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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九九     东宫媚txt下载     东宫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0章 弃妇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本宫这么说话!”

    一声暴喝,裴才人霍然抬手,将要捉住赵昔微的手腕。

    赵昔微下意识往后退:“娘娘息怒。”话音未落,忽然一阵晕眩袭来。

    “怎么?”裴才人见她整个人向后一晃,不由冷笑出声,“少在本宫面前演戏,本宫可没碰你——”

    笑声未了,瞳孔猛地一缩:“赵昔微!”

    “哗啦啦”杯盏翻落,带起茶水飞溅。

    赵昔微半扶着桌沿,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那满地的瓷片,宛如揉碎桃花,红粉相间,煞是好看。

    但……

    这碎片之间怎么还夹杂着几颗鲜红欲滴的红豆?

    视线逐渐清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蹙了眉尖,缓缓抬起手掌,放在眼前。

    红色的液体从指腹缓缓渗出。

    一滴一滴,鲜红触目。

    她,受伤了……

    好疼。

    脑子里蹦出来这么一个词,眼眶没来由的一热。

    恰逢宫女掀开门帘,只看了一眼这场景,立时直冲过来:“太子妃!”

    银宝第一个抱住了赵昔微的手掌,一抹殷红映入眼底,顿时惊叫出声:“不好了!太子妃受伤了!”

    霎时间,一群宫女涌了进来。

    “快去拿药膏来!”

    “备热水来!”

    “送棉巾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麻。

    有急得哭了的,有吓得跪下的,有打哆嗦的,一片人仰马翻。

    等手忙脚乱地包扎好,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打量着太子妃。

    粉白色罗裙委地,浅绿的衣袖半卷,纯白的狐狸毛领,蓬松拢在肩头。

    纤弱得如同一枝嫩荷,被风轻轻一吹就要折断。

    宫人们看得心尖又是一缩,视线往上略移。

    面若梨花,白净皎洁。

    眼含春露,晶莹透亮。

    还有那长长的睫毛,上面坠着两颗珍珠般的泪珠儿——

    泪珠儿……宫人们慢慢念着这个词,身子猛地一震:太子妃,太子妃哭了!

    伤口其实也不算很深,比起被花枝刺破都要轻上许多。

    但太子妃自嫁入东宫,便一直是金娇玉贵的润养着,几时受过皮肉之苦?

    倘若今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所有人就都别想活了!

    心念电转,立时齐齐“噗通”跪趴了下去,嘴里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子妃恕罪!都怪奴婢伺候不周,奴婢罪该万死!”

    裴才人瞪着眼,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只是气不过,想要抓住赵昔微的手而已。

    怎么还没挨着身呢,那边就自个儿先往后晕倒了。晕倒就晕倒吧,这瓷片又是怎么扎破的手指?

    难不成演戏太深自个儿先当了真?

    呵!

    扯了扯唇角,裴才人讥讽笑道:“咱们太子妃可真生得细皮嫩肉,轻轻一碰就要破皮流血!”

    “娘娘!”

    银宝“唰”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怒视着裴才人:“娘娘伤了我们太子妃,不说赔个不是,反倒还要站着一旁说风凉话,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裴才人叱咤后宫多年,何曾被一个小丫鬟这么吼过?立时就皱了眉头,冷冷发出了一个字:“嗯?”

    虎落平阳,余威尚在,即使现在降为了才人,但骨子里仍是横行后宫的贵妃。

    光是这么一个字,都让人如临大敌,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就都缩了缩脖子。

    但银宝偏偏是个不怕死的,眼里除了自家小姐,哪里有什么贵妃?于是梗着脖子又斥了一句:“您把太子妃伤成这样,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道歉?”裴才人似乎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致,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银宝也学着她的样子笑了一声,“娘娘伤了太子妃,我在要求您道——”

    “啪!”

    巴掌声清脆,在房中清晰回响。

    “娘娘!”宫人掩嘴惊叫,“娘娘息怒!”

    裴才人这一掌下去得十分干脆,银宝被打得有些发懵,一时间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只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脸颊,那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裴才人被她看得更是火上浇油,随手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大胆贱婢!”

    “啪”一声闷响,却不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而是手腕被人牢牢扼住了。

    裴才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勃然大怒:“赵昔微!”她气得险些要晕过去,“区区贱婢,如此嚣张!你作为主子,不教训倒也算了,反而还要护着她?”

    赵昔微掐着裴才人的手腕,表情微冷,语声缓缓:“娘娘伤我可以,伤我的人——”

    冲裴才人微微一笑,红唇轻启,淡淡落下两个字:“不行。”

    “你——”裴才人满腔怒火砰砰砰地爆炸了。

    这个贱人,无时无刻都在和她作对!

    害得她丢了贵妃的位份,害得她失去了六宫的权力,害得她沦为了小小的才人!

    现在还要叫她在一个丫鬟面前丢脸!

    轻嗤了一声,目光落在赵昔微手臂上,讥诮问道:“倘若我不愿意呢?”

    赵昔微表情淡然:“娘娘要打人,请回自己宫里打。”手指一动不动,依旧捏着她的手腕,“在娘娘自己的地盘,您高兴怎么打就怎么打,妾身绝不插手。可娘娘无故擅闯随春苑,对着我的宫女大打出手,妾身还是要过问一二的。”

    “你——”裴才人用力挣了挣,却没挣脱。

    这个贱人,方才晕那一下,虚弱得跟个病秧子似的,现在手劲儿怎么那么大!

    定是装的,故意摆下陷阱,等着她往里面跳呢!

    越想就越气。

    倘若是依着她从前做贵妃时的性子,谁敢这么捉着她的手腕让她不得动弹?别说行动上没人敢,就是说话稍微有点不敬,她也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她咬了咬后槽牙,将那股劲儿好容易忍了回去,高声怒斥道:“赵昔微!你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妇,连自己都保不了,还妄想保护一个奴婢?!”

    赵昔微笑了笑,抬眼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

    珠帘锦屏,锦榻绣枕,是没以前那么奢华,但也绝不算是冷宫吧……

    不过,既然人家非说她是弃妇,那她就顺流而下,便认了这个头衔吧!

第541章 我这腰,挺直的

    她笑容一敛,十分谦逊和顺地道:“妾身不才,不能使殿下专宠,以至于沦为弃妇——”似乎对“弃妇”这个词有些不适,语气稍停了一停。

    裴才人“哼”了一声,掀起眼皮子望了望天:“知道自己是弃妇就好!”

    赵昔微唇角一勾,望着裴才人淡淡笑道:“人贵在自重,即便是成了弃妇,也不能丢了做人的体面和尊严,倘若有谁见着我失了宠,便一心想要落井下石,借机欺辱肆意伤害,我是断不能容忍的。”

    “不能容忍又怎样?”裴才人气笑了,“你难道还能叫太子过来给你撑腰?”

    “哈哈……”她笑得更大声了,“赵昔微,你不会还在做梦吧?太子为何把你打入冷宫?陛下为何赐你毒酒?太后为何病倒?你不会是都忘了吧?那本宫就好心提个醒——”

    声量略提高了些,尽显幸灾乐祸:“你这次可是把太后和陛下都得罪透了!纵然太子平时宠你,难道会为了你彻底和太后娘娘决裂?会为了你让陛下伤心?”

    咯咯笑了几声,她的语气中充斥着痛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赵昔微,当日你害得本宫沦落冷宫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她摇了摇头,假模假样地做出一副同情的样子,道:“赵昔微啊赵昔微,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呢?如今你父亲被软禁赵府,而你也被移居冷宫。如此种种,都证明陛下要好好的清算你们赵家了!而太子殿下,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可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主儿,他为了掌握朝政大权,可是连亲舅舅都不曾放过,更何况你一个小小妃嫔?”

    她啧啧叹了几句,连连追问:“在这种情形下,你当真以为,太子还会管你的死活?太子还会被你迷惑?”

    “天哪!”她眨眨眼,做吃惊状,“你不会还是做着太子妃的美梦没醒吧?你不会还在等着他把你接回去吧?”

    这么明显的嘲讽之语,底下跪着的人都打了个寒噤。

    是啊,太子妃自打搬进了这偏院,就再也没见过太子殿下了。还以为只是年轻夫妻闹小矛盾,却没想到,竟然是牵连到了前朝……

    太子可不是那种为了情情爱爱而罔顾朝政大局的人,看来太子妃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这么一想,顿时心下就有些戚戚然。

    可怜她们大好的青春,伺候一个彻底失宠的妃嫔,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出路了。

    银宝也红了眼圈。

    自家小姐都沦落到这种份上了,还想着要护着她这个做奴婢的。

    她心里一阵揪着疼,恨只恨自己没半点能力,不能让小姐复宠。

    但,头顶赵昔微的声音却半点沮丧都没有,反倒是更添几分从容——

    “那又如何呢?”

    她轻轻一笑,目光环顾了一圈四周,“她们都是我的人,我自当有保护她们的责任。太子殿下宠还是不宠,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她表情一正,“娘娘有一句话,我必须纠正一下了——什么叫太子殿下给我撑腰,娘娘这话可是大错特错了!”

    “哦?”

    裴才人惊愕抬眼。

    赵昔微指尖一拂,丢开了她的手腕,双臂顺势往腰间一收,然后双肩一抖,盈盈笑道:“我这腰,即便是没有太子殿下,也是挺直的!”

    裴才人才得了自由,正忙不迭地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腕,陡然听见这话落下来,还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就抬眼瞥了过去,立时一阵怒意又翻卷了上来。

    赵昔微双手撑在腰间,轻罗软袖垂落,越发显得纤腰袅袅,身姿修长。

    这贱人!

    好不要脸!

    身材好有什么了不起?值得故意现给别人看?

    裴才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入宫将近二十年,整个后宫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娇俏有者之,艳丽者有之,淡雅者有之……各种各样的美人,如春天的后花园,千姿百态,种种风情,说也说不清。

    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厚颜无耻的!

    更何况这贱人是真有几分姿色。

    她只瞧了一眼,竟就有些忍不住,下意识地还想再瞧第二眼……

    想她一个女人都这样,难怪太子被这祸水给迷住了!

    裴才人双眼似利箭一般,嗖嗖朝赵昔微身上刮了两下,也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还是什么,突然厉声喝令道:“来人!太子妃有损皇家体统!给我把她绑起来!”

    赵昔微本来只想小小的气一下裴才人,哪想到她这么经不起刺激,一时也有些惊讶:“娘娘,妾身做错什么了您要把我绑起来?”

    “你还有脸问?!”裴才人眼刀子嗖嗖又刺了过来,几乎要将眼前的祸水刺成筛子,“身为东宫妃嫔,不思辅佐殿下,却一心想着那些狐媚的手段!”

    “狐媚?”赵昔微皱了皱眉,三分怀疑、七分认真地问道:“敢问娘娘,妾身什么时候狐媚了?”

    论理,一个才人是没有资格教训太子妃的。

    但裴才人吃定赵昔微失宠了,加上确实是被气得上头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手指着她的鼻尖,怒声道:“你现在是不知道!等会到了太后面前,你就全都知道了!”

