁那两个大嗓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都说番蒙人凶狠残暴,擅长打斗,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儿!”响亮的声音应该就是来自那个叫朱二的了,“堂堂一个番蒙将军,被逮住后,竟然变成了这个衰样!这人当真是番蒙大军的主帅?”
“应该是吧。靖远侯世子生擒了番蒙主帅,这事在京城里传了好一阵了!”王大沙哑的声音响起,“今儿个就看见这么一个俘虏,肯定是他没错了!”
“靖远侯世子真是厉害!我还听说,他在漠北战场上杀伐决断、所向睥睨,竟是酷似当年的老侯爷!”
“我也听说了这些!据说靖远侯世子弓马骑射尤其了得,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当时就是他于千丈之外,射中了那萨托的战马!”
陆清容险些笑出了声。
千丈……就算天气再好,肉眼也是看不见的吧!
隔壁二人却是越说越来劲。
“我这还是头一次看见靖远侯世子,瞅着倒是个厉害的角色。”朱二忍不住感慨,继而又奇怪道:“刚才他那回头一笑又是怎么个意思?”
“嘿嘿。”王大笑得猥琐,“这楼上那么多冲他挥手的小娘子,保不齐就有被看上眼的了!”
“咦?难道比对面那个穿粉衣裳的还漂亮?我看她胳膊都快挥断了,世子爷压根也没往那边看上一眼。”
“你的眼光,如何能跟人家世子爷相比!”
隔壁的陆清容,嘴角控制不住地有些微微抽搐。
旁边的任小姐倒是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却并未出声。
若是时间富裕,陆清容觉得听他们这样说下去也挺有意思,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眼看凯旋的队伍尽数走过,已经不见踪影。城门外的官员们,都纷纷乘坐官轿或马车涌入了城门。
蒋轩先要进宫复命、献俘,至于皇上会召见多久,可就不一定了。
陆清容想着还是尽快赶回侯府才好,便立刻与任姑娘告了辞。
任姑娘同样要回去了,与她一前一后走出了茶楼。
分别之时,二人很有默契地没再多言,心中却都预感到,以后或许还能碰见。
匆匆回了荣恩街,靖远侯府门前安静如昔,同平素没有什么两样。
陆清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径直回了榆院。
曹妈妈和叶妈妈正按照她的吩咐,守在堂屋里。
“早上没出什么事吧?”陆清容一进来就问道。
“没人知道您出去了。”曹妈妈应道:“就是辰正时分,沁宜院的吕妈妈过来了一趟,询问迎接世子爷的东西是否都布置好了。奴婢也没问她具体指的什么,就直接回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嗯,回得好。”陆清容接着问道:“可安排了人去宫门口等?”
“派了前院的小厮去,一见到世子爷,会立刻奔回来报信。”叶妈妈回道。
陆清容微微颌首,让两位妈妈先下去歇了,等蒋轩回来肯定还要忙乱一阵。
独自在堂屋里踱来踱去,陆清容的心情无法平复,外面有一点小动静,她立刻就要去门口看上两眼。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已过正午,她却丝毫没胃口用饭。
未初时分,蒋轩终于回来了。
陆清容匆忙赶到大门口,发现蒋轲已经先她一步等在那里了。
故而尽管近距离见到了一身戎装的蒋轩,她仍旧拘着礼节,没能跟他有太多的交流。
蒋轩理解她的心思,往靖春堂去的路上,与她的眼神交流甚是频繁,愣是把陆清容看得脸红到了耳根。
来到靖春堂,方才得知,靖远侯用过午饭,已经歇下了,加上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蒋轩出征的事,蒋轩便也没去吵他,转而去了沁宜院。
此时沁宜院中,邱瑾亭和唐珊都陪吴夫人坐着。
而吴夫人却一个人在心里生着闷气。
蒋轩就这么静悄悄地回府了!
自己居然又被那陆氏摆了一道。
待到蒋轩步入厅堂,吴夫人脸上的喜色自是必备,对着蒋轩嘘寒问暖了一番过后,突然向陆清容看去,严肃地责备道:“世子凯旋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被你搞得这般荒凉!”(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府
面对吴夫人的质问,陆清容完全不曾慌张,正要开口解释,却被蒋轩抢了先。
“夫人莫怪,这是我的意思!”蒋轩的口吻颇为恭敬,却并不在乎她的反应。
吴夫人见他这样大包大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分明是在包庇那个陆氏,鬼才信这是他的意思!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邱瑾亭悠然坐在那里,置身事外一般,像是在看戏,嘴角还毫不掩饰地挂着一丝浅笑。
蒋轲有心要替蒋轲说话,又怕惹恼了母亲,正在举棋不定。
倒是唐珊忍不住出来帮腔,却是替吴夫人说话:“母亲也是好意,想着侯府这些日子一直阴霾不散,想趁着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好好庆贺一番,权当给侯府去去霉运了!”
这其中的话里有话,邱瑾亭听得清楚明白,却是笑意不减,理都没理她。
蒋轩更是未曾理会,直接对吴夫人道:“我是想着,既然大家一直都没跟父亲提出征的事,索性就一路瞒到底吧。若是场面弄得太闹腾了,惊着他老人家,也是一番罪过。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咱们心里各自高兴,也就成了。”
各自高兴?
吴夫人心中暗忖,她怎么可能会高兴!
吴夫人早已气得不轻,正欲找个借口发作一番,偏偏这时候宫里来了旨意,她也只得暂且作罢。
众人匆匆移至前院接旨。
前来传旨的,又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常公公。
内容无甚心意,仍是以赏赐为主。
蒋轩漠北征战有功,由原来的羽林卫同知。直接升任羽林卫指挥使。
宣读过旨意,常公公即刻补充道:“这只是刚开了个头,漠北大捷,论功行赏必不可少,之后还会有接连不断的赏赐传来,还望靖远侯世子做好准备才是!”
常公公此时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随和亲近。
蒋轩不曾怠慢。连忙谢过。
看着常公公身后。几个小太监吃力端着的御赐黄金,还有地上摆放的几只木箱,蒋轩打心底里觉得。这赏赐应该不算少了,想及常公公的话,难免又有了几分担心。
常公公未曾久留,简单寒暄过后。便要离去。
蒋轩打算亲自送常公公出府,同时还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陆清容一眼。
陆清容心领神会。悄悄带着绿竹,跟着蒋轩一起出了门。
送至府门,常公公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紫檀雕花木盒。递给蒋轩:“这是咱家的一片心意,恭贺世子凯旋而归。”
常公公的语气平稳,不卑不亢。既无居高临下之气,也无谄媚逢迎之感。
盒中所放的。是一个小小的海屋添筹摆件,外圈是白色翡翠,内里的颜色要鲜艳许多,虽成色普通,雕工却甚为精湛。
然这礼物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蒋轩这已经是第二次收到常公公的礼物了。上一次,是借着他大婚的由头。
宦官近侍,历来都是只进不出的,尤其到了常公公这种地位,更是不会轻易送礼于人。
这其中的意义,甚至可以说比今日得到的赏赐更为重大。
陆清容站在旁边,心里同样踏实了不少。
如果说刚刚那些明面上的御赐之物,让他们难免在受宠若惊的同时悬起心来,那么眼前这个小小的翡翠摆件,则是让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常公公未再多言,礼物送出,便告辞而去。
蒋轩这才拉着陆清容回了榆院。
“咱们不回去吴夫人那边吗?”毕竟刚才是被传旨的事打断,现在就这么走了,陆清容总觉得怪怪的。
“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想回去啊?”蒋轩笑得玩味,“刚才要不是正巧宫里来人,我看她恐怕真打算发作一通。”
陆清容身旁只绿竹一人跟着,蒋轩那边也只有墨南和砚北,他们说起话来并不至于太拘谨。
陆清容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走,赶紧回去,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蒋轩加快了脚步。
陆清容连忙跟上,碍着有旁人在,也没敢问具体是什么事,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然而到了榆院,却并没能让他们如愿。
此时的堂屋内外,远比刚才的外院还要热闹。
榆院的丫鬟婆子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屋里屋外一大群人。
与沁宜院相比,众人脸上的喜色都更显真挚。见蒋轩回来,即刻纷纷行礼,嘴里说着各种道喜的吉祥话。
陆清容连忙让绿竹将事先准备好的赏钱拿过来,每人一两银子发了下去。
众人好一阵拜谢,方才退下。
然而屋外的婆子们散了,屋里的一群丫鬟还在等着给蒋轩问安。
蒋轩的表情颇为无奈,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丫鬟们的热情。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采梅和采莲,一改数月来的素面朝天,重新添上了精致的妆容,一袭翠绿色绸缎衣裙,却是半新不旧的。
陆清容见到这二人,忍不住一愣。
蒋轩出征的大半年里,陆清容眼不见为净,几乎没怎么理会她们。
上一次见面还是许久以前,当时就发现她们瘦了很多,采梅的解释是吃坏了肚子方才至此。
今日再一看,这二人竟是完全变了样子,瘦骨嶙峋至极,几乎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陆清容搞不懂这又是来的哪一出,难不成是思念成疾,或者……疯了吧……
等到看见她们在蒋轩面前娇柔作态,才明白这疯估计还不至于,只是方法极端了些。
蒋轩原本是懒得理她们的,但此时见到眼前这副怪相,便随口说了一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夫人不给你们饱饭?”
本是一句玩笑的话,没承想,那两人听罢,竟是眼中含泪,也不反驳,像是默认了一般。
更甚的是,这二人还楚楚可怜地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先后往陆清容那边看了一眼,立刻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低下了头,委屈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这是还有后招啊!
陆清容不禁扶额,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没想到这二人不只是要装可怜,还打算将自己一军。
陆清容自然是不会去解释的。
蒋轩也半天没出声,表情依旧淡然。
“行了,既然都见着了,你们也下去歇了吧!”最后还是蒋轩吩咐道。
这话却是对着屋中所有丫鬟说的,并不单单针对采梅和采莲。
却不想,等到屋里丫鬟们纷纷退下,采梅和采莲二人却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与刚刚不同的是,她们见这招数没起作用,立刻收起了那副可怜巴巴之态。
蒋轩皱眉看着她们,心中已经很不耐烦了。
此时,采梅先是给采莲使了个眼色过去,自己方才开口道:“奴婢想请世子爷给评评理!”
