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臣不知情
“皇后与沈玉清是一样的病症,灵犀与微儿是一样的病症——”
太子殿下屈指重重叩在案上,语气冰冷,“建元三年,中秋宴,皇后与沈氏对酌……赵子仪,你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
赵子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猝然抬头:“殿下!臣不知情!”
“你不知情?”李玄夜猛地起身。
“那么,微儿从小便服用一种药物,那药可致宫寒、甚至不孕——”李玄夜双手撑在书案上,冷冷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赵子仪,此事你作何解释!”
“沈氏与皇后……”赵子仪喃喃重复了一句,无力道:“臣不知情……”
“微儿自小服药……”他下意识地又念了这么一句,猛地抬起头。
他双手手掌倏地收紧,手指乏出一节节的青白,紧紧地抓着那本卷宗,似垂死之人紧握住最后的稻草,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下,这才勉强吐出一句话:“这些,臣都不知情!”
“你不知情?”李玄夜忽然探出手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笑了一声:“你和沈氏联系这么多年,你怎会不知情?”
“殿下!”赵子仪捏着卷宗,手背抵在李玄夜臂弯中,眼底满是不可思议:“殿下暗中调查微臣?”
“是啊!孤若不调查,岂不是做了傀儡不自知?”他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说是不是,岳丈大人?”
“我……”赵子仪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狼狈的神色来,不知是因为被李玄夜揪着衣领喘不过气,还是一时太着急,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不同于以往的轻咳,这次是咳得面颊呈猪肝一样的紫红色,冷汗一颗颗自额头沁出,那向来挺直的脊柱也弯了下去,仿佛一个稻草人,无力地任人摆布。
这样一个人,若说能威胁到东宫什么,未免有些太过抬举。
但,一想到皇后、沈氏、灵犀、赵昔微……种种病情,竟然都跟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就控制不住心底腾腾而起的杀机。
“说来可笑。”李玄夜自嘲一笑,揪着他衣领的手掌一松,“孤躲过了顾家,躲过了裴家,却偏偏栽在了你手里——”语气一顿,几乎是咬着牙:“……赵子仪,你真是个好丈人呢!”
赵子仪半是跌落,半是瘫坐,掉回轮椅之中,“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一连咳了好几十下,终于勉强找回呼吸,再抬眼时,表情苦涩:“臣是暗中与沈氏保持了多年的书信联系,可臣并不知皇后病情如何,更不知微儿服药良久……”
他扯了扯唇角,浮现一抹凄凉笑意:“沈氏是个孤傲倔强的性子,她不让臣知道的事情,臣便是站在她面前也无从知晓……”他手指一松,卷宗悄然滑落,他也没去管,只用掌心覆住眼眸,语气微有哽咽:“若臣知道,又怎能放任不管?”
语速陡然转急:“便是臣要以微儿为棋子、以图控制殿下,也不至于要伤她的身……臣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可臣对微儿满心愧疚,便是不能怜爱,也绝不至于加害!”
说到最后,近乎哀鸣:“臣若真的知道这些,又怎能任由沈氏病入膏肓……”
他似乎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情绪,双手用力压在眉心,再也没发出一个字来。
李玄夜冷冷看了他一会儿,背转过身,望向了窗外。
赵子仪平复了情绪,缓缓放下了双手,道:“殿下刚刚说,微儿服用的药物,会导致宫寒不孕?”他微微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嗓音干哑:“这可都是真的?”
话一问出口,心口顿时一窒。
他想起了那次赵昔微回府,她用带着嘲讽的语气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是啊,我身子不好,连顾大夫这样的神医,也诊不出来是什么病症。”
“我恐怕一年半载都不能有孩子,所以,我也无法博得太子殿下的欢心,更不要说利用孩子在东宫站稳脚跟了!”
“爹爹,在你心里,孩子是可以利用的吗?”
那时她只当她是跟自己说气话,只当是闹别扭,还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大不了偷梁换柱帮她假孕……
如今回想起来,微儿那激烈的情绪,竟然都是有缘由的。
她眼中含泪、声声质问的场景,犹在眼前,令他此时此刻,犹如万箭穿心。
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李玄夜,他头一次用这种有些卑微的语气,也是头一次用这种近乎乞求的姿态,哑着嗓子有重复了一遍:“殿下贵为储君,可以调动天下名医,你一定能把微儿治好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李玄夜转过身来,皱了皱眉。
赵子仪情急之下,顾不得臣子身份,双手用力摇动着轮椅,滚动着轮子,滑到了窗边,执着追问道:“殿下?微儿到底怎么样?”
李玄夜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也不是故意要看他着急,但他就是懒得跟他废话。
他又转过身,回到了案前,徐徐落座。
赵子仪一颗心七上八下,此时已经完全丢了风度,胡乱摇着轮椅又绕了半圈,追到了书案边,连连问道:“殿下请陆子山回来,是为微儿看病?陆子山怎么说?不,陆子山的医术在沈玉清之上,有他出手,一定会治好的!”
见李玄夜没有搭理自己,又不敢太过确定,忙一把抓住书案边沿,焦急求证道:“殿下,微儿她身体到底如何?”
李玄夜笑了起来,冷冷睨着他,不留一丝情面:“身为父亲,女儿的身体如何,竟然要问别人才知道,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我……”赵子仪噎了一下。
但他能在朝堂平步青云,靠的也不仅仅是皇帝的倚重——
只一瞬便反应了过来,当即也是呵呵一笑,反击道:“微臣这个父亲当得确实惭愧,只是殿下身为微儿的夫君,难道也是一问三不知?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殿下若任由微儿这么病着,到时候天下人岂不是要看你的笑话?”
“赵子仪!”李玄夜狠狠唤了一声,几乎要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话给气笑了,“你要不要脸?”
第496章 伤口撒盐
“赵子仪!”李玄夜狠狠唤了一声,几乎要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话给气笑了,“你要不要脸?”
赵子仪嘴角一僵:“若能让微儿好起来,微臣这张老脸不要也没什么……”
一名锦衣侍卫悄然而入,躬身在案前一礼:“殿下……”轻轻一唤,眼尾扫向一旁的赵子仪。
赵子仪便垂下眼睑,将双手置于膝上,慢条斯理的抚平了官服上的皱褶。
对于存在感的拿捏,他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说。”耳旁听见太子殿下说了一个字。
那侍卫嗓音有些尴尬,斟酌着道:“禀殿下,太子妃来了,在殿外候着有小半个时辰了,您看是……”
赵子仪愕然抬头。
微儿来丽政殿?!这里岂能是她能来的地方!
难道是听说他的事,着急了?
这孩子,怎么那样冲动——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李玄夜揪着自己的衣领,那周身浮动的凛冽杀气,足以说明太子正在气头上……微儿现在过来,岂不是撞在枪口上了!
心念电转,赵子仪目光一瞥,就见太子殿下皱了皱眉。
他心中焦急,下意识地就开口:“殿下……”
两个字还在唇边,就听太子殿下语气一沉:“为何不让她进来?”
“这……”袁策语塞,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丽政殿……没您的命令,守卫也不敢放人进来啊……”
“行了!”太子殿下一抬手,打断了他的啰嗦:“外面冷,快让她进来!”
声音虽然还有着几分不悦,但已比之前和缓许多。
赵子仪眉头一跳,忍不住就多看了太子殿下几眼。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难道是装的?故意为了迷惑他?
正思忖间,身后环佩叮当,有脚步声传来。
“殿下!”声音不疾不徐,如春风拂过绿叶,给人一种阳光明媚的暖意,“我带了新茶和糕点过来,你要不要尝尝?”
赵子仪一回头,就看见赵昔微提着裙摆踏入殿内。
她摘下头上带着的狐狸毛帽子,露出一张莹润光洁的小脸,两腮冻得有些红扑扑的,似初绽的桃花一般,一双杏眼微微弯起两道月牙儿似的弧度,从一进来,那眼神就跟蜜糖一样黏在太子殿下身上,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哪里有一丝一毫是为了他过来的样子?
赵子仪抿了抿唇角,好容易才将那一句“微儿”咽了下去。
太子殿下瞥见老丈人一脸郁结,顿时心中暗爽,但仍觉得远远不够,伸出手,微微一勾,含笑道:“微儿来得正好!丞相与孤谈了半日国事,想必早就饿了——”
便有侍女将食盒呈了上来。
赵昔微卷起衣袖,亲手把糕点拿了出来,一碟碟的摆在案上,最后又提起一只嵌花小银壶,拿碧玉小盏斟了一茶,含笑道:“今日风雪正好,取梅花蕊上的细雪,与橘皮、玫瑰一起烹制而成,殿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至始至终,没提一句赵子仪。
李玄夜笑了笑,接过茶置于鼻尖轻轻一嗅,却不急着品尝,而是抬眸望着赵昔微。
她罩了一件红斗篷,一圈蓬松的白狐狸毛围在肩上,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耳环,一颗颗圆润皎洁的珍珠在腮边轻轻摇晃,映着那一截软玉似的修长脖颈,莹莹生辉,比月下的白雪还要一尘不染。
早在她踏入殿内时,他的怒气便已去了大半。
而现在香茶甜点,佳人含笑,那残存的一丝余火便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
太子殿下怎么会那么轻易饶人的?
他长眉一挑,忽地看向赵子仪,春风满面地道:“如此好茶,本该与丞相共享,怎料微儿只准备了孤这一盏……”
赵子仪眉心一黑。
微儿再冷落老夫,那也是老夫的女儿!用得着你小子在伤口撒盐?
呵呵干笑了一声,从容拱手:“殿下喜欢喝就多喝点,微儿出嫁前,亲手制了几饼好茶给微臣,微臣便是日日喝、月月喝,也足足能喝上个几年……今日这茶,殿下便独自享用吧!”
“哦?”
太子殿下轻笑了一声,就觉得有些手痒痒了。
虽然同杯共饮这种事他做的也不是头一次,但他也不能一点都不考虑微儿的感受……
她自尊心极强,又有着很明显的边界感,要是拿她这么气赵子仪,说不定回去就要不理他了,到头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强忍了几下,才忍住了把茶盏送到美人儿唇边的想法。
温热的茶水入口,唇齿生芳,舌尖都是玫瑰和橘子的味道,心头立时涌上淡淡的温柔。
赵昔微看他神色,便知差不多了,于是轻轻拿起银筷,夹了一枚软糯糯的玉露团,主动送到了他唇边:“这是厨房才做的,我吃了觉得好吃,舍不得都吃完,特意给殿下留了这两个!”