    赵昔微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难怪裴才人来势汹汹,原来是被太后当了枪使。

    怔愣的瞬间,裴才人已怒吼着又下了命令:“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我把她抓起来!”

    “娘娘!”地上跪着的宫人大惊,“娘娘,息怒啊!娘娘,有话好好说啊!”

    一个个全部伏在地上,齐齐的磕头起来,霎时间一片“咚咚咚”的声音。

    “不中用的东西!”裴才人正在气头上,抬起腿,一脚就踹在了最前面的那几个头上,“叫你们绑着她而已,又不是叫你们杀人,也吓成这样?”

    “娘娘息怒!”几个人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嘴里仍在求饶。

    “废物!”裴才人提起裙摆,一脚又踢了过来,“去,把太子妃抓起来,随本宫去见太后!”

    宫人们听见“太后”两个字,立时就身子一抖,止住了哭喊声。

第542章 你压根不管我的死活!

    “还不快去?”裴才人厉声又是一吼。

    这谁敢动手啊!

    可是不动手,又能怎么办?

    赵昔微看她们左右为难,便抿唇一笑,劝道:“你们便听了娘娘的吧。”

    “是……”几个宫女抖抖索索地爬了过来,带着哭腔道:“太子妃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不!”银宝一步冲了过来,挡在赵昔微身前。

    裴才人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破坏,几乎要气疯了:“又是你这个贱婢!”一掌又甩了过去。

    这一下,赵昔微没有阻止,银宝也没有躲开,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落下,在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银宝也没再捂着脸,甚至也不再顶嘴,只看着裴才人,一脸慷慨赴死:“今日是奴婢冒犯了娘娘,娘娘要打要骂,奴婢自行领受!切勿迁怒于太子妃!”

    自家小姐复宠是不可能了,倘若被绑着送去太后那里,还能活着回来吗?

    “你倒是个忠心的。”裴才人打了这一巴掌,气顺了不少,“可本宫也不得不说一句了,这是你家主子犯的错,打你骂你有什么用?”

    银宝一口气噎在喉中,呆呆地看着裴才人。

    “你这丫头可真有意思!”裴才人又睨向赵昔微,“我也是个心软的,见不得人家受罪……”她一抬手,吩咐道,“这样吧,两个一起,都送去长信宫,也算是成全了一场主仆情深!”

    “是……”几个宫女哆嗦着凑了过来。

    赵昔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乖乖伸出双臂,一边配合着她们的动作,一边冲裴才人含笑提醒着道:“娘娘,妾身到底是东宫的妃嫔,您不请示太子殿下一声,就这么把我带走,不太好吧?”

    裴才人瞪了一眼过来:“你还不死心呢?也罢——”冷冷一笑,随手指了个宫女,“你去告诉太子一声,就说本宫把他的太子妃带走了!”

    “这……”被指中的宫女身子一抖,正要拒绝,可一对上裴才人那冷厉的目光,立时就低下头去,瓮声瓮气地应道:“奴婢遵命。”答应是答应了,但却迟迟挪不动就脚步。

    裴才人皱起了眉头:“怎么?”

    宫人“噗通”就跪在了她脚下,求饶道:“娘娘恕罪,这话,奴婢、奴婢不敢通传……”

    “是吗?”裴才人抬起了脚尖,“为何不敢通传?”

    宫女咬着唇:“奴婢,奴婢……”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理由来。

    裴才人一脚就踹在了她肩上,喝道:“既然不敢通传,那就把他请过来!”

    赵昔微闻言又好心劝道:“自我被禁足起,殿下就一直从未来过,想必是根本不想与我见面,娘娘您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不一定能请得动他呢。”

    “什么小事?你身为妃嫔,言行失礼,这能是小事?”裴才人果真经不起刺激,衣袖一扫,在椅子里落座,一副坐镇八方的气势呼之欲出:“去,给本宫把太子叫来!”

    赵昔微等的就是这句话。

    正要说点什么,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

    “唉哟——”一声低呼,引得众人纷纷抬头。

    就见一抹浅绿衣袖晃了晃。

    靠近的几个宫女忙伸出手臂去抓:“太子妃!”

    赵昔微脑子嗡嗡作响,放任自己的身体,顺势跌了下去。

    宫人们惊叫了起来:“太子妃晕倒了!”

    裴才人脸都青了,装晕一次就够了,还来一次?

    立时大声喝令:“都别动!让她躺着!叫太子过来!”又冷冷一笑,“小小把戏,也想蒙骗本宫?”

    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过来,“太子殿下不在宫里!”

    裴才人眉心一拧,怒而起身:“那在哪里?”

    “奴婢,奴婢不知。”回话的人吓得牙关打颤。

    “行了!”裴才人想到自己在这干耗了半天,却是什么事都没办成,她就想把这一群吃干饭的都打杀了才干净。

    果然人没有权力是不行的,她才丢掉六宫大权多久?就连几个小宫女都使唤不动了。

    狠狠吸了一口气,踱了两步,走到宫女身边。

    俯下腰身,盯着她们怀中抱着的人。

    双眉微蹙,眼睫轻垂。

    看着倒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

    裴才人几乎要咬碎了满口的牙。

    这个贱人,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她,自己睡着了!

    她的脸凑近宫女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昔微,冷笑着道:“听见了吗?太子压根就不想管你的死活!”

    而此时此刻,校场里也传出一声哀嚎:“你压根不管我的死活!”

    寒风呼啸而过,旌旗飘扬如虹。

    马蹄疾奔,卷起黄沙阵阵,让清澈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发黄的灰尘。

    更兼有响亮整齐的口号,伴随着一声比一声急促的鼓点,让每个人都为之热血沸腾。

    辞去旧岁,进入开春,朝廷即将要进入新一轮的战备。

    鼓点未歇,四周的口号仍在继续,

    “哎哎——”惨叫声传来,一红一白,两匹马直冲过来。

    红色的马上,坐着的是一位红衣男子,那张比女人还柔美几分的脸上,此时却写满了苦大仇深——一道沙尘一道汗,纵横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而白色的马,就有些特别了——马肚子上挂着一个人。

    这人一身白衣,半个脑袋几乎要挨着地面了,嘴里仍在嚎叫着:“救命啊——救命!”

    “咻——”一声长啸,一匹黑色骏马迎面奔来。

    惊起两匹马几乎竖起了前蹄。

    “啊啊啊!”红衣和白衣两人跟着叫了起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那黑马势如闪电,裹挟着寒风直冲过来。

    处于失控状态的红马和白马,立时前蹄猛地一跃,发狂一般冲上前去,眼看就要撞上黑马。

    极度的惊吓之中,那红白两人都失了声,只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马上的人。

    “吁——”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李玄夜手臂一收,勒住了缰绳,

    他望着两个脸色惨白的同伴,眉头皱了起来:“一年多了,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什么叫我们没有长进!”同伴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嘶哑着嗓子又哀嚎了起来,“你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这可是西域烈马!你怎么能这样刺激它!”

    “顾寒苏!”李玄夜端坐于马背上,望着倒挂在马鞍上的人,长眉微挑,“一个大男人,连匹马都控不住,你好意思?”

第543章 你有了新欢了?

    “你你你你……”顾寒苏气结,正要反驳回去,那马儿又嘶叫了一声,吓得他后背一僵,立时抱住了马肚子,“我的小马哥,哦不,我的马爷爷、马祖宗、马神仙……求求您快收了神通吧!”

    李玄夜长鞭一抬,指着他的右腿,提醒道:“足弓发力,后腰上收,手臂绷直——对,翻身,上来!”

    跟着他的指令,顾寒苏手忙脚乱地揪住马鬃,好容易才控住发狂的马儿,爬上了马背,解除了生命危机,立时又嚷了起来:“殿下,你要我死直接说好不好!把我搁马背上吊着有意思吗!”

    李凤仪抱着马脖子,也跟着控诉起来:“就是!要折腾人就算了,还挑了这么两匹烈马!这种烈马,我们两个怎么驾驭得了?!”

    李玄夜眉头皱得更紧了:“敌人并不会在意你骑的是不是烈马,两军交战,如你们这般瞻前顾后,便会误了最好的进攻机会。”说着一抖缰绳,命令道:“坐好!继续练!”

    “喂,我只是个军医啊!”顾寒苏张口结舌,“喂喂喂,你不会是想把我送去前线吧!不是说好了,就让我坐在军帐里写写药方就行?”

    李玄夜冷眼看着他。

    顾寒苏被看得心里发毛,就扭头又转向自己的难兄难弟:“世子爷,你倒是也吱个声啊!”

    李凤仪算是有点良心,骑着马绕着难兄转了一圈,见他身体完好无恙,就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来都来了……”

    “老天爷!”顾寒苏仰天长啸,“我一介草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欺负……”

    李玄夜没有理他,只看向李凤仪:“你怎么样?”

    李凤仪拍了拍胸口,将那股子惊魂未定的感觉压下去,强颜欢笑道:“还好,还好!”又干笑了一声,“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烈的马……”

    “是吗?”李玄夜挑了眉尖,“当年逆贼围城,年仅十七岁的江夏王世子单枪匹马冲出城门,一步射杀十人……”微微一笑,他淡淡道,“孤以为,不论是箭术还是马术,世子爷都该是万里挑一的好才是。”

    “啊……”李凤仪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玄夜睨着他,没说话。

    迎着那审视的眼神,李凤仪心里就莫名有些发虚,哈哈笑了几声,避重就轻地道:“这不是前些年病了一场吗?病了之后身子没养好,到现在都没恢复呢,哪里还能跟之前似的生龙活虎的?别说是骑马打猎,我现在就是拉弓都有些吃力呢!”

    “是吗?”李玄夜又挑了一下眉,显然对他这套说辞是半个字都不信。

    李凤仪被这么看着,也觉得心里毛毛的,就一拍马鞍,反客为主地道:“对了!听说你把太子妃禁足了?还打入冷宫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和好?”

    果然,这才是太子殿下的软肋,一提太子妃,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了。

    他微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强行拽了过来:“凉州战事悬而未决,国库大半的银子都填了进去,今年再不能如此僵持下去了……”

    李凤仪怎能给他这个机会?

    立时催马靠近前来:“看你这脸色,就是还没和好了?”

    眼见得太子殿下眉心越来越黑,他勾唇又是一笑,那张明媚又俊朗的脸顿时鲜活了起来:“不是吧,真的没有和好?!”

    那头顾寒苏也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你们吵架了?”手一拍马背,惹得胯下马儿嘶吼一声,前蹄高举,眼看就又要发怒,他忙俯身抱住马脖子,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小马哥,我的小马哥,我的马祖宗,您息怒,您息怒啊……”

    李凤仪乘胜追击:“你难道是有了新欢?啧啧啧,果真无情啊……她可是你正妃呢,你就算是看上了别的美人儿,也不能把太子妃撇下啊……”

    “什么??你有了新欢了?!!!”

    顾寒苏猛地抬头,就连对烈马的恐惧都顾不上了,一夹马肚子就也凑了过来:“你你你你你怎么变心得那么快!?”他一脸愤愤不平,“让我师父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

    太子殿下看了两人一眼,一勒缰绳,就要催马前行,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哎哎哎!”顾寒苏急得不行,忙跟了上去,“你倒是说话啊,你为什么把太子妃打入冷宫了?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哦……”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她的寒症没好?你放心!”又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道:“我师父正在潜心研究药方,怕是要不了多久,太子妃的寒症就能彻底治愈了!”

