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我希望还不是太迟
似乎看穿她的疑问,他淡淡一笑:“赵子仪身居高位,他就算想认你,也不能主动去认。”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完全推翻了赵昔微以往的认知,让她一下子完全呆住了。
“……所以我那时问你,从小都服的什么药。”
从小服的什么药?
他瞥她一眼:“这是问题的关键。”可她当时闹脾气,怎么也不肯说,他也就只好作罢。
赵昔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这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药名,只是记事起就每天都喝,后来,”
她有些难为情,“后来我葵水初至,药量才有所减少。”她眸光黯然,语气喃喃,“娘亲从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喝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寒症,直到后来回到赵府突然发作,我还以为是太过劳累所致,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
既不知道药方,也不知道药名,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喝,还一喝就十几年……李玄夜皱眉:“那你知道这药的特征吗?”
“殿下没查出来?”赵昔微奇怪。
李玄夜无语了:“我又不是神仙。”
“那药……”赵昔微一想到喝药的经历,顿时就觉得胃里一阵苦味翻涌而来,强忍着反胃的冲动,道:“药汤是红色的,味道很苦很苦,每次喝完我都要吐得天昏地暗,甚至两三天吃不下饭……”
话未说完,已按住了胸口,一副想要吐的样子。
李玄夜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么难喝,又不知道药效,沈玉清什么毛病?”
“不准这么说我娘。”赵昔微有些薄怒,瞪了他一眼后,忽然又想起沈玉清尚未洗清嫌疑,顿时又泄了气,闷闷道:“……也是我太过单纯,其实早该发现异常了。”
她印象中的沈玉清,温柔、坚韧、与世无争。
而回京后从众人嘴里才得知,真正的沈玉清,孤僻、叛逆、遗世独立。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算告诉他另一件事:“有一个疑点,十三岁那年,我娘开始拿我的血做药引……”
“什么?”话未说完,李玄夜面色陡然一沉,“让你做药引?她疯了!”
“不是,你听我说完!”赵昔微忙抓住他的手,“我娘说,只有搞清楚病因,才能弄清楚很多事。而且,她还说,她的病没有谁能治好……”
沈玉清的病能不能治好,李玄夜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一件事:“那你的寒症呢?又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她而起的,还是你本身就有的?她给你服药,到底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你?”
这么多问题一下子堆过来,赵昔微一下子还真被问住了,默然半晌,方一脸郁闷道:“我知道的东西,比你还少。”顿了顿,又垂下头去,“而且你明明都知道,却偏偏不说破。”
“因为、”李玄夜一拉她的手,将她身子拉了过来:“我想让你主动告诉我。”
赵昔微被迫靠在他怀里,皱眉道:“那你不是也没有告诉我?”
李玄夜挑眉,没说话。
赵昔微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有嫌疑的是她的娘亲,要他怎么说,沈玉清有陷害他母后的嫌疑呢?
可现在话已经说开了,他们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她僵着身子,与他保持着距离,有点忐忑、却十足认真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要找我复仇吗?”
真的要把账算在她头上,她也认了……
谁知道,太子殿下却气笑了,一捏她的脸,恨恨道:“我要找你复仇,那还救你?让你被父皇打入大牢算了!”
赵昔微揉着被捏疼的脸,垂着头,不言不语,像极了一个小受气包。
“微儿。”他唤了一声,心平气和道,“你看,这是我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问题。我想你主动告诉我,你想我主动告诉你,我们之间永远都在等着对方主动开口,可你我又都是过于冷静、过于自我的人。我们都希望自己把一切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去跟对方说清楚。可我现在明白了,有些话如果不说清楚,那就会让矛盾越来越深,也会让感情越来越远,所以,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先开口,那么就由我来主动好了。”
他再次握住她的双手,一脸诚挚:“赵昔微,现在跟你说这些,我希望还不是太迟。”
赵昔微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嗓子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在跟自己说什么?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娘亲尚未脱离嫌疑,一切都还有待查明,而他,没有急着先定她的罪,也没怀疑她的心,相反,他主动给她机会、听她解释、还主动给她台阶下。
眼眶里一片潮气,视线渐渐模糊,她忍着汹涌的情绪,极其谨慎、极其认真地,问了一句:“那你母后的事情呢?你不介意?”
“当然不是。”李玄夜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想了想,才道:“事关我母后,我若说不介意,那肯定是骗人的。我也不会说相信沈玉清之类的假话,更不会说只想和你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毕竟,一切真相都还待查验。但是——”
他双手的拇指抚着她的手背,语气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沉稳,“但是我相信你。”
赵昔微又呆了呆。
“我相信你”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出来的分量,却比山盟海誓还重。
马车已行过各街坊,转入她的新居。
“幽篁里”三个大字近在眼前,驾车的侍卫无声隐去,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竹叶潇潇,在她的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她凝视着他,眼眶一热,语气陡然哽咽:“可他们都说,是我娘害死了皇后……”
她这含泪凝噎的一声,李玄夜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冷静,一把抱住她,柔声道:“你放心,在真相没有查出来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去打扰你。”
赵昔微的身子没有贴近他,但却没之前那么僵硬了,她把手抵在他胸口,泪眼濛濛地道:“我会好好查出真相的,但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看她这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李玄夜不由得笑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笑完了,脸色一正:“我会给你时间的,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第835章 那我便为你殉葬
“什么?”她仰起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就见太子殿下眸子一沉,一字一顿道:“第一,不能再私自和李凤仪相处,看星星看月亮,更不行。”
不能观星,那她还怎么查?
赵昔微瞪大了眼睛:“可是那封血书涉及天象——”
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你想观看天象,我给你令牌,你去太常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用得着求别的男人?”
“……”赵昔微噎了一下,但是一想到可以自由出入太常寺,她又有点跃跃欲试了,便问道:“那第二个呢?”
他目光软了下来,捧起了她的脸,默了默,才缓缓道:“第二件事,查清真相之后,你就回来我身边。”
赵昔微心尖一颤,他的眸子幽深,似藏着无限的深情,有那么一瞬间,让她禁不住想放纵自己,就此彻底沉沦下去。
“回来吧,好不好?”他的额头抵下来,贴着她的脸,“等查清了,就回来吧。”
语气微顿,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当初之所以放你出宫,是因为陈酒之事让父皇起了疑心,我答应父皇废除你的位份,父皇才同意暂且按下。况且你父母身后还有种种隐秘,而我又即将离京,倘若东窗事发,留你一人在东宫,岂不是束手就擒?因此我想,还不如放你出宫,倘若父皇那边有变,你也可自由应对。”
“就只是这样?”赵昔微怔愣了一下,这个解释,听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不全是。”太子殿下讪笑,“主要是,我也不太信任你爹。”
赵昔微“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信任她爹,不信任她娘,但是却很信任她,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自古以来,太子离京是大忌。而赵子仪身为丞相却又疑点重重,倘若……”他瞥了她一眼,没再往下说。
果然是深谙帝王之术的太子殿下!
说白了就是,皇帝病情不稳,太子又不在京,宫里又有个野心昭昭的太后,那赵子仪的存在就尤为重要了。
他若选择站队太后,那太后就可以趁机称帝。
他若选择站队皇帝,那即便皇帝“意外驾崩”,也自然有办法稳住朝局,等待太子归来。
而借着陈酒之事虚晃一招,再把她的太子妃位份废了,等于给赵子仪心里敲了警钟。
可是……赵昔微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给我调兵之权,就不怕我临阵倒戈?”
她这问题问得刁钻,他一捏她的脸,笑道:“那我不是赌赢了吗?”
一个“赌”字,让赵昔微心头一沉。
说到底,他当时其实也没那么百分百信任她吧?要不然就不会轻易废掉她的位份。可他又是怎么敢把整个江山社稷做赌注的呢?
说到底,还是担心她的安危……
他没说,她也懂,当时那个情形,只要宫中有变,赵子仪不论选择站队谁,都有可能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他给了她整个长安的兵权,不论处于什么境地,她都可以保护好自己……
想到此,她心里一阵酸涩,不知道是该感动他的深情,还是该生气他的无情。
她心中百转千回,他却抱住了她,轻声道:“微儿舍不得让我输的,是不是?”
赵昔微轻轻一挣,哼道:“我当时要是不管呢?”
他搂紧了她,把脑袋搁在她颈窝,闷声低笑:“微儿不会不管的……微儿连路边的一个老婆子都想管,怎么会不管我呢?”
赵昔微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管过一个老婆子,只当他是胡说八道,故作冷笑,道:“那我要是输了呢?你就不怕我死在太后刀下?”
他手上动作一顿,道:“不会的!我给了你的兵马,足以踏平整个长安城……”
他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当时她之所以敢闯宫救驾,也是因为有这个底气。但,她笑了一声,“兵马之事,谁说得清呢?”
李玄夜用力抱紧了她,语气低沉:“我不会让微儿输。”
车窗外,天光隐隐亮了,他们其实早该下车了。皇帝虽然放过了她,但不代表彻底消除了疑心,让人看见对他们两个都没好处。
但李玄夜就是不想放开,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她拒绝了他这么多次,好容易今天缓和了一点,她不再抗拒他的亲近……
抱了一会儿,他忽然在她颈侧轻轻一吻,一直深藏在心底,没有机会说出口的一句话,此时突然脱口而出——
“我那时想,如果你输了……我就立马挥师入京……倘若你活着,我就踏平皇城,倘若你死了……”他一笑,语气决然,“那我便为你殉葬!”
赵昔微猛地一震,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她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与他,一开始说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她决定嫁给他,完全是权宜之计,是为了能找到一个庇身之所。而他呢?他之所以娶她,虽说没什么利益目的,但也说不上多么的深爱吧?
在大婚之前,他们也只是比陌生人熟那么一点点而已,一夜之间,耳鬓厮磨,同床共枕,他成了她最亲密的人。
初入东宫,环境的不同,身世的悬殊,她不知道是她一步步赢得了他的心,还是他一点点占据了她的心,外人眼里,他们是很恩爱的,但只有她明白,他们都有所保留。
她保留着随时都能放手的冷静,他保留着一国储君的克制。
因为他们都明白,感情不是追逐的目标,更不是人生的全部。
所以他放弃得果断,她转身也很坦然。
可这一刻,他抱着她,语气决然而然地告诉她,如果她死了,他要以身殉葬。
车窗外,晨曦明亮,朝霞翻卷,染红了长天,也染红了她的半边脸。
她眨了眨眼,将眼眶里的潮气眨下去,微微一笑:“谁要你给我殉葬?那不是来世还要在一起?我可不要!”
李玄夜一愣,掐着她的腰就欺身而来:“来世你想跟谁在一起?李凤仪那个神经病?”
这话酸得,牙都倒了。
“噗呲”一声,赵昔微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人家怎么就神经病了?”
