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我喜欢你
李玄夜知道后,搂着她调侃道:“有了这个偏方,以后太子妃可就再也不会‘病倒’了!”
“那还不是你惹的?”赵昔微掐了一把他的腰。
她就是主动了一下下,哪料他那么能折腾……
李玄夜哈哈大笑,顺势捉住她的手指。
赵昔微娇声一哼,抽出手来,那眼波横着他:“你就知道欺负我!”
“那太子妃可是冤枉我了!”李玄夜把她的指尖放在唇边啄了一口,语声温柔多情:“我疼微儿还来不及,怎舍得欺负你——”
昨夜的缠绵犹在脑海,只是这么轻轻一吻,都令她瞬间红了脸。
她手指一缩,语气顿时有些心虚了起来:“还说不是你……”
李玄夜对她的反应已是了如指掌,只这么细微的一个变化,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勾唇一笑,从善如流的就点头认错:“微儿说得对,都是我不好,是我昨晚欺负了微儿……”说着轻轻抚上她的腰肢,心猿意马地道,“那今晚微儿报复回来?”
“……”
这么隐晦的暗示,可恨她却听懂了。
赵昔微脸更红了,忙去捂他的嘴:“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李玄夜乐不可支,长臂一揽,就抱着她一起翻倒在了床上。
“李玄夜……”赵昔微瞥了一眼殿外,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才吃过晚饭,宫人们正在帘外忙着收拾呢!
他低笑了一声,横腿压了上来,低头在她肩窝处轻轻啄了几下,声音渐渐模糊:“微儿不是也很喜欢吗?”
赵昔微呼吸一凝,连忙求饶:“我还累着呢!”
李玄夜闷声一笑。
她贴身穿着一件春水碧的轻罗软衣,衬着那莹润白皙的一截脖颈,宛如杨柳湖畔的浅浅春色,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妩媚。
他吻得不轻不重,算不上刻意撩拨,但赵昔微却是招架不住:“李玄夜,你不能……”
细眉微皱,眸光涟涟,再加上楚楚可怜的语气,让他心头又爱又怜。
李玄夜最好的一点就是有分寸,见她眉宇间倦色浓浓,便知她还没恢复过来。
昨天是真的把她累坏了吧。
他微微一笑,亲吻的动作停了停,但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追问道:“快说,喜不喜欢?”
这话赵昔微哪里说得出口?
眼看着帘外人影晃动,宫人来来回回,虽然经过素玉的严格教育后,不会再有谁闯入进来,但大家又不是聋子瞎子,只要多抬一下眼皮子,就能知道这边的动静。
这么危险的距离,这么暧昧的气息……
赵昔微倒抽了一口凉气,跟他小声商量:“你先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你先说。”太子殿下不吃这套。
“李玄夜!”赵昔微受不住痒,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先前的楚楚可怜也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明媚动人。
李玄夜心中一热,柔声道:“微儿很喜欢,是不是?”
赵昔微掩唇吃吃一笑。
李玄夜目光陡然一盛,如烈日一般灼灼盯着她,几乎要把她烧化。
“殿下……”她仰躺在床上,手臂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腰,然后顺着后背一路往上,轻车熟路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语声柔媚撩人:“我喜不喜欢,殿下还要问吗?”