    见他仍是不理自己,又急急道:“要不,一会儿我亲自去东宫看看,替她诊诊脉,开个温补的药方,只是也别补过头了……”

    “顾寒苏。”李玄夜再次勒住了缰绳。

    “啊?”顾寒苏就是一愣。

    李玄夜冷眼看着他,语气十分不善:“你放心,她身子好得很!”

    “好得很?”顾寒苏就更不放心了,甚至都有些生气了:“那你为什么把人家打入冷宫?”目光一沉,一扯缰绳,堪堪拉开一点距离,审视着对方:“是不是急着要个子嗣,所以就嫌弃人家了?”

    双眉一拧,一脸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只是说了不能急,又不是说不能要,你怎么就……”

    李玄夜一脸似笑非笑,问道:“就什么?”

    顾寒苏抿抿唇角,正要把话收回去,那边李凤仪就大声接着道:“怎么就见异思迁,看上别的美人呢!”

    一语才出,校场上擂鼓的战士动作恰好停止。

    他这一嗓子很响亮,再加上他的音色有些尖,穿透力极好,顿时整个校场上训练的士兵就都听到了,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

    太子殿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顾寒苏一心只念着赵昔微的处境,便又急急问了一句:“你看上谁了?”见他不答,又看向了李凤仪,“怎么回事?”

    李凤仪又略提高了音量:“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他要看上了哪个美人收在身边,算得了什么大事?”

    “??”顾寒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转脸看向太子殿下:“这,这,这可是真的?”

    “没有。”迎着一众将士,对着数百张惊愕的脸,太子殿下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道:“没有别的美人!”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人小跑着过来:“殿下!不好了!裴娘娘找上门来,说她家的姑娘要您负责!”

    锦衣佩剑,面容俊朗,正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袁策。

第544章 告恶状

    赵昔微等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

    这期间裴才人一直在冷嘲热讽。

    一会儿嘲讽她“不见棺材不落泪”,一会儿又怒斥她“狐媚祸水早该反省”,一会儿又诅咒她“害人终害己”,直将满屋子的宫女都吓得跟蛐蛐儿似的,一个个都伏在了墙根角落。

    赵昔微本来想借着晕眩的机会,好好养养神的,可有这么个女人坐在上头一直发泄个没完,哪里还能安生?

    就在她在琢磨着该不该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齐齐请安的声音。

    惶恐中带着喜悦、紧张中透着振奋,甚至还有着一丝丝欢呼的意味——

    “太子殿下!”

    赵昔微歪了歪脑袋,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将脑袋靠在宫女的膝盖上。

    他来了!

    她抿了抿唇,想把内心的欢喜压住,然而嘴角还是不可控制地翘了起来,如月色下的湖水,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漾开一层层的波澜。

    “噗通”、“噗通”、下跪的声音一节节传来,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太子殿下”,一个脚步声从廊下踏来。

    闭着眼睛,让人的听觉和嗅觉都更为敏感。

    那脚步还如往常那样沉稳有力,穿过游廊,跨过庭院,登上石阶,一步步踏入门中。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衣摆卷起的阵阵寒风,也能嗅到他袖子里的缕缕熏香。

    她的心突然没来由的砰砰跳了起来。

    有些紧张,有些期待,还有些不安,还有一些委屈……

    他们好多天没见了……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都不让人送一句话来,别说是旁人,就是她自己都快觉得自己真的失宠了……

    才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又突然想到了个更重要的事情,心尖猛地就缩了一下。

    刚刚被裴才人这么一闹,她又是受伤又是晕倒的,发髻肯定乱了,妆说不定也花了,袖子上还有着血迹呢……

    这个样子,肯定很不整齐,很失礼数……

    这要是落入他眼底,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赵昔微一颗心突然有些乱糟糟的,甚至觉得,在大婚那天,他朝自己走来时,她第一次把手放到他掌心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早知道,她晕倒下来的时候,该选个好一点的姿势的……

    珠帘“哗啦”作响,脚步来到她身前,突然一顿。

    寒风扑入鼻尖,好闻的梅花清香袭来,淡淡的,冷冷的,却不容人忽视,似他本人一样。

    赵昔微闻着这味道,心跳陡然加速,慌乱中忙垂了下巴,整个脸埋在了宫人的衣袖下。

    四周鸦雀无声。

    他没有出声,在她身旁静静驻足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昔微一颗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砰砰砰”如擂鼓一般,清晰可闻。她甚至产生了怀疑,他是故意在听她的心跳……

    有一个念头自心底里跳了出来,“要不,就不装了吧……”

    才动了动眼皮,尚未睁开眼睛,他忽然开口了——

    “怎么晕倒了?”

    声音冷冷的,强势而威严,又有着几分压抑着的急切。

    乍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她险些就克制不住扑入他怀里的冲动。

    宫女颤抖着的声音将她扯回了现实:“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晕倒了过去,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为何……”

    裴才人冷冷哼了一声,气势明显较之前弱了些许,但仍是十足十的愤怒,抢先控诉了起来:“……家姐的婚事,赵家人做得着实过分了些,我便过来找太子妃商议商议,谁知她不仅不肯插手,反倒是给我甩脸色,二话不说就吩咐下人送客……我现在即便是位份低了,可到底是皇次子生母,她怎能半点敬意都没有?”

    略顿了顿,似乎太子的沉默令她有些不安,但很快又恢复了该有的理直气壮:“这还不算,为了跟我置气,还装晕,这么大个人了,说倒就倒下,也不怕磕着碰着了自己!”

    也许是得了什么鼓励,冷冷又哼了一声,语气越发的强硬起来:“身为东宫正妃,行事如此荒唐,你说该不该管管?”

    “嗯。”李玄夜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不辨喜怒,“裴才人说得对,是该管管。”

    “是啊,还是太子你明事理。”裴才人笑了一声,又道,“我原本想着带她去太后面前,好好听听老人家的教诲呢,现在看由殿下来管教也是一样的。到底是你的妃嫔,说不定你提点几句,她就全都听进心里去了,从此改过自新,也未可知呢。”

    赵昔微越听,就越是惊讶。

    她真没看出来,裴才人还有这样告恶状的水平。

    到底是掌握过后宫大权的,关键时刻挺会给自己找场子的!

    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她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

    却感觉他身形微动,似乎是弯下腰来了。

    他靠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热热的气息在她的脖颈之上,痒痒的,柔柔的。

    赵昔微的脸忽然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等了一等,见他仍是迟迟没有动静,便再也忍不住,悄悄半睁开了一只眼睛。

    哪知道,他正在凝视着自己。

    目光相撞,如闪电流云,慌乱之间,她迅速垂下眼睫,继续“装晕”大计。

    裴才人的声音又不识时务地响起:“殿下定要好好约束约束她,如今虽然禁了她的足,可还是半点悔改都没有,自己不讲理就算了,还调教出来这样鲁莽的下人,就连本宫面前也敢大呼小叫的顶嘴,难保今后不会惹下什么更大的是非来……”

    “又或者是冒犯了太子你,又或者是冲撞前朝的官员,一切都不好说,这都是因着太子妃本人桀骜不驯,骄纵任性的缘故,还望太子你好生惩戒一番,好教她知道什么是妃嫔本分,从今以后做个贤惠懂事,温柔体贴的女人才对。”

    这赵昔微可就装不下去了……

    裴才人这样的,竟然也好意思说她不够温柔体贴?

    手指微抬,正要坐起来,突然一双手掌从腰侧穿过,贴在了她的后背。

第545章 你怎么天天都想当爹

    裴才人添油加醋的话语声陡然一停。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赵昔微的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在她后背轻轻滑了一下,然后掌心微动,如拨动琴弦一般,轻轻抚过。

    她身子陡然绷紧。

    这轻轻一摸,没什么调情的意味,但却还是让她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嗓子都紧张得有些发干。

    真讨厌!

    她就是装个睡,都不让她安生!

    他低笑了一声,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满,双臂一收,将她稳稳当当地搂在怀里,让她的脑袋贴在自己心口,有意让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才忍不住低斥了一句。

    “真是不听话!”

    声音很柔,又带着几分冷肃,有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说着拦腰抱着她起了身。

    才走了一步,裴才人急切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太子殿下!?”

    李玄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道:“裴才人还没说完吗?”

    “你——”裴才人又不蠢,怎么能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包庇之意,立时就噎了一下。

    李玄夜笑了一声,用力抱了抱怀里的人,缓缓道:“既然说完了,那就赶紧回去吧!袁策——”语气一顿,命令道:“护送才人娘娘回宫,不得有误!”

    “什么?”裴才人满脸不可置信。

    李玄夜至始至终半个眼神都没给她,抱着赵昔微,放在了床榻上。

    屋子里一众宫女,皆是大眼瞪小眼。

    不是说……

    太子妃失宠了吗?

    不是说……

    才人娘娘要好好教训一番太子妃吗?

    现在太子殿下抱着人,放在了床上,是什么意思呢?

    还有这才人娘娘,她怎么还杵着不走呢?

    才人娘娘不走,太子殿下又不发话,那她们做下人的,是该退下呢,还是守着呢?

    介于太子殿下正抱着太子妃,她们也就不好多看,只好齐齐把视线一转,不知所措地望向了裴才人。

    裴才人在屋子里站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

    什么失宠,什么冷宫,什么禁足!

    这分明是宠得很呢!

    裴才人顿时连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在这里折腾了半日,没叫这贱人失了宠,反倒是让她复了宠?

    这可怎么行!

    她一旦复宠,赵家岂不是更加得意忘形,更加看不起裴家?

    桩桩件件加在一起,令裴才人的心窝子就像被火烧火燎一样,难以忍受地追问道:“太子妃言行不逊,太子就这么算了?”

    “怎么?孤的话听不懂?”李玄夜正在检查赵昔微的手上的伤口,听见这话就是冷冷一笑,抬眸瞥了过来:“还是裴才人觉得,自己有资格插手东宫?”

    “我……”裴才人纵是往日在后宫叱咤风云,但那也仅仅是因为皇帝生性宽厚软和。

    李玄夜拿出一国储君的威严来,便是朝堂上那帮老狐狸都要抖三抖,更何况是一个深宫妇人?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来,甚至下意识地还往后退了一步。

    李玄夜又笑了笑,道:“有些话,孤看在晋王的份上,也就不想太过计较,毕竟闹大了伤得是他做皇子的尊严,也教陛下心里难受,至于今日之事到底孰是孰非,裴才人最好掂量掂量分寸。”

    “你——”裴才人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李玄夜却没给她继续废话的余地,冷着脸就唤了一声,“袁策!”

    “属下在。”

    他语气一顿,慵懒了几分,“孤今日有些乏了,倘若再有人扰了孤的清静,便唯你是问!”

    “是!”袁策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使了个眼色,就又有几个侍卫从廊下钻了出来,一左一右做出了个“扶”的动作:“小人恭送娘娘回宫!”

