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情敌变成箭靶子
她双手捧着脸,眼眶里有泪光闪烁,可唇畔却扯出了一抹笑意:“老天让我得不到感情,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公平……”
忍冬看见她这副脆弱的模样,心里暗暗着急。
顿时一咬牙,说道:“姑娘,您今年已经虚岁十九了,再拖一年就是二十……”
她握住顾玉辞的手,掏心掏肺地道:“不要怪奴婢说话直,现在陛下的诏书一下,便是没有摆在明面上,恐怕暗地里整个长安也都传开了。您可千万别伤春悲秋,您应该振作起来,趁热打铁,赶紧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她跪在地上,仰脸望着顾玉辞,语重心长:“如今陛下身体也不好……奴婢说句掉脑袋的话,万一龙体有个三长两短,太子继位,她就是皇后。到那时,您岂不是成了她手里的糍粑,她要你圆就圆,要你扁就扁?古往今来,宫内的争斗是多么残忍,您也是知道的。况且有那封诏书在,您就算是没有成为殿下的侧妃,也不可能再与别人谈婚论嫁,您……您难道想要这么无名无分的老死宫中?”
“那怎么可能?”顾玉辞眯起眼眸,有冷光乍现,“堂堂国舅爷的嫡女,竟然沦落到老死宫中,这丢的可是皇帝的脸……”说到一半,忽然就有些底气不足。
恍然记起,前朝就有个过这种例子的。
以现在太子对她的态度,真冷落她几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这样的结局,一阵寒气就突然从脚底油然而生。
忍冬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便又道:“姑娘,您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成王败寇的道理,您难道还不懂?您要是不使出点手段来,远的不说,单说她解除了禁足,第一个要针对的还不是您?”
又把声音压到最低,出谋划策起来:“如此……这般,定能让她彻底失宠……”
顾玉辞侧耳倾听了片刻,忽地挺直了腰身:“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忍冬瞪大了眼睛:“姑娘,这主意虽然粗,可它却是最好用的……”
“亏你想得出来!”顾玉辞皱起眉头,满脸不屑地驳斥了回去,“取胜的手段那么多,何必要用这最下等的?”
忍冬抿着唇瓣,闷闷回道:“可您当初不也……”
当初设计太子殿下的时候,可没见您选过最上等的计策啊……
“嗯?”顾玉辞脸色一沉,正想呵斥几句,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仆二人对望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
这个时间点,还会有谁过来找她呢?
“顾小姐,殿下有令。”
来人在廊下停住脚步,语声肃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但仍是叫房内两人感到了一种黑夜散尽、曙光欲来的欣喜。
这么晚了,太子有令,难道是……
顾玉辞对太子的冷酷,已经在心底形成刻骨的记忆了,所以喜悦才冲上来的一瞬,立即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她是想成为东宫的女主人,但她却不是沉迷情爱的小姑娘,对于自身的处境,她有个很冷酷的认知。
真要召她侍奉,又怎么会拖到现在?
真要对她有情,又怎么会按下诏书?
甚至再冷酷一点的想,他要是真的有半点儿男女间的欲念,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派了个侍卫来传话?
顾玉辞不是普通人家的大小姐,她从小出入宫廷是被家族当做后妃培养的,对于宫闱燕寝之事,多少都有些了解。
这半夜三更的,太子突然让人传话于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好事。
多半是被那个女人气到了,拿她当箭靶子呢!
不过——
转念又一想,在这种时候他能想到她,起码也说明在他心里,她不是一点儿价值都没有。
只要还有一点价值,她就还有一点希望。
顾玉辞穿鞋的时候,忽然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不可一世的骄傲,竟然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呢?
或许是那一杯酒开始,或许是从流落黔地开始。
或许是更早,在她跌落水池,被他救起的那一刻开始……
面对包围过来的侍卫和宫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他站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大不了他负责就是了。
……
“殿下有令,今大魏上下,由天子及臣民皆禁止奢靡浪费,现顾氏暂居东宫,亦应以身作则……”
隔着门窗,侍卫一字一句通传,在夜色中格外清透响亮,听在顾玉辞耳朵里,却恰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她跳动的心脏。
她用力掐住了手心,这才让自己保持着表面上的泰然。
她就知道,他不会有任何好消息给她!
可这还不算最尖锐的。
“即日起,禁锦衣华服、宴饮歌舞等,并禁游玩享乐,若非殿下诏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她觉得这柄利刃,已经从心脏刺穿了出去,顺着她的腹部而下,将她整个人撕扯得四分五裂。
是那个女人生气了,他就想到了她,却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哄那个女人开心!
为了能让那个女人不吃醋,他就直接把她压得死死的,不准她出房门半步!
多么的深情,又多么的残忍!
顾玉辞只觉得这些年来自己的执念,在这一刻扭曲了,变成了一股子深深的愤恨。
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直至有温热的鲜血冒出来,她也没感到一丝疼痛,反而只有无边的清醒和冷静。
隔着门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含着笑意,十足十的坦然而柔和:“阿辞叩谢太子殿下。”又大方有礼地道:“这么晚了,有劳您跑这么一趟,实在是让阿辞过意不去。”
门外侍卫显然被她的反应惊到了,停了停后,才微咳了一声,有些过意不去地道:“顾小姐不必多礼,这是在下分内之事而已。”
送走了传话的侍卫后,顾玉辞的脸一下子就跟凝结了冰霜似的。
屋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冷寂。
忍冬扶着她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姑娘,殿下这是要禁了您的足吗?这可怎么办?”
还想着要趁机把太子妃拉下来呢,这下好了,连出门都出不了了!
顾玉辞却呵呵笑了起来。
“你愁什么?出不了门,难道我就乖乖等死不成?”
忍冬一愣:“那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顾玉辞合衣躺在床上,眼眸流转了几下,忽然计上心来。
“我要给太子妃送份大礼!”
第571章 两心和两意
桃李照美人,柳色映春妆。
初春来临,梨花凝着春露,在晨曦下闪着珠宝般璀璨的光泽。
那边顾玉辞一夜未眠,这边赵昔微却一夜无梦,早上醒来时,正是阳光烂漫,她坐在窗下梳妆。
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了两朵白色玉蕊花,又挑了一对粉色海棠花耳坠,搭配了一身豆绿色的百褶裙,裙摆绣着淡白色的水云纹,裙衬以双层细纱缝制,行动时轻盈又飘逸,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银宝和锦绣围在左右,一个替她系好腰上的丝绦,一个替她整理袖口的皱褶,嘴里还不住地夸赞道:“小姐您眼光真好,这白色的花搭绿色的裙,就跟仙女似的好看。”
素玉点点头:“不错,绿色端庄雅致,又应了这时节。”微微一顿,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殿下要是看见了,肯定也会很喜欢。”
银宝哼哼着道:“他看顾小姐就够了,人家那一身红裙,可耀眼着呢!”
锦绣一脚踩了过去,又挤出笑脸看向自家主子:“小姐您别听她胡说,殿下压根就没搭理顾小姐。”
赵昔微抿唇一笑,对种种猜测选择了不置可否的态度。
素玉和锦绣对望一眼,都有些着急:太子妃这样不冷不热的,而太子殿下也没半点退步的意思,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锦绣就委婉劝道:“小姐,奴婢听说,殿下昨夜又在书房忙了一夜,您要不要去看看?”
小宫女捧着琉璃的果盘进来,将新鲜的果子一样样摆在了桌上。
赵昔微用牙签挑了一块梨肉吃了,冷冰冰,甜丝丝的口感让她有些不太喜欢,就又放下,另外挑了一块红红的果肉,入口微酸,但却莫名有种香甜的后劲儿。
她一连吃了两块,这才笑道:“殿下在书房忙一夜,想必是有要紧的公务,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这时候就更不应该去打扰了。”
“……”锦绣噎了一下。
素玉就使了个眼色,把那盘红色的果肉挪到赵昔微眼下,随口道:“这是金丝海棠果,说是御花园新培植的品种,味道不如别的果子甜,没想到太子妃倒是喜爱得紧。”
赵昔微点头一笑:“雪梨太甜,冬枣太硬,这海棠果酸是酸,却吃了很是开胃。”
素玉只当她是心里郁闷难消,就也没多想,只笑着道:“去年李子长得好,厨房腌了好些酸李酸杏什么的,太子妃要是喜欢,奴婢让小丫头送一碟子来?”
“腌酸李?”赵昔微听着有些稀奇,“只听说过腌酸菜的,果子也能腌吗?”
“太子妃有所不知。”素玉微微地笑,道:“咱们宫里头果树多,当季的新鲜李子、杏子、杨梅等一时主子们也吃不完,便都赏给了各宫的下人们,不知道是谁兴了这么个吃法,用盐、酒、醋等秘制的配方一起腌好密封起来,等做鱼做肉的时候放上一两颗,能有提鲜去腥的效果呢。”
语气一顿,又特意提醒道:“因太子殿下喜欢吃虾,所以咱们东宫便一直做了这腌酸果,这不,早上厨房才在做虾丸汤呢,太子妃您要不要顺便给殿下送去?”
素玉本意是为了引出最后一句,却不料赵昔微的兴趣仍停留在“腌酸李”这个话题上,饶有兴致地追问了起来:“既然腌制的果子这么好,那就让他们将配方送来,我也想瞧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还能绕回去的呢?
素玉轻轻一咳:“太子妃,奴婢的意思是,殿下劳累了一夜,正是需要人服侍的时候——”
你要是不去表这个殷勤,怕是就被别人抢先了。
赵昔微捏着竹签,笑得更无谓了:“他想吃什么,自有厨房给他送去,何必要我多此一举呢?”
素玉一连碰了几个软钉子,饶是再沉稳的性子,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太子妃啊,您可能不知道,那顾小姐不同于别人,她和殿下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您千万不能太轻敌了呀……”
“轻不轻敌,又能怎样呢?”赵昔微放下了竹签,笑容里有了几分嘲讽,“因为有新的女人出现,我就要眼巴巴的扑上去抓紧他吗?嘘寒问暖、端茶递水,我不是不会,我是不想。”
她眸光微敛,表情淡了下来:“他一心待我,我便一意待他,他两心待我,我便是两意待他。”再抬眸时,又是从容自得:“他有了新人,我却要付出两倍的心意来讨他高兴,这不合理也不合情,你说是不是?”
素玉一怔。
她在宫里几十年了,还是头一遭听到这种说法。
赵昔微也没打算和下人们说太穿,便收了话头,笑道:“你们放心,我又不是要和他彻底闹僵,我只是暂时不想凑过去讨这个没趣儿罢了。大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们难道要天天惦记着吗?”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落在太子妃眼里,竟然只是一件“小事”?
银宝就不服气了:“小姐,那顾玉辞呢?您就这么便宜她了?”