蒋轩不语。
采梅连忙自己继续往下说:“今日,黎明天刚亮的时候,我和采莲起得早,在院子里刚巧看到两个男子的背影,当时就知道是世子提前回来看夫人了。但采莲偏说不是您,一上午都跟我掰扯这事!”
“哦?”蒋轩眯起了眼睛,表情看不出喜怒。
采莲这时接话道:“本来就不是世子爷嘛!咱们跟着世子爷这许久,虽然只是个背影,我也敢保证绝对没看错!”
“你不要胡说!”采梅佯装激动地出言喝止,“一大清早的,出现在夫人屋外,不是世子爷还能有谁?”
“这我怎么知道,我也没看见正脸!”采莲也不示弱。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各不相让,一副要让世子爷评理的架势。
陆清容坐在一旁,悠闲地玩着手里的帕子,不时抬头看看这二人。
听着她们这一唱一和的,句句暗含深意,陆清容心中暗道,这一出接一出的,她们没去上台唱戏,真是有些屈才了。
蒋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这般轻松,自己的气也瞬间去了大半。
唱戏的二人却看不清形势,见蒋轩沉着脸,愈加来了精神。
“没看见正脸,你也敢在这胡说,没的污了夫人的名节!”采梅义愤填膺地大声道。
“那两个人,一个穿着鸭青色直裰,一个穿着宝蓝色的,都比世子爷矮上半头不止,只看个背影就足够了!”采莲越说越细。
“行了。”蒋轩淡淡地开了口,“那的确不是我,是我派来送信的人。这个争论到此为止,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半个字,不管是从谁嘴里出来的,都直接为你们二人是问!”
“若是没别的事,你们也下去吧!”蒋轩面无表情地吩咐。
采莲信了蒋轩的说辞,顿时极为失望。
采梅心里却在窃喜,觉得世子爷分明是在替夫人遮丑。刚才她们的一番话,世子爷定是听进去了,着急要向夫人兴师问罪呢!
采梅上前,拉着有些不情不愿的采莲一同行礼后退下。
出了堂屋,采梅附耳几句过后,采莲脸上方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堂屋之中,此时只剩下蒋轩和陆清容二人。
蒋轩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俩人怎么回事!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撵出去算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重逢
陆清容很早就想过,给采梅和采莲寻个去处,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如今听到蒋轩说出“撵走”的话来,她解释道:“我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只是她们这样子的,还真不好找去处,我和人家又没仇没怨的,真是指给谁都不忍心……倒不如让她们在榆院多待上些时日,先把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好生磨一磨再说。”
“你的心也太软了些,我看她们未必有这个造化。”蒋轩直言,继而笑道:“你看看刚才,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为了装一次可怜,愣能把自己饿成那副鬼样子,估计梨园里的那些戏子,都没她们这股狠劲儿。”
陆清容看着蒋轩说话,竟然有点分神,想着这么久不见了,竟是半点生疏之感都不曾有。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蒋轩已经半天没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自己看,一时有些无措,开始没话找话。
“不过她们虽然一‘门’心思惦记着挑拨离间,但也不全是瞎话。从时辰到衣着,应该就是我和绿竹出去那会儿的事,而且我们压根没发现她们,所以她们说只看到了背影也没错。”
蒋轩笑而不语,盯着陆清容的眼神仍旧不变。
陆清容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你快去更衣吧,穿这么重,又折腾了大半天,肯定累了!”
没想到蒋轩居然格外配合,立刻起身回到内室,独自进了净房。
这次他是自己换的衣裳,既没有让丫鬟服‘侍’,还把跟在后面的陆清容也挡在了外头。
陆清容本也没有看着他更衣的习惯,此时未曾多想,直接坐在外间的沉香木罗汉‘床’上等他。
不多时,只见蒋轩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身穿一件月白‘色’锦缎袍子,头发简单束起,与刚才的一身戎装相比,看着格外神清气爽,且轻松了许多。
陆清容看着蒋轩,有些不移开视线。
而蒋轩却是盯着她坐的那沉香木罗汉‘床’,看了好半天,脸上笑意渐深。
陆清容发现了他的异样,低头扫了一圈,又不争气地红了脸。
除了蒋轩临行前的两晚,其余时间他都是一直睡在外间的罗汉‘床’上的,那时候为了方便晚上铺‘床’,白天不过是简单地摆上一层薄薄的棉垫。
而再看现在的沉香木罗汉‘床’上,铺着厚厚垫子,正中还摆了一张红木小桌,上面放着一尊青铜熏香炉和一盏小灯,两边座位的四周,还放了四五个枚红‘色’绣梅‘花’靠垫,摆得满满当当的。
陆清容这些天,时常窝在这里看书,或是绣帕子。
昨儿个绿竹还特地问她,世子就要回府了,要不要把这罗汉‘床’收拾出来,陆清容纠结了好半天,也没给个准话,绿竹也就没收拾,这才原封不动地留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显然被蒋轩看出别的意思来了。
但毕竟他没有出口相问,陆清容也不好意思主动说什么。
蒋轩却很快恢复了常态,努力不笑得太过明显,坐到罗汉‘床’另一端,转而问道:“你今天那身衣服哪儿‘弄’来的?我险些都没认出你来!”
“绿竹帮着准备的。不过说实话,你认出来了才真是奇怪,我以为你铁定发现不了我的……”
“怎么可能!”蒋轩大笑,“你以为穿得和窗帘一个颜‘色’,我就看不出来了?”
“这我倒不是故意的,之前也不知道茶楼的幔帐是那个颜‘色’。”陆清容解释着,突然又想起一事,“早晨,我还见到了二表妹,在街对面的雅间里,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挺’显眼的,你可看见了?”
“没注意。”蒋轩直接说道,旋即微皱着眉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提起姜慧绢,陆清容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换了话题。
“之前你说有事情要跟我讲?”陆清容想起刚才送走常公公时蒋轩说的话。
“是有个事。”蒋轩笑容渐敛,“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怕若是不提前知会你一声,万一你自己从别处听了来,更是不好……”
蒋轩啰嗦地铺垫着,陆清容已经等不及了,索‘性’直接问道:“与跟在褚先生他们后面的那辆马车有关?”
蒋轩怔愣。
“你该不会已经听到有人嚼舌根了吧?”他有些担心地问道。
“那倒没有,是我自己看见的。”陆清容回忆着,“那马车外表虽然黑乎乎的,但内里似是脂粉气十足,想来里面坐着的,八成是个年轻的‘女’子。”
“的确,是在快要到顺天府的时候,路边上捡的。”蒋轩实话实说。
“路边?捡的?”陆清容并无不悦,唯有惊讶。
“当时行军的道路十分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孤零零站在路旁,带着个丫鬟,说是遇上了劫匪,身上的银两收拾全都被抢了,无依无靠。又说原打算进京投靠亲戚,如今却盘缠尽失,连书信都被抢了去,求我们带她们一段。”
“你就信了?”陆清容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没有!”蒋轩语气坚定,“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半句。再加上后来到了顺天府,她曾经给京城的亲戚去过信,却没有任何回音……”
“那她现在人呢?”陆清容觉得这事很是蹊跷。
“帮她在木樨胡同租了个二进的宅子,是崔琰派人帮着安顿的。”蒋轩如实道。
“既然明知道有鬼,为何还要捡了她,甚至帮她找住处?”陆清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是绝对不会踏进那个宅子半步的,这个你放心。”蒋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容见他答非所谓,也顾不上不好意思,继续等着他的说法。
“就是因为知道有鬼,才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否则,如何知道这背后捣鬼的是谁!”蒋轩接着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算计咱们。已经派了人暗中盯着,估计很快就能知道了。”
陆清容却不大乐观,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这样好吗?毕竟一点她的底细都不知道,万一有人存心陷害咱们,‘弄’个前朝遗孤什么的出来,咱们可就有口难辩了!”
“哈哈!你可真能想!”蒋轩大笑了好一阵,方才忍住,“放心吧,就她那个行事做派,大家闺秀的希望都很渺茫,更不用提什么前朝遗孤了……如果硬要把她跟我扯上关系,我最多也就是添了一顶‘行为不检’的帽子,再者说……”蒋轩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横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起之前蒋轩受到的那些误解,陆清容心中隐隐有些心疼。
蒋轩自己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要你知道不是真的,也就够了。”
陆清容不禁动容。
二人重逢,此时又是独处,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了晚上,用饭的时候,中间蒋轲曾过来一次,蒋轩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回来了。
“只是说了些恭喜之类的话,并无其他。”蒋轩解释道。
陆清容没有多言。
直到用过晚饭,她才把邱瑾亭孩子夭折的事,大概跟蒋轩讲了。
“五月底就生了?”虽然蒋轩和陆清容很早就预感到了什么,却还是有些诧异,“你是说,稳婆和‘奶’娘都是蒋轲找来的?”
陆清容点头。
蒋轩双眉紧锁,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却又没有头绪。
之后,陆清容顺带把这些日子里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从陆芊‘玉’成亲,到她进宫探望陆蔓‘玉’,再到景王娶侧妃……而其中讲得尤为详细的,还是关于那帕子,贺清宛最终嫁给了宋世祥。
她主要是想告诉蒋轩,孙一鸣在这事上帮了不少忙。
蒋轩记在心里,同时感慨了一句:“幸亏江凌提醒了我,否则我怕是不会写信告诉你帕子丢了……”
陆清容对江凌的提醒并不知情,但毕竟事情已成定局,也没太多讨论的必要了。
蒋轩那边更没打算接着说,而是突然问道:“说起帕子的事,我的新帕子可绣好了?”
陆清容立刻起身,去里间的绣筐里拿出一团白‘色’的帕子,塞到蒋轩手里:“都是你的!”