    裴才人就算是再不甘心、再有憎恨,也没有办法,只得狠狠一咬牙:“本宫自己会走!”

    才踏出一步,身后“砰”地一下,房门迅速掩上。

    不算厚重的槅扇,隐隐传来惊呼声:“李玄夜……”

    而方才还冷着脸的太子殿下,瞬间就变了脸。

    低低一笑,俯身埋在美人儿肩窝,寻着她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语气含糊不清:“好好的装什么晕?嗯?”

    赵昔微还有些懒懒的,便由他压在身上,只推了推他的肩,道:“我什么时候装晕了?就是有点困——”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嘟囔道,“你回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你这没良心的!”太子殿下怎能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捏住她的手,顺势往头顶一压,道:“裴才人说了这么一堆,倒是有一句话挺对的!”

    赵昔微动弹不得,只好睁大了眼睛看他:“什么话?”

    “是该好好惩戒你一番了!”语声一落,几乎是同一时间,温热的吻也落了下来。

    好几日不曾亲近,他耐心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不等赵昔微反应过来,已迅速拉下了她的衣领。

    赵昔微整个人还是懒懒地提不起精神,一边胡乱捉住他不安分的手,一边求饶:“别闹了,我身子乏得很,想歇歇呢!”

    “怎么了?”李玄夜目光一凝,认真端详了她几眼,见她半阖着眼,神色倦倦,下意识就问道:“我听人说,你最近一直贪睡,还有些头晕……难道是?”语气陡然紧张了一下,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赵昔微倏地就睁开了眼,噗呲笑了起来:“你……你……”

    她半伏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你怎么……”

    李玄夜低头细看,见那梨花般皎洁的脸上,陡然生出两朵淡粉色的红晕,有种说不出来的娇柔可爱,就在她脸上捏了一下,问道:“我怎么了?”

    赵昔微脑袋一缩,仍是笑个不停,又怕他动手动脚,又贪恋他的怀抱,便拿手指抵在他心口,略停了停,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怎么天天都想当爹!”

    “是啊!”李玄夜想也不想就承认了,暧昧一笑,就又贴了上来:“那微儿给个机会,成全一下?”手掌从腰侧滑下,抚上她的小腹,突然就有一个念头冒了上来。

    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是像她多一点呢,还是像他多一点呢?

第546章 你最好了!

    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是像她多一点呢,还是像他多一点呢?

    “嘶——”赵昔微就抽了一口凉气,推了推他的肩。

    李玄夜便顺势搂住她翻了个身:“你真是没良心,才给你撑了腰,转身就过河拆桥!”

    赵昔微伏在他怀里吃吃的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隔了几天不见,再看到他,她就打心眼里的欢喜,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是这样躺在一起,她也觉得很满足。

    但太子殿下肯定不能满足于此的,只抱着躺了一会儿,手掌就摸上她的肩:“让我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茶盏是我不小心打碎的。”赵昔微一边躲,一边笑:“殿下未免太小看人了,我怎么可能真的让别人伤到自己?”

    “是是是!”李玄夜哈哈大笑,“我们微儿可厉害了!”说话间,手心已探入衣领,语气逐渐低哑:“好几日不见,让我瞧瞧有没有更厉害——”

    这大白天的,且随春苑可不比主殿,万一有个不长眼的闯进来可就好看了。

    赵昔微往后一缩,忙拉住他的手掌,问道:“殿下今日不忙么?”

    “还好……”李玄夜下巴微抬,含住了她的唇。

    “原来殿下不忙呢?”赵昔微眼波一转,声音就娇气了几分,“那前几日定是很忙了……”

    李玄夜纵然沉迷温柔乡,也保持了惯有的机敏,一边热烈缠吻,一边还能思路清晰地应付盘问:“军中新编了两支骑兵,父皇交由我全权负责,这几日忙着操练呢。”

    “骑兵?”赵昔微被吻得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就问道:“那是准备袭击战么?”

    “嗯……”李玄夜停了停,有些意外:“你读过兵书?”转瞬又有些了然,“你娘教你的?”

    “没有。”赵昔微摇摇头,“是上次在殿下书房里略翻了翻,偶尔所得,不算什么。”

    沈玉清虽然是一代才女,但隐居山林后完全隐藏了毕生所学,哪里还会教她这些?

    李玄夜也想到了这一点,话刚问出来时就有些后悔,便摸了摸她的脸,缓缓道:“西凉人极擅马战,陇右军固然人多,可却困于没有强硬的骑兵,只能被动防守不敢主动出击……”

    “年年征伐,耗尽国库不说,更使百姓愁怨,现在进入开春,西凉人修养了一年,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少不得又有一场恶战……”

    他讲得很细致,似乎怕她听不太懂,对于一些比较难理解的,诸如地形条件、军阵分析等,还耐心作了解释。

    赵昔微其实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她就觉得很有意思,而且这是他最头等的大事,她自然也就无法忽略,于是到最后她听得是意犹未尽,连连追问:“那想要打赢他们,是不是很难?”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很难,因为赵家三叔驻守西凉,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

    “还好!”太子殿下却是哈哈一笑,“只要把这支骑兵训练好,西凉之患今年内必能解决!”

    可赵昔微还是暗暗捏了一把汗,担忧地道:“殿下是打算主动攻打吗?那太后那边……”

    她虽然不问朝政,但也知道,太后曾经想要撤军的。

    即使李玄夜从未在她面前透露过什么,但她也隐隐猜到了现今朝廷的难处——缺钱。

    陇右十一军,将近十万人,在边境耗了这么多年,战不能战,退不能退,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底洞。

    朝廷左手才收上来的税,右手就要填进这个窟窿,甚至于几个月前,世家大族也带头捐献了不少银子,但仍是杯水车薪,无法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而去年又经历了两场天灾,多地粮食歉收,以至于朝廷都开始缩减官员的俸禄了。

    可现在问题难就难在,但凡军国大事,都不是皇帝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如果要增兵支援西凉,便绕不过太后的旨意。

    太后若不同意,那么国库就拨不了银子,拨不了银子,又怎么能主动发兵?

    李玄夜笑了笑,道:“不过三千余人,她同不同意有什么要紧?”

    赵昔微更吃惊了:“三千余人?我听说西凉人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不等他回答,立时就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袭击作战,兵马在于精而非多……”

    李玄夜本来就是随便跟她一提,倒没想到她这么上道,便笑着赞道:“微儿真聪明!”摸了一下她的脸,饶有兴致地道,“微儿再往下猜猜?”

    赵昔微思忖了一瞬,整理了一下他方才所说的内容,很快就梳理了思路:“西凉人虽然善于防御,但各部较为分散,殿下的计划是,让陇右军按兵不动,死死拖住他们,再发动骑兵突袭王庭……”

    说到最后,眸光一亮,语气也轻快起来:“擒贼先擒王,一旦拿下敌方主将,那么战事差不多就结束了!”

    见他脸上笑意越来越深,便俯身趴了下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娇声道:“我说得对吗?”

    “对对对!”太子殿下夸得毫无保留,“我们微儿一点就通,比朝堂那帮老狐狸还聪明!”

    “那我可不敢比!”赵昔微弯起了双眸,眼底有璀璨的光芒流动,笑道:“殿下对我可真好!”

    李玄夜挑眉:“这就好了?”

    “嗯……”她将下巴搁在他胸口,欢喜地道:“你最好了!”

    被人认可的感觉很好,但最难得的是他那份心意。

    和天底下大多数男人一样,李玄夜也不喜欢女人过问朝政。

    但他又和那些男人有很明显的区别。

    别的男人不喜欢和女人讨论这些,是因为觉得女人没有资格讨论这些。

    而他是出于一种保护,有些事关系到赵家,他不想让她牵扯进去。然而可对于那些不会伤害到她的东西,他还是会一五一十的跟她解释。

    这样就很好了。

    她要的就是两个人能有商有量的,什么事都可以躺在一起好好的聊聊。

    不过……

    才高兴了一下,她又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太后不会暗中为难你吧?”

第547章 我把窗户给你留着

    “我是父皇的嫡长子,她再为难,还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把我换了不成?”李玄夜抚着她的脸,叮嘱道,“倒是你,千万要留个心眼,别叫她给算计了。”

    “算计我?”赵昔微一愣,“我如今窝在这别苑,足不出户的,她还能怎么算计?”

    太子殿下又不傻,这种时候,怎么能真的和美人儿一直讨论沉重的朝政大事?

    立时把人拉进怀里,手掌又从衣衫里滑落,一边不轻不重揉捏着,一边心不在焉地道:“总之……还得委屈你在这儿多住一阵子……”

    赵昔微被他揉得浑身发软,整个人就越发提不起劲儿了,睡意昏昏地道:“殿下还是回去吧,否则教外头的人知道了,难保不会识破……”

    太子殿下馋了半天,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哪里能怎么轻易放手?便低声诱哄道:“就一会儿……”

    赵昔微噗呲就笑了出来:“一会儿?是多久?”

    美人儿言笑晏晏,柔顺的青丝垂落,露出半截修长的脖颈,白嫩的肌肤莹润如雪,透着一种精致的光泽。

    太子殿下目光一下子就变了:“嗯?”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昔微被他这么一看,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捂着脸就耍赖,“是你想歪了!”

    “是吗?”太子殿下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那今晚别睡了?”

    “不不不——”赵昔微现在恨不得一天睡上个十二时辰,怎么还经得起他闹腾,便连连求饶:“我错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吃素的,手指一挑,就扯了她的腰带:“晚了!”语声未落,滚烫的吻已沿着锁骨往下。

    “别——”赵昔微倒不是怕他,而是怕外面有人,忙又推了推他,道:“这么闹下去,叫外头知道了,我这弃妇的名号可就保不住了!”

    李玄夜哭笑不得地抬起头来:“谁说你是弃妇?有你这么快活的弃妇吗?”

    “我哪儿快活了!”赵昔微把衣领拉好,轻轻一哼:“前朝后宫,一个个的都想着欺负我呢!”又睨了他一眼,幽怨道:“被冷落多日,人家受的委屈可多着呢,殿下如今来了,也不好好补偿一下……”

    “嗯?”

    太子殿下好容易才平息了燥热,索性将她牢牢控制在床上:“那我现在好好补偿一下!”

    赵昔微笑得喘不过气来。

    眼见得他越来越难以自控,便收了逗弄他的心思,作贤良状,柔声劝诫道:“殿下还是再忍忍吧,为了军国大计、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陇右十一军的胜利,殿下切不可贪恋一时的温存……”

    李玄夜不为所动。

    赵昔微就戳了戳他的胸口,小声商量道:“那,晚上好不好?”

    缠吻动作一停。

    赵昔微乘胜追击,继续商量道:“我把窗户打开?”

    李玄夜被逗笑了:“你当我是飞贼呢?天天晚上翻人家的窗?”

    赵昔微忍不住提醒他:“你又不是没翻过……”

    “那还不是怕你生气吗?”太子殿下毫无做贼的羞愧感,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我那夜要不是过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理我了?”

    “我可没有……”赵昔微倒也没真生气,毕竟那天在赵府发生的事的确是太严重了,他要怎么样惩罚她,她都只能认了,真的把她打入冷宫,她也会安安静静接受。

    被他一提,就有些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我在你心里,是这样小气的人?”

