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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寻     锦此一生txt下载     锦此一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骤变

    没等陆清容有所反应,蒋轩已经转身而去。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陆清容忍不住开始想,自己之前的估计恐怕不大对,看样子东宫如今把守如此森严,许是跟陆蔓玉没什么关系了……

    陆清容心中有种莫名的忐忑,说不清来由,后面的半天都有些魂不守舍,饭也没怎么吃,一心一意等着蒋轩。

    直到天色大暗,又过了许久,蒋轩方才一脸凝重地回了榆院。

    “怎么样?”陆清容没有犹豫,直接询问道。

    “这件事,跟你三姐无关。”蒋轩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是太子殿下……听说病得有些严重。”

    “太子殿下?”陆清容刚听到这事与陆蔓玉无关,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闻太子病重,仍然很是担忧,“之前那次风寒就折腾了数月才真正痊愈,怎么这么快又病了?”

    “太子殿下体质一向不太强健,上次的风寒又伤了根本,身体变得更为虚弱,这次据说是染了恶疾……”蒋轩越说声音越小。

    陆清容有种不祥的预感,古代的医术本就十分有限,很多在现代医学看来极为简单的症候,在古代却都变成了无法医治的“恶疾”。这次太子又是在大病初愈之期,免疫力最低的时候再次染病,不知道以后能否根治……

    “可知道是什么病?”陆清容小声问道。

    “还不能确定。”蒋轩如实说道:“此时太医院院使一直守在东宫,未曾出来。只是听之前给太子殿下诊治过的太医说起,似乎太子殿下一直咳嗽不止,难不成又是染了寒疾?”

    蒋轩对此也不甚了解,这些还是今日在景王府那边听来的。

    寒疾?

    陆清容心中暗道,但愿不是肺炎什么的才好。

    “太医院院使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既然他已经过去了,如果没事的话,想必明日东宫就能恢复如初了。”蒋轩说不清是在安慰陆清容。还是在说服自己。

    “嗯。”陆清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亥正时分已过,二人这才各怀心事地分别在里外间就寝。

    陆清容躺在里间。枕边似乎还有一丝蒋轩的味道,但她只注意了一瞬间,便开始想起别的。

    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陆蔓玉的。

    陆清容甚至在想,万一太子所染之病是会传染的,那么才刚小产身子正虚的陆蔓玉可千万不要被染上才是……

    她也知道自己这绝对算是胡思乱想了,但无奈就是停不下来思绪,一整晚都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直到过了四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早晨绿竹像往常一样来叫起的时候,她费了好半天劲才完全清醒过来。

    走出里间,看到外间的床铺早已收拾得十分整齐,陆清容随口问道:“世子去书房了?”

    平日的这个时辰,蒋轩基本都是会在书房的。

    “夫人,世子天不亮就出府了!”绿竹却回答道。

    “什么?”陆清容很是惊讶。

    “申正时分刚过,墨南就慌慌张张地过来喊走了世子。听说……是景王府那边来人请的。”绿竹回忆道:“当时世子专门嘱咐了不让吵醒您,说您昨夜睡得晚。”

    陆清容只听到她说是景王府来人请的,不免立刻想到了昨日东宫的异样。

    “可知道出什么事了?”陆清容并不抱太大希望地问道。

    “来人并没细说,墨南也是不知道的。只是让世子爷即刻过去一趟。”绿竹如实回答。

    陆清容陷入了一阵沉默。只能等蒋轩回来才能见分晓了。

    左等右等,还是到了晚上才等回了蒋轩。

    “可曾用过饭了?”陆清容见他一脸倦容,没有一开始就追问。

    “用过了。”蒋轩的语气略显敷衍。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清容这才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蒋轩倒是没有犹豫,直接让屋里的丫鬟先退下。

    等屋里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才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太子薨逝了。”

    “什么!”陆清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此时的她眉头紧皱,似乎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今日凌晨太子就已经生命垂危,太医院近半数的太医都被招去东宫,足足折腾了一整日,还是没能回天……”蒋轩的表情很是悲伤。

    陆清容心中同样有种难以抑制的伤感。虽然当朝太子无论是在百姓眼中,还是据蒋轩的说法。都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人,但她对此却没有太多的切身感受。此时的伤感。更多是来自对陆蔓玉的担忧。

    想起刚才蒋轩只悄悄讲给她一个人听,陆清容这才问起:“这事还没有昭告天下?”

    “要等皇上下旨才行。”蒋轩解释道:“想必皇上也是悲恸过度,今日并未传出任何旨意,估计最迟明天就要有消息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陆清容一边点着头,一边开始想起别的。

    她此刻的脑子无比凌乱,于她而言,对于朝中之事并不算太过上心,但如今太子薨逝,却让她对局势有些紧张起来,毕竟陆蔓玉的将来变得让人极为担忧。

    “那东宫里的人以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还不好说。”蒋轩这话似乎带了很多层意思,“虽然皇上还没有旨意昭告天下,但京城里的勋贵官员大都已经从各种渠道得到了消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紧盯着东宫,看看太子妃和皇长孙会不会搬去他处了。”

    皇长孙……陆清容想起那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以后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形压力,不知道会有多大。

    在她曾经看过的一些史书里,由于太子英年早逝,皇帝把储君之位传给皇孙的先例并不是没有。

    此时,有着吴家血统的皇长孙,无疑变成了下一个皇储的有力竞争者。

    而陆清容担心的,不过是陆蔓玉的安危罢了。

    她甚至有些遗憾。当初还一门心思想要劝说陆蔓玉来日方长,没想到还没能见到她的面,甚至连那封信都未曾送过去,一切就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了。她此刻心中突然无比遗憾,若是当初陆蔓玉的孩子能保住那该多好。

    蒋轩也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别太过担心。本朝并无殉葬之说,而且按照以往的前例,曾经侍奉过先帝的那些宫人,无论有无子嗣,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蒋轩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三姐虽然不能和先帝的嫔妃相比,但道理是差不多的,想来总不会差太远。”

    “嗯。”陆清容轻声应道。

    关于先帝那些嫔妃和宫人的事,她也是听说过一些的。先帝宾天之后,那些人都被安置在皇宫西侧的院落之中,虽然衣食无忧,但总归是难见天日。至于那里面的日子究竟如何,谁又能说得清。

    这一晚,陆清容比昨夜还要难以入眠。

    第二日,太子薨逝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之中流传开来。

    皇帝还专门传旨,先是将太子的德行人品进行了高度的赞扬,同时表示为了显示举国上下的哀痛之情,大齐朝无论官员百姓,三个月内禁止一切行乐之举,禁婚嫁。

    京城内外的百姓对此倒是真心没有任何怨言,毕竟太子之前贤名远播,如今突然薨逝,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而其中最为伤心的,还是算是陆府之中的人,其中以耿氏尤甚。

    与陆清容单纯地担心陆蔓玉不同,耿氏担心的事情似乎要更多些。

    之前千辛万苦把陆蔓玉送进宫,就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成货真价实、独一无二的凤凰,好让她能在陆家扬眉吐气一番,同时在勋贵之家的女眷之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他日陆蔓玉若能替太子诞下子嗣,那前途更是变得不可限量……

    如今突然得到噩耗,随着太子的英年早逝,她感觉自己之前的所有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了。种种对于未来的美好设想,瞬间烟消云散。

    故而耿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就晕了过去,许久都没有醒过来。竟是比当初得知陆蔓玉小产之时,还要严重几分。

    靖远侯府那边,陆清容一直惦记着想要进宫去探望陆蔓玉。

    商量过蒋轩之后,二人再次来到了景王府。

    唐玥对她的情况很是了解,见到了陆清容,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就主动答应再次带她进宫一趟。

    “现在这种时候……是否会让你为难?”陆清容并不糊涂,虽然感觉按照表面上的迹象来看,皇长孙成为下一个皇储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但二皇子也不是全无希望的。

    “先不提你的事,我也是正要去探望太子妃的。”唐玥如实说道。

    陆清容便不再推让,直接跟随唐玥进宫去了。

    这次再到东宫,果然已经不像上次那般宫门紧闭。虽然此时的东宫已经一片素缟,但门口的侍卫和宫女见到是景王妃来了,还是很快将她们请了进去。

    待她们进入东宫,才知道此刻太子妃和皇长孙都不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悲恸

    问过了偏殿当值的宫女,方才知晓是皇上要召见皇长孙,太子妃陪着一起过去了。

    想起仍然待在王府中的二皇子,无论是唐玥还是陆清容,心中都有一丝异样的感触。

    “陆侧妃可在?”唐玥开口问道。

    “回王妃,陆侧妃正在寝宫修养,您若是想要见上一面,让奴婢过去知会一声?”那丫鬟分外恭敬地回道。

    陆清容明白,此时太子妃不在东宫,能让她们进来已经是看在唐玥的面子上了,若想进到陆蔓玉的寝宫想必不大容易。可是陆蔓玉才刚小产,肯定是不能出来走动的吧?

    “去吧!”唐玥吩咐道。

    那丫鬟立刻应声而去。

    原本陆清容还有些担心,依照陆蔓玉的脾气,真怕她此时不愿意与她们见面。

    好在这次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没过片刻,陆蔓玉就来到了偏殿。

    今日的陆蔓玉穿了件素白色刻丝褙子,同色的襦裙,头发居然只是随意挽了个髻,戴着一支白玉兰花簪子,通身上下,没有没有一丝颜色。

    然而陆清容却是难掩惊讶,随即上前一步:“你这么就这么走出来了?当心身体!”

    她也顾不上礼节了,陆蔓玉小产不过几日,正是应该卧床静养的时候。

    “身体要来何用?”陆蔓玉竟然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格外诡异,“总归是不能再有孕了。”

    陆蔓玉这话说得无比直白,竟让陆清容和唐玥无言以对。

    陆清容同时也发现,她虽然说话没有顾忌,但情绪却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失控,反而很是淡定的模样。

    忍住心中的狐疑,陆清容开口道:“身体不只是你自己的。就算为了二叔和二婶,你也要倍加注意才是。”

    她只好搬出了陆亦钟和耿氏,希望陆蔓玉能更加珍惜自己。莫让全家人都跟着揪心。

    陆蔓玉似乎并未被她这个说法所打动,仍旧不咸不淡地说着:“你放心吧。我没事。”

    未等陆清容有所反应,她又接着说道:“你回去也告诉我父亲和母亲,不用为我的事操心。我的将来,我自己自然会有准备。”

    陆清容没能放心,听她的这番明显有些含糊的言辞,更是让人不安。

    “你有什么准备?”陆清容忍不住反问。

    陆蔓玉却不再回答,只是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唐玥。

    陆清容还有些狐疑的时候,唐玥已经站起身来:“你们先聊着。我出去看看。听刚才的宫女说,太子妃已经出去很久了,就快回来了也说不定。”

    说完,唐玥先冲陆清容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她们姐妹二人在偏殿独处。

    陆清容心怀感激,这才完全不顾任何礼仪,上前几步站在陆蔓玉的面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不能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没等她说完,陆蔓玉那边就爆发出一阵笑声。尖利刺耳。

    “你想到哪儿去了!”陆蔓玉仍带笑意,“现在不过是太子薨逝了,难不成你还怕我跟着殉了情不成?”

    听她如此说。陆清容难免膛目结舌,连忙左右环顾一番,确认这偏殿之中的确再无旁人,方才小声叮嘱道:“三姐莫要胡言!现在大齐上下都为太子的薨逝哀痛万分,你这话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我只是说给你一人听而已,难道你还能去揭发我?”陆蔓玉不以为然。

    “那你又何出此言?”陆清容险些怀疑她这是有些疯癫了。

    “即使太子殿下活着,我也未必就再有机会怀上子嗣了。”陆蔓玉索性实话实说道:“嫁到东宫这些日子,我才逐渐发现,娶侧妃这些事情都是太子顺从了皇上的意思而已。他本身并不希望要什么侧妃!”

    陆清容闻言,多少有些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眼中早已容不下他人。”陆蔓玉难免有些阴阳怪气。“我还算是走运的,趁着……一个机会,还曾经怀上过子嗣,那可徐樱可是更惨了,太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去过她那里一步。”说到这里,陆蔓玉显得有些得意,但很快又变得黯然,“所以即使太子尚在,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这些话你放在心里便是,不要逢人便说。”陆清容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仍不忘叮嘱她,“尤其如今东宫正是危急的时候,就算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也当要谨言慎行才是。”

    “谨言慎行?那有何用?”陆蔓玉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我也想明白了,与其和太子妃一起被赶去那见不得光的院落,还不如盼着皇长孙有一天能……”

    陆蔓玉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如果皇长孙能成为储君,以后有朝一日登基称帝,那么太子妃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皇后,而她则也可以被追封为太妃,虽然依然是个边缘的封号,但比起去皇宫西侧的院落了却残生,还是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

    “这些事你放在心里便是,切莫一直挂在嘴边。”陆清容真是替她忧心,尤其是陆蔓玉竟然这么快就转过弯来,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要知道太子薨逝还不足十二个时辰!

    “你放心吧,我也就跟你说说,自然不会对旁人讲。”陆蔓玉一边说,一边还向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你回到陆府,也不要把这些话讲给我父亲和母亲听。”

    得了她这个嘱托,陆清容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欣慰,她总算还知道不让陆亦铎和耿氏跟着她操心。

    只是想起耿氏的种种,陆清容突然觉得,说不定陆蔓玉要是一五一十地跟她表明了心中所想,反而能让她更舒心些……

    尽管心中对陆蔓玉的想法仍感忧虑,但陆清容暂时不打算跟她争执,只退而求其次,希望她别把这些表现得太过明显。

    只是还来不及多加劝说,偏殿之外已经有了动静。

    正是唐玥跟着太子妃一起回来了。

    陆清容连忙跟太子妃见了礼,说了几句“节哀”之类的场面话,见太子妃神色落寞,没有丝毫应酬的心思,便赶紧和唐玥一起告辞而去。

    出门之前,仍不望面色凝重地盯着陆蔓玉看了许久,而陆蔓玉也依然不为所动。

    陪同唐玥回到王府,陆清容跟随蒋轩坐上回府的马车之后,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出陆蔓玉如今的状况。

    好在蒋轩并没有问她,只是坐在她身旁,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

    而之后的许多天里,陆清容的心里都在不断地提心吊胆着,总担心陆蔓玉在什么场合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受到责罚。

    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直到太子发丧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仪式,陆蔓玉的表现都极为正常。该悲恸的时候悲恸,似乎一夜之间成熟稳重的许多。

    只是陆清容始终没有机会在和她单独交流,也不知她的心境是否有所改变。

    而且因为按照皇上的旨意,三个月内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不能行嫁娶之事,故而原定要成亲的陆芊玉和尹子昊,也因此耽搁了下来。

    月余的时间过去,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太子薨逝给众人带来的影响,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淡。

    只是悬而未决的储位,让大家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

    原本每个人心中的天平,都有着自己倾斜的方向,而当初皇上在第一时间曾经召见皇长孙的事,满朝文武已经人尽皆知过后,更是让这个天平不断地产生着各种变化。

    只是在陆清容心中,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多的预想。

    对她而言,无论是皇长孙,或是二皇子,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分别,可以说各有各的好处。

    皇长孙算是陆蔓玉现在的精神寄托,虽然他和吴家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割舍的关系,但陆清容总是不希望让陆蔓玉这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二皇子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从蒋轩这边考虑,那绝对是对靖远侯府有利无害的。

    虽然储位之争对陆清容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但是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想不担心都成了。

    就在徐翼将军挂帅出征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漠北终于传来了战报。却不是好消息。

    战报上说,前去增援的军队被番蒙人击溃,几近全军覆没。作为主帅的徐翼当时就自裁于战场,以此谢罪。

    而问题就出在当初跟随姜元昭的那些屡战屡胜的镇北铁骑身上。

    镇北铁骑,自成体系,除了姜元昭,旁人很难驾驭。皇上这些年虽然对镇北铁骑不时会做出些调整,但出于对边境安危的考量,始终没有将其完全打散。故而下面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对谁来当大帅这件事看得远比想象中要重要。

    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弊端表现得不明显,如今真正开始两军对战,这种矛盾就再也无法掩盖了,即使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徐翼,也同样有些力不从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局变

    朝廷派去漠北增援的兵力全军覆没,这是陆清容听蒋轩亲口说的,故而并没有什么质疑。

    她只是没想到,这场惨败居然如此彻底。

    “那镇北铁骑岂不是所剩无几了?”陆清容皱着眉询问。

    “还不至于。镇北铁骑如今分布在漠北边境各处,大都未曾参战,并未伤及根本。”蒋轩如实说道:“这次增援的兵力,实际上镇北铁骑只占很小一部分,多数还是从附近几个省临时召集来的人马。”

    “临时召集?”陆清容之前并不知晓,“为何要如此?那些人想必都没有漠北作战的经验吧?”