蒋轩看着手里的十数张帕子,皆是绣着同‘色’的竹叶暗纹,与之前那帕子别无二致。
“这么多?”蒋轩愣住。
“嗯。”陆清容点头不语。
蒋轩被传失踪那阵,她心里‘乱’得很,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一紧张就绣帕子……
蒋轩先把这些一股脑放在罗汉‘床’中间的小桌上,又一张张分别拿起,仔细看了个遍,笑意越来越深:“难得你绣了这么多,竟然还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是真不擅长这个……恐怕让我绣上一辈子,也就这种水平。”陆清容愁眉苦脸地说道。
“我现在还就习惯用这种,如今看到那些‘精’工的苏绣,别提多别扭了……”蒋轩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清容总觉得他是在取笑自己。
蒋轩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让我一辈子只用你绣的帕子,一点问题都没有。”r--73033+dsuaahhh+29314439-->
第二百五十章 伤痕
一辈子……
明明是自己随口说的几个字,换了蒋轩那边讲出来,居然变得这般认真。
陆清容并未回应,心里却喜滋滋的。
“你要不要去靖春堂探望父亲?”陆清容转头,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竟然才想起这事。
两人这一说话,竟是已经到了戌正时分。
“明天吧。”蒋轩也看了一眼外面,“父亲晚上歇得早,还是不要去打扰了。这些日子,父亲可曾找过我?”
“问起过几次。”陆清容回忆道:“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敢提你出征的事,每每都是找些说辞含糊过去,大都是说进宫了,或者去衙门了。父亲记性不大好,一般问过之后也就记不得了,偶尔反复问起,就只好说你是离京去办差,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父亲的记性,又变差了?”蒋轩觉得以前似乎没这么严重。
“变化倒是也不太大。”陆清容没有隐瞒。
其实靖远侯现在的状况,就是常人所说的“老糊涂”了,常在身边的人不易察觉,但像蒋轩这种半年多未见的,肯定感受明显。
蒋轩叹了口气,感叹之余,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瞬。
“你怎么了?”陆清容本能地觉得,他定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今天有点累了。”蒋轩解释。
陆清容却有些不信。
虽然从进城到进宫,再到回府,折腾了大半天,但对于刚从漠北回来的蒋轩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战场上还累?
陆清容倒是不着急。她的疑问太多了,总要一个一个问。
“有阵子都传你失踪了,许久没有音信,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清容为了这个可没少担心。
“最开始是番蒙人的埋伏被我们识破,打了个胜仗,初战告捷。在我们的“疏忽”之下,一部分番蒙士兵落荒而逃。我带了两千精锐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能不能借此找到他们的主力大营。”
前面这段跟陆清容知道的倒是差不多。她奇怪的是:“后来怎么就失去了音信?”
“那些伤兵败将虽然狼狈,却也尚算警醒,我们足足跟了将近十天。才见他们到了真正的大营。那里起码有兵士十万上下,定是他们的主力大营了。而且据我们观察,他们在那边已经驻扎许久了。当时正要派人回去报信,忽然之间。营地之中有了异动,竟是萨托下令。要让大军向别处进发。”
陆清容听得聚精会神。
蒋轩继续说道:“当时褚先生也在身边,我们一起商量了许久。如果派人回去,这信也没法报,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往哪去。但若是不报信。也有点行不通,远征的主帅长时间失踪,这问题可大可小。褚先生和我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最后决定,派了一队十人回去报平安。我们继续跟着萨托的大军,伺机而动。原想着等他们再扎下营地,我就亲自回去下令,率领大军围攻,却不想,那个萨托很是狡猾,之后辗转数地,居然每一处都待不长久。”
“既然派人报过平安,不该算毫无音信了吧?”陆清容琢磨着。
“我们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十个人,才真是没了音信……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蒋轩有些无奈,“好在那萨托聪明一世,最后却功亏一篑,绕来绕去,竟然绕到了咱们大齐的营地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最后的失败也就这样被注定了。”
陆清容听得越是认真,越觉得蒋轩的说法太过简单。
两军对阵,数十万兵马于战场厮杀,被他这么一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容易。
深知蒋轩不喜邀功,这般轻描淡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陆清容没有在这件事上追问,总归他已经平安回来了,这些事情可以往后再慢慢说。
她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从看见蒋轩刚才那个扭曲的表情,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被陆清容记在了心里。
正在这时,蒋轩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去景王府大哭那一次,我也听说了,当时着实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的反应竟这样快!”蒋轩听说之时,心里的确受到不小的震撼。
“哪里是我要去的,分明是被‘请’了去,其实我自己也吓得不轻,回来的一路上,还都在后怕……”陆清容这也是实话。
突然间,她才想起了哪里不对劲:“你是怎么知道的?”
“景王不是也陪着呢。”蒋轩没有隐瞒。
陆清容这才明白过来,却未再点明。
到了晚上,就寝之前,当蒋轩去净房更衣时,无论如何都没法把陆清容挡在外面了。
她坚持要看着蒋轩换衣服。
蒋轩说什么都没用,直接被陆清容一句“我又不是没看过”挡了回来。
蒋轩便没再遮掩,大大方方当着她的面,换上了一件白色绫锻寝衣。
而当他袒露上身之时,左边肩膀处赫然出现一个极为明显的伤疤,呈圆形。
陆清容一眼望去,便知那是箭伤。
沉默不语,直到蒋轩更衣过后,陆清容拉着他回了里间。
在里间的花梨木拔步床上坐下,陆清容亲手解开了他的衣领,将那带伤的肩膀露出,仔细端详起来。
伤口已经痊愈,此时唯有一个圆形的伤疤,最宽之处约莫一寸上下,疤痕不显狰狞,却是一看就不浅。
陆清容鼻子一酸,眼前的疤痕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只见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抚在那痕迹上,轻轻摩挲。
“还疼吗?”
“不疼了。已经好几个月,早就痊愈了。刚才是不小心牵动了一下,不碍的。”蒋轩看陆清容眼睛里仍然带着些许晶莹,接着说道:“再被你这么一摸,更是比这边感觉还好了!”
蒋轩一边说,一边抬手指着自己没受伤的那个肩膀。
陆清容勉强破涕为笑,挥拳轻轻打了他那个好肩膀一下。
蒋轩先是佯装吃痛,继而故作正色道:“如此一来,两边的感觉就一样好了。”
陆清容嗔了他一眼,又用丝帕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这才开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可得提醒我,身体之事不能含糊,你若是敷衍我,我就请太医过来再给你诊一遍。”
“放心吧,是真的无碍了。”蒋轩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不过这请太医的事,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这是何意?”陆清容不解。
“其实这次受伤,也不算坏事。我盘算着,借这个养伤的机会,好好歇一阵。”蒋轩认真说道。
陆清容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赶紧收敛锋芒了。
飞鸟尽,良弓藏,几乎是所有上位者的行事原则。
“嗯。早歇总比晚歇好。”陆清容表示同意,复又担心道:“只是漠北那边,番蒙人应该不会卷土重来吧?”
蒋轩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陆清容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番蒙人冲锋陷阵都是英勇无比,但能运筹帷幄的将领却屈指可数,近些年,也就萨托和他那两个副将尚可一用。如今那两个副将战死,萨托被俘。漠北一带,踏实个十年八年,总是不成问题了。”
“可是你才升任羽林卫指挥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歇下吗?”陆清容不很确定。
“这有何难。”蒋轩失笑,“当初做羽林卫同知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家待了多久,连衙门口往哪边开都快记不得了。这次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回头再找个太医来诊治一番,更是十拿九稳了。”
“嗯。”陆清容不是没跟太医打过交道,就连太医院的医正,都逃不过人情世故这一关。
“就是这伤疤有些可惜了,在肩膀上,皇上不易亲眼看见,若是长在脸上就好了,能省去好多麻烦……”蒋轩随口打趣起自己。
“哪有人希望自己脸上有疤痕的!”陆清容看着他的肩膀,就够心疼了。
蒋轩却故意曲解她,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果真只是看上了我的姿色!”
陆清容无语。
她心里明白,蒋轩这是不愿让她这般心疼,故意在闹她。
陆清容顺势跟着嬉笑,还伸出手去,将蒋轩那白色寝衣的衣领处整了整,刚好露出那个疤痕,道:“赶明儿你就这样上朝如何?”
“我都受伤了,还上什么朝!”蒋轩义正言辞地说道:“再说了,这是别人都能随便看的地方吗!你怎么回事,对自己的夫君一点要独占的意思都没有?”
陆清容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登时腾起一片红云。
蒋轩看得入神。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陆清容拿出架势,埋怨起蒋轩来:“受伤这么大的事,刚才居然还想要隐瞒!只肩膀这一处吗?”
埋怨是假,担心却是真。
蒋轩看在眼里,心中一暖。
“要不你再检查检查,看我别处有没有受伤吧?”蒋轩笑得暧/昧。
陆清容险些当了真,手已经伸了过去,方才停在半空。
明白过来之后,陆清容的声音细不可闻:“咳咳,今天……不方便检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连襟
承平侯府。
宋世祥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着脸。
今天一上午,他非但没能靠近靖远侯世子,还再次于陆清容面前丢了面子。
身为庶子,尽管在外面能打着承平侯府的幌子,但一回到府里,难免总是抬不起头。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开始琢磨,若是能有个官职,无论大小,总是能好上一些。
于是他把周围认识的人仔细想了个遍,除了根本没能力帮他的那些市井之流,就是压根看不起他的勋贵子弟。
为此他还颇为不忿,觉得大家分明就是半斤八两,为何他们有了个官职,甚至只是些捐来的小官或闲职,就都开始斜眼看人了。
原本他是把希望寄托在承平侯和世子宋世吉身上的,但二人偏也只顾寻欢作乐,办起事来那是能拖就拖。
就在宋世祥本来快要放弃的时候,天上终于掉下馅饼,让他变成了靖远侯世子的连襟!
