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看信
陆清容拿起礼单仔细看过,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孙一鸣送漠北送来的,无非是些羊毛、蘑菇、鹿茸、木耳之类的东西,尽管数量或许有些夸张,看样子起码能装满一整车,但以他和蒋轩的关系而言,也不算太过稀奇。
“照这么个送法,孙大人派回来送年节礼的队伍想必很是壮观了!”陆清容还是感慨道。
“那倒没有。他这次除了咱们府里,就还送了镇北将军府而已。”蒋轩笑着说道。
“就这两家?”陆清容十分意外,若真是这样,那孙一鸣也太过随心所欲了,“连辅政王府都没送吗?”
好歹他们也是亲戚,虽说如今辅政王几乎等同于被软禁了,但总归爵位还在,应有的礼数总是不好省去的。
“没送。”蒋轩也明白陆清容的想法,“此时如果跟那边没仇的人,必定都是不会去送什么年节礼的。对于辅政王来说,没有什么比满朝文武对他的漠视来的更安全了。”
陆清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仍旧腹诽着孙一鸣行事果然特立独行。毕竟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即使再独来独往的人,也不至于只与这两家交好吧?更何况他与镇北将军府应该是才结交没多久,要不也不用每次过去都要由蒋轩带着了。
陆清容此刻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孙一鸣与江凌甚为投缘了,这么看来,二人的确是有些相似之处……
见她半天都没有出声,蒋轩又接着说道:“孙大人还来了信,说他们也才到漠北没几天,好在带了江凌随行。果真帮上不少忙,想不到他也只是去过漠北一次,却对所经之路烂熟于心。竟是比当地人还要通透些。”
“他若是用心,这对他的确不是件难事。”陆清容随口说道。
蒋轩那边却突然没了动静。
陆清容好奇地看过去。
这才看到蒋轩把手缓缓伸向怀中。取出一个封信来:“孙大人的来信之中,还夹了这么一封。”一边说,一边递到了她的面前。
陆清容闻言,都不用看,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伸手接过信,果然在那信封之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讳,无疑是出自江凌的手笔。
在信封之上公然写出女子的闺名,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了。更何况还夹在寄给蒋轩的信中……
陆清容看着信封上那三个大字,只觉得头疼。
若不是有江凌和孙一鸣这种极致的组合,想必自己也不会有机会如此刻这般,甚是尴尬地对着面前这封信。
而此时的蒋轩,表情明显更不自然。
想起上次在陆清容面前提起江凌,不知是被她误当做对她的不信任,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总之在那之后,足足跟他别扭了好些天,直到二人一起从了枫栌山回来。才有所改善。
故而当蒋轩看到江凌的信,难免就想起了那一次,不过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要拿给陆清容看的。
陆清容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又抬头看着一脸纠结的蒋轩。
好在此时堂屋之中只有他们二人,陆清容索性当着蒋轩的面,直接撕开了信封。
此情此景,她着实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陆清容一边取出信纸,一边在心里腹诽着江凌的鲁莽行径,只希望里面不要再有什么更为鲁莽的东西才好。
信纸只有很薄的一张,展开来看,又是一幅画。
与上次那张气势磅礴的山海关有所不同。这次这幅乍一看显得有些杂乱。
荒无人烟的戈壁,广阔无垠的沙漠。蜿蜒曲折的河流,宁静悠远的湖泊……所有的这一切。都出现在了同一幅画上。
看着画中错综复杂的各式场景,陆清容反而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似乎这一切就该如此自然地分布在同一张纸上。
只不过这种画风,不用说在大齐朝了,即使很久以前陆清容身处的现代,也并不多见。
她对绘画没什么研究,此时只觉得这有那么一股超现实的味道。
但这一切还都是次要的,当看到眼前只有一张画,未曾见到任何只言片语,陆清容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的。
毕竟当着蒋轩的面,这要再搞出什么信中信来,她还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见蒋轩在自己看信的时候,一直目不斜视地坐在那里,陆清容主动把那幅画递了过去。
蒋轩先是有些犹豫的,见她十分坚持,方才伸手接过。
“这是江凌画的?”蒋轩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小时候看过他给江姐姐画的故事,就是这种笔法。”陆清容也凑了过去。
“没想到他画得这样好!”蒋轩笑着感叹道:“我是去过漠北的,若让我找出把漠北描绘得最传神的画作,必然以这幅画为首。”
陆清容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也太夸张了,这种连着色都没有的画,如何就能是最好的了!”
大齐朝的名画,陆清容还是见过一些的,眼前这张明显不属于那种单一墨色的画风,像这种精细描画的,大都要上了颜色,才能算得上一幅完整的作品。
蒋轩却摇了摇头:“这回你可说错了,若真是带了颜色,那也就不是漠北了!”
话音未落,陆清容便发觉蒋轩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他脸上的表情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向往。
陆清容顺势挽住了蒋轩的手臂:“以后我们也去漠北吧,我们两个一起!”
蒋轩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好,我们一起去。”
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蒋轩把手中的那张画小心翼翼地递还给了陆清容。
陆清容随意折了几下,放回到信封中。
亥初时分,已经过了一更天。
陆清容觉得今天着实有些晚了,连忙起身回了内室。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蒋轩,在陪她走到里间门口的珠帘之前,并没有立刻停住脚步。
当陆清容伸手撩帘之时,突然又一双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下一个瞬间,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跌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亲密
陆清容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和蒋轩面对面站着了。
身后是那扇柚木雕荷花的镂空双面屏风,这让她想往后退都不成。
只见蒋轩那炽热的眼神,与刚才有着明显的不同。
陆清容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他们登上枫栌山顶那次,当时在那片火红的枫林之中,就曾见到过他这样的眼神。
而此时的蒋轩被她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更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还有今天江凌的那封信,即使陆清容的反应已经让他不能更满意,却仍旧无法抹去心中那丝异样的冲动。
当蒋轩缓缓俯身下去的时候,眼看着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陆清容心中瞬间百转千回。
一切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她顾不上仔细考虑,那些或躲开、或喊人的念头在脑海中匆匆闪过,最终还是敌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份颤动,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尽管她能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呼吸,却也仅仅如此而已。
蒋轩刚刚拉她回来的那只手尚未松开,仍紧紧地攥着自己,再加上脸上传来的阵阵温热气息,更让她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而蒋轩之所以突然停住动作,也正是因为被她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吸引住了。
今日陆清容穿了件鹅黄色浅竹纹交领褙子,将她的肌肤衬得净白如雪,头发只简单挽了个髻,戴着一支黄翡木兰花玉簪,那上面的木兰花做含苞待放状,与陆清容此时的模样无比契合……
此时陆清容终于忍不住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的便是蒋轩略显痴迷的目光。
只是她还来不及作出回应。蒋轩那边就先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笑声中明显带着的温柔和爱意,陆清容完全无暇顾及,只是被他这一声笑搞得有些不快。
自己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继续也就罢了,居然还笑话自己!
陆清容顿时拧紧了眉头。嘴唇微翕:“你笑什么?”
话一出口,她简直无法相信这种娇羞任性的语气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面对蒋轩更是变得越发不好意思。
然而就在陆清容自己感觉十分狼狈,打算甩开蒋轩的手,赶紧逃开这份尴尬的时候,蒋轩的手却是越攥越紧。
下一个瞬间,就见蒋轩伸臂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几乎与此同时。温热的双唇顺势而下,覆上了陆清容的朱唇。
陆清容之前各种紧张的思绪,在此刻都被替换成了一片空白。
她先是因过快的心跳而有些慌乱,接着开始渐渐习惯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有些享受其中。
过了许久,她的脑海之中才逐渐恢复了清明,蒋轩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陆清容甚至开始想,若是她没有一回到榆院就擦掉嘴上的胭脂,不知道蒋轩还能不能坚持这么久……
但是很快,陆清容的再也顾不上这种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蒋轩的力道在不断加重,而那双拥着自己的手臂,也开始越收越紧……
陆清容顿时陷入了一阵激烈的心理斗争。
自己早已是他的妻子。而蒋轩如今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于情于理,若是蒋轩真有更进一步的要求,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但陆清容一直自认是个行为有些保守的人,更何况这些年又在尹屏茹的教导之下,耳濡目染过后,难免更加守旧。
另外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因素,她没有经验。
然而正当她被蒋轩的热情紧紧包围着,心中既忐忑又隐隐有些期盼的时候,蒋轩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怀抱还在。依然温暖,只是变得轻柔了许多。
蒋轩就这样轻揽着她。过了许久,直到二人急促而杂乱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方才缓缓放开了双臂。
“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歇了吧。”蒋轩轻声说着,语气却透着一股僵硬,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反悔一般,“年前府里的事多,恐怕你早晨想多睡一会儿都不成!”
蒋轩尽量轻松地说着。
陆清容此时还愣在原地,脸上红晕未消,一时没有回应他的话。
蒋轩轻叹了口气,直接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进了里间,自己却并未驻足片刻,直接撩帘而出。
陆清容这时才回头望去。
那副珠帘仍未停止晃动,净房之中已经传来了蒋轩独自梳洗的声音。
唇边的温热犹在,陆清容看着珠帘上的一串串贝壳,在烛光中摇曳闪亮,她的心仿佛也跟着一起闪动着,忽上忽下,忽轻忽重,却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在微微上扬……
这一晚,陆清容睡得格外香甜。
有梦境,却再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亦或大起大落的情节,而仅仅是一个安逸宁静的场景。
在梦里,她又变成了周岁的孩童,躺在一个藤编吊篮之中,屋中被阳光充满,四周温暖而明亮,阵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吊篮随着风微微晃动,她所能感觉到的,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惬意。
由于这个梦太过平静,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进入梦境,又是何时回到现实的……
第二天一早进来叫起的绿竹,发现这个任务突然变得极为容易,而且陆清容醒来之后格外的神清气爽。
然而此时枫院之中的邱瑾亭,情况则完全相反。
昨晚她独自一人歇在内室,竟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几乎没有合过眼。
早晨香巧进来服侍她梳洗,一看到她的脸,就被那两个极为明显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香巧的关心显然有些急切了,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自从前晚蒋轲留下一句让邱瑾亭“好好想想”的话就去了书房歇息,两个晚上过去了,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内室,而邱瑾亭也就足足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香巧,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邱瑾亭很少有如此无力的时候。
“这……”香巧此时甚至带了些哭腔,“奴婢也不知道。要不咱们捎个信回公主府,让公主帮您拿个主意……”
“算了!”邱瑾亭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其实她并不真的指望香巧能说出什么好办法来,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让母亲帮着拿主意?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这件事绝对不行。
母亲一直认为她腹中胎儿就是蒋轲的,并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很多话在她那里就很难说通了。
邱瑾亭并不是没想过对她和盘托出,但如果这样做了,以母亲一贯张扬的性情,若是一个不小心,在靖远侯府的人面前露出马脚,那自己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在这一天两夜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纠结着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件事上,暂时放弃公主府这个强有力的后盾。
而这也就意味着,唐珊势必要嫁到枫院来了。
好在不过是个国公府的庶女,即便做了平妻又能如何?还能将自己这个出身高贵的正妻比过去不成?
毕竟不是所有的平妻都能有吴夫人这么好命的。邱瑾亭心中暗想。
只是想起那晚蒋轲离去之前说过的话,她心里仍有一丝不安。
“香巧,你说二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邱瑾亭犹豫地问道。
“奴婢觉得不可能。”香巧这次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起初奴婢也有此担心,但转念一想,二奶奶嫁过来这些日子,二爷对您一直体贴有加,奴婢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是被那位燕国公府的二小姐一搅合,才无故生出许多事端。这次应该是您多虑了。”
邱瑾亭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愿从香巧那里听到这些话,她心中的确踏实不少。
新婚那些天的软语温存依然历历在目,蒋轲当时的表现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想来必定是对自己深信不疑的。
如此一来,退一万步讲,即便此时蒋轲觉察出了什么不对,那也仅仅就是怀疑,他可能会疑惑,也可能会试探,但是只要自己死死守住,也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此处,她更加确信蒋轲突然间的转变,完全都是因为那个唐珊的缘故。
邱瑾亭顿时充满了斗志,恨不得马上就把她弄来枫院,让她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
原本还担心自己若是太过殷勤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绽。既然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也算歪打正着地把戏做足了。
邱瑾亭刚一想通,二话不说就带着香巧去了沁宜院。
吴夫人望着面前请求要回娘家一趟的邱瑾亭,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难不成蒋轲所言不虚,他真的说动了邱瑾亭,让她回去游说平妻的事?
虽然心有疑惑,还是立刻答应了让她回一趟公主府。
然而没过多久,邱瑾亭果真就带回了让众人都大为吃惊的消息,公主府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蒋轲娶唐珊做平妻的事。
消息传到了榆院,陆清容并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她之前就隐隐感觉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但连她都没想到的事,这件事竟然进展得格外迅速。
春节在即,就在大家还没开始进宫朝贺之前,靖远侯府二爷要去平妻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得人尽皆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年前
正是因为蒋轲要娶平妻的事,吴夫人接连好几天都十分欢喜。
其实娶妻倒是其次,主要是蒋轲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康宁县主收得服服帖帖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对吴夫人来说,蒋轲身边的好事简直就是一件接着一件。
想到成阳公主府和燕国公府以后都将成为他的助力,吴夫人心中的得意就再也抑制不住,更不用说蒋轲居然赶在蒋轩之前有了子嗣的事。
这些天吴夫人一直暗自祈祷,只希望邱瑾亭肚子里是个哥儿,那可就更加圆满了。
然而就在年前的最后一天,却让她气得不轻。
这一天早晨,靖远侯府终于收到了安乐侯府送来的年节礼。
京城之中,除了皇宫里那两位地位显赫的太后和太子妃算是吴夫人的亲戚之外,就剩下安乐侯府这一家了。这些年,吴夫人和安乐侯府走得格外亲近,按道理他们的年节礼早就该到了,却不想在最后一天才送了来。
吴夫人本也没太在意,只要在年前送到,就还是在大齐朝习俗惯常的范围内。不过当她从吕妈妈手中接过礼单时,只看一眼便紧锁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吴夫人疑惑地看着吕妈妈发问,“是不是这礼单写得不全?”
“都在这单子上了。”吕妈妈低声应道。
“可是安乐侯府出了什么事?”吴夫人难以理解,往年安乐侯府送来的年节礼都不知要是这次的多少倍!
吕妈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奴婢先前也很纳闷,想起上次世子夫人把咱们送到各府的年节礼单誊写一份留了下来,就过去翻了翻……”
她一边说,一边递给吴夫人过目。
此时上面第一张就是安乐侯府的。吴夫人看过之后,顿时怒火中烧。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给安乐侯府送了如此寒酸的年节礼!上次她拿礼单给我看的时候,明明都十分妥当……”
“这些就是世子夫人当天留下来的。”吕妈妈解释道。
其实不用她提醒。吴夫人已经记起,当时她只是看了前面几张。发现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子,也就失了兴致,知道必定是曹妈妈或者别的什么人帮着出了主意,便没有全部看完。
没承想居然在安乐侯府那边出了岔子。
此刻再仔细一看,发现大多数依然较为妥帖,反常的只有两份而已。
一份是安乐侯府的,另一份是镇北将军府的。
与前者截然相反,镇北将军府的那份礼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都快挤不下了,礼品数目之多,种类之丰富,可见一斑。
吕妈妈刚刚就已经注意到这点,却因为十分了解吴夫人,知道她对镇北将军府的态度一向有些抵触,故而此时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吴夫人盯着面前那两份价值甚为悬殊的礼单,心中五味杂陈。
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感受再次袭来,仿佛让她回到了姜夫人还在世的时候。那时每逢年节就是如此,自己是与太后娘娘同宗的吴氏女,又贵为靖远侯的平妻。但安乐侯府却完全得不到任何亲戚的礼遇……
过了许久,吴夫人才从回忆之中缓过神来,而她的视线却依旧死死盯住那两份礼单不放。如今榆院的情形,可是与她当初千方百计娶陆清容来“冲喜”的目的越偏越远了……
“夫人。”吕妈妈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您看要不要把世子夫人请来问问清楚?”
“不必了!”吴夫人长叹一口气的同时,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既然是我当初同意了的,此时也没必要再纠缠,日后我们注意些也就是了。先补上一份厚礼去安乐侯府要紧!这个你亲自去办。就说之前是咱们的疏漏,千万不要让两家生出芥蒂才好。”
吕妈妈郑重地点了点头。退下办差去了。
吴夫人的思绪却依然无法平静,顾自生着闷气。
想起近一年来。自从陆清容嫁入侯府,情况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次在年节礼上闹出的幺蛾子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如今的榆院,让她对付起来十分力不从心。
自己当初费尽力气挑选的那些相貌一等一的丫鬟,竟是没有一个能吸引住蒋轩的注意。如今陆清容来了,蒋轩的身体反而又变得越发精神了……
尤其是这次唐珊的事,明明是为了榆院安排的,最终却阴差阳错地要嫁给蒋轲,虽然吴夫人已经想通,对此也乐见其成,却仍是对陆清容多了几分警惕。
以后万不能再掉以轻心,吴夫人暗自感叹,继而盘算着该如何主动出击了……
而此时的陆清容,显然并不知道吴夫人已经开始琢磨着算计自己。
这几天她忙得完全顾不上想这些。
帮着吴夫人打理的那些侯府事务尚且不论,单就榆院这边,就有不少事需要她定夺。年底给榆院众人的封红打赏要准备,首次进宫朝贺的整套衣装和礼仪更是不能出任何差错,还有她陪嫁的那些田庄,也都要赶在年底对账。即便身边有叶妈妈帮衬着,陆清容同样无暇分身。
虽然劳累,心情却是好的。
近几日,蒋轩每天都尽量在晚饭前赶回来,二人有说有笑地一起用饭。饭后或是在院中无人的清静之处牵着手散步,或是在内室之中各自捧着本书看,总之都是一天之中难得的悠闲时刻。
而等到了就寝的时候,便能明显感觉出蒋轩的克制。
与以往不同的是,每每到了陆清容要回去里间之时,蒋轩总要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方才罢休。
或是额头,或是眼睑,或是朱唇……
陆清容每次仍会脸红,但蒋轩却越来越顺手。
不过,也仅限于此。
到了除夕这一日,陆清容感觉才刚用过午饭没多久,蒋轩就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陆清容边说边迎了上去。
“中午同僚一起去吃酒,没能推辞掉,不然还能更早些。”蒋轩见屋中只有绿竹伺候着,直接就牵起了陆清容的手。
绿竹见状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陆清容这才凑得更近些,鼻子在蒋轩的衣领附近佯装嗅了嗅:“好像是有一股酒味……”
蒋轩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很快就收住笑声,故作认真地说道:“有没有酒味,那里如何闻得出来!”