“什么便宜她了?”赵昔微不喜欢这种说法。
银宝再也忍不住,一皱眉头就把藏在肚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小姐您以为我们为什么着急啊,还不是因为昨夜的事……”
“银宝!”话没说完,就被素玉喝了一句。
赵昔微一看有些不对劲,就更奇怪了:“发生什么事了?”
银宝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咬着唇突然噤了声。
赵昔微左看右看,见一个个的脸色都很是难看,便不由得坐正了身子,表情微凝:“你们瞒着我什么事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素玉向前一步,肃然回禀道:“太子妃,今早奴婢去打探消息,听说昨夜殿下……”
赵昔微心里咯噔一下,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侍女。
空气凝固了一瞬。
素玉抿抿唇,正要张口,赵昔微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淡然:“该来的,总会来……”
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心里却如塞了一团吸满着水的棉絮,沉甸甸的,闷闷的,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她是有些失望,有些难受,有些不习惯……
但,看开就好了……
第572章 送上门的威风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有些哑、有些漫不经心:“他怎么了?”
问完,就又拿起竹签,拈了一块海棠果,送至唇边。
张嘴,轻咬,细嚼,慢咽。
海棠果又酸又涩,可这滋味却让她五脏六腑都感到舒爽妥帖。
她做好了等着最坏结果的打算。
如果,他真的有了新人,那么她从今以后,就好好把心思用在经营茶楼上吧……
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买卖,可这到底是她自己能掌握的东西……
她打定了主意后,又轻轻翘起唇角,恢复了原有的从容冷静。
哪料到,下一刻,却被一句话炸得霍然起身——
“回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昨夜下令,禁了顾小姐的足!”
“你说什么?禁足?”赵昔微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侍女。
素玉使劲绷直了唇角,可那笑意却仍是止不住地从眼角溜了出来。
她扶着赵昔微在椅子里坐下,乐呵呵地道:“是啊,这可是袁侍卫亲口告诉我们的呢,您看,殿下心里还是只有您一个的,为了让您放心,干脆直接禁足了顾小姐……”
赵昔微怔怔地坐在椅子里,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她觉得心里还是有点酸,有点涩,但却多了一点点的甜。
可是,只这么一点点的甜,就让她可以忽略掉所有的酸和涩。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她拈着竹签的手指松开,又重新捏住,那半块白里透红的果肉,慢慢变得发黄,她才缓缓整理好情绪。
或许……
她是该给他一个台阶下的……
她放下竹签,正要说点什么时,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太子妃,顾小姐派人给您送了礼物——”
赵昔微眉头一皱,还没回应,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太子妃,乔小姐求见——”
主仆几人都一脸错愕。
这不速之客是一个接着一个啊。
赵昔微想也没想,直接忽略了第一个通传,只抬高声音朝门外吩咐道:“请乔小姐进来吧。”
“是。”门外的人应了一声,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犹豫道:“太子妃,顾小姐那边……”
“让她等着!”赵昔微没有出声,银宝噔噔几步就走到了窗下,“太子妃是什么人,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是……”宫女声若蚊虫,脚步渐渐远去。
赵昔微这次什么都没说。
既然李玄夜都摆明了态度,顾玉辞还要往跟前凑,那这种没趣就是自个儿找的。
送上门的威风,她不耍白不耍!
于是乎,奉命前来送礼的忍冬,本来攒够了精气神,想着要给自家姑娘争取一点儿胜算,却没想到,那太子妃竟然拿起了架子,她连随春苑的门都没能摸着,一大清早的就碰了一鼻子灰。
更其人的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身边的姑姑出来,亲自迎接了一个姑娘进去了。
忍冬眉心一皱,立即警觉起来。
难不成,太子妃物色了别的女子,准备塞进太子后院,以达到固宠的目的?
这么一想,她浑身顿时就一凛,连早春的潮气也顾不得了,忙踮起脚跟望向墙内。
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头上插了一朵粉白色的山茶花,看这打扮,果然是个娇嫩的美人儿不假。
……不行!
忍冬心中顿时如擂鼓一样。
光是一个太子妃,自家姑娘都没能接近太子,这再来一个帮手,自家姑娘哪里还有戏?
她抱着金灿灿的礼盒,忽然就陷入了沉思:该怎么样剪掉太子妃这个羽翼呢?
而此时,赵昔微正在打趣自己的“羽翼”: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跑了过来?”
暖阁里,宫女捧了热腾腾的菜肴上来,赵昔微端了一只青花小炖盅放在乔云浅面前,介绍道:“你先喝两口茶润润嗓子,待会儿咱们再吃饭。”
“多谢微姐姐。”左右没有旁人,乔云浅也就不讲那些虚礼,大大方方地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开门见山的拉开了话题:“姐姐,我想搬出来住。”
赵昔微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手臂一晃:“发生什么事了?”
乔云浅放下茶盏,握住了赵昔微的手,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央求之意:“微姐姐,你帮帮我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赵昔微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乔云浅。
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憔悴,眼睛也有些泛红,看着像是才哭了一通。
“你先说说看,我要是能帮肯定会帮你,要是不能帮,我们就一起想想办法。”赵昔微抽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虽然她把乔云浅视作亲姐妹一样,但话也不能说太死,万一给了人家希望又办不到,岂不是更让人感受一次绝望?
“这事你一定能帮的。”乔云浅却固执了起来,“微姐姐,你要是帮不到那整个长安都没人能帮了。”她语气微噎,“你要是没有法子,便帮我向太子殿下求个情也是好的。”
赵昔微尴尬地咳了一声。
乔云浅却有些不解:“殿下向来疼你,你跟他说一句,他肯定不会驳回的。”
赵昔微心说那是以前,现在人家有了新人,我说的话还不一定中用呢……只是念头一起,却又想到他为了自己禁足顾玉辞的事,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些……
得亏他没有过来解释什么,否则这么大张旗鼓的一闹,她岂不是真的落下个善妒的名头了。
想到这里,不由悄悄红了脸颊。
这一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乔云浅的眼睛,不知真相的她就笑了起来:“微姐姐,你都成亲大半年了,怎么比我还害羞。”
她话说得坦率,惹得服侍在旁的素玉都跟着抿起了唇角。
赵昔微大感窘迫,忙掩了半边脸,嗔道:“你再不说正事,可别怪我不帮你了!”
“别别别,我说。”乔云浅立时败下阵来。
“我和我爹闹翻了。”
她只说了这么几个字,突然又沉默了一下,似在组织语言一般,赵昔微也没催她,只示意素玉等人布置好了碗筷,又亲手替她夹了一只热腾腾的糕点放进碟子里。
第573章 上门女婿
“我……”乔云浅咬着唇瓣,很难为情的样子。
赵昔微就宽慰道:“你要是没想好就先不说,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她已经学会了尊重对方的有所保留。
每个人都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朋友也好、亲人也好、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会有想保持距离的时候。
以前的她喜欢为了这些跟李玄夜生气,说到底,还是太过于孩子气……
她恍惚想着,直到乔云浅的声音再次把她拉回现实:“微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赵昔微歉意地一笑,“你刚刚说什么?”
乔云浅这才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我爹又逼着我嫁人,不,这次更过分,他逼着我招上门女婿!”
“前儿不是说好咱们一起开茶楼吗?我爹开始是不愿意的,说女孩儿家的抛头露面以后不好嫁人,后来因为有晋王殿下出面,他好容易才松了口。可谁知现在茶楼都张罗好了,他又生了新的主意,说我既然铁了心要做生意,就给他招个会做生意的上门女婿算了,他还说这是为了我好,说什么他也不稀罕我生意做得怎么样,只要我早点儿生下个儿子好撑住乔家的门户——微姐姐,你说,难道我这么努力学本事,就为了给他的上门女婿生孩子吗?”
赵昔微听着就皱了眉:“你爹也是广交天下游历四海的人,怎么在你的事情上如此固执?”
“是啊。”乔云浅更委屈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让我生气的是,他相中的是谁你知道吗?”
“是谁?”赵昔微不禁有些好奇,能让乔云浅如此抵触,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还真是半点儿都不知道啊。”乔云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尴尬:“是你堂哥。”
“我堂哥?”赵昔微一瞬间有些茫然,过后就挑了眉头:“难道是二叔家的那个?”
赵二叔常年在外经商,而那个堂哥听说也是走南闯北,跟着有了一番见识,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同意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不过又一想,乔家有权有势还有钱,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若是入赘过去,就等于能继承乔家全部家产人脉,这怎么说,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是啊。”乔云浅眼里浮现一丝厌弃,“别的不说,你那个二婶和堂妹,还有你的祖母,哪一个是个好相处的?哦,还有你那二叔,又是个什么有担当的男人?听说马上就要娶裴氏妇了,这么一大帮人,哪个是我受得了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通,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语气一低,歉疚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没什么,我理解你……”赵昔微听着却是感同身受。
赵府那一家子,一个比一个会算计,她作为赵家人都想逃离,乔云浅会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也不奇怪了。
她思索了一瞬,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啊?”乔云浅神色坚定,“我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是,我娘就只生了我一个,我爹膝下没有儿子。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啊,我不是他传宗接代的工具……”
她眼里隐隐有着不甘:“他想要个儿子延续香火,就要断送我的幸福吗?”
“云浅……”赵昔微突然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是太子妃,乔安是朝臣,她要是插手此事,便是得罪朝臣——这种事别说她不能去做,便是太子,甚至是皇帝,也不好去做。
可她要是不帮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好朋友掉落深渊?
她正在两难之时,乔云浅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微姐姐,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事儿——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赵昔微皱眉:“什么?”只一愣,表情更惊讶了,“你不会是私自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
“我——”乔云浅脸上就有些尴尬。
赵昔微倒抽一口凉气:“你……”
没有最乱,只有更乱,这事也太麻烦了!
“微姐姐,我没有别的办法,求求你收留我几天好不好?”乔云浅抱住她的手臂,眼神里写满了乞求。
“就几天……等我把茶楼打理好,我就可以住进去——”
“这怎么行!”她才起了个头,赵昔微就出言反对,“茶楼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五湖四海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一个女儿家住进去,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赵昔微和乔云浅不同,她从小饱尝人间冷暖,遇到事情第一个问题,想的是如何保护自己的性命。
“你这样两手一撒,什么都不顾就跑出来,虽说是达到了反抗你爹的目的,可万一伤了自个儿,这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我……”乔云浅虽然才智敏捷,但到底是娇贵的千金小姐,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赵昔微一提醒,顿时有些傻眼,绞着手帕问道:“那,微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可把赵昔微问住了。
她其实也经历过这种痛苦,当时的她走投无路也从家里逃了出来。
她何曾不也是想着,宁愿死也不想要这样被人摆布?