对于宋世祥来说,甚至对于整个承平侯府来说,蒋轩都是一个有点高不可攀的存在。
尤其这次他还在漠北打了个大胜仗,身份更是今非昔比。
想到此处,宋世祥更加认准了蒋轩,觉得他一定是上天为自己安排的贵人。
忍住心中的不快,宋世祥刻意让自己显得温柔些,方才回到了内室。
贺清宛正在灯下绣着衣裳。
承平侯府里的绣娘总共就两个人,却都摆出一副挑三拣四的模样,除了侯夫人、二夫人和世子夫人那边,其余的人要想用她们,那叫一个费劲。
贺清宛索性就自己绣了起来。
宋世祥见状。先是过去说了几句体贴的话,让她别累坏了身子云云,最后还夸起了她的女红。
贺清宛极为受用,平日里宋世祥很少这样跟她说话,此时难免心里有点轻飘飘飘的。
但宋世祥越说越来劲,居然来了一句:“你的绣工,可比靖远侯府那个歪歪扭扭的竹叶帕子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贺清宛最糟心的莫过于此事。被他这么一说。心顿时沉了下去,表面上却不敢显露。
宋世祥见好话说得差不多了,连忙转到了正题:“靖远侯世子今日凯旋回了京城。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登门祝贺一番?”
贺清宛顿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都已经嫁给宋世祥了,之前的事无论真假,她都不可能再跟蒋轩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何意?”贺清宛是真的不理解。
“世子爷可是你的姐夫。咱们亲戚一场,总不好一声不吭。什么表示都没有吧?”宋世祥给她解释。
贺清宛这下彻底懵了。
宋世祥竟是这样认为的?
心中瞬间百转千回,她很快便理清头绪,明白了宋世祥的真正目的。
但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陆清容和蒋轩绝对不可能给自己这个面子。
原来他刚刚对自己的格外体贴,都是为了这个。
深知宋世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一时也不打算立刻跟他说实话。
“世子爷刚回京。想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咱们还是不要去叨扰了。”贺清宛希望能蒙混过去。
她哪里知道宋世祥的坚持。
宋世祥闻言。心里难免打鼓,难道贺清宛和世子夫人并不亲近?
殊不知,贺清宛和陆清容的关系,又何止是不亲近!
宋世祥自以为是地认为,定是那帕子的事,才让两姐妹生分了些。但以他的一贯认知,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在他眼里,女子都应该以贤惠持家为德,别的诸如思想情感一类,都是需要摒弃的。而男子则相反,多情些也并不为过,反而是一桩美谈。
既然贺清宛如今已经嫁给了自己,并未分走世子爷一分一毫,那么她和陆清容的关系应该很容易缓和吧。
宋世祥深以为然,旋即劝道:“你若是担心世子夫人因为那帕子的事与你生分,更应该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才是!”
贺清宛心里着急,又不敢直接了当告诉他实情。
她着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年她母亲与我父亲和离过,对我们贺家有些怨怼……”
贺清宛觉得,这样说既不至于丢了贺府的脸面,又能让宋世祥明白个大概。
然而事实上,宋世祥老早就听说过这些陈年往事。
他平日混迹之处,都是坊间闲话最多的地方。
尹屏茹“和离之后再嫁高门”的故事,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新鲜事。
而且他还想当然地认为,陆清容作为尹屏茹带去陆府的拖油瓶,在陆府的境遇可想而知。如今借着冲喜的名头嫁入侯府,阴差阳错,靖远侯世子非但没有一病不起,反而还真就痊愈了,如今更是战功加身,荣耀满门。
世子夫人难道不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提携一下自己的亲妹妹吗?
要知道,贺清宛可是唯一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
宋世祥一直认为,女人终究是附属,除了要遵从夫为妻纲以外,唯一该重视就是身份背景和血脉出处了。
“这有什么!那是她母亲自己的事。你们总归是一个父亲啊!”宋世祥不以为然。
贺清宛的为难之色愈加明显,只好提醒他:“你别忘了,世子夫人,很早就改姓陆了!”
宋世祥不禁错愕。
贺清宛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唯唯诺诺,极为温顺。
此时见她这般坚持,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若是真的在世子夫人面前完全说不上话,那还娶她何用!
这些,宋世祥只是在心里暗忖,因尚存一线希望,并没有对贺清宛显露怒容。
“既然是亲姐妹。万不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而生分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宋世祥说完,实在没心情久留,径直离开内室,往通房丫鬟屋里去了。
此时贺清宛只有一种感觉,就是轻松。
而对于通房和姨娘这些事情,她从小就看习惯了,认为再平常不过。
包括在靖远侯府小住的那段日子。蒋轲更是连邱瑾亭的屋子都很少去。还不如自己在贺府的父亲母亲关系融洽呢。
对于榆院里的情况,虽然她并不了解,但采梅和采莲她可是见过的。把整个靖远侯府的女眷都算在内,那也绝对算是顶尖的美人了,若说蒋轩跟她们没关系,贺清宛是打死都不信的……
而此时的榆院。陆清容和蒋轩正陷入一阵尴尬的气氛之中。
蒋轩这边,还在纠结陆清容刚刚那句“今天不方便检查”。这是什么意思?
陆清容却被他脸上这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逗乐了,想到他对女子之事如此没有觉悟,心里莫名地开心起来,因小日子突至而带来的那份焦躁瞬间一扫而空。
其实蒋轩只是反应慢了些。
他并不是完全不懂的。
毕竟往日常和孙一鸣待在一处。那学到的事情可不是一般多……
待他反应过来,随即轻咳了一声,道:“那就过几天再检查!”
说完蒋轩自己动手。收紧了领口,又随手整整寝衣。自然而然地脱了鞋,躺在了花梨木拔步床的里侧,冲着陆清容拍了拍外侧的空位。
“时辰不早了,你既然不舒服,更该早点歇息了。”
蒋轩从动作,到语气,都极为顺畅,仿佛一直都是如此,而这大半年他从来没有出过门。
陆清容却有些不习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水粉色软绸寝衣,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这才有些迟疑地躺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有点奇怪,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同眠,和今天有些不大一样,都是蒋轩躺在外面,自己在里面的。
然而当她刚一躺下,头发几乎还没沾到枕头,就被旁边那人一把捞了过去。
陆清容险些惊呼出声。
蒋轩的动作出奇地快,抱起她转身,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二人的位置就换了个儿。
等陆清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里面了。
见蒋轩像是在扔烫手山芋一般,就这么把自己丢在了里面,陆清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似乎就是为了让蒋轩看到自己的不满。
她又哪里知道,仅仅刚才那转瞬间的亲密触碰,险些就让蒋轩的自制力功亏一篑。
此时在蒋轩的眼里,陆清容蹙眉的神情都让人格外动容。
他甚至想到干脆翻身过去,背对着不看她,却又怕万一惹恼了她,随便动手戳自己一下,那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尽管蒋轩心里纠结,身体却是一动未动,就这么看着陆清容,努力让自己的心平稳些。
陆清容好像也发觉了什么,顿时双眉舒展,心里笑开了花,却也懂得老老实实待在里侧不动,等着蒋轩自己平复下来。
足足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蒋轩方才长舒一口气,过来轻轻拥住了她。
陆清容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这些日子,陆清容独自一人,几乎每日都要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睡。
而今天,被蒋轩的温暖环绕,平素闹得最凶的小日子第一天竟然也没了感觉。
不过转瞬之间,她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进入了梦乡。
蒋轩看着她的睫毛,静静趴在眼睛上,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颤动,失神过好一会儿,才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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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疑点
隔天,蒋轩还在休整期。。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一大早,他就带着陆清容一起去了靖‘春’堂。
靖远侯已经起身,即刻就在厅堂之中见了他们。
分别数月,乍一想见,蒋轩明显感觉出了他的苍老。
侯府众人,这大半年里变化最大的,就要算是靖远侯了。
之所以会显老,主要是原来他那‘花’白的头发,还是黑发占了多数的,如今却正好相反了。
此时只见他身着一件玄‘色’杭绸袍子,衬得一张脸略显苍白,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的‘精’神并不很差。
尤其见到了蒋轩,靖远侯更是开怀。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这是跑哪儿去了?”靖远侯问得亲切。
纵然他再糊涂,这份父子之情还是难以忘却。
“奉命出去办差,几个月没能过来给父亲请安,是儿子的不孝。”蒋轩面带愧‘色’。
“你去哪儿了?”靖远侯很是好奇,这些天里听到的说法五‘花’八‘门’,他彻底被搅和晕了。
“去了漠北。”蒋轩暂时没有说谎。
“漠北!”靖远侯登时紧张起来,“那里可是危险的地方,一直都是兵荒马‘乱’的!”
蒋轩知道,靖远侯对漠北的认知,似乎还是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样子。
“现在好了,这些年都太平得很,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影地回来了吗!”蒋轩说着,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坐得更直了些。
靖远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见他果真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不是去打仗就好!”靖远侯感慨道,语气中难掩落寞。
蒋轩笑着点头。
靖远侯这才真的放了心,随口说道:“前些天,我是真有些着急了,一连大半年见不到你,问起来,她们就拿各种借口搪塞我!”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随意往身后一指。
蒋轩一进来就只顾着看靖远侯,此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方才注意他身后站着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身上所穿的桃红‘色’衣裳,似乎比一等丫鬟还要好上一些。
蒋轩心下存疑,却没有出言相问。
陪着待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发觉靖远侯神‘色’变得颇为疲惫,蒋轩才带着陆清容告辞。
刚一走出靖‘春’堂,他就忍不住问道:“父亲身边这俩人是谁?陈姨娘还没恢复?卫姨娘又哪儿去了?”