    “不是不是!”太子殿下立即改口,搂着她重重亲了一口,“是我自己想多了,微儿从不是那种人!”

    语气一低,柔声道:“我知道微儿的想法,有些事,你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却在意得紧……我若是不及时和你解释清楚,万一你从此生了芥蒂,那可是难以挽回了……”

    又低笑了一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你这人,最爱口是心非了!”

    赵昔微沉默了一下。

    他说得没错,对于感情,她确实挺口是心非的。

    赵家那样对她,她表面上冷漠,可心里还是在意的。

    李玄夜要真的抛弃她,她表面上说无所谓,但心里还是会难过的……

    抛弃她……

    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心尖蓦地扎了一下。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柔声道:“只要你肯好好跟我解释,我总是会给你机会的……”语声渐低,柔软多情,“我知道,殿下不是那种薄情的人……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好好等着你跟我解释的……”

    李玄夜只觉得心窝子一烫,用力将她搂紧在怀里,哑声道:“微儿放心,我此生绝不负你!”

    赵昔微嗓子突然有些发干。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灼热的气息落在颈侧,他有力的心跳贴在肌肤,少了几分男女间的情欲,却多了几分知己般的珍重。

    赵昔微感动完了后,又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就抱着他悄声补了一句:“我也不是别的意思,殿下晚上再来也是一样的,我把窗户给你留着……嗯?”

    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傻。

    倒不是害羞,而是觉得……太子殿下这么在意体统的人,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翻窗!

    果不其然,他低低笑了起来。

    赵昔微整个脸一下子就红了,又是尴尬,又是恼怒,扯着他的衣领连连掐了几下,警告道:“不准笑!你再笑就出去!”

    “哈哈哈哈……”李玄夜笑得更厉害了,甚至惊动了门外当差的宫人。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还有不太确定的语气:“太子殿下?太子妃?可是要召奴婢伺候?”

    赵昔微一抬头,就见两个小丫头就探头探脑的趴在门外,再一看自己,正毫无体统可言,衣衫凌乱地趴在太子身上。

    小宫女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赵昔微脑子“嗡”地一下,忙从他身上一滚,跌进了被子里,闷声道:“退下!”

    小宫女吓得身子一抖,可再看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有生气,就弱弱问道:“太子妃可是有什么不适?”

    ****

    预警?:下章虐

第548章 帝王掌上珠

    “不用!没有!”太子殿下心情极好,也没计较她们的莽撞,只说道:“没你们的事了,不用在外守着!”

    “哦!”小丫头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活见了鬼的表情,然后“哦……”的又是一声,转为恍然大悟,迅速就往门槛上伏地拜了下去:“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

    赵昔微:“……”正想驳斥回去,太子殿下已含笑应了:“不错,有赏!”

    “多谢殿下!奴婢告退!”小宫女丢下这么一句话,一溜烟的跑了。

    太子殿下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昔微把脸藏在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你再笑,以后都别来了!”

    “好好好,不笑了!”李玄夜好容易止住笑,一把将被子掀开,扑在她身上吻了一口,柔声道:“你看,宫人没你想的那么傻……”

    赵昔微摸了摸燥热的脸,轻轻一哼:“你倒是半点都不担心,万一叫太后知道你是糊弄她的,少不得又要拿我出气呢!”

    “她敢!”李玄夜眸子一眯,无边杀气骤然凝结,伴随着冷硬的话语,缓缓从齿间而出:“她要是还敢打你的主意,我就——”

    “什么?”赵昔微被他这样的表情惊住了。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紧张,他语气猛地一停,然后低低一笑,双臂重新搂住了她的腰肢,温热的手掌又摸了上来。

    锋芒悉数褪去,只余无尽缠绵:“好容易得了闲,我们说这些作什么……”

    赵昔微被他磨了这么久,也有些把持不住了,正想着要不要就让他温存一下时,他却突然抽了手。

    赵昔微一愣。

    李玄夜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了!”

    赵昔微更加不解了:“怎么了?”

    李玄夜笑而不语,睨了一眼门外。

    一条青色人影自屋檐跃下,如狂风一般在廊下一闪而过,只留下半片残影。

    理智回归后,又是那个沉稳冷静的太子殿下。

    当衣衫端正的他重新站在床前时,赵昔微都快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怎么?舍不得我?”他勾唇一笑,手指伸出,下意识地又想摸她,才一触及衣领,就改为替她拢好衣领,然后俯身下来,飞快地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低语道:“今晚……等着我……不许关窗……”

    “……”

    赵昔微突然觉得,其实太子殿下还是挺喜欢翻窗的。

    但当天晚上,李玄夜却没有出现。

    准确的说,从此以后的很多个晚上,他都不可能再出现了。

    紫宸殿内,宫灯摇晃,映照出一地狼藉。

    “滚!都给朕滚!”

    一声暴喝传出,紧接着十余名宫人们自殿内匆匆而出,每人都垂着头,脚下跟长了翅膀似的,生怕迟了一步,就会成为一条无名冤魂。

    向来好脾气的帝王突然发了怒,如同一头骤然从沉睡中惊醒的雄狮。

    他的双手撑在御案上,手指狠狠地抓着一叠书纸,因为太过于用力,发黄的纸张抓出了层层叠叠的皱褶,上面黑色的字迹都抠得变了形。

    殿门大开着,冷风呼呼倒灌进来,吹动了他宽大的衣袖,也吹着那一叠凌乱的纸张,在殿内沙沙作响。

    “长安一别,已是十年——”皇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语气陡然转高,“好!好个十年!好个赵子仪!”

    曹德猫着腰,朝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望了望手里已经冷掉的汤药,有些迟疑。

    曹德低声斥道:“不想掉脑袋就快滚!”

    “是!”小内侍忙丢下药碗,脚底抹油一般飞快退下了。

    曹德摇摇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表情,挤出一抹和柔的笑意,劝道:“陛下……”

    才开了个声,立时就被打断:“太子呢!他怎么还没来!”

    曹德战战兢兢,捧着一件貂皮大衣送到了皇帝身边:“陛下,夜深了,您加件衣裳吧……”

    “朕问你太子呢?他在干什么?!”皇帝的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曹德嘴角抽了一下。

    这都快半夜了,太子能在干什么?

    但此时皇帝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他哪里又能说这些?

    忙好声好气地劝道:“回陛下的话,奴婢早就让人去传旨了,只是现在夜深了,太子要过来也是要好一会儿呢。”

    又躬身近得前来,替帝王披上了衣裳,柔声安抚道,“外面寒风跟刀子似的,天黑路又滑,您催得太急了,万一殿下跌了摔了可怎么办……”

    “啪!”衣裳才围在肩上,就被皇帝粗暴地扯掉,他双眼血红,怒视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太监,“再派人去催!务必叫他马上滚来见朕!”

    “是……”曹德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地应了下来,私心里却还想着帮太子说句好话,又加了一句:“或许是轿辇耽搁了,奴婢这就去瞧瞧。”

    还没挪动脚步,身后皇帝嗓音近乎嘶哑,怒吼着又加了一句:“没有轿辇?那就让他爬也要爬来!!”

    “是……”

    冷汗自额头悄无声息地滴落,曹德也不敢去擦一下。

    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皇帝对太子有多宠爱,没有人比曹德更清楚。

    太子从一出生起,就是皇帝的心头肉、掌上珠。

    可以说,皇帝给了这个儿子人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便是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何曾有过这样凶狠的时候!

    只这么愣了一下,皇帝一把抓起桌上的笔洗就砸了过去:“你是不是也伙同他一起瞒着朕!?”

    曹德急急转身,“噗通”又跪了下去:“陛下饶命,奴婢不知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替他求情?”皇帝怒火中烧,面目狰狞地盯着面前的太监。

    “奴婢不敢。”曹德忙磕了几个响头,“陛下息怒啊,您要当心身体……”

    “朕的身体……”

    似乎是被这一句提醒给拽回了现实,皇帝身形晃了晃,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曹德忙抢先上前,也来不及去端水盆棉巾,只掏出手帕就跪在了皇帝面前:“陛下,您再跟太子生气,也要保重龙体啊!”

    “咳咳咳——”皇帝跌坐在龙椅上,咳得满脸通红,双眼也蓄满了泪水,但却固执地噙在眼眶里不肯掉下来。

第549章 帝王掌上珠

    一场咳嗽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到最后只能半仰着头瘫软在椅子里,声音似从腹腔里抽出来的蚕丝一般,脆弱而缥缈:“他作为朕的儿子……都不担心朕的身体,亏你一个太监……却还惦记着朕的身体……”

    “陛下……”曹德看得着实难受,自己眼睛一酸,倒先哭出来了:“陛下,您要是难受,您就打奴婢吧,可千万别憋着……”

    皇帝身子向来不好,一旦发作起来便是毫无帝王尊严可言,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朝政上颇有些力不从心,以至于常年被太后压制得死死的。

    好容易忍辱负重把太子培养长大,才稍微轻松了几年。

    而太子也着实不负皇帝所望,虽然性子骄傲些,可在皇帝面前却是极其有孝心的,一旦皇帝有个伤寒头痛的,都是他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前,亲自侍奉汤药。

    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皇帝突然这么心灰意冷……

    “你哭什么?朕还没死呢!”皇帝靠在龙椅上蓄了一会儿神,睁开眼睛就看见曹德在偷偷抹眼泪,立时就是冷冷一笑。

    “陛下,您说这话可是伤了奴婢的心了……”曹德眼看皇帝的怒气渐渐地平缓了不少,就抬起袖子,三两下擦干净自己眼角的泪,柔声道:“奴婢还想服侍陛下万万年呢!”

    “万万年?”皇帝又是一声冷笑,他缓过气来后,声音恢复了正常,“朕就是活得太长了,才能看着他这么胡作非为!”

    “陛下……”曹德一惊,连擦泪的动作都僵了一下,“太子他虽然年轻,可行事那是最稳重不过的,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皇帝一抬手,举起那叠信纸,“他连这样的狼子野心都能包庇,他还有什么稳重可言!”语气一急,猛地又喘息了几下,“我看是美色害了他!”

    曹德一个激灵,就更是吓得不行了:“陛下您……”

    这时,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太子殿下来了!”

    皇帝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双眸一凝,如利箭一般射向门口。

    来人一袭黑底金纹的长袍,行走间拂袖生辉,恍如夜间最璀璨的明珠,叫人眼前一亮。

    皇帝瞬间就觉得喉咙被堵得慌。

    这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儿子,是皇室的骄傲,是帝国的未来,是整个天下的朝阳!

    曾几何时,他是如此的坚信自己的眼光。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儿臣叩见父皇。”

    大晚上的突然被急召入宫,李玄夜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暗暗派人先行打听过了,可今日之事实在是来得突然,便是最信得过的曹德,也是半句口风也透不出来。

    带着这种疑惑,他踏进殿内时,一触及皇帝那眼神,心口猛地一颤。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失望、暴怒、心碎、痛苦、还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他来不及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下意识地就撩袍往御前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来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

    李玄夜虽然在外人面前骄纵冷酷,但在最在意的人面前向来是温顺的,皇帝不说话,他就一直跪在那里,就连视线都没偏离一下,只盯着面前的一截衣摆。

    “你干的好事!还有脸来见朕!”皇帝猛地喘息了起来。

    李玄夜听着这话不对劲,忙抬起头来,猛地就望见皇帝那满眼的泪水,心口蓦然就是一紧,急道:“父皇,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还敢问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猝然走下御座,才跨出一步,又猛地收回脚尖,在御案旁急转两步,又站定了,回首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愤怒莫名:“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跟朕说实话,是不是打算瞒到朕死的那一天?”