李玄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却仍是耐着性子磨她:“我知道是一回事,你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赵昔微望着他,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轻轻绕了回去。
他的脸离得很近,眸光明亮若暗夜星辰,更添了几分风流。
“李玄夜……”赵昔微情不自禁唤了一声,脸上隐隐有些滚烫了起来。
他唇角翘起,纵容地看着她。
赵昔微身子半撑着靠近他,语声低低:“你很好,我很喜欢……”
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也没什么害羞了,她勾着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做什么我都很喜欢……”
李玄夜心口一震。
对于她喜欢他这件事,他是很自信的,即使一开始她疏离犹豫,他也从不怀疑最后的结果。
但知道归知道,当听她说出口时,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太子殿下到底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怔愣不过一瞬间,他已采取了最直接、最果断的方式——
多年的朝堂历练,使得他于同龄人少了几许青涩。就算是男女情事,也是熟练沉稳的风格。那些少年人情窦初开时特有的害羞、无措、紧张,这些情绪不曾在他身上明目张胆的出现过,即使有,也是惊鸿一现,很快就消散在隐秘的心底深处。
他擅长行动,他对自己的判断向来很自信,所以他不需要反复分析、推敲、验证。
所以这份感情中,从他第一次确定自己的心意起,他便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始终比她先行一步。
赐婚、成亲、表白,都来得坦荡而迅速。
但赵昔微显然并不是很能跟得上这种节奏,所以每次都要滞后几步。
就像此时此刻,目眩神迷之际,她却在暗暗懊恼。
天地良心,她只是一时开心才主动亲一下他的,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
一阵头昏脑涨,四肢已软得如在云端上飘,但她不是个放纵的人,昨天她是真的累坏了,今天再由着他闹腾,那不久后她肯定会真的病倒……
她气息有些凌乱,张嘴正要拒绝他下一步时,哪料衣带一落,让她下意识的就低呼出声。
第481章 公主病了
这柔媚入骨的一声,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最好的鼓励。
赵昔微脚趾一缩,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别……”
只吐出一个字,手腕就已被捉住,他俯下身来,温热的唇贴在她耳侧,声音微哑:“你刚刚说,不管做什么都很喜欢——”
“我……”赵昔微噎了一下,索性耍赖:“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玄夜怎么会被这种小伎俩难住?低低一笑,禁锢住她扭动的腰肢,果断道:“那就试试再说!”
“……”
赵昔微欲哭无泪。
正在想着明天该找个什么借口称病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殿下,太子殿下!”
是内侍的声音。
“有人来了!”她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手。
“没事,他们不敢进来。”
“那也不行!”
殿外一直有守夜的人,但那是都是宫女。
想着外面有个内侍在那等着,赵昔微顿时就完全冷静下来,屈起手肘支开他的身子,抱着被子半坐了起来。
李玄夜没有起身,手指仍落在她领口之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赵昔微一掌拍下他的爪子,娇哼道:“外面找你呢!”
李玄夜低笑了一声,将后脑勺枕在她的腿上,收回衣衫中的手,放在她腰上,朝门外淡淡下了命令:“先退下!”
“……”仿佛是得了生死令,门外脚步顿时静止。
李玄夜被打断了兴致,丢下话,便仰躺着抬眸望向赵昔微。
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他伸长手臂,勾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低头,红唇贴上他的唇角。
赵昔微拗不过,只得蜻蜓点水一般,飞快的亲了一下。
他唇角一勾,涌现一抹阴谋得逞的得意,上半身一抬,手掌顺势按住她后脑勺——
这个人可真是放肆!
赵昔微恨恨推了一下,但她这点力气对他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
又不好开口。
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支着耳朵一直留意着外面。
外头那内侍倒是乖巧,还真就这么安安静静等着了……
然而太监不急赵昔微急。
太子殿下向来放肆,再这么下去可就又……
她在心里腹诽着,那内侍似乎也有些反应过来了,等了片刻,见太子殿下还沉溺在温柔乡里,脚尖便开始来回来回挪动了起来,隔着殿门,都能感觉到那焦急不安的情绪。
赵昔微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李玄夜这才松了手,重新在她腿上躺好,目光暧昧地落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懒懒朝外面开了声:“何事禀报?”
“禀殿下!”外头那内侍如临大赦,噗通就跪在了地上,语气急促道:“公主,公主她病了!”
李玄夜脸上的暧昧一下子消失了,猛地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凤阳宫来人说,说是腹痛。”
问话间,已三两下整理好衣袖,瞬间就是恢复了往日里那威仪隐隐之态,哪里还有半分沉沦温柔乡的样子?
那小内侍仍在一五一十地禀报:“大年初一就有些不适,只是不甚严重,掌事姑姑怕打扰了陛下的喜庆,便没有禀报,哪料今晚突然发作起来,已经晕过去了……现在陛下急得什么似的,还望殿下赶紧过去……”
腹痛?
赵昔微也起了身,手脚麻利地穿好了衣裳,宽慰他道:“肚子痛也不是什么大病,许是吃了生的冷的,都有可能。”
“嗯。”李玄夜脸色紧绷着,眉间一点柔情都无,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才勉强软和了几分,道:“先过去看看再说。”
出了寝殿,那小内侍忙提着灯笼就在侧边引路。
李玄夜又问了几句关键信息。
“太医去了么?”