一想起那天的事,她到现在都觉得心底发冷。
暴雨倾盆,她晕倒在无人的街角。
要不是李玄夜突然出现,把她带回东宫,她现在都不知道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说到底,他是她命中的救星吧。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走神,她突然就有些郁闷: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一点点不相干的事,也能想到他的好呢?
“微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乔云浅见她一直沉默,就突然没了之前的勇气,“你实在是帮不了,我也不会怪你,我自己再想想办法也行的。”
“不是不是。”赵昔微收回思绪,忙安抚似的按住了乔云浅的肩,“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样才能帮你。”
“那你好好想想!”乔云浅黯淡的眸光忽然转亮,“只要你有办法,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昔微点点头,一边思索着如何解决问题,一边缓缓安慰着她:“你也别急,你爹虽然固执些,但他心里肯定是爱你的。”
第574章 我不后悔
“他哪里爱我了,爱我还逼着我招上门女婿吗?”乔云浅嘟囔了一句,但声音却低了下去,显然有几分赌气的情绪在里面。
赵昔微就笑了起来。
这种赌气任性,只有在确定对方是爱自己后才会有,不然,便只能是乖巧懂事。
“好啦。”赵昔微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多大的姑娘了,还为这事离家出走,这要闹出去,让你爹那帮同僚知道了,说不定要笑话他好几年呢。”
“微姐姐,你怎么帮着他说话。”乔云浅吸了吸鼻子,像只委屈的小猫,“他只恨我不是个儿子,不能继承乔家的香火,不能分担家族的责任,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我要是个儿子,他会对我更好,所以他这种好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赵昔微声音一低,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自己选择的。是父母选择了我们,不是我们选择了父母。所以一个人,若能遇到好的父母,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然而能得到这种福气的少之又少。上至帝王下至流民,任由谁也无可奈何。”
乔云浅似有所触动,紧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赵昔微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曾和你一样,也曾计较过他是不是真正对我好,后来我发现这只是庸人自扰。计较来计较去,他也还是我爹,我也还是他女儿……我也想过,什么是真正的好父母呢?有人觉得给孩子一口饭吃饿不死,就是好,有人觉得给孩子足够的钱享受风光,就是好,甚至还有人能为了一点儿利益,把儿女当牲畜一样卖掉也不觉得亏欠……”
乔云浅沉默地听着,突然喃喃问了一句:“微姐姐,你后悔和他相认吗?”
“这个问题……”赵昔微陷入了沉思。
如果有得选,她还会选择赵子仪和沈玉清这对父母吗?还愿意成为他们的女儿吗?
他们给她带来了负担和伤害,可他们是给她生命的人。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他们给了她生命,这世上就不可能有她这个人,那又何来所谓的爱不爱?
“我不后悔。”她微微一笑,语声沉缓而平静,说道:“我小时候看到别人都有爹爹,而我却没有,我就很羡慕,那时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做梦都在想着他……”
桌上的菜已经冷掉,可两人谁也没有动筷子。
赵昔微轻声道,“我小时候跟着娘亲,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罪。每次伤心的时候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就会忍不住想,要是爹爹在就好了,我也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我就只是单纯的想,只要他在就好了,只要让我知道他是谁就好了,只要在我哭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发,我就会很开心……”
她眼角有泪光闪现,似月下的湖水一般清澈透明:“你看,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这么纯粹,这么简单,我对他一点儿要求都没有,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在我身边——”
她微微笑了起来,带着泪水的杏眼眯成了月牙,有种脆弱而天真的美丽:“我想,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不管不顾冲进朱雀门,拦下他的马车,喊他一声爹爹……”
“微姐姐……”乔云浅本来是为自己的事情气哭的,现在听着她的肺腑之言,却突然心疼得落下泪来,“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了这么多伤心的事……”
“也没什么伤心不伤心……”赵昔微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们虽然不能选择一个好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做一个好父母,我们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与其计较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好,不如我们自己学会真正对自己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乔云浅低下头去,似乎听进去了她的劝解,又似乎没有听进去。
半晌,她忽然抬起头来,喃喃道:“我也想要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他却一直要摆布我的人生。”
她望着赵昔微,有些泄气地道:“你虽然没有个好爹,可你有了好姻缘,殿下是真心对你好,而我……”
赵昔微想着她嘴里的“好姻缘”,不由失笑。
要是她知道,这份“好姻缘”之初,也是迫不得已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和感情没有半点关系,她还会这样想吗?
不过这种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有一点很重要,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权衡利弊的基础,也不是每个女子在权衡利弊之后,都能押中一个适合自己、又互相爱慕的丈夫。
“你既然想要求个好姻缘,那就更要积极面对才是。”赵昔微顺着她的话,趁机点醒她,“你若是一味的只选择逃避,那就是有天大的好姻缘,也落不到你头上啊,你想想,你赌气住进茶楼,每天面对的是三教九流,难道想配一个闯荡江湖的浪子?”
“可是我要是回去,他就逼着我和你堂哥定亲!”乔云浅有所松动,却仍是坚持不肯回家。
“谁要你现在回去了?”赵昔微一点她的额头,“我一会儿让人给你爹送个信,就说请你过来查对账本,这样也就没人知道你是离家出走的了,可别人不明白,你爹心里能不明白?到时候他自己好好想几天,说不定就想通了,这事还能有慢慢再商量的余地,你说呢?”
乔云浅一喜,搂住赵昔微的肩就道:“那微姐姐你是同意收留我了吗?”
“这我可说了不算,我现在正禁足呢!”赵昔微故作不理,“还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你别诓我,你要收留自己的好姐妹,殿下难道还能不让吗?”乔云浅嘻嘻一笑,呵了一口气,就要挠她的咯吱窝。
赵昔微怕痒,一面笑一面躲,嘴里不忘逗她玩:“我俩这么要好,你就给我做嫂子也不亏嘛?”
“你胡说!”乔云浅又急又羞,忙去捂赵昔微的嘴。
两人闹成一团,满屋子里充满了欢笑声。
然而,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在廊下响起:“太子妃,顾小姐差人给您送礼来了——”
笑闹声戛然而止。
“顾小姐?”乔云浅一愣。
她从小在京城长大,对于那些坊间传言是最清楚不过的,立时就皱了眉头:“是顾玉辞吗?她过来做什么?”
赵昔微倚着软枕,一脸似笑非笑。
素玉就恭敬禀道:“奴婢本是打发了她回去的,可谁知那丫头竟是个死心眼的,在院子外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这大清早的湿气又重,怕是这会子满身的衣裳都潮了。”
赵昔微就坐直了身子:“既这样,就让她进来吧。”唇角一翘,懒洋洋地道:“我倒也想看看,这个顾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第575章 绵里藏针
忍冬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子妃。
她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甚至还大着胆子偷偷瞥了一眼对面。
粉白的珠玉帘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余名婢女。
每个人皆穿着绯红宫装,或举着托盘,或抱着拂尘,或提着水壶,步履轻盈穿梭于房中,在忙碌着自己的活儿。
屋子里很安静,却没有一丝沉闷,倒有种秩序井然的祥和。
忍冬就有些许的诧异。
还以为这边会闹得鸡飞狗跳的呢,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带着疑惑,视线又再往上,就看见一张雕着海棠花的木榻。
两个宫女守在榻前,正为榻上的人儿捏着腿。
忍冬用余光左右搜寻了一下,却没找到刚刚在院门口看见的那个姑娘。
这么大个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是藏起来了?
是了,毕竟堂堂太子妃,竟然要亲自往太子身边塞美人以达到固宠的目的,这种事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她在心里笑了笑,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人身上。
她今天奉命前来,一是为了打探虚实,二也是为了替自家姑娘扳回一局,不论怎样,她都不能有半点儿不该有的情绪露出来。
可乍看了一眼,她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
豆绿色的衣衫,淡白色的珠花,懒洋洋地斜倚在浅紫色的软枕上,这就是那个被太子殿下宠了大半年的太子妃?
忍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会是个声色俱厉的人物,最不济也是个威风八面的正妃做派,哪想到竟然是这样娇滴滴的模样?
论气场和相貌,比自家姑娘还是弱了两分不止!
她微微一挺胸脯,神色间露出了几许得意。
看来,自家姑娘想要取胜,不过就是三五天的事了……
微微一笑,她屈膝盈盈下拜,给上头的人行了个大礼:“奴婢忍冬,奉我们家小姐的命,前来给太子妃送礼。”
说着双手平举,金灿灿的盒子放在掌心,映在她的眸中,透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太子妃您可不要嫌弃,这是我们家夫人在黔地时特意为我们家小姐准备的,我们小姐喜欢得什么似的,压在箱底三四年都舍不得拿出来——”
“我们小姐说了,如今既已住进了东宫,便万事都以太子妃为主,我们小姐人又笨,嘴也拙,以后还望太子妃能够指点一二。”
大着胆子又往上看了一眼,见赵昔微半眯着眼眸,似乎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礼物虽小,却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希望太子妃不要嫌弃。”
说着就停了话头,不卑不亢地望着赵昔微。
引得屋内众宫女都直皱眉。
一个小姐的贴身丫鬟,竟敢嚣张至此!
难不成真当我们太子妃失宠了不成?
赵昔微还未说话,旁边坐着的乔云浅就睨了一眼过来:“你这丫头倒是生了一张巧嘴,难怪顾玉辞偏派了你来当这个差。”
轻笑一声,悠悠然道,“只是我倒要说她一句了,这送礼嘛,最要紧的是诚心,至于说得好不好听,那是其次。”
忍冬脸色微变。
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竟是这么不懂规矩?
又暗暗气恼,人家太子妃还没说什么,怎么就轮到你这刺头儿说话了?
看来,是得好好提醒一下自家姑娘了——太子妃不足为虑,但太子妃那个帮手,绝对是个很难对付的。
她垂下眼皮,淡淡笑道:“姑娘教训得是,奴婢确实多嘴了。”说着就又望向赵昔微。
意思很明显:这屋子里有资格发话的,只有太子妃,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家,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赵昔微却不安常理出牌,“本宫看在顾家的份上,才让人放你进来,至于礼物不礼物的,本宫也不是很在意。至于指点——”
她坐正了身子,看着表情凝固的忍冬,唇角微微一翘,含笑道:“你家小姐是个聪明人,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她自然心里有数,哪里用得着我来指点?”
忍冬一愣。
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太子妃,竟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
心里一凛,面上却是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太子妃说得是,只是我们家小姐未雨绸缪罢了,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子妃却不自知,那可真是该死的罪过了呢。”
“这可真是杞人忧天了。”赵昔微端了茶盏,笑意盈盈:“阿辞表妹昨儿才被殿下禁了足,哪日解除都未可知,又怎能有机会冲撞于我呢?”
