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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九九     东宫媚txt下载     东宫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0章 绝命之赌

    赵昔微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紫衣金带,玉冠风流。

    他执着碧玉色的酒盏,唇角微抿出一线弧度,面容中渐渐浮现一丝温柔。

    如果……

    这酒有问题,那就由他来承受,也算是护她一次周全。

    如若不然……

    就来一次绝命之赌!

    以他的命,赌她的锦绣前程,赌她的风光无限,更是赌她的一世安好!

    赵昔微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手,看着他微倾酒杯,看着他喉结微动。

    心口忽然一窒,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灼了一下,滚烫而疼痛。

    他明明知道这酒有问题,他明明有拒绝的机会。

    他是一国丞相、百官之首、太子岳丈,皇帝就算是突然要赐死他,也不可能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完全可以盘问曹德几句的。

    可他没有。

    赵昔微只觉得心脏生生的揪着疼。

    自归府认亲以来,府中所有人都觉得他偏心她。

    可她作为当事人,却一直看不透他。

    他处心积虑,他淡薄寡情,他野心勃勃。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所以她和他之间,一直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舍不离。

    可他现在,从容不迫饮下这酒。

    原来……

    他也是愿意保护自己的,他也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

    视线陡然模糊。

    她愣愣地看着他,寒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山海云纹翻腾,在她眸中形成一片紫金交错的斑斓光影。

    所有复杂的感情、所有起伏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分离、忽然静止,忽然被抽丝剥茧,只剩下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念头。

    这是无法抹去的、刻在骨子里的、流淌在血液里的,属于她和他的,亲情。

    朦朦胧胧中,她手指倏地张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赵子仪的唇角才沾了一点酒味,忽然耳旁风动,一股大力袭来。

    “爹爹!”

    猝然抬眸,指尖已空。

    他眉头皱了一下,眸光微微一凝,沉声道:“微儿……”

    老夫人也有些惊慌:“微姐儿,不要冲动。”

    虽然皇帝突然赐酒之举,但在老夫人看来,皇帝就是天一般的存在,若就这么乖乖的顺从,说不定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可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定是必死无疑。

    徐云娇一心只系在赵子仪身上,一把就扑过去扶住了他的肩膀:“相爷!”她掰着他的手臂,七手八脚地检查了一下,见赵子仪安然无恙,便又抬眼看向赵昔微,眼神里满是讶然,“你……”

    她似乎没组织好语言,迟疑了几下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算是有良心,相爷没白疼你一遭!”

    赵昔微捏着酒盏,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好像没说要替赵子仪挡酒吧?她只是抢过酒杯而已,怎么徐云娇这话说的,倒像是她要替赵子仪送死了一样……

    “啪啪”两声,常公公击了两下掌,悠悠然笑了起来:“好一个父慈女孝啊!”

    他抱着拂尘,绕着赵子仪踱了几步,阴森森地道:“既然你们父女俩都抢着要喝第一杯,那咱家便成全了你们——”

    赵昔微眉尖一挑。

    还没开口,徐云娇生怕她反悔,立时就补了一句:“常公公您误会了,太子妃愿意先喝!”

    “徐云娇!”老夫人气得身子一晃,还是周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才站稳身子,便挺直起背脊,不容置否地道:“微姐儿方才吃了温补的汤药,不能饮酒!”

    徐云娇愕然:“老夫人!相爷可是您亲生的儿子!”

    为了这么个野丫头,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推出去?

    老夫人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这个蠢货!

    知不知道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皇帝这酒是不是毒药还未可知,若不是毒药呢?玹儿他身为臣子胆敢抗旨,那岂不是也是个死?

    若是毒药的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玹儿今天勉强侥幸逃过一劫,后面还有的是法子赐死!

    但微姐儿就不一样了。

    她现在深受太子宠爱,不论是不是毒药,不论后果如何,事情是在赵府发生的。

    你们作为娘家人,就这么让太子妃喝了,到时候太子能放过我们赵家?

    所以,不管是什么情形,只有保全微姐儿,才能保住大局,保住赵府!

    老夫人这么三两下,就把利害关系给掂量清楚了。

    那慌乱的情绪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威严:“徐氏,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亲生不亲生,难道不亲生,就不该疼了?”

    老夫人说完,就狠狠盯了徐云娇一眼。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大家族的体面,她真是恨不得把徐云娇绑起来,然后一条破布塞进嘴里去。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徐云娇还真是不明白。

    不仅不明白,她压根就没懂老夫人有意把话题岔开,“不是亲生的几个字”落下,如针扎了一下,刺得她猛地一个激灵。

    她忍不住嚷了起来:“她不是我亲生的,我自然是不指望她为我做什么!可相爷那么疼她啊!为了她,相爷饱受御史弹劾,为了她,相爷耗光了所有俸禄!”

    她又气又急,口不择言地道:“性命攸关时刻,她为父亲抵挡危险,不是应该的吗?”

    老夫人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这门亲事。

    早知道,还不如把那个孤傲的沈氏娶进门呢,虽然沈家落魄了,可那沈氏是真聪明啊!

    “徐云娇!”她双眉一拧,端起大家族婆婆的架子,教训道:“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食的是君王之俸禄,受的是万民之供养,陛下圣旨面前,哪里有什么父母子女的说法?”

    “老夫人!”徐云娇眼圈通红,满是不可置信。

    “行了行了!”常公公看了半天的婆媳大戏,也觉得有些疲乏了,拂尘一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下了定论:“赵老夫人,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是丞相先喝,还是太子妃先喝,你就好好想想吧。”

    说罢,就一撩衣摆,在廊下的靠椅上坐了下来。

第511章 身系满门荣耀

    常公公翘起了二郎腿,半眯着眼慵懒地道:“不急,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咱家一声就成。咱家今天反正没什么事,你老人家慢慢想,咱家有的是时间等。”

    说着一抬手,接过了小内侍捧着的茶,气定神闲地抿了起来。

    摆明了一副下定决心要耗到底的样子。

    “这……”

    院中响起了一片抽气之声,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

    “微姐儿,这酒——”老夫人虽然早就有了决断,但真的面临抉择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女,内心如千万只利爪在撕扯一样,左右都是疼。

    一个是赵家的顶梁柱,一个是赵家的未来,不论是牺牲哪个,都是巨大的灾难啊……

    她迟疑了一会儿,视线深深地锁定着轮椅上的儿子,定定地看着他。

    似乎要将他的轮廓,他的五官,一点点嵌入自己的脑海里。

    “玹儿,你父亲去得早。”她抬起手来,慈爱地放在了儿子的肩上,语气苦涩但却带着莫名的坚毅,“为娘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难都挨过,只为着能让你们几个成材,继续你父亲曾经的荣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娘亲这一辈子,对得起你爹,对得起先祖,就是对不起你……”

    赵子仪望着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情不自禁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小时候娘亲就一直叮嘱你,你是家中老大,肩上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所以娘亲不许你有任何出格的事,容不得你有半分懈怠。就算是娶妻生子,娘亲也想着为你一手安排,就怕你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你肩上扛着的,是我们赵氏的荣耀,你身上担着的,是我们满门的生死。”

    她眸子里渐渐涌现一片淡淡水光:“玹儿,不要怨娘……”

    赵子仪也有些动容,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喃喃道:“母亲,儿子……不怨。”

    老夫人微一颔首,终是狠狠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赵昔微,淡声道:“微姐儿,把酒给你父亲,让他先喝。”

    赵昔微站在两步之外,听见老夫人这话,怔了一下。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密密麻麻,如针尖,似麦芒,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种身系着满门荣耀的感觉,还真不太好受……

    特别是徐云娇,那眼神更是恨不得直接把酒灌进她嘴里才甘心。

    赵昔微垂下眼睫想了一会儿。

    不管是作戏也好,还是为了利益也好,又还是真的想要保护她也好,老夫人能和赵子仪达成共识,选择在这个关头,做出保她的决心,她还是挺感动的。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只要保护过她的,不论目的是什么,她都愿意好好报答。

    她笑了一笑,再抬眸时,杏眸如水,清透生辉。

    而盯着她的众人,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她轻轻抬起手臂,绣着云鹤的袖子微微一滑,露出小半截柔嫩的手腕。

    冰肌玉骨,月华霜光。

    徐云娇吊着一颗心,如在热锅上翻来覆去的煎着。

    那一截手臂莹润皎洁,刺得她眼睛生痛,而那指尖捏着的酒盏,就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忍不住质问:“赵昔微,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昔微仍在看着自己的手腕。

    刚刚抢过酒盏时,酒水不小心洒了出来,落在手腕上,如泪痕,似春露,在天光映照之下,折射出闪烁的银光。

    老夫人发话,是不得已;赵子仪喝酒,是躲不掉。

    可她却没有这个顾虑!

    若连这么点事都解决不了,若一个常公公就叫她哭天喊地,那她这个太子妃岂不是白当了?

    她为什么要嫁给太子?为什么要立足东宫?

    是为了给这些人继续踩踏的吗?

    当然不是!

    她为的就是有权势傍身,面对恶人可以痛痛快快的反击!

    她指尖轻轻一动,看那酒杯微倾,一线酒水如注,不动声色地沿着手腕缓缓而下,直将那衣袖慢慢洇湿了一大片,她才勾起唇角,蓦然转身,唤道:“曹公公!”

    “哎……”曹德正拢着袖子低着头,一只一只数着地上的蚂蚁,猛然听见这么一唤,条件反射式地就应了一声,挤出满脸笑容,恭敬回道:“太子妃有何事吩咐?”

    “吩咐倒也没有。”赵昔微笑了笑,对着近前的一个内侍一招手,那内侍便捧着托盘走近。

    她顺势把剩下的半杯酒放在托盘里,状似随意地问道:“陛下赐的这酒,可有跟公公说过什么?”

    “这……”曹德面有犹疑。

    赵昔微又是一笑,眉眼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曹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自然是知道陛下的性子如何,也自然了解太子的脾气如何。今日陛下赐酒于赵府,连太后都惊动了,可见不是小事。既然不是小事,那么迟早本宫都会知道的,对不对?”

    曹德眉眼一垂,就有些直打鼓了。

    是啊,太子妃这话说的没错。

    皇帝心软又宽厚,而太子冷酷又无情。

    这今日赐酒之事,虽然看起来不可回转,可万一皇帝改了主意呢?以太子的脾气,难保不会揪出个替死鬼出来……到时候他岂不是两面不是人?

    赵昔微见他神色松动,便又道:“曹公公尽管放心,本宫只是随便问问,你若确实不知道,本宫也不会怪你。”又转向众人,笑道:“诸位都可作证,若是陛下追责,则由本宫一人承担,和曹公公没有半点干系。”

    曹德心里一叹。

    这个太子妃,也太会拿捏人的心思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他要再是一点风都不透,就太不会做事了。

    “禀太子妃。”曹德微一颔首,以示礼数,“这酒是从甘露殿找到的。”

    “甘露殿?”