    “父皇……”李玄夜眸子闪过一丝茫然,轻轻一瞥,落在案上那卷书纸上,瞳孔陡然一缩。

    多年的朝堂历练,已磨练了他的少年心性,便是这么一个瞬间,他便稳住了心神,柔声唤道:“父皇,您先坐下来,有什么事,儿臣好好和您谈,行不行?”

    “好好谈?”皇帝一听这话,怒火又翻涌了上来,一脚就踢了过去,“你这个逆子!”

    “陛下!”曹德大惊失色,忙飞扑上去想要挡住。

    却有一股大力冲来,寒风扫面,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推开倒向了一旁。

    “砰!”

    他只听见一声闷响,再爬起来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皇帝和太子也似乎被施了定身法。

    一个端端正正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胸口上的鞋印,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个背着手站在原地,眼中既心痛、又愤怒,还有一丝不可置信:“为何不躲?!”

    这一脚不可谓不重,裹挟了全部的怒火和失望,结结实实踢在了李玄夜胸口。

    他多年习武,不论是反应还是内力,都来得及回避和抵挡一下。

    可他没有。

    李玄夜望着皇帝,缓缓答道:“父皇生气,要打要骂,儿臣自该领受,怎能故意躲避?”

    话语一落,皇帝的愤怒已经攀升至了顶点:“好!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他猛地冲出几步,冲到中庭又猝然转身,疾步转至案前,一把捞起那一沓书纸,指着李玄夜:“你就对她那么上心?为了她你心甘情愿被朕打?为了她执意要伤朕的心?你——你——”

    皇帝说到最后,气息凌乱得有些接不上来,他手臂都在发抖,指着面前的儿子:“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跟朕好好谈!”

    “父皇……”李玄夜跪在地上,语气沉缓,道:“此事是儿臣的错,不该没有及时呈报父皇,还请父皇原谅。”

    曹德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盯着这一对父子,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原谅?你瞒着朕这么大的事,可见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朕这个父皇!”皇帝整个人都在发抖,“朕一心一意地栽培你、抚育你、扶持你!为了你,朕忍辱负重,朕卧薪尝胆,就为了能让你好好的继承这江山,让你去立下这不世之伟业!”

    “朕什么都顺着你,什么都依着你,给你最好的老师,给你最好的臣子,还给你最得力的将士!朕放手让你去学习如何做一个明君——”

    “你、你——”皇帝心痛到了极点,不由得按住了心窝,恨声道:“到头来,你却如此的放肆!如此的荒唐!”

    ****

    昨天预警了一下虐,结果好多读者要养文了,呜呜呜我更寂寞了

第550章 儿臣不孝

    “朕什么都顺着你,什么都依着你,给你最好的老师,给你最好的臣子,还给你最得力的将士!朕放手让你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储君——”

    “你、你——”皇帝心痛到了极点,不由得按住了心窝,恨声道:“到头来,你却如此的放肆!如此的荒唐!”

    “一个女人,就能让你如此优柔寡断,让你如此瞻前顾后,让你如此欺瞒朕心!”

    皇帝用力吸了一口气,宽大的衣袖一拂,那一沓书纸如雪片纷飞,悉数落在李玄夜衣摆下。

    曹德的视线往纸张上一瞥,立时浑身一僵。

    “手刃仇人”

    白纸黑字,在灯下透着冷冷的清辉。

    “父皇……”李玄夜闭上了眼睛,又忽然睁开,似乎在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压抑着声音道:“父皇,此事——”

    “住嘴!”

    才说出了几个字,立时被皇帝怒声喝断,“你别叫我父皇!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皇帝冷笑一声,抬手指着他,“朕养你这么大,耗尽半生心血,到头来都是在替赵家养儿子!”

    “父皇……”李玄夜怔愣了一下,但一见着皇帝那伤心欲绝的神色,就又收了辩解的心思,只低声道:“父皇,儿臣不孝,请父皇息怒。”

    “你何止是不孝!”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朕是天子,你是太子,你欺瞒朕、背叛朕,此举何止是不孝?你是无父无君!忘家忘国!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苍生!”

    一阵寒风袭来,卷起那发黄的书纸四处乱飞,那一行行俊秀的墨书便更加刺入了眼眸。

    “时局不稳,太子尚幼,我须静待时机……”

    “假以时日,借他之手,必将手刃仇人……”

    李玄夜手指在袖中握了一握,将内心汹涌的情绪,深深地忍了回去。

    这是他让暗卫搜罗得来的密信,是赵子仪曾经联系过沈氏的铁证。

    他确实是存了私心,他想着是等西凉战事平定,从太后手里夺得兵权之后,再来慢慢追查此事。

    那时,他实力已足够强大,便算是赵子仪背后隐藏着再惊天动地的野心,手里捏着再不可告人的诡计,他也完全可以弹压下去、并且将伤害控制到最小。

    然而……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而且反应还那么激烈……

    “你忘了朕的一番苦心!辜负了朕对你的期许!”皇帝深呼吸了几口气,可眼眶里的泪光仍在不停闪烁,“你说,叫朕如何原谅你!”

    “父皇……”李玄夜抬起头来,眸子里一片清明,语气亦是一片冷静,缓缓道:“儿臣将此密信扣下,除了有为太子妃考虑的私心,也未尝不是有顾全大局的想法……”

    “父皇生气,要打要骂,儿臣自该领受,绝无怨言。但儿臣恳请父皇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他跪在地上,抬起手,将掌心放在了皇帝的手背上,“太后专权已久,朝中人心由来不稳,而自从江夏王回京之后,便是如虎添翼,使其声望越发庞大。儿臣虽然有一部分自己的势力,可想要在朝夕之间撼动他们,还是有些投鼠忌器。”

    “而赵子仪是您亲手提拔起来的人才,不论是从利益上,还是感情上,他都只能站在我们这边。因此即便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想要利用儿臣去达到某种目的,儿臣也可以暂时容忍一二。”

    皇帝眉心一皱,忍不住打断:“他利用你复仇,拿你当刀子,你也能忍?他以女色控制你,拿你当傀儡,这你也能忍?”他冷冷觑着自己的儿子,毫不留情地道:“这可不像以前的你!”

    李玄夜没有接话。

    皇帝伸手,拨开了他的手掌,然后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转身走向了御座。

    “其实父皇也怨不得你,父皇自己就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你真的无情无欲呢?”他留给太子一个寂寥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金碧辉煌的龙椅,

    而伴随着他沉缓脚步的,是那清冷得有些心凉的声音:“知子莫若父,朕亲手将你抚育,看着你张大成人,看着你成家立室……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怎么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

    他走近了龙椅,却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一旁,缓缓抚摸着那雕着飞龙的扶手,像是一个年迈的将军抚摸着伴随了自己多年的宝剑,神态中既有珍重,又有遗憾。

    “你对赵家那孩子有情,朕也不是不能容忍,可你想过没有——”他转过身来,眉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望着李玄夜,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朕今年三十八,本该是一个帝王最好的年纪,正是开疆拓土、大展宏图的时候。这么多年来,朕一直想做一个好皇帝,于内,修得个政清人和;于外,治下个盛世江山……可这副身躯却是每况愈下……”

    他扶着龙椅,身子缓缓落座,常年病痛缠身,使得他的身材十分清瘦,也令他的动作有些虚浮。

    曹德忙躬身上去,想要搭把手,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朕老了……”他靠在龙椅上,手掌缓缓抚摸过扶手上的宝石,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把龙椅,朕从七岁坐到现在,已经足足三十一年了……”

    他抬眸看向下方的太子,“朕每天晚上睡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都在想,第二天还能不能如往常一样醒来……若是不能,朕的太子能不能顺利坐上这把龙椅,朕的那些百官,能不能本本分分地扶持新君……”

    “父皇……”李玄夜望着皇帝,轻轻唤了一句。

    皇帝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继续低缓道:“你长大了,能理朕了,可朕的心,没有一刻是安稳的,它时时刻刻都是吊着的……”

    皇帝轻轻闭上了眼睛,似是有些疲惫,声音也轻了很多:“朕是真的怕啊,怕自己一闭上眼就这么去了,丢给你这么一个烂摊子……”

    “朕现在更怕了……”

第551章 为人君者不可专情

    “朕现在更怕了……”皇帝笑了笑,摇摇头,“为人君者,可以多情,却不可专情,一个女人就能让你自断羽翼,甘心被人利用……”

    语气一顿,有无尽的忧愁,“从前的你,心性坚硬,手段冷酷。那时候你从不为儿女情长挂心,也从不受谁控制任人摆布,便是你的亲舅舅顾雍,你也是不曾给他半点情面,朕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孩子,却没想到你重情至此……”

    “父皇——”李玄夜抬起眼眸,“儿臣之所以能容忍赵子仪,并非全然是为了太子妃,更多的是,儿臣自信能够控制得了他!”“呵呵……”皇帝笑了一下,拉长了语气,“你啊,还是太年

    轻……”他睁开眼,眸光淡淡的,却有种直戳人心的透彻,“论运筹帷幄,朕不如你,可论看破人心,你不如朕……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住他,焉知这也不是他设计好的一环,故意给你制造这种错觉?”

    李玄夜心中一震。

    皇帝将双掌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宛如一个高深莫测的智者,缓缓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不到最后一刻,你能确定谁是真正的忠臣?”

    李玄夜眸光一动,似有所感悟:“父皇说得是。”

    皇帝微一颔首,继续道:“朕尚且活着,他便已经开始为自己筹谋,万一哪天朕眼睛一闭去了,他滋生了更大的野心,到那时候,你作为新君,要如何将其控制?”

    他这字字句句,都奔着交代后事的目的出发,纵然是李玄夜极力克制,也不由得有些难受:“父皇……”

    他轻轻握住了皇帝放在膝盖上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宛如一个尚未长大的孩童,依恋着自己的父亲。

    “父皇……”他一连唤了两声,然后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的母后去世时,他才四岁。

    记忆中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少得可怜。

    伴随着他走过童年、少年两个时期的,是他的父皇。

    父皇将他捧在掌心疼爱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给了他最好的成长环境,所以失去母亲,倒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大的伤害。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懂事后,常常会幻想,如果母后还活着,肯定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吧?