    “若论起对阵番蒙人的经验,自然不会有人比镇北铁骑更强了。”蒋轩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门外,确定四周无人,方才对陆清容开了口,“看来皇上还就是不信这个邪,总想着不能让所有的功劳都被他们占了……”

    陆清容闻言,心中唯有叹息。想不到姜元昭已经在京城之中蛰伏多年,皇帝对这支精锐之师仍旧有所忌惮。

    “飞鸟尽良弓藏”这个陆清容是可以理解的。让她搞不懂的是,如今漠北烽烟再起,难道也不该以边境百姓为重,先把仗打赢了再说吗?

    只能说上位者的想法,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揣测的。

    “这次徐翼将军所领的增援兵力甚至还没有到达主战场,就在半路上中了番蒙人的埋伏。”蒋轩叹了口气。

    “那岂不是对前线战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陆清容直接问道。

    “也不尽然。虽然增援的人马全军覆没,但番蒙人同样不是毫发无伤,算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吧。”蒋轩的语气难掩无奈。

    陆清容低头沉默许久,才再次抬起头来,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那这次又要派谁去了?”

    “还没有消息。”蒋轩如实回答。“如今的情况并不像上次那般紧急,故而朝廷没有太过慌张,想必这次是要好好权衡一番。力求稳妥,将番蒙人一举击溃。”

    陆清容紧锁着双眉。似乎并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增援的兵力全军覆没……这还不紧急?

    蒋轩看出了她的疑惑,接着解释道:“番蒙人这次所过之处,皆被扫荡了个干净,边境百姓财物被抢、人员伤亡的数量都极为庞大,至今尚未统计出具体的数目……但番蒙人自身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已经暂时撤离了边境。按照以往的情形看,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进犯的。”

    看来那些番蒙人只是图财,起码目前还没有要占地的意思。

    陆清容想到此处。却是更为紧张了。

    既然番蒙人已经退回了他们自己的境内,如若大齐朝再次出兵,必然是要主动出击,进到漠北深处去,那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若是确定了出征的人选,你可得告诉我一声!”陆清容提醒道。

    蒋轩点了点头,看着她一脸愁容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陆清容身旁。将她轻轻拥在自己怀中。

    毕竟此刻有些事还不能确定,又何苦讲出来让她徒增烦恼。蒋轩心中暗想。

    而陆清容一边感受着蒋轩的心跳,一边仍然抑制不住脑中思绪万千……

    之后接连几日。蒋轩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偶尔待在榆院,也是在书房见客。

    陆清容倒是撞上过两个认识的,一个是孙一鸣,另一个是陆呈杰和尹子昊现在的老师,褚先生。

    她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只希望漠北之事尽快尘埃落定才好。

    但侯府的沁宜院中,吴夫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褚先生?”吴夫人听吕妈妈汇报了这些日子榆院的动静。唯独对这位褚先生倍感好奇,“可是内阁首辅冀大人的那位学生?”

    “正是。”吕妈妈回道。

    “他来干什么?”吴夫人明知得不到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难不成蒋轩他还真要惦记着去打仗?”

    吕妈妈闻言。连忙快步走到门前,探头好一番张望,才小心翼翼地回来说道:“夫人谈及朝政,还是要当心些,如今府里人多嘴杂,莫要被传了出去才是!”

    “我明白。”吴夫人十分认真,随即把声音放低了些,“若真是撞了大运,让他打个胜仗回来,咱们这些年不是都白干了!轲儿以后若想……更是难上加难。”

    “夫人过虑了。打仗可不是轻松的差事,世子爷的身体这些日子才刚有起色,如何能担得起这等重任?更何况即便真让他去了,想打胜仗又谈何容易……”吕妈妈说到此处,眼神下意识地往靖春堂的方向看了过去。

    吴夫人心领神会。

    想起当初靖远侯率军平叛那次,愣是在士气强盛、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自己身受重伤不说,还险些战败而归,可见实战经验有多么重要。像蒋轩这种毫无阅历的毛头小子,若真是去了漠北,说不定所有事情还就一了百了了……

    吴夫人越想越远,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你说得对,想打胜仗哪有那么容易!”

    吕妈妈毕竟跟了她大半辈子,此刻见她阴晴不定的模样,也多少猜到了些。

    “夫人可是改了主意,希望世子爷能有机会去漠北了?”

    “当然不是!”

    吴夫人的语气很是肯定,难免让吕妈妈有些错愕。

    “借番蒙人之手了结了这事,咱们落得轻松,我固然也是愿意的。”吴夫人实话实说,“只不过眼下还有更关键的事情需要顾及。”

    “您是说?”吕妈妈不敢挑明。

    “太子薨逝已近两月,下一任储君还未明朗。虽然圣上对皇长孙格外喜欢,再加上太后娘娘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皇长孙,导致满朝文武大都倾向于此,俨然一副大势所趋的样子。但毕竟还缺一道圣旨,总让人心里不那么踏实。”吴夫人轻叹了口气,“只有皇长孙当上储君,日后继位,才能保证我吴氏满门长久兴盛。如若不然,即使我们费尽心机帮轲儿争来一切,终究有一日会变成虚名……”

    吕妈妈被她这番肺腑之言说得忐忑难安,生怕被旁人听去了一言半语,犹豫片刻,只得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您的意思是,如果这次圣上真的让世子爷出征,便是对二皇子仍怀希望了?”

    吴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最后突然说道:“明儿个一早把蒋轩媳妇儿叫过来吧,也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吕妈妈若有所思地点头应是。

    第二天一早,蒋轩才刚出门,陆清容就带着绿竹来了沁宜院。

    她这是刻意来得早了些,希望不要碰到枫院那些人。

    之前因为蒋轩身体欠佳等原因,吴夫人才免了他们每日去沁宜院晨昏定省,但蒋轩身体好转之后,依旧按照一贯行事,想来吴夫人也未必愿意看见他们成天在自己眼前晃。

    不过枫院的人还是每日都会去那边请安的。

    行至沁宜院,果然其他人还都没到,陆清容在花厅只看到吴夫人主仆二人。

    按照规矩行礼问安过后,陆清容没有推辞,直接坐在了吴夫人下首。

    “今儿个找你过来,只是想要嘱咐几句。”吴夫人率先开口,“听闻世子这些天忙碌得很,他的身体又才见起色,万不可再累坏了。你平日里要多加照顾,适时规劝才是。”

    “夫人说的是,我记下了。”陆清容礼貌应下,不再多说。

    “你可知道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见些什么人?”吴夫人问得直接。如今她对陆清容多少有些了解,明白听到实情的希望不大,此时也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忙些什么着实不清楚,这些天世子出门多是去宫里或景王府,不过平日里他的差事就是去这两处,倒也见没什么不同。”陆清容顿了顿,紧跟着又说道:“至于榆院来的人,我也认不全,只知道孙大人和褚先生。”

    陆清容语气极为平常,竟是真的把她知道的都讲了出来,说完过后,还面带微笑地回望着吴夫人。

    此刻就连立在一旁的吕妈妈,都被陆清容这副“有一说一”的架势搞得有些惊讶。

    陆清容不以为然,这些事情即使自己不说,她们肯定也是知道的。

    反而她这直言不讳的态度,倒是让吴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常言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子若是交友不慎,你可别忘了多多提醒他才是。”吴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瞬间想到了孙一鸣,陆清容心中失笑,却有些拿不准吴夫人话中的意思,索性笑着回道:“怕是夫人对世子关心则乱了,世子的年纪比我大,懂的也比我多,又怎么会轮到我来提醒他?”

    吴夫人正欲再说些什么,枫院来请安的人已经到了。

    陆清容抬眼望去,只见蒋轲一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邱瑾亭和唐珊,还有为了渡劫时刻跟在邱瑾亭身旁的贺清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杂乱

    不远处那个背影,乍一看十分眼熟。

    “世子还没回来?”陆清容站在书房门前,目不斜视。

    “回夫人,还没。”墨南规矩地应着。

    陆清容这才微微侧身,随口问道:“那个是谁?”

    “是江公子。”墨南反应很快,“上次帮着孙大人来送信的就是这位江公子了,是《景熙大典》的纂修官江慎之大人的长子。”

    果然是江凌。

    此时他身着一袭牙色衣衫,立在离书房不远处的一颗柳树之下。

    阳春三月,与初春乍暖时相比,树上垂下的枝叶又增添了几分浓绿。看着在和风中摆荡的柳条,摇曳轻扬、如线如丝,陆清容突然觉得,那姿态似乎与树旁之人有着几分相似。

    陆清容对着墨南微微点了点头,领着绿竹向树旁走了过去。

    “世子不在榆院,许是去了镇北将军府。”陆清容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江凌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不慌不忙:“我知道。”

    陆清容只愣了片刻,并未问他是不是来了榆院才知道的,而是静静站在那里,听他自己说下去。

    却不想,江凌好半天都没有再出声。

    好在绿竹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此时的片刻寂静没有让陆清容感到不适。

    “我正是从镇北将军府过来的。”江凌还是先开了口,“姜千户的腿伤已经好了许多,可以让小厮扶着下地行走了。”

    “你和姜濛很熟悉?”陆清容记得,两个月前,正是孙一鸣和江凌把身负重伤的大表弟姜濛从漠北送回京城的。

    “我和孙大人刚到漠北之时,就拿着镇北将军的亲笔信去找了姜千户。”江凌回忆道:“他着实帮了我们不少忙。漠北的官兵在孙大人面前,大都是在打官腔,一副遮遮掩掩之态,若不是姜千户,孙大人的差事恐怕还要多费几番工夫。”

    陆清容听他说完,思虑了片刻。

    原本只想过来和江凌寒暄几句便离开的,却因听到江凌提起漠北,触到了多日萦绕于她心中的担忧。

    “孙大人去漠北,到底是有什么差事?”陆清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以往她也曾问过蒋轩,但总感觉他的回答有些含糊。

    “勘察防务。”江凌说得直截了当,“皇上亲自安排的,想来是那时候就对番蒙人开始担心了。”漠北战事已起,江凌觉得早没了遮掩的必要。

    这话但凡从别人嘴里说出,陆清容多少都会有些震惊。

    “那勘察的结果如何?”陆清容并非明知故问,而是真的关心。

    “我们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漠北的百姓屡遭番蒙人的抢掠,且已有了愈演愈烈的态势。孙大人当即写了密折,向皇上如实奏报,却还是慢了一步。”江凌的声音少有如此失落,“姜千户受伤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当时一大队番蒙骑兵,声势浩大地来突袭,来势凶猛,人数上又站了压倒性优势,大齐的守军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我们几个之所以能撤回来,全是因为番蒙人希望留下活口,扰乱前线军心……”

    听江凌讲着漠北百姓水深火热的境况,以及番蒙骑兵凶恶残暴的攻击,陆清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她早已无暇去思量,那孙一鸣究竟何德何能,让皇帝亲自安排他担此重任。

    此时的她只有一个疑惑。既然皇帝对漠北战事早有预感,为何反应却是如此缓慢?孙一鸣的密折是否上晚了暂且不论,即便是在番蒙人已经大军进犯,战火燃起了许久之后,大齐内廷依旧显得尤为慌乱。就连徐翼将军率领的援军都几近全军覆没,可见果真是全无准备。

    “徐将军的事……你也听说了吧?”陆清容试探着问道。

    江凌点了点头。徐翼将军自裁于战场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徐将军的死,真的有些憋屈……”江凌没有再说下去。他心里也清楚,形势至此,徐将军若是活着回来,恐怕会给整个徐家带来灭顶之灾。

    “你这些天可是经常去镇北将军府?”陆清容突然问道:“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比如接下来要派谁出征讨伐番蒙人?”

    这才是她近日最关心的问题。

    虽然她明白以江凌的身份,不大可能会知道太多内幕,但心中一直悬着这事,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江凌闻言,却变得迟疑起来。

    在陆清容的印象中,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般踌躇。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江凌缓缓说着,“想来是皇上还没有定夺。若是有了旨意,你们府里不可能没有音信的。”

    话音未落,江凌顿感语失,急忙解释道:“我是说,镇北将军府那边一定会有消息的……”

    这句补充的话语,尤其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陆清容感觉到了,却也不欲继续追问。江凌的为人她是清楚的,若真是有了定论,他必不会故意隐瞒的。

    倒是江凌反而有些担心,生怕陆清容刨根问底,连忙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来。

    他的动作故意做得很大,显得有点夸张。

    陆清容顺势看了他手中的信封一眼,只觉得像是有些分量,顿时难免头痛。

    江凌给她寄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这回还专门亲自送到榆院来了?

    江凌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见她终于转移了注意,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云佩让带给你的。”

    听了这话,陆清容方才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只见信封上的字果真出自江云佩不假。

    然而拿过信封,她立刻感觉到里面放着东西,并非信纸,倒像是个物件。

    抬头以询问的目光向江凌望去,并未得到任何回应,陆清容这才自己打开了信封。

    原来里面放的是一个和田玉螺纹平安扣,配以红色编绳,玉质晶莹、圆形无暇、入手温润。

    “这是?”陆清容不明其意。

    “玉佩说,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怕到时候见不到面,这才让我送了来。”江凌轻声说道。

    他这话半真半假。江云佩和陆清容时有通信,皆是由家丁来送的,此次原本也不例外,却是被他主动要了来。

    陆清容也不揭穿他,只是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见其上的梅花结正如往日江云佩所编,每个花瓣都尤其玲珑小巧,这才放下心来。

    “替我谢谢江姐姐吧。”陆清容真心说道。

    “嗯。”江凌点点头,“倒是我,并没什么可准备的,只能提前说上句生辰吉乐!”

    收起那玉佩的同时,陆清容的目光不经意间从书房门口处飘过,只见此时早已不见墨南的身影。

    突然想起了蒋轩,不知为何,她不愿再和江凌继续自己生辰的话题。

    “你回京也有两个月了,可曾和我大哥一起去褚先生那里读书?”陆清容随口问道。

    “去了三五次吧。”江凌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随即回应道:“如今不止是你大哥和尹子昊,还有你弟弟煦哥儿也跟着一起,褚先生准许他在一旁听着。”

    “这我倒是听母亲提起过,煦哥儿对读书认字之事兴趣极大。”陆清容想起自己那个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的弟弟,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只是煦哥儿才六岁,跟着褚先生会不会太早了些?而且褚先生居然同意了!想当初我也想去旁听,可是被他以不教女子为名黑着脸赶了出来的!”

    说到此处,陆清容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笑意。

    江凌见状,也来了精神。

    “煦哥儿毕竟是男孩,自然不在褚先生赶人之列。”江凌轻笑,“他也的确伶俐,年纪虽小,却格外聪慧,这才得以褚先生的青睐。这些天我总忍不住想,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是否有他的脑子那般清楚……”

    如果没记错的话,陆清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江凌如此谦虚,难免又多看了他两眼。

    江凌对陆清容揶揄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而且,此一时彼一时……”他略顿了顿,才有些神秘地接着说道:“还有件事,想必你母亲和大哥都不曾跟你提及。褚先生就要成亲了,正所谓人逢喜事,总是与往日不同些!”

    “褚先生还没成亲啊?”陆清容难掩惊讶。

    想起几年前初见褚先生时,虽然通身道骨仙风的他显得格外年轻,但总归还是上一辈的人,任谁也想不到居然还没成过亲!