“还敢帮他说话!”太子殿下在这事上算是埋下刺了,不等她再有贫嘴的机会,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就狠狠吻了上去。
第836章 世子爷的风度
回到幽篁里,天色已经快要全亮了。赵昔微一进门就直奔床而去,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只给丫鬟们丢下一句:“没别的事不要喊我,天塌下来等睡醒再说。”
压在心头的巨石霍然消失,踏踏实实睡了大半日,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日光穿过轩窗,在案前洒下一片斑驳。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新居睡觉,但体验却是出奇的好。
因为这里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她不用再想着那些规矩礼仪,不用再想着那些你争我夺。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索性赤着足就走下床来,推开窗户,顿时眼前一亮。
窗外,一池碧荷映日,亭亭红莲迎风,深呼吸一口气,清香扑鼻而来。
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这么轻松自由。
李玄夜答应给她时间,又许诺她可出入太常寺,她的紧迫感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叫丫鬟送了水来,沐浴、更衣完毕,这才上了午膳。菜是锦绣带着几个小丫头做的,一碟花香藕、一碟玫瑰豆腐、一盘素炒青豆、一例炖黄鱼,外加一个薏仁红枣汤。
因是头一次做,卖相不算很好,上菜的时候银宝直嘀咕:“我看还是赶紧请个厨娘来吧。这藕片是我做的,里面的泥洗了好久呢!主子您先吃着看行不行,要是不好吃,奴婢再去重做。”
赵昔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藕片尝了一口,不算难吃,也绝对算不上好吃。但好在她也不挑食,便点点头笑道:“就这样吧,等明儿厨娘定下来了,就好了。”一边舀了汤,一边又问,“可有物色的人选了没?你们跟人家说,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有两点,第一,人要本分,油嘴滑舌的不能要,第二,做事要踏实,三心二意的不能要。其他的,倒无所谓,哪怕是工钱高点也都好说。”
“有是有了。”锦绣忙着布了菜,说道:“按小姐您说的要求,倒还真有一个人顶顶合适。可这人咱们请不动。”
赵昔微奇了:“什么人?”
“是一个寡妇,姓黄,名叫四娘,就住米铺旁边的那户人家。”
“黄四娘?”乍一听,赵昔微疑惑了一下,只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突然就想起来了:“她丈夫是不是叫邓福来,死于米仓失火?”
“是啊,小姐您怎么知道?”
赵昔微眉头微凝,没说话。
这个邓福来,就是去年米铺纵火案的凶手,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她阴差阳错嫁入东宫……
锦绣不知内情,只同情地道:“这黄四娘也是个苦命人,去年才死了丈夫,丢下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公公婆婆又病在床上,一家子老小全靠她一双手……奴婢有心想请她来做厨,可只见门窗紧闭,再一打听,才知道她好几日不曾出门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赵昔微更奇怪了。
她记得,当时李玄夜处死了邓福来、还说把黄氏留着还有别的用处,总不能是被李玄夜给灭口了吧?
“我想八成是她在躲什么人。”锦绣望了望门外,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了一下,法严寺要请她去做事,这黄四娘从那日起,便闭门不出了!”
法严寺,那是太后祈福的地方,名为祈福,实则是软禁。请一个民间女子去做什么?
“估摸着是请去做饭,听说太后嫌斋饭不好吃。”
赵昔微倒不在意太后吃不吃得好,她在意的只有一个问题:“你是说,太后找黄四娘了?”
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赵昔微留了心:“你再去黄家一趟。无论如何,把人带过来,我要见见。”
“行。”
吃完饭,玉兰端了茶来。赵昔微才抿了一口,忽听院门外一阵呼喊:“你们主子人呢?快告诉她,我有新的发现!”
伴随呼喊,还有几条青影从天而降:“世子殿下,多有得罪!”说完,拽着那人就往门外拖。
“喂喂喂,你们讲不讲理!你们不在东宫当差,跑人家姑娘院子里干嘛啊!”
主仆几人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无语——敢这么和东宫侍卫大呼小叫的,也就只有李凤仪一个了。
不对,李凤仪说什么来着?
他有新的发现?
赵昔微霍然起身,冲院子里道:“都给我住手!”
袁策脚步一顿,忙讪笑道:“郡主,殿下吩咐了,叫属下保护您的安全。”
赵昔微面无表情:“你再不放手,就要勒死他了。”
“……啊!”袁策低头一看,手上一个哆嗦就把人丢了。
“哎哟!”李凤仪毫无防备,脸部贴地扑在地面,他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下。
袁策忙去扶,却被他一巴掌拍开:“滚!本世子的风度全被你小子破坏了!”
一抬头,满嘴的草。
袁策想笑又不敢笑:“对不起啊,对不起,世子爷……”
李凤仪忍无可忍:“带着你的人,给我立刻,马上,现在就原地消失!!!不然休怪我砸了你主子的门!!!”
“是!!!”
“咻”地一闪,几条人影顿时全部不见了。
李凤仪哈哈大笑。
笑完了,掩上门,一转身,表情瞬间冷然:“赵昔微,我有一个很恐怖的发现,你听好了——”
“什么发现?”
李凤仪走到书案前,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卷,展开、铺平,置于案上:“你看好了,这上面是有字的。”
白纸上面,“李凤仪”几个黑字赫然在目。
赵昔微目光一扫,点了点头。
然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
是一只瓷瓶,很小,大概一根手指头粗细。
接着拔出塞子,把瓶口对着白纸轻轻一倒——有暗红色的药水滴落下来,在白纸上渐渐晕开。
赵昔微屏住呼吸,眼见得那白纸上,“李凤仪”三个字消失了。
“怎么样?我办事效率高吧?”李凤仪拿起纸张,对着日光举起来,略有几分得意,“这可是我熬了一夜琢磨出来的,用这药水晕开,字迹就会消失。但是,只要药效慢慢过去,字迹就又会再次出现——这就是所谓的密文术!”
第837章 你娘不是凡人
赵昔微愣在原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别管是怎么回事了,总之一句话!”李凤仪竖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神秘:
“真相,只有一个——”
“你娘亲,她不是凡人!”
“哈??”赵昔微完全被这个消息惊到了,“我娘亲、不是凡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真的!”李凤仪将纸张收起,然后压低声音:“根据我的推测啊,你娘亲有可能,我只是说有可能啊……”他一脸的神秘兮兮,说出了一句更石破天惊的话——
“她有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娘亲不属于这个世界???”赵昔微这回觉得,或许太子殿下说得没错,李凤仪可能真的是个神经病……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李凤仪还在为自己这个“伟大的发现”感到沾沾自喜,“你猜我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因为这种密文术,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掌握……”
赵昔微拿起那只小瓷瓶,呵呵一笑:“可你不是也掌握了?你也不是凡人了??”
“我确实不是凡人啊!”李凤仪顺嘴就承认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没和你说过吧?……我其实……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见赵昔微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顿时急了:“喂,我真没有骗你!我犯得着在这种事上骗你吗?!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呢!真是的!”
赵昔微点点头,又是呵呵一笑:“对对对,你没骗我,你是不是想说你是神仙下凡,所以上能观星,下能密文?世子殿下,您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她一面说,一面举起瓷瓶细细端详,“你这药水,是怎么配出来的?可以把配方给我吗?”
那本“无字天书”,她并没有透露给李凤仪知道,所以她想自己拿着药水先试试。
“哪还有?都说了这是不世出的仙品,哪随便就能有的?”李凤仪一摊手,“就都在这里了,再也没有了。”
“不能再配一瓶吗?”
“不行。”李凤仪摇头,“不是我骗你,你就是去问太子,他也弄不到的!”
赵昔微愕然,将那瓶塞拔掉,置于鼻下轻轻嗅了嗅,没有一丝味道。
“为什么配不了了?”
李凤仪又把话题扯回去了:“我说了啊,这世上就没第二个人能配得出来。”
“……”赵昔微对这个人无语了:“你不是说你不是凡人吗?”
“我确实不是凡人啊!可是我……”话说一半,李凤仪给生生咽了下去,道,“算了还是不说了!这个药水,我也不是不能配,就是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语气一沉,他有些犹豫,“代价有点巨大,要是弄不好可是要砍头的!”
赵昔微忙追问:“什么代价?”
“想要配制这种药水,需要三样东西。”李凤仪伸出三根手,“第一点就很难办,需要人血,以婴孩最上乘。可我上哪弄婴孩的血啊?就是能弄到,这第二样东西也难办!”摇摇头,他否定了自己的想象,“第二样,就是一种罕见的药草,叫飞雪草,生长在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那可是荒无人烟的地方,鸟兽进去都得冻死,凡人谁能弄得到?”
“……”赵昔微默然之下,又觉得不可置信:如果李凤仪说的都是真的,那沈玉清一个隐居山林的弱女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一瞬间,她又想起了柳寄山,柳寄山是江湖上的神医,或许这药草是柳寄山给的呢?
“我知道,你想说你娘亲行走江湖,说不定认识什么高人——但,这不可能。”李凤仪语气很坚定,“因为即便是侥幸得到这飞雪草,也不是随便就能配制出药水的。”
“只因为这飞雪草,是给母体服用的,在孕期服用,一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再取这孩子身上的活血,而且取血往往需要上百次,要是手段不行,上万次也有可能……光是听听,就知道这有多麻烦了,哪个母亲愿意冒着这样的危险、把孩子生下来,就为了提供活血、用来配制一种药水?这多无聊啊!”
赵昔微心头一颤:“也就是说,配置这种药水,需要母亲在孩子身上取血?”
沈玉清不就是从她身上取血过吗?只是当时对她说的是做药引……
难道这血书和天书,都真的是出自沈玉清之手?
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呢?要以这样隐晦而极端的手段呈现?
“是……”李凤仪收起了以往的吊儿郎当,道:“以你我的地位,只要有心,想拿到这两样东西也还是有可能……这最难得到的,当属第三样东西,这东西,说不好就是诛九族的罪过……”
说到此处,语气一停,“你知道是什么吗?”
赵昔微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紧绷,但还是镇定问道:“是什么?”
“是天子玉玺。”
“你说什么?玉玺?”赵昔微怎么也想不到,沈玉清的一张血书,怎么就扯到这么多东西。
“嗯,是玉玺。”
赵昔微一想便觉得不对:“那你这药水是怎么得来的?你也没有这样三样东西啊。”
“我……”李凤仪扶额,“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不是凡人吗?”
“你……”赵昔微要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说了你也不信!”李凤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还是去想想办法,看不能把这三样东西集齐吧,说不定药水配置出来的时候,你就信了我的话呢!”
这可把赵昔微难住了:“我该怎么找?”
别说那飞雪草这种神奇的药草了,就是找到一个服用此药的女人也难啊!她总不能……像沈玉清一样,以身试药吧!?
一想到这个,她就是一阵难过:当年沈玉清骗她,说是为了治病,从她身上取了好几年的血。
可怜她真的信了。
做血引她也没什么怨言,毕竟那时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取一点血也没有危及生命。
她觉得难过的是,沈玉清的病没治好。
如果她早知道,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治病,那她肯定会想办法为沈玉清寻医问药的……
然而这似乎也没有用。
按后来她所了解到的,沈玉清自己就是医术精湛的天才,倘若真有办法又怎么会不治而亡,除非是……
第838章 招认
黄四娘坐在厢房,日过午时,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搅得她心绪惶惶。
偏怀里的孩子不肯安生,麻花糖似的扭来扭去:““娘!妞妞饿!妞妞要回家!”