“去了,只是一下子也诊不出病情。”
李玄夜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小内侍可能觉得自己打扰了太子殿下的好事,一路上都惶恐的低着头,现在听出他语气中的薄怒,更是吓得膝盖都有些发软:“太医署当值的大人全都在呢,但每人诊断的病情都不一样,有说公主是肠胃不适,有说公主是受了寒,还有说公主是……是葵水初至……”
“袁策!”李玄夜一边听着,迈出了殿门,忽然抬手唤了一声。
立时夜空下有道人影自屋檐跃下,袁策拱手听令:“属下在!”
“去济世堂,请顾寒苏立即入宫!不得耽搁!”
“是!”
殿前的车道上,已备好了入宫的车马,他一掀车帘,先行踏了上去,又伸出手来,拉着赵昔微上来。
车马一路疾奔,出入几重宫门,来到灵犀住的凤阳宫时,一路所见,跪了一地的宫人。
一片鸦雀无声中,惟有一道无所顾忌的哭声,划破整个大殿的夜空。
正是灵犀,伏在皇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昔微略松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稍微放回去了一点。
还能这么大哭,说明就不算什么大病。
公主娇贵,太医说葵水初至,那么若是一时受寒导致腹痛也是有的。
对于腹痛,赵昔微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皇帝正抱着灵犀在怀里,一手忙着拍着灵犀的后背,一手端着药,低声下气地哄着道:“乖,灵犀听父皇的话,把这碗药喝下去,喝下去就不痛了……”
“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喝药!”灵犀满头的冷汗,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许是太过于疼痛,她的手指紧紧地掐住皇帝的肩上,抽抽噎噎道:“我不要喝药,灵犀好疼,父皇救救灵犀……”
“好好好,不喝不喝。”皇帝语气也带了几分哽咽,一迭声地道:“灵犀乖,有父皇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玄夜在一旁看得皱了眉。
这样闹下去,药也喝不成,病也好不了,熬到天亮怕是都没个尽头。
“我来吧。”他伸手,从皇帝手里接过药碗。
皇帝这才抬起头来。
赵昔微顿时一愣。
只不过是一夜之间,皇帝就像是苍老了十岁似的,双眼通红,面容憔悴,倒像是病的人不是灵犀,而是他自己。
皇帝叹了一口气,还没说话,灵犀就张开双臂扑向了李玄夜:“大哥哥!”
“哎呀呀,小心点!”皇帝吓得就是一抖,好在李玄夜早有准备,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早有宫人抬了椅子过来,李玄夜便在床头坐了下来,一手搂住灵犀,一手将药碗递到了她唇边:“生病了怎么可以不喝药?”
“我不要,太苦了!”灵犀才说了几句话,哎哟一下,又捂着腹部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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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的章节是乱的,后来替换掉,但是有些站外读者还是看不见。。【无奈】
ps,后来又被审核删了个七零八落,我也改不回去了,大家凑合看吧,缺字少句的地方自行脑补也可以的?
第482章 故人长绝(上)
济世堂。
夜风习习,绿竹沙沙,廊下悬挂着的红色灯笼轻轻摇晃。
一群穿红着绿的少女,围坐在炉子边,一边剥着糖栗子,一边嬉笑个不停。
柳依依提着一坛子酒:“师兄,你快尝尝这个!这是醉仙楼最新出的酒,叫什么金桃酿!糖栗子配酒,越喝越有!”
柳霏霏正拿着一本剑谱,虚空比划着,听见这话手势一改,横掌便劈了过来:“好你个柳依依,中午问你有没有酒,你还说没有!那你现在这是什么?”
“师姐饶命!”柳依依抱着酒坛子就溜,一边跑还一边不忘大喊:“大师兄救我!”
“就是叫师父来也没用!你还欠着我三两银子呢,你还敢买酒喝!”柳霏霏追了上去,“赶紧还我钱来!”
“我没钱!这上京来到处都要花钱,哪里还有钱还你!”柳依依双手叉腰,“想要钱,等明年还差不多!”
“没钱你还喝酒!”柳霏霏一脚就扫了过来,“把酒给我,抵债!”
“你有本事来抢啊,抢到了就算你的!”
柳依依做了个鬼脸,足尖一点,擦着屋檐飞身而过。
柳霏霏展臂跟上:“你这死丫头!敢跟师姐叫板了!反了不成!”