李玄夜眸光一闪,眼尾轻轻一扬,颇有几分意外。
赵昔微的手仍这么伸着,眸中笑意盈盈,就这么等着他。
李玄夜心中微叹。
他是铁了心要好好挫一挫赵子仪的,最不济私底下也要给予相应的惩戒。
她要是上来就替赵子仪求情,他还真的不一定会应允。
偏偏她什么都不说,摆出一副和赵子仪恩断义绝的态度,只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一个……
他一时还真的硬不下心……
于是,就这么被美人儿服侍着吃了几个糕点,又饮了两盏茶,眼看赵子仪的脸色黑得似锅底一样,就差没当场跪下来劝谏一番了,太子殿下这才一挥衣袖,淡声开了口:“丞相也累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先退下吧!”
“是——”赵子仪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见她依旧半个眼神都不肯给自己,那满心的憋屈简直快要爆炸了。
今日太子只是疑心,便起了杀心,要是以后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
再看微儿这殷勤的小女儿家模样,分明是对太子用了情的。
他越想就越难受,可满肚子的忧虑,却是一句也不能说。
“微儿——”尽管如此,他仍是放柔了声音,对着那张梨花般洁白的侧脸,轻轻唤了一句。
赵昔微正夹了一团糯米糕,手臂忽然僵了僵。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无措,还是落在了李玄夜眼中。
第497章 我舍不得
赵子仪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话题,语气有些不自然:“府中新得了青州来的樱桃,爹爹知道你爱吃,都给你留着,要是什么时候想吃了,便命人只会一声,爹爹派人来接你回去……”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讨好的意味,“要是嫌麻烦,爹爹给你送过来也行,就是不知道微儿有没有空……”
赵昔微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团棉絮,教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一开口就先哽咽出来。
自上次在赵府决裂后,赵子仪曾多次要求探望,都被她冷漠回绝了。
她现在是太子妃,居于东宫后院,只要她不想见,他就没办法再能见。
于是父女二人这么久以来,除了大年初一给皇帝拜年之外,私底下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她是怨他,怨他自私,怨他无情,怨他操纵人心。
可她也没办法真的割舍。
她失去了娘亲,父亲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仅存的亲情……
“那微儿……爹爹今天就先回去了。”赵子仪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便只好选择了放弃,才转动了一下轮椅,又忽然转了过来,和声细语的叮嘱道:“陆子山虽然为人怪异点,但他医术精湛,为人也信得过,你以后就放心让他替你调理身子,知道了吗?”
“爹爹回去了,你记得按时服药。”
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仿佛一个老迈的妇人,对着不懂事的女儿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才带着满满的担忧,叹息着转身离去。
从书案到门口,也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但他却没了刚刚进殿时的灵活自若。
手指用力抓了好几下扶手,都险些脱手没抓住。
自有侍卫上来扶,却被他固执地拒绝。
侍卫只好退到了两边,看着他艰难地转动着轮椅,缓缓出了殿门。
赵昔微低垂下头,尽量不去多看一眼他的背影。
但那车轮转动,吱吱呀呀,似碾过她的心间,让她整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直到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她才陡然回过神来:“殿下?”
李玄夜抬手捏了捏她微蹙的眉心,柔声道:“都走了,还难受?”
“没有……”心底的小情绪被人窥破,她有些此地无银的解释道:“我就是不想看见他……”
“微儿不想看见他?”他微微一笑,将她放在了椅子里,自己站在她面前,一边捏着她的手指,放在掌心轻轻揉着,一边低头留意着她的表情:“那以后都不见了如何?”
赵昔微手指立时一缩。
却被他及时捏住。
她的指尖冰凉,他一点一点慢慢的揉着,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为了替赵子仪求情,她在殿外生生冻了这么久,抱在怀里跟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若是真的赵子仪有个什么见不得人的野心,她难道还要这样?
他难道还能真的就这么放过?
他指尖从她衣袖探入,触及肌肤,也是霜雪般的冰凉,声音不自觉就冷了下去:“为了他冻成这样,你傻不傻?”
指腹贴着肌肤,一热一冷,带来奇异的触感,令她身子就是一颤。
李玄夜何等敏锐,立时就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手掌下意识就捉住了她的手腕。
第一个念头是“怎么那么敏感——”
正低了头,即将吻住她的唇瓣时,第二个念头霎时间就冒了出来。
“她的病症——”
亲吻还没落下,已经停止。
柳寄山说,赵昔微病症复杂,如果想要找到解药,首先是要查出来当年她喝的是什么药。
而今天赵子仪的神情,似乎也不像是说谎——毕竟,就算是想利用女儿控制他,也首先得保证女儿的身体才是。
如今她反应那么明显,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他保持着欲吻不吻的姿态,思忖了几个瞬间,她便睁开了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李玄夜眼神幽暗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他一直想着等问题解决了再告诉她,但现在事情好像往着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了。
赵昔微想起他刚刚的问题,以为他还在生气,便主动攀着他的肩,让他微俯下身来,柔声解释道:“我也不全是为了他,我主要是怕殿下太生气,又不敢贸然闯进来……只好站在外面等着人通传咯……”
李玄夜气得一把掐了她的腰肢:“那我要是不让你进来呢?”
“你不会的!”她嘻嘻一笑,仰起头来,半是耍赖半是撒娇地望着他:“你舍不得!”
“是……”李玄夜又是一怔,指腹抚上她的红唇,微微一笑:“我是舍不得……”
她顿时娇娇笑了起来,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吻他的下巴。
李玄夜身子一绷,手臂放在她后背,刻意让自己保持了冷静。
她似乎不太满足于这样浅浅的接触,柔软的吻了几下后,便改为跪坐在椅子里,直起腰身吻他的唇。
她的吻倒也没什么情/欲,只是一种缱绻的依恋,但却比意图昭昭的撩拨更让人心痒难耐,无法自控。
李玄夜极其克制地回应了她几下,心底的警觉越来越深——
他从温存中抽离出来,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微儿,这段时间,都不要和赵子仪见面了,好不好?”
赵昔微愣了一愣,她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吻中,下意识就问道:“为什么?”
他的指腹沿着她的脸颊抚摸着,正在想着用一种不伤害她的方式回答,她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是不是灵犀和我的病症,都和他有关?”
李玄夜心神一凛。
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指,倏地蜷缩了一下。
李玄夜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安慰似的将她按在怀里,想了想,才缓缓道:“当年你母亲与我母后交好,母后时常召她入宫小聚,有一年中秋,二人对酌,后俱是腹痛发作……”
赵昔微猛地就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你是说,我娘亲和皇后是一样的病?”两人对酌之后都发生了腹痛,那么……她睁大了眼睛,“那她们喝的什么呢?”
又想到他召见赵子仪,顿时脸色一变:“此事和我爹有关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都准确抓住了要点,李玄夜只好再次抱住她,安抚道:“也不能说是一样,只是说有可能是一样……你爹他似乎也是被蒙在鼓里……”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之所以叫你不要和他见面,是因为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语气转为肃然,“微儿,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第498章 入宫侍疾
带着满腹心事,赵昔微连着两日都提不起精神,一直到了正月初七,宫里传来消息,说灵犀的寒症已经有所好转。
赵昔微长舒出一口气,哪知绷紧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下,便又见有内侍急急跑来,说是皇帝病了。
皇帝生病,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李玄夜站在廊下,脸色微白。
赵昔微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副神色,慌乱了一下后又陡然回过神来: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能乱了阵脚!
忙打点了传消息的内侍,又吩咐了袁策去准备车马,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和李玄夜一起入宫探望。
紫宸殿前,寂静无声。
乌泱泱的一群太医守在殿门外,看见太子大步而来,忙齐齐摆手,压低声音道:“陛下他睡着了,此时不宜打扰。”
李玄夜脚步一顿,脸色稍有缓和:“怎么回事?”
太医便一五一十禀来。
皇帝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照顾灵犀累着了。
李玄夜眉头就又是一皱,声音沉沉地问:“不是让太医署轮值吗?怎么由陛下亲自照看?”
太医署长官忙伏地下拜,惶恐道:“下官冤枉啊!下官按照殿下的命令,昼夜不分地在公主殿前轮值,可陛下他他不放心,非要自个也过来陪着……”
话没说完,就被冷冷一斥:“陛下要陪你们就任由他陪?”
“下官知罪!”
“下官该死!”
立时就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的太医。
赵昔微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劝道:“陛下累了这么两日,好容易才睡个好觉,这么一群太医守着,反倒是扰了陛下好梦……”
太子殿下就抬了抬手:“都退下吧。”
“是——”
一群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觉得这太子妃简直是菩萨临凡普度众生,起身时便都忍不住齐齐投来敬佩的目光。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是伴太子如伴虎。
想到太子妃要日日夜夜伴在这样一只老虎身边,他们就觉得有些自己不是世界上最惨的人。
只多看了一眼,就又惹得太子冷冷一个眼刀飞了过来:“还不快滚?”
“是是是!”
霎时间,一群人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几个妃嫔也慌手慌脚地赶了过来。
皇帝的后宫人少,勾心斗角也少,这些女人虽然没有享受过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荣耀,但也算是过得安逸而舒适。若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无宠又无子的,到时候靠谁去?
于是三三两两的跪在殿外,都忍不住悲从心来,那哽咽声哪怕极力隐忍,也时断时续地透过槅扇传了进来。
李玄夜揉了揉眉心。
赵昔微见状便主动转出殿门,站在阶前宽慰道:“各位娘娘不要心急,陛下只是一时累乏了,太医已经诊了脉,说是睡一会儿便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娘娘们也要保重身子,还是快先回去吧。”
十几个妃嫔就愣了愣,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起身。
皇帝病了,她们来探望是职责所在,更是情分所在,最重要的是,这是表忠心的最佳时机。
若人都没见着就这么回去了,不说自己失了职,便是皇帝也会寒了心,本来就不怎么受宠,以后岂不是更加被冷落了?
别的妃子这么想着,也不敢表现出来。
那贤妃和明妃仗着有太后的宠,又自恃有几分地位,便有些不乐意了,微抬起下巴,睨了赵昔微一眼。
虽然不言不语,但那脸上的愤懑之情,却是半点遮掩都没有。
一个仿佛在说:“太子妃可真是何不食肉糜,你天天被太子宠在手心,哪里知道我们独坐孤灯的滋味?”
一个又仿佛在说:“那可不是,陛下好端端的病了,我们心急火燎的来探病,她就要这么打发我们回去?安的什么心!”
有了个带头的,接二连三的也就都不服气地哼了一哼,还把裙摆一撩,跪得更靠前了一些。
赵昔微无奈。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只是表忠心也要挑对了时机,只这么干巴巴的跪着,皇帝能有什么感受?
便含笑劝道:“娘娘们担心陛下,这份心意我是知晓的,只是陛下现在才睡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按理说,娘娘们非要跪着,我也不该多说,只是今日天又这么冷,万一陛下这一觉睡到夜里,娘娘们难道也跪到半夜去?”
又望向贤妃和明妃,挑眉道:“娘娘们可想好了,一会子我回去了,便没人再会请你们起来了。”
“这……”
几个妃嫔只是演演戏客套一下,谁真的要在这里跪上一夜?