黄四娘心中焦躁,正要训斥,忽听窗外脚步匆匆,转瞬帘子撩起,有人唤道:“四娘,快随我来,我们郡主这会要见你!”
“是。”黄四娘低声应了,怀中孩子认生,瑟缩着直往墙边躲。
“孩子给我吧,我替你抱着。”
“不不……不用,锦绣姑娘,我自己来……”黄四娘如同惊弓之鸟,把孩子抱得更紧了,“我自己抱着就行。”
“也行。”锦绣不再多说,“且随我来。”
出了厢房,转过几重游廊,黄四娘跟在她身后,只觉四周静谧非常,不免暗暗心惊:这郡主,好大的做派!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要见她一个市井民妇?
日头晒得人脸上微微发烫,有细密的汗水冒出来,黄四娘顾不上自己热,双手搭在妞妞头顶,唯恐晒坏了孩子。
待拾阶而上时,忽觉凉风阵阵,暑气顿消,一袭绿荫映入眼帘。
是一处竹林。
竹林对岸,是一池碧荷。
荷叶如盖,层层叠叠浮于水面,仿佛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云。
清风吹过,绿叶荡漾,藏于叶下的嫩荷便一枝枝探出头来,粉粉白白,娇娇颤颤,如霞光一般缥缈,又似绫罗一般清透。
如此美景,光是远远瞧一眼,便让人如坠云端,不知人间几何。
黄四娘心下略定,暗道果然是郡主,这宅院到底不是别人能比的。
再细看一眼,便怔住了。
荷叶起伏如浪,一艘木船藏于荷叶深处,一名粉衣女子坐于船头,正俯身采莲。
她挽了一条天青色的披帛,质地极其轻薄,如烟似雾,缠绕臂间,和身上的粉白罗裙相得益彰,风吹过时,衣袖飘扬飞舞,宛如芙蓉仙子,清新灵动。
听见身后动静,她捧着花回过头来。
黄四娘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是她!?
所谓的郡主,正是曾经的太子妃、赵家的小姐、赵昔微!
坏了!
黄四娘双腿一软,抱着孩子一起,“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民妇黄氏,见、见过郡主,郡主大、大大安……”
怀里的孩子感受到了她的惶恐,霎时挣扎起来:“娘,妞妞饿,回家家……”
黄四娘又是一个哆嗦,忙不迭就捂了孩子的嘴,颤声道:“郡主,”
赵昔微看这情形,已略猜到了七八分。
倘若只是简单的“闭门不出”,又何须怕成这个样子?
她也不说破,只笑道:“怜子之心,人皆有之,为父母者,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说着话,船靠了岸,锦绣和银宝忙双双迎了上去,她提着裙摆,从花影里走来,身姿轻盈灵动,令黄四娘一时怔愣。
京中传闻不是没听过,昔日的太子妃是如何专房独宠,以至于太子为其空悬后院,即便新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却仍是迟迟没有册立。
是从实招来还是装死不说呢?
赵昔微一抬手,笑意淡淡:“去拿点吃的来。”
立即有丫鬟端了托盘过来,红枣糕、翠玉卷、奶桃酥、玉露团等等,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郡主!”看这阵仗,黄四娘脸色唰的就白了。
她虽只是一介民妇,可不是个蠢笨的,上位之人赐的餐食,哪那么好的事?又想到自己作下的恶事,怕只怕今日娘儿俩命数已尽了。
身子一软,便已半跪在了地上,哆嗦着道:“郡主饶命……”
锦绣皱了眉头:“我们小姐一番好心,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说着话,一把抱起她怀里的孩子,拿了一枚雪白可爱的玉露团,逗小孩儿玩:“又香又甜,想不想吃?”
妞妞一看就止住了哭闹,伸出双手就扑向了锦绣:“果果,果果,妞妞吃。”
黄四娘一把拉住孩子的手,低声喝道:“不能吃!”
三岁大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危险,只噘嘴闹起来:“娘亲做的果果不能吃,姐姐给的果果也不能吃吗?”她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委屈,“吃了也会死翘翘吗?”
黄四娘大骇,一手就捂住了孩子的嘴,却顾不得哄孩子,只冲赵昔微颤声解释:“童言、童言无忌,求郡主、郡主饶恕——”
赵昔微的笑,瞬间就消失了。
丫鬟们也垂下了头,花园里一片静默。
黄四娘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吓得面如白纸,翕动着嘴角吐不出一句话来。
赵昔微定定地看了黄四娘几眼,忽向锦绣示意:“把孩子抱来。”
“是。”
黄四娘仿佛吓傻了,怔怔的看着锦绣抱着妞妞,在赵昔微面前半跪了下来。
“妞妞。”赵昔微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唤道:“来,给你吃果果。”
小孩子饿了半日,哪禁得住这样的诱惑,直扑腾着往赵昔微身上来:“果果!妞妞吃!”
赵昔微手臂一抬,堪堪避开,笑眯眯哄道:“告诉姐姐,什么青果果,死翘翘?说好了,就全都是你的。”
妞妞馋得口水直流,奶声奶气地道:“娘亲做的果果,不能吃,要死翘翘!”
“妞妞!”黄四娘大喊一声,瘫在了地上。
“嗯?”赵昔微瞥了她一眼,语气凉凉地又问:“什么死翘翘?”
妞妞全部注意力都在糕点上,却又吃不到,只好吃着手指眼巴巴地回答:“娘亲做了好多好多果果,但是妞妞不能吃!”她又去捉赵昔微的手臂,“姐姐不给妞妞吃,是因为吃了也会死吗?”
“不是。”赵昔微有心想再盘问两句,可一抬眼,却见妞妞吃着手指,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圆溜溜的好似要发光。
倘若没有那次意外的刺杀,她也会有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心中忽然一酸。
便摇摇头,将点心放回食盒,示意丫鬟把孩子抱走,然后看向了黄四娘,一脸意味深长。
黄四娘被这一眼看得如梦初醒:“郡主饶命!民妇全是被逼的!”
“哦?”
她一撩裙摆,三两下就爬跪了过来:“此事都是太后娘娘授意!民妇也是被逼的!”
“太后?”赵昔微蹙眉,太后不是已经被软禁在了法严寺吗?
“是……”黄四娘又悔又怕,一抹眼泪,一股脑儿全招了:“太后娘娘逼民妇做吃食,是要送给王府做席面的!民妇不敢也不想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求郡主搭救!”
第839章 国之大幸
“此药倒是罕见……”
柳寄山捏着一片干枯的叶子,翻来翻去端详了几下,半信半疑道:“似是一种雪地珍宝……”又置于鼻尖嗅了好几息,眉头忽然一皱:“这是飞雪草!”
“飞雪草?!”赵昔微霍地起身,“柳师叔,您没看错?”
“嗯。”柳寄山眉头皱得更深了:“此物生长在苦寒之地,便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求之不得……不过,”他微一思忖,“若说是太后手笔,便也不奇怪了。”
“飞雪草……太后手笔?!”
赵昔微如同五雷轰顶。
那岂不是说,血书背后还牵涉到了太后??
她本来要去请柳寄山的,不想柳寄山自己登门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将血书之事细细陈述,便得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
“嗯。”柳寄山只当她没听明白,便解释道:“此物虽然极其珍贵,但太后早年临朝听政,又掌边境兵马,甚至还蓄养了不少西域死士,便是要寻一批药材,也并非难事。”
语气一顿,似有忧虑:“此物药性极为刁钻,既可救人性命,也可夺人性命。若是女子不慎服用,便会有宫寒、落胎之险。但……”
赵昔微气息一凝,紧张追问:“但什么?”
“但江湖曾有传闻——”柳寄山沉吟,“传言佐以血饮,便有还魂复生之功效……”
“还魂?复生?”赵昔微越听越糊涂了,沈玉清到底是什么病?表情一冷,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追问道:“您说佐以血饮,可知是什么血?”
“婴孩之血。”柳寄山缓缓吐出这四个字,面容变得冷肃起来,他盯着赵昔微,语气凝重:“师叔今日登门,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赵昔微还没从上一个问题里跳出来,一时有些呆愣。
柳寄山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案上。
赵昔微也不跟他客气,伸手取来,才打开一看,便闻到一股铁锈味,眯眼一瞧,顿时愣住了:“这是……血?”
“此乃胎儿心血。”柳寄山眸光微微一闪,补充道:“赵子仪给我的。”
“父亲??”赵昔微心口猛地一跳,“他要胎儿的血做什么?”
“查你娘亲的病症。”柳寄山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想要查出你娘亲的病症,需要三样东西,胎儿血、飞雪草、天子玺……”
“胎儿血、飞雪草、天子玺……”赵昔微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三样东西,和李凤仪的说法一致……莫非……
她怔怔地站在桌旁,一个令人恐惧的猜测跃然跳出脑海。
此事如果真如她所猜,那真相可就太沉重了。
“柳叔叔……”赵昔微望着柳寄山,见他神色并无玩笑意味,只觉得手心一片冷津津的,“你是说,我娘亲的病,需要这三样东西才能查出来?”
“嗯。”柳寄山点点头,便也觉察出了她的紧张,又放柔了神色,“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娘亲的病症十分罕见,我也觉得有许多可疑之处,故而才应了下来,而更重要的是……”他语气一顿,看着赵昔微,“这也是为了帮你。”
“帮我?”
他微微沉吟:“顾皇后和你娘亲,可能是同一个病症。”
这事赵昔微已经不再惊讶。
灵犀和她都有母胎自带的寒症,那么顾皇后和沈玉清的病情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又道:“你娘亲曾立下一条古怪的规矩,说你婚后三年内不能孕育子嗣。而阿清和皇后都是生育后落下的病根……故此,我推断,她二人早亡,或许是……”他思忖着,“或许是和生育有关。”
赵昔微掐了掐手心,觉得那口绷紧的气息又缓和了少许:“所以,如果查出来是生子落下的病症,那一来可以治好我和公主,二来娘亲也能洗脱嫌疑,这第三么,父亲也就不用再蒙受陛下猜忌……如此说来,竟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是这样。”柳寄山将瓶子收入袖中,目光落在那枯叶上,忽而一凝:“太后虽被软禁,但贼心依旧不死,不知要拿这药草做什么文章……”皱了皱眉头,叮嘱道:“因而我认为,此次王府寿宴,你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赵昔微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封血书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又提出了疑问:“既然太后有飞雪草,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柳寄山却不答只问:“太子是否知道?”
赵昔微如实回答:“本是一直瞒着他的,但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查到了……”又垂下眸,轻声道,“也多亏他知道,否则陛下那里,我还真脱不了身。”
“他没有疑你?”柳寄山对太子一直十分排斥,如今听赵昔微说来,竟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他怎么就一点也不信呢!