    可惜,他永远看不到这一幕了。

    “起来吧。”皇帝似乎觉察到了儿子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今日也是气得狠了,才冲你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语气就隐隐有了几分歉疚,道:“朕并非是真的要打你,朕只是恨铁不成钢,朕……”

    说到一半时,李玄夜抬了眼,他就陡然一收,有些无奈:“有情者必有所累,朕也只是怕你吃亏……”

    见皇帝已全然恢复了平静,李玄夜就轻松了几分,回答道:“父皇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他在御座之侧坐了下来:“赵子仪所说的仇人,儿臣已暗中让人在调查,然而此事太子妃尚不知情……”一边替皇帝揉着手臂,一边斟酌着道,“还请父皇也不要声张,不管是赵子仪那边,还是太子妃那边,父皇都不宜打草惊蛇……”

    皇帝被伺候得十分舒服,便懒懒的睨了儿子一眼,道:“你都这么拐弯抹角地替她开脱了,朕难道还能打你的脸?”

    李玄夜笑了一声:“父皇果真要打,儿臣也只能认了……”

    皇帝就又闭上了眼。

    李玄夜见他有所松动,便继续道:“凉州战事尚未解决,而朝中时局也未安定,父皇若是在这个时候对赵子仪出手,岂不是得不偿失?您还常常教育儿臣,为人君者,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能容常人之所不能容,您连太后都能忍那么多年,区区一个赵子仪,您便是再忍他一年又何妨呢?”

    皇帝半睁开了眼,问道:“一年?”他哼了一声,“一年,刚好太子妃生下个小太孙,他就是太孙的外祖父了!”他眸光幽冷,盯着自己的儿子,“到那时候,你怕是更下不了手!”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父皇是您自己想抱皇孙了吧?”李玄夜笑了起来。

    皇帝瞪圆了眼睛:“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糊弄朕,当朕听不出来?”

    “是是是!儿臣错了!”太子殿下从善如流,立即认错,语气一低,商量道:“那就半年?待儿臣解决了凉州的战事,再收回了太后的兵权……”

    皇帝“嗯”了一声,看着他道:“你当如何?”

    李玄夜笑了笑,语气骤沉:“以律法处置!”

    皇帝点了点头:“那朕就再忍他半年吧……”

    曹德在一旁看着,就悄悄吐出了一口浊气。

    到底是亲厚的父子关系,就算是这么一场暴风雨,也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

    皇帝不生气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放松随意,一点都不像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更像是个教导有方的普通父亲:“朕不怀疑你的能力,也不怀疑你的智谋,虽然朕不知道他所说的仇人是谁,可就凭他妄图利用女儿控制你这一点,朕就不可能饶恕他,只是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朕也不能一意孤行,乱了家国大计……”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缓道:“顾雍虽然城府颇深,可他到底是经受了大起大落的,如今再次回京,倒是比之前和顺谦逊了不少……”

    李玄夜听他忽提起顾雍,顿时一怔,有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皇帝睁开眼,缓缓道:

    皇帝不生气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放松随意,一点都不像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更像是个教导有方的普通父亲:“朕不怀疑你的能力,也不怀疑你的智谋,虽然朕不知道他所说的仇人是谁,可就凭他妄图利用女儿控制你这一点,朕就不可能饶恕他,只是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朕也不能一意孤行,乱了家国大计……”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缓道:“顾雍虽然城府颇深,可他到底是经受了大起大落的,如今再次回京,倒是比之前和顺谦逊了不少……”

    李玄夜听他忽提起顾雍,顿时一怔,有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皇帝睁开眼,缓缓道:

第552章 私吞嫁妆

    天亮时,下了一场小雨。

    此时晨光濛濛,天边雾气如烟。

    一丛翠竹倚墙而立,几枝早发的杏花探入窗下,微风细雨袭来,绿竹沾香,红花染泪,宛若美人出浴,一片暖艳融酥的妩媚景象。

    雨点淅沥沥落下,在水池中荡漾开一圈圈水纹,池底的红色小鲤鱼受了惊,慌忙一甩尾,潜入浮萍底部,迅速消失不见。

    春天即将来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赵昔微站在窗前静静赏了一会儿美景。

    但,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

    “踏踏踏——”鞋底踩过积水的声音传来,月亮形的院门口,有一名宫女撑着伞匆匆而来。

    竹影摇乱,雨丝纷飞,粉色杏花零乱地落在青石小道上。

    冷气和花香伴随着焦急的脚步,让人心神一凛。

    她走到廊下,早有小宫女迎了上去“素玉姑姑。”

    她微一点头,将雨伞交给小宫女,又把冰冷的手指放进袖子里揣了一下,感觉恢复了温度,这才踏入门槛内来。

    珠翠围绕,云锦堆叠,隔着粉白的珠帘,几个贴身的丫鬟正伺候赵昔微梳妆。

    素玉轻轻在胸口按了按,稍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赵昔微对镜而坐,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发问,“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妃果真是明察秋毫。”素玉一垂首,细声禀报道:“是丞相府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赵昔微的反应。

    “相府怎么了?”赵昔微抬起眸子,自镜中看见素玉犹豫的神色,便笑了笑,道,“父亲不是同我一样被禁足了么?”

    “不是相爷。”素玉低声道,“是府上姑娘们的婚事。”

    “哦?”

    “论理,这事奴婢本是不知情的。”屋里也没有外人,素玉就也没什么避讳,“一大早上,便收到了城东袁家的拜帖,说是想见太子妃……”

    “城东袁家?”赵昔微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是袁夫人。”

    “是。”素玉跟在赵昔微身边这么久,自然对赵家那鸡飞狗跳的事也是了如指掌,而袁氏和丈夫的那些恩怨情仇也是道听途说了不少。

    她深知赵昔微不太待见那群娘家人,就笑着解释道:“袁夫人来得早,才寅正就在街上候着了,那时天还没大亮,又下着雨,奴婢也不忍心她一个妇道人家失了体面,便破例让她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一攀谈才知道,袁夫人竟然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而来……”

    “羽小姐的婚事?”银宝没忍住,嘟囔了起来:“那不是她自己一门心思想嫁的吗?找上咱们主子做什么?”梳头的手就一顿,“袁夫人过来,不会是求小姐您帮忙吧!”

    “你少说两句。”锦绣提醒了一句,但眼里也露出了几分忧虑。

    赵昔微挑了一朵珠花簪在发间,淡淡道:“她想求我做什么?”

    素玉的语气就有了几分尴尬:“还是为的聘礼的事——”

    才说了几个字,银宝就又皱了眉头:“怎么又是聘礼?前几日裴娘娘不是才来闹了一通么?这是把我们主子当金库了不成?一个个的这个要钱那个也要钱……”

    她心直口快,啪嗒啪嗒说得痛快,但素玉是一宫掌事,轻轻咳了一声,银宝立时就闭了嘴。

    “赵二爷许诺了裴家三千两聘金。”素玉一开口,赵昔微就明白过来,二房的钱财都被袁氏带走了,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结合袁氏心急火燎地求见,想必是牵连到了自家女儿——

    她笑了笑,问道:“是不是连累了赵承羽的婚事?”

    “差不多是这样。”素玉低声道,“听袁夫人说,赵二爷为了娶裴娘子,把预备给女儿的嫁妆私吞了,这还不算,又要将王家下聘的礼金,也一并凑齐了,都给裴娘子送去——”

    赵昔微一脸匪夷所思。

    这世上,听说过为了钱财,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童养媳的,也听说过为了权势,把女儿送给达官贵人做妾的,甚至还有为了能捞到一笔丰厚的聘礼,逼着女儿嫁给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的。

    却还是头一次听说,为了娶新老婆,私吞女儿嫁妆和聘礼的。

    摊上这样一对父母,也难怪赵承羽心态那么扭曲。

    “正所谓,有了后娘就必然会有后爹。”素玉说着不由一叹,“只是赵二爷这未免也做得太过了些。”反观太子妃,就算是屡次遭到赵承羽冲撞,甚至是陷害,都不曾做到这种地步。

    赵昔微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世人都说最毒妇人心,可这男人一旦心狠起来,别说是私吞女儿财产,便是杀妻杀子的事也干得出来。

    只是想不到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自己娘家,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但转念又一想,以赵承羽这种酷爱攀比的性子,便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怕是也难以得到满足。

    再者这对父女两个,本来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就算现在和和美美的办了婚事,以后也迟早是要撕破脸的。

    这么想来,赵昔微就收起了神思,拿起一对赤金耳环戴在耳朵上,道:“去库房拿两件像样的首饰,赏给她吧。就说我现在禁令未除,身子也不大爽利,不方便见客,等天气好了,必定设下春宴请她过来游玩。”

    这就是拒绝出面了。

    “太子妃……”素玉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想了想,方犹豫劝道:“奴婢多一句嘴,赵府这一嫁一娶,同时牵连了裴、王二家,虽然眼下裴娘娘被贬,可裴家到底是五世封侯的将门之家,底子摆在那呢。而王家虽然底子略薄些,可太后在朝中经营数年,王家在朝中也是盘根错节有着坚固的势力……”

    她望向赵昔微,语气诚恳:“还望太子妃三思啊。”

    “既如此……”赵昔微思忖片刻,吩咐道:“让袁氏过来吧。”

    袁氏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缎面裙,系着暗红色的腰带,比当初在赵府内宅时,更显得沉稳干练了许多,只是面色有些发白,虽然她极力展示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可那偶尔会微微一拧的双眉,仍是带出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忧虑。

    她是个好强又精明的女人,不论是感情上还是利益上,都是能屈能伸、手起刀落的狠角色。

    可哪里想到一向平庸的丈夫,狠起来逼得她走投无路到这种地步?

第553章 我不甘心看他娶新妇

    袁氏行过礼,有宫女上来扶,她才抬起头来。

    赵昔微端坐在玫瑰椅中,一袭藕荷色的素纱群,袖子上用银灰色丝线绣着仙鹤,嫩白的手腕上戴了两只湖绿色的玉镯,视线再往上,便是一截修长的脖颈,围着蓬松的一圈白狐狸毛,衬着那本就莹润皎洁的脸庞,更加光彩熠熠。

    袁氏尚在察言观色,视线还没扫向赵昔微的脸,忽听耳畔响起宫女的轻斥:“娘子贸然求见,已是无礼至极,现在太子妃念着往日情分放你进来,你还不快快磕头谢恩!”

    袁氏就怔愣了一下。

    这次登门求助,赵昔微的神态举止,在她心里是走马观花轮转了千万遍。

    初归府时的步步维艰,搭上太子后的风生水起,嫁入东宫后的扶摇直上……如此种种,联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一路上心里是直打鼓。

    以赵昔微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性格,这回怕是要好好羞辱自己一番吧?

    但为了女儿,她就算是忍受一下屈辱,又有什么呢?

    只要能让女儿有个不错的归宿,她就算是跪在赵昔微的脚下,把额头磕破了皮,也是值得的!

    她咬咬牙,一提裙摆,双腿毫不犹豫地一弯,膝盖就贴在了地上。

    赵昔微本来也没想多拿捏她,只是想不到她跪得是这么干脆利落,便收了伸出去的手臂,淡淡看着她拜了下去。

    青衣翻卷,红带委地。

    袁氏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她这个头磕得十分虔诚,仿佛信徒对着菩萨祈福,一敛眉,一启唇,皆是对自己过去的忏悔和来日的期许:“贱妾袁氏,拜见太子妃,愿太子妃万事安康,福寿绵延。”

    宫女忙上前去搀扶:“娘子快请起。”

    袁氏这才起身,再看向赵昔微时,表情中的恭顺之意又深了几分:“太子妃,我……妾身此番前来,是为了……”

    “我已经知晓了。”赵昔微却打断了她的话,抬手吩咐宫人:“给袁娘子看茶。”

    袁氏的眼眶中就有了微微的湿润,忙屈膝又要跪下去:“贱妾不敢。”

    “哎呀,娘子不必多礼。”一旁的宫女都被这阵仗惊到了,她们的太子妃最是柔和不过的人,这袁娘子怎么一见面就是三叩四拜的?