立时就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讪讪地起了身:“各位姐妹,太子妃说得有理,我们还是都起来吧。”
深宫寂寞,若没点儿能耐,也没办法过上太平日子。
赵昔微也不想为难她们,就笑着点点头,道:“娘娘们快回去吧,一会儿等陛下醒了,我便让曹公公马上给大家送信,怎么样?”
一群妃嫔的脸上,就浮上了几分感激:“那可就多谢太子妃了。”
众人携手离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你们还别说,这太子妃做人就是比淑妃好。”
“是啊,这个淑妃,平日里陛下那么宠她,如今陛下病了她竟然都不过来!兰姐姐派人过去叫她,她说什么小公主昨夜没睡好,不能与诸位姐妹一起来探病了——你们听听,有个女儿,了不起?”
“是啊是啊,说这话可不是故意气我们几个吗?偏她语气还温柔得什么似的,我一口气堵在心窝子就是没处发……”
“哎,淑妃温柔是温柔,就是让人看不透。还是太子妃这样坦诚的好。”
“谁说不是呢,难怪太子喜欢太子妃。要是我,也喜欢这样的。”
便又人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坦诚是因为她现在受宠,等再过几年,太子有了新欢,又或者是她爹失了势,她还不是得跟咱们一样,学会演戏!”
“说得也是……”
声音细细碎碎,吹散在风中。
赵昔微站在白玉石阶上,若有所思。
倘若有天,赵子仪失了势,她会是什么处境呢?
第499章 问心有愧
思忖间,殿内传来皇帝的咳嗽声。
赵昔微忙转身入殿。
皇帝半欠着身子正咳得不接下气。
曹德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个铜盆。
李玄夜坐在床边,一手扶着皇帝的肩,一手正拿了热棉巾替皇帝擦脸。
赵昔微轻步走了过来,也挨着他跪坐下来,然后取了干棉巾在水里浸湿,轻轻拧干,递给他备用。
李玄夜不由多打量了她一眼。
床头的兽耳小香炉里,沉香燃尽,她已不动声色地重新换了新的,又顺手捧过汤药,轻轻的吹凉。
他微微一笑,觉得心里更轻柔了些。
这个时候,跪在外面哭闹也好,守在里面煎熬也好,都不如安安静静的做一些实事。
李玄夜的动作十分娴熟,三两下就把皇帝伺候得清清爽爽。
赵昔微就捧了温度刚刚好的药递了过去。
皇帝半倚在龙榻上,由他们两人服侍着喝完了药,这才半睁了眼皮,神色倦倦地开了口:“方才跪在殿外哭的是谁。”
“是各宫的娘娘。”赵昔微如实回答。
李玄夜冷哼了一声。
皇帝就低叹了口气,淡淡笑道:“随她们去吧,都是陪伴了朕几十年的人,她们想什么,朕哪里不知道?曹德——”又唤了一声,吩咐道:“回头去库房找些新奇的玩意儿……算了,就赏些热乎的羊汤吧,就说朕念着她们吹了冷风,补补身子。”
“是。”曹德应了一声。
赵昔微惊讶了一下。
还以为皇帝会生气,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大度。
皇帝又问道:“朕听着,似乎没有淑妃和裴才人?”
赵昔微回过神来,忙禀道:“儿臣未曾留意,只是听娘娘们提了一嘴,说是小公主昨儿没睡好,淑妃娘娘得晚点儿才能过来看望陛下……”
虽然她对淑妃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好歹也都是赵家的人,能帮一把的时候,她还是不吝啬帮一把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又皱了眉:“小公主没睡好?是南星还是瑶光?曹德,快,让人看看去!算了,用了晚膳朕亲自过去看看……”
“父皇——”李玄夜哭笑不得,按住他的肩,道:“太医说您要静养,您就好好歇着吧!您再这样,儿臣只能搬回宫里来守着了!”
曹德也是一脸忧心:“是啊,小公主有淑妃娘娘照顾,不会有什么事的!”
“行吧……”皇帝却还是不放心,交代道:“一会儿你们两个代朕过去瞧瞧。南星才换了牙,必定胃口不怎么好,看看淑妃都给她吃的什么……”
他虽然带着病,满脸都是倦容,但说起话来却是不疾不徐,条理分明,给人一种温水般舒服的感觉。
“儿臣知道了。”李玄夜自是应下。
皇帝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表情里尽是欣慰:“你虽然脾气任性些,但对这些手足向来是爱护有加,朕很放心。”
赵昔微一惊。
李玄夜怔怔唤道:“父皇,”语气有些低沉。
皇帝就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却是看向了赵昔微:“太子妃方才做得很好……难得你小小年纪,行事竟如此沉稳大度,全不似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深宫妇人……”笑了笑,淡淡道:“太子妃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赏你……”
赵昔微忙道:“这是儿臣应该做的,怎么能要陛下的赏赐呢。”她抿唇一笑,十分乖巧的模样,“陛下若真是疼爱儿臣,便好好养着身子,这就算是对儿臣最大的赏赐了。”
皇帝笑了起来,眸子罕见的明亮。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他牵过来她的手,覆在李玄夜掌心,让他们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有你这样懂事的孩子陪在太子身边,朕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赵昔微越听就越觉得这话不对劲……
一个异样的念头响起,立时让她手指反射性的一僵。
皇帝仍在继续念叨着:“做人难,做天家人更难。朕这一辈子,有大半日子都是病着,于国事上,朕不算是个好皇帝,但朕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谓是问心无愧……若非说有两件让朕挂怀于心的,便是你母后与她的外祖父……”
天子垂老,也是普通人的模样,他眸光一黯,无奈叹息道:“沈穆是个忠臣,朕知道,他对朕忠心耿耿,是朕没有办法,只能罢了他的官……”
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呓语。
赵昔微听不太真切,只好竖起了耳朵去辨听。
“他离别那天,正下着大雨,他跪在宫门向朕辞别,朕不能去见他……朕问心有愧……”
赵昔微不由望向李玄夜。
见他眉间微蹙,一脸沉思的样子,就更奇怪了。
皇帝和外祖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堂堂天子这么多年不能释怀?
……
一个疑问没解开,又添了新的一个。
两桩心事加在一起,赵昔微这下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皇帝的病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只好好的休息了一夜后,就也恢复了过来。
两桩心事加在一起,赵昔微这下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皇帝的病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只好好的休息了一夜后,就也恢复了过来。
赵昔微和李玄夜在宫里守了一夜,第二日出宫时,雪后初晴,天色如洗。
正月初八,通往紫宸殿的宫道上,穿红着紫的官员们穿梭其中,各大衙署开始恢复了热闹。
朝廷只给了七日的春假,官员们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意犹未尽地望了望挂在房梁上未来得及吃完的腊肉,又开始了起早摸黑去上朝的痛苦日子。
赵昔微望着明晃晃的朝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回一趟赵府。
李玄夜不让她去,她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玄夜不让她去,她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次日,太子殿下才踏进殿门,便闻到一阵香风涌来,接着美人儿衣袖一扫,便将一纸信封送至眼前。
“这是什么?”李玄夜连着忙了大半日,一手揽住美人儿的纤腰,轻轻闻了闻她的头发,笑着从她手上取下信封,眸光一凝:“请帖?”
手指一翻,又是一愣,“茶楼开业?这么快?”
第500章 日日夜夜为你素手煎茶
“是啊!”赵昔微杏眸一弯,笑容颇有几分自得:“是我亲手绘制的图纸,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夜被逗乐了,点头笑道:“不错!微儿以后有钱了可别忘了分我一半!”
赵昔微也哈哈笑了起来,双臂软软一攀,便勾着他的脖子,软眸轻睨着道:“那就要看太子殿下好不好说话咯?”
“孤在微儿面前向来很好说话!”李玄夜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一口吻在她脸颊上,问道:“说吧,是不是想出宫了?”
“知我者殿下也!”她欢喜地在他脖子上啄了一口,然后眸子一眯,狡黠笑道:“我其实也不想出去,但是乔安一直不支持乔云浅开茶楼,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为难她怎么办?若我去了,乔安多少要给点面子!”
李玄夜轻轻托着她的腰,一手抬起信封看了看,长眉一挑:“本朝女子经商比比皆是,乔家姑娘不就是开个铺子,乔安能有多不同意?”
赵昔微一看骗不到他,便软声求饶:“是我想出去看看,殿下就让我出去吧!”
李玄夜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你想去看谁?”
其实光明正大以太子妃身份出宫的自由,李玄夜一直从没限制她。
但排场太大,声势太大,光是侍卫宫女就得上百人,更不要说沿途设置幕布屏障什么的了……
这么一来,赵府肯定早有准备,那她还怎么从赵子仪嘴里套话呢?
“当然是看热闹了!”赵昔微反握住他的手指,放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含笑道:“茶楼开业,来的都是客人,不是看热闹,还能看谁?”
李玄夜哈哈一笑。
笑完了,将她一把抱着,转身放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自己却不坐下来,只站在一旁,微俯下身看她:“微儿想见赵子仪?”
“……”
赵昔微语塞了一下。
他瞒自己的时候倒是一点破绽都寻不着,而她想要瞒他点东西,压根没有机会。
既然如此,那只能软磨硬泡了——
“嗯……是啊!”她红唇微微一抿,巧笑嫣然:“上次不是做了新茶吗?殿下喝了是不是很喜欢?”说着话,仰起脸儿,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姿态要多乖巧有多乖巧:“那茶里面加了晒干的橘子,是他亲手剥的……”
眸光楚楚,令人好不怜惜。
可惜太子殿下才没那么容易陷入美人计。
他长眉又是一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不是说好了,微儿的茶只给我一人喝?”
赵昔微又噎了一下。
但如此刁难,也难不倒如今的她了。
双臂从他身后轻轻环了上来,纤腰借势软软一贴,就蹭进了他怀里。
唇畔带着笑意,三分狡黠、三分淘气、还有几分软媚,宛如一只常年在森林里与百兽嬉戏的精灵,而那满怀的香气,恰似那林中盛开的一丛幽兰,让人不仅舍不得推开,反而还渴望与她拥抱。
眸光似盛满了长天秋水,清透润泽,被这么盯着,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
她红唇一翘,软眸含情:“殿下要是喜欢,妾身以后日日夜夜为你素手煎茶……”
李玄夜不为所动。
她索性支起身子,在榻上跪坐下来,双手也从后背抚摸而上,勾上了他的脖颈。
一面含笑看着他,一面拿手指指腹轻轻贴着他脖子摩挲了几下——
相处这么久,太子殿下最吃哪一套,弱点在何处,她也是了解甚多的……
“殿下和你的父皇日日都能相见,而妾身和爹爹却几个月都不能见面……”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喉结,声音幽幽怨怨,似娇似嗔:“只能成天被你困在寝殿,人家好不可怜……”
李玄夜眸色暗了几分,看起来更不好说话了:“他对你那么不好,你还这么念着他!”
