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绝命之赌
赵昔微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紫衣金带,玉冠风流。
他执着碧玉色的酒盏,唇角微抿出一线弧度,面容中渐渐浮现一丝温柔。
如果……
这酒有问题,那就由他来承受,也算是护她一次周全。
如若不然……
就来一次绝命之赌!
以他的命,赌她的锦绣前程,赌她的风光无限,更是赌她的一世安好!
赵昔微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手,看着他微倾酒杯,看着他喉结微动。
心口忽然一窒,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灼了一下,滚烫而疼痛。
他明明知道这酒有问题,他明明有拒绝的机会。
他是一国丞相、百官之首、太子岳丈,皇帝就算是突然要赐死他,也不可能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完全可以盘问曹德几句的。
可他没有。
赵昔微只觉得心脏生生的揪着疼。
自归府认亲以来,府中所有人都觉得他偏心她。
可她作为当事人,却一直看不透他。
他处心积虑,他淡薄寡情,他野心勃勃。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所以她和他之间,一直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舍不离。
可他现在,从容不迫饮下这酒。
原来……
他也是愿意保护自己的,他也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
视线陡然模糊。
她愣愣地看着他,寒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山海云纹翻腾,在她眸中形成一片紫金交错的斑斓光影。
所有复杂的感情、所有起伏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分离、忽然静止,忽然被抽丝剥茧,只剩下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念头。
这是无法抹去的、刻在骨子里的、流淌在血液里的,属于她和他的,亲情。
朦朦胧胧中,她手指倏地张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赵子仪的唇角才沾了一点酒味,忽然耳旁风动,一股大力袭来。
“爹爹!”
猝然抬眸,指尖已空。
他眉头皱了一下,眸光微微一凝,沉声道:“微儿……”
老夫人也有些惊慌:“微姐儿,不要冲动。”
虽然皇帝突然赐酒之举,但在老夫人看来,皇帝就是天一般的存在,若就这么乖乖的顺从,说不定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可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定是必死无疑。
徐云娇一心只系在赵子仪身上,一把就扑过去扶住了他的肩膀:“相爷!”她掰着他的手臂,七手八脚地检查了一下,见赵子仪安然无恙,便又抬眼看向赵昔微,眼神里满是讶然,“你……”
她似乎没组织好语言,迟疑了几下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算是有良心,相爷没白疼你一遭!”
赵昔微捏着酒盏,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好像没说要替赵子仪挡酒吧?她只是抢过酒杯而已,怎么徐云娇这话说的,倒像是她要替赵子仪送死了一样……
“啪啪”两声,常公公击了两下掌,悠悠然笑了起来:“好一个父慈女孝啊!”
他抱着拂尘,绕着赵子仪踱了几步,阴森森地道:“既然你们父女俩都抢着要喝第一杯,那咱家便成全了你们——”
赵昔微眉尖一挑。
还没开口,徐云娇生怕她反悔,立时就补了一句:“常公公您误会了,太子妃愿意先喝!”
“徐云娇!”老夫人气得身子一晃,还是周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才站稳身子,便挺直起背脊,不容置否地道:“微姐儿方才吃了温补的汤药,不能饮酒!”
徐云娇愕然:“老夫人!相爷可是您亲生的儿子!”
为了这么个野丫头,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推出去?
老夫人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这个蠢货!
知不知道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皇帝这酒是不是毒药还未可知,若不是毒药呢?玹儿他身为臣子胆敢抗旨,那岂不是也是个死?
若是毒药的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玹儿今天勉强侥幸逃过一劫,后面还有的是法子赐死!
但微姐儿就不一样了。
她现在深受太子宠爱,不论是不是毒药,不论后果如何,事情是在赵府发生的。
你们作为娘家人,就这么让太子妃喝了,到时候太子能放过我们赵家?
所以,不管是什么情形,只有保全微姐儿,才能保住大局,保住赵府!
老夫人这么三两下,就把利害关系给掂量清楚了。
那慌乱的情绪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威严:“徐氏,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亲生不亲生,难道不亲生,就不该疼了?”
老夫人说完,就狠狠盯了徐云娇一眼。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大家族的体面,她真是恨不得把徐云娇绑起来,然后一条破布塞进嘴里去。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徐云娇还真是不明白。
不仅不明白,她压根就没懂老夫人有意把话题岔开,“不是亲生的几个字”落下,如针扎了一下,刺得她猛地一个激灵。
她忍不住嚷了起来:“她不是我亲生的,我自然是不指望她为我做什么!可相爷那么疼她啊!为了她,相爷饱受御史弹劾,为了她,相爷耗光了所有俸禄!”
她又气又急,口不择言地道:“性命攸关时刻,她为父亲抵挡危险,不是应该的吗?”
老夫人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这门亲事。
早知道,还不如把那个孤傲的沈氏娶进门呢,虽然沈家落魄了,可那沈氏是真聪明啊!
“徐云娇!”她双眉一拧,端起大家族婆婆的架子,教训道:“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食的是君王之俸禄,受的是万民之供养,陛下圣旨面前,哪里有什么父母子女的说法?”
“老夫人!”徐云娇眼圈通红,满是不可置信。
“行了行了!”常公公看了半天的婆媳大戏,也觉得有些疲乏了,拂尘一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下了定论:“赵老夫人,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是丞相先喝,还是太子妃先喝,你就好好想想吧。”
说罢,就一撩衣摆,在廊下的靠椅上坐了下来。
第511章 身系满门荣耀
常公公翘起了二郎腿,半眯着眼慵懒地道:“不急,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咱家一声就成。咱家今天反正没什么事,你老人家慢慢想,咱家有的是时间等。”
说着一抬手,接过了小内侍捧着的茶,气定神闲地抿了起来。
摆明了一副下定决心要耗到底的样子。
“这……”
院中响起了一片抽气之声,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
“微姐儿,这酒——”老夫人虽然早就有了决断,但真的面临抉择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女,内心如千万只利爪在撕扯一样,左右都是疼。
一个是赵家的顶梁柱,一个是赵家的未来,不论是牺牲哪个,都是巨大的灾难啊……
她迟疑了一会儿,视线深深地锁定着轮椅上的儿子,定定地看着他。
似乎要将他的轮廓,他的五官,一点点嵌入自己的脑海里。
“玹儿,你父亲去得早。”她抬起手来,慈爱地放在了儿子的肩上,语气苦涩但却带着莫名的坚毅,“为娘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难都挨过,只为着能让你们几个成材,继续你父亲曾经的荣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娘亲这一辈子,对得起你爹,对得起先祖,就是对不起你……”
赵子仪望着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情不自禁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小时候娘亲就一直叮嘱你,你是家中老大,肩上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所以娘亲不许你有任何出格的事,容不得你有半分懈怠。就算是娶妻生子,娘亲也想着为你一手安排,就怕你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你肩上扛着的,是我们赵氏的荣耀,你身上担着的,是我们满门的生死。”
她眸子里渐渐涌现一片淡淡水光:“玹儿,不要怨娘……”
赵子仪也有些动容,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喃喃道:“母亲,儿子……不怨。”
老夫人微一颔首,终是狠狠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赵昔微,淡声道:“微姐儿,把酒给你父亲,让他先喝。”
赵昔微站在两步之外,听见老夫人这话,怔了一下。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密密麻麻,如针尖,似麦芒,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种身系着满门荣耀的感觉,还真不太好受……
特别是徐云娇,那眼神更是恨不得直接把酒灌进她嘴里才甘心。
赵昔微垂下眼睫想了一会儿。
不管是作戏也好,还是为了利益也好,又还是真的想要保护她也好,老夫人能和赵子仪达成共识,选择在这个关头,做出保她的决心,她还是挺感动的。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只要保护过她的,不论目的是什么,她都愿意好好报答。
她笑了一笑,再抬眸时,杏眸如水,清透生辉。
而盯着她的众人,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她轻轻抬起手臂,绣着云鹤的袖子微微一滑,露出小半截柔嫩的手腕。
冰肌玉骨,月华霜光。
徐云娇吊着一颗心,如在热锅上翻来覆去的煎着。
那一截手臂莹润皎洁,刺得她眼睛生痛,而那指尖捏着的酒盏,就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忍不住质问:“赵昔微,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昔微仍在看着自己的手腕。
刚刚抢过酒盏时,酒水不小心洒了出来,落在手腕上,如泪痕,似春露,在天光映照之下,折射出闪烁的银光。
老夫人发话,是不得已;赵子仪喝酒,是躲不掉。
可她却没有这个顾虑!
若连这么点事都解决不了,若一个常公公就叫她哭天喊地,那她这个太子妃岂不是白当了?
她为什么要嫁给太子?为什么要立足东宫?
是为了给这些人继续踩踏的吗?
当然不是!
她为的就是有权势傍身,面对恶人可以痛痛快快的反击!
她指尖轻轻一动,看那酒杯微倾,一线酒水如注,不动声色地沿着手腕缓缓而下,直将那衣袖慢慢洇湿了一大片,她才勾起唇角,蓦然转身,唤道:“曹公公!”
“哎……”曹德正拢着袖子低着头,一只一只数着地上的蚂蚁,猛然听见这么一唤,条件反射式地就应了一声,挤出满脸笑容,恭敬回道:“太子妃有何事吩咐?”
“吩咐倒也没有。”赵昔微笑了笑,对着近前的一个内侍一招手,那内侍便捧着托盘走近。
她顺势把剩下的半杯酒放在托盘里,状似随意地问道:“陛下赐的这酒,可有跟公公说过什么?”
“这……”曹德面有犹疑。
赵昔微又是一笑,眉眼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曹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自然是知道陛下的性子如何,也自然了解太子的脾气如何。今日陛下赐酒于赵府,连太后都惊动了,可见不是小事。既然不是小事,那么迟早本宫都会知道的,对不对?”
曹德眉眼一垂,就有些直打鼓了。
是啊,太子妃这话说的没错。
皇帝心软又宽厚,而太子冷酷又无情。
这今日赐酒之事,虽然看起来不可回转,可万一皇帝改了主意呢?以太子的脾气,难保不会揪出个替死鬼出来……到时候他岂不是两面不是人?
赵昔微见他神色松动,便又道:“曹公公尽管放心,本宫只是随便问问,你若确实不知道,本宫也不会怪你。”又转向众人,笑道:“诸位都可作证,若是陛下追责,则由本宫一人承担,和曹公公没有半点干系。”
曹德心里一叹。
这个太子妃,也太会拿捏人的心思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他要再是一点风都不透,就太不会做事了。
“禀太子妃。”曹德微一颔首,以示礼数,“这酒是从甘露殿找到的。”
“甘露殿?”