“……”直到此时,忍冬这才知道什么叫软刀子杀人。
她依旧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处,可却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她勉力镇定下来,道:“太子妃教训得是,我们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是……”吞吐了两下,又道,“只是宫里人多嘴杂,不知道我们小姐从哪里听了一耳朵,说是因为冲撞了太子妃、惹了太子妃不高兴,所以太子殿下才将她禁足的。”
狗急了也跳墙,被这样软刀子一点点的逼着,忍冬只觉得手掌心都汗津津的起来,便暗暗一咬牙:“这种传言,我们小姐自是不信的,大家都知道您和殿下向来恩爱,又知道太子妃您本性纯良,怎么会真的是为了这种事生气……”
“我生气啊。”
话未说完,就被赵昔微笑着打断了,忍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太子妃、您、您、您……”
“是啊,我是生气了,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赵昔微唇角翘起一个弧度,“不然你以为殿下为什么要禁足你家小姐?哎——”
她摇摇头,幽幽一叹,“可惜殿下如此用意,你家小姐竟然半点都没有领悟,该说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呢?”
“……”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想替自家小姐试探一把,哪料这一试就被砸了脚。
忍冬只好硬着头皮又道:“太子妃要生我们小姐的气不打紧,可千万别再生太子殿下的气。若您和殿下为此生了嫌隙,那我们小姐便成了罪人。”
又屈膝在榻前一跪,拱手把那金灿灿的盒子递到了赵昔微眼下,恭恭敬敬地道:“奴婢特此前来,就是为了把我们小姐的心意带到,还请您收下这份赔罪的薄礼,从此和殿下重归于好。”
第576章 夜不能寐
不得不说,不愧是顾玉辞调教的人,还真是足智多谋。
这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招拆招交锋了好几次,一计不成又能瞬间再生一计:
先是以进为退,表明自己要虚心请教——如果你不接受那就是不能容人,有失正妃风范。
被驳回后,又扮猪吃虎,说是怕冲撞了太子妃——这可是免责声明,如果你大度让步了,那以后可就会是真的会冲撞的。。
被赵昔微毫不留情揭穿后,又来了一招嫁祸于人——宫里都在议论太子妃不好,可我觉得太子妃您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可惜赵昔微却懒得跟她演戏,直接一句话彻底堵死。
却还不死心,又来了一招一箭双雕——如果你不收礼物,那就是执意要和太子闹僵;如果你收下礼物,那你与太子和好,就全是她的的功劳。
而她,错也认了,歉也道了,礼物也送了,人是不可能搬走的。
赵昔微早就知道顾玉辞不是个简单人物,但直到此时才真正了解到,这个女子非同一般闺阁女子能比。
她有野心,有魄力,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很难被别的什么而改变。
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能为了能嫁入东宫而坦然喝下毒酒,哪怕明知道只是家族的一颗棋子,她也没有半点儿犹豫和伤感。
现在的她,比以前只会更杀伐决断,更无坚不摧。
赵昔微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这样一个女人,把心思放在什么上面不好呢,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一个男人?
这种执着,赵昔微永远也不会懂,也不想懂。
父母亲情,夫妻感情,这些都是不可能强求得来的东西,上天给你多少,你就拥有多少,除此之外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要来了躲不掉,要走了拉不回。
……
她收回神思,目光清明地望着忍冬,淡淡道:“你家小姐的好意我就收下了,不过——”语气一顿,忽然一笑,语气缓缓,“听闻顾小姐身患顽疾,以至夜不能寐,为何一直没有医治?”
忍冬头一次露出惊惶的神色。
赵昔微眸光渐冷:“顾雍身为国舅,又是重臣,顾小姐作为顾氏嫡女,什么样的名医寻不到?什么样的名药求不得?为何一拖再拖,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忍冬咬着唇角,脸色惨白,有泪水在眼底打转,望着赵昔微一言不发。
“这样吧。”赵昔微抿唇一笑,眸光复又柔和起来,“正好我最近要请个平安脉,不日济世堂的神医便会入宫,到那时让他过去给你家小姐瞧瞧——”
她每说一句,忍冬眼里的泪水多一分,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太子妃的好意,奴婢代小姐领受,可是我们小姐并没有……”
赵昔微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犹自继续道:“不过是寻常请个平安脉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真是顽疾,我们就好好的吃药,那济世堂的大夫医术了得,又擅女科,便是再难的杂症,也能有化解的方子。你这么爱护你家小姐,难道能忍心看她忍受疾病的折磨?”
又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两个宫女向前,将跪在地上的忍冬搀了起来。
“若是没有病那就更好说了,开几味温补的药材,慢慢调养上一阵子,说不定就把这失眠多梦的症状养好了呢。”
忍冬噙着眼泪让它不掉下来,脸色带着绝望和痛苦:“太子妃,您……”
这样娇滴滴的女子,却有这样歹毒的心肠!
顾玉辞的病,是那杯酒落下的根,这么多年来一直私自调理着,虽然越来越严重,但也不见得会致命。
可这让大夫一诊就不好说了。
也不知道她们主仆二人私底下的言行,怎么就传到了她耳朵里,还是说,她已经掌握了东宫的一切,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在她的密切关注之下?
那她捏着这个把柄,岂不是等于捏着自家姑娘的咽喉?
忍冬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哽咽着哭道:“太子妃!”
“嗯?”赵昔微一挑眉梢,笑了起来,语气亲切至极,没有半点儿威胁的意味:“你方才不都说了,既然住进了东宫,以后就万事都由我做主?怎么连看个病都吓成这样?我看就这么定了,明儿大夫过来后,便让他们去给你家小姐瞧瞧。”
说着半掩了唇,打了个呵欠,倦懒地道:“说了这半日的话,身上着实乏得很,你且退下吧。”
“我……”忍冬这才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多大的篓子,完全是六神无主的状态。
“快走罢,再扰了我们太子妃的清闲,说不好殿下又要开罪于你家小姐的!”银宝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立时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请”。
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就此结束,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
“微姐姐,可真有你的!”乔云浅眨了眨眼,“你竟然敢和太子殿下闹脾气!你不怕吗?”
赵昔微半靠在枕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口道:“怕什么?”
乔云浅一撇嘴,扯了她的袖子:“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今太子最不好惹?就连我爹都说,宁愿得罪天子,勿要得罪太子!我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莲华山那次,你也挺怕他的啊,怎么现在竟然……”
赵昔微的思绪被打断,只好无奈地看着她。
乔云浅眼睛一亮,突然兴奋起来:“我还以为你在他面前温柔贤惠得不得了呢,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吃醋!不对……”
她脑袋凑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学学!”
“怎么做到的啊……”赵昔微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那我现在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你可看好了哦!”
“啊?”
一刻钟后,乔云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在她眼里“很厉害”的女人,把情敌送来的礼物,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人给太子殿下送去了……
乔云浅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样很危险:“微姐姐,万一她送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办?万一你真的把太子殿下惹怒了怎么办?”
第577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红日西斜,薄暮如烟。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太子那边仍是没有动静。关于他生气与否这个问题,也就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答案。
赵昔微亲自拟了菜单,让小宫女去厨房传话。
厨房已经领教过这位“失宠”太子妃的厉害,哪里还敢有半点儿怠慢,在半个时辰内就准备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滑嫩的虾肉羹,香甜的桂花糕,鲜美的鲫鱼汤,晶莹如玉的碧粳饭,一盘盘摆上桌来。
肚子吃饱了,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起来。
到了梳洗的时候,乔云浅已把郁闷都抛在了脑后,只笑着和赵昔微商量宵夜吃什么:“那个桂花蜜很不错,咱们晚上就吃酒酿小圆子好不好?”
“好啊。”赵昔微坐在铜镜前,摘下了珍珠耳坠,随口应道,“既然你偏爱甜食,一会儿再叫人送一碟子牛乳酥来。”
“微姐姐你真好。”乔云浅乐得直拍手,“我上次在你这吃了糕点,就一直念念不忘呢。说来也怪,我们府上的糕点师傅也曾是在御膳房当过差的,可就是没有你这儿的好吃。”
赵昔微已打散了头发,催促她道:“你还不快去梳洗,一会儿水凉了可没人再给你烧水。”
现在虽然入了春,可夜里气温还是很低,赵昔微住在偏院,为了省事,将守夜的宫人减了一大半,偏偏乔云浅这一来把贴身的几个都赶走了。
乔云浅笑着应了,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主动去收拾床铺:“我先把被褥铺开。”
本来是把乔云浅安置在西厢房的,但她却非要缠着睡一起。
赵昔微忍不住取笑她:“连一个人睡都不敢,还闹离家出走。”
乔云浅抖开了被子,放了热乎乎的汤婆子进去,嘻嘻笑道:“我这不是想和你说悄悄话吗?等你以后掌了六宫大权,想要再睡一个被窝,可就没有这个机会啦!”
赵昔微“噗呲”笑出声来:“自己胆小就胆小,有什么悄悄话非要躺在一起才能说?”又眨眨眼,揶揄她:“难不成你看上哪个青年才俊了,想要我替你做红娘牵红线?”
“才不是!”乔云浅眼眸一敛,罕见地露出一抹羞怯来,“我才没有,你可别胡说。”
语气有几分心虚。
赵昔微歪了头,含笑调侃道:“我才不是胡说呢!难怪这么讨厌嫁入赵府,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乔云浅捏着被角的手停了停。
赵昔微向来敏感,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异常。
正要细问时,忽听外面帘子轻响,有宫人疾步走进:“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太子……?”乔云浅低呼一声,顾不上手里还在整理被褥,猫腰一闪,就钻进了屏风后。
赵昔微一把捞住被她甩落的被子,有些不明所以:“好端端的你躲什么?”
“嘘!”隔着屏风,乔云浅声音低促:“别让他知道我在这儿,我可不敢惹他。”
“……”
赵昔微一阵纳闷。
脚步声已穿过前院,踏过回廊,直往内院而来。
赵昔微忙一拢散发,拿了一只发簪,正要挽起时,眼前突然金纹乍现。
衣摆荡漾,于灯下折射出一种华贵的色泽,恍如云开雾散,霞光璀璨,是明珠翠羽一般的神光。
赵昔微屈下身子,才要见礼,腰上忽然一软,已被他猛然捞入怀里。
胸膛火热,香气清冷。
如霜雪之将将,如日月之光明。
一冷一热融合,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
仿佛春日花,杨柳风,林间雪,云中月,置身其中,让人目眩神迷。
赵昔微也忘了还在跟他闹脾气的事,下意识地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半个脸贴近他的胸口,软软抱怨道:“美人在那边等你呢,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八成是顾玉辞那份礼物有猫腻。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生气呢,还是惊喜呢?