“此事说来,我也觉得意外。”可回想昨日种种,真切剖白,犹言在耳,赵昔微便忍不住辩驳了一句:“他……允诺我继续追查,还许我出入司天台……不似您想的那样薄幸……”
“此事关系到他母后的生死,他竟然能为了你,选择瞒着陛下?”柳寄山压了压眉心,语重心长,“太子此人,城府颇深,阿微你切莫着了他的道——”
见她眉目柔软,似有小儿女之态,便狠狠心提醒了一句,“莫要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废你位份的。”
“此事……”赵昔微轻叹一声,道:“他亦有难处……”话才出口,便迎上柳寄山沉郁的目光,忽然就想起失去的那个孩子。
她猛然一怔,清明过来:“我没忘……”
“没忘就好。”柳寄山捏着枯叶,一边将它用纸张包好,一边叮嘱道:“我知道你心善又重情,就怕你被那小子几句好话哄回去了。太子嘛,心思细腻且手段强硬。陛下病弱,太后专权,朝党混乱,如此不堪的局面,却教他一个年轻储君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才弱冠之年,便打服了边境,掌握了兵权。阿微啊,不是师叔看不上他,相反,若师叔还在朝中为官,便也要赞颂一声帝星临凡国之大幸。可这样的人,他是圣明天子,是一代雄主,却独独不会是一心一意的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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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期一直不结束,断更是因为这几天实在没力气,今天好了点,恢复更新。
下周又要去外省看医生,5555做女人真的好难啊!
也劝大家不要熬夜,熬夜真的伤身体。看到有些读者很晚了还在评论,尽量早点睡噢!
第840章 初心易改
“多疑薄情是君王本性,他现在对你温柔小意,只因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会权衡利弊,会顾全大局,情爱与美人,是最不紧要的东西。你看当今陛下,心里只装着顾皇后,以至于大权旁落,叫太后钻了个空子。”
“阿微,”柳寄山言辞恳切,叹息道:“他今日许你承诺,不过是真相未明,怕打草惊蛇,一时安抚之计罢了。倘若查证出来,是你娘亲谋害了皇后,他还会如此纵容你吗?日后他登基为帝,堂堂九五之尊,竟将母仇抛之脑后,史书又该怎么写他,天下人又该怎么看他?”
“故而,师叔多嘱咐你几句,切记不能事事都告知于他。怕就怕这小子一边哄着你,一边设下什么陷阱等着你……不是师叔多疑,毕竟只是一道圣旨落下,他就能狠心将你抛弃。”
赵昔微垂眸思忖了几息,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柳寄山含笑点点头,却忽然又道:“至于赵子仪,比太子更不可信任,你亦须多加提防。”
“父亲?”赵昔微蹙眉,本能地听出了一丝异样,便问道:“他怎么了?”
柳寄山默然了一瞬,却避而不谈:“只是感慨一下罢了。”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时,忽而一叹:“时光易逝,初心易改……”
赵昔微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柳叔叔?”
柳寄山倒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径直忽略了这个话题,要替赵昔微诊脉,看看身体恢复情况。
“嗯……”赵昔微知道他性子如此,便也没再追问。
柳寄山仔细诊了半盏茶的功夫,又事无巨细交代了一些话,无非是小产伤了元气需要慢慢调养、不可劳心伤神之类的。见赵昔微一一应下,才放心离去。
赵昔微站在廊下,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心里却在想着近日来的种种,从李凤仪、到黄四娘、到柳寄山,所有人的结论都指向同一个:血书的背后,隐藏着沈玉清和皇后之死的秘密。
胎儿血、飞雪草、天子玺……
这三样东西说来稀奇,但前两样都已经有了眉目,只剩下这天子玺,让她有些摸不着思绪。
一时想得入了神,直到锦绣过来:“小姐,虽说入了夏,可日头落了山,这暑气和湿气也是受不住的。”一面说,一面端了小碗递上,“这是依了柳大夫所言,用薏仁红枣煮的甜汤。”
赵昔微接过来尝了一口,问道:“王妃寿宴的贺礼,准备得如何了?”
“都妥了。”锦绣犹豫了一下,道:“柳大夫不是说,让您别去赴宴吗?”
“嗯……”赵昔微也有她的思虑,“太后已经下了毒手,便是我不去赴宴,也会生出别的法子来算计。”便又笑了笑,“以往是我不知全局,又贪恋温暖,以至于沦为被动。可如今,我已是退无可退,再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夜色如墨,却忽然一片红光四射,自长天翻腾冲出。
她眉头一皱,抓了锦绣的手臂:“你瞧——”
主仆二人齐齐看去,顿时都愣住了。
“不好了!”恰此时,银宝急匆匆自外头奔来,“小姐,出事了!”
“怎么回事?”赵昔微语气一沉。
“法严寺失火了!!”
“什么?”赵昔微看看天边的红光,又去看银宝,“怎么一回事?”
银宝拍了拍胸口,大喘了一口气,道:“奴婢方才出去采买,看得真真的,是法严寺那边起的火!现下外头好多好多的侍卫,说是宫里出动了禁军!你听——”
赵昔微侧耳一听,果然铁蹄动地而来,便蹙了眉头:“怎么出动了禁军?”难不成……
“小姐您有所不知,听说是有人扮作香客,趁着夜黑潜入佛堂,推到了供佛的油灯,才引发此次大火的呢!”银宝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连串地道,“那贼子纵了火,一路往山下逃蹿,可巧惊动了东宫,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便集结了三千禁军,将所有街坊都封住了!”
“三千禁军?”赵昔微眼皮一跳,她虽是一介闺秀,可到底是掌过兵闯过宫的,三千兵马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很清楚。若只是一场普通的失火,又何至于动用三千兵马、围困所有街坊?
莫不是……
想到太后设下的毒计,莫非是惹怒了李玄夜?
先纵火烧山、再以捉拿为名,设兵围困……这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不留后路。
如此强势又高调、偏偏还让人揪不出一丝错处来,只能是太子的行事风格了。
不过,太后谋反失败,皇帝并没有斩草除根的念头,只是以祈福名义将其送去了法严寺,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太子就起了杀心?
难不成是和飞雪草有关?
心下咯噔一跳,赵昔微便又问道:“可听说寺里如何了?”
问的是寺里,自然不是关心别的。银宝却只会了一半的意,道:“奴婢打听过了,说是太后娘娘伤得不轻,要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出动禁军了。”
锦绣便忍不住道:“只是受伤?没有别的情况吗?”
“倒没听说。”银宝挠挠头,“外头兵荒马乱的,奴婢当时急着往回赶,没打听太多,要不再去谈听一下?”
说着话,却听街头喧嚣四起,马蹄声宛如地震,便又有兵卒呼喝声,划破夜空:“太子有令!封禁所有城门!无诏不得出入!违者以谋逆论处!”
“嘶——”主仆几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扯上谋逆了?
赵昔微瞬间便明白了,太子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是了,斩草不除根,后患必无穷。
若论手段,太后固然狠毒老辣,可太子也绝非善类,怎么能为了所谓的“亲情”,放任太后继续兴风作浪?
如今趁乱扯了个“谋逆”的名头出来,怕不是今晚有人要不好过了……
正是思虑时,忽然又有一名仆妇飞奔而来:“不好了!小姐,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赵昔微抬头,还没斥责,便见那仆妇脸色惨白,哆嗦着道:“裴家、裴老侯爷,被被被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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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一章,还有一章,醒来再写
第841章 暴雨雷霆
一夜马蹄疾,火光几乎染红了整个长安城。
赵昔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暴雨忽至,撒豆般密密砸落,打在竹叶上啪嗒作响。便听雨入眠,到天亮时起床,外头已经风平浪静了。
准确的说是,各街各坊都被禁军把守。
赵昔微站在院门口,望向远处空旷的大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长戟卫肃然挺立,弓箭手严阵以待,更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不停巡回。
六军戒严,整个长安城,一片肃穆。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
李玄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整个帝京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世家大族、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各方势力在一夜之间,都被这暴雨雷霆般的动作给吓傻了。
银宝瞠目结舌:“那咱们……咱们也不能出去了?前儿在明珠坊定制的头面,还等着去取呢!哎呀!”她急得跺脚,“这可是给王妃娘娘准备的贺礼,马上就是寿宴,如何耽误得了?”
赵昔微摇摇头:“罢了,不用管了,先回屋去吧。”一面说,一面转身。
“啊?”银宝一愣,忙提裙跟上,嚷道:“您改主意了?不去赴宴了?那奴婢去王府说一声?”
“你急什么。”赵昔微站定,笑道:“且看外头这架势,王妃哪还办得成宴席?”
三千禁军铁桶一般守候长街,这其中连文武百官都休沐了,酒肆乐坊也吓得门户紧闭,市井小民更是连串门都不敢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法严寺”、“裴侯府”、“刺杀”、“失火”等字眼,而这些事件之间具体有什么联系,结果又是如何,无人知晓,也无人敢打听。
如此惴惴不安地过了几日,等取消戒严时,已是五月,距离王妃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十天。
可帖子都发出去了,酒席也都预备下了,王妃左思右想,便把寿宴定在了五月初五。
端阳节。
赵昔微对这个日子十分警惕。
天书所言,“五月端阳、祸起萧墙”,她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祸起萧蔷。
这天暖风和煦,酒香熏人,江夏王府热闹非常。
老王爷曾是托孤重臣,又曾与太后共同摄政,到了江夏王这一代,虽然根基大不如从前,但声望依旧是一等一的厚重。
王爷只有王妃这么一个妻室,俩人感情又十分深厚,若说她是整个长安城最贵重的女人,也不为之过。便是达官显贵悉数到访,抬眼望去,冠盖云集,满堂金紫,好一派欢乐景象。
赵昔微携锦绣入得内庭时,正逢吉时,鞭炮阵阵,伴着笙箫齐鸣,王妃大妆盛服,戴七重礼冠,与王爷一同站在堂前,接受众人拜贺。
司仪官宣唱了祝酒词,众人便站起身来,举杯敬贺:“祝王妃娘娘福寿无双!”
赵昔微目光远远的往庭中略一扫,便是一愣。
往日酒宴,一般以屏风为壁,将男女席位隔开。但今日王府这里,竟是男女同座一堂。
大魏民风开放,女子骑马射猎、经商买卖,也是常有的事,王妃又并非迂腐之人,便是要图一回热闹,也未尝不可。
只这么怔愣的瞬间,便有掌事姑姑向前一礼:“郡主!王妃早给您预留了位置!”说着便含笑扶了她的手,“郡主,请随我来。”
王府的宴会厅布置得十分用心,鲛绡帷幔近似透明,日光倾斜而落,便映出金光碎玉般的光泽来。
伶人乐优,手持乐器,端坐于帘幕之后。
目光所及,每一处都是流光溢彩,更难得是,堂前引来一汪泉水,又养了几尾小红鲤,流水潺潺,鱼儿摆摆,应着丝竹弦乐,别有一番雅致品味。
掌事姑姑一边款款引着路,一边向赵昔微柔声致歉:“咱们王妃这会子分不开身,还请郡主不要见外。我们娘娘说了,等会儿要亲自过来赔罪,再与您好好喝一杯呢。”
“姑姑说得哪里话,今日是王妃娘娘寿诞,自当是我这个做小辈的敬娘娘,哪有娘娘过来敬我的道理。”赵昔微随她入了内堂,目光淡淡往席上一扫,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这里席位以四方布局,坐的都是京中贵人。
正北位是主位,坐的自然是长公主及府上家眷。
余下席位按身份地位,依次坐着的是赵家、顾家、乔家、崔家、何家、唐家,最下方的几个席位,坐着的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也是打过照面的。
算来都是熟人。
让她惊愕的不是别的,而是挨着唐家一侧的,还有一席女眷。
是裴家。
裴家……不是说老侯爷遇刺了么?怎么还有心情赴宴?