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来。
赵子仪也愣住了:“皇后寝宫?”
“是的。”曹德斟酌着道:“太子妃,容奴婢多一句嘴,陛下已经命人查证过,这酒是当年沈娘子送给皇后的中秋之礼,所以,您还是喝了为好……”
第512章 陛下要赐她死!
赵昔微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灵犀生病、柳寄山回京、皇帝赐酒、以及她的病症,再到眼前这杯陈酒,……这几件事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正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它们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
难道——
沈玉清和皇后曾是闺中好友。
而皇后曾极力干涉过沈玉清的个人感情。
后来皇后意外病逝。
而沈玉清则远走他乡,隐居山林,此生都没再回过京城。
现在,她和灵犀都有着相似的寒症。
……
如果说这是巧合,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但要说是人为的呢?
沈玉清可是医术高手!又怎么会连自己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按着这个思路推断下去,那么所有可疑的人都指向了一个——
赵子仪!
电光石火之间,她胸口猛地一震。
忽然知道为什么太后会这么急不可耐,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过来盯着了。
因为赐酒这件事,实在是堪称两绝。
皇帝怀疑赵子仪陷害过皇后!
如果赵子仪喝了这杯酒,就是保全了君臣的体面。
如果赵子仪拒绝了这酒,就代表着他是陷害皇后的凶手!
至于这酒有没有毒,他是不是被冤枉的,这都不要紧,要紧的皇帝要一个态度。
难怪他不解释,难怪他不追问。
常公公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将赵昔微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就从鼻子里冷冷“哼”地一声,装模作样道:“太子妃啊,咱家看在太后老人家的份上,就多跟你废话一句——”
他掸了掸衣袖,阴恻恻一笑:“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似乎觉得就这么一句嘲讽有点不够,又嗤笑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别以为仗着有太子宠,就可以为所欲为——”语气一顿,“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懂,尤其是这宫里,今日捧得越高,明日就跌得越重。”
这话一出,老夫人脸色猛地剧变。
还没说话,那边厢赵承羽抢先笑了出声:“公公所言极是,小女深以为然!”
“羽姐儿!”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个巴掌就扫了过去:“常公公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啪!”
闷响一声,赵承羽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祖母你打我?”她眼眶瞬间浮起一片泪花,哽咽着叫道,“这野丫头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住了,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老夫人一阵血气直往头顶上涌,伸出去的手掌在空中微微颤抖,厉声道:“你给我闭嘴!”又一扭头,命令道:“来人,羽姐儿言行失态,冲撞了宫中贵人,把她带下去祠堂跪着!”
赵承羽虽然向来不受宠,但老夫人一直是把她当娇娇女对待的,就算是上次陷害赵昔微失败,老夫人也是把过错都推给她身边的下人,明面上这么不留面子,还是头一次。
为什么?
以前母亲在府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打她,骂她,禁闭她。
但那时她哭闹了一番之后,还是会得到母亲几句好言好语的安慰。
但现在母亲不在了,父亲也成天被外面那个贱寡妇勾走了魂,为了能和那个寡妇厮守在一起,竟然选择了住在外面不回家!
她是真正的没娘教,没爹管了。
所以祖母也看不起她了!
赵承羽捂着脸,流着泪呆呆地看着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她好恨……
恨她娘,既然不甘心相夫教子只想做生意,那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既然生下了她,为什么又要轻易和离,让她连形同虚设的家都没有?
既然和离了,为什么又不带她走,把她一个扔在赵府,让她孤孤单单受人轻视?
她恨她爹。
既然不喜欢娘亲,为什么又要成亲?终生不娶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不行吗?
既然成了亲,为什么又终日不归家?可知道,她从小到大,有多羡慕那些被父亲宠在手心的女儿!
既然不归家,既然看上了别人,为什么又还要带回来?她不在乎父母是不是和睦啊,没有感情的父母,也是父母!
现在,她连冷冰冰的父母都没有了!
他们虽然还活在这个世上,可对于她来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是啊!
就像赵昔微,虽然她的母亲死了,可她的母亲是爱她的!
她泪水如雨点洒落,视线模糊,恨意却格外分明。
她死死地盯着赵昔微。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比她差,可却不管怎么样都比她幸运!
所有的恨意,在这一瞬间就都找到了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恨赵昔微,但她就是恨。
赵昔微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让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不幸。
如果没有了这面镜子,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悲剧,她也许永远都可以假装不知道!
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滚落在青石板的地上,赵承羽失声喊了起来:“祖母!您还没明白吗?陛下赐酒,就是要赐她死!祖母您醒醒!她不可能再为赵府带来一点利益了!”
老夫人哪里想到她会说这些,顿时气得整个人直哆嗦:“宝珠!宝珍!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是!”
两个得力的老妈妈回过神来,立时上前按住赵承羽的肩膀:“羽姑娘,走吧!”
“你们放开我!”赵承羽恨得龇牙咧嘴,“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小姐也是你们能碰的!”
老夫人狠起来连儿子都能牺牲,更何况区区一个孙女儿?
立时大喝:“堵住她的嘴!”
“祖母您会后悔的——”赵承羽才吐出这几个字,一个婆子当机立断,脱下脚上的鞋子,往她嘴里猛地一塞。
“唔——”
赵承羽挣扎不已,可哪里抵得住几个老妈子的力气?
不过是呜呜嚷嚷了几声,就已经被拖着出了院子。
赵昔微望着她一路不停踢着的脚跟,眉尖越皱越深。
赵承羽和太后走得近,她是知道的。
虽然太后看不上这个草包,但,现成送上门一把刀,利用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哭喊声渐渐远去,常公公忽然不阴不阳的开了声:“现在清静了,太子妃该喝酒了吧?哦……”他呵呵一笑,“莫不是怕喝了这杯酒,再也没机会享受太子妃的风光?”
第513章 见色忘友
刚才赵承羽哭闹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这会子更是难看至极,阴森冷郁,半人半鬼的,瘆人得很。
赵昔微笑了一笑,云淡风轻。
能不能当太子妃,是太子殿下说了算。
而且,就算不是太子妃了,她就得摇尾乞怜吗?
她望着那酒杯,手臂轻抬,正要开口——
突然,门外传来通禀,尖细高亢,一声比一声急切: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话音落,朱红的院门应声而开,明黄的帝王仪仗赫然入眼。
一排排护卫持着长枪短剑,踩着整齐的步伐,如浪潮滚滚而来,“咚、咚、咚”如铁锤敲打着地面,节奏沉稳而压抑。
帝王亲临,还有太后同行,这样的排面,怕是天上地下头一回。
院中才站起来的众人,立时“噗通”一下,齐整整地又跪了下去:“叩见陛下、叩见太后!”
四周鸦雀无声。
只有膝盖下的衣摆,在地面上窸窸窣窣摩擦作响。
这院子里,除了几个主子曾入宫拜见过皇帝,剩下的丫鬟仆从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贵人也许就是宫里传旨的太监了。
哪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仅能有幸得见天子,还能见识一下传说中叱咤朝堂、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所有人都吓得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那视线更是移都不敢移一下,只垂着眼望着自己的膝盖。
脚步缓缓,自院门而来。
“一、二、三、四……”
众人情不自禁跟着默数。
刚好数到第四十九的时候,那步子戛然而止。
曹德已迎了上去:“哎哟,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有奴婢呢!”
“怎么了这是。”一道偏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朕就是没事来转转,看把他们一个个吓得。”衣袖一拂,含笑吩咐:“大伙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就听见赵子仪恭敬回禀:“陛下亲至寒舍,微臣不敢造次。”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皇帝哈哈一笑,煞是和悦,又一摆手,对地上跪着的仆从们道:“都起来吧,朕不喜欢跪着一地的人,看着闷得慌。”
“是。”
惶恐地应了一声,众人这才犹犹豫豫的起了身。
也不敢多看皇帝一眼,只拿眼睛瞧着脚尖,规规矩矩地四下退散,但也不能退得太远——天子驾临,做下人的不可近前,也不得远去,近前是冲撞,远去是失礼。
于是,一圈儿人就都挪到了厢房的墙边,跟木雕似的垂着眼定在那里。
常英从椅子上起身,施施然的上前,扶住了太后,换上一副谄媚的嗓音:“太后娘娘,您来得正好,奴婢让人斟了酒,正准备让太子妃喝呢!”
“嗯……”慵懒的一声儿传来,是太后开了腔:“太子妃要喝酒,那真真是极好的。”
太后穿着一件极华丽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袖子上,用金色丝线绣了一双展翅高飞的凤凰,手指上戴着镶嵌了宝石的护甲,头上插着一对儿金灿灿的凤钗,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精心养护的尊贵。
她的视线越过其他人,落在了赵昔微身上,略闪过一丝意外。
这丫头,居然没半点惊慌失措,还算是有几分胆色——那又如何?摊上今天这样的事,赵家就算是再有手段,这丫头也飞不出手掌心了!
“太子妃,这酒可是陛下从皇后宫里搜出来的,哀家听人说,这是当年你生身母亲送给皇后的。”
她意味深长地睨着赵昔微,“说起来,皇后与你生母,当年可真是一对儿闺中密友啊,皇后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往沈家送一份,那沈氏出入后宫如入闺房一般随意自在……”
赵昔微静静地听着,心里慢慢地对沈玉清有了更深层的一点了解。
京中这些人对沈玉清都没什么好的评价,大概是因其过于孤僻,又过于自负。
但现在看来,那些评价却是有些不公。
——沈玉清出身清贵之家,父亲又是绝世大儒,从小便天资聪颖,又兼得医术无双,再拥有皇后娘娘这份坚定的友情,还得到了名动京城的才子爱慕……如此种种,光是拿一条出来,就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了!
可偏偏她却不懂得圆滑处世,一味的我行我素,人情往来全凭个人喜恶,这样一来,怕是无意中不知道惹了多少敌意还不自知。
赵昔微就想起了隐居山林后的沈玉清。
那时候的她已经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温柔,也学会了谦虚。
离开京城后,她一点点磨掉了锋利的棱角,也隐藏了天才的光芒,更是尘封了鲜艳的过往,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只为三餐而奔波的普通农妇。
从云端坠入泥沼,她终于活成了世人所认可的样子,但世人却没有原谅她曾经的格格不入……
赵昔微代入沈玉清感受了一下,就有种悲伤的情绪突然压在了胸口。
要有多么坚强的心志,才能坦然接受这么坎坷的人生?