“可是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赵昔微才说出前半句,便惹来太子殿下冷冷一瞥,立时便把剩下的半句咽了下去,粲然笑道:“现在有了殿下了!”捧着他的脸,语气忽然转为认真,“殿下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李玄夜一个没绷住,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你跟谁学的?”他又爱又恨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甜言蜜语?”
赵昔微噗呲一声也被自己逗乐了,嘴里却道:“那还不是跟你学的?怪我咯?”
“我?”太子殿下摸了摸下巴,第一次深思起这个问题来:“我说了很多甜言蜜语?”
“是啊!”美人儿重重点头,一脸的无辜。
太子殿下蹙眉,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是……
只是……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李玄夜……”她似乎对这样的他感到万分开心,唤了一声后,便跟个孩子似的笑个不停,柔软的腰肢便贴在他怀里抖个不停,撩得人方寸大乱还不自知——
她扯起衣袖,半遮住桃李一般灿烂的笑颜,娇声道:“是你把我带坏了!你还不认罪!”
眼角眉梢满满的孩子气,李玄夜看得心尖一软,一个冲动,便忍不住拥她入怀,低声笑道:“是是是,孤有罪……那今夜由太子妃好好惩罚一番?”
“……”赵昔微笑声顿时就停住了,气哼哼地瞪了他一下,轻轻一挣就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好了不闹了!”太子殿下重新将她搂了一下,嘴角仍噙着笑意,大度地道:“你这么想回去,那便回去吧——”说着拂袖在案前落座,手掌一抬:“左右二卫听令!”
虽然是私底下出宫,但暗中随行的侍卫却是必不可少。
赵昔微坐在一旁,听他一条条简单扼要交代了下去,又看他提笔匆匆落下数语,接着便有数名面熟的侍卫悄声而入,领受了命令后再悄然而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又透着一种一丝不苟的肃然。
赵昔微看着看着,就觉得心窝子有些热热的。
他说为了保护她,叫她暂时不要靠近赵子仪。
但她真的想去见赵子仪的时候,他也没有强硬阻拦,而是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替她都安排好了。
第501章 殿下真是不害臊
虽然只是出个门而已,但其中所有的细节、意外,她能想到的,他想到了,她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有些安排她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比如见到赵子仪,吃什么、喝什么,都专门安排了人暗中盯着……
有些安排她觉得格外细致妥帖,比如遇到徐云娇,说什么,做什么,都也安排了人以防不测……
但不管这些安排她是否需要,都让她觉得很好很贴心。
等他一一交代完毕,侍卫们一个个领命而去,为她这次出宫,开始分头布置行动。
她才放任自己笑了起来,痴痴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待最后一个侍卫的脚步声消失,太子殿下舒展了一下身子,整个人闲闲的靠在了椅子上,然后抬手一拍了拍大腿,朝她慵懒唤道:“微儿,上来!”
他的姿态分明是威仪隐隐,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万种风流,赵昔微忍不住抿唇一笑,一时也忘了羞赧,只循着他的召唤,飞扑进他的怀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被我感动得傻了?”他一手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取笑了一句。
赵昔微也不想反驳他,只顺着他的话笑了起来:“是啊……被殿下感动得傻了呢!”
李玄夜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不由哈哈大笑,一手圈紧了她的腰肢,又继续逗她:“那我还有更感动的,微儿想不想了解一下?”
这点小打小闹的情话哪里还能吓得住她?
只见她软软地攀住他的肩,吃吃娇笑了起来:“殿下真是不害臊……”
他低低一笑,手指在她腰窝轻轻一挠:“只在微儿面前不害臊……”
“哈哈哈——”欢笑声不时从殿内传出,如蝴蝶一般飞出很远。
……
虽然已经过了正月初十,但赵府的春节气氛依旧不减。
因赵子仪在府中养病的缘故,为了图个好彩头,徐云娇比往日任何一次春节都要勤快,特意买了上好的红绸和彩灯,亲自盯着人将整个内宅仔细布置了一番,于是整个赵府是前所未有的喜庆,举目之处皆是张灯结彩,甚至比朱雀街新开的茶楼还要热闹几分。
赵昔微才下得轿来,站在大门前陡然一抬眸,看见那铺得满地的红地毯,差点怀疑府中刚刚经历了什么婚嫁喜事。
又一想,赵承羽和王范的婚事怕是也快了吧?
那惊喜瞬间就变成了叹息。
王范那样的纨绔子弟,不,说纨绔子弟都是在夸他了,那种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也不知道赵承羽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就为了和她赌气,所以要选个这样的烂人赔上自己的终身,是不是太轻率了点?
赵昔微想到这里,就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喜欢赵承羽,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却也不希望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跳入火坑。
或许,老夫人那么爱惜家族荣耀,会拿出雷厉风行的手段,把这门婚事阻止也说不定……
她正思忖着,老夫人的声音已远远地从门内传来:“微姐儿——”
因是才得了信,老夫人一时也来不及盛装打扮,只换了衣裳稍微拢了发髻,再戴了一套新的头面,便由三夫人徐氏和大夫人徐云娇左右扶着,步履匆匆朝着门口迎了出来。
报信的小厮交代了,说太子妃是私下到访,为的就是不想要太大的排场,老夫人也就不好到门外去接。
隔着朱红的高门,视线只剩下这么方方正正的一块。
老夫人乍然抬眼,便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金绣红衣,彩凤辉煌。
高高的发髻如云叠,红润的面容似桃李,亭亭的身段若莲枝……
这是她的微姐儿!这是她赵府长房的长女!
老夫人屈膝正要下拜见礼,随行的锦绣等人立即就先一步扶住了她:“哎呀,老夫人,咱们小姐说了,就当是回来给您老人家拜个晚年,您可千万别客气!”
老夫人听着这热切之语,心里就更加喜欢了。
这个微姐儿,真不愧是她的孙女儿!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不公,可却一点儿都没记恨在心上,全然不似府里头这两个,一个呢锦衣玉食却是空有出身,眼里就只有自己的那一点点利益,丝毫没有一点点为家族着想的担当;一个呢娇生惯养却是腹内空空,心里无时无刻不是惦记着和姐姐攀比,别说指望她能给家族争光了,指不定还要拖赵家的后腿……
而三房的那两个孩子,母亲徐氏的资质摆在那里,又能出色到哪里去?
看来,以后赵府能靠得住的,也就只有微姐儿了。
老夫人心里就是一叹,不由得亲手牵起赵昔微的手,才唤了一声“我的微姐儿——”便哽咽住了,那眼角的泪意也就有些忍不住了,隔着朦胧视线,恍惚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见粉白娇嫩,如三月枝头的桃花似的,下意识地就抬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再次去细瞧——
短短十日不见,她的微姐儿似乎气色红润了许多,那下巴也不似之前那么尖尖的了,说是胖了,身段又还那么纤细,说是瘦了,可那手心捏在手里都软绵绵有肉了许多……
总之,就是一天比一天美貌了许多!
老夫人就记起,上次在宫里贺岁时,太子殿下旁若无人地给微姐儿喂糕点的场景来。
哎,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当时自己不该太过固执看不上沈氏,否则她也不至于沦为个庶出的身份……
老夫人一时是开心、激动、心疼、后悔,各种情绪交织而来,那眼泪更是这么也抹不干,吓得左右的女眷一个个都慌了神,“老夫人、老夫人”地劝个不停。
赵昔微也有些没回过神来。
虽然她心里也曾渴望过老夫人的疼爱,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老夫人对自己会有这样哭成泪人的时候。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无情的人,更何况对着老夫人那满头的银丝,又怎么狠的下心冷漠相对?
于是便放柔了声音好声好语地宽慰着,甚至还一口一个“祖母”地唤着,好容易才将老夫人的情绪抚平,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正房。
第502章 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才落了座,不及丫鬟们奉上茶来,老夫人便携着赵昔微,紧紧地搂入了怀中,满含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微姐儿,祖母从年前盼到现在,你总算回来看祖母了!”
赵昔微忙掏出手帕,亲自替老夫人擦了眼泪,柔顺地道:“微儿其实也一直想来看祖母,只是宫中事务繁多,抽不开身……”
她这只是客套话。
东宫的妃嫔就她一个,太子殿下又不是沾花惹草的性格,她每天在后殿乐得个安逸自在,日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哪里有什么事务缠身?
若非要说一条理由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吃了午膳又觉得困乏,索性又睡上一个时辰……
赵昔微这么一回顾,便觉得有些脸上有些滚烫。
老夫人却只当她是对自己心生愧疚,便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连连安抚:“不碍事不碍事,你现在不比旁人,你是东宫太子妃,别说是太子内院那么一堆事,还有宫里的事要忙呢!”又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叮嘱道:“祖母旁的倒也放心,只是有一条需要你记住——微姐儿,你在宫中行走,千万千万要记得好好孝敬陛下,他才是你正经的长辈,知道吗?祖母只盼着你好,你好了,祖母就好,我们赵家就好……”
赵昔微听着心里一叹。
对于老夫人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大家族祖母来说,一个孩子在她那能不能得宠,骨肉亲情是其次,能不能为家族撑腰、是不是能在夫家掌权,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今日来的不是她,便是赵承羽、赵承燕,只要她们能像自己这样,能为家族赢得荣耀,能在夫家站稳脚跟,老夫人一样是这么激动热情的……
都说深宫之中没有真情,可这高门大院的,又哪里有呢?
有几个婆子抬着食盒进来,立在帘子外的周妈妈忙上前接应了,又领着几个伶俐的小丫鬟轻手轻脚地布置好了宴席。
赵昔微在东宫住了几个月,身处其中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来赵府,才觉得赵府颇多不自由,便如这来来往往的仆从们,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完美无瑕的笑,可细看之下却处处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不像东宫的那群宫女,虽然怕极了太子殿下,但井然有序之下藏着的是朝气蓬勃,大家闲下来时,凑在一起都是说说笑笑宛如姊妹。
在这样刻意的氛围中,丫鬟们给八仙桌铺上了龙凤呈祥的金丝桌布,玫瑰椅上也设了八宝联春的织锦坐垫,又将一套全新的梅花凌寒粉彩碗碟依次儿摆放好,这才排排在帘后站定,齐齐屈膝一礼:“请太子妃、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却不急着先起身,而是仍搂着赵昔微,眼含慈爱地道:“前些日子,青州杨家给咱们家送来了十斤新鲜樱桃,说是家里自己种植的,用幕布围着做了个暖棚,娇贵得什么似的,养了大半年,入冬后才得了这么一筐……”
她笑得眼角起了深深的皱纹,“祖母命人取花蕊上的雪,将那一筐樱桃仔细养藏着,就为留着给你做樱桃酪呢!”