顿时,一红一绿,飞檐走壁,缠斗在一起。
坐在窗下的顾寒苏抬起头来,摇摇头,无奈一笑。
哎,他的师父柳寄山一生未娶妻,落得个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这样的隐世高人,大多有个孤僻古怪的性子,但柳寄山有一点,特别让人匪夷所思,那就是——酷爱收养孤女。
他记得,八岁那年,师父突然问他:“一个人在山里练功很孤独吧,你想不想要个小师妹?”
“好啊好啊!”他似懂非懂点点头,又皱起了眉头,问:“可是师父,您不是说要终身不娶吗?跟谁生的小师妹?”又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师师师师师父!您您您您您您不是在外面有什么风流债吧!”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过想想也是满惊喜的呢!
如果以后他有了师娘,那师娘就会做好多好吃的,他就再不用每天吃师父做的夹生饭了——顾寒苏尚在襁褓中时,被生身父母弃于河边,是柳寄山将他捡来,收养在身边。
当时柳寄山一袭青衫,形容憔悴,正是失意之时。
看见放在河边的竹篮,里面这么小小的一团,白白的,软软的,跟奶羔子似的,一时怜悯,便带回了山上。
师父那时候已经百念俱灰,只想寻个无人的山野,了此残生。然而望着嗷嗷待哺的小奶羔子,他突然改变了注意。
这么小的孩子,若就这么丢弃荒野,肯定撑不过一夜,他细心养上几岁,到时候再找个好人家送走也行。
囊中有些余钱,加上他又懂医术,对于带孩子这种事倒也不难。
只是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到熟读医书,三岁就能认百草,四岁就能倒背千金方,一看就是学医的好料子。
再加上长得也是粉嫩可爱,玉娃娃似的,柳寄山养着养着,就有些不舍了。
于是,为了好好把这孩子养大,他从颓靡中振作起来,在山下开设了一间小小的医馆。
师父说:“我救了你,而你也救了我,若没有遇到你,为师或许早就离开了人世……”
至于师父为什么这么灰心,顾寒苏从未听他提起过。
他只是隐约猜出,师父当时的落魄,似乎和青梅竹马的一个女子有关……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师父挂念多年,郁郁不忘呢?
正当他遐想连篇时,师父眉心一黑:“你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什么呢?!”一掌拍在他的小脑袋瓜上,“为师说的是给你收养一个师妹!”
看来,师父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被一掌拍碎了梦想的顾寒苏顿时沮丧起来,闷闷地“哦”了一声,问道:“哪里的小师妹?”
“过两天,师父去一趟山下,要见一位故人……”师父背着手,一双眼睛望着天边,表情有些恍惚。
师父这天下山,几乎把家里能带上的积蓄都搜刮了一遍,又置办了一身新衣,取下多年不佩的青铜剑,当收拾得干净清爽的师父站在面前时,顾寒苏惊讶的发现,这个从来都是不修边幅的男人,居然是这么仙气飘飘的一个美男子……
“师父师父!”他眨眨眼,戳了戳师父的腰,神秘兮兮地道,“您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不会是要去见心上人吧?”
“……”师父把重重的钱袋子系在了腰上,没有说话。
顾寒苏转了一圈,锲而不舍地追问:“师父师父,那个小师妹不会是你的女儿吧?”
“不是。”这回,师父说话了,但声音有些冷郁。
“啊?”顾寒苏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师父,你不喜欢这个师妹吗?”
“没有。”师父戴上了帷帽,透过黑纱,顾寒苏似乎看到了他眼底有一道光,一闪而逝。
“那这个小师妹到底什么来路啊?”顾寒苏更加奇怪了。
“到时候再跟你说。”师父丢下一句话,翻身飞上了马背。
但,顾寒苏再也不能知道这小师妹是什么来头了,因为第二天晚上,师父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不,准确的说是,身无分文的回来了。
师父走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换成了鼓囊囊的一袋子钱。
回来的时候,钱袋子没了。
顾寒苏傻眼了。
他惦记山下那家饭店的烧鸡很久了,还等着师父给钱买两只大鸡腿呢……
这下可好,他不仅吃不上鸡腿了,反而还得连着吃上整整大半年的素!
