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完璧
情之一字,对女子来说,真是天劫魔咒。
骄傲如顾玉辞,竟然也会犯傻到这种地步。
她正暗自感慨,那嬷嬷已经涂抹完毕,放下刷子后,拉紧了麻绳。
顾玉辞的身子笔直如利剑一样,猛地吊到高空又直插水中。
因速度太快太狠,溅起水花阵阵,扑了旁边几人一身。
水池中的蛇似乎受了刺激,“哗啦啦”恍如万箭齐发,只一眨眼之间,已迅速聚集成了一团。
当她的脚尖扎入水面之时,黑溜溜、冷冰冰的蛇,已顺着脚踝爬了上来。
人群立时再次爆发出一阵肝胆俱裂的尖叫:“啊!!救命!”
赵昔微猛地冲出一步。
却被柳霏霏一手护住:“阿微,不要冲动!想想你的身子!”
“我知道……”赵昔微脚步一顿,强行压住了想要靠近池边的冲动。
她不是一个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这次进宫已经是以身犯险了,她不能一点点都不为自己考虑……
赵昔微站在不远处,看着水池里的顾玉辞。
一条,两条,三条……越来越多的蛇爬上了她的身子。
靠她最近的是个小妃嫔,吓得面目扭曲语无伦次:“不要!不要!太后娘娘饶命!太子妃救命!”
而顾玉辞至始至终都紧闭着眼,一声不吭,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语言,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怎样?想清楚了没?”太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在欣赏大好江山一样自得:“哀家心疼你,舍不得让你受这种罪,所以就多跟你说一句——顾家手里捏着武库,顾玉辞宁愿死也不肯交出来,那么哀家就只好成全她了。就是不知道,她要这么死了,太子会追封她一个位份吗?”
不知道为什么,赵昔微忽然想替顾玉辞求个情——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而精神上的屈辱是最容易让人崩溃的。
“太后娘娘。”只是话才开口,忽然一大口酸水直冲喉咙。
赵昔微忙捂住嘴。
太后看在眼里,眸光微微一凝,在她腹部停留一瞬。
赵昔微注意到这一细节,当即警觉起来。
太后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有孕的事实。
果然,太后已经产生怀疑:“什么时候有的?”
“太后娘娘可真是会打趣人,”赵昔微抿唇一笑,表情里找不出一丝异样:“早在几个月前,我就被殿下打入冷宫,这在东宫是人人皆知的事,怎么太后娘娘倒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倒也是。”太后笑着点头,可目光仍不放过她,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流连,似乎要寻找她说谎的证据。
“这也怪不得太后多想,当初殿下也是这般疑心,见我呕吐难忍,召了太医连着诊了好几日。”她笑意恰到好处的淡了一点,“只能说我没有这种福分,倘若真的怀上了,或者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你还不算太蠢。”太后终于放过了她,将重心转回到了谈判:“趁着哀家心情好,再同你废话一句,这玉令,是你自己给我,还是我从你手里夺?”
兵权肯定是不能给的。
虽然太子得势,极有可能要清算赵家。
但倘若太后上位,那就是百分之百要赵家死。
可是不给的话,如何处理这棘手的蛇池,是个问题……
“太后娘娘急什么?”赵昔微笑得纯良,一面悄悄留意着暗卫的动作,一面捏着手指开始计算着时间。
快了,快了。
殿前武士人数众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得悄无声息,先从最外面解决。
只要解决掉一半,剩下的等他们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等外头一乱起来,袁策迅速跃出,以雷霆之势拿住太后。
而她来的时候带了柳寄山配的药。
解决了太后与武士,那么把药粉撒入水池,那些蛇就会立即毙命。
“我倒是不急,就是你姑姑有些急了——”太后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水池,“淑妃可是晕死过去好几次了呢。”
淑妃这时已经醒了,却没多大的力气用来挣扎,只哀伤而无助地望着赵昔微:“微姐儿,公主,公主,我的两个孩子,都在地宫……”
“娘娘?”赵昔微惊愕住了。
难怪她在水池里没有发现公主们的身影,还以为太后是于心不忍,放了公主们一马。
没想到却是另有用心!
“微姐儿,不要交出玉令……”淑妃所受的痛苦一点也不比顾玉辞少,强忍着被蛇爬上身的不适,她虚弱地道:“你要记住,去地宫救公主……”
“哪个地宫?”赵昔微还要再问,忽然人群又尖叫起来。
赵昔微还没反应过来,水池里已染上一层血色。
“不!不要!”
有人崩溃失声:“蛇!那条蛇!那条蛇钻进她身体里去了!”
是顾玉辞。
赵昔微猛地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捏住了心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一幕。
顾玉辞死死地咬住牙关,愣是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可即使她不发出声音,旁人也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鲜血从大腿渗出,一滴一滴滚落下来,然后在足尖停留一瞬,直直地坠在水面,“啪嗒”一下又一下,绽开出一朵又一朵鲜艳刺目的血花。
人群一片死寂。
淑妃苦笑了一下,难为情地转开脸去。
负责行刑的嬷嬷和内侍,都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柳霏霏握紧了拳头:“这样对一个女子,太狠毒了……”
“这算什么狠毒?”太后哈哈一笑,神色很是畅快:“不就是破身而已,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你……”柳霏霏气得简直要炸了,“你你你,你自己也是女人,为什么要这样折辱别人?”
其他妃嫔尚未回过魂来,只呆呆地看着顾玉辞,也喃喃问道:“是啊,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太后嗤笑一声,“她一心盘算着嫁入东宫,可东宫那位却从不多看一眼,留着完璧又有什么用?”
她抬起手掌,欣赏着自己断掉的护甲,“有的东西,完整未必是好事,残缺了也未必是坏事,顾大小姐,你说呢?”
顾玉辞满脸都是冷汗,对上太后的目光,却丝毫不见狼狈和屈服。
第706章 一身傲骨
堂堂一国太后,竟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使出这般肮脏的手段!
赵昔微看着这一幕,只觉万般恶心,却忽然衣袖一紧,一转头见柳霏霏正冲自己使劲呶嘴。
“要不要救?”
赵昔微一愣,下意识地再次向顾玉辞看去。
她被高高吊起挂在半空中,裙摆如焰火一般飘荡,雪白的肌肤伤痕累累,看上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然而那一双眼睛,却始终明亮异常,如同寒夜里的星光,冷清而苍凉。
在对上赵昔微视线时,她轻轻扯了扯嘴角,一抹笑意浮现。
这笑,是自嘲,是不屈,也是绝望。
赵昔微顿时感觉一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曾几何时,她也曾受过类似的屈辱,在她未嫁入东宫之时,王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肚兜,污言秽语毁她名誉。
那时的她,孤立无援,那时的赵府,草木皆兵。
那时的亲人,袖手旁观。
她没有下跪求饶,也没有哭喊求救,因为她知道自己指望不上任何人。
这些往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已经很久不曾在意过了……
可现在亲眼目睹了更为残忍的一幕,发生在了另一个女子身上——虽然这个女子与她毫无交情,甚至似敌非友,可还是让她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赵昔微还没说话,旁边却传来一个冷哼。
“她笑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笑得出来?她不怕死吗?”
不知道是谁就嘟囔着接了一句:“她不怕死,可我怕啊……”
被太后折腾了这么久,她们也不是傻子,渐渐地看出了门道来:太后主要想针对的,只有顾玉辞,而她们,不过是陪着垫背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妃嫔们,立即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顾玉辞身上。
顿时哭哭啼啼的,骂骂咧咧的,闹嚷成了一片。
赵昔微忍了很久,才忍住没开腔驳斥回去。
然而没人出声制止,那群女人就更加得寸进尺了。
抱怨和指责就变成了羞辱,甚至有人口不择言:“一身傲骨有什么用,还不是成了残花败柳!”
顾玉辞猛地抬头,眸光如利剑一般射向众人。
她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能强撑着忍到现在,不过是念着顾家,念着那个人罢了!
她手指用力握紧,却半个字也没说,只狠狠盯着面前的女人们。
滔天的恨意如海水从心底漫延,指甲掐进了掌心也不觉得疼。
宋美人、杨昭仪、周才人……
她将这一张张助纣为虐的嘴脸深深地记在心里。
这些后宫的女人,有眼熟的,有眼生的,但不管生的熟的,以后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等着瞧吧!
她一定要爬上那个位置,要让今天这些嘲笑过她的人,匍匐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
复仇的种子悄然生长,然而肆意的伤害仍未停止。
“残花败柳又如何,现在东宫后院空虚,只要今日之事不外传,正妃的位置还是有机会的!”
“难怪这么能忍,原来是有利可图啊!”
“哈哈哈——这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一阵哄堂大笑。
赵昔微这就忍不了了。
羞辱顾玉辞,还要捎带上她的?
“各位娘娘,差不多行了!”
声音不高,也没什么情绪,如月下流水淌过,荡起层层波澜,沁得人肌肤微微发凉。
那群妃嫔脑子嗡的一下,笑声莫名就噎在了喉咙口,齐齐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宫灯辉煌处,女子一袭黑衣,自中庭缓缓而来。
步伐所至,宫人自动垂首,她的裙摆逶迤拖地,光芒之下,纹饰漱玉流金。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里都写满了错愕——不是吧?这个女人,在太后宫里,穿得这样僭越就算了,还要插手管她们的事?
这成什么了?
一个弃妃,谁给她的资格管后宫的事?
赵昔微则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
她特意选了这么一身衣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非常之时进得宫来,她要的就是喧宾夺主,要的就是锋芒毕露。
众人愣神的功夫,她已经在水池边站定。
女人们被吊在空中,悬在她的头顶,只着素白的中衣,裸露着雪白的长腿,就像一条条晾晒在屋檐下的鱼儿……
赵昔微仰头看了一眼,那群不安分的妃嫔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多残忍的手段她们都见过了,但这样一个摆明了要找事的人,却用这样春风化雨的眼神看着你……还真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一众女人们一个个都垂下了眼帘时,她才抿唇一笑,淡淡开口:“几位娘娘可真是好体力,吊在半空这么久,还有力气说说笑笑呢?”
这是什么话!
谁愿意被这么吊着似的!
总有那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才熄灭的怨气又被刺激得上了头:“你说什么风凉话?你以为你能逃得过?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帮人家出头呢!”
赵昔微一愣:“哦?”
她好像还没说要救顾玉辞吧?
见她如此,那妃嫔只当她是害怕了,又刺了几句:“你不会是还想着回到东宫吧?难怪这么心急火燎地往宫里来,这么上赶着搭救顾大小姐!啧,见过争着当正妻的,没见过争着当妾室的……”
赵昔微噗呲一下就笑了:“你这么喜欢争当正妻,怎么没争出个后位来呢?”