看这脸色,似乎跟惊喜没有关系。
太子殿下手臂一收,抱着她平放在了床榻上,然后捏住她的脸颊,恨恨道:“你还敢提这个,你不要的东西就扔给我,还问我来你这儿做什么?”
赵昔微压住唇畔的笑意,假装不懂他的意思:“人家阿辞表妹都把殷勤献上门来了,我要是不成全一下,岂不是叫人说我量小善妒?”
“是是是!!”李玄夜被逗笑了,“我们微儿贤良大度,怎么会为这些小事吃醋呢!”
赵昔微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之意,就一把捏住了他手臂:“我哪里吃醋了?她屡次挑衅我,我还不是让她好好在东宫住着?我比弥勒佛还大度呢!”
“是是是!微儿就是弥勒佛在世!”李玄夜一点原则都没有,“微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话,顺手将被子掀开,把她整个人塞了进去。
“那当然!”赵昔微拨开被子,从里面探出头来,睨着他道:“倒是有个人,为了这么点小事,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天不理我呢——”
“是是是,是我不好!”李玄夜拉起被角,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肩,“最近朝中公务繁忙,所以冷落了微儿……”
“哦?”赵昔微歪着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是啊。”他按了按被角,指尖一转,忽然滑入她的脖颈,温柔地摩挲了几下,语声渐低:“战事在即,朝野惶惶,内外都需要弹压周旋,不能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柔声细语地解释了几句,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歉疚道:“我分身乏术,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就算是赵昔微对朝政毫无所知,也能感觉到他的无奈和疲倦。
皇帝身子不好,太后虎视眈眈,李玄夜身为太子,虽然手上有权,但也并不轻松。
心里触动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抱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我和你说着玩的呢……”
她主动贴近他,蹭了蹭他的下巴,柔声安抚起他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殿下日夜为国操劳,我不过是在别院住些时日,又没有短了我的吃穿,哪里有什么委屈之说呢?”
撒娇闹脾气是她偶尔的一面,更多的还是体贴沉稳。
但不管是那一面,她都能很好的拿捏住一个分寸。
第578章 亲过就算见过
闹脾气了一哄就会好绝不摆架子,伤心了一道歉就会翻篇绝不记仇,就是吃醋了也没有哭闹不休,只要他好言好语解释一下,她也不再纠结于那些有的没的。
反倒是还能体谅他的难处。
解语花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玄夜望着她,心头突然生出无限的喜悦来。
从前他只觉得她可爱,但现在更觉得她可贵。
以前他喜欢她,是基于男人对心爱女子的保护、疼惜。
而现在他喜欢她,是基于丈夫对结发妻子的珍爱、敬重。
掌心下意识游走往下,抚上了她圆润的肩头。
指尖传来细腻如玉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双臂一撑,身子贴近,微热的唇瓣落在她颈侧,含糊低语:“两地分居,相思难解,今夜久别重逢,不知微儿能否收留?”
在撩拨她这件事上,李玄夜可谓是轻车熟路。
一寸缠吻一寸情,寸情能融三尺冰。
赵昔微被他纠缠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有些发麻,但残存的理智仍在提醒她,这时候还真不是缠绵的时候。
今夜,不是能收留他的夜……
她轻轻推了一下他,让两个人分开些许,道:“我们太子殿下不是忙得很吗?今夜没有公务了?”
红唇微翘,杏眼半眯,娇媚中带着几许慵懒。
李玄夜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痒得厉害。
忍不住一把将她按住,再次咬住了她的耳垂:“值此良宵,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与微儿同榻而眠!”
“……”
就算是赵昔微脸皮再厚,也不能在隔壁有人的时候还一点都不脸红啊……
而且他情话都说完了,这个时候再告诉他屏风后有个人,那么堂堂太子殿下,这脸该往哪搁呢?
赵昔微躺在床上,仰头望着他,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柔软多情。
一头青丝散落在大红软枕上,丝柔顺滑,如最上等的锦缎,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可青葱似的手指,却抵在他的下颌处,堪堪拉开一个巴掌的距离。
“春夜风寒露重,这屋里潮得很,殿下累了一天,还是回去书房好生歇着吧!”
“嗯?”
李玄夜抬起下巴,将眼底的不满展露无遗:“多日不见,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
赵昔微惊愕:“前天我们不是才见过?”
李玄夜捉住她的手指,顺势就咬了一口,语气恨恨:“那也算见过?”
赵昔微茫然:“怎么不能算见过了?”
“不算。”太子殿下理直气壮,“没有睡过就不算见过!”
算起来自从她搬进偏院,他就过上了夜夜独守空床的日子……
前天把她抱去了书房,结果却让她看见了那道圣旨。两人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让她给跑掉了。
早知道他就该把那道圣旨直接撕了。
不对,应该烧了。
“……”
赵昔微觉得再让他呆下去,他有没有脸见人她不知道,她是没有脸见人了,尤其是乔云浅。
她扫了一眼那屏风,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眼花,总怀疑后面的人在极力忍着笑声。
……
这样和他磨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对于哄骗太子殿下,赵昔微也是驾轻就熟,信手就来——
一个骨碌爬坐起身,反客为主地跌入他怀里,双手如灵蛇般攀至他的肩。
太子殿下唇角微勾,想笑,但又忍住了,继续绷着脸,摆出一副“事儿很大”、“别想耍花招”的冷傲姿态。
赵昔微坐在他怀中,双手勾着他,微微仰头,心里有些迟疑。
暧昧的气息流动,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人脸红耳热了。
再拖下去可就要闹大笑话了——
她心一横,眼一闭,缓缓将唇瓣凑到了他嘴角,猛地又停住。
太子殿下无动于衷,甚至还挑了挑眉,一脸似笑非笑:“嗯?”
好一个坐怀不乱、不染尘埃、君子端方、不近女色。
赵昔微倚在他胸口,半睁开一只眼,狡黠一笑:“亲过也算见过的,对不对?”
“……”
太子殿下长眉一挑,正待反驳,却又忍住了。
美人儿难得主动投怀送抱一回,他要是连这点风情都不懂,那就是白活了二十年了。
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语气微凝:“勉强算吧——”
话音一落,唇上立时一软。
温热的,甜软的,柔情的,一切与她有关的感觉霎时悉数涌入脑海。
李玄夜只觉得浑身被点了一把火,不及多想,就一把扣住了她的腰,翻身将她按在了床上,狠狠吻了回去。
许久不曾亲密,再次唇齿交缠时,有种千军万马的来势汹汹。
衣领半落,细密的吻停在胸前,顿时如桃花绽放,艳丽而靡曼。
如此缠绵如此夜,赵昔微脑子里想的,却就只有一个词:糟糕!
她睁开眼,正要推开他时,身上忽然一轻,他已先停了亲吻。
触及她略有疑惑的眸光,他忽然笑出声来,克制地摸了摸她的脸,戏谑道:“既然不舍,为何留情?”
“你……我……”心思被人看穿,她顿时红了脸,结巴了好几下,终于扭过头去,气哼哼地道:“谁不舍了!”
又觉得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有些不对劲,生怕让他多想,于是又把头扭过来,道:“说好的亲了就算见过,我不能言而无信罢了!”
李玄夜却压根没有她那样多的敏感小心思,只觉得她这样纠结的模样特别可爱,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微儿言而有信,说亲一下就亲一下!”
又抚上她有些红肿的唇,语声低低,诱哄道:“不如,我们再多做点什么,就当作是我言而无信,如何?”
“……”赵昔微抿着唇,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哪里还敢应声?
李玄夜在情事上虽然强势,但却从不强来。见她实在是不肯,也就收了念想,帮她把衣领拉好,又扯过被子重新盖住她的肩,柔声叮嘱道:“好好睡,哪日得空再来看你!”
然后一翻身就下了床,与之前的缠绵多情判若两人。
赵昔微拉开被子,露出半张脸,望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些留恋……
其实,这么多天都是一个人睡,没有他温暖的怀抱,她也觉得很久没见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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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发糖的手呢?预警了虐却迟迟没来,我不是个合格的作者_(:з”∠)_
第579章 听太子殿下的墙角
李玄夜整理好衣袖,无意抬眸,美人儿这满脸的依依不舍,猝不及防坠入眼中。
他笑了起来,又走到床前,问道:“怎么?后悔了?那我留下?”
怎么可能!
赵昔微一把扯过被子,蒙住脸闷声道:“国事繁忙,殿下快回吧!”
李玄夜一怔,心底忽然疼了一下。
她本不该受这种委屈的。
被赵子仪拖累,为太后所威胁,以至于被迫困在这小小的别院里,不能和他出双入对。
感觉到他的异常,她又掀开了被角,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没什么……”李玄夜回过神,笑了笑,然后俯下身,深深凝视着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坚决之意。
赵昔微跟着怔了一下,不由得轻唤出声:“李玄夜……”
“嗯。”他柔声应了,然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唯有情意绵绵。
“赵昔微……”他忽然也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赵昔微望着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此刻他眼中有罕见的伤感。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一向是自信而明亮的,从未见过他有这样踌躇的神态。
她不安了起来,迟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摸了摸她的发,然后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我回去了。”
言罢,松手,果断转身。
只剩赵昔微躺在被子里,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此时天色全黑,宫灯愈见璀璨。
他踏步而出,夜风卷起他的衣摆,光影交错中,金纹翻腾如浪涌,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和从容。
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是皇帝最器重、最宠爱的太子,便是发生了再大的事,他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她才想了这么一下,他已抬步踏出房门。
衣摆一停,脚步顿止。
赵昔微一直望着他,见他身形停驻,就从被窝里爬坐起来:“殿下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大步又走了过来。
赵昔微更加奇怪了。
烛火如雪,他一身黑衣金纹,面容冷峻,负手立于室内,如天神降临,给人以绝对的压迫感。
他语气淡淡,漫不经心中又带着点儿凉薄无情,缓缓道:“乔安最近是有点闲了,孤该给他找点事做做……”
“砰”地一声巨响,赵昔微觉得脑子一下就炸开了。
不对,这一声巨响,不是来自于脑子里,而是——屏风后!
“哗啦啦”又是一连串声音传来。
绘着祥云飞鹤图的屏风,轰然倒塌。
珠摇玉落,纱飞幔卷,光影昏昏中,一名锦衣佩剑的侍卫阔步踏出。
赵昔微抱着被子就坐起身来,差点惊呼出声:“袁策!”