    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来。

    赵子仪也愣住了:“皇后寝宫?”

    “是的。”曹德斟酌着道:“太子妃,容奴婢多一句嘴,陛下已经命人查证过,这酒是当年沈娘子送给皇后的中秋之礼,所以,您还是喝了为好……”

第512章 陛下要赐她死!

    赵昔微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灵犀生病、柳寄山回京、皇帝赐酒、以及她的病症,再到眼前这杯陈酒,……这几件事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正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它们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

    难道——

    沈玉清和皇后曾是闺中好友。

    而皇后曾极力干涉过沈玉清的个人感情。

    后来皇后意外病逝。

    而沈玉清则远走他乡,隐居山林,此生都没再回过京城。

    现在,她和灵犀都有着相似的寒症。

    ……

    如果说这是巧合,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但要说是人为的呢?

    沈玉清可是医术高手!又怎么会连自己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按着这个思路推断下去,那么所有可疑的人都指向了一个——

    赵子仪!

    电光石火之间,她胸口猛地一震。

    忽然知道为什么太后会这么急不可耐,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过来盯着了。

    因为赐酒这件事,实在是堪称两绝。

    皇帝怀疑赵子仪陷害过皇后!

    如果赵子仪喝了这杯酒,就是保全了君臣的体面。

    如果赵子仪拒绝了这酒,就代表着他是陷害皇后的凶手!

    至于这酒有没有毒,他是不是被冤枉的,这都不要紧,要紧的皇帝要一个态度。

    难怪他不解释,难怪他不追问。

    常公公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将赵昔微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就从鼻子里冷冷“哼”地一声,装模作样道:“太子妃啊,咱家看在太后老人家的份上,就多跟你废话一句——”

    他掸了掸衣袖,阴恻恻一笑:“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似乎觉得就这么一句嘲讽有点不够,又嗤笑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别以为仗着有太子宠,就可以为所欲为——”语气一顿,“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懂,尤其是这宫里,今日捧得越高,明日就跌得越重。”

    这话一出,老夫人脸色猛地剧变。

    还没说话,那边厢赵承羽抢先笑了出声:“公公所言极是,小女深以为然!”

    “羽姐儿!”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个巴掌就扫了过去:“常公公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啪!”

    闷响一声,赵承羽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祖母你打我?”她眼眶瞬间浮起一片泪花,哽咽着叫道,“这野丫头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住了,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老夫人一阵血气直往头顶上涌,伸出去的手掌在空中微微颤抖,厉声道:“你给我闭嘴!”又一扭头,命令道:“来人,羽姐儿言行失态,冲撞了宫中贵人,把她带下去祠堂跪着!”

    赵承羽虽然向来不受宠,但老夫人一直是把她当娇娇女对待的,就算是上次陷害赵昔微失败,老夫人也是把过错都推给她身边的下人,明面上这么不留面子,还是头一次。

    为什么?

    以前母亲在府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打她,骂她,禁闭她。

    但那时她哭闹了一番之后,还是会得到母亲几句好言好语的安慰。

    但现在母亲不在了,父亲也成天被外面那个贱寡妇勾走了魂,为了能和那个寡妇厮守在一起,竟然选择了住在外面不回家!

    她是真正的没娘教,没爹管了。

    所以祖母也看不起她了!

    赵承羽捂着脸,流着泪呆呆地看着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她好恨……

    恨她娘,既然不甘心相夫教子只想做生意,那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既然生下了她,为什么又要轻易和离,让她连形同虚设的家都没有?

    既然和离了,为什么又不带她走,把她一个扔在赵府,让她孤孤单单受人轻视?

    她恨她爹。

    既然不喜欢娘亲,为什么又要成亲?终生不娶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不行吗?

    既然成了亲,为什么又终日不归家?可知道,她从小到大,有多羡慕那些被父亲宠在手心的女儿!

    既然不归家,既然看上了别人,为什么又还要带回来?她不在乎父母是不是和睦啊,没有感情的父母,也是父母!

    现在,她连冷冰冰的父母都没有了!

    他们虽然还活在这个世上,可对于她来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是啊!

    就像赵昔微,虽然她的母亲死了,可她的母亲是爱她的!

    她泪水如雨点洒落,视线模糊,恨意却格外分明。

    她死死地盯着赵昔微。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比她差,可却不管怎么样都比她幸运!

    所有的恨意,在这一瞬间就都找到了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恨赵昔微,但她就是恨。

    赵昔微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让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不幸。

    如果没有了这面镜子,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悲剧,她也许永远都可以假装不知道!

    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滚落在青石板的地上,赵承羽失声喊了起来:“祖母!您还没明白吗?陛下赐酒,就是要赐她死!祖母您醒醒!她不可能再为赵府带来一点利益了!”

    老夫人哪里想到她会说这些,顿时气得整个人直哆嗦:“宝珠!宝珍!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是!”

    两个得力的老妈妈回过神来,立时上前按住赵承羽的肩膀:“羽姑娘,走吧!”

    “你们放开我!”赵承羽恨得龇牙咧嘴,“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小姐也是你们能碰的!”

    老夫人狠起来连儿子都能牺牲,更何况区区一个孙女儿?

    立时大喝:“堵住她的嘴!”

    “祖母您会后悔的——”赵承羽才吐出这几个字,一个婆子当机立断,脱下脚上的鞋子,往她嘴里猛地一塞。

    “唔——”

    赵承羽挣扎不已,可哪里抵得住几个老妈子的力气?

    不过是呜呜嚷嚷了几声,就已经被拖着出了院子。

    赵昔微望着她一路不停踢着的脚跟,眉尖越皱越深。

    赵承羽和太后走得近,她是知道的。

    虽然太后看不上这个草包,但,现成送上门一把刀,利用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哭喊声渐渐远去,常公公忽然不阴不阳的开了声:“现在清静了,太子妃该喝酒了吧?哦……”他呵呵一笑,“莫不是怕喝了这杯酒,再也没机会享受太子妃的风光?”

第513章 见色忘友

    刚才赵承羽哭闹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这会子更是难看至极,阴森冷郁,半人半鬼的,瘆人得很。

    赵昔微笑了一笑,云淡风轻。

    能不能当太子妃,是太子殿下说了算。

    而且,就算不是太子妃了,她就得摇尾乞怜吗?

    她望着那酒杯,手臂轻抬,正要开口——

    突然,门外传来通禀,尖细高亢,一声比一声急切: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话音落,朱红的院门应声而开,明黄的帝王仪仗赫然入眼。

    一排排护卫持着长枪短剑,踩着整齐的步伐,如浪潮滚滚而来,“咚、咚、咚”如铁锤敲打着地面,节奏沉稳而压抑。

    帝王亲临,还有太后同行,这样的排面,怕是天上地下头一回。

    院中才站起来的众人,立时“噗通”一下,齐整整地又跪了下去:“叩见陛下、叩见太后!”

    四周鸦雀无声。

    只有膝盖下的衣摆,在地面上窸窸窣窣摩擦作响。

    这院子里,除了几个主子曾入宫拜见过皇帝,剩下的丫鬟仆从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贵人也许就是宫里传旨的太监了。

    哪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仅能有幸得见天子,还能见识一下传说中叱咤朝堂、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所有人都吓得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那视线更是移都不敢移一下,只垂着眼望着自己的膝盖。

    脚步缓缓,自院门而来。

    “一、二、三、四……”

    众人情不自禁跟着默数。

    刚好数到第四十九的时候,那步子戛然而止。

    曹德已迎了上去:“哎哟,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有奴婢呢!”

    “怎么了这是。”一道偏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朕就是没事来转转,看把他们一个个吓得。”衣袖一拂,含笑吩咐:“大伙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就听见赵子仪恭敬回禀:“陛下亲至寒舍,微臣不敢造次。”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皇帝哈哈一笑,煞是和悦,又一摆手,对地上跪着的仆从们道:“都起来吧,朕不喜欢跪着一地的人,看着闷得慌。”

    “是。”

    惶恐地应了一声,众人这才犹犹豫豫的起了身。

    也不敢多看皇帝一眼,只拿眼睛瞧着脚尖,规规矩矩地四下退散,但也不能退得太远——天子驾临,做下人的不可近前,也不得远去,近前是冲撞,远去是失礼。

    于是,一圈儿人就都挪到了厢房的墙边,跟木雕似的垂着眼定在那里。

    常英从椅子上起身,施施然的上前,扶住了太后,换上一副谄媚的嗓音:“太后娘娘,您来得正好,奴婢让人斟了酒,正准备让太子妃喝呢!”

    “嗯……”慵懒的一声儿传来,是太后开了腔:“太子妃要喝酒,那真真是极好的。”

    太后穿着一件极华丽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袖子上,用金色丝线绣了一双展翅高飞的凤凰,手指上戴着镶嵌了宝石的护甲,头上插着一对儿金灿灿的凤钗,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精心养护的尊贵。

    她的视线越过其他人,落在了赵昔微身上,略闪过一丝意外。

    这丫头,居然没半点惊慌失措,还算是有几分胆色——那又如何?摊上今天这样的事,赵家就算是再有手段,这丫头也飞不出手掌心了!

    “太子妃,这酒可是陛下从皇后宫里搜出来的,哀家听人说,这是当年你生身母亲送给皇后的。”

    她意味深长地睨着赵昔微,“说起来,皇后与你生母,当年可真是一对儿闺中密友啊,皇后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往沈家送一份,那沈氏出入后宫如入闺房一般随意自在……”

    赵昔微静静地听着,心里慢慢地对沈玉清有了更深层的一点了解。

    京中这些人对沈玉清都没什么好的评价,大概是因其过于孤僻,又过于自负。

    但现在看来,那些评价却是有些不公。

    ——沈玉清出身清贵之家,父亲又是绝世大儒,从小便天资聪颖,又兼得医术无双,再拥有皇后娘娘这份坚定的友情,还得到了名动京城的才子爱慕……如此种种,光是拿一条出来,就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了!

    可偏偏她却不懂得圆滑处世,一味的我行我素,人情往来全凭个人喜恶,这样一来,怕是无意中不知道惹了多少敌意还不自知。

    赵昔微就想起了隐居山林后的沈玉清。

    那时候的她已经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温柔,也学会了谦虚。

    离开京城后,她一点点磨掉了锋利的棱角,也隐藏了天才的光芒,更是尘封了鲜艳的过往,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只为三餐而奔波的普通农妇。

    从云端坠入泥沼,她终于活成了世人所认可的样子,但世人却没有原谅她曾经的格格不入……

    赵昔微代入沈玉清感受了一下,就有种悲伤的情绪突然压在了胸口。

    要有多么坚强的心志,才能坦然接受这么坎坷的人生?

    要有多么顽强的体魄,才能强撑着煎熬过了种种苦痛?