对方语气一噎,半晌也没找到更好的反驳,其他几个看看太后,又看看淑妃,见两个都没出声,顿时又蠢蠢欲动起来。
“赵昔微,要强出头也得看情况,顾玉辞都这样了,难道还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今天发生的事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一个女人失去了名声,怎么还有脸嫁人……”
话未说完,却被打断:“杨昭仪所言极是!”
滔滔不绝的女人顿时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
赵昔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继续道:“那如你说,一个女人失去了名声,该当如何呢?”
杨昭仪嗤笑:“既无贞洁,当然该以死证清白了!”
“不错!”赵昔微点着头,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那杨昭仪不免有些洋洋自得,搞得这样来势汹汹,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嘛!
第707章 抓狐媚子
她蹬了蹬酸痛的腿,道:“那当然,顾小姐若能选择殉节,太后娘娘仁慈,肯定会厚葬她的!”
“既然如此,那杨昭仪不该先殉一下?”
杨昭仪愣住:“我殉什么?没了贞洁的又不是我!”
“说得好!”赵昔微拍了两下巴掌,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今天发生的事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事情传出去了,你怎么证明你是清白的?哎呀——”
她眨眨眼,笑得春风徐徐,“好像除了死,杨昭仪也没别的选择了呢!”
“你、你……你!”杨昭仪气得张口结舌,双腿徒劳在半空中用力蹬了几下。
“行了!”赵昔微懒得跟她耍嘴皮子功夫,懒洋洋喝了一声,然后扫了一圈所有人,语气陡然冷了下去:“一个个的争风吃醋的本事不少,明哲保身的能力却是全无!亏你们还是宫中老人!若我是你们,今日之事绝不会再提半个字!”
其他几个妃嫔不同意了:“我们怎么了?”
“宫中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蠢货?”赵昔微挑眉,“你们和顾玉辞绑在一起,若她没了名声,你以为你们还会有?以死证清白是个好主意,可到底让谁去死,这是个问题——”
她一笑,反问道:“你猜,摊上这种事,是牺牲最末等的妃嫔好呢,还是牺牲太子的舅家好呢?”
明明是温柔无比语气,可众人却感受到了噬骨的寒意。
是啊,狡兔死走狗烹,帮太后做了打手,下场就一定会好吗?
淑妃半抬起眼睛,定定地打量着赵昔微。
进退有度,刚柔并济,一番话四两拨千斤,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太后的内应咔嚓剪除。
这丫头,远比她想象得要聪明得多。
只是,过于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些本已经尘封了的过往,迟早会被这丫头窥破。
到时候,她,他,他们,这皇城内外的所有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淑妃的思绪正飘远,“好了——”忽有慵懒声音传来,是一直在看好戏的太后开了口。
她知道,赵昔微此番肯定是有备而来,但她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破了她第一个局。
“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哀家难道是那种冷酷无情之人?”
既然毁掉贞洁不能威胁到顾玉辞,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多下功夫了。
太后抿了一口酒,自有宫女剥好了葡萄递到嘴边,她微低下头吃了一个,惬意地眯起眼眸:“瞧把你们一个个的吓得,都成墙角的蛐蛐儿了!今日不过是哀家邀请孩子们过来观赏蛇池,怎么就扯上贞洁不贞洁的呢?”
太后变脸如此之快,让一众妃嫔甚至内侍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柳霏霏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悄悄扯了扯赵昔微的袖子:“这就扳回一局了?阿微你也太厉害了吧!”
赵昔微淡然一笑。
其实也没多厉害。
只是她拿住了太后的七寸而已。
太后本来是想挟持顾玉辞为质,逼顾家交出武库,谁想这顾玉辞这么硬,宁愿失身也不肯失信。
若顾玉辞失贞之事传出去,那么整个后宫一群女人都脱不了干系,后宫没有皇后,责任就自然落在了太后头上。
作为一个有称帝野心的女人来说,太后不怕杀人,也不怕骂名。
她唯一怕的,是失去党羽的支持。
一个连后宫都管理不好的太后,又怎么能治理天下?
只拿出这一条,就足以动摇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根基。
太后垂帘听政几十年之久,怎么会在这种大事上栽跟头?
所以对赵昔微的反击选择了轻拿轻放,反倒是热情十足的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柳霏霏浑身一绷,下意识地就挡在赵昔微前头。
赵昔微摆摆手,提醒她不用这么紧张。
暗卫早已安排妥当,几重宫门外还有赵子仪和顾雍设下的埋伏。
她要做的就是把顾玉辞带走,顺便……探一探所谓的“线索”是什么。
抱着这两个目的,赵昔微坦然站在了太后面前。
不过两尺近的距离,看着那张如同人皮面具的脸,再无恐惧和回避,只有冷静和探究。
这老太婆能把持朝政这么久,还真是不容小觑——就拿这情绪切换水平来说,她是自叹弗如的。
明明都快要被她气得想杀人了,这会子却能亲亲热热的做足了慈爱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说起来,自从你移居冷宫,哀家就好久没见着你了,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好端端的竟就这么废了你的位份……哀家眼里的孙媳妇啊,只有你一个,别人啊,再好也都入不了哀家的眼!”
“……”
饶是赵昔微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差点被这句话给呛住。
太后做戏的水平真是出神入化,此时竟完全化身成一个普通的老奶奶,念叨着道:“你等着,等那小子从西凉回来了,哀家定要好好骂他一通!”
“……”
赵昔微又是一噎。
心说您可真行,奶孙两个都要斗得你死我活了,你还骂他呢?
太后又充当起月老来:“这夫妻啊,床头打架床尾和,那小子从小就这臭脾气,所以啊老大不小了也没女孩愿意亲近他,你啊可别太跟他较真,万一让那些狐媚子钻了空子,可就不值当了!”
赵昔微一下子就明白了。
敢情是要上演离间计啊!
既然如此,那她就来个将计就计咯!
“多谢太后关心,这争风吃醋的狐媚子嘛,我原先倒也没见识过的,您也知道,东宫那时候人少……”
掩袖一笑,几分娇羞浮现,十足的不谙世事模样:“既然太后您都提起了,少不得臣女就要多嘴两句了——”
“你说!”太后眸光一盛,杀机悄然迸射。
赵昔微提着裙摆,在宝座左侧、斜对着门窗的位置站好——刚刚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细细留意过了宫中陈设,之所以选这个位置,是因为太后左手端着酒杯。
一旦暗卫包抄过来,太后势必会扣住她为人质。
而左手并不易于行动,更何况还拿着东西……
第708章 不讲女德
“今天入得宫来,臣女才是长了见识,原来这宫里头竟藏着一只狐媚子!”赵昔微目光落在桌上,琉璃果盘里,装着宝石一般的葡萄,另有一个竹编食盒,装了干果蜜饯。
“哦?这话怎么说?”
“您方才也见着了,杨昭仪她对着臣女冷嘲热讽的,说不定是早就看臣女不顺眼了,又或者是家中有什么女孩儿,想要塞进东宫呢!太后娘娘您说,这算不算狐媚子呢?”
她借着和太后说话的功夫,把蜜饯和葡萄换了个位置。
琉璃果盘放在自己这边,竹编食盒放在太后那边。
如果有什么不测,她好歹可以拿这果盘防防身……
太后的注意力全在她的“狐媚子”一事上,于是也就没留意到这个小动作。
“这个……”太后眯了眯眼睛,用了很大的劲才把怒气忍回去。
那杨昭仪早就吓得变了脸色,要不是人是吊着的,怕是早就瘫了:“太后娘娘饶命,妾身不敢有这种想法,妾身不过是一介宫女出身,和家中向来没什么联系,又怎敢有这等念头!妾身发誓,若敢有半点杂念,就让我,就让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好了好了,看把人家吓得!”太后抬了抬手,笑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赵昔微啊,你看,要不就饶她一回?”
这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又是一阵惊惧。
太后什么时候这么有商有量的和人说过话?
除了对上唯一亲生的宜阳长公主,再也没有第二个!
赵昔微却毫无“被宠爱”的自觉,反倒是得寸进尺继续提要求:“那怎么行?她都敢当着您的面使狐媚子手段,难保背后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要对她使离间计?
那她就跟着也用离间计!
她和顾玉辞本就没什么利益纠葛,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反正她们两个也是互相看不顺眼。
而太后和这个杨昭仪就说不定了。
这宫里,除了裴才人和赵淑妃,其他的妃嫔,多多少少都和太后要着利益牵扯。
毕竟皇帝对六宫冷淡,妃嫔们想要讨好的人,就只有太后一个了。
果然,太后眉心涌现一团黑气,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沉沉地道:“那你说,你想要怎么处置?”
赵昔微抿唇一笑,还没开口,却有人先声夺人。
“回太后娘娘的话!”淑妃第一个被放了下来,宫女跪在地上,正要给她揉着手腕的勒痕。
淑妃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挥手斥退了宫女,朝太后俯首行礼:“杨昭仪言行是鲁莽点,可心地并不坏,臣妾以为,此事便罚她闭门思过好了!”
赵昔微一愣,扫了淑妃一眼。
她要整杨昭仪,其实也就是顺手抓个替罪羊,恶心一下太后而已,谁叫这蠢货自己先挑衅她?
但是万万没想到,淑妃竟然冒出来求情。
这算什么事?
太后也大感意外。
就连杨昭仪自己,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几道目光齐齐落在淑妃脸上,充满了探究和不解。
然而淑妃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望着自己脚下的一寸地毯,仿佛半点异常都没有。
赵昔微看了几人各自的反应,一时也没摸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有一个她敢肯定的就是,杨昭仪不是淑妃的人。
太后目光微微一闪,很快就笑了起来:“既然淑妃都开口求情了,哀家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赵昔微你说呢?这可是你姑姑,你总不能叫她没脸吧?”
赵昔微打了个哈哈,选择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既然淑妃娘娘出面,臣女肯定是要给这个面子的。不过……像杨昭仪这般爱惜名声的女子,单单只是闭门思过怎么够呢?不如再叫她抄抄书吧!”
“哦?抄书?”太后眼皮子一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啊!”赵昔微认真地点点头,“我看《女则》、《女戒》、《女训》、《女德》这四本最适合杨昭仪不过了,特别是《女德》,抄个八百遍都没有问题!杨昭仪,你说对不对?”