    江凌没多解释,而是继续说着,“若不是现在仍处在太子丧期,估计婚事早就已经办完了。听闻这位师娘要比褚先生年轻不少……”

    惊讶过后,陆清容倒是觉得这也正常。毕竟那位褚先生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感觉,无论跟蒋轩也好,还是跟内阁首辅冀大人,甚至是跟当今的皇上和皇子,都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关系。

    而且这种八卦消息,当年陆清容在女学可是没少听。只不过此时面前讲述的人变成了江凌,和他往日漫不经心的飘然之态一比,显得有些不搭。

    正是出于这种强烈的对比,让陆清容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绿竹,见到陆清容终于有了笑容,都跟着松了口气。

    然而此时的邱瑾亭,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今日自打从沁宜院请安出来,就没一件让她顺心的事。

    先是陆清容完全无视了她的示好,对于她想去榆院串门的说辞,竟是直接搪塞了过去。

    然而最让她生气的,还是蒋轲今天的态度。

    平日里都跟唐珊混在一处也就罢了,总归她眼不见心不烦。如今二人在她眼皮底下你侬我侬起来,不禁让人十分膈应。

    刚从沁宜院出来的时候,邱瑾亭拿出了邹太医让她多活动的说辞,坚持不肯乘车,要走着回枫院。当时的蒋轲居然二话不说就要带着唐珊登上青绸小车而去,反倒是唐珊在他身旁耳语了片刻,也不知说了什么,才让蒋轲回心转意,打发走了那车,随她们一同走路。

    如此这般,比蒋轲就这么走了更让邱瑾亭的心里难受几分。

    故而一路上,邱瑾亭都仗着身怀有孕,走得尤其慢吞吞。原本枫院距离沁宜院更近,但陆清容都已经回了榆院好半天,邱瑾亭她们这边还连枫院的影子都没看到。

    途中蒋轲更是几次打算不顾邱瑾亭自行离去,皆是在唐珊的娇柔作态之下妥协了。

    这更让邱瑾亭一次比一次火大。若不是贺清宛和香巧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以她的脾气,恐怕直接过去扇唐珊几个巴掌都是有可能的。

    前头两人就这样一路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地走回了榆院。

    刚进入院门不久,就在唐珊状似不经意间回过头,面带笑意,向她投来一瞥难以名状的眼神之时,隐忍了一路的邱瑾亭终于破功。

    只见邱瑾亭先是用力甩开了身侧的香巧和贺清宛,转身拂袖而去。

    贺清宛和香巧先是一惊,见她并没有朝前面的二人过去,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跟着转身,疾步追了上去。

    唐珊见状,极力隐藏着心头更深的笑意,换了一脸委屈的表情看着蒋轲。毕竟她跟着蒋轲的时日尚短,还有些拿不准他的脾气,此时稳妥些总是好的。

    蒋轲却丝毫不以为意,直到邱瑾亭她们主仆三人已经走得很远,方才回过头来,闪过轻蔑一笑,便领着唐珊径直而去。

    邱瑾亭这边心里抑郁难消,走起路来也是晕头转向。刚才一气之下走出了枫院,现在只得在侯府里乱转起来。

    贺清宛和香巧跟在身后,知道她的气还没消,也清楚刚才的情形还是少提为妙,故而谁都没有开口劝解,只是默默地跟着。

    而邱瑾亭心中的思绪,却是半刻不曾停歇。

    她是在劝着自己的。

    出身公主府,自小行走于宫中,无论她平日里表现得多么目无下尘,对于这种内宅的常见戏码,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随着刚刚那份激动逐渐褪去,邱瑾亭的理智重新被找了回来,双手不知不觉间护住小腹。

    最为艰辛的一关已经过了,没道理在那个庶女平妻面前败下阵来!想来等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蒋轲对唐珊的新鲜劲应该也就过了,到时候浓情不再,她还不是要任由自己揉圆搓扁。旁的伎俩都不提,单用身份就够压死她好几回了!

    邱瑾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越想越解气。

    此时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所谓的那个“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了”只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待到她收回思绪,方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榆院的门前。

    无心去想为何会走到这里,邱瑾亭直接无视了香巧在一旁想要阻止的眼神,直接带她们二人走了进去。

    守门的婆子见是康宁县主,丝毫不敢阻拦。

    看见刚才香巧又惊又怕的眼神,贺清宛原本也跟着有些忐忑,此时跟着邱瑾亭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即刻轻松了不少,忍不住左右张望起来。

    自从她来到侯府,就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进来榆院,却屡遭陆清容的拒绝,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免开始着急,若是等邱瑾亭的孩子出生了,恐怕就算自己还想赖在侯府也不能够了。

    没想到这次邱瑾亭闹起脾气,竟无意间把她领了进来。

    其实,邱瑾亭此举并非无意。

    进了榆院,邱瑾亭并未打算走到里面去找陆清容,而是在离院门不远处的一处石凳上坐了下来。

    坐稳之后,见石凳正好被一丛半人高的黄杨灌木挡住,遮住了院中往来之人的视线,邱瑾亭这才展颜一笑。

    “突然有些乏了,让香巧陪我坐这歇会儿,你自己转转吧!”邱瑾亭说得十分随意,但这话却并不妥当。

    贺清宛心里再愿意,此时也不想表示得太过明显,只扭捏道:“这怎么行!我来侯府就是为了陪着二奶奶的,此时断没有自己去转的道理。”

    “权当替我问候嫂嫂便是了!”邱瑾亭笑意不减,“而且你们姐妹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既然你来府里帮我渡劫,母亲也说你算是我的恩人了,我自然也要回报一二才是!”

    明知邱瑾亭这是话中有话,贺清宛却担心过了这村没这店,只有瞬间犹豫,便应了下来。

    贺清宛转身绕过黄杨灌木,朝榆院深处走去。

    待她走远,香巧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奶奶您这又是何苦,世子夫人摆明不愿意和表小姐有牵扯,咱们如此行事,若是世子夫人恼了,岂不是……”

    看到邱瑾亭投过来的凌厉眼神,香巧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懂什么!”邱瑾亭并没有真生气,“难不成你以为我真的希望她们姐妹和睦?”

    香巧不明所以。

    邱瑾亭却出奇地耐心:“这些日子,咱们枫院因为平妻的事让人看尽了笑话,就不许咱们也来看次热闹?”

    “这……哪来的热闹?”香巧仍旧不解。

    “正因为现在还没有,要先帮他们有了热闹,咱们才好来看啊!”

    香巧闻言,变得慌张起来,左右张望了许久,生怕邱瑾亭的话被别人听了去……

    此时榆院书房前的柳树下,陆清容已经和江凌告辞回了内院。

    今日的江凌,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古怪。除了帮江云佩送信还勉强算是个名目,其他的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似乎只是陪着自己聊天解闷而已。若换了旁人,陆清容丝毫不会觉得奇怪,但江凌一向洒脱随心,从不会如此顺着旁人谈天,今日却是闲言碎语讲了一大车……

    顾自轻轻摇了摇头,陆清容索性不再揣摩他的意图,脚下的步子变快,回内院去了。

    江凌则是独自一人在树下站了一会儿,见陆清容走得不见人影,又过了片刻,方才黯然离去。

    只是才迈出两步,就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此女子身着月白色绣丁香对襟褙子,淡青色综裙,发间和耳上皆是素到接近无色的玉石妆点,乍一看甚为清丽。若不是见她双眼闪烁飘忽,江凌险些觉得此人跟陆清容竟有一分相似之感。

    本能地向后一闪,江凌退回到树后,视线也随即被挡住。

    并不是他有意要躲,只是见此人的装束,绝非府中下人,许是侯府里的女眷或女客,还是避嫌的好。

    贺清宛却并没有注意到树边一闪而过的人影,仍在不停四下张望着。

    退至树后的江凌不禁有些奇怪,等了这许久,也不见她走过去,正打算探头看去,忽地听到了不远处那女子的声音。

    “世子爷!”贺清宛喜出望外,没想到第一次来榆院,就能“碰巧”遇到世子。

    “你怎么在这?”蒋轩早就看见了她,本不想理她的,此时更是眉头紧锁,出口的话也十分生硬。

    贺清宛微微一怔,立刻恢复了她一贯的温良面孔:“本是跟着二奶奶来找世子夫人的……”

    “那二奶奶人呢?”蒋轩立刻打断了她,不用看就知道,邱瑾亭根本不在附近。

    “二奶奶突然乏了,正在歇着……”贺清宛看到蒋轩严肃的模样,格外紧张起来。

    “那你不在身旁陪着,如何自己走到书房来了?”蒋轩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贺清宛搞不清蒋轩的情绪究竟如何,干脆孤注一掷,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装起了可怜。

    “近几年来,我和姐姐都住在京城,又曾同在女学读书,但许是姐姐对我有什么误会,始终不愿与我多言……每每想及此事,我的心中总是难过万分。还望世子念着和姐姐的情分,能帮我与姐姐重归于好,也算是解了姐姐的一番心事。再不济,让我知道误会何在,亦或是做错什么事惹恼了姐姐,我也好认错悔改……”

    说到最后,贺清宛已是语带哽咽,泫然欲泣。

    “谁是你姐姐?”蒋轩静静听她说完,方才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贺清宛闻言,瞬间呆立当场。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使尽浑身解术,竟是只得了蒋轩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蒋轩已经不打算跟她继续纠缠,转身要向书房走去。

    许是来不及多想,许是不愿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贺清宛竟是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蒋轩的衣袖。r1152

第二百章 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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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轩依旧面无表情。

    只见他看着自己的衣袖,视线似是穿过了贺清宛抓着他的那只手。

    贺清宛忽地浑身一激灵,分明从那眼神中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气。

    “放开。”蒋轩的声音格外清冷。

    事情的发展全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贺清宛本已吓得不轻,却仍旧死死攥住蒋轩的袖子不撒手。不知这是慌乱之中失了方寸,还是她继承了邱沐云那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此刻的这一幕,恰巧都落入了江凌的眼中。

    非礼勿视,江凌本没有要偷看的意思,这时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继续站在树后,一动不动。

    而在他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

    眼前的贺清宛,双眼堆满了晶莹,雾气迷蒙,再加上她那做低伏小的身段,楚楚可怜的神情,岂是寻常男子能够抵挡的?此时的蒋轩又是否能够把持得住?

    江凌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对他人的儿女情长有所好奇。

    但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分明就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似乎既希望蒋轩能为了陆清容抵挡住诱惑,又觉得若是他与寻常男人一般,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然而蒋轩并没有给他太多纠结的时间。

    只见蒋轩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嫌恶,不欲和贺清宛多做纠缠,手臂只是看似轻轻一抖,便已将贺清宛的手甩到了一旁,之后完全没有再看她一眼,就拂袖而去。

    原本是要去书房的,现在蒋轩已然没了兴致,转身向内院走去。

    树后的江凌见状,未再多留片刻,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此处。此时并无人看到他飘然而落寞的身影,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心情究竟是欣慰,还是失落……

    反倒是贺清宛,一个人站在原地,未曾离去。

    看着蒋轩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于她的视线。

    贺清宛愈加空洞的眼神,在收回目光看到地下散落的一方丝帕之时,再次恢复了清明。

    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她才缓缓蹲下将其捡了起来。

    那是一方白色素绢丝帕,上面绣着同色的纹路,花样有点难以辨认,想是绣这帕子的人并不精通此艺。

    贺清宛非常确定,这帕子就是在刚才拉扯之间,从蒋轩袖中落下之物。忽地又回忆起以往在燕国公府女学,众人一同学习女红的场景,她对这帕子的来历更是有了几分肯定。

    贺清宛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兴奋,连忙将那帕子收入怀中,稳了好半天心神,才轻移莲步,回去找邱瑾亭了。

    依旧坐在石凳上歇脚的邱瑾亭,见到贺清宛眉间带笑又万般隐忍的模样,并没有过多询问,心中却还是有些奇怪的。

    此时还有一个人,心里比她还要奇怪上许多倍,便是榆院的陆清容了。

    自己刚辞过江凌回来,前脚刚进门,后脚蒋轩竟然也回来了。

    而且他一进内室,二话不说,直奔净房,在里面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看着眼前的蒋轩,换了一身鸭青色家常锦缎袍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通身都与回来之时完全不同。

    陆清容起身迎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脖颈之处的发间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沐浴之时溅上的水。

    “你这是怎么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回来的时候,身上不是挺干净的……”

    在陆清容的印象中,蒋轩虽然爱干净,但绝没达到这种洁癖的程度。

    蒋轩闻言,先是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很快放下手,下意识地掸了掸袖子。一番动作过后,更是让陆清容摸不着头脑。

    “路上沾到些脏东西,洗过就好了。”蒋轩随口解释了一句,不想她再追问,率先问道:“早晨去沁宜院,没什么事吧?”

    “没事。”陆清容也不跟他较真,转而说道:“就是吴夫人叫我过去,问起你的近况,似乎对你在忙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很是挂心。”

    “哦?”蒋轩轻笑,“那你又是如何应对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提到了孙大人和褚先生……”陆清容顿了顿,“至于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自然也没有可说的。”

    陆清容的语气十分温和,蒋轩却从中听出一丝嗔怪的意味,不由加深了笑意。

    “就这些?”蒋轩含笑问道。

    “怎么?”陆清容微微一挑眉,“或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现在要告诉我?”

    蒋轩眼中瞬时闪过一抹黯然,欲言又止。

    陆清容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突然有些内疚,不再继续追问。

    “你回来之前,我散步路过书房,遇到了江凌。”陆清容主动换了话题。

    蒋轩没有太过惊讶,他刚一进府,墨南就已经向他禀告了此事。

    “早些时候,我在镇北将军府也碰到了他。”蒋轩原本只想借机讲了自己的去向,话一出口,突然发现似乎有些歧义。他可是没有半点想指责陆清容的意思。

    陆清容心下了然,笑着说道:“他本也不是来找你的!是替江姐姐送了东西给我。”语罢,不等蒋轩反应,就将那枚和田玉螺纹平安扣拿了出来,“你看。”

    知道她和江云佩素来亲近,蒋轩也顺着夸了那平安扣玉质温润云云,却突然一滞,皱着眉问道:“不年不节的,她送你这个做什么?”

    “说是我生辰的时候怕碰不上,这才让人提前把生辰礼送来。”陆清容说着,心中想起这还是她嫁到侯府之后的第一次生辰,竟控制不住有些期待起来。

    谁知面前的蒋轩却突然沉了脸。

    “我可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了,以为这次能赶在陆府之前为你过生辰,没想到还是被人抢了先!”蒋轩长叹了一口气。

    见他如此夸张的模样,陆清容顿觉好笑。

    “不到正日子,都不作数的!”陆清容摆出一副安慰人的架势,又忍不住好奇,“你准备什么了?”

    “你也说了,要等到正日子才见分晓。总归与她的不同就是了!”蒋轩卖起关子,又突然提起,“说起来,你生辰倒是常收到这些玉佩之类的……”

    在蒋轩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红色的印记。他的话却没有继续说完,就这么停在了那里。

    陆清容难免不解。这可是她嫁过来之后第一次过生辰,他又如何知道自己都收过些什么生辰礼?

    陆清容的狐疑,转瞬间就已消散,并没再多想。

    蒋轩却在心中失笑,想来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又怎会记得这许多……

    然而这次蒋轩的瞬间失神,陆清容完全没有发现。她此时心里一直琢磨着,不知道蒋轩到底为她的生辰准备了什么。

    之后的几天,任凭陆清容如何执着,甚至二人偶有亲密之时,她都未曾从蒋轩那里得到任何线索。最后她居然还让绿竹去墨南和砚北那里打听,自然也是全无头绪。

    其实平心而论,陆清容对这些并不十分看重,她之所以连续数日在这事上较劲,无非是有意无意地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出征漠北一事,一直都是悬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人选一日不定下,她始终难以心安。

    最后的结果就是,直至生辰前两日,陆清容仍旧不知道蒋轩想要如何,却是等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你说江姐姐要成亲了?”陆清容惊讶地看着蒋轩。

    “应该就在这两天了。”蒋轩肯定道。

    “为何这般匆忙?”陆清容还记得,上次听说江云佩与武定侯世子崔琰定亲,还没来得及和她谈及此事,竟突然就好事将近了。

    陆清容所问,着实再寻常不过,却让蒋轩变得迟疑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说道:“江家小姐应该早些天就知道了,想来当时她提前给你送生辰礼,还说怕到了日子碰不上,许是就因为这个。”

    陆清容点了点头,她知道蒋轩说得有些道理,却依然注意到,他这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自打听说了江云佩要成亲,她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太子的丧期未过,他们如何敢成亲?”

    “这个你不用担心。”蒋轩苦笑,“让他们尽快成亲,是武定侯府上报过皇上,皇上亲自恩准的。”

    “为什么会有这个恩准?”陆清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武定侯世子崔琰,不久就要随军去漠北了。”蒋轩的语气远不如往日那般平静,“崔琰是武定侯唯一的嫡子,皇上这才开恩,特准他无需顾忌丧期一事,在临行前低调完婚……”

    陆清容突然同情起江云佩来,如此仓促地成亲,还将要面临新婚分别的无奈。

    转瞬间,在看到蒋轩脸上那难以名状的纠结神情之后,陆清容猛然问道:“皇上这是要让武定侯世子挂帅了?”

    “不是。他只是随军的众副将之一。”蒋轩如实道。

    “那挂帅的是谁?”陆清容的声音明显变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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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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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清容觉得蒋轩有些古怪。

    分明是他绕了不小的圈子提起姜夫人玉佩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随口问问”的。

    静待片刻,见蒋轩那边没了下文,陆清容没再追问,只继续说道:“内室里间的柜橱里,有个樟木小箱,那玉佩就放在箱子里。”直觉告诉她,那或许真是什么重要的物件,这才说得格外详细。

    蒋轩会心一笑,不再提及此事。

    拉着陆清容坐回堂屋的紫檀圈椅上,蒋轩这才讲起去漠北的事。

    先是把他在镇北将军府和姜元昭一起定下的人选说给了陆清容听,在陆清容看来,这都是些陌生的名字,无一例外。

    只是说到最后,蒋轩面色开始变得不大自在。

    “还有个人,我也想要带他一同去漠北。”蒋轩的语速慢了些。

    “谁?”陆清容知道,这个人必定是自己认识的了,眼前瞬间闪过一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可是那位孙大人?”她几乎觉得定是孙一鸣无疑。

    “不是!我们俩怎么好同时离京……”蒋轩话音未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却没太在意,接着解释道:“是江凌,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自打他此次从漠北回来,我与他曾有过几面之缘,觉得他对那边的确有种异乎寻常的感知,大舅舅和孙大人也都认为如此。”

    “他自己要求,你就答应了?”陆清容是有点惊讶的,既没想到蒋轩他们如此看重他,也没料到江凌对漠北竟如此执着,“他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你们真的能有帮助?”