捧着一个半生不熟的烤红薯使劲啃着,小小的顾寒苏心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至于师父这一趟下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也没心情打听了。
但是,师父却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后来给孤儿寡母问诊,绝不收一个铜板,甚至见着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还会解囊相助。
这不,这十几年来,师父一口气给他收养了十二个小师妹……
第483章 故人长绝(下)
顾寒苏收回思绪,从竹篮里挑起一根晒干的药草,放在鼻尖闻了闻后,摇摇头,又重新捡了另一枝干花,对着灯笼细细看了看。
一抬眼,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阿归和阿当抬着一簸箕搓好的药丸,从廊下而来。
缠斗的两人扶摇直上,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又骤然跃下,坠落院中。
柳依依被堵截了好几招,眼看要落了下风,忽然双臂一抖,衣袖拂来,一把抓起簸箕里的东西,“噗噗”几下,宛如雨打芭蕉,洒向柳霏霏胸前。
“啊——”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砰——”阿当和阿归不会武功,被两人这么一撞,连躲都不知道怎么躲,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簸箕摔落在了地上。
“哗啦啦——”那一簸箕黑色药丸散了一地,滚入石缝的草根底下。
阿当阿归望着空空的双手,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依依姐,这是我们才配好的药丸……”
“柳依依!”顾寒苏一拍桌案就站了起来,“你们两个,给我捡起来!”
“啊?不是吧!”
柳依依和柳霏霏双双回头,一脸骇然:“师兄,这药丸只有绿豆大小哎,这地上石头缝里都是草,你让我们怎么捡??”
顾寒苏双手一拢,摆出了一副无情模样:“我不管,捡不完不许睡觉!”
引来柳依依和柳霏霏怒目而视:
“顾寒苏,师父交代你好好照顾我们,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顾寒苏,你这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别以为你是大师兄我们就怕你!”
“你还敢提师父?”顾寒苏气笑了,双手一叉腰,“师父知道你在京城闯了这么多祸吗?我跟你们说,那天在曲江池的事,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你们两个等着罚跪吧!”
又引得两人双双发问:
“什么曲江池?”
“为什么不能知道?”
顾寒苏呵呵一笑,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
“曲江池?”柳霏霏眼珠儿一转,瞬间想起了那冷着脸的公子,顿时来了兴致:“喂,大师兄,那位公子莫非有个了不得的身份?”
柳依依闻言也凑过来:“那个小姑娘呢,就是骂你的那个,她什么来头?”
“什么骂我?”顾寒苏眉心就是一黑:“人家什么时候骂我了?你哪只耳朵听见的?”
柳依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我是你师妹还是她是你师妹?”又恨恨道,“那么娇蛮任性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也当宝贝似的护着!”
“人家乖巧可爱得很,哪里娇蛮任性了?”顾寒苏嗤笑了一声,目光从她身上扫了一遍,满满的嫌弃:“你不看看自己,一天天的翻墙爬树,上房揭瓦!”
“你……”柳依依一跺脚,跟发怒的野猫似的冲他磨牙。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顾寒苏衣袖一撸,挑眉睨了过来:“你当街把人家小姑娘打了,人家哥嫂在一旁就看着呢,还有那么多护卫守着,也没说你半个不是吧?”
柳依依自知理亏,便有些讪讪:“我其实也没用几分内力,那花灯砸在她身上,大概就跟弹弓打在身上差不多,她最多就是疼一下下罢了。”
顾寒苏瞪她:“什么叫只是疼一下下?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又摸了摸下巴,冷哼一声:“要不是你大师兄跟她哥关系好,你以为她哥能放过你?”
“好了好了!”柳依依被训得有些挂不住了,小嘴一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哥要是有意见,直接冲我来就好了!”
柳霏霏也重重点头:“那小姑娘的哥哥,一看就是身手比咱们都要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柳叶眼如星星一样扑闪了几下:“对了大师兄,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谁啊?我瞧着他对那女的可温柔了,不会是他心上人吧……”又是一震,话音陡沉:“你刚刚说什么哥嫂……他他他他成亲了??”
顾寒苏哭笑不得:“不成亲也不是你能想的啊!”
“啊?为什么?”柳霏霏愣住,“我有那么差劲吗?”
顾寒苏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
“你很好。”
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几人惊喜转头。
只见来人一袭青衫,腰佩青剑,挎着一个旧的起了毛的青布包袱,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师父!!”
围着炉子的一群小师妹抛下手中的烤栗子,如燕子似的飞扑了过来:“师父您可算来了!”
“师父您再不来我们就要被大师兄欺负死了!”
“是啊是啊,大师兄不仅没有照顾我们,还帮着别人欺负我们!”
“是吗?”柳寄山看向顾寒苏。
“哪有的事!我冤枉!”顾寒苏忙亲自扶了柳寄山,“师父您累了吧,先进屋去喝口茶!”