    赵昔微却是心里明镜儿似的。

    袁氏不比徐云娇,徐云娇一切跟着情绪走,袁氏则一切是跟着利益走。

    如今做出如此卑微之态,不过是因为有求于人罢了。

    她笑了起来,开门见山道:“娘子起来吧,我也不是那么拘礼的人,既然召你过来,就是想要一起商议如何解决问题的。”

    “是,多谢太子妃。”袁氏这才落了座,捧了茶盏,一抬眸,立时心中一跳。

    强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凝眸再次看了过去。

    这是怎样一副尊贵娇柔的容颜。

    桃花般红艳的唇,柳叶般细长的眉,雪光般莹洁的肌肤,还有那眉目之间,若有似无的慵懒倦意……

    饶是袁氏向来不爱在容貌上和人攀比,此时也突然暗暗生出了几分酸涩。

    都是嫁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怎么她就跟花儿移入了暖房一般,过得这般滋润自在?

    反观自己,嫁入赵家得到了什么?

    一纸和离书,她就这么成了个高门弃妇。

    不不,她不是弃妇,是她自作主张和离的,她还带走了负心汉所有的财产——财产……财产!

    想到财产,她的瞳孔陡然一缩,忽然惊醒过来。

    那个天杀的,居然为了报复她,要私吞女儿的嫁妆!

    赵昔微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是不点破,只含笑道:“现今裴二姐已有身孕三月足余,裴家是箭在弦上,二叔也是心急如焚。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婚事是再也拖不得了,若只是为了区区三千两,便闹得个人仰马翻,实在是得不偿失,不仅令街坊邻居徒增笑话,也使得赵家列祖列祖蒙羞……”

    “娘子既然求助于我,我也不忍袖手旁观——”赵昔微端起了茶,轻轻撇着浮沫,语声缓缓:“依我只见,不如娘子从体己里拿一部分出来,作为羽姐儿的嫁妆,不知道娘子如何计议?”

    袁氏和离,带走了所有财产和商铺,说白了是赵二叔咎由自取。但现在连累到了赵承羽的婚事,做娘的也不能还咬着钱财,一点都不肯松口吧。

    她考虑到了袁氏的心情,把话说得很是委婉了。

    但袁氏听了仍是有些受不住,只见她面色陡然一变,哑着嗓音道:“微姐儿,我不甘心!”

    赵昔微放下茶盏,淡然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袁氏向来要强,很少在人前露出脆弱的神色,即便是此时一颗心如被千万根针扎一样,仍是咬紧了牙关,恨声道:“我袁惠娘要强了大半生,怎么能栽倒在一个小寡妇手里!我吃不下这个亏!”

    她强撑了片刻,最终败下阵来,双肩陡然一耷,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郁愤,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赵昔微终究不是个无情的人,尤其是因为生母的遭遇,对这种被辜负的女人,就多多少少有点同情:“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做人哪里能一直要强呢?”

    “微姐儿……”袁氏颤抖着唤了一句,手指用力捏住杯盏,“你嫁得好,被男人捧在手心,如珠似宝的疼着,怎么知道我的苦处……我为赵家付出了这么多,怎么能心甘情愿看着他娶新妇!”

    赵昔微有些错愕,她压根没想到,袁氏竟然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便摇摇头,无奈道:“夫妻缘分,不可强求,娘子还是看淡些。”

    “看淡……”

    袁氏冷笑了一声,红着眼道:“微姐儿,我是真的羡慕你,你从小饱尝生活艰辛,可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父亲疼你、祖母爱你、丈夫也只有你一个……在外,你没有家族压力在身;在内,你没有内宅琐事烦心……”

    “而我呢?”她咬着唇,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酸楚:“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他做了什么?拿着我的嫁妆给他做生意,成亲第二年他就不怎么归家了。操持家务、抚育儿女、孝敬老人,皆是我一人。这么多年,我最后得到了什么——”

    她苦笑了一下,有无尽的疲倦和不平:“不听话的女儿,不忠诚的丈夫,难缠的婆婆,我呕心沥血了这么多年,就得到了这些!”

    “你说,教我如何甘心?”

    ————

    最近心脏很难受,没敢再熬夜码字……都是抽空码点儿,让大家久等了,很过意不去

第554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

    “他也真是好意思,当初跟我成亲,是我娘家出的钱,如今跟别的女人成亲,还要我娘家出钱!”

    袁氏满腔都是愤恨,语气就变得刻薄了起来,“那贱寡妇不是跟他感情好吗?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就应该是有情饮水饱,怎么没钱就不能成亲了?”

    赵昔微不太喜欢袁氏这种执着于对错的态度。

    但此事到底是赵家有错在先,所以她也就不好多加评判什么。

    她轻轻一咳,提醒道:“事已至此,娘子还需学着放下才是。”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不知娘子以后作何打算?”

    “我的打算?”

    袁氏惊愕抬眸,眼里有一丝难掩的怨气,自己娘家的事,竟然选择不闻不问吗?

    “怎么?”赵昔微笑看向她。

    袁氏顿时就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眼前的人,不再是从前那个身世卑微的相府庶女,而是地位尊贵的东宫太子妃。

    而且当初赵昔微身陷险境时,她是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就莫名一阵悔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她脑子转得极快,一提裙摆就跪在了地上:“从前你初入府时,我因心存偏见,对你多有慢待,着实是我的不是,还请你不计前嫌,原谅我的过失……”

    赵昔微沉默不语。

    不管是迫于形势还是什么,这个道歉都是她始料未及的。

    赵府的人多多少少都给了她伤害,但第一个肯站出来认错道歉的,居然会是已经和离出去的袁氏。

    摇了摇头,她淡淡一笑:“已经过去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娘子又何必旧事重提。”言罢一抬手,示意袁氏起身。

    “多谢你如此大度。”袁氏松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敛容屏息,双掌交叠再拜了下去——

    “虽然太子妃雅人有雅量,可,贱妾该赔的罪还是要赔的。”

    她常年混迹于各大商铺,惯于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的本事,现在打定了主意负荆请罪,倒是褪去了先前的试探小意,多了几分慷慨和真诚,十足十的爽利而痛快。

    贴地,叩首,深深一拜。

    礼毕,起身,重新入座。

    说实话,在这一点上,赵昔微一直很欣赏袁氏。

    不同于那些养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她身上有着一股子锐气和精明,仿佛不管是多难缠的人物,她都要想方设法地拿下,化为自己所用。

    一个女人生命的鲜活,来自于这种不屈不挠的拼劲儿。

    赵昔微也不是个喜欢抓住旧事不放的人,只淡淡看着她拜完了,才又重申了一遍:“二叔的婚事已成定局,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袁氏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一个高门弃妇,除了多挣点银子傍身,还能有什么打算?”

    “娘子此言差矣。”

    赵昔微手指抚在腕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两只玉镯:“你是长安女诸葛,多少男子都比不上的大人物,怎能因为一场和离,就妄自菲薄到这种地步。”

    脆玉叮当作响,和着她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悦耳。

    “论理,我年轻你许多,没什么人生经验能够传授给你。可你既然求助于我,我便也就忠言劝慰你几句。”

    她抬起眸子,平静地望着袁氏,“在我低落之时,有人曾告诉过我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语气一顿,一语双关,“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管是后悔也好、痛苦也好,都不必再放在心里,你该抓住的是未来。”

    “他对你不好、有负于你,你跟他做了二十年夫妻,受了二十年的冷落,如今终于能挣脱苦海,这是上天在帮助你、垂怜你,见不得你一番真情白白被人践踏。”

    袁氏胸口一震,愣愣地看着赵昔微,一时说不出来话。

    她的声音柔缓而冷静,半点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女子,有着看破一切的淡然。

    “你是个聪明人,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的过错,而苦了自己一生?”

    “微姐儿——”袁氏喃喃唤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握住了赵昔微的手。

    “多谢你,多谢你跟我说这些。”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得到安慰,不由得眼眶微湿:“不瞒你实说,自从离开赵府,我自己也想了很多。”

    “以前的我,一门心思只想着做生意,外人看我就如掉进了钱眼里一般,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得利的事,我都愿意去做。一来二去的,夫妻感情本就冷淡,到后来就更淡了……”

    “……以至于你二叔做出了这样丢脸的事,还倒打一耙,说是我一心都扑在账本上,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

    提起丈夫,她仍有几分埋怨:“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谁呀?”

    “……你回来得晚,不大明白府上的情形。当初我带着巨额嫁妆,嫁给你二叔,说得好听呢,是我娘家出手阔绰,可说得直白点,就是我自个儿贴上来的。”

    “可我有什么办法?婚姻大事,能是我一个女人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她自嘲一笑,语气满含着无奈,“要怪,就怪我命不好。没有托生在官宦人家,没个金尊玉贵的出身。偏偏我那父亲却一心想要结交权贵,为了能攀上赵家这门亲戚,一意孤行地把我许配了出去……

    “出嫁那日,街坊邻居都说,要不是赵府缺钱,这门亲事怎么会轮得上我呢?”

    她低低道:“……可话又说回来,我虽然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可我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我记得,成亲第三日要回门,他却抛下我去酒肆喝了个醉醺醺。我熬着夜点着灯没敢合眼,直到天亮了他才回来,见到我是半句话都没说,仰头倒在床上就睡……是我自个儿手忙脚乱打点好一切回的娘家。一见到母亲,我的眼泪就啪嗒往下掉……”

    “可母亲劝我,她叫我别把这些放在心上,说男人一开始都是不冷不热的,等以后有了孩子自然慢慢的就习惯了,这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母亲还说,赵府这样的高门大族,子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心气高些才是常理,那长公主府的嫡女,还要变着花样的讨好赵家大公子呢。这么点委屈,你不仅要好好地忍下,还要做出贤良大度的样子来,让婆家人知道你是个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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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媚介绍:
家族陷入危难,赵昔微成了一颗棋子,被迫嫁给了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太子。传言太子他性情冷酷、手腕铁血,治得满朝文武服服帖帖……
面对这炮灰的命运,赵昔微做好了远离太子保小命的准备。却没想到,婚后太子忽然转了性,夜夜低声诱哄:给孤生个孩子,好不好?
赵昔微挣扎不从:臣妾体弱,太医说要静养。
太子俯身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而笑:既是体弱,就更需要贴身照顾了。
转头却吩咐左右:传令下去,太子妃身体不适,任何人等不得随意打扰。
第二天,太子妃就真的病了。
……
日复一日,于是宫中盛传,太子妃美貌多姿,可惜命不好是个病秧子。
得了一种脸色红润、四肢酸软的病,而且无药可医……
本书又名《婚后太子殿下他真香了》
1v1,先婚后爱东宫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