说完,还俯下身来,保持着与陆清容对视的姿势,似乎是在等着她继续检查。
陆清容笑着推了他去净房:“我这就喊丫鬟来帮你更衣,晚些时候还要去靖春堂吃团圆饭。”
蒋轩点了点头,却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
直到外面的丫鬟领命而入,蒋轩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
等他更衣出来,换上件蓝紫色净面杭绸直裰,头发也重新梳过,此时戴着顶青玉发冠,整个人一下清爽了不少。
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蒋轩冲着陆清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使那个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尤其显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陆清容一时间有些晃神,竟是一副看得入神的模样,直到发现蒋轩脸上的笑意更深,方才清醒过来。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陆清容心中暗想。
蒋轩不再逗她,开口问道:“明日进宫朝贺的事宜,可都准备好了?”
“嗯。”陆清容想了片刻:“应该没落下什么,这次不只是绿竹,还有叶妈妈和曹妈妈都帮着一起准备了。上次进宫还是赏花宴那次,似乎这次要更加正式些。”
蒋轩点头表示赞同:“那是一定,过年的朝贺历来都是最为盛大的场面。”
陆清容对此并不十分热衷,只是担心道:“那身装扮着实十分复杂,尤其那头饰更是有些分量,到时候不用坚持太久吧?”
“不出意外的话,是一定会赐宴的。”蒋轩直接打破了她的念想。
见到陆清容闻言过后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蒋轩接着说道:“明日景王妃肯定也在,你应该很想见到她吧!”
蒋轩记得她跟唐玥很合得来。
“想是想,只怕到时候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未必有。”陆清容倒是很期待。
“还有你三姐,到时也会在场的。”蒋轩想着一切跟她有关的人。
“我三姐?”陆清容有些意外,“侧妃也能参加朝贺?”
她曾经学过这些规矩,隐约记得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人可以参与各种祭祀与朝贺的活动。
“她现在的情况,当然要特殊些。”蒋轩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因为陆蔓玉有喜的缘故了。
事实上陆清容前不久还去景王府见过唐玥,但是陆蔓玉她的确很久没见了。
陆清容是有些想她的,毕竟这许多年的姐妹之情,纵然性格上再合不来,也难免会挂念。
尤其在得知陆蔓玉诊出喜脉之后,陆清容更是时常替她担心,总怕她自持有孕,恃宠而骄,行事之间失了分寸。她如今还只是太子侧妃,皇宫之中比她地位高的人并不少,得罪了谁都是件吃不消的事。
然而陆清容很快就会发现,她这些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杞人忧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贺
大年初一,是大齐朝文武百官和外命妇进宫朝贺的日子。
陆清容卯初时分就已经起身,在绿竹和两位妈妈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完毕。
进宫朝贺的一应装扮都是有定例的,倒不需要她太过操心。
身着丹矾红纻丝大衫,深青纻丝金绣云霞翟文褙子,头戴赤金珠翠冠的陆清容,看着镜子里发冠之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珠翠金箔,只觉得无论是上面的几个珠翟,还是那翠口圈,亦或是数不清的金宝钿花,无一不让她感觉沉重异常。
等到出了靖远侯府,才刚坐上去往皇宫的马车,陆清容的脖子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看着一身墨青色官府,头戴金蝉发冠的蒋轩,既利落又洒脱,陆清容只想着自己若是男人就好了。
而此时的蒋轩也注意到了陆清容的反常,出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已经扶了不知道多少次头上的发冠。
“很重?”蒋轩自己都觉得这是明知故问。
“嗯。”陆清容原本是想点头,但头刚一低下去,感到发冠的重心一偏,吓得她赶紧又坐直了。
发冠自然不会掉下去的,陆清容只觉头发被揪得一紧。
蒋轩忍住笑,盯着她的头仔细看了看,关心地问道:“要不先把这东西摘下来,快到皇宫的时候再戴上?”
“算了,这个是叶妈妈和绿竹二人搞了许久才戴上的。好在荣恩街离皇宫算是近的了。”陆清容说着,又扶了扶那发冠,“横竖今天要戴上大半天,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想到前面马车上的吴夫人,因为品级高于自己,头上无论是珠翟还是钿花之类。皆比自己还要多上一些,顿时感觉自己着实有些娇气了。
不过今天还有个人要更娇气些。
邱瑾亭居然以身怀有孕为由,称病不去宫里朝贺。
按说如果嫁给蒋轲的是别人。那无论如何都是没资格进宫朝贺的。但邱瑾亭不同,她还有县主的封号。
一向乐于在这种场合出风头的邱瑾亭。这次恐怕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唐珊那件事的影响。
陆清容想起了除夕家宴时的情形。
昨晚大家都聚在靖春堂,连靖远侯都被两位姨娘搀扶出来,与大家一同围坐了半个时辰。
当时最高兴的莫过于吴夫人,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容,心满意足之态溢于言表。
而与之相比,蒋轲和邱瑾亭的貌合神离,就看着更加明显。
蒋轲倒是看不出太大变化,举手投足一如往昔。仍旧一派温文尔雅的书生之态。
但邱瑾亭新婚那阵子的温柔娇羞却已全然不见,换上了一种说不清是矜持还是疏离的神情……
陆清容正在顾自回想着,突然感觉身旁的蒋轩有了动静。
只见他伸出双臂,将陆清容的脸捧在手中:“有没有轻松一点?”
这是在减轻自己脖子的负重吗?
陆清容顿觉好笑,随即挥手推开了他:“别摸我,小心脸上的粉蹭你一手……”
早晨曹妈妈在她脸上反复涂了好几层的粉,说这才能显出对皇家的尊重。陆清容也是进过宫的,明白曹妈妈所言非虚,也就任由她摆弄了。
只是梳妆过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每当她开口说话时,就能清楚感觉到脸上那层厚厚的粉。
蒋轩从小在宫里行走,见惯了这种妆容。此时并未多言,只是笑着把手收回来,但心里不受控制地想着,陆清容还是不化妆的时候更好看……
荣恩街的确离皇宫很近,没过多久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前。
与上回的赏花宴不同,这次进宫朝贺,文武百官和外命妇是严格分开的。
陆清容一进宫门,就与蒋轩分开而行了。
蒋轩是要与众臣一起去朝堂恭贺的,之后的赐宴同样要留在那边。
她只得跟在吴夫人身后。在引路宫女的带领下,一路行至后宫。到了当今太后宫中的奉宁殿。
上次赏花宴吴夫人称病没来,陆清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宫中的模样。
自打一进宫门。吴夫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步履沉稳、仪态恭顺,与宫女打招呼时进退有度,行走于宫中时屏息静气、不发一言。
直到进了奉宁殿的大门,陆清容看着面前这个吴夫人还有些不大适应。
大殿之中,也不是所有外命妇都能进来,只有有爵位的勋贵之家方才有此待遇。
她们来得算是不早不晚。
虽然太后和皇后还都没来,但聚在大殿之内的人中,已经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武定侯夫人、承平侯夫人,还有舅母镇北将军夫人,都比她们早到了一步。
只不过奉宁殿不比寻常之处,大家并未过多寒暄,只是相互点了点头,便各自找了位置或站或坐。
随着奉宁殿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殿内却一直显得井然有序,安静异常。
直到太子妃驾到,众人方才起身列队,一同参拜。
陆清容没想到的是,太子妃居然没有跟吴太后一起出现。
赏花宴初见,她就隐约觉得太子妃虽然同样出身吴家,却给人一种与吴夫人甚至吴太后截然不同的感觉。此时再看她单独前来,倒也不觉奇怪。
今日太子妃身着真红大衫,金绣鸾凤霞帔,头戴九翬四凤冠,与赏花宴那日相比华贵依旧,却显得正式了不少。
然而当陆清容的目光向太子妃身后看去,便突然有些怔住。
只见那女子很快就上前一步,站在了太子妃身侧。
身着正红色大衫,深青色绣金霞帔,头上的发冠一时间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不难发现皆是由赤金珠玉堆砌而成,金光闪闪之余。显得比太子妃的凤冠还要重上几分。
正是她的三姐,陆蔓玉。
陆清容再往后看去,并未见到与她同时选中太子侧妃的徐樱。可见她今天之所以能够出席。定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
多日不见,那份重逢的喜悦被惊讶掩住了大半。陆清容看着她通身上下的金红二色,顿时开始头疼起来。且不说她头上那些装扮是否逾制,单就那身正红色的衣裳,就已经不是她一个侧妃能够穿的!
虽然陆清容早就有这种担心,但此时看见她明晃晃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觉得比想象中更夸张些。
陆清容下意识地用余光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众人倒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想来这种仗着有身孕就恃宠而骄的情况,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有早太子妃一步进殿的景王妃唐玥。此刻与她交换了一个略显担忧的眼神。
陆清容也只能回以苦笑。
然而如果她以为陆蔓玉的失当之举已经到此为止,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此时奉宁殿的正中主位和一侧的空位,是给太后和皇后留着的。太子妃自觉地坐在了另一侧的空位之上。
就在这时,陆蔓玉竟然吩咐宫女搬了一把金丝楠木圈椅,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太子妃的身旁。
如此一来,连沉稳恬淡的太子妃都觉出了几分不妥,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恰巧燕国公夫人站了出来,面向太子妃,关心地询问道:“听闻太子殿下前段日子身体抱恙,我等甚为担忧。不知如今可曾大好了?”
原本是缓和气氛的说辞,陆清容却发现,太子妃的面色似乎变得更加紧张了。
“有劳燕国公夫人惦记。殿下的身体虽不能说完全痊愈,但也有了不小的好转。”太子妃的口吻极为客气。
燕国公夫人刚要接话,旁边的陆蔓玉已经忍不住要开口了。
“姐姐说得难免太过谨慎了!”陆蔓玉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是柔和,“依我看,殿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姐姐许是不知道,今早太子殿下胃口极好,足足用了有两碗香米粥!”
陆蔓玉话中隐含的意思,在场没有一个人听不出来。
场面瞬间再次变得尴尬起来。
燕国公夫人陷入了沉默。倒是承平侯夫人接起话:“那就好!太子殿下身体康健,便是我大齐子民的福气。”
话音刚落。便有人继续随声附和。
看来陆蔓玉这个身怀有孕的太子侧妃,还是让某些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此刻陆清容的思绪早已飘远。目光不时瞟过陆蔓玉依然平坦的小腹,她已经开始盘算着,找人给母亲带信的时候,该说些什么了。
既是为了陆蔓玉,也是为了陆家,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一直这么荒唐下去。
巳初时分已过,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终于驾临了奉宁殿。跟在她身后的,是皇后娘娘和成阳公主。
与紧跟在太后身后的成阳公主不同,皇后像是赶巧了才同太后一起进来的。
屋中众人连忙又是好一番叩拜请安。
太后坐在正中的主位之上,皇后和成阳公主在一侧落了座。
刚一坐下,太后娘娘就对着吴夫人这边开口道:“可有日子没见到岚英了!”
吴夫人连忙作受宠若惊状,嘴里不停地说着恭贺新春的吉祥话。
陆清容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个“岚英”,应该就是吴夫人的闺名了。没想到吴太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熟稔地称呼她。
突然又想到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秋兰,竟然蒋轩和曹妈妈都没人跟她提过避讳的事。
陆清容暗自琢磨着,回去是不是要给秋兰改个名字……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吴太后的视线已经从吴夫人的身上移开,朝陆清容这边看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暖阁
“这个是靖远侯世子的媳妇儿吧?”吴太后开了口,看似和善的面容与刚刚同吴夫人说话时一般无二。
陆清容见状,随即上前一小步,再次给吴太后行了礼。
“模样没怎么变,倒是个头儿看着长高了些!”吴太后上下打量着她,笑容可掬地说道。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清容身上。
从靖远侯大摆生辰宴时起,皇上对靖远侯和世子蒋轩的再度重视,在京城勋贵及官宦人家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见到太后对靖远侯府女眷如此关注,也不知是因为她和吴夫人同宗的缘故,还是真与皇上同声共气了……
众人并不打算深究,跟着夸赞陆清容一番,总是不会有错的。
一时间,陆清容耳边传来各种声音,有人说她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有人夸她天生丽质、琼姿花貌……
还有更夸张的,承平侯夫人眼睁睁看着她这副略显瘦弱的身体,竟然说她一看就宜生养……
陆清容自然知道这些都当不得真,却难免感到尴尬,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
“你们莫要吓着她!”吴夫人再次开口,对众人佯装嗔道。
殿中总算安静了些。
“听闻靖远侯世子最近身体大好,之前景王成亲的时候他就出了不少力,如今更是在羽林卫替皇上分忧,这里面也缺不了你的功劳!”吴太后笑意不减,“总归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众人继续随声附和着。
唯独成阳公主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直没有露出过笑容。
吴夫人的表情有些晦涩,却也尽量做出与有荣焉的模样。
陆清容觉得这阵夸奖来得极为莫名,甚至搞不清吴太后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提醒她那个“冲喜”的身份……但上位者的情绪表达本就比较随意,且喜怒难测,她并不打算去揣测什么。只是维持着自己恭敬的姿态不变。
好在没过多久,大家的注意力就转移到陆蔓玉身上了。
虽然殿中众人之前大都对太子侧妃诊出喜脉一事有所耳闻。但直到此刻才算被太后正式告知。
大家连忙纷纷上前向太后、皇后和太子妃贺喜。
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除去陆蔓玉之外,都是正室嫡妻,故而她这个真正有孕在身的人,反而并未受到太多关注,得到的问候也远不及太子妃那么多。
但陆蔓玉却丝毫不在意,此时的她似乎连太子妃都不大放在眼里,只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盯着皇后和太后的座位看得出神。
自始至终都关心着陆蔓玉的陆清容,看到这一幕,心中忽地一紧……
终于到了赐宴的时辰。
正午时分,准时开宴,地点仍旧是在奉宁殿。
正殿的席位有限,还是只有刚刚得以进入叩拜的这些人在,其余前来朝贺的外命妇,席位都设在了东西两侧的偏殿。故而明知道今日尹屏茹也是要进宫朝贺的,但陆清容自始至终都没能见到母亲一面,只能等着回陆府拜年的时候再说了。
宫女们进来一阵忙碌。不消片刻,正殿之中就正式开宴了。
吴太后和皇后依旧坐在中间的位置,前面各摆了一张填漆戗金凤纹宴桌。远远望去也不难感觉出那份华丽与考究,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皇家所独有的气派。
太子妃和成阳公主面前摆放的,乃是楠木洒螺钿宴桌,略微次之。
而陆蔓玉虽然依旧坐在太子妃身旁的位子,但面前摆的那张紫檀雕花长桌,则是与下首分列两侧而坐的外命妇们没有太大的不同。
陆清容和吴夫人坐在左边那排中间的位置,距离上首的主位不算太远,中间只隔着景王妃和燕国公夫人。
刚一开宴,便有宫廷乐师进来助兴。于大殿中央演奏起了古筝、埙、琵琶一类的乐器,还有几种是陆清容以前从没见过的样式。
奉宁殿中顿时回荡起悠扬的乐曲。虽不似民间喜宴的那种热闹至极,却独有一番婉转细致。格外清扬悠远,十分适合用来伴宴。
殿中众人不愿破坏这气氛,且又顾着用饭的礼仪规矩,便没有人再大声说话了。
即便是吴太后,也只是偶尔和成阳公主小声讲上几句。
陆清容跟吴夫人自然是没话聊的,与唐玥隔得又远,索性一个人安静地用着饭,但仍不时用余光往陆蔓玉那边看过去。
这一看,又让她有些头疼。
此时的正殿之中,除去太后、皇后和太子妃身边带了贴身的宫女,其余人等都是只身前来,即便是景王妃和成阳公主也不例外。
而陆蔓玉此刻正在使唤着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给自己夹菜。
陆清容注意到太子妃脸上并无异色,但那名宫女虽然不敢违抗陆蔓玉的命令,神情却明显有些不大自然。
陆清容在心中暗暗叹气,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桌子菜,也提不起太大兴致了。
恰巧此时景王妃站起身来,过去跟太后说了些什么,接着便叫起陆清容一同离开了正殿。
直到出了殿门,陆清容才忍不住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出来透透气!”唐玥莞尔一笑,声音极轻地说道:“里面都快要憋死人了!”
这些日子以来,唐玥在她面前的形象,离昔日那个沉稳内敛的燕国公府大小姐是越来越远了。
陆清容也乐得清净,一路跟着唐玥来到了西边的暖阁,只是还有些担心:“咱们这么出来,不碍事吧?”
“我刚刚跟太后娘娘说身体略有不适,让你陪我过来歇一歇。”唐玥让身后跟着的宫女先行退下,“没有贴身丫鬟跟着,只能有劳世子夫人了!”
唐玥笑得促狭。
陆清容也玩心大起,似模似样地过去扶起了她的手。
二人几乎同时噗嗤一声。笑作了一团。
“说真的,你在太后面前如此,会不会显得太过任性了?”陆清容关心道。
“没有太子妃贤良。这是理所应当的。”唐玥笑容不减。
陆清容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难免有些惊讶。没想到唐玥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番见识,却不知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景王的嘱咐。
此时唐玥又笑着开了口:“看你刚刚的样子,若再不把你拉出来,恐怕你就要冲上去教训你三姐了!”