    蒋轩微微一怔,陆清容这个说法似乎让他很受用,只见他嘴角微微一翘,很快又恢复如常。

    “倒是不能这样说。”蒋轩反驳道:“他和孙大人去的这一趟,赶上番蒙人来突袭,江凌算得上临危不乱,还曾在前线帮助照看伤患。这次护送姜濛回京,他一路上也出了不少力。另外,让他随行漠北,褚先生也是同意的。”

    听到此处,陆清容不难发现,这并不是蒋轩临时起意的决定,便也不在多言。

    若是旁的事,蒋轩出京还要捎上江凌,陆清容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必定会笑上一笑。但如今战事临近,她的心里总是难免有些沉重。

    陆清容就这样陪着蒋轩在堂屋里坐了许久。

    亥正时分,还是蒋轩率先起身,二人这才回了内室。

    进到内室,同样是拉着手走到柚木雕荷花的镂空双面屏风旁,同样是蒋轩俯身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同样是蒋轩帮她撩帘……

    一切的一切都如往日一般,二人分别在里外两间就寝。

    翌日一早,寅正时分刚过,蒋轩就起身准备进宫了。

    三个时辰后,进宫面圣的蒋轩才刚回到侯府,圣旨便紧随其后而来。

    皇上下令,调集辽东、陕西、山东、山西以及河南之兵力,集于京师和宣府待命。五都司之兵力,再加上五万镇北铁骑,共计二十万大军,出征漠北。

    蒋轩被封为总兵官,挂征北将军印,统领全军,三日后出征。

    陆清容早已知情,听到消息,并没有其他人那般惊讶。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皇上的另一份旨意,算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皇上给蒋轲封了个官,五城兵马司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

    虽然只有正七品,又是个不管事的闲职,但仍旧把吴夫人和邱瑾亭一干人等高兴坏了。毕竟这是皇上亲自下旨封官,仅这份荣耀就足以让旁人刮目相看了。

    蒋轩要出征,蒋轲有了官。吴夫人简直有种双喜临门的感觉……

    陆清容倒是对蒋轲封官的事没太大想法。蒋轩出征在即,皇上施恩与侯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封了个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陆清容觉得这着实不算高了。

    真正让她注意的,是那个“三日后”。

    待到蒋轩刚一回榆院,她就忍不住迎上前去:“怎么这样急?要调那么多兵力来京城和宣府,三日之内怎么可能完成?”

    “三日当然远远不够!”蒋轩失笑,“皇上可是老早就开始准备这事了,恐怕用不了三日后,此时那些都司的兵马都已经聚集在这两处了!”

    陆清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开始数起日子来。

    三日后,三月十五,便是出征的期限了。

    而明日,三月十三,正是她的生辰。

    此时的陆清容,早已没了心情惦记自己的生辰,只想着能为蒋轩做些什么才好……

    然而到了第二天,竟是忙碌到陆清容险些记不起自己的生辰了。

    三月十三,正是武定侯世子崔琰和江云佩成亲的日子。

    若是旁人成亲,陆清容无非是在两边府上挑一处去贺喜即可。但毕竟是和她从小亲如姐妹的江云佩,故而她先是在蒋轩的陪同下回了趟陆府的南小院,才又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回到武定侯府的喜宴。

    原本太子丧期未过,武定侯府是奉旨“低调完婚”,一路上的迎亲队伍几乎就没什么太大响动。但当陆清容来到了武定侯府后,着实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只见侯府门前并无过多装点,只在大门两侧挂着一对大红灯笼,进到府里,也不过是红毡铺路,沿路掌灯,全套摆设皆无丝毫张扬。

    唯一显得不大低调的,就是宾客的数量了。只看大门口停着的那些数不清的马车,便不难猜测里面来了多少勋贵官宦了。

    此时的陆清容还没有意识到,为武定侯世子贺喜,自然是这些人纷纷前来的名目,但出征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蒋轩,同样是某些人的关注所在。

    陆清容和蒋轩刚被迎入府中,首先碰到的竟然是结伴而来的蒋轲和邱瑾亭。

    昨天才刚得了官职,跻身大齐官员之列的蒋轲,竟然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应酬了。陆清容心中暗道。再看站在他身旁邱瑾亭,身着蜜合色绣百蝶刻丝比甲,配着同色绣金综裙,头发挽成堕马髻,一副鹦哥绿翡翠头面衬得她比往日更稳重了几分。

    陆清容来不及细看,只见身旁闪过一个人影,经过他们之时,竟是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疾步而走,像是在躲着什么。

    想起此人正是承平侯府那位莽撞无理的二爷宋世祥,陆清容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因为光隐寺一事,躲着自己和蒋轩。(小说《锦此一生》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二百零三章 离席

    转眼再看邱瑾亭,陆清容突然觉得她神色有些怪异。

    今日邱瑾亭所穿的刻丝比甲,本就比平日的褙子更硬挺些,偏她此刻的站姿又略显佝偻,更是让她的肚子非但没有像往日那般大,反而比正常月份还要小上一些。

    大庭广众之下,一向自视甚高的邱瑾亭这般姿态,着实惹人费解。

    “县主可是身体不适?”陆清容直接问道。

    “没有!”邱瑾亭急忙否认,旋即恢复了方才的从容,展颜一笑:“不碍的,邹太医也说,到了这个月份,有胎动也属正常!”

    再看旁边的蒋轲,自始至终对此置若罔闻,似是仍沉浸在自己初得官位的喜悦之中,对来往众人都报以微笑。

    陆清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见她已经恢复如常,也不欲多费唇舌,和蒋轩分开后,便随女客往内院去了。

    今日虽是武定侯府崔家娶亲,但崔诗云仍待字闺中,自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唐玥这些日子大都待在王府,已经很少出来走动。就连陆芳玉,也因为临盆在即,在狄府待产。因此今日的陆清容,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和邱瑾亭一前一后走着,全无交谈,陆清容丝毫不觉尴尬,唯有清静。

    然而这份清静却没能维持多久。

    尚未行至后院,就听到后面一声响亮的呼喊:“世子夫人!县主!”

    陆清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谁了。

    不消片刻,身着湖蓝色柳叶缎面褙子,天青色综裙的邱沐云已经站到她们面前。只见她头发挽着高髻,总算还有所顾忌,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张扬,只是戴了整套的点翠嵌青玉头面。

    邱沐云倒是丝毫不见外,先是同邱瑾亭姑侄二人寒暄了几句,就面向陆清容问道:“怎么没见靖远侯夫人?”

    “夫人身体微恙,只让我们替她把贺礼带了来。”陆清容简单应过,便想继续前行。

    邱沐云却没打算完事,抢着说道:“小女在府上叨扰多日,我们心里怪不踏实的,但愿没扰了世子夫人的清静才好!”

    “我倒是鲜少能见着她。”陆清容也不跟她客气,“这话,您还是要向县主说才是!”

    邱沐云正欲接话,却突然怔愣了一瞬。

    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院中的青石甬道上,前方有一行人向她们这边走了过来,看到此处有女眷,即刻避在了一旁。

    见身着月白锦袍的江凌也在其中,陆清容知道,这八成是刚才过来送亲的人。

    站在江凌身旁的,正是一身宝蓝色纻丝直裰,风流倜傥、英姿焕发的孙一鸣。

    邱沐云的失神,正是来源于此吧。陆清容心中暗道。

    而与此时孙一鸣的神采奕奕相比,邱沐云倒像是耗子见了猫一般,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总归这二人曾是夫妻,虽说早已和离多年,但见面尴尬总是难免的,只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光景,二人神态对比之强烈,着实出乎了陆清容的意料。邱沐云此刻的模样,倒像是做过亏心事一般,躲闪的眼神中夹杂着难掩的落寞,不知所措。

    心中困惑,脚下却没有迟疑,陆清容径直走了过去,只是听着脚步声,知道邱瑾亭和邱沐云很快便跟了上来……

    待到了后院的席间,陆清容则是连片刻的安静都不曾有了。

    刚一进来,便不断有人过来与她搭话。

    无非都是随意扯上几句家常,亦或问到吴夫人为何没有来之类。当然也有像承平侯府二夫人这种,一上来就“预祝世子爷旗开得胜,靖远侯府重振声威”……陆清容怎么听着都有些别扭,又只能不动声色地与她们寒暄着。

    好在江云佩和崔琰拜堂过后,陆清容便被请去新房,与一众亲友看着新人喝了合卺酒,又是一番折腾。

    这是陆清容第一次见到别人的新房,无论是屋中鸡翅木雕花圆桌上的一对合卺杯,还是洒满了花生桂圆石榴之类的喜床,都让她不禁记起了自己和蒋轩成亲的时候……

    当时的自己既纠结又忐忑,想不到才一年的光景,便已今时不同往日。

    突如其来一阵莫名的悸动,说不清是甜蜜还是期盼,却又忽地想起蒋轩即将远行之事,顿时增添了几许无奈。

    陆清容顾自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凤冠霞帔加身的江云佩,以及她身侧那一身大红喜服的武定侯世子崔琰,心里一心一意祝福着他们。

    新房礼成,众人散去,陆清容方才随着回到了宴席。

    刚才的情景再次上演,这回连邱沐云也来了精神,跟着掺和进来,时不时还提上几句贺清宛。反观坐在陆清容身旁的邱瑾亭一直格外安静,却不似往日那种自持身份的架势,倒像是一直在晃神……

    众人的热情,着实让陆清容难以招架。本以为要一直这样坚持到散席,没承想坐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前院就来人通报:“靖远侯世子请世子夫人一同回府,说是府里有事。”

    虽然心里奇怪,但陆清容总算先是松了口气,即刻起身,告辞而去。

    蒋轩早已等在了门口。

    陆清容忍住没有多言,直到和蒋轩一起上了靖远侯府的马车。

    “府里出了什么事?”陆清容这才开口。

    “没事。只是随便寻个借口。”蒋轩直言,“两日后我就要走了,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应酬上!”

    心中一暖,陆清容紧接着噗嗤一笑:“你在宴席上也被缠住了?”

    蒋轩无奈地摇头,只顾含笑望着陆清容。

    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陆清容找起话题:“我今天在武定侯府看见孙大人了!”记得曾听蒋轩说起,孙一鸣和很多人都不来往。

    “毕竟崔琰跟着景王有些日子了,难免熟悉了些吧!”蒋轩似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陆清容登时一愣。

    这话信息量实在有些大。孙一鸣,景王……

    这算是表明了他们都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吗?

    谈及朝事,蒋轩还是头一次如此直言不讳。

    陆清容怔怔回望着他。

    蒋轩此番并非失言,而是根本就不打算隐瞒什么,却也点到即止,没再继续。

    陆清容心领神会,不再就此追问,她还有其他好奇的事:“孙大人为何一直没有再成亲?”

    尽管平日里二人说话十分随意,听了这话,蒋轩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琢磨起这事了?”

    “倒不是平白无故想起的。今日那贺夫人撞见了孙大人,我看着总感觉有些古怪。”陆清容也不隐瞒,“但凡知道他们和离之事的人,都听说是因为孙大人生性风/流**……邱家才主动提出了和离,当然,和那时正赶上辅政王失势也脱不了干系。但这也不至于让那贺夫人如此亏心吧?”

    陆清容没说出口的是,当初邱沐云未婚有孕,去贺府找尹屏茹示威的时候,都没见她有过半分愧色。

    “我对此也不甚了解,孙大人很少提及这些。”蒋轩回忆道:“当年孙大人成亲的时候,我还年幼,近些年倒是听人说过,他那时似是极为满意的,成亲后却不知为何,没过多久就和离了。奇怪的是,和离时他也是十分愿意的,而且竟还十数年都未再娶。”

    蒋轩的话非但没能给陆清容解惑,反而让她觉得孙一鸣这人愈加复杂了……

    “对了!上次听江凌说起,褚先生也要成亲了,只等太子丧期一过就办。如今褚先生要随你去漠北,亲事是否也要提前?”

    见今天陆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起什么说什么,却都是绕在“成亲”这件事上,蒋轩笑意更深。

    “褚先生的意思是,成亲的事先放一放,等班师回朝后再说。”

    陆清容很早就听说过,褚先生并没有什么亲人,情况自然与武定侯府无法相比。更何况飘然古怪如他,传宗接代这种事对他能有几分束缚,着实不好估量,如此决定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陆清容此时,心里对他还是多了一分敬佩。

    当初听闻褚先生要娶的女子,比他年纪小了不少,陆清容还曾暗自腹诽过他……

    此时的蒋轩,就这样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失笑,竟忍不住想着,时间若就停在这一刻,倒是也没什么不好。

    突然间,陆清容总算是觉察出,这时间有些不对劲了。

    靖远侯府和武定侯府都在荣恩街上,基本就算是挨着,为何马车行进了这许久还没到?

    顺手掀开一侧的帷裳,向外看去,陆清容这才惊觉,他们此刻早已驶离了荣恩街,就连阜华门*的城楼都被甩在了身后,马车正朝城外疾驰而去。

    面露不解地看着蒋轩,陆清容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今日在外面折腾了一整天,她还惦记着回去能吃上一碗长寿面呢。

    蒋轩先是握住了陆清容的手,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总不会把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吧?”

    只这一句,就让陆清容险些掉下泪来。

    十几年来,顾及尹屏茹的感受,陆清容总怕她想起当年旧事,每逢生辰,始终坚持低调。唯独去年正值出嫁前夕,陆太夫人做主大办了一场,生辰加上添妆,却是热闹有余,亲近不足。

    马车内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陆清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二百零四章 生辰

    马车内的气氛格外宁谧。。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

    陆清容就这样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片刻过后,心跳总算逐渐平稳。

    “咱们这是去哪儿?”

    “枫栌山。”

    陆清容心中纳闷。

    枫栌山漫山遍野的黄栌,山顶成片的枫树,皆是秋日赏红叶的好去处。可如今正直三月,又是晚上,能有什么景‘色’?

    蒋轩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紧跟着说道:“钦天监多日前曾上奏,说算出今日天有异象,能见到遮月的奇景。”

    “遮月?这他们也能算出来?”陆清容吃惊道。

    蒋轩所说的遮月,想必就是月食了。这对于曾经身处现代的陆清容来说,着实不算新鲜。但即便知道其中道理,仍旧无法想象大齐朝这般的古代人是如何测算的。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蒋轩笑道:“你也知道钦天监那帮人,整天就知道讲些似是而非的话,乍一听有些道理,实则跟没说一样。难得他们这次竟言之凿凿地说了这个,褚先生也证实确有此事。”

    又是褚先生。

    虽未在朝为官,从内阁到皇帝,皆对他另眼相看,竟然连天象星辰也有涉略。

    陆清容似乎对这位褚先生的通天本领有点习以为常了。

    “可算出是什么时辰?”陆清容问道。

    “戌初三刻。”

    怪不得要提前从武定侯府告辞。

    他们是过了酉正时分出的‘门’,算起来只有约莫一个时辰不到,不知能否赶得及。

    不过,即便上不到山顶,能在这夜‘色’之中随便寻得一处赏月,也算美事一桩了。

    对陆清容而言,看什么,在哪儿看,都无甚所谓,身边的人才是关键。

    难掩笑意,陆清容再次掀开帷裳,向外望去,只见天‘色’已暗,马车挂起了灯笼,道路两旁昏暗一片。

    然而,靖远侯府的沁宜院里,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吴夫人正坐在厅堂之中,身旁只有吕妈妈陪着,只见她时而做沉思状,时而又长吁短叹一番。

    今日吴夫人没去武定侯府的喜宴,并非是因为什么身体不适,而是进宫见了太后娘娘。

    回来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吕妈妈不敢惊扰,只静静立于一旁。

    最后还是吴夫人先开了口:“平日里,太后娘娘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去。今日,我却是有点不明白了。在这个档口召我进宫,原想着该是会问起蒋轩出征一事,却不想太后娘娘愣是一句都没提!”

    “那太后娘娘都跟您说什么了?”吕妈妈鼓起胆子,声音却小得很。

    “明面上像是在聊家常,但来来回回都在讲二皇子和皇长孙,甚至还提到了皇上。”吴夫人回忆道:“说起皇上近日来对二皇子格外亲厚,似是对……的人选十分摇摆不定。太后娘娘也有几分无奈,毕竟皇长孙才是咱们吴氏一‘门’的希望所在!”

    吕妈妈虽有惊诧,却并不慌张。

    自打吴夫人一回府,她便看出了些端倪,早就将丫鬟婆子们远远遣了去。

    “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吴夫人直接问道。

    任是吕妈妈再有准备,听到这话也难免一身冷汗,愣了好半天,才勉强着开口:“奴婢着实不懂这些,想来皇上是要多多思量的吧……”

    “若是一直这么思量下去,到底对咱们是好是坏呢?”吴夫人不肯罢休,她的脑子此刻着实有些‘乱’。

    “这……”吕妈妈定了定神,索‘性’坦白说道:“奴婢觉得,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定。拖得越久,对两边都是各有利弊。皇长孙如今年幼,日后必然是一年一个光景,若是学有所成,必定会更得皇上器重。而景王那边,此时正当年,又已经大婚,如若将来子嗣繁盛,定然也是一大优势。”

    “子嗣?恐怕这可有的等了!”吴夫人冷笑一声。

    吕妈妈心领神会,低眉顺眼不言声。

    吴夫人这才接着说道:“怕只怕,这次让蒋轩出征,是皇上心里开始偏了……”

    “许是太后娘娘正是担心这个。”吕妈妈顺着说道。

    “哼。深入漠北,远比侯爷当初去西北领兵平叛还要凶险数倍,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吴夫人像是在说服自己,“到最后,指不定能不能替二皇子争上这口气呢!”