要有多么顽强的体魄,才能强撑着煎熬过了种种苦痛?
太后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幽幽回响:“哎,当年你生母真是出够了风头啊,只是可惜,是个见色忘友的女子,就为了一个男人,父母也不顾了,名声也丢了,神魂颠倒的,竟然还和皇后闹了脾气。说实在的,她要是好好的听皇后的话,就算是沈家失了势,她在京中也依旧是独一份的富贵……”
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瞧瞧她,非要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以至于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甚至还害苦了你,啧啧,真是不值啊!”
又看向赵昔微:“可见这女子啊,书读得多了就是不好,容易被书上那些才子佳人的传说迷了眼,只是个男人而已,哪里值得她这样赔上一辈子?太子妃你说是不是?”
太后出身市井小民,虽然这些年执政掌权,但骨子里的市井习性是半点没改。
这番话说得粗鄙又轻佻,别说是赵府等人脸上挂不住,就是皇帝也有些不自然,轻轻咳了一声。
赵昔微正在感伤着,听见最后这么长长的一段,就立时从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第514章 说一句公道话
“太后所言,恕妾身难以赞同。”
“哦?”
迎着太后嘲讽的目光,赵昔微微微一笑,淡淡回应道:“人各有求,有的人活着,是为了个情字,有的人是为了个义字,也有人是为了功、为了名、为了财、为了利、如此种种,只不过是人的志向罢了,又哪里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呢?”
“你……”太后的笑意立即就凝固了。
赵府其他人也吓得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个微姐儿,怎么敢在太后面前头头是道反驳这么多?
皇帝却是点点头:“不错,太子妃说得不错!”
赵昔微又笑了笑,继续道:“难道说追求功名利禄,就比重情重义的更值得吗?若是这么说,又何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故事?那尾生抱柱、伯牙绝弦之典故,又有何意义?”
太后只不过是想趁机嘲讽几句,却没想到反被她引经据典辩驳了一通,立时就有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嗤笑道:“你跟哀家说这么多没用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昔微抿唇一笑,十分恭敬的又福了一个:“妾身只是想替那些重情重义的女子们说一句公道话——这天下对女子的苦难多有不公,最是那些痴情女子,她们因为太过于重情,以至于落了个凄凉的下场,于是一直饱受世人的嘲笑冷眼。可,妾身却认为,这本不是她们的过错,而是那些薄情男子的错。世人放着那负心汉不管不顾,却最喜欢揪着个弱女子讨伐不休,这难道不是其软怕硬、助纣为虐?”
她挺直背脊,眸光平静,从容道来:“如果重情重义也是一种过错,如果人人都贪权慕利,那这朝堂之上,还有谁会忠君爱国?这普天之下,又还有谁能一心为公?”
“你——”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向来是不让须眉的太后,对上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头一次只能干瞪眼。
“微儿!”赵子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低低唤了一声。
赵昔微冲他笑了笑,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表情还是那么的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犀利刻骨:“世人颠倒黑白,对薄情寡义之人太过宽容,却对重情重义之人太过残忍,为了掩饰自己背信弃义的行径,便扯什么值不值得来遮羞罢了!”
“赵昔微!”太后手掌“啪”地一下,按在常公公的手臂上,暴怒欲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太后娘娘别急!”赵昔微半点色变都没有,只不动声色退了半步,以防太后突然的袭击——嘴上要占上风,身体也不能白白受罪。
她站在离皇帝斜侧的位置,就算是太后想要一脚踢过来,也要先考虑一下是不是会伤及皇帝。
太后也算是个老狐狸,哪里有看不懂的?
于是气得手掌狠狠一收,那长长的护甲就掐进了常英的手臂上,痛得他“嘶”地一下,半口凉气还没抽上来,太后又狠狠的一脚就踢在了他腿上:“闭嘴!”
“是……”常英一脸憋屈,识相的咬住了牙关。
赵昔微笑吟吟地扫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皇帝,不疾不徐道:“敢问太后娘娘、敢问皇帝陛下,是薄情寡义之人值得您信任,还是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您信任?”
太后的怒火已达到了顶点。
本来是想着来看一场好戏,看这乡野丫头是怎么死的,哪想到竟然被她当众闹了个没脸!
“你、你、你——”她气得嘴唇都紫了。
赵昔微知道今日之事远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便索性放开了性子,选择先发制人:“太后娘娘这么激动,是不是觉得妾身说得很有道理?”
不等太后发声,她唇角又是一勾,笑得明媚无邪:“妾身也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你你你!”太后这辈子还没被这么气过。
就算是太子那个忤逆不孝的小狼崽子,也是单刀直入的刺上几句了事,哪里有过这样拐弯抹角骂人的时候?
她气得狠了,但又不好发作。
毕竟赵昔微这么有理有据的一段话下来,已经牢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你要是为这个翻脸,那就是在昭告天下人,太后喜欢薄情寡义之人,太后不喜欢忠心耿耿的人!
女人之间的口舌之争重要,还是臣民之间的口碑重要,她又不是蠢货,怎么会不分不清楚?又怎么会让人钻了这个空子?
便只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继续掐着常英的手臂。
可怜常英再不复之前的倨傲威风,只痛得嘴巴一抽一抽,又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赵昔微双手交叠放在腰间,优雅且恭敬地一礼,态度无比乖巧、无可指摘:“太后娘娘的想法,妾身明白了。妾身今后一定勤勉自励,做个情有义的孙媳妇,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信任!”
一阵天旋地转,太后险些要气晕过去了。
连忙又死死掐了一把常英,直感觉到指甲根传来疼痛,才回转了几分情绪。
她也是老糊涂了,今天是来看笑话的!
怎么被这贱丫头三言两语的一刺激,就忘了正事!
呵!
跟她斗,还嫩着呢!
“很好!”太后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冷冷笑了一声:“太子妃能有这份孝心,当真是真真的好!”她狠狠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道:“那么,太子妃先把这杯酒喝了?”
怎么又把话题转回来了?
赵子仪眉头一皱,拱手才准备开口——
“皇祖母有命,孙媳妇怎敢不从?”那边厢,赵昔微已抢先接了话。
“微儿!”赵子仪急得连轮椅乱转,“这酒……”
赵昔微望了望天色,又望了望屋顶。
刚刚太后等人来的时候,暗中潜伏在屋顶的袁策等人就消失不见了。
算着时间,太子殿下该到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这酒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隐秘往事,但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李玄夜。
他聪明敏锐、沉稳冷静,不会做出冲动的决定。
最要紧的是,他说过会保护她。
不过,她也不是非要他出现才行!
没有他,她也有办法保护自己……
第515章 以身涉险
赵昔微心中主意已定,就扬眉朝太后一笑:“太后娘娘想要孙媳妇喝酒,孙媳妇自然是要喝的,只是这酒刚刚洒了不少,还得麻烦常公公重新倒一杯!”
这有什么难的?
太后迫不及待想看一出大戏,就也没多想,只吩咐常英:“你去,给太子妃亲自满上!”
常公公被太后掐了十几下,这么一声命令,简直是得了救星,忙抽出手来,亲自捧着酒壶,倒了满满当当的一盏酒,呈至赵昔微眼前,拉长了声音,道:“太子妃,请——”
“多谢常公公。”眼看赵昔微抬起手臂,太后面色就是一喜。
等她喝下去,就有好戏看了!
皇帝目光一凝,手掌抬了抬,似乎有些不忍:“太子妃,此酒——”
“皇帝怎么了?”太后眉头一挑。
皇帝回过神来,手掌又垂了下去:“没事,没事,朕没事。”一连说了三个没事,他的眸光就黯淡了下去。
赵昔微心里就咯噔一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帝的反应古怪中透着一丝诡异,诡异中又有着几分慈悲,慈悲中又有着几分恐惧。
该怎么形容呢?
赵昔微想起了小时候抓野兔的事来。
野兔都藏在山林草窝里,周围布满了荆棘,有时候甚至还有蛇虫。
她每次偷偷靠近草窝,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窝蛇,或者一堆毛毛虫。
但再担心再紧张,她还是得必须去扒开那厚厚的茅草。
因为娘亲又病了,她得抓几只野兔子去卖钱——卖了钱才能给娘亲抓药。
现在,皇帝这种复杂的情绪,就像是那个时候的她。
而她,就是那草窝里的小兔子。
皇帝这伸出去又垂下去的手,是一种既想放弃,又想抓住的态度。
太后眼皮子一撩,脸色就沉了沉。
皇帝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堪大任。
优柔寡断、耳根子又软,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她辅佐,能坐稳这江山?
刚刚在宫里,不是还心急火燎的很?搜查酒壶时,不是还雷厉风行的很?
怎么被个小姑娘长篇大论一通,就想反悔了?
那可不行!
太后冷冷一哼,眸光立时就锐利了起来。
她可是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么一天,就想看赵家和皇帝反目成仇呢!
怎么可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是心疼了?”太后讽刺地笑了一声,扬起紫红色的唇角,慢悠悠地道:“当年皇后生产之时是如何痛苦挣扎,难道皇帝忘了?”
“朕没忘!”皇帝手指一颤,猝然抬眼:“皇后生产之时,痛了两天两夜,朕怎么可能忘记!”
“是啊,两天两夜!太医束手无策!”太后笑着接过他的话,“哀家记得,当时上百个太医,无人诊断出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目光落在了那壶酒上面,语声一寒,“陛下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吗?”
皇帝一怔,手掌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
曹德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上前去托住他的手肘:“陛下,您别急,您可千万别急……”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皇帝有心口痛的毛病,太后这么一刺激,万一发作起来……
他惊得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只一边替皇帝揉着后背心,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抚:“陛下您别想太多,虽然这酒是沈娘子送给皇后娘娘的,可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什么猫腻。况且,当年皇后视沈娘子如亲姐妹一般,就算是两人后来生了嫌隙,到底还是有昔日的情分在的……”
“哦?”太后听出这话有为赵府开脱之意,立时就不乐意了,又添了一把火,刺激皇帝道:“如果这酒真没有猫腻,皇后为何宴饮之后突然腹痛?太子妃和赵丞相又为何不敢喝?”
“这……”曹德的底气就有些不足了。
说实话,当事人都故去了,当年之事到底怎么样,还不是看皇帝怎么想?
可皇帝一遇到皇后的事,就冷静不下来。再加上赵家这个犹豫不决的态度,很难不让人怀疑……
赵昔微就看向了赵子仪。
见他眉心微皱,神色端凝,丝毫没有表态的意思,就捏了捏手心。
不要说皇帝不信任赵子仪,就是她,也不敢太相信。
只是,若说他为了和沈玉清在一起,就加害于皇后,她还是不相信的。
倒不是相信他为人良善,而是……沈玉清在他心里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他的感情要真的有这么深,又怎么会至于让沈玉清流落乡野那么多年,而自己则娶妻生子平步青云?