    太后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幽幽回响:“哎,当年你生母真是出够了风头啊,只是可惜,是个见色忘友的女子,就为了一个男人,父母也不顾了,名声也丢了,神魂颠倒的,竟然还和皇后闹了脾气。说实在的,她要是好好的听皇后的话,就算是沈家失了势,她在京中也依旧是独一份的富贵……”

    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瞧瞧她,非要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以至于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甚至还害苦了你,啧啧,真是不值啊!”

    又看向赵昔微:“可见这女子啊,书读得多了就是不好,容易被书上那些才子佳人的传说迷了眼,只是个男人而已,哪里值得她这样赔上一辈子?太子妃你说是不是?”

    太后出身市井小民,虽然这些年执政掌权,但骨子里的市井习性是半点没改。

    这番话说得粗鄙又轻佻,别说是赵府等人脸上挂不住,就是皇帝也有些不自然,轻轻咳了一声。

    赵昔微正在感伤着,听见最后这么长长的一段,就立时从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第514章 说一句公道话

    “太后所言,恕妾身难以赞同。”

    “哦?”

    迎着太后嘲讽的目光,赵昔微微微一笑,淡淡回应道:“人各有求,有的人活着,是为了个情字,有的人是为了个义字,也有人是为了功、为了名、为了财、为了利、如此种种,只不过是人的志向罢了,又哪里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呢?”

    “你……”太后的笑意立即就凝固了。

    赵府其他人也吓得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个微姐儿,怎么敢在太后面前头头是道反驳这么多?

    皇帝却是点点头:“不错,太子妃说得不错!”

    赵昔微又笑了笑,继续道:“难道说追求功名利禄,就比重情重义的更值得吗?若是这么说,又何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故事?那尾生抱柱、伯牙绝弦之典故,又有何意义?”

    太后只不过是想趁机嘲讽几句,却没想到反被她引经据典辩驳了一通,立时就有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嗤笑道:“你跟哀家说这么多没用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昔微抿唇一笑,十分恭敬的又福了一个:“妾身只是想替那些重情重义的女子们说一句公道话——这天下对女子的苦难多有不公,最是那些痴情女子,她们因为太过于重情,以至于落了个凄凉的下场,于是一直饱受世人的嘲笑冷眼。可,妾身却认为,这本不是她们的过错,而是那些薄情男子的错。世人放着那负心汉不管不顾,却最喜欢揪着个弱女子讨伐不休,这难道不是其软怕硬、助纣为虐?”

    她挺直背脊,眸光平静,从容道来:“如果重情重义也是一种过错,如果人人都贪权慕利,那这朝堂之上,还有谁会忠君爱国?这普天之下,又还有谁能一心为公?”

    “你——”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向来是不让须眉的太后,对上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头一次只能干瞪眼。

    “微儿!”赵子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低低唤了一声。

    赵昔微冲他笑了笑,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表情还是那么的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犀利刻骨:“世人颠倒黑白,对薄情寡义之人太过宽容,却对重情重义之人太过残忍,为了掩饰自己背信弃义的行径,便扯什么值不值得来遮羞罢了!”

    “赵昔微!”太后手掌“啪”地一下,按在常公公的手臂上,暴怒欲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太后娘娘别急!”赵昔微半点色变都没有,只不动声色退了半步,以防太后突然的袭击——嘴上要占上风,身体也不能白白受罪。

    她站在离皇帝斜侧的位置,就算是太后想要一脚踢过来,也要先考虑一下是不是会伤及皇帝。

    太后也算是个老狐狸,哪里有看不懂的?

    于是气得手掌狠狠一收,那长长的护甲就掐进了常英的手臂上,痛得他“嘶”地一下,半口凉气还没抽上来,太后又狠狠的一脚就踢在了他腿上:“闭嘴!”

    “是……”常英一脸憋屈,识相的咬住了牙关。

    赵昔微笑吟吟地扫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皇帝,不疾不徐道:“敢问太后娘娘、敢问皇帝陛下,是薄情寡义之人值得您信任,还是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您信任?”

    太后的怒火已达到了顶点。

    本来是想着来看一场好戏,看这乡野丫头是怎么死的,哪想到竟然被她当众闹了个没脸!

    “你、你、你——”她气得嘴唇都紫了。

    赵昔微知道今日之事远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便索性放开了性子,选择先发制人:“太后娘娘这么激动,是不是觉得妾身说得很有道理?”

    不等太后发声,她唇角又是一勾,笑得明媚无邪:“妾身也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你你你!”太后这辈子还没被这么气过。

    就算是太子那个忤逆不孝的小狼崽子,也是单刀直入的刺上几句了事,哪里有过这样拐弯抹角骂人的时候?

    她气得狠了,但又不好发作。

    毕竟赵昔微这么有理有据的一段话下来,已经牢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你要是为这个翻脸,那就是在昭告天下人,太后喜欢薄情寡义之人,太后不喜欢忠心耿耿的人!

    女人之间的口舌之争重要,还是臣民之间的口碑重要,她又不是蠢货,怎么会不分不清楚?又怎么会让人钻了这个空子?

    便只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继续掐着常英的手臂。

    可怜常英再不复之前的倨傲威风,只痛得嘴巴一抽一抽,又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赵昔微双手交叠放在腰间,优雅且恭敬地一礼,态度无比乖巧、无可指摘:“太后娘娘的想法,妾身明白了。妾身今后一定勤勉自励,做个情有义的孙媳妇,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信任!”

    一阵天旋地转,太后险些要气晕过去了。

    连忙又死死掐了一把常英,直感觉到指甲根传来疼痛,才回转了几分情绪。

    她也是老糊涂了,今天是来看笑话的!

    怎么被这贱丫头三言两语的一刺激,就忘了正事!

    呵!

    跟她斗,还嫩着呢!

    “很好!”太后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冷冷笑了一声:“太子妃能有这份孝心,当真是真真的好!”她狠狠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道:“那么,太子妃先把这杯酒喝了?”

    怎么又把话题转回来了?

    赵子仪眉头一皱,拱手才准备开口——

    “皇祖母有命,孙媳妇怎敢不从?”那边厢,赵昔微已抢先接了话。

    “微儿!”赵子仪急得连轮椅乱转,“这酒……”

    赵昔微望了望天色,又望了望屋顶。

    刚刚太后等人来的时候,暗中潜伏在屋顶的袁策等人就消失不见了。

    算着时间,太子殿下该到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这酒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隐秘往事,但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李玄夜。

    他聪明敏锐、沉稳冷静,不会做出冲动的决定。

    最要紧的是,他说过会保护她。

    不过,她也不是非要他出现才行!

    没有他,她也有办法保护自己……

第515章 以身涉险

    赵昔微心中主意已定,就扬眉朝太后一笑:“太后娘娘想要孙媳妇喝酒,孙媳妇自然是要喝的,只是这酒刚刚洒了不少,还得麻烦常公公重新倒一杯!”

    这有什么难的?

    太后迫不及待想看一出大戏,就也没多想,只吩咐常英:“你去,给太子妃亲自满上!”

    常公公被太后掐了十几下,这么一声命令,简直是得了救星,忙抽出手来,亲自捧着酒壶,倒了满满当当的一盏酒,呈至赵昔微眼前,拉长了声音,道:“太子妃,请——”

    “多谢常公公。”眼看赵昔微抬起手臂,太后面色就是一喜。

    等她喝下去,就有好戏看了!

    皇帝目光一凝,手掌抬了抬,似乎有些不忍:“太子妃,此酒——”

    “皇帝怎么了?”太后眉头一挑。

    皇帝回过神来,手掌又垂了下去:“没事,没事,朕没事。”一连说了三个没事,他的眸光就黯淡了下去。

    赵昔微心里就咯噔一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帝的反应古怪中透着一丝诡异,诡异中又有着几分慈悲,慈悲中又有着几分恐惧。

    该怎么形容呢?

    赵昔微想起了小时候抓野兔的事来。

    野兔都藏在山林草窝里,周围布满了荆棘,有时候甚至还有蛇虫。

    她每次偷偷靠近草窝,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窝蛇,或者一堆毛毛虫。

    但再担心再紧张,她还是得必须去扒开那厚厚的茅草。

    因为娘亲又病了,她得抓几只野兔子去卖钱——卖了钱才能给娘亲抓药。

    现在,皇帝这种复杂的情绪,就像是那个时候的她。

    而她,就是那草窝里的小兔子。

    皇帝这伸出去又垂下去的手,是一种既想放弃,又想抓住的态度。

    太后眼皮子一撩,脸色就沉了沉。

    皇帝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堪大任。

    优柔寡断、耳根子又软,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她辅佐,能坐稳这江山?

    刚刚在宫里,不是还心急火燎的很?搜查酒壶时,不是还雷厉风行的很?

    怎么被个小姑娘长篇大论一通,就想反悔了?

    那可不行!

    太后冷冷一哼,眸光立时就锐利了起来。

    她可是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么一天,就想看赵家和皇帝反目成仇呢!

    怎么可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是心疼了?”太后讽刺地笑了一声,扬起紫红色的唇角,慢悠悠地道:“当年皇后生产之时是如何痛苦挣扎,难道皇帝忘了?”

    “朕没忘!”皇帝手指一颤,猝然抬眼:“皇后生产之时,痛了两天两夜,朕怎么可能忘记!”

    “是啊,两天两夜!太医束手无策!”太后笑着接过他的话,“哀家记得,当时上百个太医,无人诊断出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目光落在了那壶酒上面,语声一寒,“陛下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吗?”

    皇帝一怔,手掌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

    曹德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上前去托住他的手肘:“陛下,您别急,您可千万别急……”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皇帝有心口痛的毛病,太后这么一刺激,万一发作起来……

    他惊得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只一边替皇帝揉着后背心,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抚:“陛下您别想太多,虽然这酒是沈娘子送给皇后娘娘的,可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什么猫腻。况且,当年皇后视沈娘子如亲姐妹一般,就算是两人后来生了嫌隙,到底还是有昔日的情分在的……”

    “哦?”太后听出这话有为赵府开脱之意,立时就不乐意了,又添了一把火,刺激皇帝道:“如果这酒真没有猫腻,皇后为何宴饮之后突然腹痛?太子妃和赵丞相又为何不敢喝?”

    “这……”曹德的底气就有些不足了。

    说实话,当事人都故去了,当年之事到底怎么样,还不是看皇帝怎么想?

    可皇帝一遇到皇后的事,就冷静不下来。再加上赵家这个犹豫不决的态度,很难不让人怀疑……

    赵昔微就看向了赵子仪。

    见他眉心微皱,神色端凝,丝毫没有表态的意思,就捏了捏手心。

    不要说皇帝不信任赵子仪,就是她,也不敢太相信。

    只是,若说他为了和沈玉清在一起,就加害于皇后,她还是不相信的。

    倒不是相信他为人良善,而是……沈玉清在他心里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他的感情要真的有这么深,又怎么会至于让沈玉清流落乡野那么多年,而自己则娶妻生子平步青云?