杨昭仪就算再蠢,也能听出这是在挤兑她,可她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不是,只含泪自认倒霉:“嫔妾多谢太后开恩。”
“行了!”最打落牙往肚里吞的还得是太后,现在再看那吊着的一群女人时,就宛如在看自己精心布置的一个笑话:“都下去吧!哀家看着就心烦!”
“是!”内侍们得令,忙七手八脚地替妃嫔们解绑。
在房梁上挂了几个时辰,乍一落地,有几个体力不支险些绊倒,太后拿起酒杯就掷了过去:“一群废物!”
酒水飞溅,酒杯四碎。
暴戾的杀气袭来,池子里的蛇仿佛受了召唤,团团涌动。
“太后饶命!”
一众妃嫔久居深宫,对她的残忍早就耳熟能详,可今日切身体会了之后,又有了更深层的认知。
此时劫后余生仍有惊惧,光是断断两字,已吓得膝盖一软,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即使碎片扎进了膝盖,鲜血汨汨渗出衣料,也只能生生忍住。
赵昔微假装在吃葡萄,将琉璃果盘又往怀里挪了挪。
太后望着众人许久,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今天让你们陪哀家这么久,实在是累着你们了,回头去库房自行领赏赐一份吧!”
这本是好事,可几人却无人再笑得出来,只哆哆嗦嗦着应道:“嫔妾身为后宫女子,侍奉太后娘娘是为本分,不敢、不敢贪图任何赏赐。”
一众人等跪在一旁,偌大个殿内还能好好站着的人,就只剩下了三个半。
赵昔微,柳霏霏,淑妃,还有剩下的半个,则是吊在房梁上的顾玉辞。
因杨昭仪这个小事件,赵昔微便多留心了一下淑妃,这才发现,她竟然和自己一样,也选了个左边的位置。
这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她之所以选这个位置,是因为她知道暗卫的阵型。
那淑妃呢?
又是知道些什么?
殿内静得呼吸可闻,太后脸色愈加阴沉。
难道就这么结束吗?
不可能!
她忽然从宝座上站起身,一抖袖子抬起手臂:“顾玉辞,你挟带利器入宫,意图行刺哀家,后宫妃嫔皆可为证,这罪你认还是不认?”语气一顿,似有几分不忍,“你要是认了,哀家念在顾家的份上,便也既往不咎了!”
第709章 诸军听令
利器?
柳霏霏听得糊涂了,探究的眼神在顾玉辞身上一扫,然后摸了摸自己身上藏着的软剑,纳闷道:“她看着不像是会武功的人啊?”
赵昔微不置可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要给人扣行刺的帽子,会不会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呵……”
轻笑声传来,赵昔微循着声音看去,正是顾玉辞。
或许是精力完全耗尽了,她双肩沉了下来,身子虚虚地垂在绳索上,可那颗头颅却依然半分不曾地低下。
她半侧着脸,桃花美眸斜睨着太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种破碎的美感。
轻轻呼吸了几口气,才冷冷吐出一句话来:“本姑娘天生要强,不知有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吗?”如果之前太后还能装装样子,此时就是狠狠撕破了脸皮。
顾玉辞又笑了两声,眸光灼灼,如烈日凌空,几乎要刺痛所有人的眼。
赵昔微也看得怔了怔。
说实话,长安不缺美人,可这样存在感强烈的美人,只有顾玉辞一个。
这是一种艳色迫人的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高高在上。
这样的颜色,天生就是要做人上人的。
其实,拥有这样气场的,还有一个,就是东宫那位。
这一刻,赵昔微突然就理解了她的不甘和执念。
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和你一样。
相似的性情、相似的容颜、相似的追求……你很难忍住不去靠近他。
欣赏他,如同照镜子,爱慕他,如同爱自己。
……
顾玉辞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不就是死而已,我又不是没死过。”
她身子悬在空中,破碎的衣裙迎风飞舞,仿佛渡过苦厄得道飞天的天女,居高临下俯视着众生。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苍凉,却隐隐有着几分柔情,道:“十岁那年,染上时疫,险些病死。”
“十二岁那年,宫中落水,险些溺死。”
“十四岁那年,东宫醉酒,险些赐死。”
“也是十四岁那年,被贬离京,险些摔死。”
赵昔微听着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经历的九死一生比这多了去了……
实在是没什么好单独拿出来说的。
或许对于顾玉辞这样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来说,这些事件已经足够造成心理阴影铭记一生了吧……
她正思忖时,却蓦地感觉到有一道眸光射向了自己。
下意识抬头,心口忽然一震。
这是怎样复杂的一道眼神?
酸楚、悲凉、无奈、愁苦、还有几分嫉恨。
是顾玉辞在盯着她。
这眼神太凝重,让赵昔微不由得多琢磨了一下:这样看自己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顾雍那边有什么情况?又或者是……在暗示什么?
她努力想了想,却又隐约觉得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那能是什么呢?
就在她想要捕捉更多情绪时,顾玉辞已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太后:“太后娘娘,我死过这么多次,便说明我命不该绝,而你呢?你死过吗?”
她冷冷而笑,依然明艳无双:“你一次都没死过,凭什么和我交手为敌!”
“放肆!”话音未落,暴喝骤起。
太后身子近乎俯冲而来,临近池子,忽然一声锐啸冲破大殿。
万蛇仿佛受了蛊惑一般,跃出水面,如游龙,似箭雨,齐齐冲向殿内。
“啊——”
惊叫四起。
柳霏霏第一个弹跳起身,喝道:“是万蛇阵!”
与此同时,赵昔微第二个反应过来。
衣袖一挥,掌心举起,寒芒乍破。
“玉令在此,诸军听令!”
语声才出,大地颤动,风声潇潇入耳,杀声朗朗震天。
太后瞳孔猛地一缩:“你……”
剩下的话已经被淹没。
长枪刺破夜色,银甲映着火光,驻守长安的兵士倾巢而出,等候多时的暗卫应声而动,两股兵力于永安门交汇,一明一暗,一动一静,层层递进,迅速拉开一张巨大的网,将整座宫殿包围。
同一时刻,期门羽林二军长驱直入。
太后寝殿外的那些卫士,本就被袁策带人解决了不少,现在更是不堪一击,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过须臾便已迅速清扫干净。
成千上万名将士列阵于殿前,纵横交错,似成千上万把尖刀,纹丝不动地插在地上。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本来禁止明火的后殿,忽有火龙腾空绽现。
“唰唰唰!”
将士踏步而来,整个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失了声音,只有兵器与铠甲摩擦声,铺天盖地而来,足以震破耳膜。
是谁说,太子手中没有兵权?
是谁说,太子控制不了内宫?
又是谁说,太子没有党羽?
那这红缨在手的是谁?
这紫衣金冠的是谁?
这视死如归的又是谁?
此时此刻,不仅是太后、淑妃等后宫一众人等觉得自己在做梦,顾玉辞也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赵昔微。
任谁也想不到,太子留在京师的全部兵力,竟然全部握在一个女人手里!握在那个被废掉的太子妃手里!
这种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赵昔微内心的震撼却比他们所有人都强烈。
当时他把玉令交给她,只告诉她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她想过他还有别的用意,也顺着这个猜想这么去做了。
但她却从未想过,她居然能调动这么多兵力……
不要说保护皇宫了,就是把整个长安掘地十八层都够了……
更让她震撼的是,他居然这么信任她?!
他就不怕她坐视不管?不怕她倒戈相向?
他完全可以把这枚玉令交给心腹,交给皇帝,交给大臣,甚至交给顾玉辞,都比交给她更可靠……
但他就是这么交给她了,没有解释,没有犹豫。
她忽然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虑。
李玄夜啊,你怎么能啊,你!
你怎么能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我一个人身上?
这是整个江山的责任和重量,你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放在我手里?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失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忠于你?
你凭什么啊,你!
是谁给你的自信?
将我拥抱,又将我抛弃;
予我爱慕,又予我冷酷。
让我离开,又让我等待……
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委屈。
广场上静悄悄的,千军列阵以待,等待着主人指定的主人,一个年轻女子的发号施令。
而这个女子紧紧捏着那枚令牌,似乎已经被巨大的情绪淹没了。
顾雍和赵子仪对望一眼,前者眉宇间罕见地浮现一抹焦躁,后者神情中难掩地露出几许紧张。
一个想着,叛党还未伏诛,怎么有空发呆?
一个想着,万里江山在手,千万不要大意。
顾玉辞却是所有人当中最冷静的一个。
虽然这结果在预料之外,可细细想来,这也是意料之中,不是么?
都把江山交给赵昔微去定夺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在他心里的分量?
那自己呢?又算什么?
顾玉辞早被人解救下来,有宫女为她披上了全新的衣裳,可她却觉得浑身冷透了。
她靠在墙边,雕龙饰凤的壁画衬着她苍白的面容,显得羸弱而倔强。
她很想把那段没说完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十岁那年,染上时疫,险些病死……召集太医的人是他。”
“十二岁那年,宫中落水,险些溺死……救她的人是他。”
“十四岁那年,东宫醉酒,险些赐死……放过她的人是他。”
“也是十四岁那年,被贬离京,险些摔死……派暗卫保护她的人是他。”
他们也有过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有过情同手足的真心。
可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
一滴泪无声无息涌出,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它留在眼睫上。
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缀着的宝石珠翠,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眼泪没有坠落,那就不算是哭。
第710章 本王偏要闯
“铛——”
穿透力极强的钟声传来,在皇城上方荡起层层回音。
是晨钟。
宫墙巍巍,云雾蔼蔼,一抹灰白的光线自天边透出。
天快要亮了。
殿内众人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这一夜,可真是惊心动魄啊……
然而,这一口气只吐到一半,就又被提了起来。
“咚!”
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赵昔微捏着那枚玉令,思绪正纷飞,恍惚间只觉得脚底一阵发麻,乍然抬眸,立时皱眉。
殿门大开,金丝红地毯一直延伸至视线尽头。
而那尽头,一人一马,急速掠过地平线。
“殿下!殿下!”十余名内侍如一串粽子似的,跟着他的身影一路疾呼,“殿下!哎呀!殿下啊!”
内殿筑有高台,高台设有石阶,内侍不敢贸然近前。
那人却不管不顾,勒住缰绳用力一抖,马蹄踏空,跃过层层石阶,如入无人之境,向着内殿直冲过来。
骏马疾奔如雷,马上身姿似电,一袭红色战袍飒飒而飞。
青墨色的天空成了一块幕布,他的身影仿佛一团赤红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席卷过长赵昔微视线一怔。
还未开口,内侍们急冲冲追了过来:“殿下啊!此乃内宫禁地,若非传召,不得擅自入内——”长的宫道,转瞬之间已到眼前。
缰绳一收,马蹄落地。
马上那人微微侧着脸,唇畔勾出一抹冷笑:“内宫禁地又如何?本王偏要闯,你待怎样?”