“这两个人是沁宜院那边派过来的,这几个月,已经顶替了两位姨娘的位置,只是名分尚无,仍是丫鬟而已。”陆清容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两位姨娘的事,咱们回去再慢慢说。”
蒋轩见她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只认真点了点头,陪着她一路走回了榆院。
“两位姨娘怎么了?”蒋轩皱着眉问道。
坐在堂屋的圈椅之上,陆清容先让绿竹将那‘药’方取了来,暂且放于桌上,刚要开口,就见‘门’前似是闪过一抹绿‘色’的身影。
八成是采梅或采莲,昨天费力挑拨了半天,今天来观察成果了。
“陈姨娘和卫姨娘几个月前死于恶疾。”陆清容一边说着,一边冲绿竹使了个眼‘色’。
绿竹立即走了出去,片刻后,复又回到‘门’口,先对着陆清容点了点头,方才轻轻关上了堂屋的‘门’,自己把守在‘门’口。
“怎么回事?”蒋轩有些‘摸’不着头脑,“恶疾?怎么那么巧被她们染上了,还是两个人同时?”
“她们两人本就走得近,又不常与别人来往,这有什么奇怪的!”陆清容先反驳了一句,方才讲出实情,“不过这的确是对府里众人的说辞……”
陆清容压根就没有打算隐瞒他,此时直接把两个姨娘的安置情况,还有当初她们送来‘药’材和‘药’渣事,包括对当年之事的详尽描述,甚至曹妈妈早年与姜夫人的渊源,一股脑讲了出来。
蒋轩听后,极为震惊。
这些事情,大都是他以前未曾听说的。
明白陆清容定是为这事费了不少心力,心中顿时有了一丝感动。
“这么说,两位姨娘并没有死?”蒋轩确认道。
“是。此刻暂避在我陪嫁的庄子里,几个丫鬟在那边照顾。”陆清容如实相告。
“你做得对!”蒋轩感慨道:“若不是你这般谨慎,怕是她们绝对活不到能出来作证的那天了。”
陆清容本来也是这样觉得的,但如今却有些拿不准了。
“我当时料定,那‘药’一定是有问题的!”她把自己让人拿了每一味‘药’出去‘药’铺里问,最终拼出一副完整‘药’方的事,了,接着失望道:“可似乎是搞了个乌龙,那‘药’方很可能并无问题……”
陆清容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之前她在书房里研究那些医书,找到不少甚为相似的方子,都是寻常的宁神养气之‘药’,别说要人‘性’命,就是副作用都极为鲜见。
“已经询问过大夫了?”蒋轩问道。
“没有。是我自己在你书房里,翻了许久的医书,所以倒是并不十分确定。”陆清容解释道:“我明白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即便有了确凿的证据,若真是和沁宜院那边有联系,现在也不方便发难,这才生怕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蒋轩颇为欣慰,难得她能这般权衡时局。
拿起桌上放着的那张方子,蒋轩询问:“就是这个了?”
“嗯。”陆清容点头。
“这个我先拿走,找个信得过的大夫问问看!”
语毕,蒋轩就将那‘药’方收入袖中,起身走出了堂屋。
陆清容理解他的心情,姜夫人的离世,对他打击甚大,且多年来都是他的一个心结,挥之不去,又无法解开。
陆清容也同他一样着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蒋轩就回来了,脸‘色’却是比走时还要凝重些。
“这方子……有问题吗?”陆清容起身问道。
“没有。”蒋轩的声音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失落,“跟你从书上看的结果差不多,只是寻常的宁神之‘药’,并不伤身。”
正在陆清容忍不住开始自责的时候,蒋轩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你刚刚之前提到,母亲在喝‘药’之前,举止就有些异常,为了熄灭熏香的事,还跟屋里的下人发了火?”
“是。”两位姨娘是这么说的,曹妈妈也确认了。
“那熏香,可还能寻到?”蒋轩神‘色’急切。
陆清容愣住片刻,如实道:“我之前并没有注意这个。”raahhh+29347124-->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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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容沉思片刻,旋即请了曹妈妈过来。
曹妈妈一进屋,见到世子和夫人都在,颇为惊讶。
“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曹妈妈。”陆清容率先开口。
自从她听过曹妈妈与姜夫人早年的渊源,不由自主就对她多了一分尊敬。
“世子夫人只管问。”曹妈妈格外恭谦。
“当年……也就是姜夫人过世的前一晚,屋里那些东西,如今可还能找到?”陆清容问道。
曹妈妈看着面色严肃的世子和夫人,回忆得极为认真:“当时姜夫人病得蹊跷,且又来势凶猛,甚至有人以为是染了恶疾,府里难免变得人心惶惶。但以姜夫人的身份,吴夫人也不敢轻易焚了她的遗物,最后为了安抚大家,便派人将屋里的一应摆设物件归置到一处,运去了大兴那边的庄子。”
“所有的东西都运走了?”陆清容询问。
曹妈妈正要回话,却是被蒋轩打断了。
“是所有的东西。”蒋轩的口吻很是落寞,声音低沉而飘忽,“第二天我跑过去的时候,母亲屋子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陆清容心里突然一阵憋闷,似乎能感受到当时他的悲愤与无助。
曹妈妈这时才回道:“的确如世子爷所说,屋里所有东西,都运出了府。”
陆清容闻言,难掩失望。
当初榆院里的丫鬟婆子,不过十数年的工夫,如今愣是一个都找不到了。那些运出府的东西,恐怕同样凶多吉少。
但她仍怀有一丝侥幸地问道:“在大兴哪个庄子?还能找到吗?”
靖远侯府在大兴的田庄,实在是有点多。
曹妈妈果然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奴婢肯定不能直接去问吴夫人,当时盘算着,等运送的那些人回了府,再去问个清楚。却不想,那些人从此再也没回来过。起先说是留在了庄子,后来就同靖春堂的丫鬟婆子们一样,赎了身不知去向了。”
陆清容眉头紧锁,想起当年小厨房被一把火烧了,姜夫人的内室也被搬空了,好不容易拼出的药方,却找不出任何问题……
忽然之间,她觉得这件事似乎陷入了死结。
现在只剩下陈姨娘和卫姨娘了。
陆清容无比希望这两人是留了后手,就算找不回当晚所点的熏香,能帮着寻得姜夫人的遗物,想必对蒋轩也是有很大意义的。
微微侧头,她发现蒋轩正坐在那里失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陆清容转回到曹妈妈这边。
“有件事想要劳烦曹妈妈,毕竟旁人去办我也不放心。”陆清容接着说道:“明日您去一趟我陪嫁的庄子,跟两位姨娘好好谈谈,若是能得到些蛛丝马迹,将姜夫人的遗物找回来,那就最好了。”
曹妈妈立刻应下:“奴婢自当用尽全力。”
以曹妈妈的办事能力,以及她对姜夫人的深厚情感,陆清容还是放心的。
挥手让曹妈妈先回去准备,陆清容复又转头向蒋轩看去。
“恐怕希望不大了。”蒋轩叹了口气,“每次似乎有了些进展,就突然又变得停滞不前,我也有些习惯了……”
陆清容并不想让他也心怀侥幸,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她淡淡说道:“我始终相信,只要发生过的事,就不可能寻不到任何痕迹。”
蒋轩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之后,二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此事。
蒋轩的神色也逐渐恢复如常。
待到下午,蒋轩出去一趟过后,更是给陆清容带了好消息回来。
陆亦铎这次在军粮统筹一事上表现得力,使得保障充足,对漠北的胜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受到皇帝的褒奖。
兵部原先那位空挂着名的老尚书孔大人,这次皇帝亲自批准他致仕。
陆亦铎由兵部左侍郎,直接升为兵部尚书,成为六部级别最高的官员之一,同时仍兼任翰林院学士。
虽然此时尚未能入阁,但是明眼人不难看出,他基本已经算是排上队了。
陆清容听闻此事,自然难掩欣喜。
“咱们要不要去恭喜一番?”陆清容转而又觉不妥,“你才刚从漠北回来,尚在休整,这样招摇是不是不大好?”
“这倒无妨。”蒋轩失笑,对她的体贴颇有感触,“皇上对孙尚书情分不浅,想必还要在他致仕这件事上多耗几天,总不能让大家看着太容易了,所以圣旨虽然拟好,传旨可能还需要些时日。我只是先告诉你,让你提前高兴一下罢了。”
“的确是高兴!”陆清容面带喜色。
“眼下倒是还有另一件喜事,需要你先准备一下咱们的随礼了。”蒋轩突然想起。
“谁家的喜事?”陆清容问道。
“褚先生。”蒋轩解释道:“皇上这次破例,封了他翰林院编修,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特例。另外皇上还给他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指明让他把喜宴办得热热闹闹,务必宾客满堂方才不算抗旨。”
陆清容没有太过惊讶。
褚先生和皇帝之间关系,虽然一直显得扑朔迷离,但陆清容却觉得一定不简单。
尤其蒋轩出征这次,对于副将的挑选,皇上未曾进行任何干涉,全盘同意了蒋轩和姜元昭商量后所推举的人选,且没有派监军,唯独让褚先生一人同行。
这份信任,已经不是旁人轻易能得到的了。
陆清容只是有些好奇,皇上为了显示恩宠,指个婚也就算了,竟然还嫌不够地干涉起人家的喜宴来了。
热热闹闹?宾客满堂?
这着实不像圣旨里该有的话。
而且仅凭她与褚先生的几面之缘,就让陆清容觉得,这恐怕真的非他所愿。
“褚先生看着不像喜欢热闹的人。”陆清容委婉地表示。
“可不是!”蒋轩难掩笑意,“我刚才就是打褚先生那儿回来,他正为了这事发愁呢!”
“皇命难违,他也只能忍这一回了。”陆清容感慨道:“好在有皇上这道圣旨在,恐怕登门贺喜的人,都不用他去邀请了。”
陆清容难免在想,那样一个特立独行,又有些古怪的人,府邸会是个什么样子。
蒋轩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继而说道:“褚先生已经决定了,喜宴不在府里办,要请大家去顺德楼。”
陆清容错愕。
去酒楼办喜宴?
这也太超前了吧……r1152
第二百五十四章 酒楼
陆清容与江云佩相视一笑,跟着她往女客那边去了。
“你怎么才来,我都快闷死了。”江云佩拉着她说道:“今天刚用过午饭,我们就被侯爷催着出了门,刚到这里的时候,新娘子都还没来呢!”