    很显然,相对于男女情爱,赵子仪更在乎功名利禄。

    那么一个在乎功名利禄的人,就更不可能为了一段感情去冒这个陷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陷害皇后,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如今皇帝已经有了疑心,再拖下去,不仅对赵府,就是对她,也是百害无一利。

    所以,今天这是一定要喝了……

    “陛下!”赵昔微心神一凛,突然开口道:“这酒果真是我娘亲送给皇后娘娘的吗?可有人证物证?”

    酒要喝,但主动跳入陷阱的事,她也绝对不会干。

    “嗯。”相比赵子仪的沉默,皇帝倒是坦诚许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是你娘亲送的,这酒叫长安月,是沈家秘酿……”又耐心解释了一句,“皇后不是寻常妃嫔,日常起居饮食,皆有专人记录在案。”

    说了两句,就又咳了起来,“咳……”

    随驾的几个小内侍吓得双腿就是一软:“陛下……”

    “把丹参养心丸拿出来!”曹德常年照顾皇帝,已练就了临危不惧的镇定,“陛下不过是咳嗽了一下,急什么急!”

    赵昔微陷入了沉默。

    是沈家的酒,就一定是沈家做了手脚吗?有人记录,就一定不会出错吗?

    但皇帝正是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经不起任何刺激。她这种疑问,不但不能提,反而还要很好的掩饰起来。

    因为如果这么追查下来的话,皇后宫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可服侍过皇后的人,少说也有上千人,这样的腥风血雨,没有一个人能承受得起。

    皇帝也许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代价最小、也最为温和的方式——赐酒于赵府。

    看来,她只能以身涉险一次了……

第516章 等太子殿下共饮

    “陛下——”赵昔微伸出手来,恭敬道:“儿臣愿意饮下此酒!”

    皇帝的咳嗽陡然一停:“太子妃?”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赵昔微冷静地与他对望,语声朗朗,掷地有声:“我是沈氏后人、是赵家子孙、更是东宫妃嫔!我愿意以一己之力,还沈家一个清白、还赵府一个清白,也还陛下一个真相——”

    “你……你不怕?”皇帝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上身微倾,沉声重复道:“这酒如果有毒,你便是个死……你不怕?”

    赵昔微一撩裙摆,笔直地跪了下去:“愿为陛下分忧,儿臣不惧!”

    此言一出,皇帝目光陡然大盛,情不自禁地抚掌一叹:“好!”

    这话妙就妙在,她既没有替沈家辩解,也没有替赵家喊冤,而是选择了表达忠心——只要能替陛下找到真相,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当久了皇帝,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一身铁骨的诤臣,也有贪生怕死的奸臣,更有一些深藏不露的权臣,这些人有的怕死,有的不怕死,但鲜少有人会这么振聋发聩地向他坦诚宣誓。

    “好!好一个不惧!”

    皇帝突然激动了起来:“果然是太子看中的人!有情有义有胆识!”

    说着就睨了一旁的赵家人一眼。

    作为娘家人,你们可真是狠心呐!

    他这个做天子的,都有些不忍让太子妃冒这个险,就怕有个万一——真要是这酒中有什么猫腻,太子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怕就怕这酒没什么问题,以太子那个性子,肯定要跟他生气……

    “不错,果然有情有义!”太后长袖一扫,冷声命令道:“常英,还不快上酒?”

    “是。”常英双手捧着满满当当的一杯酒,“请太子妃,饮酒!”

    赵昔微此时是跪在皇帝面前的,按规矩,常英也应该跪下来。

    但他不仅仅没有跪下,反而还微抬着下巴,用鼻孔俯视着赵昔微,一脸的倨傲和轻慢,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赵昔微云淡风轻的一笑,手臂微抬,朝着酒杯而去。

    四周静得可怕,静得连一片花瓣落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老夫人双腿一软,无力地扶着身旁的老妈子,双眼无神地盯着她,嘴里喃喃念着:“微姐儿……我的微姐儿……”

    她活了几十年,自认为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大起大落也见过不少,但真正体会到大厦将倾的危机,还是这一刻。

    皇帝和太后就在眼前,她最看重的孙女就要命赴黄泉,然而她这个做祖母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从接旨到现在,一直还算镇定的赵子仪,也颤声喊了一句:“微儿,不……别喝!”

    皇帝猝然直起腰身:“赵子仪!”

    这一声,急切又严厉,带着质问、不解、以及隐隐杀气。

    所有人都是一怔!

    皇帝一向是温和的,仁厚的,便是再生气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呼之欲出的杀气。

    赵子仪显然感受到了皇帝的情绪。

    但他也就是愣了一下,接着衣袖一翻,轮椅猛地一转,眼看就要向着赵昔微冲来——

    “来人——”皇帝瞳孔一缩,正欲号令左右。

    千钧一发之际,赵昔微触及酒杯的手,倏地收回。

    “等等!”她一声娇喝,四周蠢蠢欲动的侍卫便是一顿。

    “微姐儿?”

    “太子妃?”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有疑惑的,有惊愕的,也有欣喜的……一道道视线,纵横交错在一起,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牢牢地锁定了她。

    赵昔微提起裙摆,施施然起身,冲皇帝盈盈一礼:“陛下,儿臣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太后正等着看好戏呢,一看她又不喝了,立时就忍不住怒火了:“你又怎么了?”

    赵昔微轻轻扬起宽大的袖子,微微一笑,向皇帝从容一礼,道:“方才不小心让酒水打湿了衣袖,若就这么在陛下面前饮酒,恐失了礼数,还请陛下给个机会,容儿臣换身衣服再来。””

    “放肆!”皇帝还未开口,太后冷冷一喝,命令道:“太子妃抗旨不遵,给我拿下!”

    “这……”

    四周的侍卫们迟疑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敢动。

    众所周知,眼前这位可是太子殿下心尖宠……谁那么不长眼,敢第一个冲上去?

    侍卫们不敢,但有人敢!

    “是!”常英捧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凑到了赵昔微眼下,语气十二分的轻慢:“太子妃,咱家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酒是你自己喝,还是咱家服侍你喝?”

    赵昔微就多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

    这是当她必死无疑了?

    常英眼皮子一掀,训斥了起来:“太子妃!太后和陛下都等着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太后面上浮现几分愉悦,就掐着嗓子又补了一句:“咱家早就说了,别以为有太子殿下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太后和陛下面前,该有的孝心和敬意,那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少!”

    太子殿下撑腰?

    为所欲为?

    赵昔微噗呲笑了出声。

    常英就是一愣。

    “常公公这话可真是有趣!”她唇角一勾,那双弯弯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人。

    “什么叫仗着太子殿下撑腰?什么又是为所欲为?本宫听着倒是不大明白,还请公公详细指点一二!”

    她眼里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眸光却是凛凛如霜,无端端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后退。

    “这……”常英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成为太子妃后,赵昔微向来是以娇柔温软的一面示人,突然强势起来,别说是常英拿捏不定,就是太后和皇帝,也愣了一愣。

    主子没吱声,做奴才的气势立时就矮了半截。

    常英扯了扯嘴角,强自镇定道:“太子妃不肯喝酒、故意拖延时间,不就是在等太子殿下?咱家没说错吧?”

    “哦?”赵昔微闻言就是一笑,“那还真是被你猜对了!”眸光一转,颇有几分自负:“本宫还真是在等太子殿下——”轻瞥了一眼门外,笑意渐浓,“等他与我共饮!”

第517章 敬酒不喝喝罚酒

    常英表情一僵,脸部肌肉抖了两下。

    赵昔微信手取过酒杯,却没有往唇边送,只捏在掌心轻轻转动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道:“方才公公说,叫本宫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她盯着面前这个太后身边的心腹,一脸似笑非笑:“本宫很是好奇,敬酒又如何,罚酒又如何?公公不妨解释一下?”

    “赵昔微,你不要太过分!”太后凤目一瞪。

    “你……”常英正犹豫着,太后这一发话,他立时就硬气了起来,呵呵一笑,道:“太子妃这话问得正好!这酒呢是陛下所赐,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除非你想抗旨……至于什么是敬酒,顾名思义,咱家端到你面前,倘若你规规矩矩的喝了,咱们就相安无事,这就叫敬酒;倘若你推三阻四的不喝,咱家就只能多有得罪了,这就叫罚酒!”

    “哦……”赵昔微淡淡颔首,“如此说来,那我就是非喝不可了?”听着似乎是做出了让步。

    “当然!”常英挺了挺腰板,恢复了原有的倨傲轻慢。

    太子妃又怎样?有太子撑腰又如何?眼下可是皇帝和太后都在呢,量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赵昔微又是盈盈一笑,然后抬起左手,托住杯底,缓缓靠近唇边。

    “微儿!”赵子仪大急,轮椅似箭,一梭就蹿了过来:“不要!”

    皇帝猝然起身。

    “哗——”地一下,四周的侍卫齐齐亮出兵器。

    赵昔微掌心一顿,对这一切变化置若罔闻,只笑看着常英,问道:“公公见多识广,可听说过除了敬酒和罚酒,还有第三种酒?”

    “什么?”常英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一抬眼。

    赵昔微眸光一沉,掌心倏地一翻。

    “哗——”地一下,常英脸上突然一阵凉意。

    赵昔微出手极快极狠,常英毫无防备,就这么兜头兜脑被她泼了一脸。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常英自己也瞪大了眼睛。

    直到冷冰冰的酒水自额角顺流而下,滴落在了他的脖子上,衣领里,湿漉漉、黏糊糊的一片,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他狼狈到了极点,但冰冷的酒水糊了满脸,一双眼睛又痛又痒,视线朦朦胧胧的,只得胡乱拿手背擦了擦眼睛,道:“这是陛下赐的酒!你竟然,你竟然——”

    他又气又急又怕,怎么也想一句合适的话来。

    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了,跟在太后身边耀武扬威,从前朝到后宫,谁见了他都得拿出三分小心。

    哪里有这样一言不合就给他难堪的?

    不不不,最要紧的不是给他难堪,而是当着太后的面,给他难堪!

    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他狠狠揩了一把鼻子上滴答流淌的酒水,正要开口。

    “赵昔微!”太后气得声音都发颤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当着哀家的面,你竟敢放肆至此!”

    “太后娘娘,您这话可没有道理!”赵昔微抿唇一笑,目光清明地望向她,道:“常英欺我辱我在先,我只是泼他一杯酒,略施小戒而已,怎么能算作是放肆呢?”

    “好!好!好!好你个赵昔微!”太后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是——”

    侍卫们齐齐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敢近前一步。

    “传哀家的懿旨下去!”太后突然发了狠,用力咬着牙,从齿缝里一字一字蹦出来一段话:“太子妃行事嚣张,有失妇德,今着其迁出东宫,移居永巷,没有哀家的允许,任何人等不得探望!”

    “母后!”

    “太后!”