“……唔,这……”内侍噤了声。
那人又笑了一声,手中长枪点地,缓缓道:“陛下有难,本王身为皇子,怎能置身事外?”
“……”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皇帝就两个儿子,眼下太子不在京中,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自然就该由晋王出面。
但……
太子不在京中,可太子的权力还留在京中啊!
赵昔微半晌无语,觉得这事有点棘手。
这个晋王,为什么非要横插一脚进来……难道他真的想要趁虚而入,取而代之……
正思忖中,李乘风忽然扬臂,衣袖翻飞间,“唰”地一下,长枪忽然抬起,寒芒迸射。
赵昔微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喉间就是一凉。
袁策和柳霏霏双双拔剑。
“啊!”
“殿下饶命!”
尖叫四起,众妃嫔们双腿一软,缩成一团忙不迭地就近躲藏。
赵昔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李乘风的枪尖就这么对着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到那冰冷尖锐的触感,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破她的皮肤,扎透她的血管。
“晋王殿下!”赵子仪急急踏出,“眼下——”
“退下!”才开口,就被他冷冷一斥。
“殿下!”顾雍也急了,“太后劫持后宫为质,意欲谋反,你身为皇子,怎能助纣为虐!”
李乘风还没接话,太后倒先笑了起来:“意欲谋反?哀家看要谋反的才是你们吧!”
事情转变得太突然,所有被召集而来将士们也犯了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士气顿时泄了个大半。
谁也不敢和皇子动手啊,即便是这皇子真的谋反,也轮不到他们做小喽啰的来处置。
即便是拿着太子令的赵昔微,也不过是一介废妃而已,拿什么和晋王殿下抗衡?
太后对这样的场面感到十分满意。
她重新回到了宝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座下之人,满脸的志在必得:“好啊!我说好一个晋王,身上到底是流着裴家的血呐!”
裴家?
赵昔微忽然想起,裴才人确实一直挺不安分的。
只是没想到,晋王竟会为了母妃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行径来……
太后抬起手掌,懒懒地击掌了三下,道:“裴卿家,还不出来见见你的好外孙?”
“臣在。”
沉重的内墙缓缓拉开,一个独眼男人自暗室走出。
铁甲银须,两鬓霜白,左眼用黑色眼罩蒙着,虽然已经年近七旬,却雄风不减当年。
大刀阔斧地往殿内这么一站,就像是一座石雕矗立在众人面前。
“老侯爷!怎么是您?”
殿内立时哗然一片!
所有将士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若说谁才是大魏国的武将之最,那非这独眼老侯爷莫属。
此人彪悍非常,曾杀得敌军人头滚滚,只用一个月,就灭掉了南边一众不安分的小国。
而且作战手法十分狠毒,若有抵死不从者,只要落在他手里,便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但他对敌军狠,对手底下将士却极其大方,从来不与诸将争功,所得赏赐也乐于和属下平分。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已不再带兵打仗,但在将士们心中,依然是灵魂一般的存在。
赵昔微没有回头,也能明白自己现在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
身前,是拿枪尖指着她的晋王。
身后,是足以压制众将士的老侯爷。
而旁边,是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的太后。
有时候一场战争的胜败,并不一定是以人数多而取胜。
她这边,虽然有武林高手、有朝中重臣、有万千将士……
但没有谁敢对着这三人出手。
缩在墙角的妃嫔们也吓坏了,有人低声喃喃:“我们要死了吗?呜呜呜……我不想死……”
“……入宫十八年,侍寝三五次,连个孩子都没有……”
“呜呜呜……”
死到临头,众妃嫔全没了往日争风吃醋的心思,一下子有了一种生死同命的感情。这个替那个抹眼泪,那个替这个揉胸口,哭的哭,怨的怨,霎时间整个寝殿沉浸在一片眼泪的海洋之中。
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嗤笑声响起:“呵!”
“谁?”众妃嫔哭到一半被打断,抬头看清笑的人是谁后,立时俏脸含怒:“怎么又是你!”
顾玉辞身体承受了创伤,可精神上却依然傲气如故,她背靠着墙,正眼也不瞧一下她们,只又笑了一笑,以示轻蔑:“哭哭啼啼,无知妇孺!”
“你!顾玉辞!”众妃嫔火苗蹭蹭蹭的往上涨。
“哭有什么用?能让敌人放过你么?”
嫔妃们也不乏有伶牙俐齿的,当即就戳着她的伤口撒盐:“是啊,你是女中豪杰,可那东宫的门槛,你就是踏不进去呀!”
顾玉辞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好了!”太后一摆手,笑呵呵地看向顾玉辞,“阿辞啊,哀家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东宫那扇门进不去,不如就把这扇门换掉,你说呢?”
第711章 负尽天下又如何
她眸光在李乘风脸上一扫,笑得越发慈爱:“太子不过是个封号而已,东宫只是一座宫殿罢了,皇帝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阿辞啊,哀家是当真想让你做我的孙媳妇啊,就是你这孩子自己非要想不开。你说说,这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对不对?”
顾玉辞嗤笑,连表面的奉承都懒得装一下。
太后也不恼,只转向顾雍:“还有你,好端端的一个国舅爷,为了太子操碎了心,可谁能想到,”她摇摇头,叹息道,“落得个全家被赶出京城的下场!”
顾雍挺直腰背立于庭中,闻言微微一笑,显然丝毫不受这种挑拨的影响。
倒是顾玉辞脸色瞬变。
被逐出京城,这是她最在意的痛点,时至今日,她已经分不清,这么执着于有个结果,到底是接受不了不被爱,还是接受不了失败。
她死死地盯着太后,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撕碎那张紫红色的嘴,可最终却什么都不能做。
“……好容易回了京,眼看着赵家如日中天,顾卿家心里很不好受吧?可惜啊可惜,太子宁愿信任别人,也不信任你这个舅舅!赵子仪装病了那么久,丞相的位置有名无实,太子宁愿让它空着,也没想让你这个舅舅坐上去,可见在他心里,血缘亲情,还是不如枕边风哪!”
如果说之前那段话众人不以为然,那么最后这段话,则就让众人深有感触了。
太子把京中所有的兵权都交给了赵昔微,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眼看士气就要被彻底击垮,赵昔微冷然开口:“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论口才,她其实也绝非善类。
只是当时她一介孤女,初入帝京,只求自保,哪能逞强?
现在却大不一样,她已深知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道理。
“如太后娘娘所言,顾大人确实有过离京出任的过去,然而现在不也好端端的官拜九卿?这恰恰说明,太子殿下知人善任,不因亲情而徇私,也不因旧事而怀恨,这正是我朝政通人和的根本。能有储君如此,正是臣民之幸,苍生之幸,顾大人感恩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尤?”
“古人有云,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是以朝中之事,当择能者居之,并非因私而授予。”她微侧了脸,眉目淡淡:“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多年,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赵昔微!”太后一掌拍在了扶手上,怒声道:“你私自调兵围宫,已是形同谋逆的大罪!不要以为你捏着玉令,哀家就拿你没办法!”
“哦?”赵昔微一笑:“若是我不调兵围宫,太后娘娘难道会放过我?”
“放过你?”太后冷哼,“你要是肯认罪伏诛,哀家倒是可以赐你一个全尸!”
“那我要是不肯呢?”
“不肯?”太后笑了,她一抬手:“可别忘了,晋王手里的长枪,还对着你咽喉呢!”
“这么说来……”赵昔微抿唇一笑,看向李乘风:“晋王殿下,今日是非杀我不可了?”
四周又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晋王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杀一个被废掉的太子妃,似乎并不需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然而,李乘风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太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沉沉唤道:“晋王。”
李乘风这才勾了勾唇,道:“赵娘子说得哪里话?你我也算是旧相识,说杀就杀,本王在你心中,岂是那般薄情之人?难道娘子忘了,你我初见之时,本王对你的承诺?”
“嘶……”齐齐一片吸气声,众人都被提起了好奇心。
旧相识?
初见?
承诺?
这哪跟哪??
难道是……
“……”
赵昔微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别样眼神,却压根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只淡淡睨了李乘风一眼,然后也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就把所有人都给笑得要炸了!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勾男人!
果然是狐媚子!
要知道,这俩人可是小叔和嫂嫂的关系哪!简直是罔顾人伦!皇室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太后倒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劲爆,她只懒懒一笑,饶有兴致道:“晋王要是看上了她,哀家送你个顺水人情也行。”
“这……”
四周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到底唱的哪出啊?
到底杀还是不杀?
就算是不杀,也不能把人塞给晋王啊!
传出去多丢人?!
脸色最难看的要数裴老侯爷。
赵家这个狼窝,他已经搭进去一个小女儿了,莫非还要搭进去一个好外孙?!
那可不行!
晋王要是下不了手,就由他这个老匹夫来!
他发誓,一定会让这丫头死得很痛快!
老侯爷衣袖微动,正准备暗暗运功,李乘风却轻笑了一声,适时地开了口——
“难为皇祖母费心,只是孙儿向来怜香惜玉,若不是美人儿亲自点头,这顺水人情,到手了也没什么意思……”
言罢,艳丽眉眼一转,冲她笑得勾魂摄魄:“只要你点点头,本王今日就放过你,小微儿?”
赵昔微险些气笑。
同样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有人时时刻刻正经得不行,而有人却时时刻刻没个正行?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口花花占她几句便宜?
难道是觉得,这样几句话就能吓得住她了?
那未免也太看轻她了!
脚跟不动声色后移,唇角微微一翘:“晋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只要我点点头,你就倒戈相向,与我结为同盟?”
李乘风笑得光风霁月,朗朗应声:“正是!”
赵昔微瞥了瞥身侧,袁策和柳霏霏一左一右,都拿着剑随时准备出手。
心里有了底,脸上却仍做犹疑状:“殿下为我如此,岂不是有负太后、有负裴家?”
他笑了,自马背上俯身下来,下颌几乎贴近马脖子,然而手中银色的枪尖,仍寸步不离的抵在她咽喉处。
一寸危险,一寸情。
一寸风流,一寸命。
在这样虎视眈眈的围观下,他缓缓启唇,一字一句:“若能抱得美人归,负尽天下又如何?”