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又将目光一扫,又是一顿。
顾家与赵家的席位之间,空着一席。
正是留给她的。
那掌事姑姑亲自端了瓜果糕点,笑道:“您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又曾有救驾之功,身份是一等一的尊贵,故此特意给您单独安排了一桌。”
“多谢王妃挂心。”赵昔微便敛裙入了席。
话是这么说,但席间还是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只要有眼色的,谁看不出来,赵昔微这是和赵府生了嫌隙,连坐一桌吃饭都不稀得了呢!
座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素日里大半都与赵昔微交好,便也没人会把这些内宅的琐碎拿到台面上来说。
徐云娇虽然撇了撇嘴,看起来颇为不悦,但才经历了小产,身子到底有些虚弱,便一时也没心情计较这些。
赵承燕一见赵昔微入座,脸上便顿时一烫,如同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让她整个脸都火辣辣的痛。
那周围的窃窃私语,也仿佛是在笑话她,提醒她,那些被挨过的鞭子、受过的欺凌……
恨意如潮,无法平息。
等着瞧……等着……
她绞着手帕,心里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可一迎上赵昔微的眼神,却又是一颤,气势截然一软,只好一咬唇,不甘地低下头去。
旁边的赵承羽便冷笑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袖子却被拉住了。
“羽妹妹,不要犯傻……”赵承燕轻轻摇了摇头,面似无奈。
“哼。”赵承羽一甩袖子,到底将怒火忍了下去。
可总有那么一个人忍不住要犯傻。
一名紫衣妇人站起身来,朝赵昔微奉承道:“郡主您可算来了!叫我好等!”一边举起酒杯,一边拉身旁的女孩儿,“枝儿,来,咱娘俩一起敬郡主一杯!”
第842章 娥皇女英
那女孩儿满脸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惶恐地望着众人。
赵昔微目光一睨,顿时感觉太阳穴有些疼。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奎的夫人,而被她拉着的的女孩儿,正是何满枝。
席上人互相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却听顾玉辞笑了起来:“何夫人这一杯,当敬当敬!”说着也站起身来,举杯向赵昔微,“阿辞也敬一杯罢!”
赵昔微一见她笑,就知道没有好事。
果然,顾玉辞美眸流转,顾盼生辉间,却是语出惊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何姑娘已被内选为良娣,不日便要入住东宫……如此喜事,算来也是托了妹妹的福气,大家说说,这一杯酒,该不该敬?”
见得众人都望着自己,何满枝只好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向赵昔微:“我……”
她穿着一件樱草绿的素纱裙,浑身上下并无配饰,只在领口袖边缀了零星的棠梨花,绿白相间,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情。
赵昔微略往她身上淡扫了一眼,便明白了顾玉辞推她出来的目的了——顾玉辞生得倾国倾城,素来自负天下无双,事事都要登高攀顶,然而独独在情爱之路上,苦心筹谋多年却始终无法求得真心。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使出了拉帮结派的迂回之策。
于顾玉辞来说,何满枝性情怯弱、出身低微、家族亦不得力,相貌也只算得上小家碧玉,即便是真的入了太子的眼,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显然是一个最佳的棋子。
却见顾玉辞亲自把盏,举至赵昔微面前,笑盈盈道:“我和枝儿好事将近,妹妹便饮了此杯,权当提前庆贺,如何?”
赵昔微一挑眉,望了望她杯中的酒水。
这一息的功夫,领桌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嘁,顾小姐可真会说笑!她讨厌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与你把酒言欢?!”
语气十分不善,正是赵承羽。
“你又是哪个?”顾玉辞眸光淡一睨,勾了勾唇角,“本小姐与郡主说话,闲杂人等退散。”
“你……”赵承羽被呛得一噎,“顾小姐!我是好心帮你!别以为她不是太子妃就没有威胁了!你不知道吧?”眼皮子一掀,“前不久,太子亲临赵府,就是为了替她撑腰呢!顾小姐若不信,可以问我燕姐姐!”
她一指赵承燕,“燕姐姐被她抽了好一顿鞭子,到现在还疼着呢!”
顾玉辞一听乐了:“真的假的?”
赵承燕嘴角一抽。
“哪还有假?要不为了这个,哼,”赵承羽小嘴一撅,瞪向赵昔微,“她能那么快搬出娘家吗?”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前面几桌的人还好,都是与赵昔微有几分交情的,后面几桌不知具体如何的,已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有恍然大悟的:“难怪郡主搬出了赵府,原来是姐妹不和啊……”
有打抱不平的:“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又是未出阁的妹妹,做姐姐的就不能让一让吗?”
有倒抽冷气的:“看她知书达理得很呢,怎么会下此狠手啊!”
赵承燕如坐针毡,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家闺秀,如今被一群人这样嚼舌根……这和当众扒了她的衣裳有什么两样?
“如此说来……”顾玉辞脸色就沉了沉。
不是承诺过,要恩断义绝吗?难道她这个正位的太子妃,以后时时刻刻都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便又想起宫里发生的那一幕,眼神里就莫名生出几分怨毒。
赵昔微啊赵昔微,我本不想和你反目成仇,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我甚至第一时间把血书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你!
而你却阴奉阳违,背着我和他眉来眼去!
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了!
指尖用力捏紧了酒盏,顾玉辞笑得愈发明媚:“妹妹既然还惦记着我们殿下,那便更要饮下此酒了!以后我为正宫你为副配,效仿那娥皇女英,共谱一段千古佳话,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妹妹你说呢?”
“噗……咳咳咳!”满堂宾客被呛得不住咳嗽,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这顾大小姐可真敢说!
“阿辞说得哪里话。”赵昔微一笑,伸手接过酒杯,向面前两人淡淡一举:“那便共饮此杯,祝二位心想事成。”她不欲再起争端,尤其是为了一个男人。纵然那个男人有千般好,但她想要的不再是一段感情。
“我……”何满枝头低头揪着手帕,耳朵根都红了,也不敢抬头看人,更不要说碰杯敬酒了,“微姐姐,对不起……我……对不起……”她嗫嚅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蠢货!”何夫人一手就掐在了她胳膊上,“带你来赴宴,是让你好好学学规矩的!敬酒就敬酒,吞吞吐吐的,丢尽你父亲的脸!”说着,就是用力一扯,何满枝毫无防备,只听“哐当”一下,酒盏跌落,洒了何夫人一身酒水。
赵昔微眉头一皱,正要劝说一二。
忽见何夫人脸色一黑,扬起手,“啪!”清脆的一声落下,何满枝脚下一晃,身子一个趔趄,直直扑向了赵昔微——
“噗!”
酒杯一晃,酒水全都扑在了衣襟。
“啊呀!郡主你的衣服!”何夫人惊呼一声,一把拉开何满枝,却见她眼角含泪,一脸楚楚可怜,顿时一巴掌又扫了过去:“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老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打了一巴掌尤不解气,又拔下头上发簪,“我看你也别想着当什么良娣不良娣了,这脸都丢尽了,不如毁了罢了!”说着一把按住何满枝就要扎。
“母亲饶命,女儿错了。女儿错了……”何满枝又羞又怕,可却不敢躲,只死死地抱住何夫人的手,不住地哀求,“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求母亲饶了女儿这一回吧!”
“饶你?今日你敢冲撞郡主,以后入了东宫,岂不是要犯下滔天大祸!?!”何夫人气喘吁吁,发簪如刃,狠狠照着何满枝的脸就要划去——
“母亲——”何满枝闭上眼,终于落下泪来。
第843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惊叫声四起,贵妇们吓得连连后退,满堂乱成一团。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外庭。
王妃扶着嬷嬷疾步行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官员,扫了一眼这混乱的场面,笑意凝结在脸上:“这……怎么回事?”
赵昔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她看了看王妃,又转头去看何满枝。
何满枝捂着脸,点点血珠渗出指缝,几乎染红了衣襟。
若论容貌,何满枝自然算不得大美人,可胜在肌肤雪白、眉目楚楚,是独一份的清丽婉约。
被这么一簪子划下去,便是没有毁容,也定然留了疤痕,多半没有侍奉东宫的资格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赵昔微忽然想到了什么。
耳畔却陡然一声怒喝:“何夫人!”
顾玉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一掌拍在桌上,拧眉冷斥:“满枝是内选的东宫良娣,就算做错了事,要打要骂,也须由东宫出面定夺!岂能容你如此放肆!她的脸面就是东宫的脸面,你如今当众划伤她的脸,置东宫于何地,置我于何地!”
满堂俱是鸦雀无声。
顾家是皇后母家、太子舅家,是本朝最当之无愧的皇亲国戚。
而顾玉辞作为顾家唯一的嫡女,又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养出了一身强悍和傲气,真正发作起来,便如秋风扫落,满庭只剩萧瑟。
“来人!”她横眉,冷冷命令道,“何夫人酒后失态,带下去!”
众人皆是一惊。
何奎是太子詹事,如无意外,新帝登基后,便有擢为丞相的可能,那何夫人作为嫡妻,也有封诰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所以对于何夫人的粗俗,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王妃抬起手,又放了下去。
毕竟顾玉辞是皇帝亲自定下的太子妃,而何满枝又是内定的太子良娣,她这个时候出来主持公道,也没什么问题。
赵昔微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何满枝性情怯弱且姿容略平,若入东宫为良娣,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存在,对于顾玉辞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可方才挑起事端的,分明是她。没有她三言两语的挑拨,何满枝也不会吓成那样,何夫人便也不会怒意翻涌。
可毁了何满枝的脸,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除非……
心头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席间又有人喊了一声:“顾小姐且慢!我有话说!”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便见一名女子疾步而出,不是赵承羽是谁?
“羽姐儿!快回来!”老夫人面色一寒,咬牙低喝了一声,却只得来赵承羽不屑的一撇嘴,置若罔闻地走向前来。
她早就受够了这老太婆的两面三刀。
几个月的牢狱生涯,让她彻彻底底明白了一件事:做赵家的女孩儿,风光须得自己挣,仇恨也得自己报。
至于家族荣誉,呵,赵昔微把她送进大牢的时候,在乎过家族荣誉吗?
冷冷一笑,她抢身而出,挡在何夫人身边,道:“顾大小姐!我有话要讲!”
顾玉辞向来傲气,本就看不上她这样小家子气的做派,见她半路杀出,顿时眼皮子一掀,冷冷斥道:“本小姐处置东宫内务,何须你一个商户女插手!?”
“你、”赵承羽一噎,生生忍下怒意,只大声道:“何夫人此事虽然不妥,却也情有可原!”她语速极快,不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我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此事闹成这样,有一个人绝对脱不了干系!那就是赵昔微!”