    皇帝和赵子仪双双惊呼了一声。

    尤其是皇帝,比赵子仪更着急:“母后,朕答应过太子,绝不插手东宫后院的事——”

    话未说完,太后“啪”地一掌就拍在了椅子上,“哀家连军国大事都能插手,后宫之事怎么就不能过问了?”

    最后一个字音尚在喉中,大地忽然震动,门外喧嚣四起。

    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疾驰而来!

    太后仍在厉声下令:“来人,把她押下去,关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像是被密封住的地窖,只有她的声音空旷回响。

    太后说了一半,下意识地抬眸,瞳孔骤然紧缩!

    李玄夜!

    一袭黑底金纹的衣袍,外罩着同色狐狸毛披风,耀眼夺目的金与冷寂孤傲的黑互相呼应,衬得他的轮廓格外锐利而精致。

    他负手立于石阶之上,寒风卷起他的衣摆,腰间配着的玉饰轻轻晃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在佩剑之上,发出幽冷沉肃的叮当之声,带着几分寒气,几分杀气。

    满院子的武士,不知何时已跪了一地,正垂着头等待着他的命令。

    赵昔微站在廊下,与他隔着几十步远,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李玄夜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打了个转,在看见她衣袖上的酒水时,眸色陡然一沉,冷冷开了腔:“怎么回事?”

    “我——”赵昔微还没回答,太后突然截断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太子这是向哀家兴师问罪呢?一言不合就把酒泼在常英脸上,这就是你亲自挑选的好太子妃?!”

    “嗯?”李玄夜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昔微脸上。

    李玄夜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打了个转,在看见她衣袖上的酒水时,眸色陡然一沉,冷冷开了腔:“怎么回事?”

    “我——”赵昔微还没回答,太后突然截断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太子这是向哀家兴师问罪呢?一言不合就把酒泼在常英脸上,这就是你亲自挑选的好太子妃?!”

    “嗯?”李玄夜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昔微脸上。

    赵昔微静静地回望着他。

    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发生的这一切,应该早就在掌握之中了吧?

    只是,敏锐如她,还是从他眉眼间找到了一丝异样。

    正觉得惊讶,他忽然笑了笑,掌心微动,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发生的这一切,应该早就在掌握之中了吧?

    只是,敏锐如她,还是从他眉眼间找到了一丝异样。

    正觉得惊讶,他忽然笑了笑,掌心微动,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第518章 杀机

    “皇祖母已经安排好了?”太子殿下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压根就没有反驳的意思。

    “正是!”太后心中好受了些许,起码,太子平时叛逆是叛逆,但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就发疯!

    “这样啊……”太子殿下又笑了笑,“迁出东宫、移居永巷……”他淡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声陡然低沉,“那皇祖母的意思,便是将太子妃打入冷宫了?”

    “哀家可没这个意思!”太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睨着赵昔微,呵呵一笑:“不过她违抗了圣旨,又冲撞了哀家,两桩罪状加在一起,就算是哀家不惩罚她,太子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吧?”

    李玄夜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昔微。

    花叶摇乱,满庭寒香。

    美人儿眉眼盈盈,静立庭中。

    微风拂过,轻罗软袖翻卷,仿佛流光泻玉,有种翩然若仙的灵动。

    在这种时候,她难得的没有半点儿惊慌变色,不仅如此,在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时,红唇突然一勾。

    这一笑,皎洁明媚,恍如万树梨花。

    当着一院子的人,太子殿下就是一怔。

    太后就嗤笑了一声。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眉来眼去的呢?这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呐!

    略提高了声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太子不会是舍不得了吧?啧——”又看向皇帝,一脸意味深长,“莫不是太子早就知道,这酒里的猫腻?哎,皇帝啊,不是哀家说你,你就算不为皇后想,也要为灵犀想想呐……”

    皇帝脸色微变:“母后……”唤了一声,顿时焦躁了起来,转向李玄夜,犹豫道:“依朕看,不如你搬回宫里,让太子妃禁足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做父亲的哪里有不明白的?

    想查赵家的事,就不可能避开太子妃。

    而有这么个美人儿天天围在太子身边,太子如何能秉公行事?

    “皇帝可真是仁慈呐!”太后冷笑了一声,“她对哀家如此不敬,难为你还一心想护着她!”

    又扫了一眼满脸酒水的常英,眸光陡然迸射出两道凶狠的光:“别说是哀家身边的人,就算是哀家宫里的一只苍蝇,一个蚂蚱,那也不是不能随便碰的!”

    “更何况——”顿了顿,话锋一转,“太子妃泼掉的这杯酒,可是导致皇后难产的元凶!如此大逆行径,若就这么轻轻放过,太子可对得起你母后?”

    李玄夜抿着唇角,没有回答。

    赵昔微捏了捏手心,忍不住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倒也不是怕被禁足,更不是怕被打入冷宫。

    她就是有些不安。

    太后如此言之凿凿,一口咬定这酒有问题,这背后必定藏着什么阴谋。

    而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怀疑的种子一旦萌芽,便再也无法遏制住那些疯狂的幻想。

    被怀疑的人,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更何况……

    连她都不敢打包票,说赵子仪是真正清白之人。

    而且最难的是,以她的身份,她还真的不好过多插手。

    现在的情况很不利。

    李玄夜怀疑赵子仪,皇帝怀疑赵子仪,连她也无从相信赵子仪。

    但原先李玄夜怀疑归怀疑,还是给了她回赵府的自由。

    可,倘若真如太后所言,这杯酒,就是导致皇后难产而死的真凶呢?

    他会如何处之?

    赵昔微不知道。

    她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大概会真的依太后所言,把她打入冷宫吧……看皇帝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要支开她,让李玄夜着手追查……

    漫长的沉默,长到让赵昔微的指尖传来阵阵凉意,才听见太子殿下淡淡笑了一声。

    赵昔微猝然抬眼。

    便见他一只手轻轻按在剑柄上,唤道:“赵昔微!”

    语气幽冷低沉,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这么三个字,便有种无形的杀气涌来。

    赵昔微就愣了一下。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他变脸速度太快,让她一下子有些反应过不来。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便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从未对她有过这种杀气凛然的一面。

    “李玄夜——”她不由轻轻念了一下他的名字,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茫然无措,“你……”

    一个字才出口,眼前寒光闪现。

    是剑刃!

    赵昔微的瞳孔一缩,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李玄夜常年练剑,他的身手如何,赵昔微不清楚,但此时此刻才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出手之快,势如闪电,剑尖横直,对准她的咽喉!

    耳畔传来风声,剑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赵昔微只退了半步,就定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是个惜命的人,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想回避。

    但她也是个倔强的人,实在是逃不掉的危险,她也会选择直面。

    就比如眼下,在太后想要死、皇帝选择默认的情况下,李玄夜再挥剑相刺,她绝无可能逃得了。

    既然逃不了,那为何不选择面对?

    于是,反应过来后,她就这么定住了身子。

    眼看着那剑刃刺来,带起冷冷的杀气,令她的肌肤都有了薄薄的凉意。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冷静、柔和、如雪如风。

    眼看那剑刃就要刺穿咽喉,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一剑,能缓解这次危机,也是好的……

    但,却迟迟没有等来那疼痛的感觉。

    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就见那剑尖堪堪停在了脖颈,离她的肌肤不过半寸。

    他捏着剑,双眸微眯,冷意隐现。

    赵昔微淡然地望着他。

    李玄夜出手时,动作十分凌厉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也正是这么一下,让她突然意识到,朝中那些有关太子殿下冷酷无情的评价,绝非虚言。

    同床共枕了这么久,他也是说有杀机就有了……

    “太子殿下!”赵子仪突然扑了过来,像不要命似的,一手挡在了她身前,一手抓住了剑刃,“此事和微儿没有关系!殿下有什么事冲着微臣来便是!”

第519章 冷酷无情的太子

    “铮——”

    他用力之大,令那剑刃微微一抖,发出了清晰的震颤之声。

    李玄夜捏着剑,没有松手,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殿下,刀剑无眼!”赵子仪这时才是真正的急了,冷汗大颗大颗自额头坠落,脸色铁青得可怕,眼底燃气暴怒的火光,“你要杀要剐,冲着下官便是,微儿何其无辜!”

    李玄夜无动于衷,眸光中冷意更盛。

    赵子仪加重了指尖力道,狠狠地攥住了锋利的剑刃,掌心瞬间一片殷红,他近乎嘶吼道:“太子殿下!不要逼臣!”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那剑刃之上,但太子殿下习武多年,内力远非常人可及,便是如顾寒苏之流也要落个下风,更何况是赵子仪一介文臣?

    只僵持了一会儿,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殷红的鲜血至指缝流出,如一颗颗鲜艳的红豆,沿着剑身,缓缓滴落。

    “父亲!”赵昔微心中狠狠刺痛,一股热气翻腾而出,千言万语都噎在了喉咙口,只哽咽叫道:“你快放手!”

    “不……”赵子仪却笑了起来,“爹说过,只要有爹活一日,就要护你一日……”

    “爹!”眼看他的血染红了整个手腕,赵昔微狠狠一咬牙,抬手就要向剑刃抓去——

    身形微动,李玄夜指尖倏然一收。

    她抓住时机,顺势侧身,一手护住赵子仪!

    剑锋如霜,擦着她的发丝,让她心尖就是一缩。

    她经历过很多危险,经历过很多袭击,但没有哪一次有这一次那么惊心动魄,仿佛置身阴司地狱,呼吸之间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李玄夜,是真的冷酷无情!

    “太子殿下——”

    有尖叫声再次响起。

    恍若闪电划破长空,一道淋漓的鲜血,飞溅而出一道弧度,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暗红,令人触目惊心。

    赵昔微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

    耳畔传来“噗通”一声,有人痛苦闷哼,栽倒在地上,

    她惊愕抬眼,只看见一滩血淋淋的颜色,随后便有清冷香气袭来,一只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拂,恰好落在她眼前,挡住了那一片殷红血色。

    她眨了眨眼,视线所及,只是一片耀耀金纹。

    “李玄夜!!”太后暴喝一声,“你在做什么!那是哀家身边的人!那是伺候哀家的人!那是哀家最信任的常英!”

    赵昔微这才反应过来。

    拨开挡住她视线的袖子,微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护着自己的人,目光充满了探寻。

    他……

    杀了常英?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她瞬间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本来,以李玄夜目前的能力,他要杀谁、什么时候杀,都是他的自由。

    但——

    太后手上有兵权。

    太后在朝中还有一股坚定的势力!

    以前他就因为忌惮这些,太后做得多过分,他也没真正触过她的逆鳞。

    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杀了常英!