或许是觉得她在东宫站稳了脚跟,这次回来,老夫人的疼爱明显远超府中其他人。
赵昔微开始是有一点不适应的,但或许是习惯了李玄夜那种无微不至的好,所以老夫人的亲热也就不觉得太突兀了,她也就是那么迟疑了一下,便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她此时才突然明白,为什么有的人面对别人的示好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会有忐忑不安的顾虑,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没有享受过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
一个人,只要体会过了真正炙热的情意,那么以后即使遇到再怎样过分的殷勤、再怎样虚伪的讨好,也是从容面对,不会有任何起伏。
她抿唇一笑,主动搭上了老夫人的手臂,柔声道:“祖母,外面摆饭了,我扶您起来,咱们一起去吃饭。”
“好,好,好。”老夫人乐得开了花,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连连夸赞道:“微姐儿,这几个孩子里,真真数你最孝顺!祖母有了你这样的孙女,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这话一出,临窗坐着的赵承羽、赵承燕姐妹俩,脸色就是一变。
什么叫她最孝顺?
您忘了,她在朱雀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拦着相爷的马车,叫相爷承受了那么多弹劾的事了?
您忘了,她才回府的时候,为了一碗剩饭,把咱们府上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事了?
您忘了,她拖着羽姐儿横穿大半个园子,丢到二夫人面前理论的事了?
您忘了,她当着太后的面,把羽姐儿手指割破,任由鲜血流个不停的事了?
……
敢情这野丫头做了那么多狠毒的事,最后祖母您来了一句“她是最孝顺的”?还什么“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姐妹俩一时都气得险些没晕过去。
赵承燕倒还好,是个沉得住气的,只见她放下茶盏,附和道:“祖母这么疼微姐姐,微姐姐当然要好好孝顺您了!”
老夫人听出她话语中的幽怨,但却只装作不知,只笑了起来,嗔怪道:“你这丫头!难道我疼你不是一样的?”
“燕儿不敢!”赵承燕将眼中酸涩掩住,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祖母也疼燕儿!”
老夫人笑呵呵道:“我知道,你也是个乖巧的!”
原本,祖母这样一句夸奖也是很喜欢的。
赵承燕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府上最受宠爱的孩子。
她从小就被祖母带在身边,每天晚上祖母都将搂着她在怀里,慈爱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我们家燕姐儿最乖巧,最懂事,也最漂亮!”
那时她心里比喝了蜜糖还甜。
可现在,两相对比下来,她发现她已经不是最受宠的那个了。
那种失落的酸楚填满了心窝,叫她黯然地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眼睫覆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深沉的暗影。
第503章 她现在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赵承羽不屑地瞟了一眼。
嘴里轻哼了一声:“燕姐儿,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现在可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我们整个赵府的前途都系在她身上,祖母能不好好疼着她么?”
相较于赵承燕,赵承羽的酸劲儿早就过了。
早在赵昔微回府之时,她就有过这种失落的感觉了,那时候她迫不及待想联合赵承燕一起对付赵昔微,但赵承燕却犹豫不决,以至于误了最好的时机。
现在这野丫头已经飞上枝头,想要再打下来可就难了!
赵承燕忙抓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少说两句吧,知道她是太子心尖上的人,你还去招惹!”
赵承羽忍不住抱怨道:“你也知道现在不能招她了?早知道叫你听我的,你非是不信,还说什么远离她就是了,现在倒好,你不惹她,她也找上门来,你看是不是白白受气?叫我说,以后咱们都是被她踩在鞋底的命!”
“你……”赵承燕使劲掐了一把她的手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羽妹妹,你怎么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赵承羽撇撇嘴,满脸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她大不了再给我一刀啊!”
赵承燕忙去捂她的嘴,又瞥了一眼上头的赵昔微,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叮嘱:“你可千万别再跟她硬碰硬!我早不支持你那样做,是因为我看穿了微姐儿!你别看她表面上文静温柔,其实是个最心狠无情的角色!你要真把她惹急了,说不定真的会再给你一刀……”
声音很低,但仍清晰的传进了赵昔微耳中。
“你瞧,祖母现在多疼她?而再看看你自己,如今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若是不夹起尾巴做人,还能怎么办呢?”
“……”
不得不说,赵承燕是有点小聪明的。
可有的时候,有点小聪明的人,比那种纯粹的蠢人更让人反感。
她死死拿准了赵承羽喜欢攀比的性格,这一句句劝说的话,不仅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反而激起了赵承羽心底的不平。
“她敢!”赵承羽立即暴怒,刷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妹妹你别冲动!”赵承燕一下子就按住了她,“你忘了?她当着太后的面都敢割你的肉!”
赵承羽下意识的就抬起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气得紧咬住了牙关:“我没忘!”
虽然这道伤口并不算太严重,可她白嫩如玉的指尖却永远留下了一道疤痕,红红的,鼓鼓的,仿佛一条蚯蚓绕着手指,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赵承羽越看就越是恨:“总有一天,我要加倍的还回去!”
赵昔微听得分明。
本来她是不想搭理的,毕竟,到底都是名义上的姐妹,要是桩桩件件都计较起来,累人不说,也对家族名声不好。
当然,她也不是多想照顾家族的面子——毕竟刚刚回府的时候,赵承羽暗中欺压她,她可是二话不说一个耳光就扫过去了。
但之前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她不是一个喜欢发泄情绪的人,做任何事,得看是不是维护了自己的利益。如果不是,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和力气。
那时候之所以和赵承羽锱铢必较,只是因为那时候她在府中地位不稳,需要用这种强硬手段来捍卫自己的利益。
如果当时她不狠狠教训了赵承羽,那么她也就不可能在赵府立足,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的都会轻慢她,欺辱她,别说想要得到老夫人的重视,便是在府中想要保证一饭一食都难。
事实证明她这样做是对的。
拿赵承羽立了威,府里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敬畏。
……
但现在她已经是东宫太子妃,李玄夜待她很好,尊重她,爱护她,她已经不需要再为了生存去争抢什么了。
所以也就没必要再因为一点事闹个鱼死网破了。
——但,虽然不闹归不闹,当着她的面俩人还敢这么嚼舌根,是不是当她是个软柿子了?
“哐当”不轻不重的一声,赵昔微将茶盖碗放在桌上。
正在下方咬耳朵的两人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就撞上赵昔微含笑的眉眼。
别看私底下悄悄话说得那么雄赳赳,可一对上这样的笑,两个人气势就不自觉的都矮了一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赵昔微好笑地看了两人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问道:“两位妹妹说什么呢?”
“我们……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结巴巴的,一下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野丫头能装成那么一副娇娇软软的样子骗过太子殿下,却骗不过她们两个……
她们两个比谁都清楚,赵昔微打起人来有多凶狠,闹起事来有多不按常理出牌……
也不知道刚刚她们咬耳朵的话,她听了多少去。
又不知道,她听了之后,是不是又想大闹一番?
以老夫人现在对她的宠爱,她真要发作起来,自己还不是只能跪着认错的份儿?
赵承燕为难地咬着唇瓣,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子绝望来。
想到自己一个待字闺中的相府嫡女,却生生地被一个乡下来的庶女给压了一头,就觉得人生再也没有奔头。
两姐妹惶恐无措的样子,落入了老夫人眼底,就是心里一叹。
作为祖母,她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孩子在跟微姐儿攀比?
可,她不可能再当微姐儿是那个才回府的庶女了!
微姐儿现在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怎么一个两个,都跟中了迷魂药似的,就这么不清醒呢?
天家就只有一个太子,她已经嫁入东宫,又俘获了太子的心,你们拿什么和她比?就算是你们有再大的出息,再大的能耐,又不可能再比她更有前途了!
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决定对两个孙女的失落视而不见。
早晚要认清现实的,不如就现在叫微姐儿挫一挫她们的锐气也好。
可坐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徐云娇就不乐意了。
她挺着腰,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来回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双凤眼刻意往上翻了一下,冷声道:“燕姐儿,什么事把你吓成这副样子?你的亲娘就坐在这里呢!”
第504章 鸡飞狗跳
老夫人才下去的怒气,被她一句话就激了上来。
本来就看不惯徐云娇这样趾高气扬的小性子,在以前只不过念着家族的和气,只能明知道委屈了微姐儿也得装不知道。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微姐儿在东宫得了势,哪里是你这个后母能得罪得起的?
老夫人当即便目光沉沉的扫了过去,吩咐道:“云娇啊,我和微姐儿还有几句话要讲。丫头们方才说饭菜都准备好了,你先出去看看那些菜式,顺便试试口味如何,有没有咸了淡了的,记住,微姐儿不能吃冷的、不爱吃油腻的,若是冷了腻了的就撤掉,叫厨房重新做知道没?”
老夫人一口气交代下来,徐云娇的白眼翻到一半,立时一愣。
她没听错吧?叫她去试菜?
这老太婆,是拿她当管家婆子使唤呢?
可真是捧高踩低的一把好手!
不就是做了太子妃而已,这么回一趟娘家,就要她当牛做马的伺候着,那要是以后当了皇后娘娘,她的苦日子岂不是没个头了?
她一脸惊愕,不敢置信道:“老夫人!我可是府上的当家主母!您怎么能……”
“云娇!”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冷冷喝断。
“正因为你是当家主母,我才吩咐你做这些!”她语气沉沉的提醒道。
“老夫人!”徐云娇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哪里有这种大局观,当下便气得脑子发昏,反驳道:“知道你疼微姐儿,可我是双身子的人,你怎么能叫我去试菜!”
“大嫂……”三夫人孙氏一看气氛不对,忙出言劝道:“老夫人说得是,您是府上的当家人……”
“行了,你装什么老好人!”徐云娇瞪了她一眼,不满地道:“这个家谁爱当谁当去,我可不稀罕!”
孙氏被这么一呛,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袁氏和离出去了,现在府上的媳妇就剩下她和徐云娇。
徐云娇这话谁都听出来了,显然就是在讽刺她想夺权掌家。
但她性子极其柔软,只自己愣了一下,便又换上一副温婉笑意,好声好气地劝道:“看大嫂这话说的,您是丞相夫人,又是长房长媳,这个家换谁来当都没有你合适。”
徐云娇呵呵一笑:“什么当家主母,说得好听罢了,我就是个苦命人,哪里像别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手心呢!”
赵昔微端起茶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几个吵。
反正徐云娇再怎么看她不顺眼,再怎么跟她过不去,也不敢再碰她一个手指头。
她无所谓,但老夫人却气得七窍生烟。
要不是当着赵昔微的面不好发作,指不定这会子都开始拍桌子骂人了。
“云娇!”她高声一喝,生怕徐云娇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连连训斥道:“赵府是微姐儿的娘家,你是微姐儿的嫡母,如今微姐儿回来一趟不容易,你好生招待才是正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的做什么,没得伤了微姐儿的心!”
伤了赵昔微的心事小,要是传到东宫去了,太子怎么能忍得了?
太子肯定不会跟徐云娇一个妇人计较,到时候岂不是又要把玹儿叫去东宫训斥一通?