“那怎么可能!几位娘娘都在上面坐着呢!”陆清容苦笑,“你也看出她的不妥了?”
“我见她的机会比你还要多些。”唐玥说道。
意思很明显,陆蔓玉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了。
“看来过年回陆府的时候,要好好跟家里提一下这事了。总要有人出面劝她一劝才好。”陆清容面露无奈。
“嗯。”唐玥缓缓说道:“劝是一定要劝的。不过你也别太较劲,这种事横竖还是要她自己想通才行。且不说她以前是什么性格,单就给太子孕育子嗣这件事,恐怕换了别人也同样难免得意忘形!”
陆清容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哪怕让陆蔓玉碰到些小教训也是好的,能迷途知返,总比以后捅出什么大娄子要强。
唐玥知道陆清容是个明白人,也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而是想起了别的。
“对了,唐珊怎么就要嫁给蒋轲了?”她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着实非常吃惊。
“燕国公夫人没给你讲吗?”陆清容问道。
“母亲把她亲眼见到的都讲了我听,但她看到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吧?”唐玥仍有不解。
“那倒是。”陆清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她本来是想去找蒋轩的。阴差阳错就变成了后来的局面。”
陆清容未作隐瞒,把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
唐玥听完后不禁唏嘘:“她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沉默片刻,又接着说道:“不过她能嫁过去做平妻,也算是万幸了。连我母亲都说,没想到你们居然会答应这事。”
“不是燕国公夫人执意坚持的吗?”陆清容也略有耳闻。
“算不上坚持吧,只是跟初次上门的承平侯府二夫人提过一次,没承想几天之后你们就答应了。”唐玥感慨道:“要知道这事可是需要公主府那边点头才行,何况还是在康宁县主刚传出喜讯的档口!”
“这个我也有些意外。”陆清容实话实说。
邱瑾亭未婚有孕的事,她并不会主动提起。但这件事毕竟她和蒋轲都是难逃其咎的。公主府在成亲的聘礼上吃些亏也就算了,居然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都松了口。陆清容同样心存疑惑。
“你怎么样?”唐玥突然问道。
“啊?”陆清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看人家康宁县主。才成亲这么短的时日就有了喜脉,你这都成亲多久了?”
“还不到一年呢!”陆清容冲口而出。
她和蒋轩还没那个什么……如何能有喜脉?她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虽然和唐玥关系亲近,但她始终不习惯把这等私密之事与人分享。
“总之时间不短了!”唐玥继续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补药,你可有按时吃?”
陆清容没有做声,她不想说谎。
“都说让你放心吃了,我这里还多的是,保证管够!”唐玥一副黑铁不成钢的样子。
陆清容只觉哭笑不得,却明白唐玥这是真的关心自己,连忙红着脸保证“一定尽快吃完”……
只是唐玥仍旧不打算放过自己,开始苦口婆心地开导她,别不把这当回事云云。陆清容这才忍不住打趣道:“那你自己可吃了?”
“当然!”唐玥回答得干脆,见陆清容开始盯着自己的腹部看,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别跟我比,我们早生晚生还不都一样,恐怕晚些反而更好……你就不同了,若是一直没有子嗣,这世子可是能换人做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在陆清容的印象中,除了尹屏茹,还没有人能如此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更何况唐玥甚至连她自己的境况都没有任何避讳地说了出来。
“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省得。”陆清容的语气格外认真,她明白像“年纪还小”这种理由,在唐玥这个真正的古代人面前是一定说不通的,毕竟她还不像尹屏茹那样有经验,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见陆清容终于听了进去,唐玥也不再多言。
二人在暖阁里又闲谈了片刻。听闻陆清容对宫廷乐师所奏之曲很是喜欢,唐玥还表示那个乐谱景王府里就有,改日可以送去给她抄一份。
眼看过去将近半个时辰,二人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暖阁,回了正殿。
好在没过多久,随着太后和皇后的纷纷离去,奉宁殿的赐宴终于散了。
跟随众人一同行至宫门,看到停在那里的马车少了一大半,陆清容才知道定是朝堂上的赐宴先一步结束了。
待看到等在靖远侯府马车之前的蒋轩,陆清容不由想起了刚刚唐玥的那番话,顿时有些抑制不住的脸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祭祀
蒋轩注意到陆清容异样,仍不动声色地扶她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看到陆清容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这是怎么了?”蒋轩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赐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陆清容连忙否认,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慌张,慢慢放缓了语速,“许是奉宁殿里人太多,有些闷热了。”
她当然知道蒋轩指的是她的脸色,因为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
“太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就好!”蒋轩嘴上如是说,心中仍有狐疑。
“那的确没有!”陆清容回想起刚刚在奉宁殿的情形,“不仅没有为难我,还算是夸奖了我一番。”
“哦?夸你什么了?”蒋轩的表情总算不再紧绷,微笑着问道。
“说我是我是有福气的人。”陆清容想了想,带着几分俏皮地说道:“还有的你身体变好,办事勤勉,深受皇上器重等等这些事,都是我的功劳!”
陆清容越说越夸张,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反而是蒋轩并未如她所料地哈哈大笑,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还故作严肃地表示:“太后娘娘说得有道理!”一边说,还一边点头。
这倒是把陆清容搞得没了脾气,收起刚才的笑声,有些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
看着蒋轩那炙热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更是让陆清容不由自主地开始闪躲。
若是再和他这么对视下去,恐怕自己脸上的温度都快要烧起来了……
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转移话题,似乎过了好半天,才听到陆清容开口:“太后娘娘和吴夫人关系很好吗?”
这倒不算没话找话,她的确一直有此疑惑。
“应该算是好的。”蒋轩不再逗她。认真说道:“虽然表面上她们的接触并不频繁,但我猜应该是常有联系的。毕竟从吴夫人嫁进侯府,再到后来的扶正。可都是赶上了镇北将军府最为鼎盛的时期,她能够步步如愿。必定和那位脱不了干系……还有安乐侯府也是个例子,他们一向是逢高踩低,趋炎附势的高手,除了吴太后和太子,很少见到他们对别人亲近。然而他们对吴夫人这个旁支却很是看重,应该也是揣摩上意的结果吧。”
陆清容想着蒋轩的话,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觉得,所谓吴夫人的“步步如愿”。蒋轩还有一件事没有提起。是他不愿提起伤心的往事,还是对自己仍有顾虑?陆清容自己也无法确定。
但是没过多久,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以前几次她和蒋轩的关系有所突破,大都主要因为蒋轩的缘故,这次她也打算主动一次。
“也包括母亲离世……那件事吗?”陆清容的声音格外轻缓。
“你指的是?”蒋轩明显没有意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此时的镇定变得有些勉强。
“那时我实在太小了,并不知道当时京城里的人都如何看待此事。”陆清容努力回忆着,“但毕竟那时候陆家和侯府走得近,从老侯爷时起,就受到了侯府不少的照顾。只是近几年因为侯爷病重极少见客,才显得疏远了些……”
“你……听到过什么吗?”蒋轩犹豫地问道。
“听我母亲讲过一些,她不是喜欢添油加醋的人。只是说了当初我父亲来侯府的所见所闻。”陆清容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道:“虽然我们是局外人,但也觉得那丧事办得格外仓促,而且自始至终都给人一种很蹊跷的感觉,似乎是有什么秘密怕被外人知晓。当时的侯府上上下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每个人都守口如瓶,反而使悲伤都显得次要了……”
陆清容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希望蒋轩能跟自己敞开心扉,但又不希望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悲伤。
因为自己离奇的穿越身份。她无法告诉蒋轩,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过姜夫人出殡的场景。在那个如银山压顶般的送殡队伍中,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小身影。至今仍然清晰地留在她脑海中,无法抹去。
此时的蒋轩,凝视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激动,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有什么秘密,都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只要你不放弃,定能等到那一天。”陆清容很少这样鼓励别人,今天却有些忍不住。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可能放弃。”蒋轩的表情缓和了些,似乎还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就像我们刚才提到的事情,那位还在,即使我们真凭实据在手,也未必就能动她分毫。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恐怕再翻盘就更难了……”
蒋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陆清容应该能明白了。
陆清容心中感慨,蒋轩对她的直言不讳,让她十分感动的同时,也隐约能感到他这是要等待时机,一击制胜了的意思了。
她的手依然被蒋轩紧紧地握着,而此时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他温热的体温,还包括那颗跳动着的心,似乎正在和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陆清容静静地感受着这份契合。
她的思绪还是不断因为蒋轩刚刚的话而越飘越远,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呢?陆清容在心中暗暗发问,答案却好像早已摆在那里,无需点破。
“太子殿下的病,可好些了?”陆清容突然问道。
蒋轩一刹那的错愕,很快就了然一笑。
“说不好,今天朝堂的赐宴,倒是自始至终都伴在皇上身侧,但仍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蒋轩实话实说。
“怪不得今日太子妃提起此事,总显得有点含糊。希望太子殿下能尽快好起来。”陆清容由衷感叹。
“你想到的居然不是你三姐。而是太子妃?”蒋轩随口问道。
陆清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打算跟蒋轩抱怨这些,只是解释道:“太子妃看着是个非常宅心仁厚之人。”
两次见到太子妃。虽然都没有太近的接触,但陆清容依然能感觉出她有些与众不同。与同样出自吴家的太后娘娘似乎并没有太过亲近,反而和皇后倒是更像一些,自有一种不卑不亢、独善其身的架势。
“嗯,的确不像是吴家出来的。”蒋轩说到一半,突然失笑,“我还从没有这样背地里议论过别人。”
这也算议论别人?陆清容没想到在旁人眼中一贯行为不受约束的蒋轩,竟然如此自律,忍不住凑过去打趣道:“感觉不错吧?”
蒋轩只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的确不错!”
“有话自然要讲出来,憋着多难受。”陆清容不加犹豫地说道:“又不是跟外人说!”
她的这句“不是外人”,让蒋轩心中格外欢喜。
二人开始讲起今天各自赴宴的趣事来。
当然,陆清容和唐玥的那番令人脸红的对话,自始至终都未被提及。
然而陆清容和蒋轩前脚回到榆院,唐玥后脚就派了人过来,说是给她送来了乐谱。
当陆清容看着和乐谱一同送来的那一大包东西,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又是那补药,连忙在蒋轩好奇而异样的眼神中,让人把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
过年的第一天。去皇宫朝贺只是其中的一个任务,还有另一件不得不做的,便是府中的祭祀。
靖远侯府许多代都是一脉单传。故而祭祀的动静并不十分热闹,京城之中,不过就是府里的这些人。
祭祀的地点就设在府中的祠堂。
陆清容和蒋轩回到榆院,几乎没有歇着的时间,各自更衣过后,一起奔祠堂去了。
由于榆院和祠堂的距离较远,陆清容和蒋轩又不喜在府中乘车,故而等他们二人到祠堂偏厅的时候,人已经基本到齐了。
吴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等候。旁边站着蒋轲和邱瑾亭。
几乎就在他们到达的同时,靖远侯也在两位姨娘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
按照常理。姨娘是没有资格参加祭祀的,但毕竟靖远侯情况特殊。也就不计较这些了。如果没有两位姨娘扶着,恐怕靖远侯站着都有些困难。
时辰一到,靖远侯便带领大家走出偏厅,正式开始了祭祀。
大齐朝的习俗,新春祭祀包括祭天地和祭祖先。
供奉的供品早已提前摆在了院中的檀香木供桌之上。众人先是在院中跪拜焚香,完成了祭天地的仪式,方才进入祠堂的正厅,开始祭拜祖先。
蒋家各代先祖的神位都摆在那里,以供后人参拜。
陆清容不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刚成亲上族谱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对其上的摆设也有些熟悉。此时上面供奉的众牌位之中,有几座算是比较新的,包括老侯爷和老夫人的牌位,还有就是姜夫人的了。
因为辈分的缘故,姜夫人的牌位放在了最偏远的位置上,但却仍旧让陆清容的目光久久无法从那上面移开。
等到祭拜祖先,跪拜焚香的时候,靖远侯和吴夫人在最中间,蒋轩和蒋轲分立左右,陆清容站在蒋轩的身侧,和他一同缓缓下拜,二人都不曾发现,当时他们的目光所向,是多么的一致。
而让他们更无从想到的是,此时祠堂中的几个人里,还远不止他二人的目光在此。
靖远侯虽然精神不济,但总有头脑清楚的时候,比如现在。
无论是在他祭拜祖先之前艰难跪下的时候,还是祭拜之后被两个姨娘搀扶而起的时候,他的视线都曾有一瞬间转向了那一侧,眼神说不清是遗憾还是落寞,亦或是悔恨。
靖远侯身旁的吴夫人也同样无法忽视那座牌位。尽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那边看去一眼,但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
取而代之的快意,忐忑不安的纠结,甚至仍然夹杂着一丝嫉妒的躁动。各种情绪都在吴夫人心中不停地翻滚,让她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人和她一样不平静。正是卫姨娘和陈姨娘。
在服侍靖远侯跪下之后,她们也随着在其身后跪下。并不时在后面偷偷抬起头来,向姜夫人的牌位看去……
这种诡异而寂静的气氛,很快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所打破。
今年的春节正值隆冬,寒风阵阵并不稀奇。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祠堂原本敞开着的雕花木门吹得关了起来,砰地一声,让祠堂中的众人都跟着心里一紧。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也许是门突然关上产生的气流。也许是刚刚聚集了太多人的视线,总之就在其他牌位都纹丝不动立在那里的时候,最偏远的那一座居然开始摇晃了起来。
只是摇晃,似乎维持了许久,既不曾停住,也没有倒下。
蒋轩见状,匆忙上前几步,以双手将其稳住,并小心翼翼地等那阵风完全停下后,方才松手。
整个过程。陆清容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边,直到蒋轩走回到自己身侧。
刚刚松了口气,她就突然发现祠堂中另一个让人费解的场面。
卫姨娘和陈姨娘因为站位靠后。之前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注意,但此时却是想不注意都不行了。
原本大家早就已经站起身来,然而就在刚才那阵风吹过之时,她们二人突然又跌跪在地,仿佛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不停磕着头,却是未发一言。
众人回身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们两个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起来!”吴夫人怒不可遏地大声喝止。
陆清容顿时更加诧异,没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吴夫人大怒。竟是因为如此匪夷所思的场景。
跪在地上的卫姨娘闻声抬头,对上吴夫人那分外凌厉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大半,慌乱之中连忙站起身来。看到旁边的陈姨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不停地磕着头,赶紧又过去拽她。
“快起来……”卫姨娘在她耳边小声叨念着什么,陆清容并没有听清。
但无论是吴夫人的大声喝止,还是为卫姨娘附耳劝说,都没能让陈姨娘缓过神来。她就这样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活生生把额头磕出了血。
这一下连旁边看热闹的邱瑾亭都被搞得惊讶莫名。
吴夫人也不再指望她能自己清醒过来,以免她一会儿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吴夫人喊了丫鬟婆子进来,直接把她架了出去……
而就在这场闹剧上演之时,祠堂中的众人可以说是形态各异。
靖远侯一直都是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波澜,只在陈姨娘被架出去的时候,似乎微微叹了口气。
蒋轲的反应就更为平淡了,一直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都没看陈姨娘一眼,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屋里发生过任何事。
陆清容的心中虽然有着不小的震动,却极力表现出平淡的神色,只是在祭祀之礼匆匆完成,大家纷纷走出祠堂之时,与蒋轩有过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视。
陆清容嫁入侯府之后的第一次新春祭祀,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靖远侯回去的时候,身旁扶着他的就只剩下卫姨娘一人。
而吴夫人更是理都没理任何人,直接转身就走。
刚一回到沁宜院,吴夫人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那两个贱婢,果真是不争气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费我大发慈悲地留了她们这么多年!”吴夫人大发雷霆道:“今天我非要把她们赶出去不可!”
吕妈妈这一路跟着回来,也早就察觉吴夫人的怒气,却因为当时她只是等在祠堂门外,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中途吴夫人喊人把陈姨娘架出来,让她知道里面定是闹出了什么乱子。
“夫人息怒,有什么事都等您的气顺了再做决断才好。”吕妈妈只好含糊劝着,“您往日不是也常说,人在盛怒之下最忌讳的就是做决定,大多以后是要后悔的……”
吴夫人依然怒形于色。将刚刚祠堂中的一幕讲给了吕妈妈听,说得难免有些断断续续,吕妈妈却是全明白了。
“夫人说得没错。那两个人的确是不争气,但您这次也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吕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说。“世子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今天的事情必然会让他有所怀疑,咱们的反应越是激烈,只会让他的怀疑更加严重!”
“那又如何?”吴夫人口气更冲,“没凭没据的事,还能硬扯到我身上不成?”
“那万一……有了凭据呢?”吕妈妈还是问出了口。
“那定然是他捏造的!”吴夫人的气势丝毫不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有了什么……只要有太后娘娘在。最后还是要凭咱们怎么说怎么是!”