    说到此处,吴夫人突然噤声,停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今日在太后宫中,李嬷嬷送我出来的时候,状似无意间提起,这次漠北战事的粮草事宜,是由兵部与户部一同办理,皇上更是直接钦点时任兵部‘侍’郎的陆亦铎督办此事。还提到‘他们翁婿齐心,定能事半功倍’……”

    吴夫人没有再往下说,她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太后娘娘叫她去的真正意图。

    “您的意思是?”吕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自然是不能让他们齐心!”

    ……

    此时,马车中的陆清容突然打了个喷嚏。

    蒋轩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就在这时停住,枫栌山到了。

    陆清容早已迫不及待,即刻撩帘而出。

    刚一下车,冷不丁一阵凉意袭来,还来不及觉得冷,身后的蒋轩已经帮她披上件大红云锦斗篷。

    陆清容转过头,笑容中都带着暖意,傻傻地回望着蒋轩。

    蒋轩微微一怔。

    晴朗的夜,繁星点点,皓月当空。

    幽幽的月光之下,陆清容的笑容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底,印在了他的心上……

    蒋轩伸手接过小厮递上的灯笼,另一只手拉过陆清容,往山上走去。

    陆清容这才放眼四周。

    三月的枫栌山,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没有了漫山似火的红叶,取而代之的是‘春’意盎然的新绿。

    山脚下几株樱‘花’树,枝叶上尚存些许‘花’朵,更多的‘花’瓣则是散落一地,阵阵清香四散开来,沁人心脾。

    晚风微凉,陆清容藏在斗篷内的手觉不出冷,而被蒋轩牵着的那只手,更是温暖。

    一口气走到半山腰的平台,石阶两旁皆是黄栌围绕,早已不见樱‘花’树的踪影,但陆清容始终觉得,那阵馨香一直萦绕在她四周。

    “你不冷吗?”陆清容看着蒋轩,他自己的那件玄‘色’的斗篷,一直只是在手臂上搭着。

    “我哪有这般柔弱,起码要到了山顶才用得上!”蒋轩语带调侃。

    陆清容嗔了他一眼,也不多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蒋轩却原地未动,看着陆清容已经有些红扑扑的小脸:“要不要歇一歇?”

    他还记得,上次来看红叶的时候,陆清容走到此处,早已累得不行了。

    陆清容自己也纳闷,不知是这半年自己身体变得强健了,还是和蒋轩关系的转变让她格外轻松,亦或是一心想到山顶去赏月,总之,她一点都不觉得累。

    “我不累!”陆清容坚持,“来都来了,万一钦天监真的不是胡说,咱们能在山顶观赏奇景,很是难得呢!也不枉你兴师动众地让人封了山!”

    蒋轩失笑,与她并肩前行:“这你都看见了!”

    那么明显,看不见才真是奇怪。陆清容认真问道:“这样兴师动众,真的没问题吗?”

    “不碍的。”蒋轩带了几分正‘色’,“今时今日,我这一身正气怕是嫌多了,总要有点‘私’‘欲’,才是为臣之道。”

    陆清容深知其意,也不点破,只换了副玩笑的口‘吻’:“你这还没出征呢,就讲起‘私’‘欲’了,若是他日凯旋而归,又当如何?”

    蒋轩佯装思索片刻,也随着她打趣:“自当更甚!”

    话音刚落,二人就同时笑出声来。

    笑声回‘荡’在原本幽静的山中,久久不曾散去。

    上山的路是由东向西的,陆清容担心错过时辰,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月亮。每当此时,蒋轩都会转过头来,看着她被月光照得分外闪亮的双眸,嘴角含笑,心里默默希望,这条上山的路,能再长些。

    他自然是没能如愿。

    不消片刻,山顶已在眼前。

    待到登上山顶,陆清容顾不得看别处,直接站了靠东边的一侧,对着那轮皓月。

    三月十三,月亮已经圆得很。

    如此干净的夜空,陆清容甚至觉得,眼前的月亮,让人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而当蒋轩把手中灯笼小心翼翼地挂在旁边的一株枯枝上,回过身来,便看到了陆清容伸手够月亮的一幕。

    大红‘色’斗篷,伸出的手,指若青葱,纯白‘色’的羽‘毛’领口之上,‘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月光洒在她脸上,镀上一层光晕,淡淡的,却深入人心。

    这一幕,留存在蒋轩心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犹如眼前。

    此刻的陆清容,浑然不觉。

    身后的目光,她没有注意。而刚刚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此时正窸窸窣窣地在山顶中央的石桌旁摆放着什么,又迅速无声无息地退下,她就更是无从察觉了。

    手臂缓缓放下,陆清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喜欢这个地方。

    不是因为这里曾有漫山遍野的红叶,不是因为这里能将京城全貌收入眼底,更不是因为眼前那一轮皓月亦或可能会出现的什么奇景。

    一切的喜欢,只因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r--73033+dsuaahhh+27173177-->

第二百零五章 交心

    陆清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想得出神。.访问:. 。.

    蒋轩就这样站在她身旁,也不出声。

    一阵晚风拂过,陆清容恍惚间回过神来。

    见蒋轩那件玄‘色’斗篷依然在手臂上搭着,她轻声说道:“山上风冷,还是穿上吧!”

    蒋轩闻言,竟是直接把手中的斗篷递了过来。

    陆清容先是一愣,看看自己面前的斗篷,又看看蒋轩期待的目光,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却也伸手接过。

    轻轻踮起脚尖,陆清容才得以把那斗篷整整齐齐地披在蒋轩的肩上。转到身前,帮他系好领口,陆清容立刻站回他身侧。

    刚才这一番动作,她是不大习惯的。

    平日里,服‘侍’蒋轩更衣都是丫鬟们的差事,他自己动手也是常有的。陆清容这还是第一次。

    此时的蒋轩,笑意直达眼底。

    伴着又一阵微风,陆清容开口道:“你要小心身体,漠北的气候不比中原,千万别旧疾复发才好!”

    虽说蒋轩近日来甚是康健,但总归才好了半年的光景,让她难免为此悬着心,生怕在漠北若有个闪失……

    “若是为了这个,你完全无需担心。”蒋轩没有迟疑,直接说道:“那原本也不是真的!”

    陆清容没有惊讶,只微微侧头看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仍旧与蒋轩一同望着前方的夜‘色’,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阵,是曾得过风寒,但很快就好了,远没有那么严重!”蒋轩略顿了顿,仍怕她不放心,“后来那些晕倒之类,大都是顺势而为……那时候没跟你说,吓着你了吧?”

    说到后面,蒋轩面‘色’微赧,目光徘徊在茫茫夜‘色’之中,静静等着身旁那人的反应。

    “当初……是你自己的意思吗?”陆清容犹豫着开了口。

    一下子就问到了要害。

    蒋轩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当时的情形,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阵子,二皇子身旁的人,或是接连出事,或是被各种调换。我若不告病,许是也难以善终。而且,二皇子也需要一个在宫外办事的人……”

    “办事?”陆清容拿不准这意思。

    “二皇子原非有野心之人,只求现世安稳。但这并不是只要踏踏实实读书、远离朝堂纷争就能行的。身为皇子,不争,也是挣了……”蒋轩说得通透,“总要知己知彼,方能柔韧有余,在各方冷箭之中,免于将自己陷入那不义的境地。”

    这和陆清容自己的猜测是有几分接近的。

    不难想象,当时太子殿下正如日中天,皇上对二皇子的重视程度远不如现在,再加上志在必得的太后娘娘,以及她身后虎视眈眈的吴氏满‘门’,二皇子的处境,可见一斑。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蒋轩那边又继续说起来。

    “二皇子一提这事,我即刻答应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蒋轩微微转过头,陆清容在月光下尤显莹润的侧脸近在眼前,他不由凝视片刻,方才转回头来,接着说道:“任我是骄纵也好,狂妄也罢,婚姻大事,总是还要父母做主的。那时候,榆院内外,大都是沁宜院安排的人,想起内室还要再住进来一个,我实在是不想成亲……”

    蒋轩说得格外坦白,却不是没有担心的。

    “我知道。”陆清容也不虚言,笑道:“你那次跑去陆府,不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那时候,可是惹你生气了?”蒋轩试探着问。

    “没有吧……我也记不清了。你知道的,那时候我自己也没有很情愿……而且当时一心惦记着父亲的事,怕是也顾不上其他。”陆清容实话实说。

    蒋轩闻言,突然转过身来,眉间微皱,故作惊讶道:“我不想娶你,你居然一点都不伤心?”

    “伤心!”陆清容立刻也端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却终是没能忍住,噗嗤一笑破了功,索‘性’主动出击,“你可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本是一句玩笑话,蒋轩那厢却认真思量起来。

    片刻过后,只见蒋轩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还有翠柳巷的事……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总归也不是真的就是了!”

    “翠柳巷?”陆清容只知道那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虽说早先听过坊间的传闻,跟蒋轩扯上了关系,但她本就不十分信,自从进了靖远侯府的‘门’,更是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阵子一出‘门’,身后就有人远远跟着,便总是和孙大人一起,先去那边转上一圈,甩掉那尾巴。”蒋轩的口‘吻’颇显无奈。

    “为何非要去那种地方?”陆清容已经在心里腹诽起孙一鸣了,就不能找个别的地方……

    “孙大人领着,我也就跟着过去了。而且后面那些人是谁派的,想你也能猜到。”蒋轩带了一份不屑,“她若是知道我去那些地方,应该高兴的吧!”

    陆清容想起吴夫人送去榆院的那些美婢,不由叹了口气。

    蒋轩幼时丧母,靖远侯又变得疯疯癫癫,这些年来,他的苦处又有谁能知晓?

    陆清容目光微垂,主动牵住了蒋轩的手,并未多言。

    蒋轩迟疑了一瞬,以释然的口‘吻’继续说道:“想来人都是自‘私’的,咱们若有了自己的孩子,怕是也会全心全意的为了他争取一切吧!”

    “我却不这样想。”陆清容自有一股子倔强,“任谁也没规定一家只能有一个爵位,本不该是你死我活的争夺。建功立业、兴利捍患,难道就都不可为了?甚至都不愿一试,非要从自家人手中易主才成?”

    蒋轩的话不过是为了陆清容宽心,本无为吴夫人开脱之意。

    陆清容突然有些‘激’动。

    而此时她表现出了少有的语无伦次,却让蒋轩深受触动。

    蒋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冷静下来,陆清容心里一直都明白,蒋轩所言,并非为了替吴夫人开脱,而是劝她莫要冲动行事。

    果不其然,蒋轩接着说道:“我离开的这些天,你在榆院过自己的日子就好,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能敷衍就敷衍。若是有人徒增事端,你也莫要意气用事,等我回来,咱们一起面对!”

    陆清容听了,不可能不感动。蒋轩能有跟她同进退的心思,让她格外欣慰。但是,她同样希望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不用事事依靠蒋轩,拖了他的后‘腿’。

    心中自有计较,陆清容却并不争辩,认真点头应下。

    蒋轩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此时见她这番应对,也只能‘露’出无奈的一笑。

    晚风徐徐的山顶,繁星闪烁的夜空,二人就这样牵着手,静静站在那里。

    “你……进去过吗?”陆清容的声音轻轻飘过。

    “什么?”蒋轩有些‘摸’不着头脑。

    “翠柳巷的那些地方……”

    陆清容竟然还惦记着这事。

    蒋轩闻言,非但没有着恼,反而十分庆幸。陆清容原来这么在意,此时自己主动提了,总好过日后她从旁人那里听了来。

    蒋轩正在斟酌着如何解释,不想在陆清容心里留下疙瘩。

    陆清容却在话一出口之后,就开始后悔了。

    这里毕竟不是现代。男尊‘女’卑在大齐朝向来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无官无爵的普通男子,妻妾成群、寻欢作乐都极为平常。

    蒋轩是不同的,陆清容早就有所感觉。

    但她也有着自己的坚持,只愿能有一份完整的感情。

    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蒋轩真的能理解她吗?

    倘若他真的说出些“逢场作戏”之类的话,又当何如?

    陆清容正顾自胡思‘乱’想着,蒋轩那边已经开了口。

    “每次过去,都是和孙大人在一处,大都是由正‘门’进去,又从小‘门’出来。偶有脱不开身,坐坐也是极限了,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事。”蒋轩说得极为认真。

    陆清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听到那些让她揪心的话。

    蒋轩旋即换上一副玩味的表情,接着说道:“孙大人对那边很是熟悉,有他在,定然不会让人把你夫君欺负了去!”

    陆清容的面‘色’刚刚缓和,一听这话,忍不住佯装气恼地嗔了他一眼,顺带把他的手也甩了开。

    蒋轩笑意更深,直接张开双臂,将陆清容拥住。

    瞬时,一抹馨香猝不及防地飘过,使人难免心猿意马。没承想只安静了片刻,就见怀中那人扭着身体,将他推开。

    蒋轩一怔,以为陆清容还在恼着刚才的事。

    只听陆清容突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等蒋轩作答,陆清容接着道:“不是说戌初三刻吗?我看现在都快亥时了,钦天监的话果真是靠不住!”

    蒋轩释然。

    只是看着天上那铮亮的一轮圆月,他也只有无奈:“幸亏我还有旁的准备,不然真就被钦天监的人害苦了!”

    语罢,蒋轩揽着陆清容向山顶中间的石桌走去。

    陆清容心里正纳闷着,钦天监的人草包也就算了,难得褚先生也有算错的时候……r--73033+dsuaahhh+27218608-->

第二百零六章 酒后

    晚间,武定侯府的喜宴结束。

    宾客逐渐散席。一时间,侯府门前的马车纷纷离去。

    邱瑾亭已经在马车中坐了许久,方才等到蒋轲。

    只见蒋轲进来后,仿佛没看见她一般,静静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邱瑾亭只矜持了片刻,终是抵不过心中的疑惑,先开了口。

    “才刚开席没多久,大嫂就先行离去了,说是府中有事。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会知道!即便府里真有什么事,怕也轮不到咱们知道!”蒋轲的声音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不忿的口吻尤为明显。

    邱瑾亭闻言,不由微怔。

    这样的蒋轲,她还是头一回见。

    以往,或是在人前的彬彬有礼、嘘寒问暖,或是私下里的冷若冰霜、不闻不问,都与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然而,邱瑾亭很快就发现了缘由。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十分狭小,蒋轲刚才说话时,便有阵阵酒气飘过,甚是呛人。

    邱瑾亭双眉紧蹙,以手帕掩鼻,纵然心中不虞,却也知趣地没再做声,只在心里腹诽着蒋轲,居然在武定侯府的喜宴上喝了这么多酒,不知道席间是否有什么失仪之举……

    此刻的蒋轲,若是知道邱瑾亭心中所虑,不知该作何感想。

    事实上,在喜宴的席间,别说失仪了,就是话他一共都没说过几句。

    原因无他,只是没人理他罢了。

    说起来,这算是蒋轲第一次正式出门应酬。

    他如今已经成了亲,一个县主嫡妻,一个燕国公府出身的平妻,再加上刚刚又得了官职,本应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却不想,宴席上的一众宾客,愣是没人买他这个帐。

    回想起蒋轩告病的那些日子,每逢靖远侯府摆宴,都是他在前院以主人的身份待客,来往之间,备受关注,也得过不少称赞。

    这才一年的光景,竟已物是人非。

    今日在武定侯府,大家似乎只能看到蒋轩一人,酒桌上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仿佛皆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蒋轩离席,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依旧没人理他,但总好过之前投来的那些晦涩目光,对比也好,不屑也罢,都不如简单的无视来得清静。

    这一“清静”,蒋轲便控制不住地多喝了几杯,若说喝醉到不至于,却使得心中更加烦闷。而这阵烦闷,在登上马车,看到小腹微隆的邱瑾亭之时,瞬间达到了顶峰。

    好在邱瑾亭之后没再多言,否则他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靖远侯府与武定侯府同在荣恩街上,没过多久,马车便行至府门前。

    刚一停稳,蒋轲即刻撩帘而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待到香巧从后面马车上过来,扶了邱瑾亭下车,她们早已看不到蒋轲半分踪影。

    见邱瑾亭一直维持着平静的姿态,香巧也不曾多言,低眉顺眼地扶她进了府,换上青绸小车回枫院。

    一进枫院的正屋,果然和往日一般,未见蒋轲的身影。

    毕竟今日他喝了酒,邱瑾亭终究有些不放心,差了香巧出去询问一二。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香巧便回了正屋,面带难色。