想起上次儿子半夜被召进东宫挨骂,就心窝子是抽抽的疼。
越想就越看徐云娇不顺眼。
这个妒妇!
沈氏都死了,你怎么就还是放不下那些过往?
微姐儿一不吃你的粮食,二不花你的银子,人家沈氏独自在乡野把孩子养这么大,从来没拿着孩子的事来威胁你的地位,你倒好,把微姐儿当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恨不得吃了才痛快!
“徐云娇!”老夫人咬着牙唤了一句,极力隐忍住满腔怒火,喝令道:“来人,大夫人累了,扶她下去歇息!”
“我、”徐云娇立时就委屈上了,“老夫人,你怎么能偏心至此!”
她一个有身孕的主母,竟然要被婆婆逼着伺候一个庶女?
再说了,她可是长公主府上的嫡女!
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父母舍不得给一句重话,就连宫里太后娘娘,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凭什么嫁到你们赵家来,要受婆婆这样的欺压!
她凤眼一瞪:“我算是看出来了!哪怕是我再低声下气,也只能是给这野丫头做垫脚石!”一个挺腰就站了起来。
一旁的赵承燕吓得脸色煞白:“母亲小心!”忙扶住她的腰,却被徐云娇一把推开。
不是她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赵昔微坐在上面,那表情中的漫不经心,狠狠地刺痛了她。
都是十六七的女儿家,怎么她生出来的就是这样不中用的一个!
不就是说了几句气话,燕姐儿就吓得小脸煞白的,那以后要是真跟这野丫头对上了,岂不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她立时就伸出一跟手指头,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自己女儿:“你啊你,这么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徐云娇!”老夫人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冲地涌了上来,便再也顾不上大家族的体面,劈头盖脸地训斥了起来:“你生的种还能像谁?难道像我的玹儿不成?我的玹儿十几岁便出入朝堂,三十出头便挂印拜相!微姐儿也是玹儿生的,年仅十七嫁入东宫,侍奉太子尽心尽力,宫中事务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什么畏畏缩缩,啊?你倒是说说,你这话说给谁听?”
“老夫人息怒!”孙氏立即就跪了下去。
“老夫人小心身子!”贴身伺候的周妈妈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立时大大小小的仆妇丫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赵承燕咬着唇瓣,揪着手帕,左看右看,见大家都吓得白了脸,也就只好跟着跪了下来。
赵承羽最是不情不愿,但也不敢僵持。
满屋子里,就只剩下徐云娇挺着腰站在那里,气鼓鼓地与老夫人对视。
老夫人气得狠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几句,便有些喘不过气来,抚着胸口顺了几下,又抬起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徐云娇,咬牙道:“我知道,你是见不得我过几年安生日子,便想着法子的折磨我!”
“老夫人这话说得,可真是笑死人了!”
第505章 伤了胎气可怎么办
徐云娇以前的隐忍,只不过是为了迎合赵子仪的感情,不得已才做出的让步罢了。
如今仗着自己肚子里有了个小的,哪里还有让着老夫人的道理?
便把眼睛一斜,冷冷笑道:“我也知道,老夫人原是看不上我,只不过是看中了我娘家的实力!如今赵子仪是一国丞相、微姐儿是东宫太子妃,你们有了更好的靠山,便觉得我不中用了想一脚踢开了!”
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值,眼泪如豆子一般,突然洒落下来,泣道:“这么看不上我,当初怎么不娶沈氏呢?当初何必要让我过门呢?如今我燕姐儿都那么大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还要受你这一老一小两个的欺……我……”
她双手掩面,背转过身,倚在窗台放声哭嚷起来:“我一心一意的侍奉相爷,每日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谁知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只不过一个养在乡下的庶女,婆婆竟然逼着我给她试菜!我主母的脸面往哪搁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一声声地好不凄凉。
“如今赵玹这个样子,是谁给他日夜揉腿?是我!是谁给他端茶递水?是我!是谁伴他研墨写字?还是我——”
“我为他做了这么多,我图的什么?还不是想要个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可谁知道,婆婆竟然这么偏心……”
徐云娇性格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毫不掩饰、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这一哭,压抑在心底的十几年的酸楚、哀怨、痛苦,统统都涌了上来,一时就怎么也都刹不住,任由一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管伏在窗下的小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妈妈忙小心翼翼的劝着:“大夫人,您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这么哭,万一伤了胎气可怎么办呢?”
徐云娇哭得更厉害了。
“我这一嫁到底图的什么?我自己伏低做小就算了,难道我的孩子也要跟着受这种气?”
“哇——”地一下,她突然捧住心窝。
“夫人!”周妈妈忙去抱她的肩,“您没事吧!”
“哇——”又是一下,正好周妈妈靠近过来,徐云娇那一口酸水就全吐在了她的衣袖上。
“大夫人!”
“母亲……”
“大嫂!”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
“大夫人您消消气,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腹中胎儿想想啊!”周妈妈也顾不上满身的污秽,只一下一下的顺着徐云娇的后背,柔声劝着她。
老夫人本来正在气头上,可一看她这模样,那怒火再这么旺盛,也就只能狠狠压制了下去。
这三十好几的当家主母,哭起来竟然还这样惊天动地,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可那又能怎么办,这儿媳是自己选的。
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也听不得,难道叫她一个白发老太太,也这样不管不顾的哭着?
便深深地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吩咐左右:“还不快照顾着!”
“是。”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忙垂着眼掀帘而出。
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挑帘而入。
端着金盆的、拿着棉巾的、举着茶盘的、托着药碗的、还有捧着痰盂的,一个个的全围拢在徐云娇脚边跪了下来,替徐云娇擦脸的擦脸,揉腿的揉腿,喂药的喂药,真真是众星拱月一般的伺候。
赵昔微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突然想尽快见到赵子仪,尽快和他谈完,然后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李玄夜身边。
赵府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但却不能给她家的温暖。她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亲情的温馨,有的只是勾心斗角、互相伤害。
相比较这样鸡飞狗跳的场面而言,她还是更喜欢和李玄夜腻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书案旁,静静地给他磨着墨,她也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身放松。
李玄夜所拥有的一切,无疑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复杂得多。
但他所呈现出来的一切,却是比这里任何一个都简单得多。
他不像老夫人那样,为了利益把她高高捧起;
他不像两个姐妹那样,因为出身把她狠狠踩低;
他也不会像徐云娇那样,情绪说来就来对着一群人大吼大叫;
他更不会像她那个亲爹那样,感情里掺杂着各种各样的成分。
至高者,最低;至刚者,最柔。
他对她,生气也好,冷漠也好,温存也好,从来都是放得下身段,放得下面子,给了她最简单纯粹的真情。
徐云娇的哭声低了下去,但抽抽噎噎的仍是时断时续,像是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
赵昔微听着她的哭声,心底忽然涌起一层淡淡的异样,便中断了思路,抬眼向她看去。
只见徐云娇半倚在软榻上,因为哭得狠了,平时的骄蛮之气倒去了个七八分,只剩下疲乏和脆弱,泪光点点,气喘微微,像是经过一夜狂风暴雨的红海棠,纵使摧折,仍不减娇艳之色。
赵昔微突然就明白了这异样来自于什么。
徐云娇哭闹成这样,赵子仪居然还没有出现。
有什么要紧的事,能比得上孕妻更重要呢?
他没有第一时间赶来,肯定不是没人给他送信,只是他觉得这不重要罢了。
看来,夫妻恩爱只不过是假象……
而徐云娇看着强势任性,实际上在赵府一直压抑着自己,活得卑微而弱势。
婆婆只看重她娘家的势力,丈夫只当她是个挂名的妻子,女儿也不够贴心。
她真正想要的,赵府给不了,于是便迁怒于赵昔微罢了。
只是,她何时能明白,她的悲剧不是来源于沈玉清,而是来自于赵子仪本身?
爱上赵子仪这样的男人,即使没有情敌存在,即使他心里有你,又能怎么样呢?譬如沈玉清那样,也不是落得个卧病在床,耗得油尽灯枯吗?
正思忖着,忽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相爷来了!”
围跪在徐云娇榻边的人群立时起了身:“相爷!”
门帘啪嗒微响,轮椅辘辘转动。
赵昔微转头看了过去。
赵子仪坐在轮椅中,由人推着出现在门口。
碧玉色的珠帘轻轻摇晃,黄梨花木的门框之内,隐约投下一抹淡青色的剪影。
那剪影由远及近,模糊的面容慢慢变得清晰。
天色蔼蔼,云影叠叠,在他眉间洒落几点银辉。
他端坐在轮椅之上,一双皂色鹿皮靴,一袭淡青色的云纹素纱袍,发束一只翠玉冠。
最清贵的气质,最疏冷的颜色。
他微微扬起脸来,目光越过跪了一地的仆从,落在赵昔微脸上。
四目相对,那清贵疏冷瞬间转为温润柔和。
他唇角动了动,一抹极浅的笑意还是隐约浮现:“微儿回来了。”
声音淡淡,但没有人听不出来,他嗓音中的激动。
第506章 尴尬的外人
满屋子的人都停滞了一下。
大夫人都哭成这样了,没想到相爷赶过来,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
不闻不问就算了,一过来就只关心太子妃,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按理说也算不上区别对待,父亲关心女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太子妃可是他养在外面的女儿啊,大夫人正因为她哭闹着呢,相爷这可不等于是火上浇油?
以大夫人这样的性子,万一再次闹起来,还不知道场面有多难看呢!
周妈妈拿棉巾沾了加盐的热水,在替徐云娇敷着眼睛,听到赵子仪这句话,动作一僵,迟疑地望了过来,眸光一转,又看向了老夫人。
“相爷!”
还没想好说什么,手臂忽然被人一拨,徐云娇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事事让着她,你就一心一意待我——”她双眼通红,盯着赵子仪,“你还许诺过我,只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你就和我做一对恩爱夫妻!”
“难道你说的恩爱夫妻,就是这样?难道我一个嫡母,还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还高,如同锋利的针尖,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的脸皮:“赵子仪,你说话啊!”
赵子仪眉心一皱,沉沉唤了一声:“徐云娇。”
才吐出这么两个字,老夫人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跟微姐儿争风吃醋就算了,丈夫私底下和你说的话,怎么也好意思往外说?
这满屋子都是丫鬟婆子呢!
三十好几的人了,这言行举止,哪里有半点儿主母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把一肚子怒火都忍了回去,只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赵子仪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
他这一停顿的功夫,徐云娇情绪又涌了上来,气得声音都带了颤音:“赵子仪,答应过我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我就知道,你是哄我开心的!我……”
眼看她越说越不像话,老夫人忙打断了她的哭诉:“玹儿忙了一上午,想必也饿了吧?”又一抬手,吩咐仆妇们,“快把饭菜都摆上来!”