吕妈妈并非无言以对,却因为明白吴夫人此时已经气急,不欲跟她争辩,只是提醒道:“太后娘娘这个杀手锏,咱们一直留在身上,总是比用了要好。”
吴夫人安静了片刻,待到呼吸逐渐变回平稳,才叹了口气:“我也明白这些,刚刚不过是随口说说,太后娘娘能帮得了咱们一次两次。总不可能帮咱们一生一世,何况轲儿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见吴夫人终于心平气和了些,吕妈妈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又放了下来。
“你说得对,咱们的确不能反应得太激烈。”吴夫人认同了她的说法,“只是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夜长梦多,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我看需要从长计议,慢慢给那二人找个妥当的去处了。”
吕妈妈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天色渐暗,沁宜院里主仆二人的窃窃私语一直持续到很晚……
反观陆清容和蒋轩这边,倒是安静得有些不大寻常。
从祠堂出来后,二人并肩走回榆院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刚才两位姨娘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似乎很多陈年往事中的蹊跷之处。都随着那二人的诡异行径,变得呼之欲出。
但无论蒋轩还是陆清容。心里更明白的一点是,现在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吴家的势力做不得假,当初陆亦铎的案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费尽心机找到证据又能怎样?无非是送上门让人轻松毁灭罢了。
陆清容非常清楚,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证据只是个辅料,还需要借助更强大的力量,才能让当年的事有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而此时此刻,显然那个更为强大的力量并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有过之前回府路上的那番对话,蒋轩反而纳闷,陆清容此时竟没有再跟他谈论此事。
难道她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关节?蒋轩觉得陆清容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有时候格外的青涩,有时候又出奇的稳重……
只是“静待时机”这种事,想明白很简单,做起来却不易。尤其想到年幼时母亲的音容笑貌,更是让蒋轩一时间难以释怀。
回到榆院之后,蒋轩突然将陆清容紧紧拥在怀中,久久不肯放手。
感受到他越收越紧的双臂,陆清容能体会到他此刻心中的纠结,没有询问,没有劝慰,只是静静待在他的怀中,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陆清容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自己被他拥在怀里,却像是自己在抱着他。
时间因为二人的紧紧相拥,似乎过得更快了。
就在陆清容和蒋轩觉得,他们已经在这种安静中停留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时候,丫鬟秋兰从外面进来,请示是否要摆饭。
显然是被眼前景象搞得极为羞涩,当秋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一直低着头,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反而屋里的两个当事人,倒没她那么严重。许是平日里没少被绿竹撞见的缘故。
“刚刚怎么不是绿竹?”蒋轩先是干咳了一声,随即问道。
“我放了她一天假,让她去庄子里看她娘了。”陆清容轻声说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娘家
陆清容的确只放了绿竹一天假,因为隔天还需要她陪着回陆府。
大年初二,按照习俗是要回娘家的。
当天清晨,陆清容醒得比平时都要早些,竟然没有用任何人来喊她起床。
正因如此,她居然第一次看到了沉睡中的蒋轩。
平时每天蒋轩都要早她很久起身,甚至很多次她才刚起来,蒋轩都已经从书房练字回来了。好在他们二人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
此时陆清容把脚步放得极轻,走到珠帘面前,悄悄注视着躺在外间的蒋轩。
从她这个方向,几乎完全看不着蒋轩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原来他睡觉的时候,头发也是梳起来的,陆清容心中暗道。
冬天太阳出来得晚,此刻虽然还没有阳光直接照进来,但已经能看到外面的天色有些蒙蒙亮。蒋轩床边的那盏小灯,逐渐显得微弱,却一直不间断地亮着。
陆清容盯着那灯光看了一会儿,竟不自觉想过去帮他吹灭。
只是过去把等吹灭而已,陆清容心里念叨着,已经开始蹑手蹑脚地撩起了珠帘。她的动作很轻,尽量不让那些贝壳有机会撞出任何声音。
等她走到蒋轩的床前,却突然顾不上那盏灯了。
蒋轩平躺在床上,姿势规矩得很,他穿着件白色绫锻寝衣,被子拉在胸前,肩膀露在外面,呼吸轻缓而平稳。这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而陆清容的注意力,恰巧是在看到他脸的那一瞬间,被完全吸引住了。
高挺的鼻梁,禁闭的双眼,安静到极致的蒋轩给她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她头一次发现。蒋轩的额睫毛竟然甚为浓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眸之上,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那种感觉……陆清容只感到自己的心跳也不自觉地跟着那节奏跳动。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这个睫毛该不会比自己的还要长吧?
陆清容随心而动。直接就把手往他眼睛那边伸过去,想着能不能碰巧拾到一根脱落的睫毛。
但凡她稍微有点清醒,都该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的荒唐。之后陆清容回想起这件事,坚持认为自己当时是起猛了,神智还不大清醒……
而当她把手伸出去,还没有碰到蒋轩眼睛,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量拽了过去。
等她缓过神来,自己正在以一种极为不妥的姿势。趴在蒋轩身上……
抬头一看,蒋轩果然已经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极为无辜,却让她感到一丝挑衅。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陆清容强作镇定,装出生气的样子。
“这可不能赖我。我睡觉本来就轻,你撩开珠帘的时候我就醒了。”蒋轩实话实说,笑意不减。
“我……我是看着天亮了,想帮你把灯吹灭!”陆清容没有放弃辩解。
“哦。”蒋轩应道。
没被揭穿,陆清容反而有些不适应。愣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你今天可是有些晚了,不用去书房写字了吗?”
“这个姿势要是再维持一会儿,我还真不确定能不能去书房练字了……”蒋轩笑道。
陆清容被他这意有所指的话说了一个大红脸。方才注意到此时二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她整个身体几乎面对面的贴在蒋轩身上,只隔了一层棉被而已。尤其她也尚未更衣,虽然没有任何裸露,但毕竟只穿着一件白色寝衣。
此时她完全不用再看睫毛,就能清楚感觉到蒋轩的心跳。
而蒋轩感觉到的,则不只是陆清容的心跳了……
意料之外的柔软压在自己身上,蒋轩着实有些惊讶。平日里看着陆清容十分瘦弱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眼拙了。
蒋轩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到底是自己之前没有注意。还是陆清容这几天才变得如此……
任陆清容再聪慧,也猜不到他此刻在想这些。
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半天才站稳。陆清容站在床边总算恢复了点气势:“你还不起来,练完字咱们还要去陆府拜年的!”
蒋轩并没有起身。而是翻了个身朝里面侧躺着:“我还没醒透,你先去收拾吧。自然不会耽误了拜年就是!”
从内容到语气都透着古怪。
难道他还害羞了不成……陆清容狐疑地走回里间,喊了绿竹来帮她梳洗。
在绿竹帮她梳头的时候,她仍旧注意着外间的动静,竟是没有听到半点声音。
直到她以为是蒋轩破天荒地睡起了回笼觉,才突然听到外间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当她梳洗换装走出来的时候,蒋轩早已经去了书房。
绿竹倒没觉出任何异样,只知道夫人今天起得格外早。许是今天要回娘家,所以甚是期盼的缘故。
蒋轩的确没有失言,从书房回来,匆匆陪陆清容用了几口早饭,二人就准时出发前往陆府了。
既然是回娘家的正日子,今日陆府并不是只来了蒋轩一个女婿。狄谦同样带着身怀六甲的陆芳玉回来拜年。
狄谦去年高中探花,此时已是翰林院的编修了。
原本如今《景熙大典》的编撰正在紧要关头,为了能如期完成,翰林院里许多人能有这一天休沐都实属不易,而像江慎之这种主持大局的人,则是只能在翰林院里过年了。
蒋轩陪陆清容回来的时候,陆芳玉和狄谦已经先一步到了。
众人先是去了正院太夫人那里,相互拜年、派发红包,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无论是坐在主位上的太夫人,还是陆亦铎和陆亦钟夫妇,似乎都因为过年的气氛显得比平日精神了不少。
小辈们同样一个个欢喜异常。
其中以陆呈煦尤甚,毕竟他是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一个仍处在孩童期的。自然更活泼些。只见他在屋里小大人一般地走来走去,还不时把收到的红包或礼物塞给尹屏茹帮忙收着,更是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而陆呈熹则比以往稳重了不少。甚至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按说以他的年纪,有此变化倒不算太过稀奇。只是没想到陆蔓玉进宫已经有些时日。耿氏竟然一直都没有打算给他说亲的意思,难免实在不符合她的性格。
再看今日的耿氏,若以装扮论,无疑是今日陆府之中最为瞩目的不二人选。
只见她穿了件大红绣百蝶立领对襟褙子,搭配着同色的襦裙和绣鞋,头发梳了个极为复杂的发髻,陆清容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许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也说不定。头上的金饰依然不能少。全幅的赤金如意纹头面那是必备,还加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点翠珠花,见缝插针地戴在发间的每一处。
陆清容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看不大出来她这是什么发髻,原来想看到她的头发都有些困难了。
今日陆家的人格外齐整,除去陆蔓玉不能轻易出宫以外,其余之人都聚在了正院的花厅之中。
但耿氏的心情显然没有受到陆蔓玉缺席的影响,反而因此格外骄傲,不时把自己这个女儿挂在嘴边。
直到中午的宴席之上,还能听到她不停地说着“这个是我们蔓姐儿最爱吃的。也不知道宫里能不能吃得到……她此时有孕在身,正是要紧的时候,就怕她吃不好……”
陆清容早就对耿氏这番做派习以为常。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宫里总不会连个糖醋里脊都没有吧?
众人也皆如此,似乎她要是不提上几句,那才需要奇怪一下。
包括席间唯一的客人江云佩,都甚是习惯。
这次过节,江大人要留在翰林院,江凌则是远在漠北,南小院里只剩下江云佩一人,便被太夫人请来坐在女眷这桌。和大家一起用饭。
宴席过后,毕竟太夫人年事已高。和大家凑趣着说了会儿话,就回屋歇着去了。
太夫人一走。陆亦铎和陆亦钟就带着儿子和女婿去了前院。
而陆亦铎刚一走,之前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陆芊玉突然来了精神,拽着陆清容几个就要她们跟着自己回紫藤阁。
陆清容有些为难地向尹屏茹望去,她是想跟母亲好好说说话的。
尹屏茹回以安慰的微笑:“你们先去吧!”
横竖今天一整天都无事,等大家都散了再去找母亲也是一样,陆清容跟着姐妹几人回到了紫藤阁。
如今这座两层小楼,早已只剩下陆芊玉一个人住。而且她年后不久也要和尹子昊成亲了。
今日紫藤阁倒是鲜有的热闹,除了陆清容和陆芳玉,大嫂范氏和江云佩也都被陆芊玉拉了来。
这些日子她真是憋得厉害,被尹屏茹关在府里学习女红,绣嫁妆。不过没有陆清容和陆蔓玉陪着,她自己也对女学没了太大兴致,索性心甘情愿地窝在府里了。
故而见到紫藤阁如此热闹,陆芊玉变得更加开朗了几分,先是如主人一般吩咐丫鬟给众人上茶和点心,接着便挨个打量起她们来。
待看到陆清容的时候,陆芊玉的表情尤其夸张:“四妹!我刚刚在正院就一直忍着没问,你怎么变得这么胖了?”
“啊?”陆清容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还撸起袖子在阳光下照了照自己的小臂,也没看出太大区别。
“我说的不是胳膊!”陆芊玉纠正道。
陆清容自己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番,也没觉得哪里胖了,直到她面露不解地向陆芊玉望去,才通过她的视线所在看出了端倪。
此时的陆芊玉,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前看。
有这么明显吗?陆清容顿时感到有些苦恼。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当然不会毫无察觉,只是没想到别人竟然也那么容易发现,何况自己还专门挑了件宽松的交领褙子穿。
若只是这样还好,陆清容却是因为这话,联想到早晨蒋轩的古怪,顿时满面羞红起来。
陆芳玉和江云佩都习惯了陆芊玉这种表达方式。倒没觉得什么。
只有大嫂范氏还不大适应,且又是个天生敏感之人,难免急于替陆清容解围。便冲陆芊玉笑着嗔道:“就你少见多怪,赶明儿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会吧?我可是她姐!”陆芊玉一脸疑惑地指着陆清容说道。表情却仿佛正在认真思考着这事。
此话一出,屋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陆清容和范氏也不例外。
随后大家的聊天便越来越轻松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陆芊玉在抱怨她最近被管制得如何严,大家接二连三地嫁出去后,她又是如何的寂寞。
众人也都纷纷表示,等她自己嫁到尹府之后,肯定就有人陪她玩了。
这绝不是大家在忽悠她。而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在众人心中,除了尹子昊,绝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跟陆芊玉成亲的人了。范氏的感触虽然不及另外几个人那样深,却也多少有了些察觉。
没过多久,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聚集在了陆芳玉的肚子上。此时她已经显怀,脸上也比往常圆润了不少,自然又被陆芊玉用“胖”攻击了一回。
陆芳玉丝毫不以为然,笑得比旁人还要更灿烂些。
此时陆清容也注意到,一直跟在旁边凑趣的范氏,在看向陆芳玉的时候。眼神之中的羡慕之色完全无法掩饰,甚至还透露出几分落寞。
尽管接触不多,陆清容也已经感觉出这位嫂嫂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又极为敏感,想来是对子嗣之事过于上心了。
毕竟陆呈杰是陆家的长房长子,她有这种压力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陆清容却觉得,她既然嫁进来有些时日,应该对陆府的情况有些了解吧,除了已经年迈不太管事的太夫人可能会稍微着急些,以尹屏茹和陆呈杰的性子,恐怕就算过个三年五载甚至更久,都完全不懂安心那些有的没的。
陆清容有心想要劝上一劝。却因范氏并没开口,自己反而不好主动说什么。
这时候。又是陆芊玉出来把话题再次扯远。
只见陆芊玉突然面向江云佩问道:“江姐姐,你大哥过年都不回来吗?”
语气极为普通。没有任何不妥。
但陆清容却差一点笑出声来,因为她注意到陆芊玉对江凌的称呼,就如此自然地由“江大哥”变成了“你大哥”……
有时候她心中不禁对陆芊玉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感情观极为佩服,如果不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八成都会怀疑她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年前就接到大哥的信,提到过年肯定是回不来了。”江云佩笑着说道:“不过他信中还提到,他们会在年后会京城一趟。”
“回一趟?难不成还要再去漠北?”陆芊玉没错过重点,“那种荒凉之地有那么吸引人吗?竟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流连忘返!”
陆芊玉的话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江云佩只是笑了笑,她自己也没去过,自认为没有发言权。而且即便去过,也未必就能理解江凌的想法。
陆清容这时心里想着,江凌他们要回京的事,倒是没听蒋轩提起过。
“还去漠北,他真不打算准备科举了吗?”陆清容随口问道。
“我也在给他的信中提到了此事,但他总说时间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江云佩有些无奈,每次提到江凌的时候,她不像是个妹妹,反而像是为他操心的姐姐一样。
“江姐姐你放心吧,你大哥那么聪明,只要开考之前能赶回来,就没什么问题!”陆芊玉倒是信心十足。
陆芊玉今天显然有些兴奋过度了。
陆清容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却是暖暖的,陆芊玉永远是这么生机勃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热心和善,又口没遮拦,如果没有她在场,想来不管多少人聚在这里,都会比现在要沉闷许多吧。
没有什么比姐妹们聚在一起东扯西扯更能让时间变快的了。转眼间,已近黄昏,陆芳玉有孕在身,也怕狄府的人担心。这才主动起身率先告辞。
陆清容也跟着一起,在陆芊玉意犹未尽又怨念异常的眼神中,跟着陆芳玉一同去了前面的正屋。向尹屏茹辞行。
而等陆芳玉辞行而去,又过了许久。陆清容还是赖着不肯走。
其实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让尹屏茹放心自己在侯府过得很好,也对陆蔓玉在宫里的情形毫不避讳地做出了提醒。
“天都黑了,你还不走?”尹屏茹假意嗔道。
“冬天天黑得早,其实还不算晚!”陆清容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
看着眼前的女儿刚刚说起宫里形势时还一副审时度势的口吻,稳重干练、头头是道,现在一转脸居然又撒起娇来,尹屏茹心里还是欢喜的。
“你还打算在这里用晚饭不成?”尹屏茹笑意更深。
陆清容伸头向外张望了一阵。认真考虑着尹屏茹的提议:“蒋轩也不来个信儿,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吃饭!”
等她回头看到母亲向自己横过来的那个略显责备的眼神,连忙改口道:“我是说世子,世子那边也没个动静……”
陆清容这副“他不来催,我就不走”的架势,着实让尹屏茹吃惊不小。
但还没等她开口准备教育陆清容一顿,蒋轩那边还真就有了动静。
陆亦铎书房的小厮过来禀告,说大老爷和世子爷在书房下棋,吩咐晚饭就在那边用,让不用等他了。
尹屏茹这下变得更惊讶了。靖远侯世子也打算赖在这儿不走了吗?这是她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再看一旁陆清容那副称心如意的模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刚才那些准备好的教训之词,就这样憋了回去。
由于太夫人年事已高,坚持晚饭吃得极为简单。早就不用她们过去伺候,尹屏茹难得有机会跟女儿在自己屋里用饭,自然只有高兴。而当陆芊玉赶着饭点过来的时候,见到陆清容还没走,也同样十分欢喜。
而陆清容接下来的表现,更是让尹屏茹再次瞠目结舌。
原本尹屏茹认为这一桌子菜足够她们三人吃了,没想到竟然被这姐妹二人如风卷残云般消灭得所剩无几。
陆芊玉如此实属平常,陆清容何时也变成这样了?尹屏茹顾自纳闷着。
“你在侯府吃不饱饭吗?”陆芊玉依旧语出惊人。
陆清容嘴里还有最后一口饭,并未说话。只是换上个夸张至极的可怜表情,一脸忧郁地点了点头。惹得尹屏茹好一阵笑。
陆芊玉却没有笑,而是指着她。理直气壮地问道:“那你怎么还胖了!”
“噗。”陆清容再也无法顾及形象,一口饭被她喷出了大半,想起刚才在紫藤阁的那番对话,更是咳嗽个不停。
这次尹屏茹就不大明白了,如果说陆清容长高了倒是有点,胖了这话从何说起?