很显然,相对于男女情爱,赵子仪更在乎功名利禄。
那么一个在乎功名利禄的人,就更不可能为了一段感情去冒这个陷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陷害皇后,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如今皇帝已经有了疑心,再拖下去,不仅对赵府,就是对她,也是百害无一利。
所以,今天这是一定要喝了……
“陛下!”赵昔微心神一凛,突然开口道:“这酒果真是我娘亲送给皇后娘娘的吗?可有人证物证?”
酒要喝,但主动跳入陷阱的事,她也绝对不会干。
“嗯。”相比赵子仪的沉默,皇帝倒是坦诚许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是你娘亲送的,这酒叫长安月,是沈家秘酿……”又耐心解释了一句,“皇后不是寻常妃嫔,日常起居饮食,皆有专人记录在案。”
说了两句,就又咳了起来,“咳……”
随驾的几个小内侍吓得双腿就是一软:“陛下……”
“把丹参养心丸拿出来!”曹德常年照顾皇帝,已练就了临危不惧的镇定,“陛下不过是咳嗽了一下,急什么急!”
赵昔微陷入了沉默。
是沈家的酒,就一定是沈家做了手脚吗?有人记录,就一定不会出错吗?
但皇帝正是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经不起任何刺激。她这种疑问,不但不能提,反而还要很好的掩饰起来。
因为如果这么追查下来的话,皇后宫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可服侍过皇后的人,少说也有上千人,这样的腥风血雨,没有一个人能承受得起。
皇帝也许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代价最小、也最为温和的方式——赐酒于赵府。
看来,她只能以身涉险一次了……
第516章 等太子殿下共饮
“陛下——”赵昔微伸出手来,恭敬道:“儿臣愿意饮下此酒!”
皇帝的咳嗽陡然一停:“太子妃?”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赵昔微冷静地与他对望,语声朗朗,掷地有声:“我是沈氏后人、是赵家子孙、更是东宫妃嫔!我愿意以一己之力,还沈家一个清白、还赵府一个清白,也还陛下一个真相——”
“你……你不怕?”皇帝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上身微倾,沉声重复道:“这酒如果有毒,你便是个死……你不怕?”
赵昔微一撩裙摆,笔直地跪了下去:“愿为陛下分忧,儿臣不惧!”
此言一出,皇帝目光陡然大盛,情不自禁地抚掌一叹:“好!”
这话妙就妙在,她既没有替沈家辩解,也没有替赵家喊冤,而是选择了表达忠心——只要能替陛下找到真相,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当久了皇帝,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一身铁骨的诤臣,也有贪生怕死的奸臣,更有一些深藏不露的权臣,这些人有的怕死,有的不怕死,但鲜少有人会这么振聋发聩地向他坦诚宣誓。
“好!好一个不惧!”
皇帝突然激动了起来:“果然是太子看中的人!有情有义有胆识!”
说着就睨了一旁的赵家人一眼。
作为娘家人,你们可真是狠心呐!
他这个做天子的,都有些不忍让太子妃冒这个险,就怕有个万一——真要是这酒中有什么猫腻,太子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怕就怕这酒没什么问题,以太子那个性子,肯定要跟他生气……
“不错,果然有情有义!”太后长袖一扫,冷声命令道:“常英,还不快上酒?”
“是。”常英双手捧着满满当当的一杯酒,“请太子妃,饮酒!”
赵昔微此时是跪在皇帝面前的,按规矩,常英也应该跪下来。
但他不仅仅没有跪下,反而还微抬着下巴,用鼻孔俯视着赵昔微,一脸的倨傲和轻慢,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赵昔微云淡风轻的一笑,手臂微抬,朝着酒杯而去。
四周静得可怕,静得连一片花瓣落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老夫人双腿一软,无力地扶着身旁的老妈子,双眼无神地盯着她,嘴里喃喃念着:“微姐儿……我的微姐儿……”
她活了几十年,自认为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大起大落也见过不少,但真正体会到大厦将倾的危机,还是这一刻。
皇帝和太后就在眼前,她最看重的孙女就要命赴黄泉,然而她这个做祖母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从接旨到现在,一直还算镇定的赵子仪,也颤声喊了一句:“微儿,不……别喝!”
皇帝猝然直起腰身:“赵子仪!”
这一声,急切又严厉,带着质问、不解、以及隐隐杀气。
所有人都是一怔!
皇帝一向是温和的,仁厚的,便是再生气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呼之欲出的杀气。
赵子仪显然感受到了皇帝的情绪。
但他也就是愣了一下,接着衣袖一翻,轮椅猛地一转,眼看就要向着赵昔微冲来——
“来人——”皇帝瞳孔一缩,正欲号令左右。
千钧一发之际,赵昔微触及酒杯的手,倏地收回。
“等等!”她一声娇喝,四周蠢蠢欲动的侍卫便是一顿。
“微姐儿?”
“太子妃?”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有疑惑的,有惊愕的,也有欣喜的……一道道视线,纵横交错在一起,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牢牢地锁定了她。
赵昔微提起裙摆,施施然起身,冲皇帝盈盈一礼:“陛下,儿臣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太后正等着看好戏呢,一看她又不喝了,立时就忍不住怒火了:“你又怎么了?”
赵昔微轻轻扬起宽大的袖子,微微一笑,向皇帝从容一礼,道:“方才不小心让酒水打湿了衣袖,若就这么在陛下面前饮酒,恐失了礼数,还请陛下给个机会,容儿臣换身衣服再来。””
“放肆!”皇帝还未开口,太后冷冷一喝,命令道:“太子妃抗旨不遵,给我拿下!”
“这……”
四周的侍卫们迟疑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敢动。
众所周知,眼前这位可是太子殿下心尖宠……谁那么不长眼,敢第一个冲上去?
侍卫们不敢,但有人敢!
“是!”常英捧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凑到了赵昔微眼下,语气十二分的轻慢:“太子妃,咱家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酒是你自己喝,还是咱家服侍你喝?”
赵昔微就多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
这是当她必死无疑了?
常英眼皮子一掀,训斥了起来:“太子妃!太后和陛下都等着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太后面上浮现几分愉悦,就掐着嗓子又补了一句:“咱家早就说了,别以为有太子殿下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太后和陛下面前,该有的孝心和敬意,那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少!”
太子殿下撑腰?
为所欲为?
赵昔微噗呲笑了出声。
常英就是一愣。
“常公公这话可真是有趣!”她唇角一勾,那双弯弯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人。
“什么叫仗着太子殿下撑腰?什么又是为所欲为?本宫听着倒是不大明白,还请公公详细指点一二!”
她眼里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眸光却是凛凛如霜,无端端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后退。
“这……”常英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成为太子妃后,赵昔微向来是以娇柔温软的一面示人,突然强势起来,别说是常英拿捏不定,就是太后和皇帝,也愣了一愣。
主子没吱声,做奴才的气势立时就矮了半截。
常英扯了扯嘴角,强自镇定道:“太子妃不肯喝酒、故意拖延时间,不就是在等太子殿下?咱家没说错吧?”
“哦?”赵昔微闻言就是一笑,“那还真是被你猜对了!”眸光一转,颇有几分自负:“本宫还真是在等太子殿下——”轻瞥了一眼门外,笑意渐浓,“等他与我共饮!”
第517章 敬酒不喝喝罚酒
常英表情一僵,脸部肌肉抖了两下。
赵昔微信手取过酒杯,却没有往唇边送,只捏在掌心轻轻转动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道:“方才公公说,叫本宫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她盯着面前这个太后身边的心腹,一脸似笑非笑:“本宫很是好奇,敬酒又如何,罚酒又如何?公公不妨解释一下?”
“赵昔微,你不要太过分!”太后凤目一瞪。
“你……”常英正犹豫着,太后这一发话,他立时就硬气了起来,呵呵一笑,道:“太子妃这话问得正好!这酒呢是陛下所赐,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除非你想抗旨……至于什么是敬酒,顾名思义,咱家端到你面前,倘若你规规矩矩的喝了,咱们就相安无事,这就叫敬酒;倘若你推三阻四的不喝,咱家就只能多有得罪了,这就叫罚酒!”
“哦……”赵昔微淡淡颔首,“如此说来,那我就是非喝不可了?”听着似乎是做出了让步。
“当然!”常英挺了挺腰板,恢复了原有的倨傲轻慢。
太子妃又怎样?有太子撑腰又如何?眼下可是皇帝和太后都在呢,量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赵昔微又是盈盈一笑,然后抬起左手,托住杯底,缓缓靠近唇边。
“微儿!”赵子仪大急,轮椅似箭,一梭就蹿了过来:“不要!”
皇帝猝然起身。
“哗——”地一下,四周的侍卫齐齐亮出兵器。
赵昔微掌心一顿,对这一切变化置若罔闻,只笑看着常英,问道:“公公见多识广,可听说过除了敬酒和罚酒,还有第三种酒?”
“什么?”常英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一抬眼。
赵昔微眸光一沉,掌心倏地一翻。
“哗——”地一下,常英脸上突然一阵凉意。
赵昔微出手极快极狠,常英毫无防备,就这么兜头兜脑被她泼了一脸。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常英自己也瞪大了眼睛。
直到冷冰冰的酒水自额角顺流而下,滴落在了他的脖子上,衣领里,湿漉漉、黏糊糊的一片,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他狼狈到了极点,但冰冷的酒水糊了满脸,一双眼睛又痛又痒,视线朦朦胧胧的,只得胡乱拿手背擦了擦眼睛,道:“这是陛下赐的酒!你竟然,你竟然——”
他又气又急又怕,怎么也想一句合适的话来。
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了,跟在太后身边耀武扬威,从前朝到后宫,谁见了他都得拿出三分小心。
哪里有这样一言不合就给他难堪的?
不不不,最要紧的不是给他难堪,而是当着太后的面,给他难堪!
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他狠狠揩了一把鼻子上滴答流淌的酒水,正要开口。
“赵昔微!”太后气得声音都发颤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当着哀家的面,你竟敢放肆至此!”
“太后娘娘,您这话可没有道理!”赵昔微抿唇一笑,目光清明地望向她,道:“常英欺我辱我在先,我只是泼他一杯酒,略施小戒而已,怎么能算作是放肆呢?”