“要不是她言语刺激,何夫人怎么会激动至此?!依我看,八成是她不满何姑娘选为良娣,暗地里拈酸吃醋呢!”眼风狠狠一扫,冲顾玉辞扬头示意,“还请顾小姐仔细定夺!”
“嚯——”四下里齐齐低呼。
原本以为何夫人的戏已经很热闹了,没想到真正的大戏在赵家啊!
赵昔微目光往赵承羽身上一扫,见她挺直腰身,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便险些气笑了。
“赵小姐请慎言!”顾玉辞虽然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但到底也瞧不上这样指鹿为马睁眼说瞎话的行为,“这里是江夏王府,可不是你的赵府!那些内宅争斗的戏码,还是不要搬出来,免得污了大家的眼!”
“顾小姐!”赵承羽自卑又骄纵,最是经不得轻视的,闻言更是失了理智,急急辩解道:“我不是为了内宅争斗!我只是见不得有些人耍手段,暗中陷害别人罢了!”
说着,又趋前一步,叫道:“何夫人失礼固然不对,可若没有人刺激,又何至于此!依我之见,应当把赵昔微也一起带下去!免得污了王妃娘娘和贵客们的眼!”
说到一半,忽听一声轻笑传来,她睨眼一看,见是赵昔微,顿时气得直磨牙。
赵昔微却看也不看她,只低头和锦绣说着什么。
锦绣一面端了糕点,一面低声道:“这羽小姐,真是太没轻没重了!奴婢去把她打发走罢?”
“罢了。”赵昔微想起所谓的“飞雪草”,到底也没有动筷子,只道:“我还以为羽妹妹有多大能耐呢,出这么大丑,就为了把我赶出去么?”
她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恰好让众人都堪堪听见。
在座的都是高门贵妇,内宅争斗陷害姐妹的手段,也都是司空见惯,可像赵承羽这样拙劣的表现,还是头一次见。便掩了唇齐齐一笑。
满堂哄笑声,赵承燕如坐针毡,便是老夫人也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徐云娇也双目圆瞪,咬牙低喝:“羽姐儿!别让人看笑话了!”
赵承羽哪不知道自己让人看了笑话?
但她无所谓。
她蹲大牢的时候,赵府怎么不觉得是笑话?怎么没人想着解救她?让她和老鼠睡一个窝,让她啃窝窝头,让她毫无千金小姐的尊严……
她现在人出来了,又有太后撑腰,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赵昔微目光淡淡一扫,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忽然一凝。
桌案后方的角落里,缩着小小的一个人儿。一只带血的手,紧紧捂着半边脸,她半坐半跪地缩成一团,一双眼睛满是惊恐不安,泪水盈满了眼眶,却生生忍着不敢落下来。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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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
顾玉辞端坐正堂,眼皮抬一下,她都要身子颤一下。
被吓得宛如惊弓之鸟的,便是这场闹剧唯一的受害人,何满枝。
她又生得楚楚之态,这般泪盈于睫的可怜模样,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几分不忍。
赵昔微便微微一叹,吩咐道:“打点清水来,替何姑娘擦擦脸吧。”
“是。”
赵昔微是郡主,她吩咐的是自己的丫鬟,可王府的下人们哪还敢作壁上观?
立即便有侍女端了铜盆和棉巾等物上来:“何姑娘,奴婢给您净脸。”
何满枝松开手,眼泪和着血珠儿,啪嗒啪嗒,掉进盆中。
侍女拧了棉巾要替她擦脸,她忙自己去接:“我、我自己来……”说着话,又感激地看了赵昔微一眼,强颜欢笑着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微姐姐。”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即便是能飞上枝头成为东宫良娣,那也不过是个良娣,王府这样的地盘,压根就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况且顾玉辞打出了“整顿东宫内务”的旗号,下人们谁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因此哪怕她血流了一脸,也没人主动照顾一下。
可是赵昔微却能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她的狼狈,轻轻一句话就化解了她的尴尬。
她心头一哽,眼泪又吧嗒吧嗒成串儿地跌了下来。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能想着她的处境。可见真是个心胸宽阔的女子……
而再看那顾玉辞,还没成为太子妃呢,就已经开始给自己立威了。
或许,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该搏一搏。
起码,如果太子妃是赵昔微的话,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何满枝捏着棉巾,一时就想得有些痴了。
顾玉辞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顿时心口一窒。
好你个赵昔微,要你收买什么人心!给我上眼药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
便从鼻孔里轻轻一哼,睨向了一旁的赵承羽:“赵昔微可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仅凭一句话就咬定她拈酸吃醋呢?”
言下之意,蠢货蠢货,要给人泼脏水,也得准备好台词才行,上来就直接咬人,这我也不好发落啊。
“这个……我……”
赵承羽一时倒语塞了,若论惹是生非,她最是擅长,可若说伶牙俐齿,她却不是这个料,便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赵承燕。
赵承燕在那绞了半天的手帕了,她其实是巴不得灭灭赵昔微的威风的。但却碍于这里是王府,不敢贸然行事。
眼看顾玉辞已经被拱起火来了,千载难逢的浇油机会,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可惜?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便把牙一咬,从席上霍然而出:“羽妹妹当然不是无凭无据!”
“哦?”顾玉辞美眸一闪,心里却暗笑:这赵家两个小姐,真是一对儿活宝,难怪被赵昔微收拾得满地找牙。
眸光又是一冷,就不屑地哼了一声:红花还靠绿叶衬,也就是这样的蠢货,衬托得赵昔微稍微出色点罢了。倘若是她,定教赵昔微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手段!
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天顺带一起拿她们立个威罢!
赵承燕到底不算太笨,只盈盈一礼,向王妃矮了矮身,先是恭祝了王妃寿辰,得了一句知书达理的夸奖后,又搬出了长公主来:“娘娘莫要客气,前些日子去长公主府,听外祖母提起您,您与王爷并肩死守江夏城的事迹,让燕儿很是敬佩呢。”
“你是个好孩子。”王妃是个八面玲珑的,知道来者不善,又搬出了长公主,再一瞥见长公主把盏不语的模样,心下就有了主意,顺手脱了一只金镯子,道:“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燕姑娘拿去玩吧。”
“多谢王妃。”赵承燕接过礼物,心中顿时大定,眸光一转,转到一旁席上,见赵昔微端着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情顿时就又冷了几分。
恰在此时顾玉辞又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句:“在座这么多千金贵客,却没一人得到王妃的赏赐,便是伶牙俐齿如长安郡主,也没这份殊荣。可见燕小姐真真是个妙人儿。”
“顾小姐谬赞。”论唇舌之争,赵承燕也是可以几个回合的,当下便接住了她的话头,幽幽道:“妹妹不才,何以能得与郡主比呢。郡主曾为太子妃,即便被废几月有余,也能令太子念念不忘,可见郡主才是真正的妙人儿呢。”
顾玉辞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放肆!”
当众说太子对废妃念念不忘,这不是在打她这个新妃的脸么?!暗示她没有手段留不住男人!
再一看对面的赵昔微,正以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顿时就更觉得气血上涌了:她难道一辈子要活在这个女人的光环下吗?成王败寇,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太子妃,她才是能和太子并肩而立的女人!
“她什么妙不妙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小姐别生气。”赵承燕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是一笑,“我和羽妹妹都是郡主的妹妹,对郡主的性情是再了解不过。她最是重情重义不过的人,你看,哪怕是何姑娘不小心受了伤,她也要好心帮一帮的。”
顾玉辞桃花美眸一转,睨向何满枝,何满枝的手便是一颤,那棉巾还没挨着脸,就啪嗒掉在了盆里。
顾玉辞轻轻一哼,心道小门小户的庶女,果然上不得台面。
赵承燕添油加醋的声音又传来:“……现下虽然不是太子妃了,总归还惦记着从前的种种情分,一听何姑娘被选为良娣,一时气不过刺了几句,也是情理之中。”便又抿唇一笑,眸光定定地看向赵昔微,“妹妹少时读书,曾读到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何姑娘也好,顾小姐也罢,她们未来都是要踏入东宫的。而姐姐你,作为已废的太子妃,瓜田李下,应当避嫌。也好让大家知你心境空无,便是姐姐放不下往日情分,大家也会明了,姐姐只是一时伤感,并不是那般拈酸吃醋之人。姐姐你说呢?”
赵昔微听她长篇大论的一堆下来,顿时笑了一声:“论口才,还是燕儿妹妹能言善辩。”
以前她顾及赵家体面,对这姐妹两个多有忍让。
但现在她不想忍让了。
她握了一只茶盏,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正要狠狠给这蠢货一点颜色时,忽然门外传来响亮的一声唱礼——
“太子殿下到——”
第845章 争风吃醋
“参见太子殿下。”齐齐一声叩拜,便如泰山压顶之势袭来,喧闹的内庭顿时就没了声响。
赵承燕堪堪一抬头,见庭前日光如沐,李玄夜一身玄色朝服,腰系白玉组佩,阔步踏入厅内时,环佩轻轻晃动,反射着耀耀日光,几乎迷了众人的眼睛。
赵承燕顿时双腿一软,险些打翻了桌上的碗碟。
赵昔微下意识往后避了一避,目光一转,却瞥见何满枝头垂得更低了,她微屈着膝,身子却在打颤,几乎要跌进桌席里面去。
情意是没看出来,惧意倒有十之八九,这般窘迫怯弱之态,反衬得顾玉辞愈发明媚自信。
赵昔微尚在思忖,顾玉辞已款款迎了上去:“殿下怎么来了。”
一面亲自引入上座,一面含笑攀谈:“朝中事多,殿下这是才下朝吧?”
说着话,眸光一扫,自何满枝头顶掠过,不动声色地一甩袖子,堪堪遮住何满枝大半个身子,又向王妃眨眼:“殿下百忙之中也要抽身赴宴,这份礼遇可不是随便都有的。听说王府有江夏来的好酒,现下来了贵客还不拿出来?”
“岂敢岂敢!”王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顿时就接住了她的话:“殿下如此恩泽,我和王爷都感激不尽,就怕殿下嫌咱们的酒不够好呢!”
不过是两三句话的功夫,便有伶俐的仆妇悄悄上前,撤了铜盆棉巾,重新上了酒菜,方才的混乱一扫而空。
除了一脸血痕的何满枝,坐在椅子里不敢抬头,甚至何夫人也缩了起来——毕竟女儿的脸是她亲手划破的,此事说小只是母女纷争,说大了可是藐视东宫。
何夫人再粗俗无知,也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顿时冷汗就淋淋地滴了下来,拿筷子的手都不住地打颤了。
赵昔微在一旁看着,心下暗叹,顾玉辞果然好计策。
激怒何夫人,划伤何满枝的脸,等于彻底断送了何满枝的未来——破相之脸,再无承宠可能,从此只能沦为摆设。
何满枝本就胆小如鼠,也知道此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李玄夜落了座,接了王妃捧来的酒,却不急着品尝,只将目光往座下略略一扫。
座下众人皆是一惊,随着他的目光一转,见是落在何满枝身上,心中又是一跳,却见他只是微微一顿,又看向了席上众人。
众人脖子一缩,忙不迭地掩袖佯装饮酒。
顾玉辞不知他要干什么,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这个男人,他们也算是交手多次,她伤过痛过恨过,却独独没有怕过。但她也绝对没有放松过。
他太聪明,也太无情。
做他的女人,需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否则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
“这酒是江夏佳酿,名作荷香露。”王妃和王爷对视一眼,均猜不透太子殿下什么意思,又见他把盏不语,便主动问了一句,“殿下觉得如何?”