第712章 愿负天下不负卿
他弯腰看着她,而她仰脸看着他,他们距离那样的近,近得能看见彼此瞳孔里的倒影。
“那若是美人负了你呢?你不后悔?”她难得配合他一次,追问道。
“负我?”他直起身来,手臂微动,枪尖轻轻一滑。
她穿了一袭质地十分华美的绣金黑衣,款式有些宽大,并不太合身,然而却无端有种慵懒随意的诱惑力。
衣领处金纹暗绣山水,松松垮垮地拢住她修长的脖颈,仿佛拢住了一段潋滟流光的春色。
那软玉般的肌肤在黑色衣料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莹润细腻,仿佛轻轻吹上一口气、轻轻捏上一手指头,就能蹭破了皮、留下了伤……
当然,他是不能吹,也不能碰的。
带着这样的遗憾和不忍,他的枪尖又往下滑了滑,落在了她的锁骨中间。
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好,锋利的枪尖对上柔嫩的肌肤,不仅没有划出一丝伤痕,甚至连一点红印都不曾有。
但赵昔微还是下意识地想躲。
她不习惯被别的男人触碰,哪怕只是枪尖,也不行。
然而身子还未动,一抬眼,就撞见他眼底的微光。
几分撩拨,几分情,还有几分是挑衅。
“……”
这她可就不想躲了!
抵着就抵着吧,她又不会少块肉!
想要让她认输,那是绝不可能的!
赵昔微扬起下巴,唇畔无声向上,报以同样挑衅的目光。
她倒是要看看,晋王殿下到底能有多大的花招?
“砰!”
心口忽然狂跳。
李乘风手臂一颤,长枪险些脱手。
真是奇怪,明明是逢场作戏,他怎么倒先怯场了?
这妖女!
果然是妖女!
他暗骂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她一挑眉,眨了眨眼。
这神情,灵动又狡黠,让人可爱又可恨。
心口忽然滚烫。
他指尖微收,抓着长枪的力道加重,倏然抵上她的喉间。
“愿负天下不负卿……”他复又弯下腰身,长枪也并未收回,只保持着这样抵着他的姿势。
这个姿势其实怪异得很,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手下败将在求饶,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只倾身对视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为美人死,本王,不悔!”
“哦?”赵昔微一直盯着他,没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听见这话,忽然歪了头,冲他娇娇一笑:“殿下当真不悔?”
这一笑,仿佛万树梨花开,明媚无暇,天地无声。
李乘风立时怔住。
就在这一瞬间,赵昔微猛地后退两步。
众人不知她要干嘛,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却见她旋身,拂袖,手掌一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停顿。
裴老侯爷何等机警,立即大喝:“乘风,出枪!”
然而李乘风不知是被美色迷惑了心智,还是太心软,手中长枪不仅没有刺出,反而还往后退了半寸。
习武之人都知道,只要错失了先机,就已经注定了落下风,若要还是让出半招,那就等于是送死!
裴老侯爷抬手,一掌正要扫出。
说时迟那时快——
剑光闪过,杀气扑面,铮然一响之后,裴老侯爷身子僵住。
他打仗时坏了一只眼睛,剩下的一只独眼视力也不算很好,此时他瞪得大大的,眼球几乎要跳出来,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对面——
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
如铁锈般厚重,如浆果般甜腻,这是他阔别疆场多年后,再次嗅到这种令他兴奋的味道。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瞪大了那只眼睛,入目却是满眼的红。
一柄长剑,刺透李乘风的铠甲,直直插入心口,血红的液体喷涌而出。
“乘风!晋王殿下!”
一声嘶吼之后,他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般,飞扑过来。
李乘风半俯在马背上,手里仍握着长枪,他扔保持着那个怔愣表情,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胸口。
如他前一刻所说的那样,愿为美人死,不悔。
他此时此刻的表情里,没有后悔,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匪夷所思。
他,被果然美人负了!
钻心的疼痛感从胸膛散开,他手上一松,“啪嗒”一声,长枪直直坠落。
他捂着胸口,鲜红的血从指尖溢出,他也顾不上许多,只愣愣地盯着她,不可置信地道:“赵昔微……你……你这个女人……”
“我……”赵昔微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剑,是她早就想好要下手的。
但她以为他会躲。
可他确实躲了,只是,他是刻意避开伤害她。
但她并没有收手。
她看着他的脸,一连退几步,直到退到了墙边,后背抵在墙上,身子这才堪堪站稳。
“我……对不起……”
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但她却没有后悔,她知道,她必须这么做。
只是,这一剑,刺得有些深……
袁策用的是极好的宝剑,削铁如泥,别说是铠甲,就算是护心镜也阻挡不了。
她拔剑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谁的顺手就抽了谁的……
看杀人,和自己亲手杀人,这两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前者只是害怕,而后者带来的心理压力,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赵昔微虽然有过上山打猎下水摸鱼的经历,但她连杀一只猎犬都紧张得要死,更遑论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对她并没有太大威胁的人?
混乱的情绪汹涌而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望着他,又说了一遍:“晋王殿下,我……对不起。”
说一句对不起,不是为了和解,也不是为了认罪,仅仅只是她有点儿内疚……
而李乘风却笑了,似那喝醉了酒的风流侠客:“你这个女人……你真下得去手……你真亏得我……亏我还叫你一声小微儿……”
话未说完,身子摇晃。
“噗通”一下,自马背上栽倒下来。
“乘风!”
裴老侯爷伸手去接,却只摸了满手的鲜红。
“我没事……”李乘风强撑着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握住裴老侯爷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往下滑落,如一朵朵刺目的红花洇湿了地毯。
第713章 做娘心疼,当爹的也心疼
“行了,都退下吧,朕想清静清静。”帘幕内,皇帝轻轻一抬手,挥退了太医和众臣子,见裴才人还扯着手帕呜呜咽咽地哭,立时眉头皱紧了起来,淡声道:“你也下去吧。”
“臣妾不去!”裴才人抬起肿得像核桃般的眼睛,那股子怨气又冲了上来:“那贱人把风儿伤成这样,陛下还不肯治她的死罪!陛下,风儿可是您的孩子啊!您忘了吗?当年臣妾怀着他的时候,您跟臣妾说,一定要让他做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孩子!陛下啊……”
皇帝轻轻一叹:“是啊,朕说过,要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
远离宫墙,远离朝政,这可不就是无忧无虑吗?
可裴才人想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哭得更伤心了,几乎要晕死过去:“去国十年,离家千里,母子不能相见,这何来的无忧无虑!”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顾雍还在殿外候着,便更加焦躁了,但仍考虑着她作为母亲的感受,压着声音劝道:“你且下去吧,晋王暂且留在朕身边,你放心,朕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放心?”裴才人又悲又怒,“这是我的孩子!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的伤口那么深!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放心?我就守着他,我哪儿也不去!”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陛下!”裴才人脖子一梗,哭得更大声了,“我儿为了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却半点都不心疼……陛下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皇帝这回可真是心疼,是气得心脏抽疼。
他捂着胸口,咬牙怒道:“他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朕的儿子?你这做娘的心疼,朕这当爹的就不心疼?”
“陛下心疼?心疼怎么不杀了那贱人给我儿赔罪?她一个被废的太子妃,陛下难道还要念着谁的面子吗?”
曹德看得胆战心惊,真怕皇帝一个气急了晕死过去,想劝说一二,但又不敢插嘴。
毕竟这事牵扯的太多了,不是他一个太监可以管得了的……
裴才人捧着心窝,眼泪扑簌簌往下坠。
“陛下有很多个孩子,可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陛下心疼的人可以有很多很多,我心疼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他伤成这样,生死不明,陛下连为他报仇都不愿!还叫臣妾放心,臣妾怎么放心啊!”
宫里才经过一场不见血的厮杀,皇帝心情正烦闷着,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哭嚷?
霍地一下站起身,却因久病未愈,身子骨尚有些酸痛,又无力跌坐了回去。
他过完年后身体就一直不见好,病痛的折磨让人的脾气也变得越发的暴躁。
他张了张嘴,想喊了一嗓子,却又想到晋王仍是昏迷不醒,立时深叹了一口气,劝道:“回去吧!别在这儿哭了,等孩子醒了,朕会让他们给你送信,那时你再过来看着他,嗯?”
“要我回去可以,陛下必须答应我,一定不能放过赵昔微!这个贱人,她竟然对风儿下那么狠的手,那么厚的铠甲,都被刺穿了!刺了那么大一个窟窿……”
“那么大一个窟窿啊……”裴才人又哭了起来,“铠甲都刺了这么大的窟窿……我的孩子,他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狠手!他得有多痛啊!”
她跪在皇帝面前,抱住了皇帝双腿,哭泣道:“陛下,妾身求求你,你一定要把那贱人抓起来,不!要让她碎尸万段!丢进乱葬岗喂狗!”
“……”
眼见她情绪越来越失控,皇帝又抽不开腿,又怒又恨,低低一喝:“来人!把裴才人拉出去!”
“是……”立时有御前侍卫入内。
“什么?!”
裴才人又惊又怕,声泪俱下道:“陛下!妾身的孩子生死不明,你就要这样对待妾身吗?我做错什么了?我要求你替自己的儿子报仇,我要错吗?!”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皇帝已气得面色惨白,低吼道:“拖出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她入内探视!若有违令者,斩杀不论!”
“是。”
“陛下!陛下!你好偏心!”
裴才人呼天喊地的哭声渐渐远去,皇帝这才感觉愤怒的情绪稍微有所平复。
他坐在床头,望着昏睡的儿子,久久无言。
直到日暮西沉,殿内点燃了宫灯,他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曹德悄悄端着煎好的药上来:“陛下,顾大人还在殿外候着。”
皇帝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半天也没回答。
曹德不敢再提顾雍,只好提醒道:“陛下,这药凉了可就不好了。”
……
“陛下?”
“陛下……”
“陛下——”
一连唤了好几声,皇帝才颓然地伸出手来。
曹德忙躬身向前:“奴婢伺候您喝。”一边把药碗放在案头,一边用小勺舀了一口,送到皇帝唇边,却恰好看见皇帝眉间的伤感,顿时一惊:“陛下?”
“无事……”皇帝摆摆手,问道:“你刚刚说,顾雍还在门外?”
“是……”宫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晋王受伤了,太后软禁了,曹德回想起来只觉得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顾大人说,有要事要单独向陛下禀报。”
“哦?什么事?”皇帝一愣。
除了跟宫变有关,还能有什么事?
一天一夜过去,顾雍仍穿着那身紫色官服,浅银色的绣花上面,溅了一抹血液,已凝固成了暗红色。
“臣顾雍,叩见陛下。”
他提着袍摆跪拜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抹血迹就这么呈现在了皇帝眼皮子底下,刺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
“起来吧。”皇帝又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有要事向朕禀报?”