“老夫人——”徐云娇气得直瞪眼。
但姜到底是老的辣,老夫人掌管内宅多年,怎么会给她再次发作的机会?
便微抬了下巴,威严的横了一眼,冷声下了命令:“还有你,哭了这半日,也该累了!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赵子仪立时敛去神色,颔首微笑道:“母亲这一提醒,儿子还真是有点饿了!”
“相爷!”徐云娇又喊了一声,“你就不为妾身说句公道话吗?”
“我都知道了。”赵子仪淡淡一摆手,道:“你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等她回应,又笑看向老夫人这边,“方才儿子进来时,闻到羊肉的香味了,是做了羊肉汤么?”
“不是羊肉汤。”老夫人就哈哈笑了起来,随手指向一个端着铜炉的仆妇:“前几日唐珩差人送来了一套铜锅,又送了一些他夫人亲手做的酱料,是用……用什么秘制的来着?”
仆妇将铜炉置于食案上,笑着答道:“是沙姜。”
“对,就叫沙姜。”老夫人“哎哟”一下,“切成碎沫子做成蘸酱,配着牛羊肉一起吃,说是南方人吃火锅都这样。”
赵子仪微微地笑:“这个唐珩,对吃倒是挺有讲究。”
老夫人点头:“这羊肉还是他亲自挑选的呢,既新鲜肥嫩,又没有膻味,还真是行家。”
说着话,铜锅、餐碟、一盘盘鲜嫩的牛羊肉,都一一端了上来。
三夫人见气氛活跃了,就也笑着加入了话题:“老夫人您可别被他诓了,南方人也不是全都这么吃火锅,最起码我们江南不是!”
老夫人就笑问道:“那你们江南是怎么吃?”
“我们吃火锅讲究底料,熬好一锅骨头汤,放上鸭血、粉丝、脆笋、萝卜打底……”
三夫人娓娓道来,她有一把百灵鸟似的嗓音,说起话来低柔婉转,听着十分舒心,老夫人不住地点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人性情柔顺,口味也清淡些。”
徐云娇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丈夫是个城府深的,婆婆是个老辣的,妯娌是个嘴甜的,几人这么一唱一和,她就是十张嘴也说不过啊!
看这其乐融融的样子,她这个当家主母,反倒成了个尴尬的外人。
三夫人瞥见徐云娇的表情,忙站起身来,笑道:“老夫人说得哪里的话?配菜多是因为我们江南气候好,所有蔬菜长得鲜嫩罢了。说来也怪,我嫁到京城后,倒是换了口味,原先喜欢的那些脆笋吃着都觉得一般般了,老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咱们家油水太好,把我的嘴养刁了?”
老夫人被哄得笑眯了眼:“那是没吃上好的笋!”
又对抬着食盒的仆妇们交代,“咱们庄子上才送了好些新鲜瓜果,正好有才从泥里挖的春笋,你去切一盘最嫩的来,让她吃个爽!”
仆妇忙笑着应了。
三夫人就屈膝微微福了一个:“那儿媳妇就先谢谢娘了!”
“一家子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老夫人对她的柔顺乖巧十分满意,便又道:“还有去年过冬熏制的腊肉,一会儿你拿几斤过去,这可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好货。”
三夫人也是个玲珑心:“托老夫人的福,才能吃上这么多好东西,想当年我做女儿时在江南老家,都吃不上呢!”
老夫人哈哈大笑:“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又不是山珍海味。”
周妈妈也笑着插了一句嘴:“东西虽轻情分重,您疼儿媳妇,儿媳妇自然也就感激您。”
几人越说越开心,直接晾着哭红了眼的徐云娇,谈笑如常,仿佛刚刚那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赵昔微暗自佩服的同时,也有些为徐云娇感到可悲。
就算是你再骄纵任性,遇到老夫人这样的,也就只有哭的份。
又想到前几天皇帝生病时,宫里几个妃嫔哭闹不止,但她却没有晾着不管,而是好声好语的劝着她们,事后皇帝知道了,不仅没有计较,反而还命人送去了赏赐加以安抚。
第507章 我一定要把你送上皇后的位置
但凡内宅的家务事,都离不开情理二字。
是把情字放在前面,还是把理字放在前面,这是一门学问。
对于徐云娇,赵昔微从未恨过,相反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还有些同情。
当然,同情是同情,但对于今日之事,她却没有插手的想法。
一是因为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赵府的事轮不到她插手;二是因为她不想做一个老好人。
徐云娇对她的怨恨太深了,不管她拿出什么样的诚意,都不能改变两人之间的矛盾。
心存善良,但也要保持警惕,不能盲目对人施予好意。
说话间,有几个小丫鬟捧着添了玫瑰香露的温水,服侍大家洗了手,大家重新落座,午膳就算开了席。
一时间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井然有序。
三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一桌,赵承羽、赵承燕姐妹俩一桌,各自又另有四个嬷嬷、两个丫鬟服侍着。
“微姐儿。”老夫人留意到赵昔微的沉默,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便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虽说你是太子妃,但今天咱们这是家宴,就别再另起一桌了,你就做祖母身边,就当是陪祖母一回。”
徐云娇闹了半天也没劲,又没人愿意给她台阶,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好在赵承燕还算聪明,扶着她劝了几句:“母亲,这是厨房才做的山药芙蓉糕,吃了补气血的。”
一边替徐云娇端了汤,一边又端了一小盅虾丸汤,送到赵子仪面前,十足孝顺地道:“这是您最爱吃的,女儿一早吩咐厨房做的,父亲尝尝可还好?”
赵子仪看了这个女儿一眼,依言接过了汤,还未喝,就淡淡开了口:“给你母亲也端一碗吧。”
徐云娇却压根不领情,冷冷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赵承燕吓得又去看父亲的脸色。
见他跟没听见似的,这才又柔声劝徐云娇:“您要是不坐,女儿可就也只能站着了,一会子饭菜凉了,女儿上哪吃去呢?”
徐云娇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在了赵子仪对面。
老夫人嘴角带着笑,但眼底却是淡淡的,只吩咐了一声:“起锅吧。”
“是。”铜锅下面放了炭盆,里面的骨汤早就滚烫了,小丫鬟们手脚伶俐地揭开锅盖,一个拿着小漏勺,一个拿着长长的木筷,然后将薄薄的羊肉倒进勺子里,用筷子翻煮两下,然后果断捞出,肥嫩的羊肉就呈在了小碗里,鲜香诱人,热气腾腾,瞧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就在大家才拿起筷子的时候,周妈妈捧着一个粉彩的炖盅,放在了赵昔微面前,然后含笑一礼,恭敬道:“太子妃,这是特意给您准备的。”
是一小盅炖汤,如水晶般晶莹剔透,上面点缀着几颗红红的枸杞,看着像汤,却更像糖水。
饶是赵昔微在东宫吃过了山珍海味,也有些没认出来:“这是……”
老夫人就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这道菜名叫银丝汤,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个,它还有个名字。”又握住了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叫求子汤,喝了很有用的。”
赵昔微惊得险些没咬了舌头:“祖母,您……”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口气:“当年乔夫人一直怀不上,就是喝了这个,第二年就生下了那个宝贝独女。”
赵昔微内心有些复杂。
倒也不是她不放心这碗汤,而是她没觉得孩子这种事是求来的。
老夫人见她神色犹豫,就更加歉疚了:“这是祖母的不是,要是当年早些把你寻回来,仔细养在身边,哪里至于让你身子这么弱……”
赵昔微就想起自己才进府的时候,老夫人那嫌弃的态度,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感觉就更复杂了。
她要是没有成为太子妃,又或者没有得到太子的宠,老夫人还会这么想吗?
怕是绝无可能吧。
心里虽然明白,但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就顺从地拿起汤匙,尝了一小口,笑道:“多谢祖母。”
老夫人又道:“这孩子的事也急不得,先把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理,这十月怀胎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你本就体弱,须得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才是。”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赵昔微听着就点头笑道:“是呢,我也是这么想。”
老夫人神色一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赵昔微抿唇一笑,正好有丫鬟上了一道清蒸鲈鱼,她便抬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老夫人碗里:“祖母您吃鱼。”
“好,好,好。”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才拿起了筷子。
大家族吃饭的规矩一点都不比东宫少,更何况这顿饭大家吃的是心思各异,吃完饭,丫鬟们端了热茶上来,大家漱了口,一时间气氛又归于了安静。
赵昔微正想着开口,要跟赵子仪单独谈谈时——
“微儿。”赵子仪放下茶盏,“随我去书房,为父有话要和你说。”
竟然主动找她谈?
赵昔微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瞒着自己?
顾不得徐云娇那气得几乎要喷火的双眼,她徐徐从座上起身:“好啊,我也正好有事情想和爹爹谈。”
只是,当父女二人对坐在书房时,赵子仪却突然沉默了。
赵昔微捧着热茶,看着他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
“微儿……”他的眸光忽然坚定了起来,终于开了口,却是叫赵昔微差点呛到了一口茶——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你送上皇后的位置!”
这哪跟哪?
赵昔微满脸错愕:“爹,您把我叫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是。”赵子仪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橘子,用小刀轻轻划了两道,三两下便利落的剥开,用小盘子装好,推到赵昔微面前,语气微凝:“太子起了疑心,恐怕局势会对你不利。”
语气一顿,骤然转冷,“但无论如何,只要有爹还活着,你就一定会是皇后——”
“父亲!”赵昔微皱了眉,忍不住打断他,“殿下起了什么疑心?是和灵犀的病情有关吗?还是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
赵子仪愣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要相信爹爹!”
“我没说不信啊。”赵昔微眸光一冷,忽然轻声问道:“爹,是赵家需要一个皇后,对不对?”
第508章 圣旨到
赵昔微猛地捏紧茶盏。
“微儿——”赵子仪急忙解释道:“不是,爹不是这个意思!”
赵昔微已没有当初那么容易激动,只笑了笑,平静问道:“爹爹要扶持一个皇后,为什么不直接扶持淑妃娘娘呢?”
她忽然有些生气。
她真是吃饱了撑的,竟然担心他的安危!还忍着对徐云娇的反感,就为私底下和他好好谈谈!
当她是什么了?
为家族谋利的棋子?舍身赴死的卒子?
赵子仪能在朝堂脱颖而出,本身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自认为不是个多看重感情的人,只是对着她的反问,莫名就觉得有些内疚。
他怔了怔,一时也忘了辩解,只顺着她的话下意识说道:“陛下心存旧爱,而淑妃膝下无子,她没有做皇后的可能。”
“可那不是还有爹爹你吗?”
赵昔微笑意寒凉,瞥着面前的男人,淡淡道:“你既然可以保我当上皇后,那应该也能保淑妃成为皇后吧?”
“不能。”赵子仪摇摇头,嗓音有些低沉:“她就算被立为皇后,也不可能完成我的心愿——”
赵昔微一愣:“什么心愿?”