但她也并未深究,只是因为感到女儿出嫁后变得更加开朗而欣慰。
说起来,从陆芳玉开始,再到陆清容,竟然都是出嫁后变得更为活泼,不禁让尹屏茹检讨起自己,是不是平日在家对她们过多苛责了……
尽管明知道陆清容是在开玩笑,尹屏茹依旧在她离府的时候,帮她带上了小半车的食物。
而当陆清容在门前与蒋轩回合的时候,方才发现,蒋轩同样从陆亦铎那里弄了不少吃食,刚好和她的凑一整车。
“原来二老都喜欢送吃的啊!”蒋轩由衷感慨道。
陆清容却不这么以为,她心里琢磨的是,你刚才在书房难道也是和我一样的吃相……
等二人坐上了马车,这一颠簸起来,陆清容顿时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了,再看蒋轩,果然也是一副不怎么舒服的表情。
两人心照不宣地用聊天来分散注意力。
“咱们今天回去这么晚,会不会不太好?”陆清容先开了口。
“有我跟着呢,自然没事。”蒋轩完全不以为然,“只是回去早点歇了,明日还要出门拜年。”
“明天是去哪儿?”
“镇北将军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拜年
陆清容对镇北将军府是很有些好感的。
小时候在德胜门看到姜元昭率军凯旋的盛况,一直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中。
而这次得知要去镇北将军府拜年,陆清容心中难免有点腹诽起蒋轩,竟然没有提前些告诉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将军府,想到那是已故姜夫人的娘家,自然有着更高的重视程度。
第二天清晨,陆清容同样起得很早,装扮起来也比自己回娘家还要用心些。
绿竹知道轻重,帮她准备的衣裳也极为妥帖。
鹅黄带翠的刻丝梅纹比甲,里面是水粉色立领中衣和同色的八幅襦裙,既有了过年的气氛,也不失庄重。
只是临出门前,陆清容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衣裳和头上的堕马髻照了又照,让绿竹不大能理解,以往夫人似乎很少对自己的装扮如此在意,看来果然对镇北将军府的长辈很是重视。
殊不知陆清容这般反常,和长辈们倒是没太大关系。
只因想到会碰见将军府的二表妹姜慧绢,让她不自觉就想把自己打扮得更细致些。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清容,自己心中都难免感叹,对蒋轩的感情这一变,的确一切都不同了。以前的她,何曾有过此等举动……
但蒋轩见到她的装扮,只觉得十分妥当,并未看出具体哪里有什么不同,但又感到的确比往日更好看一些。
等到了镇北将军府,蒋轩和陆清容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招待。
平日里并不一起用饭的两房舅舅家,今天为了宴客也坐在一个桌子上。姜元昭、姜元昌,大舅母唐氏,二舅母宋氏都到齐了。
而且让陆清容有些意外的事,竟然两两位表妹也没有回避。而是大大方方地同众人围坐在一起。想来这是将门之家独有的特色了,只不过都是亲戚,倒也不算过分。
只是依然未见到任何一个传说中的表弟。
大舅舅家的表弟在远在漠北军中。回不来是肯定的。没想到二舅舅家那位在丰台大营的表弟,居然也在当差。没有回府过年。
起初刚入席的时候,陆清容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因为她能够明显感觉出大舅母唐氏对自己的分外热情。
唐氏对陆清容的确十分喜欢,一来是她对蒋轩自小就十分疼爱,爱屋及乌正是如此;二来她多少还是有些迷信的,觉得正是蒋轩和陆清容成了亲,身体才跟着一天天好了起来。
二舅母宋氏虽然没有唐氏那般热情,却也一直笑脸迎人。不时还会嘘寒问暖一番。
桌上的所有人里,只有二表妹姜慧绢一个人,看着陆清容就很难从心里笑出来。
陆清容起初看着她勉强挤出笑容的样子,都有些替她感到累。姜慧绢倒是越笑越自然,到最后连陆清容都觉得她这极像是发自内心的了。
却不想,本性难改,姜慧绢还是出言挑起了让大家不那么高兴的话题。
“听说靖远侯府又要办喜事了?”姜慧绢一派天真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正是,二表妹消息真是灵通。”陆清容笑着回应,丝毫看不出别的情绪。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生气。只是没想到姜慧绢居然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反而是大舅母唐氏听了这话,略显尴尬。毕竟她出身燕国公府,如今唐家的小姐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要嫁去人家做平妻,尽管只是庶女,仍旧是件有失颜面的事。燕国公府毕竟没有吴家那份钻营,平妻即使在大齐朝如何普遍,总无法和正室嫡妻相提并论的。
“那到时候也要宴请、认亲吗?”姜慧绢继续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陆清容耐心地解释道:“不过二表妹无需担心,即使要认亲,咱们将军府也是无需去凑这个热闹的。”吴夫人和姜夫人是两码事,蒋轲和蒋轩同样不是一回事。
陆清容话音一落,席间众人表情各异。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温顺柔和的女子,能说出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来。
只有姜元昭闻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欣慰之余。还在感叹那吴夫人千挑万选,机关算尽,竟然帮着蒋轩娶了这样一个妻子。
唯独问出此话的姜慧绢,反而被她这回答搞得一头雾水,甚至不明白为何旁人听了陆清容的话,竟都是这种表情。
姜慧绢原本还想继续追问的,但见姜元昭望向她的眼神已经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这她还是能看出来的,立刻禁声不再言语,只在心里嘀咕,为何陆清容说出了这么有失礼仪的话,大伯居然还向着她。
在此之后,直到宴席结束,席间的气氛都十分融洽。
但散席过后,却变成男女分室而坐,陆清容只得跟蒋轩分开,与将军府的女眷在小花厅里用起茶点。尽管刚刚并没有吃得太饱,此时依然提不太起食欲,只是喝着茶听两位舅母拉家常。
然而此时姜元昭不在了,姜慧绢似乎又有要发问的意思。
原本二舅母宋氏对这个女儿一贯宠爱,从不曾过分苛责,即便刚刚在席间如此失礼,没有当即喝止。但此时听她还是揪住唐珊和蒋轲的亲事不放,心中也了些火气,毕竟陆清容的想法她倒不甚在意,但这毕竟是唐氏的忌讳,还是少提为妙。
这次当姜慧绢再次问道“侯府的喜事可定了日子?”的时候,宋氏直接将其打断,对着陆清容讲道:“说起这喜事来,我的娘家承平侯府倒是也有一桩,八成还是世子夫人认得的人!”
“哦?”陆清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毕竟是长辈跟自己拉家常,她十分恭敬地听着。
“正是我的侄女,二房的嫡长女,世子夫人可曾认得?”宋氏倒是完全没有长辈的样子。
这是说的宋妙雪了。
“认得。”陆清容跟着应道:“那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在燕国公府的墨香院读书。”一边说,一边还冲着唐夫人微微一笑。
虽然离开女学已经很久。但陆清容对宋妙雪的印象还是非常深的。当初女学中最还出风头的便是她了,大家午歇时候闲谈的话题,基本上全部都是由她提出来的。而且消息灵通的程度和她的母亲承平侯府二夫人不相上下。
倒是完全没听说她要成亲的消息。
宋氏一听陆清容果真认识,便说得更为起劲:“昨天回去拜年的时候。听说她已经和武定侯世子定了亲。”
崔诗云的哥哥崔琰?陆清容表现得很淡定,但心中却是惊讶的。
她和崔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去年宫里的赏花宴,她和蒋轩曾经在宫里遇到过二皇子和崔琰。在蒋轩称病的这段时间,正是崔琰顶替他做了二皇子的伴读。
陆清容对崔琰的样子已经想不太起来,却记得当时的印象是极好的。
何况暂且不论人品相貌如何,单就出身背景而言,前途无量的武定侯府世子。和已经潦倒到坐吃山空的承平侯府二房,听着也不是很搭。
想到此处,陆清容突然有些暗中嗔怪自己,恐怕是在这古代待久了,竟然也不自觉地比起两家的身份来,着实不应该。且不说别的,就说她和蒋轩的亲事,听起来就更悬殊了……
大舅母唐氏虽然热情,但并不很擅长闲谈,大表妹姜慧纯同样如此。
等到宋氏终于把她知道的这些一股脑都讲完之后。屋中便陷入了一阵安静。
而就在姜慧绢逮到机会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蒋轩已经从前厅派人过来接陆清容了。
陆清容如蒙大赦,随即起身向两位舅母和表妹告了辞。
“我还以为你会和大舅舅多聊些时辰。”陆清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轻松地靠在蒋轩身旁,“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怕你待得不自在。”蒋轩如实说道:“我和大舅舅什么时候聊都一样!”
“我没有不自在!”陆清容并不是偏要嘴硬,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会何如此表态。
蒋轩笑得随意,明白她是不想自己为难。
“二表妹对你不很友善,这我也是能看出来的。”蒋轩缓缓说道:“大舅母和大表妹格外和善,二舅母又宠她宠得厉害,怕是没人管得了她!”
他倒知道得清楚,陆清容心里想着,同时因他的关心而有些高兴。
“而且这还是母亲过世后。我第一次去将军府登门拜年。”蒋轩的口气平淡无波。
“这是为何?”陆清容无法理解。
“前两年是身体不好,再之前……可能还小吧。不懂事。”蒋轩说得很简单。
想到这些年蒋轩的处境,陆清容觉得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又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没有再追问。
回到陆府,陆清容才觉得有些疲惫,虽然只出去了半天,却比昨天折腾一整天还要累。
“明日我们还要出去拜年吗?”陆清容询问道。
“不了。”蒋轩失笑:“哪有那么多地方可去?”
陆清容自然是高兴的,却突然想到了二皇子:“景王府也不用去吗?”
“不用。”蒋轩答得干脆,“礼到了即可,王府与旁的人家不同,太热闹了反而不好。”
陆清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与出嫁之前完全不同,过年对她来说一转眼就变成件辛苦的差事,此时得知终于可以歇几天,顿时轻松了不少。
然而此时枫院之中的邱瑾亭,就远没有她那么轻松了。
一想起昨天和蒋轲一起回公主府的情景,她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任香巧在一旁如何劝她有孕之人不宜动气,都不顶用。
蒋轲这些天对她一直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没想到一回公主府,他就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另一个人,温文知礼、进退有度,一天下来,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若只是这样还好。横竖邱瑾亭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蒋轲了,但正因为他的这番表现,直接导致成阳公主把自己叫去狠狠数落了一顿。
“上次你回府让我们答应蒋轲娶平妻。我原以为他变得不讲道理了,为了让你少受些委屈。才勉强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今日再看,蒋轲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甚是明理之人。你说说你,到底是抽的哪门子风,非要给自己的男人娶平妻不可!”成阳公主上来就一番抢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邱瑾亭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此时顿感里外不是人。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她当然无法跟母亲从实招来,只得硬找了别的理由:“反正他以后也是要纳妾的,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纳妾,和平妻如何相同?”成阳公主实在不明白邱瑾亭是怎么想的,“平妻若是有了子嗣,也是嫡子你知不知道?”
“知道,您上次就已经说过了。”邱瑾亭对这倒是不太在意,心中暗想,让唐珊生不出孩子应该不是件难事吧,“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生出了嫡子,那也是平嫡,和正嫡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成阳公主越听越火。却顾念着她是个双身子的人,强忍着不再跟她置气。总归这平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并不是打算反悔,只不过想让邱瑾亭引起足够的重视。
最终还是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了许久,邱瑾亭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打击得异常失落。
只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就是终于有办法把贺清宛弄进侯府里陪她些天了。
成阳公主对贺清宛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觉得那是个通透的孩子,起码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比邱瑾亭要懂得多谢。倒也乐得帮邱瑾亭这个忙。
故而当邱瑾亭回到侯府的时候,吴夫人就听到了这样一个说辞。大意是公主府请了高僧为邱瑾亭占卜,得出结论是邱瑾亭和她腹中的胎儿会有劫难。需要一个某属相某时辰出生的人在她的孕期常伴左右,方能够度过此劫。
而这个符合条件的人自不必说,就是贺清宛。
邱瑾亭刚一离开沁宜院,吕妈妈就忍不住议论道:“二奶奶的这个说法,听着可是有些悬……”
“何止是悬,根本就是胡扯!”吴夫人说得直接。
“那您还答应了她?”吕妈妈不解。
“这种涉及到轲儿子嗣的事,我也就宁可信其有了。”吴夫人叹了口气,“而且和燕国公府的亲事早已敲定,也不怕她们出什么岔子影响到咱们。”
吕妈妈在一旁陪笑。
“没想到,瑾亭倒是和那位贺家的小姐感情这么好!”吴夫人把这个“贺”字念得格外重。
吕妈妈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却觉得如今吴夫人对待世子夫人的情绪,怕是已经有些失控了。
以前吴夫人做事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一切皆是为了二爷的前程,可如今似乎因为榆院的事情总是不能如她所愿,开始处处针对起陆清容来。换句话说,就是她的目的已经不再明确,只要能恶心到陆清容的事,她就愿意做。就好像这次一样。
再看邱瑾亭那边,原本终于办成一件事,应该高兴才对,却因为蒋轲一回来又换上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无论如何都让她高兴不起来了。
此刻邱瑾亭的之所以生气,便是因为昨晚蒋轲继续一声不吭地去了书房。
原来昨日在公主府的细心呵护和温言软语又全是假的。
“二爷只是担心您的身体,等您生完孩子,肯定会和刚成亲那会儿一样的!”香巧劝来劝去,永远只有这么一句,心里只想着赶紧过了元宵节,表小姐就能过来陪着二奶奶了。
然而过了元宵节贺清宛就要来侯府这件事,直到元宵节当天,吴夫人才把陆清容叫去沁宜院告诉了她。见到陆清容听闻此事依然面色如常,吴夫人坚持认为她不过是在故作镇定罢了。
其实陆清容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贺清宛是去枫院陪邱瑾亭,跟她着实没什么关系。
反而是刚刚从沁宜院回来的路上,在蒋轩书房附近看到的一个身影,让她有些疑惑。
那人当时正往书房里走,离得很远,又有些逆光,她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是那一袭白衣,和那明显不在调上的走路姿势,让陆清容总觉得十分眼熟,却又认为不大可能是他。
“绿竹,你去一趟世子的书房,问问墨南他们,刚才进去的是何人!”陆清容还是忍不住吩咐道。
不消片刻,绿竹就回来回了话。
事实证明,陆清容居然没有看错,那人果真就是江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未归
“只有他一个人来?”陆清容询问绿竹。
“是,只有江公子一个人。”绿竹说道。
陆清容想不出为何此时江凌竟然会出现在靖远侯府,且不说他这时候本应该在漠北,就算他回来,又来了侯府做客,也应该由孙一鸣带着才对,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
看出陆清容的疑惑,绿竹接着补充道:“听墨南说,是江公子专门来拜访世子爷的,像是风尘仆仆刚到京城的模样。”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陆清容心里完全没有头绪,江凌和蒋轩本是不认得的,即使孙一鸣要送个信之类的,也没必要派他过来吧,“你去书房看看他走了没有!”
绿竹应声而去。
也就一来一回的功夫,绿竹就回来了:“夫人,江公子已经走了,据说在书房总共也就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不过……世子爷也跟着他一起出府了。”
绿竹从小就跟在陆清容身旁,对江凌的那些心事多少也有些了解,直觉告诉她,江凌和世子爷凑在一处总是有些不大妥当。
这种想法,陆清容也或多或少有一些。
每当江凌这个名字被提起的时候,蒋轩都总有那么点反常,尽管每次过后,都让自己和蒋轩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然而这次,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想等江凌走了,找蒋轩回来问问看的,如此一来,只能等他回来之后再说了。
只不过她左等右等,直到酉正时分,天色大暗。蒋轩还是没有回来。
陆清容只好独自一人去了靖春堂。
今日是元宵佳节,侯府众人在靖春堂有家宴。
以为蒋轩能赶回来赴宴,陆清容在榆院多等了会儿。故而当她来到靖春堂时,靖远侯、吴夫人、蒋轲和邱瑾亭都已经在花厅落座了。
吴夫人原本因为陆清容的迟到有些不悦。待看到她是孤身一人前来,顿时换上了一张笑脸。蒋轩终于还是厌倦了吧……吴夫人暗道。
陆清容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从她嫁进侯府算起,吴夫人今天的笑容应该算是最夸张的了。
“世子怎么没来?”邱瑾亭娇笑着问道,还转头向门口望了望。
看来高兴的还不止吴夫人一个人。
“世子有事出府了,实在赶不回来,让我代为向大家告罪。”陆清容说着,却只是对着靖远侯和夫人。
今日靖远侯的精神似乎比祭祖那日要差些。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背后还放着个不小的软垫,听说蒋轩没来,也几乎没有反应。
陆清容还注意到,今日在靖远侯身旁侍候的只有卫姨娘一人,并没见到陈姨娘的身影。
“虽然世子的身体大有起色,但还是小心为好,莫要让他太过劳累了才是。”吴夫人摆出长辈的口吻,关心起蒋轩来,“出门赴宴、喝酒之类的。都要适可而止,即便不顾及着身体,玩物丧志也总是不好的。”
话里话完。竟是觉得蒋轩今日的缺席,必定是因为出去逍遥了。
陆清容搞不懂为何她就这么确定,但并不欲与其争辩,只回了句“知道了”,便没再说什么。
之后用饭的过程中,吴夫人又几次三番地嘱咐她,无非都是些让蒋轩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毕竟靖远侯的精神不济,家宴并没有维持太久,虽然吴夫人和邱瑾亭心情都莫名地变好。但仍旧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散了。
陆清容却觉得,这半个时辰过得格外漫长。
倒不是被吴夫人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影响。只是担心蒋轩和江凌,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事。
陆清容匆匆赶回榆院。蒋轩却还没回来。
直到过了二更天,她变得有些昏昏欲睡之时,蒋轩依然未归,只是让小厮捎了口信回来,叫陆清容不要等他了。
虽然收到了口信,但她还是又坚持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困意击溃,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陆清容起得比任何一日都早,来不及换衣裳就先走到外间张望了一番。
蒋轩的床上与昨晚的样子一般无二,看来他是一整夜都没回来。
陆清容已经有些记不清,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了。起码他昨天还派人回来捎了口信,也算是不同了吧……
梳洗更衣,无精打采地用过了早饭,陆清容又被吴夫人请去了沁宜院。
贺清宛来了。
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人品性情,都让陆清容没有什么好感,尤其今日心情又不大好,更是没了什么好脸色。
只不过作为靖远侯府的世子夫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即便不是自己请来的客人,陆清容还是同样以礼相待。
但贺清宛这次来侯府做客,却是与以往的样子有些不同。
在陆清容的印象中,想起贺清宛,就是一副畏畏缩缩、谨小慎微的模样。
然而此时的贺清宛,身着月白色绣荷花杭绸褙子,桃红色综裙,发髻梳得端庄得体,只戴了支白玉兰花簪子,站在那里显得格外端庄。
陆清容的脑中瞬间闪过了一幅画面,就是年轻时候的邱沐云……
这不是贺清宛第一次来侯府了,以往她也没少跟着邱沐云前来赴宴,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让她并没有太多拘束之感,反而很是淡然。
“你们以前应该就很是熟悉,我也就不介绍了!”吴夫人面向陆清容,笑着说道:“昨儿个我也跟你提了,这是高僧占卜给出的破解之法,贺家小姐来我们这里做客,也是为了瑾亭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算是有恩于我们的,你们可不要怠慢了人家才是!”