“褚先生奉旨成婚,看来大家都很重视。”陆清容一边说,一边抬眼望去。
只见远处的褚先生,一身玄色袍子,只在领口和衣襟处有一道宽宽的红色滚边,与常见的大红喜服比起来,似乎和他的年纪更相符,显得既喜庆又稳重。
此时的他正从里面出来,向蒋轩那边迎了过去。
对于不愿让贺喜的官员登门而专门选在酒楼摆宴,且不肯在门口迎宾的褚先生来说,能出来迎蒋轩,真算是难得的热情了。
陆清容远远看着,总觉得今日无论是崔琰,还是褚先生,对蒋轩的态度都较以往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江云佩等她收回了目光,方才说道:“重视褚先生固然是有的,但还有不少人,是冲着靖远侯世子而来。”
“哦?”陆清容微微一愣。
“皇上不是要在宫里大摆筵席,给靖远侯世子庆功吗!这可是本朝头一遭,据说十几年前镇北将军得胜归来,都没有这个待遇。”江云佩也跟着高兴。
陆清容这还是刚听说。
蒋轩尚未跟她提过此事。
“是武定侯世子告诉你的?”陆清容问道。
“嗯。”江云佩确定道:“肯定是真的,而且有许多人都得到了风声。我刚才来得早,已经有不少勋贵官宦之家的女眷,跟我询问靖远侯世子夫人到了没,估计是都想与你结交。”
陆清容无奈一笑。转而问道:“新娘子那边人多吗?方不方便带我过去看看?”
“若是早些兴许还行,现在恐怕不方便了。”江云佩轻声道。
“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才拜堂吗?”陆清容不解。
“就在刚刚你进门之前,新娘子的丫鬟发了飙,将大家都给赶了出来……”
江云佩以前没见过这阵仗,此刻描述起来仍显得很吃惊。
“啊?”陆清容同样差异。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褚先生的性格就够古怪了,没想到只不过是新娘子的丫鬟。竟也如此生猛。
“这是为了什么?”陆清容觉得总要有个缘故吧。
“刚才有人得罪了新娘子。”
“谁?”陆清容有点难以置信。今天这满堂的宾客,难道不应该都是来示好的吗?
“承平侯府的二夫人,还有礼部郎中贺大人的夫人。”江云佩知道她素来不喜这二人。也就没有隐瞒。
陆清容一听是她们,果然觉得无论是干出了什么过分的事,都有可能了。
江云佩继而说道:“新娘子听说了那个让褚先生辨识真假新娘的环节,坚持要自己挑选用来混淆的舞姬。于是把十几个舞姬都喊了过去。承平侯府的二夫人来得早,正赶上这一出。她一进门。看见满屋子的艳丽女子,就开始对众人呼来喝去,居然把褚夫人也当成了舞姬,不假辞色。当时那丫鬟在旁边看得脸都绿了。却在褚夫人的示意下,忍着没发作。”
陆清容完全可以想象,二夫人当时那副张扬跋扈的模样。
“后来贺夫人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涌入了不少女客,她一进来就对着一个货真价实的舞姬阿谀奉承了一大通。张口闭口喊着‘褚夫人’……那丫鬟便怎么都忍不住了,直接把屋里的女客都给挡了出来!”
陆清容再也憋不住笑了。
同时她心里还有点狐疑。
这二夫人和邱沐云,都是极爱钻营之人,任她们察言观色的能力再差,也不至于一个两个都分不清舞姬和新娘子吧?
八成她们正是闲话听得太多,自以为熟知褚夫人的背景,这才闹出这种得罪人的大笑话。
陆清容不想再去添乱,只问道:“江姐姐见到新娘子了?”
“见到了,果真是个美人,面色白净,长眉细眼,且身形高挑,颇有一股英气,我这也就当着你说,还真不怪她们会认错。”江云佩实话实说。
陆清容但笑不语。
江云佩刚一说完,就冲着门口那边笑了笑。
陆清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来是江凌跟着江慎之刚进门。
没过多久,陆亦铎和尹清华,也带着陆呈杰和尹子昊到了。
这三个小辈是跟着褚先生念过书的,情分自然不同,且都是在受邀之列。
陆清容注意到,陆呈杰是一个人来的,而尹子昊身边还跟着陆芊玉。
陆芊玉今日穿了一件湖绿色绣荷花比甲,翠色综裙,在今日满目皆红的布置里显得尤其显眼。她一进来,就开始四处张望,待看到正在角落处躲清静的陆清容和江云佩,便立刻走了过来。
“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陆芊玉一上来就感慨道:“褚先生不是鲜少与人交往吗,这些人都认识褚先生?”
“都想认识吧!”江云佩悠悠开口。
陆芊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道:“走,快带我看看新娘子去!”
陆清容没跟她多解释,只说马上就到开宴的时辰了,新娘子那边正忙着,等洞房观礼的时候再看不迟。
而刚刚陆芊玉这么一咋呼,瞬间有不少人向她们这边望过来。
待见到靖远侯世子夫人在此,便开始源源不断有人过来攀谈,搞得陆清容不胜其烦。
陆芊玉在一旁耸了耸肩,面带歉意地冲陆清容眨着眼睛。
好在片刻之后,开宴的时辰一到,众人虽不情愿,也只得各回各位了。
今日喜宴的座位,安排得也甚为随意,没有设主桌不说,所有席位除了分开男女之外,再没有其他规矩了。
陆清容倒是挺高兴,与其和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太太同席,倒不如跟江云佩与陆芊玉坐在一处。
顺德楼的大厅十分宽敞,原本只在中间摆了十几张榆木圆桌,此时因为宾客太多,仍在四周不断加着桌子,最后竟然已经将大厅占满,足足有数十张之多。
陆清容不愿出风头,但以她的身份,坐在后排也不大合适。
最后挑了第一排最西侧的桌子坐了,既便于观礼,又不至喧闹。
没承想,她们三人刚一落座,桌上就来了不速之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坐席
喜宴布置的圆桌,并不很大,一桌以四、五人为宜。
陆清容、江云佩、陆芊玉占了三席,尚有空位。
就在这时,贺清宛拽着承平侯世子夫人,直奔这两个空位而来。
贺清宛本有些不愿意往这边凑,陆清容压根就不会给她留面子,她早就心知肚明,更何况此时陆清容身边还围着两个人,尤其是那个陆芊玉,指不定能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但宋世祥却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坚持推了她过来。
至于她的大嫂郭氏,同样是忍受不住承平侯世子宋世吉的撺掇。
陆清容她们看着站在眼前的二人,贺清宛是再熟悉不过了,郭氏却有些眼生。
只见她身着一件秋香色团花对襟褙子,叶黄色综裙,头发梳成圆髻,戴了一副赤金点翠的头面,成色有点半新不旧的样子,让她本就略显死板的装扮,变得更加老气。
而郭氏看起来其实也就二十岁上下。
得知她就是承平侯世子夫人,陆清容三人都礼貌地跟她点了头,再多的话就没说了。
第一次与郭氏面对面,尚不知她性情如何,再加上承平侯府里出来的女眷,从二夫人到宋妙雪,再到贺清宛,都和她们不算是一路人。
而郭氏,竟也没有说话,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本是个木讷之人,极不擅长与陌生人攀谈,刚才被宋世吉说得烦了,能应着头皮走过来,已是极限。
尤其在靖远侯府和武定侯府的女眷面前,她更是觉得有点抬不起头。
尽管她和陆清容、江云佩同为世子夫人。但实际上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靖远侯世子蒋轩战功显赫,如日中天,正是所有人巴结的对象。
武定侯世子崔琰稳扎稳打,辅助有功,虽与前者相比有所不及,却也显露出了不俗的实力。
唯独她们承平侯府。从侯爷袭爵时就已经步入衰落。到了宋世吉和宋世祥这一辈,更是不见起色,如今已逐渐被京城的勋贵圈子边缘化了。
而郭氏陷在这种焦虑与自卑的心思中。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
此时唯一能坚持让她站在这里的,就是贺清宛这个比起自己还样样不如的庶子之妻了。
贺清宛却不自知,只当郭氏是不善言辞,自己反而因此有些得意。
“几位夫人。不知这两个空位可有人坐?”贺清宛轻声问道。
见陆清容沉默不语,江云佩正想找个借口让她们离去。却是慢了一步。
“没人!”陆芊玉抢先说道。
她的心思倒也简单,就觉得以陆清容她们的身份,吃亏那肯定是不能够的,尤其今日又是褚先生的喜宴。勉强也能算是她们的主场了。
陆芊玉独自想着,若是一会儿再能趁机数落贺清宛一番,帮陆清容出出气也是好的。
贺清宛和郭氏闻言。即刻在对面坐了。
陆清容与江云佩对视了一瞬,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无奈。反观陆芊玉略显狡黠的神情,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然对面二人一坐下,陆芊玉就率先开了口。
“原来承平侯世子和二爷也认识褚先生,倒是从没听褚先生说过!”陆芊玉一派天真地说道。
陆清容在旁边使劲忍着笑,看她装作一副跟褚先生很熟的模样,想起小时候,每次她都是打着陪大哥陆呈杰去念书的旗号,跟着去舅舅家,然后一头扎进舅母顾氏的屋子,除了吃还是吃,怕是一共也没跟褚先生打过几次照面。
反观陆芊玉,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正盯着对面俩人等回复。
郭氏那厢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如实讲,他们全家没一个人认识褚先生,都是不请自来的,而且不止是宋世吉和宋世祥,就连承平侯夫妇都跟着一起来了,此时正想办法往同辈人的桌上挤呢。
贺清宛知道陆芊玉是故意的,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微笑着道:“之前只是久仰褚先生大名,还从未见过,倒是我们家侯爷与他是老相识,这才带了我们过来。”
贺清宛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
她料定陆芊玉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谁知陆芊玉倒是没质疑,反而摆出一副既羡慕又好奇的神色,追问道:“原来承平侯和褚先生竟是老相识!不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也都想知道呢!”贺清宛笑着看了郭氏一眼,淡定开口道:“可惜长辈的事情,我们并不十分了解。”
贺清宛的搪塞之语信手拈来。
陆芊玉也不计较,直接提议:“既然今天在酒楼里办喜宴,也就不顾忌那些虚礼了,一会儿咱们直接去问问褚先生便是,你们不知道,他的记性可好了!”