满脸狼狈的乔云浅被人提着后颈走出来,当看见站在屋里的那个人时,眼里的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殿下……您听我解释,我……臣女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发誓,这辈子没有这样丢脸过。
听了人家夫妻俩的墙角就算了,还被个侍卫从墙角里提了出来。
头上簪的茶花歪歪斜斜的,发髻松松散散的,脸上还有左一道又一道的泥土印子。
但这些她都来不及去想,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委屈极了。
袁策被赵昔微那一声怒斥,就立即松了手,乔云浅身子一软,扑向床榻边沿。
赵昔微忙抬手去接,哪料由于起身太急,一个重心不稳,眼看也要摔下床榻去。
一个扑过来,一个摔过去。
这人影摇晃中,站在一旁的袁策也呆住了: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太子妃的闺中密友,没有命令,他哪个也不敢出手啊。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袭金光闪过,太子殿下衣袖横扫,“砰”地一声闷响。
袁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又听“哗啦”一声,杯盘落地碎响。
他小心翼翼地半睁了一下眼睛,吓得立即就是一个激灵,后退一大步,活像是见了鬼似的表情:“乔,乔,乔小姐?”
乔云浅痛苦地哼了一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望了一眼被太子殿下抱着的赵昔微,委屈的眼泪挂在睫毛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大哭出声。
本来,她扑过来的时候,赵昔微能接住她的。
最不济也就是两个人摔在一起。
但太子殿下横手搂住赵昔微时,她吓得身子一歪,整个人向左一滚,连带着绊倒了衣帽架。
赵昔微望着这一地的狼藉,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地就挣了一下,想从李玄夜身上下来。
但李玄夜依旧紧紧搂着她,丝毫没有半点不自在。
她微一皱眉,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人家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话一出,就迎来太子殿下淡淡一瞥,道:“未出阁的姑娘,听人家墙角?”
然后长眉一挑,似笑非笑看向了乔云浅,冷冷发出一字,是丢给她的:“嗯?”
乔云浅这误会可就闹大了,但她也不敢喊冤,谁叫她真的听了太子殿下墙角呢?更何况……当时太子殿下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挺……挺很没有面子的。
既然这样,她认个错也没什么……
到底是游历四方精通多国语言的奇女子,只见她轻轻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又顺手整理了一下鬓发,整个举动端庄有礼,哪里还有之前的慌乱无措?
接着一提裙摆,就屈膝半蹲下来,向太子殿下行了个大礼:“臣女为核对账本而前来拜访太子妃,不料殿下大驾光临,不及告退只好避入内室,本是无意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又定了定心,语气淡然:“殿下若要治罪,臣女自当甘心领受,定不敢有丝毫委屈……只是……”她一抿唇,忽然低下声音,神态中虽还是那样端庄,却隐隐可见有忐忑,“只是此事都是臣女一人的罪过,还望殿下网开一面,不要祸及家父。”
李玄夜本来没个好脸色,见她这么条理清晰的一段话说下来,倒是有了几分缓和。
赵昔微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也顾不上尴尬和害羞,只急急携了乔云浅的手,柔声安抚道:“没事的,只是一场意外,要说有错,还是我的错更多些呢,况且殿下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怎么会为了这样一点小意外而治罪于你呢?”
第580章 太子妃做了不该做的事
又看向李玄夜,对他盈盈一礼,顺便又一眨眼,姿态是十二分的和顺乖巧:“殿下,妾身说得对不对?”
“……”
李玄夜勾了勾唇角,忍住想笑的冲动,淡淡道:“太子妃所言极是。”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妃!”
乔云浅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但也不敢太过放松,只恭恭敬敬地又福了一个,姿态庄重地道:“殿下宅心仁厚,太子妃贤良体贴,是臣民之福,亦是社稷之福。”
不愧是受过礼仪熏陶的官家大小姐,说起体面话来连赵昔微都自叹弗如。
最难得的是她言行举止有礼却不谄媚,既保持了臣民对主君该有的距离,又不失敬畏,比起和赵昔微在一起时的淘气率真,简直就是两个人。
赵昔微在一旁看着,欣赏之情又增加了一分。
人生难得有一个可靠的朋友。
她六亲缘淡,有血脉关系的姐妹没一个亲厚的,能遇到一个像乔云浅这样的朋友,既聪明又有分寸,这算不算上天送来的好运气呢?
于是就帮着向李玄夜又解释了一句:“云浅妹妹与我许久不见,一时聊得尽兴,便忘了时间,我见天已经黑了,于是才留她小住一夜,已经让人给乔大人送了信……”说到最后突然又有些心虚起来。
这不等于是不打自招,暴露了把他赶回书房的原因吗?
乔云浅听了半天墙角,对于太子殿下被美人儿狠心拒绝这件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加上她人机敏,赵昔微这一停顿,就立时就接了话头:“此事说到底还是臣女自己不好,是我太过任性,非要缠着微姐姐留宿的……”
李玄夜一挑眉头,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哦?”
赵昔微只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身边一直跟着暗卫,况且他内力深厚,隔着屏风的藏了个人,怎么会听不出来?就算一时没有察觉,事后肯定也早就察觉了……难怪这家伙说停就停,说走就走!
害得她又是献吻又是哄骗……敢情都是故意装的!就为了看她主动呢!
越想,就越觉得脸上燥热,就忍不住横了那人一眼。
那人又挑了挑眉,脸上还是那样平静,甚至还牵了她的手,关切问道:“太子妃怎么了?难道是觉得乔小姐说得不对?”唇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还是太子妃做了不该做的事,后悔了?”
“……”
赵昔微又气又羞,用力一掐他掌心,却被他牢牢捏住,没有任何动弹的可能。
乔云浅一愣,就瞥了太子殿下一眼,见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模样,分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什么。
又见赵昔微双颊绯红,手指被他用力扣住,欲挣不挣的样子,看起来受了莫大的委屈。
“不该做的事”
难道是为了她,把太子殿下赶去睡书房的事。
懵懵懂懂的少女哪知这是隐晦的情话,只当是自己连累了太子妃,忙一迭声地道:“殿下,此事都是臣女的错,请殿下千万不要怪罪太子妃!”
她也不是个畏畏缩缩的人,既然离家出走这种事都干了,又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微姐姐是好心才帮自己的,自己还让人家背黑锅,岂不是太小人了些?
便干脆坦言道:“臣女因家事与父亲闹不和,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又无处可去,不得已才投奔太子妃,而太子妃念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便好心收留了臣女一夜,不想会冲撞了殿下大驾,实属臣女一人的罪过,与太子妃、与家父,皆无半点关系,还请殿下降罪我一人。”
“孤明白了。”
见她自己竹筒倒豆子都招了,李玄夜这才淡淡一颔,说道:“原来是离家出走?”
乔云浅反正该丢的脸也丢了,再说了,太子殿下的情话都叫她听了去,人家一个大男人都不怕没面子,她一个弱女子怕什么呢?
是以就坦然点头:“正是。”
太子殿下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方才那个情话连篇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一般,淡然开了口:“该听的不该听的你都听了,既然你诚心悔过,孤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人,便给你赎罪的机会吧——”顿了顿,微一思忖,道,“为表惩戒,命你再去听一次墙角,如何?”
“什……什么?殿下您……”乔云浅瞪大了眼睛。
这算什么惩罚?
要她再听一次墙角??!听谁的?
她一个激灵,恍然想起看过一些话本上说,有些纨绔子弟生活放浪,最爱去花楼听别人的墙角……
乔云浅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都变了。
不是吧……
太子殿下难道有这种癖好?
“嗯?”李玄夜一蹙眉尖,不悦之情明显。
威压之下,乔云浅立时低头,却不敢应声。
她是公卿之家的千金小姐,有些事,宁愿掉脑袋也不能做!
却听太子殿下语气悠然,缓缓道:“顾小姐不是和你相熟吗?你既然来了东宫,难道不去拜访一下她?”
“……”
这话一出,赵昔微也整个人不好了:“殿下,你……”
让乔云浅去听顾玉辞的墙角,能听到什么?
除非是……顾玉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之前她套忍冬的话时,忍冬那绝望的眼神,顿时心下一凛:难道,顾玉辞的病,真的藏了什么玄机?
乔云浅也琢磨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又想到顾玉辞的所作所为,也有心要替赵昔微出口气,再说了,太子殿下都下了令,她哪里敢不从呢?
便屈膝一礼,道:“臣女与顾小姐虽然交情不深,但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既然来了东宫,便是该去顺道看看她的……只是……”
她也不是个傻的,这事要做了不管好不好,她可是要担风险的,语气一转,笑道:“只是臣女一人前行怕是有失礼数,想请这位侍卫大哥随行,不知殿下是否……”
袁策正在一旁当空气呢,猛地听见这位大小姐提及自己,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啊?”他反应过来,这是要拉他当垫背的啊!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自家主子已经淡淡吐出了一个字:“准。”
第581章 贵重的礼物
袁策急忙推辞:“殿下,属下有贴身护卫您的职责,是一步也不能离开您的身边,您把这种事交给属下,这——”
“嗯?”
袁策灵魂出窍,立马改口:“这真是找对了人!”
“嗯,那就这么定了。”太子殿下扫了一圈室内,然后收回视线,看向了身侧的赵昔微:“至于太子妃——”
赵昔微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家伙笑了笑,缓缓道:“将他人之物转送给孤,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解释?”
解释?
“解释什么?”赵昔微有些傻眼,她连那礼物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嗯?”
“啊……那个……”赵昔微吞吐了一下,忽然急中生智,道:“听说阿辞表妹送的是贵重之物,我想整个东宫最配得上这种贵重之物的,那就只有殿下你了。所以出于敬意——”
她点点头,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嗯!就是这样,是出于敬意、爱意、诚意,才特地将礼物转送给殿下的……”
“是吗?”他牙齿轻轻一咬,把重音放在了最后两个字:“不是故意?”
“当然不是了!”赵昔微摸了摸有些燥热的脸颊,理直气壮道,“阿辞表妹可是说了,那是顾夫人从黔地特意带过来的好东西,那必是什么轻易不能示人的传家之宝。况且,殿下与阿辞是表亲的兄妹,这等宝物,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呢?”
一旁的袁策实在忍不住,欲言又止道:“太子妃……”
才提醒了一句,就赵昔微狠狠瞪了一眼。
这呆头侍卫,怎么越来越放肆了!
袁策抿抿唇角,把要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赵昔微也察觉出了这礼物肯定不对劲。
但太子殿下还在盯着她,等着她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
不就是哄人吗?这有什么难的!
她又不是第一次了,被乔云浅听墙角都没退缩过,现在就更没有可能了!
抿唇一笑,语声柔柔:“我对殿下那样好,要送礼物肯定是诚心诚意的,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嗯。”太子殿下眸光微动,看起来比之前更喜怒难辨了,问道:“那么,太子妃打算给孤送什么礼物?”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赵昔微本来就是胡掰,一下子就愣住了。
“怎么?”他似嘲似笑地瞥着她,悠悠然地道,“太子妃不会只是随便说说,哄我开心的吧?”
“……”
在场的全都琢磨过来了:太子殿下这是在生气呢,生气太子妃不把他放在眼里!