陆清容点头应是,心里却在腹诽着,难得吴夫人能把这种荒谬绝伦的说辞讲得如此冠冕堂皇。
好在贺清宛是要去枫院,跟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陆清容心中暗想。
昨天得了消息,她就已经吩咐过绿竹,让她告诉榆院里的丫鬟婆子们,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和枫院的来往。小心一些总是没坏处的。
邱瑾亭见到了贺清宛,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以前贺清宛如影随形跟在她身后的时候,倒是没太大的感觉,如今突然这么多日不见,方才发现平日里她真是帮自己做了很多事,也出过不少主意,显然比那个木讷的香巧要有用多了!
故而今日贺清宛一进门,就被她拉过去好一阵嘘寒问暖。
平日感受到的都是邱瑾亭颐指气使,突然被她如此热情地对待,贺清宛反而十分不适应。
好在她还是有些准备的,等邱瑾亭终于啰嗦完了,连忙谦恭有礼地给吴夫人问安,紧接着又转到陆清容这边。
“好久没见到世子夫人了!”贺清宛一副熟稔的语气,“没想到有机会能来侯府做客,看来果真和您很是有缘呢!”
“的确是有缘。”陆清容没有否认,只不过缘分也有好有坏罢了。
“清宛很是想念世子夫人,如今难得离得这样近,不知可否时常过去榆院坐坐,就算能帮您解解闷也是好的!”贺清宛丝毫不见外。
连自己所住的院落都是张嘴就来,这个贺清宛还真是有备而来。
“贺小姐莫怪,绝对不是我不欢迎你,只是……”陆清容十分为难的样子。
贺清宛不错眼珠地盯着陆清容,模样极为天真,似乎坚持要等着她的说法。
吴夫人同样未做声,丝毫没有帮陆清容解围的样子,显然一副看戏的架势。
陆清容莞尔一笑:“只是贺小姐莫要忘了为什么会住进侯府。若只是来玩的,莫说是榆院,侯府的任何一处都理应欢迎,可是……为了县主的安全着想,我劝贺小姐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毕竟高僧也说了,县主在孕期之中要由你常伴左右,方能度过一劫,还望贺小姐莫要太过任性,县主和她腹中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不顾贺清宛越发羞红的脸,陆清容转头看向吴夫人:“夫人您说呢?”
“那是当然……一切都要以瑾亭的安全为重。”吴夫人不得已表了态。
贺清宛心中恼怒,却不敢表现出半分,恭敬地向吴夫人认了错,表示一定会照顾好邱瑾亭。
邱瑾亭反而没有任何不快,事不关己,她只是感到了不耐烦,推说自己有些乏了,便带着贺清宛回了枫院。
陆清容紧跟着离开沁宜院,回榆院去了。
才一进门,就看到了一日未见的蒋轩,此时正坐在堂屋喝茶,像是渴了很久的样子。
陆清容注意到,他穿得还是昨日出门时那件袍子,而且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没睡。
盯着他愣了片刻,陆清容才缓缓开了口:“可用过早饭了?是先让人摆饭,还是先打水洗个澡?”
蒋轩闻言微微一怔,却又瞬间释然,在他的记忆中,陆清容似乎从未对他的事情刨根问底过。
“昨天江凌回来了。”蒋轩没有回答陆清容的问题,“不只是他,孙一鸣大人也回京了,还带着身负重伤的姜濛。”
“谁?”
“大舅舅的儿子。”
陆清容反应过来,这说的是那位在漠北军中历练的大表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相告
“姜蒙这次伤到了腿,随军的大夫已经束手无策,若是回京请太医过去,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恐怕会耽误治病的时机,再加上孙大人他们本来就要准备回京,这才提前了几天动身。”蒋轩解释道。
陆清容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一时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好:“昨天太医可曾看过?能否医治?”
“说是没有大碍了,只是伤到了骨头,恢复的时间要长些,这几个月里都要卧床了。”蒋轩说道。
“怎么就受了伤?”陆清容还记得去镇北将军府拜年的时候,大舅母提起这个大表哥时,很是引以为傲,说他短短几年的功夫,就凭借自己的实力在漠北当上了千户,没想到没过多久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近几年里,漠北那边的番蒙人不时会有些小打小闹,扰乱边境百姓的事情时有发生,全靠大齐的驻军不断压制,这也是为什么姜蒙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千户的原因。”蒋轩忽然叹了口气,变得有些无奈,“没承想这次居然搞出了大动静,据孙大人所见,像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进攻,当地驻军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他这次之所以提前动身,也是有汇报战况的任务在身,故而昨日刚一进京,即刻就进宫面圣去了。”
“那你昨日一整晚都待在将军府?”陆清容终于理出了点头绪,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起来,“漠北……又要打仗了吗?”
“昨日我和江凌刚到将军府,大舅舅就奉诏入宫了,直到半夜才回府。我也是实在不放心,才一直等在那里。”蒋轩顿了顿,并没有犹豫太久。“想来你也猜到了,皇上之前对大舅舅在漠北的赫赫战功很是有些忌惮,这么多年来都不再让他沾手那边的事务。这次尽然如此着急地找了他去,战事的迫切程度不言而喻。”
“皇上是想让他再度出征吗?”陆清容问道。
“我本来也有此猜测。但听大舅舅的意思,皇上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跟他讨论了那边的战况,询问了如果朝廷打算派兵增援,是否有可用之人推荐。”
陆清容忽然变得更加紧张:“那……他推荐谁了?”
“大舅舅当时的确推荐了几位将领,却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否决了,所以现在暂时没有结论。”蒋轩如实说道。
陆清容点了点头,心里百转千回。总觉得有种隐隐的担忧,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否决那些人吗?”陆清容突然问道。
“据说有的是缺乏经验,更多的是担心他们在军中没有威信。”
这两者镇北将军都有啊!陆清容暗中感叹,只可惜有时候上位者需要考虑的东西太过复杂,放着眼前最合适的人选却下不了决心。
但此刻填满她内心的,还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无法触及,又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枫院那边的气氛就要好上许多了。
沉闷了多日的邱瑾亭,终于如愿把贺清宛弄进了侯府。正在兴高采烈地安排着她的住处。
“你就住在后面的阁楼吧,既宽敞又清净,而且离正屋还近!”邱瑾亭很是兴奋。
“全听县主的安排!”贺清宛笑得温婉。想起刚才听到陆清容一直如此称呼她,便也有样学样。
“在这侯府里,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县主了。”邱瑾亭的情绪稍许低落了一些。
“那就谨遵二奶奶吩咐了!”贺清宛改口极快,在邱瑾亭面前,她一向都是言听计从的。
邱瑾亭缓和了不少,热情地拉着贺清宛的手,一起去了后面的阁楼。
那是一座二层小楼,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上下两层的空间加起来。比前面的正屋也小不了多少,而且都没人居住。
贺清宛见状难掩欢喜。对邱瑾亭更是亲热:“二奶奶准备得实在太周到了!”
“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要闷死了!”邱瑾亭有感而发,“难得你愿意来这里陪我!”
贺清宛有些不太适应。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跟自己这样讲话,连忙回应道:“能跟二奶奶有缘,才是我的福气!”
从某种角度讲,贺清宛也算是被蒙在鼓里的,她所知道的来龙去脉并不比吴夫人多多少,只不过离府之前,邱沐云对她讲了一番若有所指的话,让她心中反复掂量了许久。
邱沐云的并不直接,只是跟她说了唐玥要嫁进侯府做平妻的事。
只不过,并不是简单说说,而是把她听来的其中很多曲折的关节都讲了出来,包括唐玥在侯府中的种种行径,以及侯府最后不得不同意娶她做平妻的各种缘由。
贺清宛并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也不知道这都是不是实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从母亲的话中感到了一丝异样,或者说是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诱/惑。
其实这也不能怪贺清宛。
自从唐珊要做平妻的事情传开之后,似乎让人对靖远侯府有了些不同的认知,也为那些攀附权贵的人士指出了一条捷径。虽然勋贵之家大都对此不屑一顾,但贺家显然是动起了心思的。
平妻这种事在大齐朝并不十分稀有,但大都是在商贾之家比较盛行,勋贵官员人家则极为鲜见了。这也是为何当初贺楷要娶平妻的时候,贺致远怒气冲天的原因。
但是偏偏这种勋贵之家极为鲜见的“平妻”,靖远侯府一家就占了两份,当初的吴夫人如是,现在又多加了一个唐珊。这难免让旁人都觉得,靖远侯府对平妻的接受程度远比其他人家都要更高些……
“二奶奶先去忙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贺清宛眼看就要到了午饭的时辰,连忙提醒邱瑾亭。
她知道侯府的二爷如一直都是在府里读书,想必中午他们应该要一同用饭才是。
“不碍的,回去也无事可做,不如咱们今天就跟你在这里用饭,倒也新鲜!”邱瑾亭直接说道。
贺清宛闻言,难掩诧异。(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忧心
贺清宛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平常,还立刻换上一副高兴的模样,准备和邱瑾亭一起在此用饭。
而就在这时,有丫鬟从正屋过来:“二奶奶,表小姐,二爷已经从书房回来,刚吩咐过摆饭,现在正等着二奶奶回去!”
这次换成邱瑾亭诧异了。
蒋轲的邀请让她很不适应,甚至还有些担心。
自从年前唐珊来访过后,蒋轲对她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唯一一次跟她说了比较多话的那次,就是劝她回公主府为了平妻的事说项。
她现在一想起要和蒋轲单独用饭,竟然不自觉地就有些发憷。
“清宛,你也和我同去吧!”邱瑾亭完全不像邀请,分明就是直接吩咐。
“这……会不会不大方便?”贺清宛却不敢直接应下。
“本就是亲戚,哪里有那么多讲究,而且又是特殊时期,你也别计较这些虚礼了!”邱瑾亭异常坚持,“你陪着我,是为了侯府的子嗣着想,谁若敢在此事上面做文章,那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邱瑾亭越是心虚,话就说得越大。
有她的话在先,贺清宛也就不管那许多了。
高僧占卜的这个说法,简直是个万能的借口,贺清宛突然觉得,只要能用好这个挡箭牌,自己在侯府的这些时日应该并不难过……
随着邱瑾亭回到正屋,蒋轲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有贺清宛陪在身边,邱瑾亭心里踏实了不少。
以她对蒋轲的了解,只要有外人在场,他的态度总是不会太差的,何况贺清宛又是公主府那边的亲戚。她就更有把握了。
邱瑾亭这次没有想错,蒋轲一看到陪着她身旁的贺清宛,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立刻挂上了一抹温和的微笑。
原本他是要回来提醒邱瑾亭。让贺清宛在枫院谨守本分,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别以为什么高僧占卜、帮助渡劫之类的说辞能唬住所有人,起码他自己是完全不信的。
但既然贺清宛此时也在场,这些话是不能说了。
“原来表妹也在!”蒋轲脸上的笑容不减,“此次表妹答应过来小住,我们皆是十分感谢的,若真能帮我们渡过这一劫,自当感激不尽!”
蒋轲像是发自内心一般的言语,再加上那格外谦逊的姿态。让本来一直低着头避嫌的贺清宛,忍不住微微抬头想他望去。
只见蒋轲身着一件靛蓝色杭绸直裰,头发以紫玉发冠梳起,乍一看去,便感到一股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贺清宛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只知道他很是英俊,并不敢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却开始在心里暗叹,怪不得邱瑾亭为了他娶平妻的事如此懊恼,想来不管是谁嫁给此人。都会难免患得患失吧。
贺清宛突然又想到了靖远侯世子,当初在枫栌山下,她们曾经偶遇过一次。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蒋轩,当时的惊艳犹在眼前。
想及此处,面前的蒋轲难免有些暗淡起来。但当初蒋轩看她时的那种高傲和不屑,却又让她一想起来就不大舒服……
“二爷太客气了!”贺清宛被邱瑾亭拽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发呆了太久,连忙应道:“我与二奶奶自小就常在一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跟何况只是需要常伴左右而已,于我而言可是个天大的好差事!”
贺清宛只得把姿态放得更低。
其实她听到蒋轲唤自己“表妹”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小时候母亲总是当着外人的面,说县主是自己的表姐。贺清宛心里是非常不服的。明明自己的生辰要早于邱瑾亭,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份尊贵。就要连长幼都不顾了?但长辈义正言辞的吩咐,她又只能遵守,而邱瑾亭也就当了她十几年的表姐。
直到长大以后,她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的许多陈年旧事,才终于明白其中的关节,也就不再执着于此,认命地把邱瑾亭当成了自己的表姐。
但这么多年来,贺清宛一直称呼她为“县主”,而邱瑾亭则永远都直呼自己的名字,如今被蒋轲喊了几声“表妹”,贺清宛不免心中感慨万千。
三人围坐在正屋的紫檀木圆桌旁用饭。
虽然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但表面上谁也没有显露出半分,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而当蒋轲礼貌告辞,回去书房之后,贺清宛则是开始了无尽的感叹。
“二奶奶的命果真是极好的,你看二爷多关心你,这一顿饭里,也不知道他给你夹了多少次菜,而且还都是你爱吃的!”贺清宛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邱瑾亭虽然知道这一些都是虚的,但是听着这种艳羡的话语,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哪里是关心我!不过是为了孩子罢了……”
一边说,她的手还不忘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贺清宛的目光也随着这动作往她的小腹看去,这一看,难免有些疑惑:“我怎么看着二奶奶的肚子已经显出些样子了!这么日子还这么短……”
邱瑾亭闻言,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
贺清宛这次却有些大意,并没有察觉,视线仍旧没有移开她的肚子。
“难道里面有两个哥儿?”贺清宛的声音有些激动,“若真是这样,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福气!到时候不知道二爷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本是凑趣的奉承话,贺清宛自然没有太多顾虑就说了出来。
没想到邱瑾亭听了,却是脸色煞白,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但愿如此吧。”
在贺清宛又要接话之时,邱瑾亭突然打断了她:“这话不好乱说,咱们两个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她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连忙又解释道:“真是那样的话固然是喜事,但若是之前传了出去,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可就不好了。”
贺清宛闻言。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了。
邱瑾亭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
“我现在还有个事,想让你帮着出出主意。”邱瑾亭说完。先让身边的香巧退了出去。
“二奶奶直说便是。”贺清宛似乎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
“再过几日,唐珊那个……就要进门了。”邱瑾亭难掩无奈。“她是平妻,我又不能强迫她在我面前立规矩,你说该想些什么办法,才能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
邱瑾亭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贺清宛听得却是心慌意乱。自己没有料错,果真是让自己给她出主意。
想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哪里又有这些深宅内院的伎俩?而且她们家里的人口十分简单,虽然父亲也是有姨娘的,但对母亲无不俯首帖耳。且又都没有子嗣,根本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
但既然来了,恐怕不出主意是不行了。
“依我看,二奶奶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不迟。”贺清宛琢磨了片刻,“那个唐珊为什么会嫁过来,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二爷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未可知,想必哪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当家作主,对这种被人胁迫的事情。心中未必就没有半分芥蒂,到时候会如何对她,咱们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的好。若是二爷本身就对她极为反感。咱们也犯不着做那个恶人,平白无故地帮她装了可怜!”
贺清宛的这番话,乍一听是有些道理的,但邱瑾亭却远没有这么乐观。
唐珊到访那日蒋轲对她的袒护之意,还有他后来在平妻一事上的坚持,没有人比邱瑾亭更清楚了,所以她实在无法因为贺清宛的这番话而释怀。
“那若是二爷对她并不反感,反而十分喜爱呢?”邱瑾亭直接问道。
贺清宛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思索片刻之后,才有些犹豫地说道:“那就要看二奶奶想要的是什么了!”
“这是何意?”邱瑾亭不明所以。
“如果二奶奶想要的是二爷的心。那么可能会困难些。前一段时间必须要忍住,待二爷的新鲜劲一过。才好开始笼络,那时候二奶奶的孩子也生了,办法自然多得事……再不济,也能收个丫鬟在自己房里。而唐珊那边……只要功夫下到了,不怕二爷和她不会心生嫌隙!”贺清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若二奶奶要的是地位的稳固,那就简单多了……”
“此话怎讲?”邱瑾亭有些不确定她的意思。
“只要让她生不出孩子,以她一个庶女的身份,又只是平妻,如何能跟您斗?”贺清宛丝毫不加掩饰。
这话算是说到邱瑾亭心里去了。
至于到底是想要蒋轲的心,还是自己的地位,她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地位若是没了,要心何用?
而贺清宛提供的解决办法,也正是和她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来把她弄进侯府,自己的确是多了帮手。邱瑾亭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故而到了蒋轲娶平妻的那天,她早已没了前些天的那份焦灼,而是信心倍增地等着招待唐珊了……
侯府办喜事的当天,枫院之中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个不停,但榆院却是出奇的安静。
陆清容这些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知道了漠北再起战火,她就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慌,似乎挂帅征战的人选一天不定下来,她就一天无法恢复平静。
江凌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就来侯府报信?