“好!好!好!好你个赵昔微!”太后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是——”
侍卫们齐齐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敢近前一步。
“传哀家的懿旨下去!”太后突然发了狠,用力咬着牙,从齿缝里一字一字蹦出来一段话:“太子妃行事嚣张,有失妇德,今着其迁出东宫,移居永巷,没有哀家的允许,任何人等不得探望!”
“母后!”
“太后!”
皇帝和赵子仪双双惊呼了一声。
尤其是皇帝,比赵子仪更着急:“母后,朕答应过太子,绝不插手东宫后院的事——”
话未说完,太后“啪”地一掌就拍在了椅子上,“哀家连军国大事都能插手,后宫之事怎么就不能过问了?”
最后一个字音尚在喉中,大地忽然震动,门外喧嚣四起。
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疾驰而来!
太后仍在厉声下令:“来人,把她押下去,关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像是被密封住的地窖,只有她的声音空旷回响。
太后说了一半,下意识地抬眸,瞳孔骤然紧缩!
李玄夜!
一袭黑底金纹的衣袍,外罩着同色狐狸毛披风,耀眼夺目的金与冷寂孤傲的黑互相呼应,衬得他的轮廓格外锐利而精致。
他负手立于石阶之上,寒风卷起他的衣摆,腰间配着的玉饰轻轻晃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在佩剑之上,发出幽冷沉肃的叮当之声,带着几分寒气,几分杀气。
满院子的武士,不知何时已跪了一地,正垂着头等待着他的命令。
赵昔微站在廊下,与他隔着几十步远,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李玄夜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打了个转,在看见她衣袖上的酒水时,眸色陡然一沉,冷冷开了腔:“怎么回事?”
“我——”赵昔微还没回答,太后突然截断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太子这是向哀家兴师问罪呢?一言不合就把酒泼在常英脸上,这就是你亲自挑选的好太子妃?!”
“嗯?”李玄夜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昔微脸上。
李玄夜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打了个转,在看见她衣袖上的酒水时,眸色陡然一沉,冷冷开了腔:“怎么回事?”
“我——”赵昔微还没回答,太后突然截断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太子这是向哀家兴师问罪呢?一言不合就把酒泼在常英脸上,这就是你亲自挑选的好太子妃?!”
“嗯?”李玄夜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昔微脸上。
赵昔微静静地回望着他。
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发生的这一切,应该早就在掌握之中了吧?
只是,敏锐如她,还是从他眉眼间找到了一丝异样。
正觉得惊讶,他忽然笑了笑,掌心微动,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发生的这一切,应该早就在掌握之中了吧?
只是,敏锐如她,还是从他眉眼间找到了一丝异样。
正觉得惊讶,他忽然笑了笑,掌心微动,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第518章 杀机
“皇祖母已经安排好了?”太子殿下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压根就没有反驳的意思。
“正是!”太后心中好受了些许,起码,太子平时叛逆是叛逆,但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就发疯!
“这样啊……”太子殿下又笑了笑,“迁出东宫、移居永巷……”他淡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声陡然低沉,“那皇祖母的意思,便是将太子妃打入冷宫了?”
“哀家可没这个意思!”太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睨着赵昔微,呵呵一笑:“不过她违抗了圣旨,又冲撞了哀家,两桩罪状加在一起,就算是哀家不惩罚她,太子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吧?”
李玄夜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昔微。
花叶摇乱,满庭寒香。
美人儿眉眼盈盈,静立庭中。
微风拂过,轻罗软袖翻卷,仿佛流光泻玉,有种翩然若仙的灵动。
在这种时候,她难得的没有半点儿惊慌变色,不仅如此,在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时,红唇突然一勾。
这一笑,皎洁明媚,恍如万树梨花。
当着一院子的人,太子殿下就是一怔。
太后就嗤笑了一声。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眉来眼去的呢?这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呐!
略提高了声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太子不会是舍不得了吧?啧——”又看向皇帝,一脸意味深长,“莫不是太子早就知道,这酒里的猫腻?哎,皇帝啊,不是哀家说你,你就算不为皇后想,也要为灵犀想想呐……”
皇帝脸色微变:“母后……”唤了一声,顿时焦躁了起来,转向李玄夜,犹豫道:“依朕看,不如你搬回宫里,让太子妃禁足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做父亲的哪里有不明白的?
想查赵家的事,就不可能避开太子妃。
而有这么个美人儿天天围在太子身边,太子如何能秉公行事?
“皇帝可真是仁慈呐!”太后冷笑了一声,“她对哀家如此不敬,难为你还一心想护着她!”
又扫了一眼满脸酒水的常英,眸光陡然迸射出两道凶狠的光:“别说是哀家身边的人,就算是哀家宫里的一只苍蝇,一个蚂蚱,那也不是不能随便碰的!”
“更何况——”顿了顿,话锋一转,“太子妃泼掉的这杯酒,可是导致皇后难产的元凶!如此大逆行径,若就这么轻轻放过,太子可对得起你母后?”
李玄夜抿着唇角,没有回答。
赵昔微捏了捏手心,忍不住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倒也不是怕被禁足,更不是怕被打入冷宫。
她就是有些不安。
太后如此言之凿凿,一口咬定这酒有问题,这背后必定藏着什么阴谋。
而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怀疑的种子一旦萌芽,便再也无法遏制住那些疯狂的幻想。
被怀疑的人,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更何况……
连她都不敢打包票,说赵子仪是真正清白之人。
而且最难的是,以她的身份,她还真的不好过多插手。
现在的情况很不利。
李玄夜怀疑赵子仪,皇帝怀疑赵子仪,连她也无从相信赵子仪。
但原先李玄夜怀疑归怀疑,还是给了她回赵府的自由。
可,倘若真如太后所言,这杯酒,就是导致皇后难产而死的真凶呢?
他会如何处之?
赵昔微不知道。
她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大概会真的依太后所言,把她打入冷宫吧……看皇帝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要支开她,让李玄夜着手追查……
漫长的沉默,长到让赵昔微的指尖传来阵阵凉意,才听见太子殿下淡淡笑了一声。
赵昔微猝然抬眼。
便见他一只手轻轻按在剑柄上,唤道:“赵昔微!”
语气幽冷低沉,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这么三个字,便有种无形的杀气涌来。
赵昔微就愣了一下。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他变脸速度太快,让她一下子有些反应过不来。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便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从未对她有过这种杀气凛然的一面。
“李玄夜——”她不由轻轻念了一下他的名字,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茫然无措,“你……”
一个字才出口,眼前寒光闪现。
是剑刃!
赵昔微的瞳孔一缩,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李玄夜常年练剑,他的身手如何,赵昔微不清楚,但此时此刻才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出手之快,势如闪电,剑尖横直,对准她的咽喉!
耳畔传来风声,剑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赵昔微只退了半步,就定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是个惜命的人,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想回避。
但她也是个倔强的人,实在是逃不掉的危险,她也会选择直面。
就比如眼下,在太后想要死、皇帝选择默认的情况下,李玄夜再挥剑相刺,她绝无可能逃得了。
既然逃不了,那为何不选择面对?
于是,反应过来后,她就这么定住了身子。
眼看着那剑刃刺来,带起冷冷的杀气,令她的肌肤都有了薄薄的凉意。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冷静、柔和、如雪如风。
眼看那剑刃就要刺穿咽喉,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一剑,能缓解这次危机,也是好的……
但,却迟迟没有等来那疼痛的感觉。
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就见那剑尖堪堪停在了脖颈,离她的肌肤不过半寸。
他捏着剑,双眸微眯,冷意隐现。
赵昔微淡然地望着他。
李玄夜出手时,动作十分凌厉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也正是这么一下,让她突然意识到,朝中那些有关太子殿下冷酷无情的评价,绝非虚言。
同床共枕了这么久,他也是说有杀机就有了……
“太子殿下!”赵子仪突然扑了过来,像不要命似的,一手挡在了她身前,一手抓住了剑刃,“此事和微儿没有关系!殿下有什么事冲着微臣来便是!”
第519章 冷酷无情的太子
“铮——”
他用力之大,令那剑刃微微一抖,发出了清晰的震颤之声。
李玄夜捏着剑,没有松手,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殿下,刀剑无眼!”赵子仪这时才是真正的急了,冷汗大颗大颗自额头坠落,脸色铁青得可怕,眼底燃气暴怒的火光,“你要杀要剐,冲着下官便是,微儿何其无辜!”
李玄夜无动于衷,眸光中冷意更盛。
赵子仪加重了指尖力道,狠狠地攥住了锋利的剑刃,掌心瞬间一片殷红,他近乎嘶吼道:“太子殿下!不要逼臣!”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那剑刃之上,但太子殿下习武多年,内力远非常人可及,便是如顾寒苏之流也要落个下风,更何况是赵子仪一介文臣?
只僵持了一会儿,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殷红的鲜血至指缝流出,如一颗颗鲜艳的红豆,沿着剑身,缓缓滴落。
“父亲!”赵昔微心中狠狠刺痛,一股热气翻腾而出,千言万语都噎在了喉咙口,只哽咽叫道:“你快放手!”
“不……”赵子仪却笑了起来,“爹说过,只要有爹活一日,就要护你一日……”
“爹!”眼看他的血染红了整个手腕,赵昔微狠狠一咬牙,抬手就要向剑刃抓去——
身形微动,李玄夜指尖倏然一收。
她抓住时机,顺势侧身,一手护住赵子仪!
剑锋如霜,擦着她的发丝,让她心尖就是一缩。
她经历过很多危险,经历过很多袭击,但没有哪一次有这一次那么惊心动魄,仿佛置身阴司地狱,呼吸之间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李玄夜,是真的冷酷无情!
“太子殿下——”
有尖叫声再次响起。
恍若闪电划破长空,一道淋漓的鲜血,飞溅而出一道弧度,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暗红,令人触目惊心。
赵昔微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
耳畔传来“噗通”一声,有人痛苦闷哼,栽倒在地上,
她惊愕抬眼,只看见一滩血淋淋的颜色,随后便有清冷香气袭来,一只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拂,恰好落在她眼前,挡住了那一片殷红血色。
她眨了眨眼,视线所及,只是一片耀耀金纹。
“李玄夜!!”太后暴喝一声,“你在做什么!那是哀家身边的人!那是伺候哀家的人!那是哀家最信任的常英!”
赵昔微这才反应过来。
拨开挡住她视线的袖子,微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护着自己的人,目光充满了探寻。
他……
杀了常英?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她瞬间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本来,以李玄夜目前的能力,他要杀谁、什么时候杀,都是他的自由。
但——
太后手上有兵权。
太后在朝中还有一股坚定的势力!