    “一个内侍而已,皇祖母何必如此痛心?”他收回长剑,也懒得擦上面的血迹,直接插入剑鞘,然后丢给身后的侍卫,这才懒懒一笑,道:“这个内侍不太懂事,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皇祖母心烦意乱——”

    最云淡风轻的语气,最冷酷无情的手段。

    他拿出手帕,缓缓地擦干净手,那金线密织的衣袖随着动作缓缓翻卷,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明亮而强势,如同日华流转,朗照大地,俯瞰众生。

    他将手帕也丢给身后的侍卫,含笑看向太后:“今日也是孙儿一时情急,知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改日必定挑几个伶俐乖巧的,亲自送去长信宫赔罪,皇祖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后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常英,又看看面前春风徐徐的太子,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提示:这章等会儿看,作者君正在赶更新,嘤嘤嘤我写完了贴上来,刷新一下就好了!【捂脸遁走】

    赵昔微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

    耳畔传来“噗通”一声,有人痛苦闷哼,栽倒在地上,

    她惊愕抬眼,只看见一滩血淋淋的颜色,随后便有清冷香气袭来,一只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拂,恰好落在她眼前,挡住了那一片殷红血色。

    她眨了眨眼,视线所及,只是一片耀耀金纹。

    “李玄夜!!”太后暴喝一声,“你在做什么!那是哀家身边的人!那是伺候哀家的人!那是哀家最信任的常英!”

    赵昔微这才反应过来。

    拨开挡住她视线的袖子,微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护着自己的人,目光充满了探寻。

    他……

    杀了常英?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她瞬间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本来,以李玄夜目前的能力,他要杀谁、什么时候杀,都是他的自由。

    但——

    太后手上有兵权。

    太后在朝中还有一股坚定的势力!

    以前他就因为忌惮这些,太后做得多过分,他也没真正触过她的逆鳞。

    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杀了常英!

    “一个内侍而已,皇祖母何必如此痛心?”他收回长剑,也懒得擦上面的血迹,直接插入剑鞘,然后丢给身后的侍卫,这才懒懒一笑,道:“这个内侍不太懂事,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皇祖母心烦意乱——”

    最云淡风轻的语气,最冷酷无情的手段。

    他拿出手帕,缓缓地擦干净手,那金线密织的衣袖随着动作缓缓翻卷,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明亮而强势,如同日华流转,朗照大地,俯瞰众生。

    他将手帕也丢给身后的侍卫,含笑看向太后:“今日也是孙儿一时情急,知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改日必定挑几个伶俐乖巧的,亲自送去长信宫赔罪,皇祖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后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常英,又看看面前春风徐徐的太子,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将手帕也丢给身后的侍卫,含笑看向太后:“今日也是孙儿一时情急,知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改日必定挑几个伶俐乖巧的,亲自送去长信宫赔罪,皇祖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后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常英,又看看面前春风徐徐的太子,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520章 失宠的太子妃

    “真的假的?太子妃真的失宠了?”

    随春苑,几个宫女凑在一起,一边咔嚓咔嚓嗑瓜子,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信誓旦旦:“千真万确!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的呢!”

    一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多好啊,就差捧在手心了,怎么可能突然失宠?打死我我也不信!”

    “这有什么不可信的?男人嘛,不都是这样?”一个就吐出一块瓜子皮,一脸早就料到了的样子,“新鲜劲儿一过就弃了,宠了太子妃这么久,腻了呗!”

    “啊?不是吧?”其余几个就愣了一愣,却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你从哪听来的?别是谣传吧?””

    又有人哼了一声:“那还有假?我听厨房烧水的大芳姐姐说的!”

    “厨房的大芳?她不是干些烧火劈柴的杂活儿吗?怎么消息比咱们还灵通呢?”

    那人声音一低,神秘兮兮的掩着唇,对几个同伴说道:“听说昨夜都没要过水呢!”

    “是啊是啊!”就有一个就附和着点头,“虽然太子还歇在太子妃那里,但今早天没亮就起床去书房了!”

    “要水?”那个就听得一头雾水,“姐姐,这也不能证明就真的失宠了啊!”

    “哈……你这呆子!”其中有人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取笑道:“又不是才进宫的小丫头,这都不懂,掌事姑姑都没教过你吗?”

    “没有啊!”那宫女越听越迷糊,嘴巴一扁,抱怨道:“我一进来就被打发到这旮旯来了,又不用去太子妃跟前伺候,哪懂那么多大道理……哎,你们见过太子妃吗?”

    她话题跳跃太快,其他几个就愣了一下:“没有啊,咱们这些干粗活的人,哪有机会见太子妃?”

    “我跟你们说啊,我上次见着太子妃了!是得了锦绣姐姐的吩咐,去给太子妃的偏殿搬花呢……”

    几个宫女立即来了兴致:“快说说,太子妃长什么样?好看吗?”

    小宫女嘿嘿一笑:“我就远远的瞧了一眼,太子妃可真真是个美人儿呢!穿着水粉色的裙子,抱着一只白猫,笑起来温温柔柔的,看见我搬着花一头的汗,还叫人赏了我一碟子甜汤来着!哎……”

    小宫女就又是一叹:“你们说,这么好的太子妃,怎么就失宠了呢?”

    “哎呀……”有人抬头望了望天,幽幽道:“你也别难过了,一会儿就能见着太子妃了!”

    “什么意思?”小宫女呆住,拿着瓜子都忘了往嘴里送。

    “说是今儿过午,太子妃就搬来咱们这里住了。”

    所有人就顿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搬来咱们这里?随春苑!?”

    几个人齐齐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这里是东宫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虽说修葺得挺好,房间安静宽敞,家私器具一应俱全。

    可这儿一年到头都没个人过来。

    只有她们几个当闲差的,每日里没事打扫打扫卫生,修剪修剪花草,剩下的时间便是聚在一起说闲话。

    她们几个宫女住着,都快要闷得发芽了……

    这要是太子妃搬过来,难道不是等于打入冷宫?

    曾经被太子那么宠在手心,一下子这么从高处跌落下来,太子妃能承受得住吗?

    太子妃要是承受不住,岂不是就要发泄在她们身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觉得手上的瓜子,就有点嗑不动了。

    感觉到了大难临头,前一刻还聚在一起姐姐妹妹的人,后一刻便丢了手里的瓜子皮,转身钻进了厨房忙活去了。

    这宫里的饭,吃一顿少一顿。

    马上就要迎接失宠的太子妃,她们还不趁着最后的机会,好好满足一下自己吗?

    忙手忙脚底做了一锅白米饭,又加了一大勺黄豆酱,再加上几滴芝麻油,又从后院扯了一把野葱,加上两个炒鸡蛋,胡乱拌匀,几个人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便愁眉苦脸地站在廊下,等候太子妃过来。

    整整一个上午,随春苑四处都弥漫着这种悲伤压抑的气息。

    到了后半日,赵昔微等人搬进来时,这群宫女就躲在小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绞着手帕,有人捏着衣角。

    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直到后半日,一切安顿下来,她们才慢慢回过神来。

    那传说中已失宠的太子妃,竟然半点悲戚之色都没有!

    太不可思议了!

    感到惊讶的不只有这些小宫女,还有赵昔微身边的几个大宫女。

    其中最耐不住的就是银宝了。

    她蹲在小火炉旁,架着铁丝网,拿了竹签串着几个鸡翅,翻来覆去的烤着,眼睛却止不住地往一旁睃去。

    赵昔微正拿着一束娇艳粉嫩的芍药,专心致志地修剪着多余的花枝,长长的眼睫微垂,白皙的指尖翻飞,神色要多安静有多安静,看不出半点儿心烦意乱。

    银宝越看就越心急。

    倒不是心急别的,而是自家小姐这么随遇而安,以后难道要在这里终老?

    又看了一下对面坐着的几个。

    锦绣在剥花生,玉兰和珍珠在烧水,素玉带着几个二等小宫女,忙着在布置卧房。

    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姐啊,太子殿下让您搬出来,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又气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好的时候暖洋洋,不好的时候冷冰冰,变脸比变天还快!说捧起就捧起,说扔下就扔下,他当您是什么了!”

    锦绣吓得忙看了一眼外面,见那些个小宫女都躲得远远的,这才转头训斥道:“你小声点!祸从口出知不知道?如今可不比往日,咱们小姐正是落难的时候,你说话做事,都比从前要多几分小心,可千万不能拖了主子的后腿!”

    银宝不满地哼了一声,铁丝网上,鸡翅烤得滋滋冒着油,诱人香气阵阵扑鼻。

    “殿下什么都不说就把小姐禁足了,还让咱们搬来这偏僻小院子里,我还不能抱怨他一句了吗?”

    “那也不是你能抱怨的!”锦绣瞪了她一眼,又瞥了廊下的赵昔微一眼,低声道:“我们小姐都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

    银宝撇撇嘴:“我看啊,咱们小姐是用情太深,被辜负了还不知道……”

第521章 一个人睡怪冷的

    锦绣听得心惊肉跳,一把就狠狠踩在了她脚背上。

    现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岂不是在小姐心尖尖上剜肉吗?

    她记得,小姐上次和太子殿下吵架,趴在浴桶里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次不哭不闹,一句怨言都没有,看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自家小姐的性子,锦绣是最清楚不过的。

    小姐看着柔软淡然的,骨子里却最是倔强好强。

    要不然,又怎么会入京认亲?又怎么会嫁入东宫,一步步走到现在?

    越是难过的时候,就越不肯表现出来。

    也就是在太子殿下身边,露出了小女儿之态,跟朵娇花似的,爱哭爱闹了起来……

    自家小姐是怎么一点点和太子殿下培养起来的感情,锦绣作为最贴身的大丫鬟,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虽说外人都觉得,太子殿下宠小姐宠得不像话,可,自家小姐难道没有付出真心吗?

    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亲密无间,相亲相爱……

    甚至为了保护殿下送的礼物,小姐奋不顾身跳进了寒冷的湖水里。

    如此种种,难道不是爱得太深吗?

    如今突然被这么抛弃,要说不难过,怎么可能?

    银宝咬着唇,眼眶渐渐地红了。

    玉兰和珍珠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蹲在地上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心转意,把小姐接回去,哎!千万别……”

    千万别就这么一拍两散了……

    半句话到了唇边,猛地就闭了嘴。

    素玉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微微一礼,禀报道:“太子妃,奴婢方才已带着人细细检查过了,随春苑总共二十二间房,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不错,园子里的山石、暖房里的花草、厨房现有的蔬果、便是花厅暖阁里的器具、摆设,都妥帖合宜,并无一丝纰漏,这些都不用另外添置什么了——”

    “后院沟渠倒也干净,只是年久不修,积了不少污水,奴婢已经让两个老妈子去疏通了。”

    赵昔微轻轻点头,听她一五一十地道来,没有一丝怨恨或是愤怒的情绪,只含笑静静听着,偶尔过问几句:

    “过几日可能还要下雪,取暖的木炭可还足够?”