贺清宛这回没了说辞,脸上终于显出尴尬,和身旁的郭氏一般无二。
陆清容在旁边听得却有点担心了。
不为别的,她就怕当初陆芊玉执意要嫁给宋世祥那档子糊涂事,万一被贺清宛知道了,拿出来奚落一番,那场面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正想着拦住陆芊玉,让她适可而止,此时偏巧就到了吉时,褚先生他们要拜堂了。
大厅之中瞬间安静下来。
顺德楼大厅的北侧,有一个台子,两三丈宽,是专门为今日布置出来的,专门为了拜堂之用。
此刻台子两侧的幔帐缓缓落下,从后面的屏风里走出五位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乍一看去,身形胖瘦极为相仿,连走路姿态都甚是类似。
虽然那幔帐只有一层薄纱,但毕竟无法触碰,且五个女子皆以背影示人,也不知褚先生能否有把握猜中真假。
陆清容颇为好奇,仔细观察片刻,明明看起来那般相似,她却总觉得站在最西侧,离自己这边最近的那一位,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此时,满堂宾客的视线汇聚一处,全都盯着这五位女子的背影。
陆清容却突然感到,似乎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许久。
状似不经意间微微转身,只见大厅东边的男宾席,前排最中间那桌,蒋轩丝毫没有关注台上位于他正前方的几个女子,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这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人
陆清容被蒋轩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此时所有的宾客,都在关注台上哪个才是真正的新娘子,偏他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隔着好几张桌子,陆清容远远嗔了他一眼。
蒋轩的目光却不曾移开。
不知为何,陆清容就是不愿被别人见到这幅场景,自己连忙转回头,心不在焉地跟众人一起,注视着台上那五个身着喜服的女子。
故而她也就没能看到,蒋轩随即嘴角微微一翘,眉目含笑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正好褚先生出来,站在那层薄纱幔帐前,开始寻找新娘了。
在他身旁,有个手捧托盘的丫鬟跟着,红木雕百合花纹的托盘之上,放着一朵大大的红绸花球,便是今日的喜绸了。
陆清容忍不住悄悄往蒋轩那边瞥了一眼,见他总算没再盯着自己,而是和身旁的崔琰正在说话,这才安下心来,观看台上的进展。
陆清容想到江云佩之前所说,今日的舞姬来了十好几个人,不知道最后被挑上了多少,如今台上只有五位,不会里面压根儿就没有新娘子吧……
她这边还在胡乱想着,褚先生那厢却是已经有了结论。
只见他侧过身,从丫鬟手中的托盘上拿了喜绸,亲自撩开了幔帐,向最西侧的一位女子走了过去。
那正是之前让陆清容感到眼熟的一个,只不过,看过另外四个后,她又觉得都有些眼熟了……
但褚先生的样子十分肯定。
他就这样走到那女子背后,没有言语。却是刚一站住,就从后面轻轻牵起她的手,拾起喜绸的另一端,放于她的掌心。
一些喜欢看热闹的宾客,见他行动如此轻率,都变得有些迫不及待,等着看一会儿褚先生发现认错了人。该是怎样一番尴尬。
殊不知。就在褚先生将喜绸的一端递出去后,立刻就开了口。
“劳烦几位姑娘,你们可以下去歇了。”褚先生缓缓说道。
这话。显然是说给另外四人听的。
只见那四位红衣女子,登时各自掀开头上的盖头,缓步而去。
她们离去的背影,并不引人注意。只因此时的宾客们,都在盯着台上的两个人看。
大家似乎都在等着宣布结果。
但褚先生那边。丝毫没有要验证的意思。
只见他向一旁的司仪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拜堂了,接着就和那位女子各执喜绸的一头,走到台子的正中间。等着仪式的开始。
满堂宾客难免都有些吃惊。
陆芊玉更是凑过来,在陆清容耳边小声说着:“褚先生万一挑错了,拜完堂还能反悔吗?”
陆清容但笑不语。
她心中莫名地相信。褚先生肯定没选错。
整场拜堂,进行得极为迅速。
褚先生并无任何亲人。拜高堂时,只是向着北侧那两张空空如也的椅子……
尽管喜宴设在酒楼,洞房却是必不可少。
二楼早就收拾出一间最好的客房,一应布置,丝毫不差。
女宾客的席间,逐渐开始有人往新房那边去了。
陆芊玉挽着陆清容的胳膊,催促道:“咱们也上去吧!来了这许久,总算能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样了!”
江云佩却没有动,自知和褚先生的关系没有她们两个亲近,便主动表示了留在席上。
陆芊玉难得没有强求,只拉着陆清容,上二楼去了。
到了新房门前,方才发现,像江云佩那么有分寸的人,着实不多。
此时门口堆着不少人,大都是陆清容以前没见过的。
待到步入新房,同样有很多生面孔在。
倒也有一些认识的,甚至像承平侯府二夫人和邱沐云,这种才得罪过新娘子的人,也在其中。
不经意间回身,发现贺清宛和郭氏居然也跟着她们过来了。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陆清容突然感到有些闷。
“你在这里看吧,我出去透透气。”陆清容悄声对陆芊玉说道。
“等看完了新娘子,我跟你一起去透气!”陆芊玉拉着她不放,“你可是受邀观礼的,连新娘子都不肯见一面,回头该被褚先生挑理了!”
陆清容轻轻一笑,心里想着,褚先生要是真讲这些虚礼,今日的喜宴就不是这番光景了。
陆芊玉这才说出心声:“别把我一人丢在这里啊,你看,那人从刚才在楼下就一直偷偷瞪我,你要是走了,万一她过来打我怎么办!”
“你做什么了,让人家要打你?”陆清容哭笑不得,看都没看她话中所指的贺清宛,小声打趣道:“而且依我看,她也打不过你!”
“可是她们人多啊!”陆芊玉佯装害怕道。
陆清容没理她,却也没再提要出去的事。
就在这时,褚先生已经在全福人的指引下,准备挑盖头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看新娘子。
褚先生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抬手,拿起托盘上的白玉如意杆,掀了盖头。
屋中顿时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说新娘子容貌过人、颇显英气、一脸福相……
各路言辞皆有之。
陆芊玉却凑在陆清容耳边,悄悄说道:“还成!不过没有你好看……”
陆清容顾不上理她。
见到新娘子的面容,白皙的脸庞,细长的眼睛,长眉入鬓……陆清容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觉得眼熟,眼前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子,正是蒋轩凯旋那日,在茶楼雅间碰到的任姑娘。
当时她就提过,未成亲的夫君去了漠北,陆清容也猜到定然不会是普通将士,但想了一大圈也没结果,原来竟是褚先生!
此刻再看她身边站的,传说中那位凶悍的丫鬟,不是紫莺是谁!
与此同时,新娘子正巧也看到了陆清容。
二人对视,皆会心一笑。
陆清容原本猜测,褚先生的妻子,或是同他一样,性格孤僻古怪,或是与他截然相反,是个温顺没主意的人。
却不想,竟然是任姑娘这样知书达理,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
陆清容见状,正打算一直待到结束。
但承平侯府二夫人挤过来时,瞬间带过一阵刺鼻的香气,把她呛得厉害。
陆清容对异味格外敏感,此时旁人都不当回事,她却险些吐了出来。
顾不上跟陆芊玉打招呼,她连忙以丝帕捂鼻,悄悄退出了新房。
陆清容来到二楼东侧的窗前,使劲吸了一大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顿时通体舒畅。
刚才上楼时,她注意到这边空无一人。
但此时,却意外碰到了一个熟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旧友
陆清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侧对着窗口。
正巧,孙一鸣从对面走了过来。
他今日身着一件绛红色斜襟直裰,再加上束发的那根红翡玉簪,风/流俊朗、神采飞扬之余,与褚先生比起来,倒是他更像新郎的模样。
此时此刻,除了一部分女眷正挤在新房里,其他宾客都在楼下用宴,二楼的走廊里很是清静。
孙一鸣见陆清容一个人站在窗前,大口大口喘着气,顿觉好笑。
停下脚步,他好奇道:“世子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屋里的香气太重了。”陆清容如实道。
刚才看见孙一鸣,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才想起,上来新房观礼的,无论是否受邀,起码都还是女眷,他一个男子怎么也跑了上来。
陆清容想着,也就直接问了出来:“孙大人怎么也在楼上?”
“那几位舞姬的任务完成了,刚刚上来送送她们。”孙一鸣满不在乎地说道。
陆清容并不奇怪,心中暗想,这倒符合自己心中对他的印象。
“怎么还要劳烦您来送?”她随口一问。
由于蒋轩的关系,陆清容并不跟他见外。
“这些人就是我找来的啊。”孙一鸣回应道。
“您找来的?”陆清容这次有点纳闷了,“不是翰林院的人找来的吗?”
来赴宴的路上,蒋轩就是如此跟她说的。
“我就是翰林院的人啊!”孙一鸣答得干脆,倒不像在唬人。
陆清容十分诧异
她自以为对孙一鸣的来路很清楚,作为辅政王妃的亲弟弟,当初最得势时。曾做到过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的都督监事,正二品,后来辅政王失势,几近被软禁,他虽仍有官职在身,却一路降到了从七品的都事,尽管近两年皇上对他似有重用之意。他还曾领命于战前去过一趟漠北。却久久没有升过官……
这其中,自始至终都没听过翰林院的事。
孙一鸣看她蹙着眉,一副不解的样子。主动问道:“我也是在翰林院里挂了名的,你不知道?”
陆清容摇头。
关于孙一鸣的各路流言,她倒是听过不少,却完全没人提过他跟翰林院有半分关系。
难不成翰林院里。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边缘职位?