    “二爷去哪儿了?”邱瑾亭自己都觉得,这有点明知故问了。

    “去了唐……”香巧适时停住,改口道:“去了唐氏的屋里。唐氏的丫鬟出来说,二爷今天就歇在那边了,让二奶奶不用挂念。”

    邱瑾亭心中冷笑,却已经有些习惯了。

    见到此时香巧的吞吞吐吐,也只当做是她怕自己为了蒋轲的行为生气。

    殊不知,香巧之所以顿住,是因为险些把唐珊叫做了“唐二奶奶”。而事实上,如今枫院上下,都是这么喊的,只是邱瑾亭一人不知罢了。

    “表小姐可歇下了?”邱瑾亭难掩烦闷,于是想起贺清宛来。

    “表小姐还没回来。让人带了话,说天色已晚,又许久不曾回过贺府,今日想住上一晚,明早再回来。”

    邱瑾亭微微颌首。

    贺清宛回贺府的事,是提前跟她打过招呼的。横竖那些“渡劫”之类的说辞,无非是成阳公主想出来的说法,大家虽不点破,却都心知肚明,故而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她也就没当回事。

    反观贺清宛那边,就没有她这般从容了。

    这些天里,贺清宛一直揣着那方帕子,冥思苦想,日夜难眠。

    后来又得知蒋轩即将出征漠北,更是有些慌张。时间已经不多,看来她唯有在这帕子上做做文章了。只是出征的日子愈发临近,她还是要尽快回府和母亲商量一下才是。

    好不容易挑了邱瑾亭陪蒋轲出门的机会,自己也回了趟贺府,却不想,平日和武定侯府并没什么往来的邱沐云,今日也去凑了这热闹,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这才让人给邱瑾亭带了话,说自己要在贺府住上一晚。

    最后直到亥时将近,方才等回了邱沐云。

    贺清宛一股脑把自己这些天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当然,除了那帕子的确是蒋轩的之外,便几乎不再有什么实情了。

    贺清宛心里明白,即便邱沐云的胆子再大,她若是把蒋轩对自己的态度如实以告,也没把握贺家会为她出头,为求稳妥,只能铤而走险,胡乱斟酌了一番说辞。

    大概的意思就是,这帕子是靖远侯世子给了她的,后来却是反悔了,不愿承认。

    虽然这“赠帕子”的过程被她说得含糊其辞,但邱沐云却丝毫没有质疑。

    许是这原本就和她心中所想十分符合,总之邱沐云完全没有要求证的心思,听罢贺清宛的话,即刻开始帮着出谋划策起来。

    “这件事,你没有跟侯府里的人提起过吧?”邱沐云首先问道。

    “没有。”贺清宛这倒是实话,“连二奶奶都没说过。”

    “嗯,这就好。”邱沐云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不定,最终说道:“既然世子爷的态度前后不一,为求稳妥,咱们还是要过些天再提这事为好。”

    “这……”贺清宛有些着急,以为母亲没打算帮她做这个主。

    邱沐云却接着说道:“这两日,你依然要守口如瓶,与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此事。待到两日后,世子爷启程离京,我自会登门……他不在,反而更容易些,见了吴夫人,争取一次就把这事定下来!”

    邱沐云说得无比坚定。

    贺清宛听了难掩兴奋。

    果真还是母亲最有办法。

    ……

    此时,枫栌山上的蒋轩和陆清容,完全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着他们。

    尤其是陆清容,还在念叨着钦天监的这个乌龙。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山顶,又在那儿傻傻等了这许久,竟然什么都没看到。你可得补偿我!”

    听着陆清容佯装矫情的娇嗔,蒋轩脸上的笑意更深:“这就补偿!”

    一边说着,一边揽着陆清容来到石桌旁边。

    陆清容跟随蒋轩行至桌前,只见桌旁放着几个雕花木质食盒,此时里面的食物已经悉数摆在桌上。许是一直用下面的炭火温着,桌上那些酒菜,竟然还都是热气腾腾的模样。

    “这是?”陆清容不知这些都是何时变出来的。

    “生辰宴。”

    陆清容刚才只是说笑,没想到还真的有“补偿”。

    与蒋轩对面而坐,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尊白玉细颈酒壶,还有一对精致小巧的酒杯,陆清容略显诧异:“这真是酒吗?”

    蒋轩轻笑:“月下对酌,想来应是一番美景。只是你从来不喝酒的,咱们也就摆摆样子便是了。”

    他这话是真心的。

    陆清容此时却不依了,坚持打算要尝尝看。

    蒋轩拗不过她,只得亲自执壶,稍稍给她倒上了小半杯。

    陆清容从没喝过酒,却越是没喝过越不惧怕,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等她反应过那其中的辛辣滋味,酒已下肚,几乎是瞬间过后,就开始张了嘴使劲地喘气,还不时用手扇,希望能减轻这股灼烧之感。

    看着她就快要跳起来的模样,蒋轩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清容看着他笑,舌头辣得愣是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还笑!”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蒋轩也不反驳。

    “想什么?”陆清容皱着眉问道,心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年的端午节,在景湖后面的梨春院,当时你站在院子里,就是如刚才那般大口喘着气,看着十分有趣。”蒋轩回忆道。

    “那可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陆清容顺口纠正道。

    “嗯,是你们来京城之后的第一次。”蒋轩有些奇怪,“再往前,你就太小了,那时候的事,你也能记得?”

    陆清容一愣,连忙解释:“是母亲讲与我听的。”

    此时的陆清容,尚能给自己的失言辩解,只因才刚有一杯酒下肚。

    初次饮酒的她,在第一口的辛辣过后,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于是,之后任蒋轩如何阻拦,都挡不住陆清容月下小酌的兴致了。r1152

第两百零七章 浅尝

    第二杯酒下肚,陆清容的表情明显镇定了不少。

    只见她虽然不再使劲吸气,却仍是抿紧了嘴,狠蹙着眉。

    蒋轩看她这不认输的模样,知道自己劝也劝不住,索性佯装抱怨道:“你这可是要月下独酌?都不打算邀你夫君一起?”

    这话要放在平时,肯定会换来一个瞪眼。

    然而此刻的陆清容,只是抬起头来,双眉舒展,莞尔一笑,接着便微微欠身,将蒋轩面前的酒杯送到他手中,还不忘举起自己的酒杯,摆出一副要与他对饮的架势。

    蒋轩被她的笑容一晃,瞬间有些失神。

    待到他收回目光,扫过二人手中的酒杯,才发现皆是空空如也。

    蒋轩无奈一笑,只得执壶斟酒,却是有意给自己杯中多倒了些,反观陆清容那杯,只有半杯不到。

    陆清容也不计较,盯着那酒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酒?”

    蒋轩举杯放至鼻前,闻了闻,方才应道:“竹叶青。”

    “果真是‘竹酒澄芳’!”陆清容煞有介事地说道。

    蒋轩含糊着点头,手下不闲着,赶紧从桌上挑了几样菜,夹到陆清容碗里。

    刚才她一连喝了两杯,自己来不及阻拦,此时只能让她多吃些菜,起码不要继续空腹饮酒。

    水晶肘花、荷叶鸭腿、蟹黄豆腐、酱汁山药,陆清容看着碗里的菜,原本在武定侯府的喜宴上就没来得及动筷子,此时面前都是自己平素喜欢吃的,忍不住每样都尝了一口。

    蒋轩陪着她吃,刻意不再提酒的事。

    却不想。陆清容碗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她就又举起了酒杯,这次却没有独饮,而是向自己这边举过来。

    端起自己那杯酒,蒋轩缓缓说道:“以后,每年你的生辰,咱们都在月下对酌。可好?”

    他的声音沉稳而柔和。虽是询问的口吻,却透着一股坚定。

    陆清容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前忽地腾起一阵雾气。强忍着待其散去,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好。你可要言而有信才是。”

    说完,她便一饮而尽。

    蒋轩跟着一起喝了,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

    刚才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以为她还为了天象奇景的事郁闷,蒋轩笑着说道:“钦天监这次上奏。可是连皇上一起都晃点了,恐怕到不了明日,钦天监监正就要换个人做了!”

    这话说得倒是实情,并不算夸张。

    陆清容却没什么反应。

    她原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看不到遮月的奇景有什么打紧?我本也不喜欢这些!”陆清容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现在这样多好,人月两团圆。虽然阴晴圆缺,古来有之。但我就是不喜欢……如果月亮一直像今天这样,该多好……”

    语罢。陆清容开始自斟自饮。

    蒋轩这才明白,她喝的有些多了。

    陆清容本就是初次饮酒,起先喝得急了些,又没吃多少东西,难免更容易醉。

    蒋轩先是后悔,却又庆幸,好在只准备了这一壶酒……

    从陆清容手中接过酒壶,蒋轩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

    不消片刻,酒壶终于见底。

    陆清容却意犹未尽。

    蒋轩松了口气,见她已经许久不曾动筷,旋即喊了下面候着的小厮,上来把桌子收了,食盒撤掉。

    生怕一会儿万一再从食盒里冒出一壶酒,蒋轩拉着陆清容起身,再次走到山顶东侧,对上那一轮皓月。

    “才刚吃过东西,过会儿咱们再下山。”蒋轩轻声道。

    “嗯。”陆清容边说边点头,这一点头,顿觉一阵眩晕,却并不感到难受。

    这种飘忽之感,对她来说十分陌生,正顾自享受着,恰逢一阵晚风吹过,让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我冷。”陆清容冲口而出。

    蒋轩侧过身,还来不及说什么,下一刻就眼看着她扑到了自己怀中。

    陆清容的脸轻轻靠在蒋轩的胸膛,双手钻进蒋轩的玄色斗篷,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自己心里明白,这定是喝了酒的缘故,才会有这么大胆子。

    蒋轩同样心下了然,但当他感受到胸前突如其来的一阵暖意,即刻双臂一环,将那暖意紧紧留在自己怀中。

    “你可有这样抱过别人?”陆清容突然问道,语气隐约夹杂着一丝委屈。

    “没有。”蒋轩几乎是立刻作答,随即嘴角微翘。

    陆清容没再说话,而是轻轻在他怀中扭了扭,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份宁静只持续了一瞬,蒋轩便听到自己怀中传出了阵阵抽泣的声音。

    声音极小,在这宁谧的夜晚,却尤其清晰。

    蒋轩难掩诧异,自己刚才明明斩钉截铁地回答了“没有”,如何就把陆清容惹得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怀中的人方才开了口:“你放心,你走之后,我在府里会小心行事,照顾好自己,只等你回来。你在漠北……切莫为我分了神。要记得,你刚刚可是答应了我,以后每年都要陪我过生辰的!”

    蒋轩低下头,看着怀中那人如蝉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其间的晶莹在月光下微微闪烁,让他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刹那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我会记得,定会平安归来的!”蒋轩的口吻无比郑重,“你也莫要过于苛待自己,若是碰到棘手的事,别只跟自己过不去。孙大人是个靠得住的人,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以让他帮着去做。还有陆府也好,镇北将军府也罢,尽管去求助,倘若事出紧急,王府也是去得的!”

    蒋轩生怕陆清容受了委屈。

    陆清容这一哭,让他难免有些慌乱,平日那些淡然处事的风范,无论如何都用不在这处,只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好在陆清容的抽泣声渐弱,总算让他心下稍安。

    只是无论蒋轩怎么哄,绕在他腰间的那双手臂就是不肯松开。

    平日里,陆清容行事总是带着一分谨小慎微,此番这般任性,反而让他更受触动。

    蒋轩不再多言,只静静抱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枫栌山上,皓月当空,映衬着山顶紧紧相拥的一双身影。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陆清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跟着蒋轩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随时抬头都能看到月亮。

    陆清容却觉得,眼前的圆月似是不停地在摇晃着,让人眼晕。

    又一阵风吹过,她只觉脚下一软,险些歪在那里,幸亏蒋轩一直在身侧扶着她。

    陆清容不以为然,仍然打算迷迷糊糊地继续往下走。

    蒋轩及时拦住了她,自己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捞起,背在了自己身后。

    陆清容突然双脚离地,既不慌张,也不挣扎,就这样任由他背着。

    舒服地靠着他的背,陆清容有些昏昏欲睡。

    整整一路,反而是蒋轩备受煎熬。

    先是背后那人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脖颈,紧接着她开始凑近嗅来嗅去,阵阵温热的呼吸传来,伴随着痒痒的碰触。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此刻的蒋轩,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紧贴着背部的一团柔软。他已经把脚步放到最轻,却依然止不住那阵阵颤动。

    陆清容早已不剩几分清醒,自始至终浑然不觉。

    而在山脚下等候的随从,见到世子爷就这样背着世子夫人下山,心中的震撼自不必说。虽然好奇,但还是一个个立即低下头,不敢张望,直到世子爷和夫人上了马车,众人才纷纷抬起头来。

    然而马车内的蒋轩,所受的煎熬却丝毫没有减轻。

    陆清容上了车,依然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行为却愈加任性。紧挨蒋轩坐着,依然抱着他不撒手。

    一路上,陆清容仿佛对他从头到脚都感到格外好奇,一会儿伸出手指在他眉毛上使劲蹭来蹭去,嘴里还念叨着“不是画的啊”,一会儿又掀开他的玄色斗篷,探进头去寻摸良久,嘀咕着“月亮呢,怎么不见了”……

    蒋轩只有哭笑不得,双臂环着她,生怕马车一晃,把她磕着碰着,同时心里暗自琢磨,以后万不能让她随便沾酒了。自己再过两天即将离京,这事还要记得跟绿竹嘱咐一遍,让她看着陆清容才好……

    待到马车终于驶入城内,回了侯府,蒋轩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给陆清容煮了醒酒汤。

    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完,蒋轩这才放下心来,吩咐绿竹服侍她回里间歇息。

    事实上,枫栌山与侯府着实有段距离,夜晚路暗,马车走得又慢,这一路颠簸回来,陆清容的酒早就醒了大半。

    许是蒋轩今晚的坦诚触动了她,许是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感怀,许是酒后任性的劲头犹在,陆清容死活不肯让人帮她更衣,硬是直接把绿竹从里间撵了出来。

    绿竹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只因熟悉陆清容的脾气,她倒并无忐忑,唯有纳闷。

    想到夫人此时既没梳洗,也未更衣,绿竹一脸踌躇地站在珠帘外,不知如何是好。

    蒋轩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你下去歇了吧,夫人交给我便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辄止

    绿竹有些犹豫地站在外间。

    但世子已经发了话,不容置喙,即便她再不放心,也只得应声退下。

    蒋轩走到屏风一侧,在珠帘之前止步思虑了片刻,随即撩帘而入。

    只见此时陆清容正歪在里间的花梨木拔步床上,没盖被子,却合着眼,呼吸缓和平稳,竟像是睡着了。

    想起刚刚还听到她和绿竹说话,蒋轩轻声走上前去,打算把她喊起来梳洗更衣。

    刚走到床边,就见陆清容突然噌地一下坐起身来。

    蒋轩原以为她这是要自己去净房了。

    却不想,陆清容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稳稳坐在那里不动,摇晃着脑袋,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陆清容的视线,先从床边的那盏小灯看到窗下的条案,又在蒋轩的身上打了个转,之后看到那仍有些摇晃的珠帘,最后停在了蒋轩身后那座柚木雕荷花的镂空双面屏风上。

    “这个屏风好生奇怪,摆在这里有什么用?什么都挡不住……”陆清容明明感觉此刻的脑子甚是清醒,却不知为何,出口的话,仍是带着难掩的任性,与往日十分不同。

    蒋轩闻言,不由想起了这屏风的旧事。

    当年的榆院,几乎上上下下全是沁宜院的人,出入行事,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让他无时无刻都不得安生。经常自己打开里间的这扇门,惊觉外间里居然有人,虽然或是在收拾屋子的模样,或是正要进来传话,之前却都半分动静不曾有。蒋轩索性直接让人把那隔板和门都拆了去。摆座屏风在那里,还专门挑了个有镂空花纹的……

    这些前因,陆清容并不知晓,有此一问也是正常。

    只是看着眼下陆清容这状况,跟她说这些恐怕没什么用,蒋轩直接顺着她道:“你不喜欢,咱们换了便是!若是嫌屏风不够严实。赶明儿等我回来。咱们重新换成门板。横竖有我在外间待着,你本也不需要这样眼观六路的……”

    蒋轩话音一落,陆清容的眼睛又不争气地红了。

    见她半天没说话。蒋轩以为这是同意了,方才开始劝着她去梳洗更衣。

    他深知陆清容一向爱干净,今天这身衣裙,又是喜宴又是山顶的。若是就这么睡下,明早她指不定得多懊恼……

    谁知陆清容听了。倒是没像对绿竹那样让他出去,却还是一动不动在床上坐着发呆。

    蒋轩正想再说些什么,陆清容那边突然有了动静。

    “叫我去净房也行,你不许走……”陆清容的声音明显像在撒娇了。

    蒋轩正拿不准这“不许走”是指的哪里。陆清容马上自己补充道:“就在这里等我!”