以前他就因为忌惮这些,太后做得多过分,他也没真正触过她的逆鳞。
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杀了常英!
“一个内侍而已,皇祖母何必如此痛心?”他收回长剑,也懒得擦上面的血迹,直接插入剑鞘,然后丢给身后的侍卫,这才懒懒一笑,道:“这个内侍不太懂事,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皇祖母心烦意乱——”
最云淡风轻的语气,最冷酷无情的手段。
他拿出手帕,缓缓地擦干净手,那金线密织的衣袖随着动作缓缓翻卷,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明亮而强势,如同日华流转,朗照大地,俯瞰众生。
他将手帕也丢给身后的侍卫,含笑看向太后:“今日也是孙儿一时情急,知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改日必定挑几个伶俐乖巧的,亲自送去长信宫赔罪,皇祖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后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常英,又看看面前春风徐徐的太子,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提示:这章等会儿看,作者君正在赶更新,嘤嘤嘤我写完了贴上来,刷新一下就好了!【捂脸遁走】
赵昔微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
耳畔传来“噗通”一声,有人痛苦闷哼,栽倒在地上,
她惊愕抬眼,只看见一滩血淋淋的颜色,随后便有清冷香气袭来,一只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拂,恰好落在她眼前,挡住了那一片殷红血色。
她眨了眨眼,视线所及,只是一片耀耀金纹。
“李玄夜!!”太后暴喝一声,“你在做什么!那是哀家身边的人!那是伺候哀家的人!那是哀家最信任的常英!”
赵昔微这才反应过来。
拨开挡住她视线的袖子,微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护着自己的人,目光充满了探寻。
他……
杀了常英?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她瞬间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本来,以李玄夜目前的能力,他要杀谁、什么时候杀,都是他的自由。
但——
太后手上有兵权。
太后在朝中还有一股坚定的势力!
以前他就因为忌惮这些,太后做得多过分,他也没真正触过她的逆鳞。
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杀了常英!
“一个内侍而已,皇祖母何必如此痛心?”他收回长剑,也懒得擦上面的血迹,直接插入剑鞘,然后丢给身后的侍卫,这才懒懒一笑,道:“这个内侍不太懂事,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皇祖母心烦意乱——”
最云淡风轻的语气,最冷酷无情的手段。
他拿出手帕,缓缓地擦干净手,那金线密织的衣袖随着动作缓缓翻卷,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明亮而强势,如同日华流转,朗照大地,俯瞰众生。
他将手帕也丢给身后的侍卫,含笑看向太后:“今日也是孙儿一时情急,知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改日必定挑几个伶俐乖巧的,亲自送去长信宫赔罪,皇祖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后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常英,又看看面前春风徐徐的太子,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将手帕也丢给身后的侍卫,含笑看向太后:“今日也是孙儿一时情急,知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改日必定挑几个伶俐乖巧的,亲自送去长信宫赔罪,皇祖母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太后看看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常英,又看看面前春风徐徐的太子,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520章 失宠的太子妃
“真的假的?太子妃真的失宠了?”
随春苑,几个宫女凑在一起,一边咔嚓咔嚓嗑瓜子,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信誓旦旦:“千真万确!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的呢!”
一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多好啊,就差捧在手心了,怎么可能突然失宠?打死我我也不信!”
“这有什么不可信的?男人嘛,不都是这样?”一个就吐出一块瓜子皮,一脸早就料到了的样子,“新鲜劲儿一过就弃了,宠了太子妃这么久,腻了呗!”
“啊?不是吧?”其余几个就愣了一愣,却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你从哪听来的?别是谣传吧?””
又有人哼了一声:“那还有假?我听厨房烧水的大芳姐姐说的!”
“厨房的大芳?她不是干些烧火劈柴的杂活儿吗?怎么消息比咱们还灵通呢?”
那人声音一低,神秘兮兮的掩着唇,对几个同伴说道:“听说昨夜都没要过水呢!”
“是啊是啊!”就有一个就附和着点头,“虽然太子还歇在太子妃那里,但今早天没亮就起床去书房了!”
“要水?”那个就听得一头雾水,“姐姐,这也不能证明就真的失宠了啊!”
“哈……你这呆子!”其中有人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取笑道:“又不是才进宫的小丫头,这都不懂,掌事姑姑都没教过你吗?”
“没有啊!”那宫女越听越迷糊,嘴巴一扁,抱怨道:“我一进来就被打发到这旮旯来了,又不用去太子妃跟前伺候,哪懂那么多大道理……哎,你们见过太子妃吗?”
她话题跳跃太快,其他几个就愣了一下:“没有啊,咱们这些干粗活的人,哪有机会见太子妃?”
“我跟你们说啊,我上次见着太子妃了!是得了锦绣姐姐的吩咐,去给太子妃的偏殿搬花呢……”
几个宫女立即来了兴致:“快说说,太子妃长什么样?好看吗?”
小宫女嘿嘿一笑:“我就远远的瞧了一眼,太子妃可真真是个美人儿呢!穿着水粉色的裙子,抱着一只白猫,笑起来温温柔柔的,看见我搬着花一头的汗,还叫人赏了我一碟子甜汤来着!哎……”
小宫女就又是一叹:“你们说,这么好的太子妃,怎么就失宠了呢?”
“哎呀……”有人抬头望了望天,幽幽道:“你也别难过了,一会儿就能见着太子妃了!”
“什么意思?”小宫女呆住,拿着瓜子都忘了往嘴里送。
“说是今儿过午,太子妃就搬来咱们这里住了。”
所有人就顿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搬来咱们这里?随春苑!?”
几个人齐齐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这里是东宫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虽说修葺得挺好,房间安静宽敞,家私器具一应俱全。
可这儿一年到头都没个人过来。
只有她们几个当闲差的,每日里没事打扫打扫卫生,修剪修剪花草,剩下的时间便是聚在一起说闲话。
她们几个宫女住着,都快要闷得发芽了……
这要是太子妃搬过来,难道不是等于打入冷宫?
曾经被太子那么宠在手心,一下子这么从高处跌落下来,太子妃能承受得住吗?
太子妃要是承受不住,岂不是就要发泄在她们身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觉得手上的瓜子,就有点嗑不动了。
感觉到了大难临头,前一刻还聚在一起姐姐妹妹的人,后一刻便丢了手里的瓜子皮,转身钻进了厨房忙活去了。
这宫里的饭,吃一顿少一顿。
马上就要迎接失宠的太子妃,她们还不趁着最后的机会,好好满足一下自己吗?
忙手忙脚底做了一锅白米饭,又加了一大勺黄豆酱,再加上几滴芝麻油,又从后院扯了一把野葱,加上两个炒鸡蛋,胡乱拌匀,几个人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便愁眉苦脸地站在廊下,等候太子妃过来。
整整一个上午,随春苑四处都弥漫着这种悲伤压抑的气息。
到了后半日,赵昔微等人搬进来时,这群宫女就躲在小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绞着手帕,有人捏着衣角。
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直到后半日,一切安顿下来,她们才慢慢回过神来。
那传说中已失宠的太子妃,竟然半点悲戚之色都没有!
太不可思议了!
感到惊讶的不只有这些小宫女,还有赵昔微身边的几个大宫女。
其中最耐不住的就是银宝了。
她蹲在小火炉旁,架着铁丝网,拿了竹签串着几个鸡翅,翻来覆去的烤着,眼睛却止不住地往一旁睃去。
赵昔微正拿着一束娇艳粉嫩的芍药,专心致志地修剪着多余的花枝,长长的眼睫微垂,白皙的指尖翻飞,神色要多安静有多安静,看不出半点儿心烦意乱。
银宝越看就越心急。
倒不是心急别的,而是自家小姐这么随遇而安,以后难道要在这里终老?
又看了一下对面坐着的几个。
锦绣在剥花生,玉兰和珍珠在烧水,素玉带着几个二等小宫女,忙着在布置卧房。
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姐啊,太子殿下让您搬出来,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又气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好的时候暖洋洋,不好的时候冷冰冰,变脸比变天还快!说捧起就捧起,说扔下就扔下,他当您是什么了!”
锦绣吓得忙看了一眼外面,见那些个小宫女都躲得远远的,这才转头训斥道:“你小声点!祸从口出知不知道?如今可不比往日,咱们小姐正是落难的时候,你说话做事,都比从前要多几分小心,可千万不能拖了主子的后腿!”
银宝不满地哼了一声,铁丝网上,鸡翅烤得滋滋冒着油,诱人香气阵阵扑鼻。
“殿下什么都不说就把小姐禁足了,还让咱们搬来这偏僻小院子里,我还不能抱怨他一句了吗?”
“那也不是你能抱怨的!”锦绣瞪了她一眼,又瞥了廊下的赵昔微一眼,低声道:“我们小姐都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
银宝撇撇嘴:“我看啊,咱们小姐是用情太深,被辜负了还不知道……”
第521章 一个人睡怪冷的
锦绣听得心惊肉跳,一把就狠狠踩在了她脚背上。
现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岂不是在小姐心尖尖上剜肉吗?
她记得,小姐上次和太子殿下吵架,趴在浴桶里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次不哭不闹,一句怨言都没有,看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自家小姐的性子,锦绣是最清楚不过的。
小姐看着柔软淡然的,骨子里却最是倔强好强。
要不然,又怎么会入京认亲?又怎么会嫁入东宫,一步步走到现在?
越是难过的时候,就越不肯表现出来。
也就是在太子殿下身边,露出了小女儿之态,跟朵娇花似的,爱哭爱闹了起来……
自家小姐是怎么一点点和太子殿下培养起来的感情,锦绣作为最贴身的大丫鬟,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虽说外人都觉得,太子殿下宠小姐宠得不像话,可,自家小姐难道没有付出真心吗?
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亲密无间,相亲相爱……
甚至为了保护殿下送的礼物,小姐奋不顾身跳进了寒冷的湖水里。
如此种种,难道不是爱得太深吗?
如今突然被这么抛弃,要说不难过,怎么可能?
银宝咬着唇,眼眶渐渐地红了。
玉兰和珍珠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蹲在地上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心转意,把小姐接回去,哎!千万别……”
千万别就这么一拍两散了……
半句话到了唇边,猛地就闭了嘴。
素玉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微微一礼,禀报道:“太子妃,奴婢方才已带着人细细检查过了,随春苑总共二十二间房,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不错,园子里的山石、暖房里的花草、厨房现有的蔬果、便是花厅暖阁里的器具、摆设,都妥帖合宜,并无一丝纰漏,这些都不用另外添置什么了——”
“后院沟渠倒也干净,只是年久不修,积了不少污水,奴婢已经让两个老妈子去疏通了。”
赵昔微轻轻点头,听她一五一十地道来,没有一丝怨恨或是愤怒的情绪,只含笑静静听着,偶尔过问几句:
“过几日可能还要下雪,取暖的木炭可还足够?”