“是。”顾雍却并没有起来,而是俯首再拜,肃然道:“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皇帝不明白了,“你何罪之有?”
“臣死罪!”顾雍拱手,面容冷沉:“陛下,臣没有护住晋王殿下,以致殿下险些被小人所害,还请陛下赐臣死罪!”
“哎——”皇帝摆摆手,欲亲自去扶他,“你联合赵子仪扳倒了逆党,朕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因晋王之事迁怒于你……”语气一顿,伸出去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你说什么?被小人所害?哪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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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还没吃饭,一会儿要去加班,要是有空就继续更新,不用等哈~
第71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么大一个窟窿啊……”裴才人又哭了起来,“铠甲都刺了这么大的窟窿……我的孩子,他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狠手!他得有多痛啊!”
她跪在皇帝面前,抱住了皇帝双腿,哭泣道:“陛下,妾身求求你,你一定要把那贱人抓起来,不!要让她碎尸万段!丢进乱葬岗喂狗!”
“……”
眼见她情绪越来越失控,皇帝又抽不开腿,又怒又恨,低低一喝:“来人!把裴才人拖出去!”
“是……”立时有御前侍卫入内。
“什么?!”
裴才人又惊又怕,声泪俱下道:“陛下!妾身的孩子生死不明,你就要这样对待妾身吗?我做错什么了?我要求你替自己的儿子报仇,我有错吗?!”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皇帝已气得面色惨白,低吼道:“拖出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她入内探视!若有违令者,斩杀不论!”
“是。”
“陛下!陛下!你好偏心!”
裴才人呼天喊地的哭声渐渐远去,皇帝这才感觉愤怒的情绪稍微有所平复。
他坐在床头,望着昏睡的儿子,久久无言。
直到日暮西沉,殿内点燃了宫灯,他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曹德悄悄端着煎好的药上来:“陛下,顾大人还在殿外候着。”
皇帝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半天也没回答。
曹德不敢再提顾雍,只好提醒道:“陛下,这药凉了可就不好了。”
……
“陛下?”
“陛下……”
“陛下——”
一连唤了好几声,皇帝才颓然地伸出手来。
曹德忙躬身向前:“奴婢伺候您喝。”一边把药碗放在案头,一边用小勺舀了一口,送到皇帝唇边,却恰好看见皇帝眉间的伤感,顿时一惊:“陛下?”
“无事……”皇帝摆摆手,问道:“你刚刚说,顾雍还在门外?”
“是……”宫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晋王受伤了,太后软禁了,曹德回想起来只觉得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顾大人说,有要事要单独向陛下禀报。”
“哦?什么事?”皇帝一愣。
除了跟宫变有关,还能有什么事?
一天一夜过去,顾雍仍穿着那身紫色官服,浅银色的绣花上面,溅了一抹血液,已凝固成了暗红色。
“臣顾雍,叩见陛下。”
他提着袍摆跪拜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抹血迹就这么呈现在了皇帝眼皮子底下,刺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
“起来吧。”皇帝又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有要事向朕禀报?”
“是。”顾雍却并没有起来,而是俯首再拜,肃然道:“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皇帝不明白了,“你何罪之有?”
“臣死罪!”顾雍拱手,面容冷沉:“陛下,臣没有护住晋王殿下,以致殿下险些被小人所害,还请陛下赐臣死罪!”
“哎——”皇帝摆摆手,欲亲自去扶他,“你联合赵子仪扳倒了逆党,朕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因晋王之事迁怒于你……”语气一顿,伸出去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你说什么?被小人所害?哪个小人?”
宫变第二日,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时,禁闭了好几天的顾府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顾雍掸了掸衣袖,姿态从容踏进门槛。
“父亲。”顾玉辞迎了上来。
“辞儿……”顾雍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见她眼下淡淡一团乌青,便皱了眉头,轻斥道:“怎么起得这样早?大夫说了,你要好好将养……”
“父亲。”顾玉辞猛地打断他,“都过去了!”或许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又放轻了声音,“父亲,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顾雍望着女儿,没有说话。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要强,事事都不要人操心,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大的折辱,她也不肯露出半点脆弱之态。
“好……”他轻轻一叹,终是选择顺了她的意,柔声道:“辞儿说不提,爹爹就不提了。”
父女一起进了书房。
顾玉辞亲手替顾雍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在他书案对面坐下。
“爹爹怎么在宫里耽搁这么久?那老妖婆难道还想兴风作浪?”
顾雍笑了笑:“老妖婆是不可能再翻出浪花了。”他顿了顿,望向女儿,“爹爹要为你作打算了。”
“为我?”顾玉辞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爹爹,你说的是……”
“嗯。”顾雍轻轻颔首,“凉州战事十分顺利,太子有可能提前班师,爹爹要为你提前布局,不能再一次让你陷入困境。”
“爹……”顾玉辞喉咙一热,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你不必为女儿做到这种地步……”
“辞儿……”顾雍深深吸了一口气,“爹不只是为了你,爹也是为了自己,为了顾家,更是为了太子殿下——”他捧起茶盏,轻轻撇开上面的浮沫,语气云淡风轻,“昨日在长信宫,你也看清楚了,太子竟然把整个帝京的兵权都交给了她……”
“父亲?”顾玉辞微微一怔,“您还是在意的,是吗?”
问出来这句话后,忽觉心头一酸。
怎么会不在意呢?
他这大半辈子,倾尽全力只为了太子殿下。
他把太子殿下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无怨无悔地付出,哪怕被误解,被冷落,被防备,他都没有半点生分。
可太子殿下,却自始至终只拿他当臣子,还是半点也不信任的那种。
“是女儿没用。”顾玉辞扯出一个笑容,“要不是当年我……”
说到一半,又猛地止住。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把事情搞砸了,让太子从此防备了顾家;还是顾雍把事情搞砸了,让太子从此疏远了她……
“不是才说,过去的就不提了?”顾雍放下茶盏,语气凝重:“辞儿,爹不会再看着你受那样的委屈了!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人敢嘲笑你了!”
“嗯?”顾玉辞收回思绪,敏锐如她,立即捕捉道了顾雍语气中的异常:“您做了什么?”
“没什么。”顾雍摇了摇头,“爹只是替你除掉了一个对手——”
“爹?你说什么!”顾玉辞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蹿上心头,“你把赵昔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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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以表歉意(*?▽?*)
第715章 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微风徐徐,日光清透。
翠绿织金的窗纱轻轻拂动,恍如一湖春水,泛起粼粼波光。
赵昔微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张小弓,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
这张弓,正是初见李凤仪时,他送给她的见面礼。
后来因赵承羽诬陷,这弓便到了皇帝手里。
而就在大家都忘了它的存在时,侍卫在太后的寝殿里再次发现了它。
这样一张不起眼的小弓,太后偷偷藏着干什么?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线索?
赵昔微翻来翻去看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百思不解时,却有丫鬟来禀,顾玉辞求见。
赵昔微皱眉:“她不是正该好好养伤吗?什么事要见我?”
“顾小姐说……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的事?”赵昔微把小弓收进盒子里,瞬间想到了什么,眉尖一挑:“她和太子殿下?”
心直口快的银宝忍不住了:“他们俩人的事,找我们小姐您做什么?我们小姐又不是太子妃了!”她气呼呼的小丫鬟瞪了一眼,“告诉她,小姐要静养,不见外客!”
赵昔微轻轻一咳,对锦绣示意:“去请她进来吧。”
“小姐?!”
银宝和锦绣双双惊愕。
“她一直和您作对,您还要见她?”
“就是啊,全京城谁不知道,她做梦都想当太子妃!”
先前自家小姐还是太子妃时,她便挑衅了好几次,这次特意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
赵昔微却十分风轻云淡:“她来都来了,若避而不见,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可是她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找茬?”赵昔微笑了,“来了就是客,她敢来,我就敢招待!”
“是……”两人不敢再多说什么,立时领命而去。
……
顾玉辞人还没到,小丫鬟们先忙碌起来。
一行人在庭院中来回穿梭,有捧着茶水的、有端着点心的、还有抬着桌案器皿的,不多时,便已布置妥当。
院子中央,摆了一张檀木大方桌,桌上有四个青釉色的碟子,里面装了四色点心,又另用四只小琉璃盘,盛了四色果仁,还有一套青瓷茶具,备好了清香宜人的茶水。
顾玉辞踏进院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场景。
秩序井然,严阵以待。
她脚下一滞,耳边忽然就响起顾雍的话。
“此女心性冷酷非常,竟连皇子都敢刺杀,偏偏太子藕断丝连,恐日后祸及朝堂……”
“倘若只是儿女情爱,为父何以忧虑至此?军中传来消息,太子有意将京畿重地交给赵家……”
“……他可是要君临天下的人啊,怎能这般感情用事?”
“唉!你姑母就只他一个儿子,你也没有别的兄弟,放眼整个朝堂后宫,顾氏一脉势单力薄,为父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辞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最后一句话久久地回荡在脑海里,顾玉辞纷纷扰扰的思绪瞬间定了下来。
是啊,她准备了这么多年,重新杀回京城,就是为了完成曾经未完成的目的。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经历了冷眼、嘲笑、打压、甚至在一天前,她还经历了惨无人道的伤害。
她经历了这么多,只为那一个目标。
她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弃这样唾手可得的机会?
战斗的火焰心底翻卷而起,瞬间让她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成败在此一举。
顾家输不起第二次,她也输不起!
这一次,她只能胜,不能败!
从院门到正房,不长不短几百步路,她带着满腔豪情,身姿款款,步步而来。
每向前一步,她的决心就更坚定一分。
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是太子唯一的表妹。
她天赋出众、才情绝佳、心性卓绝。
她才是注定的中宫之主!
然而,这满腔的壮志豪情,却在走到廊下,距离正房只有几步距离时,忽然就像是遭遇了冰雪寒天,被这么冻住了。
赵昔微出来了。
她只穿了一袭浅粉色的春衫,亭亭立在窗下,那碧绿的窗纱便沦为了陪衬。
芙蓉玉面,杨柳细腰,恰似那一枝嫩荷新出水面。
顾玉辞瞬间就有些后悔。
自己这么盛装打扮而来,本想先声夺人从气场上压倒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淡然?