乔云浅刚逃过一劫,现在更是紧张得大气儿也不敢出,只一瞬不瞬地望着赵昔微,那眼神充满了爱莫能助的同情和担忧,分明在说:微姐姐,你赶紧认错道歉吧!
认错道歉?
这怎么可能!
脚步悄悄一挪,贴近他的身侧,衣袖轻轻一拂,指尖悄悄探出,若有似无地勾住了他的拇指,然后仰脸冲他粲然一笑:“原本是给殿下准备了礼物的,只是尚未来得及送到你手里……”
眼见得他眸光越来越幽深,忙又笑道:“其实是因为那礼物过于特别,必须得挑个黄道吉日才行,否则便是有损诚心……倘若礼物到手却有瑕疵,殿下也是不想的吧?”
送礼物?还得挑个黄道吉日?
这种话也就骗骗袁策这种呆头鹅罢了,太子殿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哪里能被她骗到?
但,李玄夜低头看着她的指尖,却选择了相信:“既然这样,那我就等着微儿的大礼了。”
说完,反握住她的掌心,表情淡淡:“那太子妃好好休息,孤择日再来看你。”
赵昔微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刚刚明明已经哄好了的啊?怎么看脸色,还是不太高兴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在她茫然的注视下,他抽出手指,然后转身,掀帘,踏出房门。
留下赵昔微站在原地,怎么也没想明白。
“那个……”袁策轻轻一咳,拱手打破了沉寂:“太子妃,您难道真的不知道,顾小姐那份礼物是什么吗?”
赵昔微收回视线,忍不住好奇起来:“那个礼物到底是什么?”
“啊……”袁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难为情:“是一对金镶玉的瓶子,长长的,窄窄的,不过巴掌大小,精致得很。至于装的是什么……殿下打开就立刻塞上了,属下远远闻了一鼻子,似乎是……药。”
“药?”赵昔微更纳闷了,两瓶药,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思吗?再说了,什么药值得称之为“大礼”?
袁策面有尴尬:“黔地偏远,盛产秘药,属下猜测,大概是息肌丸、不死丹之物。”
赵昔微错愕,这顾玉辞,还真是给她送了“贵重的礼物”呢!
难怪李玄夜会生气。
袁策说完,又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属下把知道的都如实禀报您了,您看——”又瞄了乔云浅一眼,“您能不能帮我说个情,我还忙着去书房伺候太子殿下呢……”
“这是太子殿下决定的,我哪里能做主?”赵昔微过河就拆桥,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让乔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倒先委屈上了?”
“属下不敢!”袁策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您也知道,那个顾玉辞,她极擅调制秘药,我们……”
看了看乔云浅,或许是觉得她不配包括在内,沮丧地道,“我要是跟着去听墙角,万一中了毒……”
“你怕什么。”赵昔微对他的痛苦浑然不觉,犹自安慰道:“你就算是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太子殿下啊。你是他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她要是敢动你一个手指头,太子殿下能放过她吗?”
袁策目瞪口呆:“太子妃……”
“好啦!”赵昔微抬手打断他的话,从容许诺道:“你放心,若你真的中了毒,药费我都给你出了。”
“太子妃,这不是药费的事!”袁策苦不堪言,“我,我,我我还没娶媳妇呢!这种听女人墙角的事,我一个大男人去干,合适吗?”
“当然合适了!”赵昔微笑得如沐春风,“放眼整个东宫,就属你轻功最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在我屋顶来去如风多少次,我不是半点都不曾察觉?”
“谁说不是呢!”乔云浅还不忘补刀:“刚刚我正躲在屏风后,他一手就提着我扔了出来呢!”
“……”袁策无语凝噎。
天地可鉴,这都是奉命行事啊!
“怎么?”赵昔微眉头一挑,拿出了太子妃的威严:“看袁大统领这神色,莫不是对本宫有怨气?”
“不不不,属下不敢!”袁策把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哽咽着道:“太子妃您这样为属下着想,属下就是、就是觉得,很感动!”
第582章 养寇自重
星光寥落,月色如霜,
一名女子从随春苑转出,淡青色的裙裾飘飘,如一团轻盈的云雾,在栽满翠竹的小道上漫卷漫舒,直至隐入夜幕之中。
赵昔微独自站在高台,神思渐渐飘远。
高台下是翠烟湖,翠烟湖上有一座拱桥,桥那边,便是顾玉辞所居住的凝香水榭。
赵昔微站在高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顾玉辞的到来,掀起了一丝小小的波澜,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总归是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讳莫如深的顽疾,不可告人的秘药,还有李玄夜偶尔的沉默……
如废旧宫殿里一层层厚重的蛛丝网,看不明朗,却又无法忽视。
夜风幽冷,让她的思绪也跟着慢慢沉淀下来。
突然就想起了赵子仪。
自从禁足后,她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双腿恢复得如何了?
很奇怪,对于徐云娇和赵子仪的事,她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既没有怨恨也没有不满。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父母辈的事情,就让他们结束在上一辈吧。
她正凝神思忖着,却见湖畔的小道上,有一人大步行来。
紫衣金冠,身姿挺拔。
宫灯绵延如繁星,光影皎洁中,依稀可见他昳丽面容。
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被他的气度所折服。
顾氏出美人,已故皇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顾玉辞也是长安第一美人,而国舅顾雍也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而让赵昔微注意的,则不是他的容貌。
而是——
这么晚了,顾雍匆匆入宫,所为何事?
顾雍稳步上了拱桥,就要转下石阶,脚步却忽然一顿,下颌微抬,望向了赵昔微所在的高台处。
与此同时,赵昔微身子一闪,迅速隐入台柱之侧。
这个顾雍,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隔了这么远,又是夜色下,也差点被他发现端倪。
脚步平稳响起,顾雍踏下石阶,朝高台这边走了两步。
赵昔微手掌贴在后背,尽量让自己藏在宫灯的阴影下。
她倒不是非要藏着掖着,只是直觉告诉她,顾家肯定有什么猫腻——不然顾玉辞怎么突然就住进了东宫呢?
就在她盘算着该如何与国舅爷交锋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院门推开,一袭红衣闪耀如火,疾步踏出:“父亲!您怎么来了?”
顾玉辞住的地方十分狭窄,顾雍身材高大,坐在桌旁几乎有些伸不开腿。
整个房间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顾雍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
东宫就只有太子妃一个妃嫔,后院空着那么多寝殿,又不是没有宽敞的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顾玉辞好歹是国舅府上的嫡女,太子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些。
顾玉辞却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迹象,亲自捧上茶盏,道:“父亲,您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了,害得女儿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嗯,朝廷欲将减免田税,我奉命过来与殿下商议,顺道过来看看你。”顾雍接过茶,才抿了小半口,眉头又是一皱。
这哪里是茶,分明就是热水罢了。
目光微微一凝,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了一下房内。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衣橱,两个书架。
再无别物。
顾家虽然经历了大起大落,但到底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家族,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怕是在偏僻的黔州,也没有让她节衣缩食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寒酸的苦日子?
顾玉辞却似乎压根就不在意这些,只皱眉问道:“减税?不是马上就要和西凉人打仗吗?减了税收,军粮军饷怎么办?”
微微一愣,立时明白过来,“这是太后的意思吧?”
“是啊。”顾雍往椅子上一靠,便觉后背一颤,接着就是“嘎吱”声响传来,他顿了顿,极力忍着这种不适,将前朝的情况说给女儿听:“太后下懿旨说,连年征战,空耗国本,又逢多地天灾,为民生计,宜减轻田税、裁撤兵马——”
顾玉辞唇角一弯,露出几分讥讽:“一口一个民生,说得可真是好听,其实不过是养寇自重罢了!”
“你也看出来了。”顾雍又抿了一口热水,摇头轻叹道:“太后人老了,更加恋栈权力,宁可忍受西凉人的威胁,也不肯给太子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说着话,目光无意往女儿身上一瞥,见她穿的面料单薄宽松,眉头就锁得更紧了。
顾玉辞语气有些恨恨:“自陛下登基、太后临朝之日起,便一直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如今太子都二十岁了,西凉那帮逆贼仍是不肯称臣,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
顾雍捏着茶盏,语气冷沉了下来:“太后此举也不是全无道理。江南河北饱受天灾之苦,百姓都等着朝廷抚恤救济,若今年还如往常那样征收赋税,难免会失了民心……”
话没说完,顾玉辞就猛地抬眸:“父亲,您——”
顾雍淡淡一颔。
顾玉辞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道:“您这次回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辅佐殿下吗?”
顾雍看着女儿,神色复杂。
顾玉辞呼吸一窒,急急道:“父亲!您是太子的舅舅,是所有人眼里的外戚,如今殿下一心想要攻下西凉,正是需要您鼎力支持的时候,您怎么能选择袖手旁观,甚至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支持太后?”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掌,横过桌子,抓住了父亲的手腕,喃喃道:“爹爹,就算不是为了骨肉亲情,就算是为了我们顾家,您也不能与他对立啊。”
顾雍笑了笑,抬手按住了女儿的手指,坐正了身子。
就这么一个动作,那椅背“嘎吱”又是一下,让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辞儿。爹知道,你从小就心性要强,但有些话爹也不得不说了——”
他凝视着女儿,语重心长地道:“虽然有了陛下的诏书,可只要殿下他不愿意,你就永远不能得偿所愿,我所做的一切,也就都是徒劳。”
顾玉辞一怔:“可是,您也不能投靠太后啊。”
“傻孩子!”顾雍笑了笑,“爹爹什么时候说了要支持太后?”
第583章 看他君临天下
顾玉辞不明所以:“那您……”又觉得不妥,“爹爹,您是殿下的亲舅舅,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反倒是与他相背而行,这……”
顾雍拨开女儿的手,轻轻抽出衣袖,语气淡淡:“我们顾家就是太在乎国舅的身份,以至于左右为难,既想要家族强盛,又想要天子器重。可最后却是投鼠忌器,论心狠手辣不如太后,论步步为营不如赵子仪,落得个两边不靠,既不敢争权夺势,也不得君王信任。”
“我顾雍这么多年来,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何曾有过半句怨言?要不是赵子仪虎视眈眈,我何必这样心急火燎地回京……”
他抬手按住眉心,语气中有着深深的心痛和忧虑:“他幼年丧母,被陛下捧在手心养大,如今一个太子妃,就让他自毁长城。我这个做舅舅的,若仍是不闻不问,岂不是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他沦为傀儡?”
顾玉辞淡淡笑了笑:“爹爹这话说得极是。”
她想起这些天来在东宫发生的事,眼底突然有些失落,“若不是女儿亲眼所见,女儿也不相信,一个男人会对女人好到这般田地……不,这不能光用好来形容,简直是言听计从……若是普通男子倒也罢了,可他是太子殿下,身负家国重任,怎能困于儿女情长呢?”