“书房可曾打扫干净了?再添上两瓶迎春花,窗纱就糊春水绿的好了。”
“被褥换上那套桃红色的吧,看着暖和些。”
“石阶上生了一些绿苔,一会儿命人仔细地除了,若不然容易踩滑了摔着人。”
“原先这边的几个洒扫丫头,月例银子就按二等的给,不要欺负了她们去。”
“晚上守夜的人也可以再缩减几个,只挑几个得力可靠的,上下夜错开了伺候,不用再安排那么多了。”
“余下来的人,便跟着锦绣一起做针线活儿吧,马上开春了,做两套春衫——”
素玉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也是这里经验最足的,又曾经在皇后宫里当过差,是以在这种时候,她的表现尤为镇定。
但听着听着,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她没听错吧?
太子妃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了?
又是把卧房书房都重新布置了一遍,又是把丫鬟婆子都安排了一遍,甚至还打算自己动手做春衫了——众所周知,太子妃的衣裳都由宫里的绣娘专门定制的,现在太子妃竟然开始准备让自己手下的人做,这可不就是……
素玉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太子妃啊,太子殿下此举确实有些心狠无情,可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啊。
这不,随春苑虽然偏僻,可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要打入冷宫,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地儿给您住?
您这么无欲无求的,难道就真的认命了?
又或者,您是跟太子殿下在赌气呢?
这可不太好……
他是太子,是要继承帝位的,怎么可能围着您一个人转呢?
她正琢磨着,赵昔微淡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一会儿再弄些新鲜的蔬菜来,晚上咱们还吃火锅。”
“什么?”
几个宫女都震惊了。
银宝捏着两根烤鸡翅,瞠目结舌地道:“小姐,您,您,您,您……”她结结巴巴了好几下,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只记着吃火锅!”
“为什么不呢?”赵昔微把花枝插进天青色的玉瓶中,目光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笑容淡然,“难道他对我不好了,我连饭都不吃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觉得无言以对,又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素玉斟酌了片刻,还是劝道:“太子妃,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虽然下令禁足了您,但心里还是有您的……早上他去书房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奴婢好生伺候着您……而且……而且这随春苑也是他安排了人过来打扫的,您虽然住在这边,可吃穿用度,还是像从前那样供给的,就连您吃的糕点羹汤,也还是让厨房做好了送过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又急急道:“可见殿下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并不是要和您断了情分,等过两天气消了,肯定还会来找您的!”
“是啊,等他气消了……”
赵昔微站在廊下,抬眸望着远处的天空,嘴里淡淡重复了这一句话,突然自嘲一笑,问道:“那他何时气消呢?”
“这个嘛……”素玉抿抿唇角,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柔声道:“殿下和您从来没有闹过太大的矛盾,奴婢估摸着,就两三天吧?”
“那就等三天后再说吧!”
赵昔微转身,走进了屋内。
大概是他忽冷忽热的次数多了,这次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难过,甚至反而有些淡然。
淡然用膳,淡然沐浴,淡然更衣,淡然睡下——不,躺倒床上时,还是有些不那么淡然的。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随春苑有些冷,风在窗外呼呼的刮着,她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可那被窝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望着帐顶上的满池娇花纹,她喃喃说道:“一个人睡怪冷的,得想个办法……”
“什么?”正在床榻旁收拾的锦绣就是一喜,自家小姐这是想通了?
银宝也凑了过来:“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就见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露出半张柔媚动人的笑脸:
“你明天过去,把小黑小白抱回来吧!”
第522 太子殿下想太子妃了
入夜,崇文殿。
冷月当空,飞檐低垂。
青瓦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在皎洁的月色下,反射出一抹静谧的幽蓝。
殿内,灯火辉煌处,一人端坐书案前,黑衣金纹,耀耀夺目。
满室寂静,唯有更漏声声。
“嘀嗒、”“嘀嗒、”之声不绝于耳,如雨打蕉叶,更添几分冷清。
两名侍卫恭敬立于左右,一个手捧着卷册,一个手端着茶盏,看了看上头坐着的主子,又看看一脸愁闷的同伴,不约而同地都开了声:“殿下——”
“嗯?”
淡淡的一个字,分明没有任何情绪,但两人俱是心神一凛:“殿下,夜深了,您今晚——”
“嗯?”
又是淡淡的一个字,只是这回带了几分寒意。
“啊!那个,那个……没什么,没什么!”杨仪惯会察言观色,最先反应过来,原先想要说的话就打了个转,讪讪道:“属下就是说,现在都快半夜了,主子您还没用晚膳……”
太子殿下将狼毫搁在砚台上,头都没抬一下:“孤不饿。”
“这……”杨仪又打量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神色淡然,不似有什么难受的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又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太子殿下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这不,二话不说把太子妃赶走了……哦,也不能说是赶走,是移居了别苑!
毕竟殿下昨天晚上还歇在太子妃那里,一早就来了书房,两人既没有吵架也没有纠缠,就是一个下令,一个听命,看上去就跟太子禁足他们这些侍卫差不多,再是平常不过。
可,从前那么恩爱,突然一下子分离,主子他竟然半点难受都没有?
杨仪半信半疑的又瞟了一眼,却见自家主子已拿起了另一卷公文。
金线密织的衣袖卷起,修长如玉的指尖探出。
提笔蘸墨,落笔成书,一行端庄冷肃的楷书跃然纸上。
太子殿下幼年师承书法大家,练就了一笔好字。
都说字如其人,太子殿下的字迹刚劲端正,锋芒暗藏,内蕴沉稳,一眼望去,一撇一捺,既有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又有着上位者的傲然贵气。
杨仪看着他收了笔,将批复完的公文合上,放在书案的左上方,又重新取了一本新的,信手打开。
杨仪和袁策都很守规矩,太子殿下批阅公文时,只安安分分的站在书案的第三个地砖之内,至于书案上的东西,太子没有命令的话,坚决不会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两人又对望了一眼,把想说的话再次咽了下去,只安安静静地等候在左右。
李玄夜翻阅公文的速度向来很快,长长的一卷,密密麻麻有数千字,展开在案前,一目数行,匆匆过了几眼,便又提起了笔。
他批复公文的时候比较认真,朱笔批红,墨笔进签,有的只留下寥寥数语,这是不太重要的,有的则一字一句斟酌书写,这是重中之重的。
但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都不会耗时太久,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就批复完了。
杨仪看他这样,心中的敬佩之情就更上一层楼了:不为儿女情长挂怀,不为红尘俗事烦心,年纪虽轻,却是帝王风范初显,果然是一个出色的储君!
只是……
太子殿下专心政务这是好事,可在男女之情上面,这也是不是太拿得起放得下了?
这女子可冷落不得,殿下这么一来,到时候让太子妃真的寒了心,您可怎么办?
正思忖间,太子殿下已将公文全部处理完毕,案前整整齐齐堆了一叠。
他搁下笔,却没有急着起身,仍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把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屈着,显得有几分淡漠。
杨仪捧着茶上前一步,关切问道:“殿下,您忙了一天了,喝口热茶吧?”
李玄夜“嗯”了一声,接过茶,才揭开盖碗,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清甜馥郁,有桂子和柑橘的味道。
手指微微一顿,他怔了怔。
这是赵昔微调制的茶。
杨仪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别看太子对太子妃极其宠爱,可眼下还不是说禁足就禁足、说移居就移居了?
而且看现在这情形,这位还是个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主儿。
对太子妃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真不好揣测呐。
自己虽然有心想劝一下,可谁知道会不会马屁拍在了马背上,给自己招来杀头的大过呢?
袁策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主子。
他没有杨仪那么多小心思,也不擅长察言观色,只觉得太子殿下捧着茶沉默不语的样子,肯定是心里后悔了、难受了。
毕竟两人前天还那么蜜里调油的恩爱着呢,今天突然太子妃就搬走了,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半点纠缠都没有,就跟两人之前的恩爱是假象似的。
再一看自家主子,从一大早就埋头在书房忙活,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两厢一对比,太子殿下难道不是在逃避什么?
袁策皱眉一思索,立即眼前一亮!
他明白了,主子这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故意用忙碌来掩饰内心的烦闷!
他正想到这茬,那上头太子殿下就终于发了话。
“她搬走了吗?”
袁策一个激灵,瞬间觉得迷雾拨开,福至心灵,推断出了一个苦恼半日的真相——那就是,太子殿下他想太子妃了!
正要开口,那边杨仪轻轻咳了一声,递了个眼色过来,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他一愣,杨仪就清了清嗓子,恭敬回答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午时初刻搬走的,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当时派了几个得力的人过去,将随春苑前前后后都打理了一遍,那院子虽然偏僻,却胜在清静自在,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派了人手在那边保护着,您放心,太子妃在那边一切都好。”
袁策就又皱了眉头,望着自己的小伙伴,满脸的不解。
什么叫太子妃在那边很好,这话说的,岂不是落井下石吗?
他刚刚去厨房,碰到了锦绣。
哼,这小丫鬟,平时伶牙俐齿得很,跟头母老虎似的泼辣!
但今天却是一改常态,特别楚楚可怜,低声下气的求他帮个忙……
第523 丢了太子的脸可不行
这个忙,本来袁策是不想帮的。
这个母老虎,上次把他的脸抓破,害得他娘追着他打了三条街,连连盘问是不是去什么秦楼楚馆鬼混了。
天地良心!东宫的规矩最森严,他们这些当差的,别说秦楼楚馆了,就是酒肆乐坊,他们谁也不准去啊!
他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啊,总不能说是被个小丫鬟抓花了脸吧!
堂堂东宫的侍卫首领,太子的贴身暗卫,却连个小女人都打不过,这要是传出去了,他的脸……哦不是,太子殿下的脸往哪搁?
丢了自己的脸事小,丢了太子的脸可不行!
所以见到锦绣,他心里是气得牙痒痒的。
只是,谁能想到……
这母老虎,居然拿着帕子,就捂住脸哭了起来:“袁大哥,我自小就没了家人,长得还没桌子高,便要在主子们面前端茶递水看脸色,好容易我们小姐进了府,在她身边才活得像个人样,哪知道就跟着来了东宫……”
锦绣生得俊俏,人也聪明,心思又缜密,对上没什么心眼的袁策,想要赢得他的同情,还不是跟喝水似的轻松?