看见她,赵昔微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也没多说话,只引她在桌旁入了座。
宴席设在庭中,微风徐徐,梨花飞舞。
顾玉辞坐在树下,洁白的花瓣落在大红的衣袖上,格外引人注目。
赵昔微轻抬起一只手,身侧丫鬟会意向前,恭敬递上了银筷。
顾玉辞这才注意到这一桌点心。
红的是胭脂芙蓉糕,绿的是艾草糯米团,白色的是山药牛乳酥,金色的是蜂蜜桂花糖。
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看得出来确实用了一番心思。
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那四碟子果仁上面,瞳孔顿时一缩。
如果说糕点是开门迎客,那么这果仁便是敲山震虎了。
这四色果仁,分别是苦珠、杏仁、莲子、橄榄——无一例外,它们都是苦果。
她面色一变,微有愠怒。
苦果,这是在告诫她,执意要嫁入东宫,以后没有好果子吃么?
而赵昔微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唇角微勾,笑意浅淡。
顾玉辞端起了茶,还没有喝,就被冲入鼻尖的味道给刺激得呛了一下,“阿嚏——”手臂一晃,茶水险些洒出,还好她反应极快,迅速握住了茶盏。
“赵昔微,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玉辞将茶盏猛地放在桌上,皱眉质问:“你给我准备的是什么?鸿门宴??”
“顾大小姐稍安勿躁。”赵昔微神色淡然,“不过是才调制的新茶,以花椒、桂皮为主,辅以青梅、山楂,味道酸涩辛辣,却有祛湿健脾之功效……”她莞尔一笑,看向顾玉辞,“阿辞既专程来访,我焉有薄待之理?人生有四味,酸甜苦辣一应俱全,所以,此宴应作四味宴——怎么,阿辞觉得不好?”
“是么?”顾玉辞红唇微动,笑意清冷,“我生来便是顾氏唯一的女儿,不曾尝过人间四味,便是离京那几年,边地荒凉闭塞,吃穿用度,也不曾寒酸——”话锋一转,锐气尽显,“反倒是再度回京,这才渐渐地尝到了诸多苦楚!”
第716章 一生都挣不脱情字
“苦楚?”
赵昔微在心里笑了笑,这苦楚,还不是你自找的么?
“诸般滋味,人生如此,谁也逃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把那抹讥讽压了下去,顾玉辞才受了那样的折辱,她不想做雪上加霜的事。
她看向顾玉辞的眼神柔和如水,缓缓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一意孤行要选这条路,那便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才是。”
顾玉辞的眼神一变。
恍惚间,似有一道雷电击中她的心口,让她“嗡”地一下,一幕幕熟悉的画面,瞬间涌上脑海。
那年,他拿剑抵着她,锋利的剑刃险些刺破她的脖颈。
然而他最后还是放过了她,只冷冷丢下一句话:“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她狼狈而悲伤地逃离,两边宫墙相夹,日光阴冷照耀,她提着裙摆赤足疾行,直到出了两重宫门,她才敢含泪回首,视线朦胧中,却望见少年站在高台。
他目光落在很远处,并没有看她,微风拂过,他的衣袖翩翩,孤寂又冷静,仿佛一轮明月,不可触摸,不可思量。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斩不断那一缕情丝。
母亲说,是她太心急,太沉不住气,儿女姻缘,该是水到渠成。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的母后是她唯一的姑姑,她的爹爹是他唯一的舅舅,他们本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她不信他对她没有半点情分。
她错在太早迈出了第一步,而他错在过早接触朝政,正是熟读帝王心术时,第一次雷霆之怒,第一次整顿朝纲,竟然就从顾家开始。
对此父亲并没有太多怨言,只从容拜谢,语气肃然:“臣惟愿殿下得偿所求,自此长别。”
顾玉辞也没有怨恨,她甚至没有哭,只在马车行出长安城门时,才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她知道,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四年后,她和他再次相见。然而这一次,她却是晚了半步。
她得知他已经娶了太子妃,出身极其卑微,不过是个养在乡下的私生女,却被他捧在手心宠得人尽皆知。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是不大相信的。
他那么骄傲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一个女人折腰?
直到她亲眼所见。
在那个女人面前,他毫不掩饰眼里的光芒,毫不回避满腔的情意。
原来他也是会有温柔小意的一面,也是会有眉眼含笑的一面,只是,却不是对着她。
她不服输。
天知道这几年她有多努力,她一刻也不曾松懈,只为了再重逢时,能惊艳他的眼。
可谁知道,她就是晚了这半步。
这种只差一点就能成功的感觉,比差了千万里更让人难以接受。
她不想放弃,顾家也不想放弃。
黄天不负,她终于等来了赵家被打压,等来了皇帝的赐婚诏书。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时权衡,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接受了。
他默许她住进了东宫,又废了那个宠在手心的女人。
外界都开始传,她即将成为新太子妃。
可她比谁都明白,他心里没有她。
她不想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几乎流走,于是她再次有了大胆的想法。
时隔五年,又一次,他的剑抵在了她脖颈。
这一次,他再不是昔日的青涩少年,他已是大权在握的太子,比以前更冷酷更坚决,剑尖毫不留情刺破了她的肌肤,刺伤了她的身体。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用这样冷酷的方式,警告她不要僭越。
……
“是啊……”她从回忆里抽离,望向对面的女子,轻笑道:“你说得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多的苦也该承受。”
她开门见山地道:“话已经说开了,再绕弯子也就没有意思了……赵昔微,我这回找你,是来和你谈判的——”语气微顿,她表情微沉,“太子殿下与我有一桩交易。”
“哦?”赵昔微想也没想,随口问道:“是这次捉拿太后的事么?让我猜一猜……”她微一思忖,笑了起来:“他让你深入虎穴,假装成人质,拖住太后的同时,也拖住了王家和裴家的援军。若没有你陪着太后演戏,我就没有机会进宫;我若没有机会进宫,你我的父亲便也无法设下埋伏;若他们二人不曾设下埋伏,那么南北诸营将士便也无法顺利冲入内廷……”
赵昔微语气平淡,不疾不徐道来,让顾玉辞露出几许意外。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真是棋高一招,此计环环相扣,少了哪一节,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她拿着筷子,轻轻敲了敲瓷碟,问:“既然是交易,那么便有筹码,作为报答,他许诺了你什么?”
顾玉辞盯着她,片刻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他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做太子妃——”
赵昔微拿筷子的手颤了一下,一只糕点险些滚落。
这一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顾玉辞的眼睛,她红唇一勾,笑意隐有快意,复又问道:“你信吗?”
赵昔微放下筷子,语气淡然而直接:“我不信。”
“哦?”顾玉辞眼尾一挑,明艳倾城,自有一股风情,“你们在一起才多久?你就这么相信他?”
赵昔微气息一滞。
顾玉辞笑容更深了些,却带着几许苍凉:“我从小就认识他,跟他一起读书写字,一起骑马射猎,十几年啊……”她轻轻叹息,“不也是没有看透他……你只不过做了他半年太子妃,就这么笃定的相信他?”
“……”
赵昔微沉默了。
想了想后,她才缓缓道:“其实……我也不是笃定的相信他,我只是觉得,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顿了顿,“你痴心于他,这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哪怕不用太子妃的名分做筹码,你也一定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
话说出口,忽觉心中微涩。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的心……她的情……都在他那里,所以哪怕他什么许诺都没有给,哪怕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她还是愿意为他去力挽狂澜。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同情顾玉辞,还是同情自己。
女人啊,一生都挣不脱情字。谨慎冷静如她,也没能彻底挣脱。
“不。”顾玉辞短短的一个字,将她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你猜对了却也没猜对。”
------题外话------
被编辑敲了,这几天都会正常更新,过几天会加更【又是熬夜的一天,呜呜呜我的小心脏再也不会好了】
最近情况说明
提示:这章与正文无关,不想订阅可跳过。
以下是内容:
后台收到不少读者在问更新的情况,逐条回复怕有漏掉的,于是特意发个单章说一下。
一直追书的朋友们估计知道,写这本书我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但是具体怎么个不好我也没咋说,主要是怕带给读者负能量。
毕竟大家看书是想要让自己开心的,我要是一直说自己的私事,会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
但是我最近发现,作者一直啥都不说也不好,就像没长嘴的男主似的,啥都不说让女主猜,以至于让很多读者怀疑我是不是弃书跑路了……
在此郑重回复:没有跑路,不会放弃。
再解释一下我的身体情况。
我在一线城市工作,通勤时间有点长,每天要花费3个小时在路上吧,下班到家8点半的样子,到家洗头洗澡,然后9点半开始码字——之前保持更新的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最初是突然脑鸣,我似乎发单章和读者说过,症状就是脑子里嘎嘎响……
不知道有人体会过这种感觉没有,是脑子里响,就晃晃脑袋嘎嘎响……当时给我吓得,我正睡在床上,忽然听见脑子里嘎嘎响起来,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
那阵子我好像停更了几天,好在休息了一阵子症状就消失了。
然后就是大姨妈失调……
这是有阵子工作压力特别大,加上一直长期熬夜,大姨妈2个月不来,后来一来就快一个月没停,把我和我妈都吓到了,不过好在我妈弄了几服药给我吃了也恢复了。
让我真正感到害怕的,是接着出现了失眠+心悸。
晚上睡不着,中午也睡不着,一躺下就光听见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是真的好烦躁……
我从事的是互联网行业,这个行业年轻人猝死的案例太多了,所以我火速去医院检查了。
看的心内科,挂的专家号,花了一千多,结果检查是啥问题也没有……
虽然没病,可这个症状一直没消失,搞得我心里一直毛毛的……
而我码字有个问题,就是写上头了就一定会熬夜,熬到三四点甚至通宵都是常有的。
为了让身体尽快恢复,所以这段时间就只能眼睁睁的强迫自己躺平了…
这个决定一确定后,我就病来如山倒一样,每天就特别困特别困。
是的,周六日没有更新都是因为在睡觉_(:з”∠)_
早上醒来做饭吃,吃完饭中午又睡觉,睡醒了又做饭吃,然后又睡觉
读者以为的我:没更新肯定是去潇洒了
实际上的我:在睡觉
_(:з”∠)_
每天我都会看后台,大家的催更我都记着的。
十分感谢读者朋友们的体谅,并没有因此说过我什么,这点我是很感动的,甚至还有读者为了催更不停打赏,想说一句:不少读者朋友们还在上学,都是花着爸妈的钱,就不用给我打赏了,要催更留言就行了,评论我都看的
等身体恢复正常之后,我会恢复正常更新的,毕竟我还想早点开新书呢。
PS:本来是把这段文字发在《作品相关》里头的,但是考虑到有些平台的读者看不到正文之外的内容,于是又搬到这儿了
第717章 我要你和他一刀两断
“什么?”