顾雍眉心紧皱,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赵家那女儿,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手段?”
顾玉辞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不瞒爹爹实说,女儿曾也怀疑过,她是不是有什么手段,但如今住进东宫来真真切切见了,才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做。”
顾雍沉吟不语。
顾玉辞望着他,目光恳切:“爹爹,你是不是觉得,女儿在这里受尽了委屈?其实,她被关在那偏僻小院里,比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语气一低,“据女儿所知,殿下这些日子一直歇在书房,若她真的手段很厉害,那太子殿下必是一刻也离不开她的,又怎会说放下就放下,没有半点儿不舍?”
顾雍半信半疑:“听你这么说,殿下还算是能拿捏住分寸?”
“是。”顾玉辞点点头,思忖着道:“您难道忘了,当年女儿喝了那种烈酒,也未曾撼动他分毫……”她咬了咬唇,语气镇定,“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本就是个冷酷无情、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性子,又怎么会在朝夕之间,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呢?”
“爹爹不用担心,就算赵子仪有再大的野心,也未必能拿捏得住太子殿下的。”她浅浅笑了起来,明艳风华尽显,“爹爹你相信我,我们如今只需做一件事——”
顾雍目光一凝:“什么事?”
“等。”
桌上的油灯燃尽,顾玉辞起身,去床头的箱子里翻弄了几下,寻出一根灯芯,打开油灯换上,又执了油壶,重新注入灯油。
油灯重新燃起,屋内明亮些许,顾雍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顾玉辞望着父亲,从容一笑:“我们只需要等。太子才略过人、心性冷酷,不是等闲之辈能够摆布得了的人物。只要等时机一到,他自然会发现赵家的狼子野心,到那时,他难道还会这么宠着赵昔微吗?”
她摇摇头,笑意冷淡,“女儿认为绝无可能。父亲您也看到了,前些日子不过是陛下稍有疑心,他便干脆利落将赵昔微逐出了主殿……”
想到赵昔微要体验从高处跌落的痛苦,她不由畅快起来:“所以爹爹,我们只要等。等赵家野心暴露之日,便是赵氏覆灭之时,亦是女儿出头之机。”
顾雍对这个女儿的头脑向来不疑,此时见她神色冷静毫不沮丧,便也被说动了几分。
可又想到女儿现在无名无分的尴尬处境,又皱了眉头:“那辞儿你,在爹的眼皮子底下,爹总不能看着你受这种委屈而什么都不做。”
“不,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顾玉辞却坚定地摇摇头,“我们按兵不动,事情自会向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你是说?”顾雍身子微倾,想要凑近些,可那桌子立时“嘎吱”摇晃了起来。他眉尖又是一皱,只好又把身子挪开。
这是从哪弄来的桌椅?堂堂东宫,找不到一块好木材了吗?
顾玉辞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局面,只淡淡笑了笑,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陛下突然降旨,太子殿下虽然不愿,却也没有违逆,而是任由我暂时住在东宫,难道爹爹不觉得很奇怪吗?”
顾雍皱眉:“这是我与他商议之后的结果——”话一出口,顿时了然,“你是说,这是太子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是啊。以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爱,殿下要是真的抗旨,陛下也是无可奈何。可他却选择被动接受,这说明在他心中,对赵家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只需一个契机,便会生根发芽。”
顾雍自嘲一笑:“是啊,当年让你喝下那杯酒,亦是在他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深深一叹,“到现在,不管我再怎样掏心掏肺,也不能再得到他一丝一毫的信任了……”
顾玉辞默然。
这件事,何尝不也是她心里的刺?
一步错,步步错。
当年的她,太过于自信,太过于急切,以为这是一段青梅竹马的情分,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有很重要的分量。
父女俩同时陷入了沉默,良久后,顾雍才道:“你说得对,我们要等。”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黔地四年,都熬过来了,只要能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只要能看他君临天下,便是再赔上一个四年、四十年,又有何惧……”
顾玉辞却摇头一笑:“父亲多虑了,这次无需四年。”
在顾雍狐疑的目光下,她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下一个圈:“此事是从那杯陈酒而起,其中牵连了皇后病逝的秘密,接下来离揭开真相,还用等多久呢?”
顾雍眸光微变。
顾玉辞望着如豆苗般的油灯,悠悠然道:“当年皇后的病情如何,您是最清楚不过的。趁现在陛下疑虑重重,您为何不去一趟皇后寝宫,将当年之物彻底奉上?”
第584章 你不会是有了吧
“皇后寝宫?当年之物?”
乔云浅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酒酿圆子,将自己“蹲墙角”所听来的内容,一五一十说出来时,赵昔微满脸不解地问了一句。
紧接着又突然想起皇帝赐酒之事,就是一愣:“皇后的病情,真的和那杯酒有关系?”
乔云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和宫里没有往来,如何回答得出这个问题?但她在墙根下偷听了这么久,虽然还是有些没太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大概的主要意思还是明白了。
那就是:
第一,顾雍捏着皇后生病的真相!
第二,这个真相和赵子仪有关!
第三,现在顾雍打算把真相告诉皇帝!
这三个重要的事叠加在一起,让乔云浅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微姐姐,顾雍到底捏着什么秘密?你不会有事吧?”
赵昔微没有做声,第一个问题她不清楚,第二个问题她不好说。
那杯酒的事……
如果当时皇帝赐酒的时候,赵子仪的态度坚决一点,她现在都不会那么心虚。
事实上他的表现很难不让人不怀疑,他或者沈玉清,在当年皇后的酒水里动过手脚。
连她都有这种想法,那么李玄夜呢?
赵昔微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
乔云浅捧着粉白的小碗,里面的糯米圆子吃了一半,嘴里还含着一只酸枣,突然也跟着不安了起来:“微姐姐,你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相信你的,如果他不相信你,我就让我爹帮你说好话!”
赵昔微闻言就笑了出来:“你不是才和你爹闹翻了?”
她打了个呵欠,转身拉下了床帐,“你都要离家出走了呢,还让你爹帮我说好话,信不信你爹要是知道我帮着你,第一个就要去御史台参奏我一本呢!”
乔云浅见她终于笑了,心里就跟着松了一口气:“闹翻是闹翻,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再闹翻他也得认我啊!”吃了一个软乎乎的糯米圆子,“你信不信,他明天一大早就要赶来接我回去!哎,微姐姐,你放心,到时候我让他暗中帮你一把!”
话是这么说,但赵昔微肯定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到这种地步,更何况,乔云浅是朋友,她也不想让朋友因为担心自己而睡不踏实,便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瞎担心什么,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太子殿下呢!”
乔云浅想到太子殿下,就莫名想起了“听墙角”的事,“噗呲”笑出声来:“对对对,我们微姐姐有太子殿下保护!”又一眨眼睛,凑了过来:“睡过才算见过——”
赵昔微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
乔云浅做了个鬼脸:“微姐姐,亲过也算见过的,对不对?”
赵昔微气得一拉被子盖住脸:“我要睡觉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乔云浅醒来时,赵昔微已在外面准备早膳了。
看见珠帘内有动静,宫女立即上前,含笑道:“乔姑娘醒了。”
赵昔微穿着一件藕粉色大袖衫,搭配蟹壳青的长裙,裙身绣着银白色团花,系着一条红石榴色的腰带,如桃李枝头初绽的一朵花苞,清新自然,又朝气蓬勃。
乔云浅揉了揉眼睛,嘟囔着道:“微姐姐,服侍你穿衣的是哪个,我要跟她学习学习!”
隔着珠帘,赵昔微在桌旁坐了,一边指挥着宫女把食盒搬过来,一边笑着回应她:“前几日裁了四套春裳,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好啊!”乔云浅坐在床头直拍手,“你真是我亲姐姐!不,你比我亲姐姐还要亲!”
赵昔微睨了手舞足蹈的她一眼,嗔道:“还不快去梳洗了,趁热用早膳。”
乔云浅偏爱吃甜的,赵昔微让厨房特意备了一碟子四色水晶糕,两盅牛乳炖鸡蛋,又做了杏仁桃酥,另有小菜四碟,给自己的则是一小碗薏米粥。
乔云浅端起碗就愣了:“微姐姐,你怎么吃得那么清淡啊?”看看自己面前的糕点香酥,再看看赵昔微面前的清菜小粥,简直是怀疑她喧宾夺主了。
素玉笑道:“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太子妃最近不爱吃太腻太油的东西,就是鱼肉也不沾,说是闻着味儿就不喜欢。”
“啊?”乔云浅咬着筷子,着重打量了赵昔微几眼,迟疑着道:“微姐姐,你不会是有了吧?”
一语既出,席间伺候的宫女都呆了呆。
银宝和锦绣对望一眼,一个瞪大了眼睛,一个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我们小姐搬进偏院快一个月了……”
太子殿下都没留宿过,哪里来的孩子!
素玉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又曾是内廷女官,对于太子殿下是否留宿过,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她也知道,太子妃有孕这可是事关皇嗣的大事,这可是不能胡乱猜测的。
便轻轻一咳,提醒道:“乔姑娘慎言,只是春天潮气重,太子妃胃口有些不好罢了。”
乔云浅“哦”了一声,又忍不住道:“那你怎么胃口不好啊?是不是喜欢吃酸的?如果是这样,你还是要留意一下,可能是真的呢?”
赵昔微夹了一只糕点放在她盘子里,取笑道:“你再东打听西打听,小心再被你提着走!”
“……”乔云浅立时闭嘴。
吃完饭,乔安果然过来了。
他穿了紫色官服,带着黑色官帽,腰上佩着青玉带,恭恭敬敬地在廊下见礼:“微臣拜见太子妃。”
显然是刚刚下朝回来,还没来得及去公房,就直接奔东宫接女儿了。
赵昔微也不想多为难他,就笑着道:“乔大人可真是心疼女儿,我还说要留着云浅一起用午膳呢,看来是留不成了。”
乔安摸了摸额头的冷汗,陪笑道:“小女生性顽劣,多亏太子妃仁厚性善,才对她照拂有加。叨扰一夜已是大罪,岂能再坏了太子妃午间的清静。”
赵昔微掩唇一笑。
看乔安这神色,定是被某人教训过了吧?
乔云浅的气早就消了,此时见乔安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忙一步就奔了过去:“父亲!”
乔安见女儿活蹦乱跳的,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忙携着女儿又再次行礼:“微臣叩谢太子妃。”
再抬起头时,眉间忽然涌起一抹复杂神色,道:“太子妃,今日早朝结束,陛下召丞相入内殿,直往长乐宫而去了。”
“长乐宫?”赵昔微正觉得乔安这话说得古怪,猛然就想起昨夜顾玉辞的话,立时一怔:“皇后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