    蒋轩无奈,笑着点了头。

    陆清容这才站起来,独自转身去了里间的净房。

    听着净房传来的阵阵水声。蒋轩仿佛觉得这水像是撩在了自己心上,涟漪不断。赶忙在里间环顾一周,想将注意力移开。

    这才看到在窗下的条案上,摆着一个绣筐。这类东西出现在陆清容周围,绝对算稀罕物,蒋轩忍不住走上前去看个仔细。

    只见那个小小的绣筐里,最上面放着一个未做完的荷包,比寻常见到的都要小上许多,乍一看只是一团红色,其实在红色的绸面上,绣着几片歪歪扭扭、颜色相近的枫叶。

    难得自己一下子就认出了这绣的是枫叶,蒋轩一边在心里打趣,一边放下了那荷包。

    拾起旁边一本《说文解字》翻看了数页过后,总算等到一身清爽的陆清容走出了净房。

    此时的陆清容已经散了头发,换上件白色寝衣,通身遮得严实,倒不知道里面穿的什么。

    蒋轩轻咳了一声,面色不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看了眼那红色的荷包,继而说道:“这绣工真是进步了不少,回头再给我绣一方帕子吧!”蒋轩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帕子找不到的事情讲出来。

    “好!”陆清容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往日那份藏拙的心思全然不见,直接伸手拿起那红色荷包,献宝一样放在蒋轩面前:“这个就是给你的,里面放着平安符,明天就能做好了,到时候你去漠北,可要随身带着!至于帕子,怕是没有时间,只能回来再给你了!”

    蒋轩笑着点头,见她虽然走路仍有点摇晃,但说话已经逐渐有些条理。

    眼看亥时都快过了,蒋轩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扶了她坐在床上,然后直接转身要出去。

    陆清容却不肯,立刻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便冲口而出:“月亮都没了,我自己不敢睡觉!”

    蒋轩有心告诉她,月亮还在外面好好挂着呢,但见她此时衣着单薄,又怕开窗让她吹了风。

    还没来得及说别的,陆清容已经拉起他的手:“你陪我一起睡!”

    蒋轩心中一震。

    想着刚才陆清容一路回来的种种表现,此时自己若就这么走了,恐怕她还真就不睡了。

    事实上,手被她紧紧地拉住,人被她那说不清是发愁还是害怕的眼神盯着,蒋轩想移动步子都难。

    见蒋轩顾自点了点头,陆清容双眉即刻展开,登时脱了鞋,靠里侧躺下了。

    纵然她把被子拉得连鼻子都能盖住,但仅凭露在外面的那一双杏眼,蒋轩就不难发现,她正在笑着。

    蒋轩低头审视一番,刚才绿竹陪着陆清容进来的工夫,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家常的天青色袍子,此时便直接和衣而卧,躺在了陆清容外侧。

    内室依旧如同往日夜间那般幽静,里外间的小灯也同样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蒋轩记起来,上次睡在里间,是自己喝多了。那次在书房招待孙一鸣和江凌喝酒,自己真是醉了,隔天起来,不知为何就躺在陆清容的床上,好在二人都是衣着整齐……没承想,这一次睡在这里,依旧是因为有人喝多了……

    但事实与他想的不尽相同。

    陆清容虽然喝了酒,但并不似他上次那般完全不省人事,只抱着陆清容便足以。

    此刻,平日里极轻的碰触都能红透了脸的陆清容,正像个八爪鱼一般,抱着自己。

    蒋轩心里暗道,以后再不能让她喝酒了……

    陆清容的心里,同样纠结难耐。

    想起今日蒋轩跟她说过的话,想起成亲一年来两人之间的种种,想起后日即将出征漠北的无奈……陆清容心中黯然,格外珍惜二人独处的时光,下意识地将环在蒋轩腰间的双臂紧了紧。

    这一紧,让蒋轩先是一惊,随即按住了她的手,使其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腰间不动,方才放下心来,轻舒了口气。

    二人皆未再动。

    陆清容的心里,却因为蒋轩这“一按”,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她只是不愿和蒋轩分开,想和他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并无旁的心思。

    此时因被会错意而招致的拒绝,才让她突然意识到,蒋轩对她的照顾和隐忍。

    老实说,所谓的年纪太小,不过是母亲和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放眼大齐朝,这个年纪成亲的女子丝毫不足为奇,难道她们的夫君也都如蒋轩一般克制不成?

    陆清容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档口。起先完全没有的念头,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蒋轩哪里知道陆清容心里的曲折,见她半天没有动静,只当是来了睡意,心下稍安。

    却不想,转瞬的工夫,腰间那双被自己按住的小手,竟开始慢慢摩挲起来……

    蒋轩看着怀里那人,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她这是要干什么?此刻的她是清醒的吗?

    蒋轩加重力气,再次按住她的手。

    “等我……等我回来。”蒋轩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些许沙哑,飘在陆清容耳边。

    陆清容鼻子忽地一酸,却是更加坚持。

    若是蒋轩不去漠北,若是今夜自己没有喝酒,她都不会说出下面的话:“回来是回来,今天是今天……”

    蒋轩愣住。

    陆清容的想法,他多少能猜到些。

    历来年轻的将领出征前,这种事都是屡见不鲜的,好似今日武定侯府的喜宴,便是如此。

    但他总觉得,这样对陆清容不公平。

    “万一我若是回不来……”蒋轩的声音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你必须给我回来!”陆清容有些急了,先是本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似是不愿听他说这种话。

    许是被蒋轩的话刺激了。

    紧接着,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做出了一个她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也是之后蒋轩每每提及,都让她无地自容的动作。

    她的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另一个地方。

    无论蒋轩有着再强大的自制力,瞬间也都全部瓦解了……

    没有激烈,没有抗拒,没有索求,亦没有悲伤。

    连那细微的痛处,都让人心动。

    一切是如此自然,却又令人震撼。

    陆清容能感受到蒋轩小心翼翼的呵护。

    蒋轩亦能感受到陆清容心中对这份感情的笃定。

    心,没了距离,一切都没了距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临行

    清晨,直到天色破晓,内室的里间才渐渐映入些许光亮。

    看着床边那盏小灯,蒋轩心中忽地一软。

    想起昨夜,陆清容坚持要把灯吹灭……后来完了事,蒋轩正要再把灯点起来,陆清容却还是不让,问她怎么不怕黑了,她也不言声,反正就是不许他去点灯……

    蒋轩的心里复杂而甜蜜,凝视着躺在里侧的小小身影,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此时的陆清容,白色寝衣干净整齐地穿在身上,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蒋轩腰间。她的呼吸极轻,要离得非常近才能感受到那份平缓的触动。

    过了好半天,蒋轩才从她那宛若凝脂又飘着红晕的脸上收回视线。

    他实在不想吵醒陆清容。昨夜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直到很晚都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的。于是蒋轩身上那八爪鱼是一会儿换一个样子,搞得他更难入睡。明知她是无心的,但这么被她不时蹭来蹭去,自己也跟着难受,顾着她初经人事,无论如何又只能忍住……

    先把自己的手臂从她头下轻轻撤出,蒋轩方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去了外间。

    珠帘落下的声音极轻,但陆清容还是立刻就睁开了双眼。

    早在蒋轩小心翼翼将她的手从他腰间挪开的时候,陆清容就已经醒了。

    只不过一夜过去,她不仅仅彻底恢复了清醒,那因为酒精而变得格外勇敢的劲头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事情的结果,她是不后悔的,但回忆起昨夜自己的种种言行,只盼望这屋里要能有个地缝,倒应该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处……

    陆清容一边缩在被子里继续装睡,一边侧耳注意着外间的动静。

    只听到蒋轩一到外间,就轻声喊了绿竹进来,说了许久的话,至于具体说的是什么,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了。

    一炷香的工夫后,陆清容确定蒋轩已经走了好半天,终于缓缓起身。

    先是站在铜镜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方才喊了绿竹进来。

    陆清容先是看着外间,向绿竹使了个眼色,尽量做得和平日一般无二。

    绿竹会意,回道:“世子不在外面,刚刚更衣去了书房。”

    陆清容这才安下心来,任由绿竹帮着梳洗更衣。

    正梳着头,陆清容才从镜子里发觉,绿竹一副心里有事、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是昨晚自己的样子,让她担心了。陆清容暗暗有些歉疚。

    “忘了让你早些叫我了。明日一早世子就要启程,一会儿大家都要去靖春堂坐一坐。今儿的头发不能太随便。”陆清容先开了口。

    “嗯。”绿竹应道:“奴婢倒是记着这事儿,只是刚才世子爷还特地嘱咐过,不让吵了您的觉。”

    陆清容闻言,脸上一热,没再接话。

    绿竹原本是有些担心陆清容的,但见她早上的样子并无不妥,也就放下心来。此时她脑子里回荡着的,反而是早晨世子爷说的那些话。

    先是让她不必急着服侍夫人起身,接着又再三嘱咐,以后尽量莫要让夫人饮酒……

    绿竹直到此刻,仍感觉有点怪怪的。在榆院丫鬟婆子们的眼中,蒋轩甚是不苟言笑,偶尔吩咐事情,都是简单明了,一共也说不了几个字,刚才只让夫人别喝酒这一件事,就来来回回讲了好一通,当真让她不大习惯。

    心里琢磨着这些,绿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消片刻,便为陆清容梳好了一个凌云髻。

    陆清容挑了一套淡青的和田玉头面,换上一身月白色竹纹交领褙子,并着同色的综裙。

    眼看去靖春堂的时辰就要到了,蒋轩一直都没回来。

    这要搁在平时,陆清容也就去书房寻了他,一道过去了。

    今天这情况……陆清容等到最后,只随便用了几口过早饭,便独自领着绿竹去了靖春堂。

    陆清容算是来得很晚,此时除了蒋轩,其余的人都已经到了。

    厅堂的主位上端坐着靖远侯和吴夫人,下首的右侧,坐着枫院的几个人,先是神清气爽的蒋轲,再是身怀六甲的邱瑾亭,还有目不斜视的唐珊。贺清宛也一早赶了回来,此刻正寸步不离地陪在邱瑾亭身旁。

    见陆清容是一个人过来的,以吴夫人为首的几个女眷,都免不了有些看好戏的心思。

    就连蒋轲,看向陆清容的目光都带着一股像是怜悯的意味。

    唯独靖远侯,没有任何反应,只在陆清容请安之时,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是否因为春天的气候使然,靖远侯的气色看着相当不错,但饶是如此,也没人敢跟他提蒋轩要出征的事。

    陆清容才刚在另一侧落座,蒋轩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先是略带歉意地看了陆清容一眼,方才给主位上那两位请了安。

    今日靖远侯的精神的确格外的好,一会儿问问蒋轩最近差事当得如何,一会儿又转向蒋轲,说这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虽然不是什么要职,但仍需严正以待,莫要失了侯府的脸面云云。

    此情此景,若是初见靖远侯的人,定然会觉得他与寻常人无异。

    靖远侯那些嘱咐的话语,竟一发不可收拾,滔滔不绝地讲来讲去。

    下面坐着的人,表面皆是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心里早已各自走神了。

    邱瑾亭真真是越听越烦。

    昨日憋闷了一整晚,早晨过来之前,她已经向贺清宛吐了好半天的苦水。贺清宛听得心不在焉,但搪塞她的话那是信手拈来,什么“不可操之过急”,什么“看谁笑到最后”之类的说**番上阵,邱瑾亭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面容,在听到她说起“子嗣事大”的时候,再次皱起眉来。

    此刻再听靖远侯数落蒋轲的话语,心里更是愈加烦躁。

    然而坐在她下首的唐珊,同样也在晃神。

    唐珊此刻仍有些后怕。昨日蒋轲喝醉去她屋里,口无遮拦地说了些“日后我若是做了靖远侯,你就是侯夫人”之类的话,把她吓得够呛。她倒不是没这个念想,当初知道自己在榆院书房撞错了人,心里也着实懊悔许久……但这种事放在心里想想就好,如今蒋轩好端端在那里,这话便只能烂在心里,如何能喝个酒就瞎嚷嚷出来!唐珊总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心里不很踏实。

    然而此时厅堂之中,心中最畅快的应该就算是贺清宛了。

    自打昨晚在贺府得了邱沐云的保证,她禁不住各种心驰神往,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此时再见了蒋轩,更是控制不住地盯住不放,眉目之间尽含柔情。

    坐在主位之上的吴夫人,倒是没工夫注意她那乱七八糟的眼神。

    此时的吴夫人,目光一直在陆清容和蒋轩身上打转。

    方才蒋轩一进门来,她就已经觉出有些不对劲了,之后那二人更是一个不停地投去讨好的目光,另一个坚持视而不见。她自己和靖远侯不是没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那些眼神透露出的意味,明眼人一看便知。

    陆清容并不在乎吴夫人探究的眼神,却也佯装不知,只恭敬地听着靖远侯的“淳淳教诲”,同时还注意到,今日跟在靖远侯身后的,仍旧只有卫姨娘一人。自从新春祭祀那天,陈姨娘在祠堂失仪,犹如疯癫一般对着姜夫人的牌位把头都磕出了血,两个月多过去,都未曾见她再露面……

    靖远侯总算说够了,兴致上来还欲留众人在此用饭。

    吴夫人立马接话:“两个孩子还有差事在身,怕是待不到中午了。”

    蒋轲随即应和,顺着说了些“让父亲好生休养”的话。

    就在众人正要告辞之时,吴夫人突然又对着陆清容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天热了的缘故,我这身子格外困乏,想着让你继续帮我管管家里的事,可好?”

    陆清容很是意外,之前倒是曾经让她学着管过一阵靖春堂和府里的账目,但后来府里又是过年又是办喜事的,逐渐就搁置下来。不知是否因为她做主送去安乐侯府的那份略显寒酸的年节礼,吴夫人更是提都没再提让她管事的事,如今怎么又……

    陆清容却没再多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一来她是世子夫人,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二来蒋轩这一走,她着实需要点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管吴夫人存的什么心思,她都不会畏惧。

    见她这么爽快就应下,吴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待到靖远侯被卫姨娘搀扶着回了屋,众人便也纷纷散去。

    回到沁宜院,吕妈妈先是按耐不住了,一边端了茶递过去,一边问道:“夫人您这是何意?”

    吴夫人接过茶水,先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让她时常出来管管事,也没什么不好!若她一直这么窝在榆院,咱们反而不好掌握……咱们在榆院的人,虽然还留下了一部分,但已经个顶个的不中用的!你看看这些日子,哪还有什么像样的消息传过来?”

    吕妈妈跟着点头,这她倒是也发现了,但总觉得把掌家的权利交给陆清容,总是透着一股子危险。看着吴夫人一脸的不以为然,她也不便多说,却又想起了另一事:“刚才在靖春堂,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看着有些不大对劲。据说昨天他们回来得极晚,今日二人脸上又明显不如平时自在……眼看着世子爷就要出征,大家相安无事,此番竟横生了这么个枝节,万一让她有了……”

    “哼。”吴夫人鼻子里传出一声笑,打断了吕妈妈的话,“我看你也是瞎担心!不过就这么一两次,她年纪又小,哪那么容易就有了……随他们去吧!更何况,他这一走,可不是十天半月能回来的,倘若真的有那么巧,还不是全看咱们如何行事了!”

    “还是夫人沉稳,是奴婢有些昏头了。”吕妈妈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那边要出征了,咱们可也不能闲着!”吴夫人冷笑一声,“上次说的事,你打听得如何了?”

    吕妈妈连忙回道:“打听好了,陆府的尹氏是个信佛之人,每逢十五都会去光隐寺烧香。奴婢觉得,咱们若是想从尹氏那里入手,去光隐寺见上一面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吴夫人满意地点着头,“我也听闻那陆亦铎的后院,多年来都只有尹氏一人,想来从她身上入手,总是没错的!”

    吴夫人越想越得意。

    明日便是十五,正是蒋轩出征的日子,届时再去光隐寺和尹屏茹碰面,无论自己说些什么,蒋轩都没有反驳自清的机会了……r1152

第二百一十章 送别

    陆清容和蒋轩这边,正走在回榆院的路上。

    绿竹紧跟在陆清容的身侧,感受着有些诡异的安静。

    原本她是打算远远走在后面的,但不知为何,夫人坚持让她就这么跟着,她也只得如此。

    一路上,陆清容始终未发一言。

    蒋轩几次想说些什么,碍着绿竹在旁,也没有开口。

    行至榆院附近,周围极少再能见到府里的丫鬟婆子,逐渐变得清净许多。

    蒋轩这才对着绿竹吩咐道:“你先回去,让她们中午早些摆饭!”