李玄夜捏着酒盏,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道:“不错。”
太子终于开了尊口,虽然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却也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妃的笑容也明亮许多:“这酒倒不名贵,采用新鲜莲蕊,再取蜂蜜一起酿作,入口清香甘甜,我和王爷都很喜欢。”见他迟迟不饮,便又道,“这酒是淡了点,却不醉人……”
李玄夜微微一笑,忽然“哦”了一声:“孤方才过来时,似乎听得有吵闹之声?”
众人暗叫一句不好。
顾玉辞狠狠用力捏紧了手心——他居然是来替赵昔微出头的!
王妃忙打圆场:“倒也没什么,只是大家伙儿凑在一起,一时高兴笑作一团罢了。”又冲众人递了个眼色,“叫你们收敛点,看闹出笑话了吧,该罚三杯!”
“王妃说得是。”赵老夫人忙应声附和,“果然该罚!”说着率先举起酒杯,毕恭毕敬饮了。
长公主便也笑盈盈地起身:“本宫贪杯,便罚三杯罢。”
有这两人带头,众人便纷纷举杯,祝酒恭贺,一团其乐融融中,却有三人一动不动。
缩在座位上头也不敢抬的,自然是划伤了脸、还未来得及清洗的何满枝。
而另外两个,则是顾玉辞和赵昔微。
顾玉辞不喝酒,众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帝选定的准太子妃,自然是身份尊贵的。
但赵昔微一个废掉的太子妃,怎么也能这样端着架子?这是给准太子妃下马威呢?
顾玉辞眯了眯眸子,一点冷意悄然而出。
和她争男人,她也许可以忍。
但和她争权势,她绝对不能忍!
正极力忍着怒火,忽听李玄夜又问:“孤方才在外面,似乎听说什么瓜田李下、拈酸吃醋的?”
四下俱是一静,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答。
王妃和王爷对望一眼,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由江夏王出面。
“禀殿下——”
江夏王自回京后,便一直不涉权势不问朝政,为的就是避免扯上皇家的是非,眼看太子隐有问罪之意,第一要紧的便是撇清自己的干系。
是以,他抚须沉吟,恭敬道:“此事臣也不太清楚,具体说的什么,还得问顾大小姐。”又把手一拱,向顾玉辞道,“顾大小姐,请。”
顿时,所有的目光就都投了过来,看向了顾玉辞。
这老滑头!
顾玉辞气得暗自咬牙。
“太子殿下……”顾夫人紧张了起来,正要开口替女儿解释几句,袖子忽然被人一扯。
顾玉辞站了起来:“禀殿下!”
她自问是个骄傲之人,却一次次的被太子践踏尊严。别的她都忍了,可现在,他竟然要当着她的面,袒护别的女人!
这简直是要向天下人昭告,她这个准太子妃,只是个摆设!
既然不给她面子,那就别怪她也不给面子了!
“殿下没听错。”顾玉辞红唇一勾,盈盈望向李玄夜,“方才就是吵架了,瓜田李下、争风吃醋……”轻轻一笑,几分挑衅,“不仅如此,何姑娘还为此破了相,殿下既然过问了,便要为她做主才是!”
赵昔微眉头一挑,抬头望了过去,见顾玉辞一脸似笑非笑。
她再去看李玄夜。
李玄夜扫了一眼何满枝,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问:“怎么回事。”
第846章 太子良娣
他问的是何满枝,旁人就也没资格回答。
何满枝垂着头,抖抖索索道:“回、回、回殿下的话,臣女……臣女……”
“嗯?”
不冷不热的一个字,何满枝更加恐惧了:“臣女……臣女……”
“好好说话。”李玄夜便没了耐心,手指轻轻一叩桌面,道:“抬起头来。”
何满枝脸上还带着血迹,哪敢抬头?
可李玄夜发了话,她又无法抗拒,只得以手帕半掩着脸,抬起一双泪水濛濛的眸子,怯怯弱弱看过来时,似夜雨中的落花,虽不见倾城之姿,却足有碧玉之态。
李玄夜看得一眼,见她半掩面容,又问:“怎么回事?”
“臣女……”何满枝左右为难,有心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怎么也编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只颤声道:“臣女方才……方才……”
顾玉辞打断她,正色道:“殿下问你话呢!方才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受伤的?都一一仔细向殿下禀来就是,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又冷冷一眼飞来,“你虽出身低微,但到底也是官家小姐,怎么如此扭捏做作!”
顾玉辞气派大,架子足,沉声训诫时,便有一股子母仪天下的威严。
对比何满枝的畏首畏尾,顿时如同主母训斥小妾,引得席中一片窃窃私语。
何满枝捂着脸,木然地立在人群中,仿佛身处行刑场,正在承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一般屈辱。
她是出身低,可她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啊,怎么就成了一个物件儿似的,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奚落、还要被人议论纷纷?
这一切,就是因为她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所谓的太子良娣吗?
眼眶一热,泪水便不受控制汹涌而出,却不敢让面前的男人看见,他是尊贵的储君,是她父亲的主子,她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落泪,更没有资格求他为自己做主。
她慌忙垂下头,任凭泪水无声无息滑落,湿了大半块丝帕。
李玄夜似有不悦,淡淡扫了一眼席上,众人私语声立即止住。
顾玉辞顿时有一股无名火起。
她本想着,何满枝出身低,又是个胆小的,随便三言两语就能拿捏为己用。却不想也是个装模作样,惯会邀宠的。
这未语泪先流的样子,是要勾谁的魂呢?
心下冷笑,她只觉得可怜又可悲——若是作凄楚模样去博得他一丝垂怜,那余生漫漫都要如此流泪,未免太卑贱了点。
便忍不住讥讽出声:“你有冤屈,直说便是,殿下既已过问,便不会丢下你不管,作这般怨妇之态给谁看。”
又一挑眉,沉声唤道,“何满枝,是谁争风吃醋,又是谁害你破的相?你尽管一一说来,殿下必然秉公处置,断不会因为那人身份特殊,便徇私袒护了她去……”勾唇一笑,又冲李玄夜抬眸,“殿下您说是不是?”
李玄夜把玩着酒盏,望着里头清澈的酒水,淡淡颔首:“嗯。”
众人便都是神色一滞。
顾玉辞这是借着由头,要杀赵昔微的威风。
又看太子的表情,不喜不怒,从一入席到现在,也没正眼看过赵昔微一眼,瞧着是冷淡到了极点。
难道是……
一时间便也摸不准他的想法,却也不敢乱开口,毕竟谁人不知,太子殿下的心思最是难猜。
“何姑娘,让你说话呢,你怎么光知道哭啊?”四下沉寂的气氛里,突然有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带着几分嘲弄,“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烂了脸,你就指出谁的名字便是!”
众人转头看去,正是赵承羽。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道声音传来:“此言说的极是。”
再定睛一看,却是赵承燕。
比较赵承羽的急躁冒失,她就端庄有礼得多了。
只唤了一声何姑娘,含笑曼声道来:“今日你受了委屈,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殿下也已应允,要为你讨回公道,你还害怕什么呢。”
赵承羽咯咯一笑,得意洋洋地瞟了赵昔微一眼,道:“就是!你可千万别有顾虑,我们赵家人啊,向来是帮理不帮亲!”
姐妹俩一唱一和,只差没报出赵昔微的名字了。
顾玉辞虽然看不上这两个蠢货,但送上门的殷勤不要白不要,便微微点头,笑道:“赵家两位姑娘很是明事理。”
又看向何满枝,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何满枝咬着唇,不敢哭了,却也不肯泼这个脏水,只嗫嚅着扶着椅子:“我……”
顾玉辞眉头一挑,就有些没耐心了。
胆小如鼠,见了太子连话都不敢说,能成什么事。
便眸光一转,冲李玄夜笑道:“何姑娘突遭变故,已吓得六神无主。便由辞儿禀告殿下吧!”
李玄夜目光淡淡,不语。
顾玉辞知道他这是不太高兴,但她并不在意,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了,男人的心情,关她何事?
心中寒意凛冽,面上却春风徐徐,眼波流转时,若桃花盛放:“此事说来不巧,原是一句太子良娣惹出来的……”
她故意掐头去尾只说了重点,李玄夜眉心一拧,果然已被她抓住了情绪:“什么太子良娣?”问出这一句后,神色又是一沉,“哦,何奎之女。”
短短几个字,便等于落实了此事。
赵昔微坐在席间,举目四望,珠围翠绕,金玉满堂,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那一个含羞带怯的姑娘身上。
而这个姑娘,才刚刚得到了太子一句“何奎之女”。
一个太子良娣,一句何奎之女。
便等于昭告了她未来的身份,也等于裁定了她未来的命运。
可这个男人,前不久,还抱着自己温柔表白,说要为她殉葬……
她抚了抚袖子,忽然有点怅然若失。
顾玉辞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勾唇一笑,道:“这便是了,前不久东宫内定了何奎之女为良娣,因此事才议定,尚未布告各司,故而诸位皆不知情……”话锋一转,曼声款款,“别人倒也罢了,就是微妹妹……乍一听这等消息,难免有些生气,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情有可原。然而,满枝到底是未来的良娣,倘若不闻不问,未免失了东宫威严。殿下您说呢?”
第847章 尘灰
李玄夜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太子不表态,众人就有些惶恐起来,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个心思,一边是新人,一边是旧人,帮哪边说话都怕触了逆鳞。
王妃轻轻一咳:“殿下,依我看,何姑娘伤势要紧,不如先命太医过来,该用药用药,该包扎包扎,免得落下伤疤……”
“不急。”
王妃本就不欲蹚这个浑水,索性就应了一句是,再也不开口了。
顾玉辞便沉不住气了:“殿下,那赵昔微……”
李玄夜放下杯盏。
顾玉辞心中一动,下意识闭了嘴。
他没看赵昔微,也没看何满枝,只将身子略往椅背上靠着,漫不经心问道:“何奎呢?”
便有随从应声:“禀殿下,何大人在外间。”
“叫他进来。”
“是。”
何满枝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响,陡然瞪大了双眼——她只是被划伤了脸,叫她父亲过来做什么?
顾玉辞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总不能为了护赵昔微,要问何夫人的罪吧?
须臾间,何奎入内。
他是东宫嫡系属官,又是太子最器重的要员,言行举止皆是一等一的庄重恭敬,让席中众人为之一振。
他摆袖整衣,在庭中肃然见礼:“殿下召下官入内,所为何事?”