    “书房可曾打扫干净了?再添上两瓶迎春花,窗纱就糊春水绿的好了。”

    “被褥换上那套桃红色的吧,看着暖和些。”

    “石阶上生了一些绿苔,一会儿命人仔细地除了,若不然容易踩滑了摔着人。”

    “原先这边的几个洒扫丫头,月例银子就按二等的给,不要欺负了她们去。”

    “晚上守夜的人也可以再缩减几个,只挑几个得力可靠的,上下夜错开了伺候,不用再安排那么多了。”

    “余下来的人,便跟着锦绣一起做针线活儿吧,马上开春了,做两套春衫——”

    素玉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也是这里经验最足的,又曾经在皇后宫里当过差,是以在这种时候,她的表现尤为镇定。

    但听着听着,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她没听错吧?

    太子妃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了?

    又是把卧房书房都重新布置了一遍,又是把丫鬟婆子都安排了一遍,甚至还打算自己动手做春衫了——众所周知,太子妃的衣裳都由宫里的绣娘专门定制的,现在太子妃竟然开始准备让自己手下的人做,这可不就是……

    素玉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太子妃啊,太子殿下此举确实有些心狠无情,可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啊。

    这不,随春苑虽然偏僻,可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要打入冷宫,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地儿给您住?

    您这么无欲无求的,难道就真的认命了?

    又或者,您是跟太子殿下在赌气呢?

    这可不太好……

    他是太子,是要继承帝位的,怎么可能围着您一个人转呢?

    她正琢磨着,赵昔微淡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一会儿再弄些新鲜的蔬菜来,晚上咱们还吃火锅。”

    “什么?”

    几个宫女都震惊了。

    银宝捏着两根烤鸡翅,瞠目结舌地道:“小姐,您,您,您,您……”她结结巴巴了好几下,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只记着吃火锅!”

    “为什么不呢?”赵昔微把花枝插进天青色的玉瓶中,目光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笑容淡然,“难道他对我不好了,我连饭都不吃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觉得无言以对,又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素玉斟酌了片刻,还是劝道:“太子妃,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虽然下令禁足了您,但心里还是有您的……早上他去书房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奴婢好生伺候着您……而且……而且这随春苑也是他安排了人过来打扫的,您虽然住在这边,可吃穿用度,还是像从前那样供给的,就连您吃的糕点羹汤,也还是让厨房做好了送过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又急急道:“可见殿下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并不是要和您断了情分,等过两天气消了,肯定还会来找您的!”

    “是啊,等他气消了……”

    赵昔微站在廊下,抬眸望着远处的天空,嘴里淡淡重复了这一句话,突然自嘲一笑,问道:“那他何时气消呢?”

    “这个嘛……”素玉抿抿唇角,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柔声道:“殿下和您从来没有闹过太大的矛盾,奴婢估摸着,就两三天吧?”

    “那就等三天后再说吧!”

    赵昔微转身,走进了屋内。

    大概是他忽冷忽热的次数多了,这次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难过,甚至反而有些淡然。

    淡然用膳,淡然沐浴,淡然更衣,淡然睡下——不,躺倒床上时,还是有些不那么淡然的。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随春苑有些冷,风在窗外呼呼的刮着,她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可那被窝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望着帐顶上的满池娇花纹,她喃喃说道:“一个人睡怪冷的,得想个办法……”

    “什么?”正在床榻旁收拾的锦绣就是一喜,自家小姐这是想通了?

    银宝也凑了过来:“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就见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露出半张柔媚动人的笑脸:

    “你明天过去,把小黑小白抱回来吧!”

第522 太子殿下想太子妃了

    入夜,崇文殿。

    冷月当空,飞檐低垂。

    青瓦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在皎洁的月色下,反射出一抹静谧的幽蓝。

    殿内,灯火辉煌处,一人端坐书案前,黑衣金纹,耀耀夺目。

    满室寂静,唯有更漏声声。

    “嘀嗒、”“嘀嗒、”之声不绝于耳,如雨打蕉叶,更添几分冷清。

    两名侍卫恭敬立于左右,一个手捧着卷册,一个手端着茶盏,看了看上头坐着的主子,又看看一脸愁闷的同伴,不约而同地都开了声:“殿下——”

    “嗯?”

    淡淡的一个字,分明没有任何情绪,但两人俱是心神一凛:“殿下,夜深了,您今晚——”

    “嗯?”

    又是淡淡的一个字,只是这回带了几分寒意。

    “啊!那个,那个……没什么,没什么!”杨仪惯会察言观色,最先反应过来,原先想要说的话就打了个转,讪讪道:“属下就是说,现在都快半夜了,主子您还没用晚膳……”

    太子殿下将狼毫搁在砚台上,头都没抬一下:“孤不饿。”

    “这……”杨仪又打量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神色淡然,不似有什么难受的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又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太子殿下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这不,二话不说把太子妃赶走了……哦,也不能说是赶走,是移居了别苑!

    毕竟殿下昨天晚上还歇在太子妃那里,一早就来了书房,两人既没有吵架也没有纠缠,就是一个下令,一个听命,看上去就跟太子禁足他们这些侍卫差不多,再是平常不过。

    可,从前那么恩爱,突然一下子分离,主子他竟然半点难受都没有?

    杨仪半信半疑的又瞟了一眼,却见自家主子已拿起了另一卷公文。

    金线密织的衣袖卷起,修长如玉的指尖探出。

    提笔蘸墨,落笔成书,一行端庄冷肃的楷书跃然纸上。

    太子殿下幼年师承书法大家,练就了一笔好字。

    都说字如其人,太子殿下的字迹刚劲端正,锋芒暗藏,内蕴沉稳,一眼望去,一撇一捺,既有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又有着上位者的傲然贵气。

    杨仪看着他收了笔,将批复完的公文合上,放在书案的左上方,又重新取了一本新的,信手打开。

    杨仪和袁策都很守规矩,太子殿下批阅公文时,只安安分分的站在书案的第三个地砖之内,至于书案上的东西,太子没有命令的话,坚决不会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两人又对望了一眼,把想说的话再次咽了下去,只安安静静地等候在左右。

    李玄夜翻阅公文的速度向来很快,长长的一卷,密密麻麻有数千字,展开在案前,一目数行,匆匆过了几眼,便又提起了笔。

    他批复公文的时候比较认真,朱笔批红,墨笔进签,有的只留下寥寥数语,这是不太重要的,有的则一字一句斟酌书写,这是重中之重的。

    但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都不会耗时太久,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就批复完了。

    杨仪看他这样,心中的敬佩之情就更上一层楼了:不为儿女情长挂怀,不为红尘俗事烦心,年纪虽轻,却是帝王风范初显,果然是一个出色的储君!

    只是……

    太子殿下专心政务这是好事,可在男女之情上面,这也是不是太拿得起放得下了?

    这女子可冷落不得,殿下这么一来,到时候让太子妃真的寒了心,您可怎么办?

    正思忖间,太子殿下已将公文全部处理完毕,案前整整齐齐堆了一叠。

    他搁下笔,却没有急着起身,仍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把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屈着,显得有几分淡漠。

    杨仪捧着茶上前一步,关切问道:“殿下,您忙了一天了,喝口热茶吧?”

    李玄夜“嗯”了一声,接过茶,才揭开盖碗,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清甜馥郁,有桂子和柑橘的味道。

    手指微微一顿,他怔了怔。

    这是赵昔微调制的茶。

    杨仪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别看太子对太子妃极其宠爱,可眼下还不是说禁足就禁足、说移居就移居了?

    而且看现在这情形,这位还是个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主儿。

    对太子妃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真不好揣测呐。

    自己虽然有心想劝一下,可谁知道会不会马屁拍在了马背上,给自己招来杀头的大过呢?

    袁策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主子。

    他没有杨仪那么多小心思,也不擅长察言观色,只觉得太子殿下捧着茶沉默不语的样子,肯定是心里后悔了、难受了。

    毕竟两人前天还那么蜜里调油的恩爱着呢,今天突然太子妃就搬走了,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半点纠缠都没有,就跟两人之前的恩爱是假象似的。

    再一看自家主子,从一大早就埋头在书房忙活,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两厢一对比,太子殿下难道不是在逃避什么?

    袁策皱眉一思索,立即眼前一亮!

    他明白了,主子这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故意用忙碌来掩饰内心的烦闷!

    他正想到这茬,那上头太子殿下就终于发了话。

    “她搬走了吗?”

    袁策一个激灵,瞬间觉得迷雾拨开,福至心灵,推断出了一个苦恼半日的真相——那就是,太子殿下他想太子妃了!

    正要开口,那边杨仪轻轻咳了一声,递了个眼色过来,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他一愣,杨仪就清了清嗓子,恭敬回答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午时初刻搬走的,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当时派了几个得力的人过去,将随春苑前前后后都打理了一遍,那院子虽然偏僻,却胜在清静自在,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派了人手在那边保护着,您放心,太子妃在那边一切都好。”

    袁策就又皱了眉头,望着自己的小伙伴,满脸的不解。

    什么叫太子妃在那边很好,这话说的,岂不是落井下石吗?

    他刚刚去厨房,碰到了锦绣。

    哼,这小丫鬟,平时伶牙俐齿得很,跟头母老虎似的泼辣!

    但今天却是一改常态,特别楚楚可怜,低声下气的求他帮个忙……

第523 丢了太子的脸可不行

    这个忙,本来袁策是不想帮的。

    这个母老虎,上次把他的脸抓破,害得他娘追着他打了三条街,连连盘问是不是去什么秦楼楚馆鬼混了。

    天地良心!东宫的规矩最森严,他们这些当差的,别说秦楼楚馆了,就是酒肆乐坊,他们谁也不准去啊!

    他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啊,总不能说是被个小丫鬟抓花了脸吧!

    堂堂东宫的侍卫首领,太子的贴身暗卫,却连个小女人都打不过,这要是传出去了,他的脸……哦不是,太子殿下的脸往哪搁?

    丢了自己的脸事小,丢了太子的脸可不行!

    所以见到锦绣,他心里是气得牙痒痒的。

    只是,谁能想到……

    这母老虎,居然拿着帕子,就捂住脸哭了起来:“袁大哥,我自小就没了家人,长得还没桌子高,便要在主子们面前端茶递水看脸色,好容易我们小姐进了府,在她身边才活得像个人样,哪知道就跟着来了东宫……”

    锦绣生得俊俏,人也聪明,心思又缜密,对上没什么心眼的袁策,想要赢得他的同情,还不是跟喝水似的轻松?

    只管拿捏他的情绪,泪水涟涟地道:“……我以前没在贵人跟前伺候过,在东宫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有时候做了傻事,或是说了傻话,经常惹人笑话,我们家小姐常常教训我,让我多和袁大哥学学,说都是当差的,人家怎么就那么会来事?”

    这么不紧不慢的一段说下来,袁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勺,傻傻笑道:“哪里哪里,还是锦绣姐姐心灵手巧。”

    锦绣心中暗喜,便趁热打铁:“袁大哥,我知道,你品性好、武功高,又最是得殿下信任器重的,现在太子妃落了难,我们当差的跟着也没好日子过……只是在东宫也不认识什么人,我思来想去,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大哥你了——”

    又擦了擦眼泪,双眼微红:“袁大哥,你这么重义气的一个人,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受苦吧?”