皇上为什么接连否定了姜元昭推举的人选?
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想起靖远侯当年去西北平叛的事情。那时蒋成化侯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能力,却只因为“靖远侯”这面旗帜,就被赶鸭子上架去了西北,最后导致险些全军覆没。幸好当时的右将军临危受命,挽回了大局,才使身负重伤回朝的靖远侯没有受到更多的责罚。但是十几年过去了,他却仍旧没有从那场战事中真正走出来,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陆清容最怕的,就是蒋轩会走上靖远侯的老路。
虽然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如此荒唐的想法,着实有些杞人忧天了,但无奈就是没办法控制这种胡思乱想。
正想着,这几日经常往返于将军府和侯府的蒋轩,在午饭之前就赶了回来。
“今天这么早?”陆清容询问道。
“晚上侯府不是要办喜事吗,我听吴夫人说,虽然场面不及成亲的时候,但还是有不少宾客会来的,这才早回来了些。”蒋轲随意地说道。
“就为了这个?”陆清容有些不信,她觉得在这种时候,蒋轩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会在乎这些事的人。
“还有一个事,想回来告诉你一声。”蒋轩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去漠北增援的将领已经确定了,今日已经由皇上批准,即刻动身,追赶先遣队伍去了。”
虽然陆清容一直没有对他明说,但蒋轩却不难发现她近日的担心。
“是谁?”陆清容着急地问道。
“徐翼徐大人,你可曾记得?”
“记得!”陆清容先是松了口气,感觉这些天的紧张总算烟消云散,才缓缓说道:“就是当初西北平叛时的那位镇西右将军?”她并没有提及他帮助靖远侯解围的事情。
“正是。”蒋轩倒是没有忌讳,“当年若不是徐大人,父亲恐怕就不是撤职这么简单了。说起来也算是对咱们侯府有恩了!”
“想来徐大人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既有经验,又正值壮年。”陆清容真心如此认为,“只是不明白,为何皇上要考虑了这么久……直到先遣的队伍离京好几天,才定下了挂帅的人选……”
其实这其中的曲折,蒋轩都是清楚的。
皇上之所以考虑了这么多时日,显然徐大人并不是他属意的第一人选,只是有时候利益关系太多错综复杂,带兵的能力变得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了。
陆清容当然也明白,若是只考虑胜败,那直接让姜元昭出征绝对十拿九稳。
“皇上原来是想派别人去的吧?”陆清容好奇道。
“这就不知道了。”蒋轩最终还是没说实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照面
陆清容心里这一踏实,便不再追问此事,这才又想起了今日侯府的喜宴。
“居然请了那么多宾客,我也是刚知道。”陆清容感叹道,尽管她和邱瑾亭从认识至今一直都是话不投机,但今日之事,同作为女人,陆清容还是有些同情她的。
“也还好吧!相较蒋轲上次成亲,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更不用说跟咱们那会儿比了!”蒋轩见她终于转移了话题,笑着接话。
“那是当然。”陆清容在心里叹了口气。总归属于女人的心事,想来男人都是不大容易理解的。
其实蒋轩并非不理解,只是枫院的事,他着实没有太大兴趣。
而此时的枫院,正处在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当中。
毕竟今晚唐珊就要住进来了,屋子和院子皆需要收拾一番,丫鬟婆子们自然都不得闲,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了忙碌。只是折腾归折腾,谁也不敢大声言语,一个个都谨小慎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万一谁搞出点动静来,惹怒了二奶奶。
但纵使枫院安静如斯,屋中的邱瑾亭仍然控制不住地心烦意乱。
“要不我这就去吩咐摆饭吧?”贺清宛站在她身旁,眼看就到了正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爷今日事忙,赶不及过来用饭也是有的。”
这明显是在为邱瑾亭找台阶下了。
贺清宛住进枫院的这几日,除去晚上就寝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和邱瑾亭在一处的,包括午饭和晚饭,但她也就第一天见过蒋轲一面。
邱瑾亭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的喜宴:“我一直以为。娶平妻和纳妾没什么分别,就是一顶小轿抬进枫院而已……”
她的声音极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贺清宛听了。方才明白,原来侯府和蒋轲此番行事。并没有提前知会过邱瑾亭,却始终无法理解,以邱瑾亭的县主身份,以及成阳公主府的背景,为何他们竟能如此不放在眼里?
“不过是给燕国公府的面子罢了,二奶奶完全不需要在意!”贺清宛只能劝解。
“哼,我倒要看看她以后是不是一直都能像今日这般风光!”邱瑾亭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声音也格外咬牙切齿。
“正是这个话!来日方长……以后会怎样。可是谁都说不准的!”贺清宛应和道。
“你今天晚上就别走了,留在这里陪我吧!”邱瑾亭前些天就想如此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开口,今日蒋轲理所当然地不会回来,她才好意思这么说。
贺清宛只能点头。
就在贺清宛出去吩咐摆饭之前,邱瑾亭还不忘喊住了她:“今日喜宴的这些事,等你回了家也不要乱说。”
贺清宛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这才出去。
食不甘味地用过了午饭,晚饭亦然,邱瑾亭头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好在晚上的喜宴她是不需要出席的。待在枫院尚算清净,只是听到开宴之前响过寥寥几声鞭炮,便再无其他。
再加上贺清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这一晚总算风平浪静地度过了。
本以为终于熬过了最难的时候,却不想第二天一早,吴夫人就派了人来请,说是唐珊要在靖春堂敬茶。
邱瑾亭闻言顿时怒火中烧:“我不去!”
她着实没想到会有如此安排,但心中也明白,这敬茶指的是向靖远侯和吴夫人,跟她是没有关系的。那凭什么还要自己过去?
来传话的丫鬟立刻变得无措起来,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贺清宛见状,连忙先让她在门外候着。才转过头劝说邱瑾亭:“只是敬茶而已,想必和二奶奶当初一定是有所不同的。您先不要自行揣测才是!”贺清宛实在有些词穷,最后只能说道:“这可是您和那唐珊第一次以新的身份面对面。怎么也不能避而不战不是?”
贺清宛果然是了解她的,邱瑾亭闻言,登时就来了斗志。
“给我更衣!”邱瑾亭的声音异常坚决。
贺清宛总算松了口气,把香巧喊进来帮她更衣梳妆。
邱瑾亭换了件大红遍地金牡丹纹褙子,原本她还想穿同色的中衣和综裙,贺清宛却觉得如此一来实在太像新娘的装束,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劝她将衣裙改成了芙蓉色,只留下件大红色的褙子,用以彰显其正室嫡妻的地位。
格外精细地上妆过后,在邱瑾亭的强烈要求之下,贺清宛跟着她一起去了靖春堂。
而与此同时,陆清容和蒋轩在榆院受到了邀请,也同样有些意外。
平妻过门的礼节,陆清容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不用向正妻敬茶和立规矩,至于其他一应事宜,则是能省就省,但具体的标准似乎也没个明确的说法。
就好比昨日的喜堂,靖远侯就称病未到,当然这病不是假的,只不过之前两次侯府的喜事,他都未曾错过罢了。
这敬茶,应该也是可有可无的吧……
陆清容对此倒是没太在意,随意换上件浅紫色兰花刺绣对襟褙子,白色立领中衣和藕荷色综裙,头发自然不能像在屋里这般随意,规规矩矩地梳起凌云髻,便随着蒋轩一道出了门。
进入靖春堂才发现,反而是枫院的人还都没到。
此时靖春堂正厅之中,只有吴夫人端坐在主位之上,她旁边本该靖远侯做的位子也是空着。
陆清容本以为靖远侯是打算等人齐了再出来,但这次的敬茶,他仍是和昨晚的喜宴一样,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
陆清容和蒋轩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蒋轲那边一行四人就到了。
蒋轲身着绛红色杭绸直裰,走在最前面。
本该走在她身旁的邱瑾亭,却像是在闹脾气,坚持跟在后面与贺清宛并肩而行。
此时的唐珊,身着正红色如意纹刻丝比甲。同色的襦裙,发髻之上的鹦哥绿玉石头面更是分量不轻,再加上她同样一丝不苟的妆容。看起来明显就是要和邱瑾亭一较长短的劲头。
而且她也的确做到了,此刻的她无论从装束还是气势上。看起来都与邱瑾亭难分高下。
显然唐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发现蒋轲身旁的位置空着,立刻就紧走两步,站在了他身侧。
蒋轲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侧头冲她笑了笑。
这一幕落入邱瑾亭的眼中,更是让她火冒三丈,碍于吴夫人和蒋轩他们在场,又只得忍住不敢露出异样。
直到发现靖远侯今日仍未出席,邱瑾亭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敬茶的过程是十分刻板的。虽然靖远侯不在,但唐珊还是要端着茶做出样子,口中念着“父亲喝茶”将那杯茶恭敬地端给过来代接的丫鬟,再由丫鬟把茶杯放在原本该是靖远侯的座位上,之后才轮到吴夫人。
敬茶过后,唐珊先是对着邱瑾亭喊了“姐姐”,声音透着一股高傲之气,邱瑾亭面容僵硬地嗯了一声。
接着便是由蒋轲带着她走到了蒋轩和陆清容的面前。
之前的唐珊一直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故而并没有仔细看过面前的二人,现在要称呼哥哥嫂嫂了。方才抬眼望去。
这一望,立刻就怔在了原地。
陆清容自不必说,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但是原本应该是今日初见的靖远侯世子。竟然看着有些面熟……
蒋轩的相貌,任谁看了都不大可能会忘记,唐珊自然也不例外。
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她就想起这便是那日在榆院看到的“小厮”!当时自己还曾暗中感叹,可惜了这副皮囊……
当初乍一听说自己要嫁的其实是靖远侯府的二爷,唐珊的心中既感到震惊,又有些不甘,这些日子着实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才重燃信心。嫁进了侯府。好在蒋轲对她的确非常不错,这才让她心里又释然了不少。
此时站在蒋轩面前。她突然觉得心里像是哪里塌了一角,这句“大哥”也喊得没了底气。再看他身旁的陆清容,与蒋轩并肩而立,神色悠然地站在那里,便忍不住心中开始烦闷,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最后这声“大嫂”简直像是活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蒋轩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静如水,只在听到唐珊喊自己的那会儿,嘴角似是隐约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稍纵即逝。
等到敬茶的过程完全结束,蒋轩第一个就带着陆清容离开了靖春堂。
若是平日,陆清容多少会觉得有些失礼,但今日人家亲母子、亲婆媳聚在一处,他们还是早些出来的好。
还有一点陆清容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不愿意让蒋轩再被唐珊这么盯着看。
刚刚自从见了蒋轩,唐珊的视线就许久不曾移开,后来虽然看向了别处,但她脸上的表情还一直阴晴不定的……
“她刚刚肯定是认出你了!”陆清容微微皱着眉头。
“那又怎样,她已经来不及后悔了!”蒋轩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清容当然听出他这又是在逗自己,索性好奇地瞪起眼睛:“你也太……人家为何就要后悔了?”
“我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值得人家后悔吗?”蒋轩装作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面带困惑,居然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四下无人,不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没有正形。
陆清容想都没想就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以示对他这番自作多情的抗议。
只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蒋轩紧紧地握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来访
陆清容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阵,见果真没有半个人影,才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榆院的方向走去。
虽然已经立春,天气依旧有些寒冷,陆清容却觉得从他手心带来的那份热度,比天空之上的暖阳还要温和。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蒋轩忽然长出了一口气:“现在突然觉得,我的运气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好!”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迈入了榆院的大门,陆清容瞬间放松了不少:“当然!”
“哦?”这次换成蒋轩愣了片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嗯。”陆清容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嘴边那句“指的就是娶了我”始终还是没好意思讲出来。
蒋轩却已经心领神会,顿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刚才还在取笑我,你还不是一样!”
陆清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在说自己刚刚笑他大言不惭的事。
“一样就一样!有什么不好?”她并未争辩,反而显得很开心。
蒋轩有一瞬间的晃神,继而又接着笑起来。
正在二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转向书房门前那里那条路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
陆清容先是止住笑,片刻之后又赶紧甩开了蒋轩的手。
只见眼前一共有四个人,站在后面的两人是蒋轩的小厮墨南和砚北。
前面两人,左边是一袭白衣的江凌。
右边那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身姿挺拔、仪表堂堂,虽然看着有些年纪,但与蒋轩和江凌站在一起都不显逊色。
只是当那人看到自己和蒋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玩味起来,还不停冲着蒋轩挤眉弄眼。
这便是孙一鸣了,陆清容心中暗道。
只不过纵使他的表情如此夸张,仍旧显得十分得体,与以往陆清容想象之中那个猥琐的形象相差甚远。
蒋轩对他使来的眼色视而不见,直接问道:“孙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但他其实把更多的注意都放在了江凌身上,陆清容和江凌同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还是第一次,难免让蒋轩感到有些好奇,同时又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紧张。
江凌则完全没有发现他对自己的重视,从刚才看到他们二人出现,就一直盯着陆清容的右手,久久没有挪动目光。
刚刚蒋轩一直牵着的,就是这只右手。
“回京这几天,总有事务缠身,也没顾上过来,虽说在将军府见过好几面,也都是找急忙慌的。”孙一鸣笑着说道:“如今增援的事终于尘埃落定,我就想着带蒋轩过来拜访,咱们也好喝上两杯!”
“怎么今日才来!”蒋轩也不见外,“昨晚侯府正好有喜宴,来了不少人,正是你最喜欢的酒局,错过了着实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又不是你办喜事!”孙一鸣不假思索地说道:“若是你的喜宴,我一准儿会来!”
说完,他还状似不经意地瞟了陆清容一眼。
陆清容顿感无力,心中失笑,看来这个孙一鸣的个性和年龄着实不大相符。
“那你可没机会了!”蒋轩笑得随意,却是立刻就接上了他的话。
话音一落,其他三人皆是一愣。
陆清容心中顿时一暖,使劲忍着告诉自己要矜持,千万不能笑得太明显。
再看孙一鸣,已经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了,表情甚为古怪。
反而是江凌在微微一愣过后,立刻恢复如常,看都没再看陆清容一眼。
“你们先去书房等我吧,我这就来!”蒋轩出言,又吩咐墨南他们好生招待两位客人,这才陪着陆清容先回了堂屋。
“你原不用陪我回来的,跟他们过去便是!”陆清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甜蜜的。
“说好今日跟你一起去陆府的,他们这么一来,怕是不能够了。”蒋轩有些歉意。
“本来也没你什么事,是你非要跟着去。”陆清容实话实说,“给我二姐添妆的事,哪里又用得到你了!”
看着陆清容含笑带嗔的表情,蒋轩知道她这是真心话,便没再说什么。
“你快过去吧,刚才那孙大人看我的眼神已经带了些挖苦的意味,你若再耽搁,准是又要被他取笑的!”陆清容嗔道。
“他就是这么个人,你别挂心才是。”蒋轩想了想,又嘱咐道:“回了陆府不用着急,若是晚些,搞不好我还能抽出功夫过去接你。”
陆清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蒋轩这才放心地去了书房。
过了好半天,陆清容才突然想起来,忘了提醒他少喝酒了,犹豫片刻过后,还是没有派人过去传话,免得又给那孙一鸣留下话柄。
蒋轩自己应该有轻重的吧,陆清容心里想着。
原本是打算中午用过饭再回陆府的,既然蒋轩已经走了,她索性直接带着绿竹,在午饭前就赶到了陆府,却不想还是比陆芳玉晚了一步。
二人先是一同去拜见过太夫人,便跟着尹屏茹回东院用饭。
饭后,姐妹二人便跟着陆芊玉回了紫藤阁。
陆芳玉是双身子的人,而且月份已经很重,不便长时间待在外面,故而给陆芊玉留下了一副赤金镶红宝石头面,一对和田玉镯,外加一个四季常青挂件,没说上几句话就匆匆告辞了。
“大姐也太着急了,真是名副其实地送添妆来了,话都没说上几句!”陆芊玉果然抱怨道。
她对收礼倒是兴致不大,只是这些天憋得厉害,总想找人说话。
“大姐身怀六甲,眼看身子一天比一天重,能亲自过来你就知足吧!”陆清容直言不讳。
陆芊玉撅了撅嘴,拿起那件四季常青的翡翠挂件,对着阳光照了半天,疑惑起来:“这是什么,怎么看着那么像某种蔬菜?”
“不是像,那就是!”陆清容给她解释,“这个是四季豆,里面的豆粒饱满,寓意多子多福!”
“原来是这样。”陆芊玉表面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却是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你的添妆呢?”
陆清容失笑,也不戳穿她,只是连忙让绿竹把东西拿过来。
一副祖母绿冰种翡翠头面,一个黄翡喜上眉梢牌子,一座一品清莲的摆件,外加一对翡翠金玉满堂镯子。
陆芊玉一边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一边感叹道:“做了世子夫人就是不一样,出手果然阔绰,竟都是质地上乘的翡翠!”
陆清容也不示弱,想来跟陆芊玉一起说话,温文尔雅那是绝不能够的:“明明是我跟你关系好,却被你说成这样,那我收回去好了!”
说着,陆清容还真的把手伸了过去。
“好妹妹,我这不是逗你玩呢!”陆芊玉连忙拦住,“我这么贪财,都到我手里的东西,休想再拿回去!”
她这语气听着更像是真的。
陆清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以后可要原原本本地说给尹家表哥听,省得他误会了你才是!”
“那是自然!”陆芊玉更加理直气壮,“更跟你说的,当然也就能跟他说!”
听到这话,若是早几个月的陆清容,想必一定会羡慕得不行,此时却只有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了。
陆芊玉这次自己说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说起别的:“对了,江姐姐也定了亲,你可知道?”
“真的?是谁?”陆清容十分惊讶,这些天一直担心着蒋轩,其他事情都知之甚少。
“武定侯府的世子,崔诗云的大哥崔琰,你还记得吧?”陆芊玉问道。
“记得。”陆清容回答道,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确定了吗?”