孙一鸣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随即说道:“当年我也是进士出身。做过庶吉士的,虽然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不常过去,但位置还是在的!”
孙一鸣说这话。不见半分骄傲的口气。
陆清容相信他没说谎,以她对孙一鸣的了解,科举出身的正统文人。在他眼中还未必就是件光彩的事。
如此想来,自己对他似乎还真是有些偏见。
怪不得蒋轩之前没有提具体名字。估计是知道自己对孙一鸣的作风一直不很认可,不想加重自己对他的成见。
“都没听您说起过……”陆清容尽管仍不认同他的作风,但这次总归是自己太过武断了,难免有些歉意。
孙一鸣果真说道:“不碍的,是我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总觉得八股之类,皆是泯灭人性的东西……”
陆清容闻言,终于知道,他和江凌为什么能一见如故了!
这人真是不禁念叨。
不过是心里联想到他,再一抬眼,竟发现江凌已经到了近前。
陆清容愣了一瞬。
江凌那边先开了口:“怎么没在新房里观礼?”
“出来透透气,正好见到孙大人……”陆清容侧头一看,孙一鸣居然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开了,此刻正由东侧的楼梯往楼下去,只留给他们一个红色的背影。
“你怎么也跑楼上来了?”陆清容纳闷。
“承平侯府有人喝多了,把酒洒在了我身上,刚过来清理一下。”江凌抬手,晃了晃仍有些水渍的袖口。
顿时一股酒气传来,又把陆清容熏得够呛。
“怎么没换件衣裳?”陆清容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着眉捂住鼻子。
江凌将双手背在身后,方才说道:“又不像你们女子,出门还都带着替换的衣裳。”
陆清容无言以对。
“你最近……还好吧?”江凌主动问道,语气甚为关切。
“嗯,挺好。”陆清容不惧他的打趣,但对他这种严肃认真的口吻,却不大适应,赶忙自己转了话题,“明年赶上乡试,听闻表哥已经被舅舅关起来念书了,如今褚先生出仕,你也要换个先生了吧?”
“再说吧,不过是去考个举人,应该还不用那么麻烦。”江凌说得随意。
“这倒是。”陆清容也不得不承认。
“其实你舅舅如此,当真是徒劳了,这样一来,他和子昊都不好过。”江凌没有奚落之意,只是由衷说道:“子昊能考中秀才,已经很不易了,倒不如让他自己去开个酒楼,说不定,那才是人尽其才。”
“你也知道他想开酒楼的事?”之前陆芊玉提及此事,她并没太当真。
“前两天去过一次尹府,你舅舅不在家,你舅妈看得不很严。”江凌笑道。
陆清容仔细一想,反而觉得江凌的话有点道理。
对尹子昊来说,科举的确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她正顾自琢磨着,忽然之间,江凌那边的一句话,瞬间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要议亲了。”江凌的语气极为平淡。
“跟谁?”陆清容本能地问出。
其实她更想知道,江凌怎么突然间就愿意成亲了。
当初江慎之为他这事可没少操心,后来更是连江云佩都出嫁了,他这个哥哥却迟迟不肯松口。
“还没开始议,没准儿是谁呢,父亲答应过,要我自己认可才行。”江凌说完,换上一副玩笑的口吻,“之前若知道早晚有一天要议亲,还不如当初去求娶你二姐,好歹知根知底的,而且咱们还能做亲戚。”
陆清容却不喜欢这种玩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等她出言呵斥,江凌自己先说了:“是我的不是,胡乱开了玩笑,你也知道,我之前真是没有要成亲的意思!”
“怎么现在就有了?”陆清容还为他拿陆芊玉开玩笑这事介怀,口气不是很好。
“说起来,八成是因为靖远侯世子……。”江凌很少这样吞吞吐吐。
听到跟蒋轩有关,陆清容这才认真了许多。
“算了,我可不想在你面前夸他!”江凌只留下这么一句,就转身而去。
留下陆清容一个人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气氛
楼下的喜宴,甚是喧闹。
尽管褚先生暂时去了楼上的新房,却并未影响到楼下宾客们的热情。
此时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向蒋轩敬酒。
无论是平辈的勋贵子弟,还是有爵位的长辈,亦或大大小小的官员,蒋轩既没有拒绝,也不肯多喝,每次都只抿上一小口,眼看着十几个人从面前过去,他手里的一小杯酒仍未见底。
饶是如此,最后他还是喝得有点头晕了。
只因过来的人实在太多。
江凌从楼上下来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漠北归来,他对蒋轩的认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那个傲然随性的纨绔子弟,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骁勇善战、运筹帷幄的天才,且又重情重义。
江凌从自己的视角,几次试图去发现蒋轩的缺点,最后都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困难。
若非要说出一个,那就是蒋轩没事的时候,总喜欢跟怀里那个不知是荷包还是香囊的东西过不去,这似乎显得太过阴柔了。
在漠北的时候,每次遇到险情,蒋轩下令从不含糊,行动也全无犹豫,唯独不忘的,就是隔着冰冷的铠甲,摩挲几下怀中之物。
江凌原本并不知道那是何物。
若不是那次蒋轩身受箭伤,在大帐中更衣时掉落在地,他居然不顾那只流着血的胳膊,直接伸手去够,周围的军医和将士们,都不敢相信那个绣着一片歪歪扭扭似乎是枫叶的红色荷包。竟是蒋轩身上之物。
江凌从回忆中收回思绪,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被劝酒的蒋轩。
他是替陆清容感到庆幸的,却很难让自己高兴起来。
默默走过拥挤的人群,在旁边略显清冷的桌边落座,看着对面,那个刚刚洒了自己一身酒的宋世祥,此时已经醉得有些坐不稳了。逢人就说自己也要去漠北打仗。
江凌暗自感叹。看来这勋贵之家的子弟,也是什么样子的都有……
楼上,陆清容离开窗边。几步走到扶栏旁,随意向下一望。
正见到蒋轩被众人围住的情景。
心中忍不住担心,怕他喝多了酒伤身,但这种场合。显然不能过去劝阻,陆清容索性一转身。不再张望。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去新房之时,那边也有了动静。
此时新房之礼已成,挤在里面的女眷们,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了。
陆清容站在原地未动。只远远寻着陆芊玉的身影。
待众人大都从西侧的楼梯下去了,她才看见刚从新房里走出来的陆芊玉。
出了门,陆芊玉东张西望了一番。立刻就发现了走廊东边的陆清容。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不知道!”陆芊玉看着她这边。
“那阵香气太呛人。我实在忍不住了。”陆清容笑着走过去,见后面已经再没人了,便问道:“你怎么才出来?”
“师娘跟我说了几句话。”陆芊玉眉飞色舞地讲着:“还说虽然褚先生入了仕,但以后表哥要是在读书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去登门请教的。你没看见刚才褚先生那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严,就知道在旁边跟着点头,跟小吃吃米似的!”
陆清容噗嗤一笑,没想到这么会儿工夫,她就换上了如此亲切的称呼。
“今天是褚先生他们大喜的日子,你倒好,竟然拉着新娘子说话去了!”陆清容佯装嗔道。
“这回你可冤枉我了!”陆芊玉眉开眼笑,“是师娘主动找我说话的!刚才看到她的样子,我总觉得像是个厉害的人,没想到居然如此和善,还夸我面有福相!对了,刚才她还问起靖远侯世子夫人了呢,你真不该提前出来……”
陆芊玉滔滔不绝地讲着,似是对褚夫人印象极好。
陆清容只微微一笑。
当初她与任姑娘的短暂相处,就很是融洽,此时变成了褚夫人,同样好感犹存。
回到楼下,发现贺清宛和郭氏早已坐回了原位。
江云佩则是一直没离开过,但陆清容她们回来之前,她只顾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菜,不曾说话。
见她们回来,江云佩方才抬起头,脸上挂着微笑。
陆芊玉一坐下,难得丝毫没理会桌上的菜肴,拉着江云佩讲起褚夫人的好处来。
听到“容姿过人”的时候,江云佩忍不住小声打趣:“跟你自己比起来如何?”
陆芊玉停下来,当真琢磨了一瞬,悄声道:“差不多吧……不过,没有四妹好看。”
陆清容坐在她们中间,听着这二人不着边际的对话,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就在这时,她发现陆芊玉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看了一会儿,略显失望地叹一口气,复又对江云佩说道:“估计很少有人能比她好看吧!”
江云佩和陆清容都还来不及反应,陆芊玉那厢,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桌子,也顾不上小声,就直接说道:“不对!母亲比她好看!”
江云佩这次是真笑出声了,心中暗道,能有个这样的姐妹,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
陆清容彻底没话可说了,只能对着江云佩无奈一笑。
这边三个人的欢声笑语,对同桌的另外两人来说,显得有些刺耳。
但贺清宛和郭氏的心思,也各不相同。
郭氏这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陆家姐妹。
之前就曾听说,靖远侯世子夫人虽然出身陆家,却原是个拖油瓶,想不到她们姐妹二人,表面上倒能装出一副亲热的模样……
贺清宛却知道,这不是装的。
几年的女学经历,她对面前的几个人,都更熟悉些。
让她心里不痛快的是,凭什么陆清容和陆芊玉能像亲生姐妹一般,却连理都不愿理自己!而家里那个货真价实的堂姐贺清宁,更是整日躲着自己走……
桌上这种一边冷一边热的气氛,就这样持续到了宴席结束。
几近散席,陆清容这才注意到,褚先生刚才自打进了新房,就一直没再出来过,更不用提挨桌敬酒了。
顾及皇上的赐婚圣旨,即便往来的官员再不习惯,也没人敢当面挑理。
场面始终维持着喜庆祥和之气。
陆清容本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褚先生了。
但当她和蒋轩在门口会和,打算离去之时,褚先生却突然出现,先是谢过他们的贺礼,复又寒暄几句,才亲自送他们出了门。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陆清容总觉得,今天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对蒋轩的态度都透着古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