    “那怎么能!当然不会!”袁策想也不想,就拍拍胸脯,“你放心,有大哥我出手,一定能让殿下回心转意!”

    锦绣擦泪的动作一停,迅速矮下身去,盈盈福了一个:“那就多谢大哥了!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又打开灶台上的蒸笼,端出了一笼屉才蒸熟的酱牛肉。

    赵昔微虽然搬去了别苑,但饮食起居上却仍是正常供给,下人们也无人敢怠慢……比如这酱牛肉,这可是宫里那些娘娘们都吃不到的新鲜好肉!

    如今特意拿出一份,细细切成了肥厚均匀的一盘,又做了一碟子爽脆鲜嫩的春笋条,再炒了一盘花生米,打上二两风靡京城的金桃酿,配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

    这么一桌子摆上来,其实原料都是厨房现成自取的。

    便是锦绣自己准备了一下,也不过是左手腾右手的事,还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厚礼。

    但锦绣可是个特别有头脑的丫头,要不然又怎么能被赵昔微看重呢?

    她把菜肴都一一装进了食盒中,语气真诚又体贴:“今儿天冷,袁大哥在外面当差少不得要受寒,妹子特意准备了一些下酒菜,让你和弟兄们暖暖身子……你放心,总共也没花几个钱,不过是姐妹们私下里做绣活赚的体己罢了!”

    把食盒盖上,轻轻推到了袁策面前:“妹子的手艺不太好,一大早的忙活到现在,也就做了这么几个菜,只是一点小心意,还望大哥不要嫌弃才好!”

    “哎呀,你真是太客气啦!”袁策哪还顾得上以前的恩怨?只管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要帮你!再说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和和睦睦的,我们当差的也跟着开心啊!”

    袁策呆是呆了点,但也绝不是蠢人。

    毕竟能在太子面前贴身伺候,要真是蠢能活到现在?

    提着食盒回到偏殿的小屋子里,拉着几个弟兄们美滋滋的享用了一顿美味。

    再一看,太子殿下还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出来。

    心下立马就有了打算。

    这个忙,就算锦绣不求他,他也得帮!

    以前有太子妃在,太子殿下一得空就和她腻在一起。他当差也乐得个轻松自在。

    现在太子妃搬走了,太子殿下一天到晚就呆在书房,他也就只能跟木雕似的守在一旁。

    那可怎么行?

    他还想着早点回家,去厨房帮娘亲搭把手呢!

    几个回合思量下来,袁策就再也忍不住了,便上前一步,十分狗腿地问道:“那随春院清静是清静,可就是太偏了点……太子妃身子又不大好,万一这突然住过去不适应呢?万一认床呢?万一怕冷呢?万一……”

    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万一,眼看太子殿下眸色越来越沉,他抓紧时机,追问道:“殿下是不是担心了?要不属下去看一眼?”

    李玄夜没有回答,只是捧着茶,淡淡看向杨仪,问道:“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袁策心里又是一喜。

    看吧,他就没猜错,自家主子想太子妃了!

    便抢先又道:“禀殿下,太子妃什么也没说!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而且太子妃走的时候,衣裳首饰该带的都带了!”

    “……”

    该带的都带了……

    李玄夜眉心又是一皱。

    她难道还真打算在别苑长久住下去不成?

    杨仪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嘴角抽了抽,忙替袁策挽尊:“不是……”

    太子殿下才把茶盏凑近唇边,闻言立即抬眼:“不是什么?”

    “不是,我说错了!”袁策哎呀一声,摸摸脑袋,嘻嘻笑道:“太子妃走的时候,有一样东西落下了!才派了人来取呢!”

    “哦?”太子殿下紧绷的脸上终于和缓了些许,“落下什么了?”

    “小黑小白啊!”袁策一拍脑袋,“太子妃说了,这猫暖被窝是最好不过!”

    “什么暖被窝?”脸色一变,迎着两个下属异样的眼神,太子殿下猛然反应过来。

    “砰”地一声,茶盏叩在桌上。

    袁策乍一抬头,太子殿下已拂袖起身。

    他走得很快,带起衣摆微卷,刺绣翻腾,荡起一层层耀眼的涟漪。

    远远看着,如林下松风,穿透云光霞影,留下满地清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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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复仇的小丫鬟

    夜半子时,寝殿内仍是一片忙碌。

    有提着水桶的,有抱着花盆的,有抬着条案的……来来往往数十人穿梭于宫道,显得比白日都还要热火朝天。

    李玄夜一路行来,不时有宫人们停下脚步躬身见礼,他看都没看一眼,穿过回廊,踏入中庭,脚步猝然一收。

    珠帘翠屏,锦被绣榻。

    大红的鸳鸯软枕一对儿整整齐齐,水色的细纱帐随风飘荡,往日的旖旎柔情,一幕幕历历在目。

    袁策和杨仪对望一眼,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脚尖停在了门槛外。

    李玄夜视线落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

    把她迁入别苑确实有些突然,但也只是保护性的权宜之举……

    只是不料她半点多问的都没有,一声都不响说搬就搬了,如此干脆利落、坦然从容的姿态,没来由得让他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安。

    这种感觉极其陌生。

    他从小到大,想要的都能得到,即使目前得不到的,他也自信能通过一系列的计划名正言顺的得到,从不需要挖空心思耗费太多精力。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还是头一次体会……

    “喵呜——”

    一声猫叫,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李玄夜转头,就见一个绿衣小宫女从侧殿走了出来。

    她左右手各抱着一只猫,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婆子各自提着一个竹篮猫窝,嘴里不停的哄着:“小黑乖,乖乖的,我们带你去吃小鱼干……”

    忽觉四周一冷,恍然抬头,立时一迭声地见礼:“太子殿下!”

    李玄夜皱了皱眉:“大晚上的,你们抱着猫去哪里?”

    这小宫女正是银宝。

    她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个性,又最见不得主子受气,乍一看见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还有几分惊喜,心说他到底是放不下自家小姐的。

    可再一看,他冷着脸,皱着眉,那火气就蹭蹭蹭的冒了上来。

    “回禀太子殿下!”她声音又脆又亮,理直气壮地道:“这两只猫怪闹腾的,担心扰了殿下您的清静,着实不好!奴婢现下抱它去别苑呢!”

    李玄夜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小丫头,怎么比主子还脾气大?

    但到底是赵昔微陪嫁过来的,他就算是不悦,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他没说话,袁策一看要坏事,忙给银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感觉到自家主子目光沉沉看了过来,便又是一笑,好心解释道:“是啊,殿下您本来就不喜欢这猫!送走了正好让您清静清静!”

    “孤何时说过不喜欢?”李玄夜眼风如刀,瞥了他一眼。

    “您一直不喜欢啊!”袁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子妃现在把猫一并搬走,您不是应该高兴吗!”

    “是呢!”银宝满是无所畏惧,盯着太子殿下道:“太子妃搬走了,太子妃的猫也搬走了,对殿下来说,可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李玄夜就噎了一下。

    他十二岁就打理朝政,那帮胡子花白的老臣,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鬟阴阳怪气的嘲讽过?

    而且这个小丫鬟看他的眼神,怎么跟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正郁闷着,袁策提起小白的后颈,啧啧叹道:“哎呀呀,这小白猫好看是好看,就是爱掉毛……”

    霎时间,白色的猫毛乱飞,如风吹柳絮,纷纷扬扬,恰好掉落在太子殿下的黑色衣袖上。

    “哎呀!”袁策吓得手一抖,就把猫又塞回了锦绣怀里,“你快抱走吧,免得脏了殿下的衣裳!”

    “要你说?我当然要抱走了!”银宝腮帮子一鼓,丝毫不领情。

    杨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可是要在下护送回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银宝冷哼了一声,抱着猫跨过了大门,在经过袁策身边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请你们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自家小姐,一定会让她在别苑过得开心自在!”

    “……”

    袁策张口结舌:“我怎么得罪她了?”

    他好心帮忙,怎么反而还被呛了一顿?

    杨仪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自求多福?我又没害她!”袁策满脸错愕。

    还没琢磨过来,那边太子殿下就沉沉唤了一声:“袁策——”

    “属下在!”他忙挤出一个笑脸,“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殿下呵呵一笑,关切问道:“这月的俸银,还没发吧?”

    袁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满脸堆着笑意,恭敬回道:“回禀殿下,属下的俸银本来是初八发放,但是库房王大人回了老家,得等到十五再……”说到一半,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涌来,嘴角一抽,笑容立即消失:“殿下,您——”

    “嗯。”太子殿下点点头,对这下属的反应能力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进步而感到欣慰。

    “不要啊——”袁策哀嚎了一声,揪住了太子殿下的袖子,“我还等着攒钱娶媳妇呢……”

    可太子殿下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冷冷瞥了他一眼,把袖子抽了出来,转身入了内殿。

    袁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他挥了挥衣袖,带走了自己又一整个月的银子,留下了一句让人心碎了话语:

    “既然没发,就不用发了。”

    最后一个字砸在心头,袁策简直快要落下泪来了:“主子您不能这样扣属下的银子啊……”

    才喊了一句,耳边忽然风动,一只茶盏从殿内飞掷而出。

    袁策忙闪身一挪,右臂横伸,稳稳当当地把杯子接住了,竟是滴水不漏。

    里面的人就笑了一声:“不错,功夫见长了!”

    袁策一喜,却不敢再提银子的事,只讨好道:“那殿下您今晚——”

    那声音终于忍无可忍:“滚!”

    “属下告退!”

    聒噪的下属终于退散,伺候的宫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明晃晃的宫灯静静伫立在两侧。

    李玄夜合衣仰躺在床上,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也不知道她在那边习不习惯?是不是也睡不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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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558/ 第一时间欣赏东宫媚最新章节! 作者:魏九九所写的《东宫媚》为转载作品,东宫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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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媚介绍:
家族陷入危难,赵昔微成了一颗棋子,被迫嫁给了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太子。传言太子他性情冷酷、手腕铁血,治得满朝文武服服帖帖……
面对这炮灰的命运,赵昔微做好了远离太子保小命的准备。却没想到,婚后太子忽然转了性,夜夜低声诱哄:给孤生个孩子,好不好?
赵昔微挣扎不从:臣妾体弱,太医说要静养。
太子俯身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而笑:既是体弱,就更需要贴身照顾了。
转头却吩咐左右:传令下去,太子妃身体不适,任何人等不得随意打扰。
第二天,太子妃就真的病了。
……
日复一日,于是宫中盛传,太子妃美貌多姿,可惜命不好是个病秧子。
得了一种脸色红润、四肢酸软的病,而且无药可医……
本书又名《婚后太子殿下他真香了》
1v1,先婚后爱东宫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