只管拿捏他的情绪,泪水涟涟地道:“……我以前没在贵人跟前伺候过,在东宫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有时候做了傻事,或是说了傻话,经常惹人笑话,我们家小姐常常教训我,让我多和袁大哥学学,说都是当差的,人家怎么就那么会来事?”
这么不紧不慢的一段说下来,袁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勺,傻傻笑道:“哪里哪里,还是锦绣姐姐心灵手巧。”
锦绣心中暗喜,便趁热打铁:“袁大哥,我知道,你品性好、武功高,又最是得殿下信任器重的,现在太子妃落了难,我们当差的跟着也没好日子过……只是在东宫也不认识什么人,我思来想去,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大哥你了——”
又擦了擦眼泪,双眼微红:“袁大哥,你这么重义气的一个人,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受苦吧?”
“那怎么能!当然不会!”袁策想也不想,就拍拍胸脯,“你放心,有大哥我出手,一定能让殿下回心转意!”
锦绣擦泪的动作一停,迅速矮下身去,盈盈福了一个:“那就多谢大哥了!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又打开灶台上的蒸笼,端出了一笼屉才蒸熟的酱牛肉。
赵昔微虽然搬去了别苑,但饮食起居上却仍是正常供给,下人们也无人敢怠慢……比如这酱牛肉,这可是宫里那些娘娘们都吃不到的新鲜好肉!
如今特意拿出一份,细细切成了肥厚均匀的一盘,又做了一碟子爽脆鲜嫩的春笋条,再炒了一盘花生米,打上二两风靡京城的金桃酿,配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
这么一桌子摆上来,其实原料都是厨房现成自取的。
便是锦绣自己准备了一下,也不过是左手腾右手的事,还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厚礼。
但锦绣可是个特别有头脑的丫头,要不然又怎么能被赵昔微看重呢?
她把菜肴都一一装进了食盒中,语气真诚又体贴:“今儿天冷,袁大哥在外面当差少不得要受寒,妹子特意准备了一些下酒菜,让你和弟兄们暖暖身子……你放心,总共也没花几个钱,不过是姐妹们私下里做绣活赚的体己罢了!”
把食盒盖上,轻轻推到了袁策面前:“妹子的手艺不太好,一大早的忙活到现在,也就做了这么几个菜,只是一点小心意,还望大哥不要嫌弃才好!”
“哎呀,你真是太客气啦!”袁策哪还顾得上以前的恩怨?只管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要帮你!再说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和和睦睦的,我们当差的也跟着开心啊!”
袁策呆是呆了点,但也绝不是蠢人。
毕竟能在太子面前贴身伺候,要真是蠢能活到现在?
提着食盒回到偏殿的小屋子里,拉着几个弟兄们美滋滋的享用了一顿美味。
再一看,太子殿下还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出来。
心下立马就有了打算。
这个忙,就算锦绣不求他,他也得帮!
以前有太子妃在,太子殿下一得空就和她腻在一起。他当差也乐得个轻松自在。
现在太子妃搬走了,太子殿下一天到晚就呆在书房,他也就只能跟木雕似的守在一旁。
那可怎么行?
他还想着早点回家,去厨房帮娘亲搭把手呢!
几个回合思量下来,袁策就再也忍不住了,便上前一步,十分狗腿地问道:“那随春院清静是清静,可就是太偏了点……太子妃身子又不大好,万一这突然住过去不适应呢?万一认床呢?万一怕冷呢?万一……”
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万一,眼看太子殿下眸色越来越沉,他抓紧时机,追问道:“殿下是不是担心了?要不属下去看一眼?”
李玄夜没有回答,只是捧着茶,淡淡看向杨仪,问道:“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袁策心里又是一喜。
看吧,他就没猜错,自家主子想太子妃了!
便抢先又道:“禀殿下,太子妃什么也没说!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而且太子妃走的时候,衣裳首饰该带的都带了!”
“……”
该带的都带了……
李玄夜眉心又是一皱。
她难道还真打算在别苑长久住下去不成?
杨仪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嘴角抽了抽,忙替袁策挽尊:“不是……”
太子殿下才把茶盏凑近唇边,闻言立即抬眼:“不是什么?”
“不是,我说错了!”袁策哎呀一声,摸摸脑袋,嘻嘻笑道:“太子妃走的时候,有一样东西落下了!才派了人来取呢!”
“哦?”太子殿下紧绷的脸上终于和缓了些许,“落下什么了?”
“小黑小白啊!”袁策一拍脑袋,“太子妃说了,这猫暖被窝是最好不过!”
“什么暖被窝?”脸色一变,迎着两个下属异样的眼神,太子殿下猛然反应过来。
“砰”地一声,茶盏叩在桌上。
袁策乍一抬头,太子殿下已拂袖起身。
他走得很快,带起衣摆微卷,刺绣翻腾,荡起一层层耀眼的涟漪。
远远看着,如林下松风,穿透云光霞影,留下满地清辉。
——————
参加了阅文的一个活动,大家凭阅读时长可以在点进页面,好像有几块钱的羊毛……
第524章 复仇的小丫鬟
夜半子时,寝殿内仍是一片忙碌。
有提着水桶的,有抱着花盆的,有抬着条案的……来来往往数十人穿梭于宫道,显得比白日都还要热火朝天。
李玄夜一路行来,不时有宫人们停下脚步躬身见礼,他看都没看一眼,穿过回廊,踏入中庭,脚步猝然一收。
珠帘翠屏,锦被绣榻。
大红的鸳鸯软枕一对儿整整齐齐,水色的细纱帐随风飘荡,往日的旖旎柔情,一幕幕历历在目。
袁策和杨仪对望一眼,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脚尖停在了门槛外。
李玄夜视线落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
把她迁入别苑确实有些突然,但也只是保护性的权宜之举……
只是不料她半点多问的都没有,一声都不响说搬就搬了,如此干脆利落、坦然从容的姿态,没来由得让他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安。
这种感觉极其陌生。
他从小到大,想要的都能得到,即使目前得不到的,他也自信能通过一系列的计划名正言顺的得到,从不需要挖空心思耗费太多精力。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还是头一次体会……
“喵呜——”
一声猫叫,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李玄夜转头,就见一个绿衣小宫女从侧殿走了出来。
她左右手各抱着一只猫,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婆子各自提着一个竹篮猫窝,嘴里不停的哄着:“小黑乖,乖乖的,我们带你去吃小鱼干……”
忽觉四周一冷,恍然抬头,立时一迭声地见礼:“太子殿下!”
李玄夜皱了皱眉:“大晚上的,你们抱着猫去哪里?”
这小宫女正是银宝。
她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个性,又最见不得主子受气,乍一看见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还有几分惊喜,心说他到底是放不下自家小姐的。
可再一看,他冷着脸,皱着眉,那火气就蹭蹭蹭的冒了上来。
“回禀太子殿下!”她声音又脆又亮,理直气壮地道:“这两只猫怪闹腾的,担心扰了殿下您的清静,着实不好!奴婢现下抱它去别苑呢!”
李玄夜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小丫头,怎么比主子还脾气大?
但到底是赵昔微陪嫁过来的,他就算是不悦,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他没说话,袁策一看要坏事,忙给银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感觉到自家主子目光沉沉看了过来,便又是一笑,好心解释道:“是啊,殿下您本来就不喜欢这猫!送走了正好让您清静清静!”
“孤何时说过不喜欢?”李玄夜眼风如刀,瞥了他一眼。
“您一直不喜欢啊!”袁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子妃现在把猫一并搬走,您不是应该高兴吗!”
“是呢!”银宝满是无所畏惧,盯着太子殿下道:“太子妃搬走了,太子妃的猫也搬走了,对殿下来说,可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李玄夜就噎了一下。
他十二岁就打理朝政,那帮胡子花白的老臣,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鬟阴阳怪气的嘲讽过?
而且这个小丫鬟看他的眼神,怎么跟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正郁闷着,袁策提起小白的后颈,啧啧叹道:“哎呀呀,这小白猫好看是好看,就是爱掉毛……”
霎时间,白色的猫毛乱飞,如风吹柳絮,纷纷扬扬,恰好掉落在太子殿下的黑色衣袖上。
“哎呀!”袁策吓得手一抖,就把猫又塞回了锦绣怀里,“你快抱走吧,免得脏了殿下的衣裳!”
“要你说?我当然要抱走了!”银宝腮帮子一鼓,丝毫不领情。
杨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可是要在下护送回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银宝冷哼了一声,抱着猫跨过了大门,在经过袁策身边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请你们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自家小姐,一定会让她在别苑过得开心自在!”
“……”
袁策张口结舌:“我怎么得罪她了?”
他好心帮忙,怎么反而还被呛了一顿?
杨仪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自求多福?我又没害她!”袁策满脸错愕。
还没琢磨过来,那边太子殿下就沉沉唤了一声:“袁策——”
“属下在!”他忙挤出一个笑脸,“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殿下呵呵一笑,关切问道:“这月的俸银,还没发吧?”
袁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满脸堆着笑意,恭敬回道:“回禀殿下,属下的俸银本来是初八发放,但是库房王大人回了老家,得等到十五再……”说到一半,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涌来,嘴角一抽,笑容立即消失:“殿下,您——”
“嗯。”太子殿下点点头,对这下属的反应能力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进步而感到欣慰。
“不要啊——”袁策哀嚎了一声,揪住了太子殿下的袖子,“我还等着攒钱娶媳妇呢……”
可太子殿下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冷冷瞥了他一眼,把袖子抽了出来,转身入了内殿。
袁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他挥了挥衣袖,带走了自己又一整个月的银子,留下了一句让人心碎了话语:
“既然没发,就不用发了。”
最后一个字砸在心头,袁策简直快要落下泪来了:“主子您不能这样扣属下的银子啊……”
才喊了一句,耳边忽然风动,一只茶盏从殿内飞掷而出。
袁策忙闪身一挪,右臂横伸,稳稳当当地把杯子接住了,竟是滴水不漏。
里面的人就笑了一声:“不错,功夫见长了!”
袁策一喜,却不敢再提银子的事,只讨好道:“那殿下您今晚——”
那声音终于忍无可忍:“滚!”
“属下告退!”
聒噪的下属终于退散,伺候的宫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明晃晃的宫灯静静伫立在两侧。
李玄夜合衣仰躺在床上,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也不知道她在那边习不习惯?是不是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