“他确实没有给我太子妃的名分。”顾玉辞喝了一口花椒茶,辛辣刺激的味道让她闭上了眼睛,“因为,这是我自己向他讨要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悲哀?连名分都要自己去讨要?”她轻笑。
这个消息太突然,赵昔微如遭雷击,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顾玉辞睁开眼,眸光幽冷:“可那又怎样?我不去讨要,总会有别人去讨要的,太子妃的名分,谁不想要?我主动要了,他给了,这不是我的耻辱,反而是我的荣耀。”
“你觉得不可思议吧?”她轻轻转动着茶碗盖,有种气定神闲的悠然,“我跟你不一样,我们顾家是皇后的母家,却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从小我就知道,我身上担着的,不只有我个人的所求,还有家族的前程,甚至还有天下的兴亡……”
“所以我深深的知道权力的重要性。只有牢牢的掌握了权力,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她又笑了一声,傲气凌人:“只要你能坐稳这个位置,谁还在乎你是怎么坐上去的?”
“……”赵昔微无言以对。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想再跟他纠缠。
既然他早就有了新的选择,那么他们从此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至于那短暂的恩爱时光,就将它深藏在记忆深处吧……
沉默了许久后,赵昔微道:“既然你们都谈好了,这便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不知你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不为别的,只为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你,和他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赵昔微愣了一下。
两个多月了,她和他之间连一封书信都不曾有过,难道还不够“一刀两断”么?
“是。”顾玉辞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气势:“我来见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赵昔微,你能做到吗?”
不要有交集?
赵昔微抿了抿唇,险些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也没想和他再有交集啊。”
但——
“我知道你。”顾玉辞起身,手掌撑在桌案上,居高临下:“我知道你没有想跟我争男人,你虽然出身坎坷,但情路却实在顺畅,顺畅得不可思议,当初你被立为太子妃,整个京城乃至整个朝堂都惊掉了下巴。谁也没想到,那样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娶一个名不经传的乡下女子。大家都等着看笑话,等着你被冷落,被抛弃……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你——”
赵昔微沉默不语。
他把留在京城的兵权,全部都交给了她,说他心里有她,这话着实不假。
“……我知道,他在等待时机。”顾玉辞眉目冷了下去,“他还想让你回到他身边,还想让你做他的女人。”
“什么?”赵昔微眉心一皱,他还想她回去?
他没跟她说过这种话啊!而且他都要立别人为太子妃了,她还怎么回去?
“这不可能……”赵昔微连连摇头,“我和他已经不是夫妻了,就算是我帮他调兵围宫,也不是为了跟他继续在一起,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爹,为了所有无辜的人……”
“呵……”顾玉辞轻笑,突然感慨道:“太子首次出征,便结束了边境十余年的战乱。那可是通一线控五郡的军事要塞啊!”
她长长一叹,眼神亮得惊人:“我朝历经六代,代代出兵,代代打仗,送了多少粮草,死了多少将士,却也只能打个平手,一直没有人能彻底解决那帮逆贼!”
赵昔微心想,不能解决,是因为有人不想解决。
关于这场战事,李玄夜计划出兵前,曾跟她讲解过一点。
皇帝不是马上天子,太后想要继续把持朝政,就得找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而没有什么比“外患未除”更能压住那群蠢蠢欲动的老臣了。
“十二岁,监国理政;十四岁,整顿朝纲;二十岁,平定西北……”顾玉辞仍在感叹,眼里的崇拜难以掩饰,“我没看错,他果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赵昔微更加沉默了。
她突然觉得,顾玉辞对李玄夜的感情,比她的复杂多了……
在她眼里,他有温柔的一面,也有狠心的一面,有热情的一面,也有冷库的一面,有宽容大度的一面,也有不好相处的一面。
她也知道他是太子,也曾听说他能力出众,但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她想起他们争吵时,他一遍遍提醒她:你是太子妃。
时至今日,她忽然理解了他的用意。
或许,顾玉辞这样的女人,才更适合他。
想到了这点,她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也好,有顾玉辞这样的人做太子妃,以后他再也不用天天提醒了。
她正想说点什么,不料顾玉辞却话锋一转,问道:“都说美人配英雄,你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像他这样的男人,你能放得下吗?”
“……”
都说痴心的女人智商会下降,想不到顾玉辞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候,赵昔微险些气笑:“我和他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放不放得下之说?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专程上门来找我?”
顾玉辞静默了一瞬,又锲而不舍追问道:“倘若以后他登基了,要以帝王之名宠幸你,你要怎么办?”
或许是“宠幸”两个字太刺耳,赵昔微忽然有些生气:“你怎么不问他去?”
“你、”顾玉辞没想到她会突然翻脸,立时噎住,“你难道还想和他旧情复燃?”
赵昔微一阵错愕:“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他旧情复燃?”
“你不想和他旧情复燃,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刀两断?”
赵昔微冷冷一笑:“你也说了,他以后会登基为帝。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要宠幸谁、不宠幸谁,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左右得了的?”唇角一勾,笑中带讽,“他不是答应让你做太子妃了吗?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顾玉辞向来好强,顿时也来了气:“我就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向我保证,和他一刀两断,从此再也不要联系,你能不能?”
第718章 活成他得不到的样子
“我不是说了?我和他不可能。还要我怎么样保证?”赵昔微更觉得好笑了:“顾玉辞,你专程上门来,该不会是要逼我出家吧?”
不就是要做太子妃了?
她又不是没做过!
她做太子妃的时候,也没这样威胁别的女人啊!
“赵昔微!”顾玉辞也生气了,双手用力按着桌子,“我一番好心才会找你说这些,你不要不识抬举!”
要知道,按照顾雍原本的计划,是要借皇帝之手,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的!
是她存了几分善心,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才亲自上门谈判。
“我算是看明白了。”顾玉辞冷笑连连,“你果然还放不下他,我说你那么舍身赴死,竟为他勇闯长信宫,不外乎是一个情字罢了!”
她猛地又想起顾雍的话,“太子藕断丝连,恐祸及朝堂……”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放低了语气:“他心里有你不假,但也仅仅只是这样了。他不会给你更多,他要真的一心一意待你,为什么会废掉你?他要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又答应我的要求?这只能说明……”
她语气一停,笑容微凉:“说明对他来说,感情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江山重要——在他看来,后宫中多一个女人,和少一个女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仅此而已罢了。赵昔微,我能接受这样的他,我可以容忍他有很多女人,你呢?你能接受吗?”
赵昔微怔住。
能接受吗?
这几句像是绵绵的绣花针,突然扎进了她的心窝子。
顾玉辞趁热打铁,继续道:“他心里有你,但他不仅仅只有你。”
是啊。
他要是心里只有她,怎么能做到说放手就放手,一点都没有考虑她的处境呢?
他要是心里只爱她,怎么能做到背着她对别的女人许诺,一点都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呢?
说到底,她,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罢了……
心口忽然有些闷闷的。
像是精心养护了很久的花,一直期待能结出饱满的果实,每每狂风暴雨袭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怕这果实有个好歹。
而现在,这果实终于成熟了。
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一颗。
难受吗?伤心吗?痛苦吗?
好像都有,却又好像都没有。
算了。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
赵昔微无声一笑,他们之间,本来一开始也没想过会有感情。
在他决定废掉她的那天,她就看开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点难过……
她端起茶喝了一大口,酸涩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泪意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不行。
她不能这样软弱。既然缘分已尽,她何必还要为他浪费眼泪?
她眨了眨眼睫,将泪水狠狠收了回去。
这瞬间消失的一颗泪,没能逃过顾玉辞的眼睛。
难怪他那样的人会动心,这样忍着泪不肯哭的模样,要是让他看到……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付出了这么多……还抵不过别人一滴泪!?
不行!
绝不能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劲敌!
顾玉辞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将情绪一丝不苟的藏好。然后——
手掌伸出,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桌上:“如果他得知,是你娘亲害死了他的母后,他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赵昔微猛地抬起头,皱了眉头:“顾玉辞,你在说什么?我娘亲害死他母后?你在胡说些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顾玉辞手指压在桌上,赵昔微的视线随着她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信封。
“你自己打开看看。”顾玉辞敛去笑容,“你看了就知道,我没有骗你。”她眼里有几分真挚的怜惜,“我虽然想要打败你,但我也不至于捏造这样的事来陷害你……太子也不是傻子,我也不是……”
赵昔微没心情再听她解释,只迅速抓起那封信,三两下拆开封口,从里面摸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来。
薄薄的一张纸,展开放在掌心,质地近乎透明。
可她整个人却仿佛被千万斤巨大的铁块压住,压得心脏怦怦剧烈地跳,几乎要从喉咙里吐出来。
这是一封血书。
上面用簪花小楷,清清楚楚地列着皇后和沈玉清两人的生辰八字。
落款处,还按了手印。
若说字迹可以模仿,可手印却是无法伪造的。
顾玉辞的话又再次在耳边响起:“……你娘当年让皇后服绝子药,到底是皇后自己要求还是她拿皇后试药,真相已经无人知道,陛下虽然震怒,却念在太子的份上,也没有对你痛下杀手。然而——”
她语气一顿,“让皇后写下血书的是你娘,要不是我父亲多了个心眼,在黔州问了当地的巫医,怕是一辈子也不知道真相了……巫医说,这是噬心蛊,配以绝情药……是的,那不是绝子药,那是绝情药……巫医说,无心绝情,药石难医……”
“无心无情,药石难医……”
赵昔微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所以……你娘不是失手害死皇后的,她是蓄意谋害皇后的!”顾玉辞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爹手里捏着这个,就为了对付你父亲的,他准备将证据送到陛下面前,被我拦住了。”
赵昔微捏紧了茶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爹就这么同意?”
顾玉辞摇摇头:“你娘是凶手不假,可她已经离开了人世,逝者已矣,再次追责只会引发朝野动荡……而你,必定也逃不过被诛杀的命运……我是视你为敌,可我也没想过要你死。”
赵昔微沉默地看着她。
“你要是死了,他就永远忘不掉你了,没准我还会被他恨上,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活成他得不到的样子。”顾玉辞缓缓道,“试想一下,你就活在他眼皮子底下,而他堂堂九五之尊,却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她忽然笑了起来,充满了复仇的快意,“这样的结果,比杀了你更有趣,不是吗?”
“我承认我很自私,也很疯狂。但是——”她从未感觉这样的畅快过,“这是他应得的,不是吗?他也该尝尝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
“……你要是答应我,这封血书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提起。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它交给太子手里,让他自己来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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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我知道我要追妻,但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