“当年你娘那场病,与皇后有关……”
“什么?”赵昔微瞳孔一缩:“娘亲——”
正要往下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匆忙脚步声。
“相爷!圣旨到了!”
圣旨?
这个时候突然传旨?
赵昔微还在上个问题中尚未回过神来,只捏紧了手中的茶盏,对门外的响动浑然不觉。
赵子仪已将轮椅一转,转头看向窗外,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属下不知。”廊下那声音急急回禀:“才得到消息,宫里传旨的太监已经出了朱雀街,正往相府而来,现下恐怕已经到了仪门外。”迟疑了一下,“看着像是有赏赐……”
赏赐?
赵昔微回过神来。
通常皇帝赏赐臣子,需要有司拟定赐品、再经由库房核对,一道道流程下来,基本上没个三五天的时间是搞不定的。
怎么突然说赏就赏了。
更何况,现在年都快过完了,还赏赐什么?
赵子仪整了整衣领,又拂了拂衣袖,从容问道:“来传旨的是谁?”
然而,只下一瞬,那放在袖上的指尖就是一顿——
只听见门外回禀道:“是曹公公和常公公。”
这下,就是赵昔微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曹公公,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其地位不可不高,不就是赏赐个东西,竟然安排曹德亲自前往,这简直相当于皇帝亲临。
而常公公,则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这两人能聚在一起当差,罕见程度等同于太阳从西边和东边同时升起。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皇帝太后一起派人过来?
满腹狐疑地来到正院,赵府女眷已跪了一地,一个个微垂着头,视线规规矩矩的落在青石砖铺砌的地板上。
老夫人已重新换了衣服,听见轮椅吱呀从廊下传来,陡然抬头,满眼忧虑:“玹儿——”
“没事。”赵子仪摇动着轮椅,靠近了老夫人,和颜悦色地安慰道:“母亲放心,儿子已让人打听过了,说是陛下送了赏赐过来……”
老夫人就轻轻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是赏赐就好。”又看向赵昔微,“微姐儿,过来祖母身边。”又吩咐道,“羽姐儿跟燕姐儿一起跪后面去。”
赵承燕忙低声应了一句是,自己挪了挪膝盖,顺从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赵承羽呆滞了一下,好像压根没反应过来一样,直直地盯着老夫人,不满道:“祖母,嫡庶有别,尊卑有序,按照规矩,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羽姐儿!”老夫人低低一喝,又不敢太大声,只好紧咬着牙缝,训斥道:“快跪到后面去,别让宫里的人看了你的笑话!你老大不小了,要听话!”
赵承羽气结,可又不敢继续反驳,便嘟了嘟嘴,一骨碌爬起来,在经过赵昔微身旁时,把下巴一扬,冷冷哼了一声。
正好有小丫头拿了崭新的软垫过来:“太子妃请。”
赵昔微轻提裙摆,才跪了下来,便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如毒刺一般直直地刺了过来。
身后跪着的正是赵承羽。
没了老夫人的压制,她显然更加趾高气扬了,又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攀高必跌重,今日捧得这样高,等明日摔下来时,那才够狠呢。”
赵昔微本懒得理论,却听她又讥讽道:“在前面又怎么样,难道就比旁人尊贵了!”
赵昔微就笑了笑,道:“妹妹此言差矣,位置在前还是后,看的不是身份尊不尊贵,而是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承羽反驳:“我没有,难道你有?”
“是啊,我有。”赵昔微侧过脸来,粲然一笑:“妹妹以后若有了这个本事,祖母自然也会高高的捧着你。”
赵承羽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赵昔微说的是实话。
老夫人这样看重家族利益的人,如果她要是也能像赵昔微一样,在某一天能为家族带来荣光,老夫人肯定也会一改现在的态度,重新把自己捧在手心。
可是,她拿什么在家族中出头呢?
满院子鸦雀无声。
无人知道,在满地的人群中,有一颗怨恨的种子在悄悄发芽。
赵昔微脊背挺直地跪在前排,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寒风穿庭而来,卷起片片飞花,在空中轻盈打了个转,然后静悄悄地落在她的发间,她也无暇去顾及。
接旨是个苦差事。
接圣旨更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更何况,今日来赵府传旨的,是皇帝太后一起派来的。
这双重的巨大压力之下,就连徐云娇也没了脾气,手指头不安地绞着手帕,膝盖悄悄一挪,靠近了赵子仪。
一刻钟过去了,传旨的人还没有到。
两刻钟过去了,门外依旧静悄悄。
直直等了多半个时辰,在满院子的人都开始抑制不住内心的焦躁时,门外这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众人屏住了呼吸,拿眼角看向门口。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视线内。
紧接着是一片绯红的衣角。
接着便有一道紧张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哎哟哟,太子妃,快快请起,这大礼奴婢可当不得!”
第509章 陈酒一杯
又一迭声地嘘寒问暖:“丞相大人可好?陛下可念着您呢,只盼着您身子早些恢复,还和从前那样出入宫廷呢。”
正是曹德。
众人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才缓过来,便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众人立时就觉得后背一凉,险些没瘫倒在地上。
这声音,尖细阴柔,宛如阴司地狱的一缕游魂,就算是梦里听见,也要吓得爬坐起来。
“赵大人啊,咱家给您道喜来了。”
正是太后身边的常公公。
常公公捏着一柄拂尘,虚空一扫,目光幽幽地落在赵子仪身上,笑得意味深长:“赵大人,今儿个真是喜鹊飞上枝头啊,这不,陛下特意给您赐酒来了!可巧不巧,正好太后娘娘今日心情不错,她老人家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命奴婢亲自陪着曹德跑这一趟,一则是为了看看大人您的身子好些了没,二则是想要奴婢看着您接了旨才放心。”
说着话,又轻轻一甩拂尘,尖声尖气地吩咐身旁的小内侍:“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好东西呈上来?”
大红描金的托盘,铺着金线丝绣的黄绸,上面放着一只翠玉酒壶。
赵昔微的目光就落在了酒壶上面。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酒壶,普通到赵府随便拿出一只,都比这要精致好几倍。
这就更为古怪了。
皇帝肯定不会随便拿着一只酒壶就赏赐给臣子,总得要有个特殊之处吧?
赵昔微就把目光投向了曹德。
曹德眉眼一垂,躬身道:“午时一刻,陛下得了一壶陈年佳酿,特意命奴婢给丞相大人送来。”
说完,便后退了小半步,显然再也不肯多说了。
赵昔微皱了眉头。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能琢磨出什么意思来?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他是个身体病弱但情绪很稳定的人,总不能真的心血来潮,给赵子仪送来这么一壶陈酒吧?
就算是真的心血来潮送来这么一壶酒,也不至于让太后这么积极……
怔愣间,赵子仪已一拱手,肃然见礼:“陛下隆恩,微臣惶恐,请二位公公代为传话,下官必定亲自入宫谢恩。”
老夫人双手贴地,领头叩拜了下去:“臣妾领合府女眷,叩谢陛下隆恩。”
说完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亲自打点了几个内侍:“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曹德忙推辞:“哎呀,您可太客气了,奴婢怎能受您老人家的礼。”
态度十分的恭敬。
而常英则一如既往的倨傲,眼睛看都没看老夫人一眼,接过红封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径直塞进了袖子里,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倒是个识礼的人儿,不枉我们太后这么关照一番。”
老夫人呵呵的笑,不卑不亢回道:“什么礼不礼的,老身可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大过年的,图个好彩头。”
“彩头啊……”常英点头一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你可真说对了,你们赵府这回可真是中了头彩!”
又一抬手,吩咐道:“来人,给丞相和太子妃斟酒!”
赵昔微手指倏地捏紧。
这酒,必定有问题!
老夫人双眸一眯,陡然射出两道寒光。
不动声色就挡在了赵昔微身侧,又掩去眼底神色,摆出一副雷打不动的笑脸:“太子妃不善饮酒,再加上一直在服药,更是不宜饮酒,陛下厚恩,不便推辞,不如就由老身代劳吧。”
赵昔微有些意外。
没想到,老夫人会替她挡酒,还挡的是皇帝赐的酒。
正要开口,常英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老夫人啊,咱家也想让你代劳啊,但陛下那边说不过去啊!这酒要是丞相和太子妃不喝,咱家倒是没什么,就怕曹公公没法交差呢!”他拿眼睛一瞥躬着腰的曹德,“曹公公,你说是不是?嗯?”
曹德拢着袖子正在数着地上飞舞的花瓣,被他这么一点名,就不得不抬起头来。
迎着一双双疑惑的眼睛,他呵呵干笑了一声,斟酌着道:“老夫人,知道您疼太子妃,可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这……”老夫人嘴角抽了抽,那笑容就僵硬了。
“曹公公!”赵子仪忽然唤了一声,“既是陛下赏赐,微臣怎能不受?”说着话,一抬手,从容一笑:“容下官先尝尝,再让太子妃尝,如何?”
“丞相……”曹德眸光微微一闪,似有一些犹豫,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便欣然答应:“这样也行!”又转向常英,笑道:“常公公,你看如何?”
“行吧!”常英等得一脸不耐烦,挥挥手道:“快倒酒吧,喝完了咱家好回去复命!”
便有两个小内侍躬身上得前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酒壶盖子,又捧了一对儿碧玉色的酒杯,微倾下壶口,清透的酒水缓缓注入杯中。
滴答滴答,如雨水潺潺,自屋檐坠落,煞是好听。
常英紧紧盯着小内侍的的动作,直到两个杯子都满上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不多不少,正好两杯。”
他捏了个兰花指,不阴不阳地笑道:“赵大人和太子妃一人一杯,可千万不要浪费哦。”
小内侍捧着酒杯,在赵子仪面前躬下身子:“丞相大人,请。”
赵子仪从容接过。
徐云娇立时脸色大变,失声唤道:“赵子仪!”
赵子仪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捏着酒盏就要往唇边一送——
赵昔微捏紧了手心,狠狠地用力往肉里掐,直到感觉到疼痛,才勉强克制住去夺酒杯的冲动。
皇帝突然给臣下赐酒,这种故事,在历朝历代都有过。
不管是正史记载,还是民间流传,每个故事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
但相同的是,大多数被突然赐酒的臣子,都会死于非命。
虽说当今皇帝仁慈,从来没有滥开杀戒,也从未陷害过忠臣。
但,帝王心思难猜,谁也说不准这杯酒到底是什么用意。
赵子仪在权势里翻滚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可他就是眼睛也没眨一下,甚至还带着一抹极其温良的笑意。
他轻轻合上眼,缓缓一抬手,陈酒芳香如故,自鼻尖钻入肺腑,让他恍惚如梦。
他认得这个味道。
当年……
念头一响起,双眸倏地睁开。
就是这个味道!
当年的一切一切,那些困扰在他心头、十几年无法解开的谜底。
在这一刻,突然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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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得大姨妈推迟半个月了,微儿痛经好了,作者要病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