    绿竹应声而去。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蒋轩停下脚步,看着陆清容解释道,接着又说:“刚才我回内室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原来他刚刚回过内室,怪不得比她们还要晚到靖春堂。

    陆清容这才跟着停下来,回望着蒋轩。

    撞上她那略显娇嗔的目光,蒋轩轻咳了一声,方才继续:“早晨砚北来书房回了些事,这才耽搁了时辰。”

    他解释得非常清楚了,陆清容也早已释怀,却因想及昨晚之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像往常一般和他说话,一时无措,竟随口问出:“砚北找你做什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成亲一年,她从未如此干涉过蒋轩的事情,从来都是他若说,她就听着,他若不说,她也不问。

    蒋轩却丝毫没有顾忌,反而十分欣喜的模样:“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蒋轲昨儿个也喝醉了,说了些胡话……”

    陆清容被这个“也”字,瞬时搞了个大红脸,定了定心神。并不好奇蒋轲到底说了什么胡话,而是问起:“枫院里……有你的人在?”

    “不算是我的人吧!只是各怀心思罢了。”蒋轩所言不虚,“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便再多讲一句,枫院那边,还是跟他们保持距离为好,蒋轲。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话算是说得很重了。

    陆清容认真地点着头。

    “我这一走。你自己要小心行事。方才又应下了掌家的事,以后外院那边的事,尽管放心交给管家去办。那是个牢靠的人。有什么不清楚的,就把墨南和砚北喊来问。”

    说完,蒋轩主动伸出手,牵起她往榆院走去。

    “你不带着墨南和砚北走?”陆清容颇有些不放心。“总要有人在身旁方便照顾吧!”

    “又不是去游完,带着小厮。保不齐到时候还得我来保护他们!”蒋轩失笑。

    陆清容跟着微微一笑,瞬间放松了些,被蒋轩牵着的那只手,也不似刚才那般发烫。

    等二人回了榆院。包括绿竹在内的丫鬟们看到的,便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世子和夫人了。

    待到午饭过后,蒋轩方才出府。

    一整个下午他都没闲着。去了镇北将军府和姜元昭道别,又奉召进宫觐见了皇帝。出宫之时,还“偶遇”了进宫问安的二皇子。

    再次回到榆院,天色已经大暗。

    用毕晚饭,陆清容将她捣鼓了一下午的那个荷包塞给蒋轩:“这绣得虽然不大好,但里面的平安符才是正经!”

    蒋轩满面含笑地看着她。

    往日陆清容对神明保佑之说从来不以为然,一直坚信人定胜天,此刻竟如此似模似样地求起平安来。

    “你也信这个?”蒋轩忍不住打趣。

    “谈不上信或不信。”陆清容想了想,接着说道:“平日里的那些琐碎小事,大都是要靠自己的,与时运无关,我求个佛,他也不能帮我吃饭睡觉。但你去漠北,便是另一回事了!打仗之类的事,我虽不懂,但也知道战场之上,各方形势皆是瞬息万变,任你再运筹帷幄,没有时运相助,恐怕仍难取胜。古人有云,‘天时、地利、人和’,可是把‘天时’放在了第一位呢!”

    “那‘天时’可不是指的这个……”蒋轩的笑意加深,他总觉得陆清容讲起这些“大道理”的时候,模样格外有趣。

    “我知道不是指这个!”陆清容继续说道:“却总归还是有一部分运气在里面的。即便博学如褚先生,目观天象不是也有出错的时候!”

    这话愣是把蒋轩说得无言以对。

    蒋轩本也没想跟她较真,此刻顺势作罢,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那荷包收入怀中,继而打岔道:“钦天监的监正果然被降了职,做了正八品的主簿,不过仍旧在钦天监,且监正的位置还空着,想来皇上也觉得观测天象并非易事,没打算狠罚他。”

    陆清容难掩好奇:“皇上也去赏月了吗?”

    “何止去了,还专门在宫中御花园上摆了御宴,将后宫嫔妃聚在一处,共赏奇景……”

    陆清容顿觉好笑:“好在昨夜的月亮,已近十五,也不算太煞风景。那位监正现在许是已经后悔了,早知道说成是明日,起码还有个满月可看,说不定责罚之事能免去也未可知!”

    蒋轩闻言,突然严肃起来,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在我心中,不会有比昨日更美的月亮了。”

    “胡说八道!”陆清容不好意思地嗔道,心里却是动容的。

    离别在即,二人言谈之间未见伤感,反而格外轻松。

    直至夜色渐深,到了要就寝之时,陆清容方才有点不轻松了。

    她既不想把蒋轩挡在外间,也绝做不到昨日酒后那番坦然,正在进退两难之时,蒋轩已经无比自然地撩帘进入了里间……

    但事实证明,陆清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一整晚,蒋轩只轻轻搂着她,二人就这样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三月十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靖远侯府的清晨,显得格外忙碌。

    寅正时分刚过,榆院这边先有了动静。

    蒋轩起身梳洗用饭,随即换上了他的全套衣装。

    因武事尚威烈,故而大齐朝戎服皆以赤色为主,更衬得蒋轩英气逼人,而那盔甲带来的坚硬质感,使他显得清冷且不乏杀气。

    一身戎装的蒋轩,先是去祠堂拜别祖先,继而在陆清容的陪同下,到了侯府门口。

    大齐朝的将士出征,亦是有明文规定的,家人送行,只能送至府门口,不可继续跟随。

    此时靖远侯府府门内,以吴夫人为首的众人早已等在那里。

    众人正所谓神态各异。

    吴夫人面无表情,叮嘱出来的话语同样不带丝毫感情,像是在背书一般,待发现门前等候蒋轩的褚先生和江凌,方才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语气倍加温和。

    蒋轲脸上挂着含蓄得体的微笑,见蒋轩过来,即刻迎上前去,待吴夫人语毕,马上用既羡慕又佩服的口吻说道:“大哥为国征战,真正的勇士莫过如此,愿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蒋轩微微颌首,淡然回道:“府里的事,就要有劳二弟了。”

    “大哥莫要如此,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蒋轩没再理会,转过身面向陆清容,对着她嘱咐起来。

    与应对蒋轲的短短一句相比,对她说的话显得如同长篇大论一般。

    虽都是些“孝敬父母、贤德持家”之类的陈词滥调,但这其中的用意,陆清容心里不言自明。

    所谓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固然是她和蒋轩心中难得的默契,但若在这种场合二人没有任何交流,看在旁人眼里,必会认为她受到轻视了……

    而蒋轩此番显示出的重视,果然就引得了一些人的不快。

    比如邱瑾亭。

    一大清早被喊起来在大门口站着,她已经不怎么痛快了,又看到身旁那个阴魂不散的唐珊,一个平妻,府里什么大事小情都要跟着插上一脚,心里更添烦闷,此时再见蒋轩和陆清容在那里你侬我侬,愈加难耐。

    身旁搀扶着她的贺清宛,却是满心期待,只想着等到世子爷得胜归来之时,一切应该都不同了……

    然而站在不远处等候的江凌,同样有些失神。

    对于陆清容,无论是眼神亦或动作,他都自认能看透一二,此时见了她凝视蒋轩的目光,柔和如水,心下难掩失落……

    众人送别过后,蒋轩翻身上马。褚先生和江凌一起坐上了紧随其后的马车,再往后,是护送随行的两百名镇北铁骑,浩浩荡荡往城东的安定门而去。

    江凌登上马车之际,仍忍不住回过头去。

    陆清容却无从得见,只因她的视线片刻没有离开蒋轩的背影。

    直到镇北铁骑的所有人都消失在荣恩街的尽头,陆清容方才收回目光。

    然而对蒋轩来说,此刻京城的安定门,还有一场更为盛大的送行在等着他。

    数百镇北铁骑,以及从各省调集兵马之中的两万余人,此时正在城门外等候。这只是此次出征兵马之中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在京郊及宣府准备会和。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列队于城外,也在等着蒋轩的到来。

    原本这声势已经足够浩大,却在皇帝突然亲临,并亲手将一把尚方剑赐予蒋轩之时,在场的官员无不惶恐。

    可见皇帝对征战漠北的决心,以及志在必得的态度。

    但总有些人看不清局势,仍在心中希望蒋轩铩羽而归,甚至……不归。

    在场的安乐侯吴兴春是一个。

    靖远侯府刚刚送走了蒋轩的吴夫人,则是另一个。(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攻心

    靖远侯府。

    吴夫人前脚送走了蒋轩,后脚立刻吩咐吕妈妈备车。

    对付尹屏茹的说辞,她已经差不多想好了,就从陆清容的未来入手。

    蒋轩的名声本就不大好,这次出征漠北,虽然无论在朝堂亦或民间都有了些许赞同之声,但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也不是白费的,想来此时若说他又动了旁的心思,像是娶平妻、纳良妾这种事,陆家人还是会相信的。

    至于人选,她都已经想好,就借用安乐侯府做做文章。安乐侯妻妾众多,庶出女儿成群,要多大年纪的都有。当年安乐侯为了拉拢陆亦铎,还曾想过把五小姐嫁去陆府。倘若尹屏茹知道这些旧事,心里不难受才怪……

    她甚至都不需要提前知会安乐侯一声。

    一来,这只是个说辞,蒋轩能不能回来都未可知;二来,大家皆属皇长孙一派,对蒋轩战败的迫切愿望那绝对是不谋而合,吴氏一族的立场,没有比现在更统一的时候了。

    吴夫人此时满心期待。

    没承想,她还没来得及去光隐寺截尹屏茹,就先被邱沐云堵在了侯府。

    见时辰尚早,吴夫人让人领了她进来,心里琢磨着尽快把她打发走便是。

    邱沐云今日起得比任何人都早,之前一直在侯府门前静候,只等蒋轩一走,方才上门求见。

    进到沁宜院,她更是连场面话都省了,直接摆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靖远侯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邱沐云无比委屈地大声说道。

    吴夫人敷衍之心再重,见了她这架势。也意识到事情不妙,立时让花厅之中的丫鬟悉数退下,只留了吕妈妈一人。

    见吴夫人并不接招,只冷眼看着她等下文,邱沐云也不憷场,从怀中掏出那方帕子,将那日贺清宛所说之事。添油加醋地讲给了吴夫人听。

    这一番“诉苦之言”甚为声情并茂。却大都是胡说八道。贺清宛跟邱沐云说的时候,已经不是实情了,此时再经过她夸张数倍的转述。更是尽数虚言。

    但正是这些虚言,让吴夫人忍不住心里窃喜,诡异一笑过后,说道:“那帕子。拿过来我瞧瞧!”

    邱沐云立刻上前,递上帕子。

    “果然是世子爷之物。”吕妈妈在吴夫人身旁耳语。

    吴夫人微微一笑。随即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让贺夫人见笑了。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不敢当!”邱沐云见状,拿不准吴夫人的态度,也不敢胡乱表态。

    “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抵赖。”吴夫人缓缓说道:“靖远侯府从来不是那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人家。定会给贺家小姐一个妥善的交代!既然是我们的错在先,无论贺家想要息事宁人、另行婚嫁,亦或将错就错。与我们结亲,都全听贺家的意思了!”

    邱沐云闻言。甚是意外,原本心里想好的一大车话,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不承想吴夫人竟然这样好说话!

    稳了稳心神,邱沐云这才故作踟蹰地开口:“只是世子爷已经成了亲,这事……”

    “怎么?”吴夫人双眉一挑,“贺家小姐看不上这个世子平妻?”

    平妻!

    邱沐云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怎么敢!全凭夫人做主!”

    吴夫人也不含糊,立刻跟她商量了,如今太子丧期未过,婚嫁之事不宜操之过急,眼看三个月的期限将至,到时候再详细商议云云。

    邱沐云自然没有异议,满怀欣喜地告辞而去。

    此时正在榆院翻看账目的陆清容,也听说了邱沐云登门的消息。

    她只是微微蹙眉,并未把这当做一回事。

    而邱沐云一走,侯府立刻驶出一架黑漆平顶马车,悄然向城外的光隐寺疾驰而去。

    “夫人如此轻易就应下了这门亲事?”吕妈妈陪坐在马车里,仍有不解。

    “蒋轩不过才刚出征,以后会是怎样个光景,谁又说得准?”吴夫人言辞含糊,之所以答应得如此爽快,正因为她压根就没觉得蒋轩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还是夫人想得长远。”吕妈妈自然和她一条心。

    “更何况,那贺清宛又与旁的人不同,真真是能戳了那尹氏的心!”吴夫人更是信心倍增。

    马车行至光隐寺,已过了巳正一刻,大殿之内的讲经却尚未结束。

    吴夫人在殿前等了两柱香的工夫,终于“碰到”了正要出门的尹屏茹。

    今日尹屏茹穿了件淡青色绣梅花暗纹褙子,水色综裙,头发挽的堕马髻,只简单带着一副赤银点翠头面,显得格外低调。

    而在她身旁,还跟着一身藕荷色衣裙,梳着双螺髻的陆芊玉。

    二人见到吴夫人,皆是一愣。

    当初吴夫人为了靖远侯的病情,各种请道士做法的事,京城之内早已无人不知,如今在佛门之地见到她的身影,怎能不让人惊讶。

    吴夫人笑着上前:“原来是亲家夫人!咱们果真是有缘呢!我这正要去后院坐一坐,歇息片刻,亲家夫人可愿同行?”

    尹屏茹念着两家这层关系,自然不好推辞,便领着陆芊玉和她去了光隐寺的后院。

    在湖边的假山旁,寻得一处石桌,三人围桌而坐。

    吴夫人仿佛真的只是要坐一坐,并没有先说话。

    倒是尹屏茹忍不住心下疑惑:“素闻靖远侯夫人信奉道教,今日如何来到了此处?”

    吴夫人这才顺势摆上一副悲容,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这也是没辙了,总想着各路神仙都拜拜,说不定就真有能灵验的!”

    尹屏茹虽不认同这种做法,但也愿闻其详。

    吴夫人接续说道:“世子已于今日一早启程,前往漠北,想必亲家夫人也是知道的。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忌讳什么了。据说,那番蒙人大军早已撤退,如今想要与他们一站,势必得深入漠北,那是何等凶险!皇上这边克敌心切,只是苦了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们……”

    尹屏茹何尝不知道这些,此时只能劝道:“夫人莫要太过担心,既然皇上钦点了世子出征,必是相信他有此能力的。”

    “但愿如此。”吴夫人的面色不见缓和,“只是世子的身体又……当初咱们两家结亲,本就有着几分冲喜的意思,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又能好到哪里去?就算这身体不是问题……想起当年侯爷去西北平叛之前,身体硬朗不说,比世子此次还要信心百倍,却不还是……”

    吴夫人说得悲悲戚戚,乍一听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实则都是她精心预备的言辞。

    尹屏茹的心情,着实因她的话变得低沉许多。

    一旁的陆芊玉,更是忍不住紧锁了眉头,心中异常担忧,难道自己这个妹夫,还真是接了个有去无回的差事?

    吴夫人将面前二人的变化看在眼里,进而说道:“还有一事,在我心里头难以释怀……”

    没有继续往下说,吴夫人面露难色地看了一眼陆芊玉。

    尹屏茹会意,让陆芊玉带着丫鬟先去寺院门口等她。

    看着陆芊玉走远,吴夫人方才接着道:“世子自小丧母,原是个可怜之人,我也一向对他百般疼惜。殊不知,竟是让他行事越发任性,从小到大,看中的东西,就必须得到才肯罢休!”

    尹屏茹眉间微蹙,觉得自己所见的蒋轩并非如此,却又想起早先听过的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也不给尹屏茹反应的时间,吴夫人便将“蒋轩赠帕贺清宛,邱沐云上门要平妻”的事一口气讲了出来。话里话外,竟是把这平妻当成了既定事实。

    尹屏茹瞬间僵在了那里。

    邱沐云、贺清宛、平妻……这些犹如剑刺一般的话语,在她脑中轰然作响。

    吴夫人心中冷笑,脸上懊恼之色不褪:“当初府上四小姐为了世子的康健,顶着‘冲喜’的名头嫁进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却不曾想,终是我们对不起陆家……说句诛心的话,今早听闻此事,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过若是让那孽子战死沙场……”

    尹屏茹勉强回过神来,却是愁容满面。

    “我这也是一时急火攻心……”吴夫人先解释了一句,继而保证道:“不过您放心,若是世子真的难逃此劫,他媳妇的地位绝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无论过继了谁家的孩子,她这世子夫人以及未来侯夫人的位置绝是跑不了的!”

    语毕,吴夫人心中长舒一口气。

    她准备的话,全说完了。剩下的,就要靠尹屏茹自己消化了。

    只要尹屏茹不傻,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尹屏茹默不作声,看不出喜怒。

    假山背后偷听了好半天的陆芊玉,早已愤慨异常。

    刚才忍不住好奇,且又替陆清容担心,这才绕了一大圈回来偷听,没承想却是讲的那靖远侯世子要娶平妻!

    再也听不下去,陆芊玉拂袖而去。

    丫鬟荷叶连忙跟上,就听见二小姐气呼呼地说道:“这靖远侯府怎么回事?就因为侯爷有个平妻,两个儿子也必须人手一个?这是想让全京城的官宦人家笑掉大牙不成?”

    而坐在吴夫人对面的尹屏茹,远没有她那么激动,反而面色平和地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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