“定了,江大人已经告诉父亲了,肯定不会有错。”陆芊玉说道。
想起当初在镇北将军府,二舅母宋氏言之凿凿地声称宋妙雪正在和崔琰说亲……陆清容倒是没有任何顾虑地就相信了陆芊玉的话。毕竟江慎之的为人她是清楚的,没有十分的把握,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女儿的亲事挂在嘴边乱说。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陆清容不想节外生枝,并没有把从二舅母那里听来的那些话告诉陆芊玉,只是心里想着一会儿抽时间过去南小院看看江云佩,好好责问她一番,这等大事居然没有写信告诉她一声。
然而陆清容还来不及过去南小院,就被尹屏茹派来的人喊去了正屋。
“母亲今日怎么这样着急?”陆清容一进门就打趣道:“今日虽然只有我一个人来,但也是不着急走的!”
尹屏茹的脸上却没有展现任何笑意,让身边丫鬟退下过后,反而面色更加凝重。
“找你过来,是有事情跟你商量。”尹屏茹开了口。
“怎么了?”陆清容有些紧张。
“你三姐出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事
听闻陆蔓玉出事,陆清容心中瞬间闪过许多不好的念头,尤其尹屏茹又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更是感觉此事非同小可。
“出了什么事?”陆清容充满了担忧。
“你三姐的孩子……没了。”尹屏茹的声音很是低沉。
“什么时候的事?”陆清容并没听到任何风声,只希望这并不是真的。
“据说是昨个儿夜里突然动了胎气,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消息传到咱们府里,已是今日清晨。你二婶得知此事,当时就厥了过去……”
“大姐和二姐都不知道吗?”陆清容想起刚刚她们并未面露异色,尤其是陆芊玉,绝对不是个心里能藏住事的人。
尹屏茹果真摇了摇头。
“这消息来自一位和你二叔相熟的御医,并不是宫里来人告知的,所以在宫里正式传话之前,咱们只能装作不知情。”尹屏茹如实说道。
陆清容点了点头,等着母亲继续往下说。既然只能佯装不知,那么此刻告诉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宫中规矩森严,按例每逢十五才有机会进宫探望,如今宫里没传出消息,我们也不能贸然请求入宫……”尹屏茹难掩无奈,“无论此事究竟起因如何,孩子已经没了,即便其中有什么蹊跷,也需要从长计议。只是蔓姐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就怕她一个按耐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太子殿下虽然宅心仁厚,但也架不住她折腾起来……东宫不比寻常人家,稍有闪失,就是生死之别。”
为了陆蔓玉的安危着想,陆清容甚至希望这件事都是她自己失当造成的。如若这般,起码她不会因心怀怨恨而导致什么过激的行为。
如今她们知道的情况有限,个中蹊跷实在毫无头绪。
“昨夜出事的时候。太子殿下在场吗?”陆清容突然问道。
尹屏茹先是一愣,接着回忆道:“据说是不在的。”
陆清容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劝劝她?”
“正是此意。”尹屏茹点头承认,“是你二叔商量了你父亲,蔓姐儿是他女儿,他更了解些,就怕她因此往死胡同里钻,指着她自己想明白不大可能,万一身旁再有个煽风点火的,就更麻烦了……当然。我也是同意了的。你莫要太过为难,若实在无法带信进去,我们就再等等,宫里总不能一直掖着这事。”
“我想想办法吧。”陆清容应下了此事,想来想去只有唐玥能帮她这个忙了,只是仍要先跟蒋轩商量一番才是。
之后陆清容和尹屏茹仔细商量了该如何劝说陆蔓玉,才能让她尽快平复心中的不忿,直到天色渐晚……
此时榆院这边,蒋轩正在招待孙一鸣和江凌吃酒。
白天他们谈得投机,午饭仅仅是匆匆用过而已。
蒋轩和孙一鸣一直就谈得来。却不想这个江凌也是个奇人,谈起漠北的种种,无不一针见血、犀利异常。言语之间透露出的超然领悟,与他的实际年龄极为不符。
三人可以算是一拍即合,逐渐从漠北谈到了天下,直到天色渐暗,孙一鸣才等来了他盼望已久的这顿酒。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席间充斥着各种高谈阔论、针砭时弊。
然而随着桌上的酒越来越少,他们的话题也越扯越远了。
先是孙一鸣开始叫屈,声称自己才是个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没完没了地讲着什么“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种不恰当的话。不过没过多久。孙一鸣这个叫得最凶却最不胜酒力的人,就独自睡了过去。
蒋轩吩咐小厮把他架去了客房休息。而自己和江凌依然酒兴不减。
可见他其实也有些晕了,否则即便再投缘,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和江凌把酒对饮。
当然,江凌也是一样。
“你果然是有些不同的,怪不得许多人提到你,都说若是下次科举开考,皇榜之上定有你的一席之地。”蒋轩由衷地感叹。
“许多人?”江凌也有些坐不稳了,仍努力维持着坐姿,“都谁这样说过?”
“孙大人就是一个!”蒋轩实话实说,接着竟然自言自语起来,“还有谁说过来着……”
“可是世子夫人?”江凌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倒未必是酒劲的缘故。
“她好像没说过……”蒋轩居然认真回答着,他并未撒谎,陆清容的确没说过这种话。
“她一直觉得我不够聪明。”江凌有些黯然地说道:“要不就是她不喜欢与聪明人为伍……”
“此话怎讲?”蒋轩尤为好奇。
“陆家姐妹里,她和她二姐最为亲近,还有尹家那个傻小子……”江凌的话中没有任何褒贬之意,只是有感而发,此时他摇晃得愈发厉害,只好用一只手扶住桌子,“我有时候就想,这到底是物以类聚,还是大智若愚……”
蒋轩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
“你说呢?”江凌等他笑完,稍稍把身体往前探了探。
“大智若愚。”蒋轩一边说,一边还顾自点着头。
这次轮到江凌笑了,远没有蒋轩那般大的动静,只是嘴角微微翘起,倒像是在苦笑。
二人之后的对话之中,大都跟陆清容有些关联。
蒋轩不记得具体是说道哪里的时候,他自己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至于最后是他自己走回内室的,还是被丫鬟们搀扶过去的,更是毫无印象了。
而陆清容这边,只顾着和尹屏茹商量陆蔓玉的事情,到最后也没顾上去南小院探望江云佩。
眼看天色渐晚,蒋轩一直没有过来接她,倒是并未在意,辞过了母亲,带着绿竹回了侯府。
当她进了榆院,走到内室门口,方才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
守在门口的不是丫鬟们,反而是墨南和砚北,二人见到她回来,脸上都是一副尴尬至极的表情。
“世子爷有些醉了……”最后还是墨南艰难地开了口。
陆清容问过,得知已经熬好了醒酒汤,忙接过来端了进去。
结果一进到内室,她就有些傻眼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探望
陆清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亲手端了醒酒汤进来,许是内心深处不愿让别人见到蒋轩醉酒的样子。
等她进了内室,才发现自己这个决定果然非常明智。
外间的床上空空如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端着那碗醒酒汤,陆清容撩帘走入了里间。
此时里间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之上,蒋轩躺在那里和衣而卧。
陆清容已经没了惊讶,轻叹了口气,先把醒酒汤放在床边的黄花梨六足香几上,方才仔细向他看去。
只见他此刻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是已经睡着了,只是身上一件被子都没有盖。想来定是他自己不让墨南他们跟进来的。
天气本就寒冷,此刻又是晚上,陆清容摇了摇他的手臂想喊他起来更衣,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索性打开被子帮他搭在了身上。
就在她要把手收回的时候,却被蒋轩突如其来伸出的双臂拽了过去。
起初陆清容还以为他刚刚是在装睡,借着酒劲跟自己玩笑,但很快他又恢复了规律而平稳的呼吸,只是双臂丝毫没有放开,仍然圈着自己。
陆清容已经顾不上尴尬或是害羞了,只觉得这个姿势既别扭又难受。
此刻她的上半身被蒋轩拥着躺在他身侧,而下边还是脚未离地坐在床边的姿态。
陆清容几次试图挣开他的双臂再次坐起来,都没能如愿,但这个扭曲的状态她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干脆把鞋踢掉,完全躺在了他的旁边,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等他翻身或者手臂松开些的时候。自己趁机起身便是。
原本她以为不用等太久的,却不想直到自己已经有些发冷,蒋轩还是纹丝不动。
片刻过后。陆清容终于抵抗不住夜晚袭来的阵阵寒冷,把蒋轩身上的被子拽过一小半盖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二人都是和衣而卧。但同盖一床棉被还是显得格外暧/昧,尤其是对处于清醒状态的陆清容来说。
只不过她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这种异样的感觉,蒋轩就把双臂收得更紧了些,使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这个温热的怀抱。
陆清容的脑子顿时停摆,有一瞬间似乎感到自己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尽管很快便恢复过来,但那种宁静安逸之感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四周。
此时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心跳。
开始的时候,她能明显听到蒋轩那强有力的砰砰的心跳声。同时也察觉到自己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在逐渐变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两个心跳开始逐渐趋于一致,几乎分不出彼此……
正在陆清容因此有些莫名窃喜的时候,蒋轩突然抱着朝里翻了个身,两人相互依偎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此刻陆清容变成了躺在里面的那个。
连翻身都没有让他的手臂松开半分,陆清容对起身的事几乎绝望了。
然而此时她的思绪开始不自觉地有些走神。
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从有记忆起就是独自睡在一张小床上,当时唯一陪在她身旁的就是父亲买给她的小熊。
而她之所以会想起这件事,正是因为刚刚蒋轩抱着她翻身的样子。简直和那时候自己抱着小熊的时候如出一辙……
陆清容突然在心里笑起来,那算是她童年比较温馨的回忆了,难道蒋轩也有类似的经历吗?想及此处。她的笑意更深了。
就在她对自己童年的阵阵回忆以及对蒋轩幼年的种种幻想中,陆清容的意识逐渐模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在她第一次和蒋轩同床共枕的这晚,竟是睡得格外香甜。
等她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
陆清容并没有忘记昨晚入睡前的场景,连忙侧头望去,身边早已没了人影。
她这才松了口气,其实她已经醒过来有一会儿了。却迟迟不敢睁眼,就是不知道万一蒋轩还在身侧。该如何应对。
起身坐起,将里间环视了一周。跟平日并无分别。
昨晚她放醒酒汤的那张黄花梨六足香几上,此刻也已经恢复了空空如也。
犹豫了片刻,陆清容先把昨日穿着的整套衣装脱下来后,才唤了绿竹进来帮她更衣梳洗。
绿竹的表情倒是没有任何异样,同往常一般无二。
毕竟陆清容心里还搁着事,昨晚蒋轩醉酒,根本无法与他沟通陆蔓玉的事情,此时陆清容很快就收拾停当,去了堂屋。
蒋轩果真已经等在那里。
他此刻换了件墨青色素面袍子,面色也已经焕然一新,十分神清气爽。
只是见到陆清容进来,蒋轩的眼神却突然有些闪烁,似乎不大自在的模样。
陆清容早已顾不上这些,坐在他对面就率先开口道:“不知道东宫发生的事情,你可知晓了?”
“什么事情?”蒋轩这才注视着陆清容,略显茫然。
“我三姐……小产了。”陆清容直接说道。
“此话当真?”蒋轩非常惊讶。
陆清容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他还不知道这事,随即把昨日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消息悉数讲给他听。
“原来如此。”蒋轩表情变得凝重了些。
“二叔还有父亲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赶紧劝劝她,我自己也这样认为。”陆清容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三姐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这要若是她自己的缘故也就罢了,万一其中有什么关节,引起她心中的不忿,再闹起来……”
听到陆清容的担心,蒋轩也点头表示认可。
“是这么个意思。”蒋轩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直言不讳,“说句不中听的话,宫里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无论前因后果如何,最好就是牢记这个教训。以后多加小心,能再次为皇家开枝散叶,就算真有设计陷害之人。那也是对其最好的反击了。你的确需要好好劝劝她,切莫认了死理。纠缠的同时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这正是和陆清容想到一起去了。
“那我怎么才能见到三姐呢?”陆清容询问道。
“一会儿用过早饭,你跟我一起去趟景王府,若要名正言顺又不引人注意地进宫,只能让王妃帮忙了。”蒋轩想了想,又嘱咐道:“你还是再写上一封信,晓之以理,点到即止。宫中的事情不好预料,万一去了见不到人。能安排送封信也是好的。”
陆清容连忙点头,之后胡乱吃过几口早饭,就跟随蒋轩往景王府去了。
路上坐在马车里,蒋轩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昨晚……我没说什么欠妥的话吧?”
这话把陆清容问得一头雾水。
昨晚他一直都睡得极沉,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即使有不妥,也不是在言辞上,而应该是行为吧。
陆清容暗自腹诽了一阵,才意识到。他早晨醒来的时候必定是清醒的,不可能不知道二人的状态,那么之所以有此一问。定然是担心自己说了什么极为欠妥的话。再想起昨晚他是和江凌他们一起喝的酒……
“还好吧。”陆清容回答道:“你昨晚醉得很厉害。”
见她的说法非常模棱两可,蒋轩的心里更是含糊,想继续往下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殊不知陆清容现在心里琢磨的,也是想知道他到底以为自己说了些什么……
好在景王府离荣恩街不远,很快就到了,使得这种尴尬并未持续太久。
门前侍卫看到来人乃是蒋轩,直接就把他迎了进去。
之后便是二皇子景王闻讯,把蒋轩请去了前厅。
而陆清容则是去了内院唐玥那里。
既然是来请人帮忙的。无论成与不成,都没有隐瞒的道理。更何况她与唐玥向来亲近,故而一见面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唐玥得知此事。同样难掩唏嘘,立刻表示如果王爷允许,自当尽快带她进宫。
于是二人一边推心置腹地交流着对此事的看法,一边等着前厅何时传来消息。
此时的前厅,二皇子同样眉头紧锁。
“这件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本来也打算今天找了你过来的。”二皇子实话实说,“虽然我已经搬出了皇宫,但宫中的事情错综复杂,总是逃不过牵一发而动全身。东宫若是闹起来,皇上和太后怎么想咱们还真都不一定……”
蒋轩明白二皇子的处境,想必换成任何人,被宫闱之事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也都会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我们也是想着,让内子过去劝说一二。”蒋轩表明来意。
“这样也好。”二皇子并不与他见外:“想来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别人不好说,但太子妃虽然出身吴家,却是个仁慈敦厚之人,本王倒不认为这事与她有关!”
二皇子在他面前鲜少以“本王”自称,此时如此郑重表态,不免让蒋轩也有些意外。但毕竟此话涉及到皇家成员,他并不适合开口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恭敬地听着。
“这就让王妃带世子夫人走一趟吧!”二皇子终于表示。至于该怎么劝,却是没有任何指示。
后院的唐玥闻讯,早已经穿戴妥当,直接就领着陆清容进了宫。
平日里,唐玥隔长不短会去东宫陪太子妃小坐,虽说皇家的亲情远比旁人淡漠许多,但她和太子妃这对妯娌之间却是少见的融洽。
进入宫门十分顺利,还有个小太监自告奋勇领着她们往东宫去了。
碍于有旁人在场,一路上陆清容和唐玥都没有任何交流。
陆清容顾自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要跟陆蔓玉说的话。
若真是能见到面,确保四下无人,自然可以把话敞开了说,无论是从她自身的安危出发,还是让她顾虑到日后的前程,总是要让她明白,此时只有淡然处之,让太子在怜惜的同时不失关怀,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其余的一切,都要暂时抛于脑后。
思绪万千,终于行至东宫门前。
陆清容却有些奇怪。
只见此时漆红色的宫门禁闭,门外把守之人颇多,而且并非一般的太监宫女,而是整齐划一的宫中侍卫,几乎将她入眼之内的地方围了个严实。
陆清容以前从未来过东宫,不知道本来是否就应该这样。
但悄悄侧头向唐玥看去,见到她脸上明显有些讶异的神情,方才明白这并非常态。
一路带她们过来的小太监显然也没有料到眼前的东宫会是这番景象,顿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奴才也不知道……”他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就在此时,从侍卫身后的某处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同样身着太监的服饰。
“这是东宫的守门太监。”趁他还未走进,唐玥小声提点着陆清容。
“原来是景王妃您来了!”守门太监挤出一脸笑容,逐渐走进,“真是不巧,今日东宫出了些事,皇上有旨,任何人等不得出入。”说完,就立在她们面前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太子妃……和太子还好吧?”唐玥沉默了好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她明白此时并不适合多言。
“奴才不知。”守门太监立刻回道:“还望景王妃和世子夫人莫要让奴才为难,等日后取消了门禁,再来东宫走动。”
尽管他的语气十分恭敬,但拒绝之意却更为坚定。
陆清容有些意外,他居然连自己都认出来了。
二人并未在东宫门前过多纠缠,径直往宫门而去。
回去的路上,那位领路的小太监一直在不断地告罪,说自己并不知道东宫是这番光景,若早知道就不该让王妃和世子夫人白跑一趟云云。
唐玥和陆清容显然都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各自在心里疑惑着东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和陆蔓玉小产一事有关吗?
陆清容心中一时也没有头绪。
尤其看那位小太监的意思,东宫的门禁应该是今天才开始的,似乎时间上又不大吻合。
先陪着唐玥去了王府,陆清容才跟蒋轩一起回到荣恩街。
原本听陆清容提起今日并未见到陆蔓玉,蒋轩倒是没怎么惊讶,毕竟宫中的事情实在太难预料,一次就见到的几率着实不高。
等到听她说连信都没有送出,方才有些疑惑。
“送信的人早已安排妥当,如何没有用上?”蒋轩问道。
陆清容这才将东宫把守森严的情形讲明,说了自己担心这件事和陆蔓玉小产有关,虽然信写得十分委婉,但仍怕授人以柄。
蒋轩听了她的描述,却瞬间面色一沉,立刻起身道:“不对……你先歇着,我出去一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