太子坐在椅中,双眸如同暗夜之冰,略扫得一眼何奎,沉声道:“你很好。”
座下众人一脸茫然。
何奎听来却是宛遭雷击:“下官该死,还请殿下言明。”
李玄夜冷笑一声,复又执起杯盏,并不回应他的疑问。
何奎纵然心理素质极好,也禁不住有些惶恐,微一思忖,又将眼神一扫四周,见得自家女儿捂脸瑟缩的样子,又见顾玉辞眸光锐利,他再去看自家夫人。
何夫人眼睛滴溜溜一转,从袖子里探出两根食指,悄悄比了个相对的手势,然后向他摇了摇头。
何奎眉头一皱,心下顿时有了底,便缓缓开口:“下官是殿下的侍从,万事皆应以殿下为首……今日之事……”
他瞥了一眼何满枝,“既是殿下相问,下官自是不敢有瞒,早在祝酒之时,下官便听得席中喧闹……”
他并不解释何满枝是怎么伤的脸,也不争论孰是孰非,只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轻飘飘地就带过去了。
作为太子最信任的心腹,他已经知道太子把自己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此事伤了小女颜面事小,伤了东宫威严事大,而下官……”
他面色一沉,并指直向顾玉辞,陡然冷厉:“下官斗胆,只问顾大小姐一句——女子德行有亏,如何能配储闱?如何正位储妃?!”
顾玉辞霍然而起,怒喝出声:“何奎!”
何奎为官素来强硬,以铁骨铮铮而闻名朝野,便是对上皇帝太后也寸步不让,更何况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便挺直腰身,肃然训诫道:“顾小姐,女子当贞静贤良,你身为准太子妃,更应以身作则,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可你却善妒成性,竟在王府宴席之上,欺辱家臣女眷、以致伤了东宫体面——如此种种,罪不容恕!”
他才思敏捷,辩论之术更是太子幕僚中首屈一指,一番话气势恢宏掷地有声,直把众人都说得呆若木鸡。
更不要说赵承燕等一众姑娘家了,一个个脑子都快要转不过弯来了。
内宅争斗,讲究的是一个占据道德高地,即便是要陷害谁,也得要弯弯绕绕做一番表面功夫才行。
但何奎用的是朝堂那一套。
什么弯弯绕绕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论到几时休?
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太子不想要这个太子妃,他做幕僚的,就应该为太子解决问题。
便又一挥袖子,拱手再向太子:“下官已冒死写下谏表,明日早朝便向陛下请奏,顾氏德行有失,不可为太子妃!”
“什么!?!”
四下里都是一惊。
竟然要上书皇帝,请求收回册封圣旨??
“何奎!”顾玉辞一掌拍在桌上,“你——”可她才发出这一个字,便陡然对上了李玄夜的目光。
他冷冷睨着她,那双令她魂牵梦绕的眸子里,半点情意也无,只这么一眼,那一瞬间,顾玉辞仿佛置身冰窖,甚至心口有尖锐的钝痛。
“准。”
淡淡一个字落下,顾玉辞险些心跳骤停。
这一刻,如同坠入轮回。
壮志雄心,沦为幻影。
金玉满堂,化作尘灰。
顾玉辞顿觉气血逆流,浑身直抖。
“太子殿下!”她嗓音有些干哑,咬牙唤了一声后,又觉愤怒莫名:“今日之事,与我并无半点干系!吵架的不是我,打人的也不是我!我何来的德行有失?何来的善妒成性?!”
又转向何奎,质问道:“我是陛下亲自选定的东宫正妃!是有司备下文书即将册立的准太子妃!你凭什么说我不可为?!”
她呼吸凌乱,几欲疯狂,可内心却清醒无比——何奎之所以敢这样,不过是因为背后有太子授意。
她清楚的知道,太子不想迎她为妃,却也不想和皇帝翻脸,便寻了个由头让何奎出面——东宫群臣联名上书,说她善妒无德,不配为太子妃,皇帝即便是想保她,又能怎样?
越是清醒,就越是发狠。
她已经失败了一次,被满京城的人议论了整整四年。
如今胜利近在眼前,怎么能功亏一篑,再度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李玄夜。”她唤了他的名字,语气莫名冷沉:“你当真要为了她,将我推向绝地?”
“不。”李玄夜淡淡笑了笑,静了片刻,缓缓道,“没有人要把你推向绝地。”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她感到绝望,“只要你回到自己该回的位置上去,你还是顾家的大小姐,还是孤的表妹,荣华富贵,一切如旧。”
“李玄夜!”顾玉辞陡然出声。
她笑了起来,明媚的桃花眼微微发红,她捏紧了手心,望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咄咄逼人:“荣华富贵?一切如旧?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又可知道,我为你承受了怎样的屈辱?!”
第848章 少年心性
“太子殿下,你说说,我该怎么回到该回的位置去?什么又是我该回的位置?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又该怎么一切如旧!!”
她指着面前的男人,满目的怒和痛:“表哥,你回答我!”
自从举家被贬那日起,她便再也没有喊过他一声表哥。
少女懵懂的情意初初萌生,便被家族利益和朝堂政治两面夹击,可就算如此,她的心如烈火,任由东南西北风,始终长盛不灭。
四年的边地生活,这把火一点一点地死去。
直到再度回京,那残存的余温,又迅速烧起了另一把火——这把火,叫做卧薪尝胆。
她要的不再是他的情,而是他的权力!
他不爱她,她无所谓,只要能当他的太子妃,能共享他的威风和地位,哪怕是他心里有人,她也不在乎。
可现在……他让她回去。
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几乎牺牲了一个女人最在乎的清白……
她怎么还有回头的余地?!
李玄夜缓缓摇晃着酒杯,声音淡淡:“何氏受辱,因你而起,王府之宴,因你而毁,如此行径,怎能服众?”
“李玄夜……”顾玉辞脸色惨白,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不能服众?”
“所以我不配做你的太子妃,是吗?”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眼里有泪水涌出,却狠狠一咬牙,将它们生生逼了回去。
她是顾家大小姐,是整个长安城最绝色的美人,她从小博览群书无一不通,她眼高于顶自视甚高。
她经历过鲜花着锦的荣耀,也体会过荒凉寂寞的低谷。
她才十几岁的年纪,便已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强大,面对流言蜚语,她傲然处之,从不知卑微是何物。
可偏偏,却在这个男人身上,一再的求不得。
“为了赵昔微,是吗?”她苦涩一笑,终于从嘴里道出了这个不被提及、却也存在感极强的名字,“你要与她重修旧好,所以要把我踢开,是吗?”
李玄夜没有回答她。
他根本看都不看她,只站起身来,“今日种种,念在父皇的份上,孤便不予深究,望你……”语气略顿,终是睨了她半眼,“好自珍重。”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划清界限,从此各不相干了。
顾玉辞心弦戛然而裂。
她一手撑在桌面,声音陡然抬高:“李玄夜!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她当真是恨极了,平日里那些不合时宜却隐忍不发的话,悉数厉声而来:“论出身,顾氏百年望族,论地位,顾氏世代勋贵,论血统,更是皇后外家!”
“我堂堂顾家大小姐,到底哪里不如一个乡下庶女?!”
李玄夜眼神一眯,便有丝丝凉意涌现。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当做帝王培养的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所谓的“世家大族”、“勋贵外家”之类。
太后盘踞朝堂多年,终于被连根拔除,从此这天下便只是他李家天下。
什么出身地位,什么勋贵皇亲,都不过是落花流水罢了。
至于赵昔微……
“乡下庶女?”他轻声哂笑,眸光扫向座下,“赵子仪何在?”
隔着近似透明的鲛纱,有男人应声离席:“下官在。”
紫衣金冠,仪容整洁,正是赵子仪。
不用李玄夜提点,他自是把袖子一拂,从容应对:“下官已追认沈氏为元妻,赵昔微已是赵氏嫡长女,何来庶出之言?”
“什么?!”
这话一出,徐云娇先发作了:“赵子仪,你说什么?!”
长公主也站了起来:“赵子仪,你放肆!”
“赵子仪——”徐云娇双目圆睁,才嚷了一句,腹部瞬时作痛,那失子的痛、被骗的怒,一股儿全都冲了上来,令她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炸了,便尖声哭嚷了起来:“我为你没了一个孩子,你却算计着要扶别的女人为元妻!!那我算什么?”
徐云娇闹起来是不顾场面不要颜面的,老夫人急得忙去抓她的手,却被狠狠甩开,只管抱住旁边的赵承燕就哭了起来:“赵子仪,你好狠的心,燕姐儿,咱娘俩怎么那么命苦——”
长公主脸色铁青,她此刻比任何人都想痛骂赵子仪,但她也比任何人更清楚的知道,此事多半是太子授意。
便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把狠狠捂了徐云娇的嘴,向赵子仪狠狠咬牙:“赵玹,不错!你果然不错!”
“长公主可有话说?”太子便淡淡又问。
长公主用力抓着拼命挣扎的徐云娇,嗓间几乎带了血气:“本宫,无话可说。”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这才淡淡一笑,他立于正位,扫视四周一圈,落在赵昔微脸上时,心头积压多时的烦闷忽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畅快。
他亏欠过她许多,如今,终于能一样一样还给她。
身份,地位,真心。他都将毫无保留、毫不避讳,全都给她。
如此他才觉得满足。
他贵为储君,大权在握,却不能拥有心爱之人,那这权力又有什么用?只有为人所不为,才能人所不能。要江山也要美人,这才不枉权力巅峰。
又见众人如遭雷击,知道一时缓不过来,便一拂袖,朝顾玉辞一点,随口唤道:“袁策,送顾小姐回府。”
顾玉辞听得这一句,猛然抬头,这是要把她赶回顾家了?!
她正要驳斥,却被顾夫人用力一拉:“谢太子殿下恩典。”
他淡淡一颔,又道:“顾夫人是个知礼的,便赐黄金百两罢。”言罢,也不看众人,抬步出席,向外庭而去。
黄金百两,这是打发顾家的!
堂堂顾大小姐,尚未册封便住进了东宫,以一百两黄金就打发了!
何等的耻辱!
顾玉辞用力掐着手心,任凭鲜血淋漓,也一声不发。
“恭送太子殿下——”众人目送着他迈出庭院,直到酒席重开,方如梦初醒。
都说太子如何强势,今日总算是彻底见识了,皇帝赐下的婚事,他说不要就不要,压根就没有转圜余地。
赵昔微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顾玉辞是顾雍唯一的女儿,也是顾家唯一的筹码,更是东宫最有力的支持者。皇帝之所以替儿子择定顾玉辞,未必不是出于长远的利益考量。
可李玄夜就这么拒绝了。
顾雍大起大落,却依然立足朝堂,其实力可见一斑。被这么断了后路,明里暗里必定要有一番运作。
李玄夜表面上再风轻云淡,可回到朝堂,少不得还要面对顾家势力的纠缠,说不定还要被御史台一众官员追着骂。
但他还是这么任性地做了。
说他六亲不认,可为了兄弟手足,面对裴才人的罪行,他几度选择宽容。
说他负心薄情,可为了破镜重圆,面对她的冷漠,他几度选择低头。
到底年轻,即便是权术里浸染,也还有少年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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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尚未恢复,更新时断时续,已经没脸再说对不起了……
(等身体彻底养好了会爆更,等不及的朋友可以养养,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十月能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