一边说着话,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柳寄山踏进了屋内。
一群人围着柳寄山,有的忙着接过他手里的行囊,有的忙着替他解了风衣,还有的端来了热水。
“师父,这是徒儿给您烧的热水,您泡泡脚!”
“师父,这是徒儿给您泡的热茶,您润润嗓子!”
“师父,徒儿什么都没准备,徒儿给您捏捏肩!”
“好了好了!”柳寄山微微一笑,拍了拍几个徒弟的脑袋,将目光投向了顾寒苏。
而顾寒苏也一直在打量着柳寄山。
几年前,顾寒苏学有所成,师父对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把大好青春浪费在山林里,叫他出去闯荡历练一番。
于是他便下了山,一直在江湖游历,和师父一直都是书信联系。
这么多年不见,师父竟然白了头发……
当然,师父年轻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即使白了头,也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倒显得更仙风道骨了一些。
只是,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这么快就白了头?
他带着满腹狐疑,将探寻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师父的脸,还是把话题都咽了回去:“师父,您好端端的,怎么不跟师妹们一起来呢?听师妹说,您半道绕路,去了金州?”
“嗯。”柳寄山垂眸,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顾寒苏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冷郁,就想起了那年的事来。
那年师父说,要下山去见一位故人。
而这回师父进京途中,突然转道金州,也说是要探望故人……
故人……
这位故人,到底是谁呢?
又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往事,让师父每次都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484章 召你即刻入宫
夜色四合,鹧鸪声声。
充满着药香的室内,师徒二人对坐无言。
良久,柳寄山放下茶盏,缓缓开口:“为师此番入京,是为追查……”
才说了半句,外面忽然马蹄嘚嘚,如奔雷急袭。
师徒二人抬起头,借着桔红色的灯光,看见一人飞骑,从长街那头奔来。
那人速度极快,风驰电掣一般,只一抬眼皮的功夫,已凌空而至。
“吁——”他在门口勒停骏马,翻身落地,裹起一阵寒风扑面而来。
柳寄山手掌立时按在了佩剑之上。
顾寒苏站起身来:“师父……”
青影急掠,那人已经站在了眼前:“顾大夫!太子有令,召你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太子?”
一声惊呼,趴在门外偷听的师妹们齐齐瞪眼:“大师兄,你你你你居然认识太子!”
“这……”奉命前来传话的正是袁策,他一扭头,就看见这群花红柳绿的美人儿,立时也瞪大了眼睛:“顾大夫你……你这医馆怎么那么多女人??”反应过来后,那整张脸都黑了,“你你你真是……”
真是风流成性!
难怪自家主子不准顾大夫靠近灵犀!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寒苏连连解释,“这都是我的师妹!师妹!”
“对对对,我们都是顾大夫的师妹!”
一群小师妹从小习武练剑,在江湖无拘无束惯了,面对太子侍从,别说没有半点畏惧,反倒是充满了好奇,一个个小脑袋整整齐齐叠成了一排,趴在窗上盯着袁策上下打量。
“这腰身,这肩膀,这手臂,这剑,这玉……啧啧啧……”柳霏霏摸着下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师姐你注意点!”柳依依看不下去了,用力一按她的肩膀,“你昨天还惦记曲江池畔的那位公子呢!”
“你知道什么?”柳霏霏压低声音,嘟囔道:“那位公子那般贵气的做派,只能远远看着,而这个侍卫嘛……”语气一转,嘻嘻笑道:“这呆头呆脑的,让他帮我砍柴最好不过了!”
“嘶——”话一出,引得几个师妹齐齐翻了个白眼:“这可是太子的侍卫,帮你劈柴?”
“那怎么了?”柳霏霏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没瞧见,太子有求于我们师兄吗?”
“是哦……”十一个脑袋有齐齐转了回来,趴在窗棂上往内看。
袁策站在门内,门外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毫不避讳,一字不漏都传进了他耳中。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只一眼就已经数清楚了。
一二三四五……足足有十二个!
这顾大夫居然十二个师妹?
太过分了!
太子殿下后院都没这么多女人!
而且这群女人也太放肆了,对着他一个大男人上看下看指指点点,像话吗?
连太子妃身边的宫女都比她们有礼貌!
“师妹啊……哦!我明白了!”作为太子的贴身侍卫,袁策见过的大阵仗也不少了,比如带人直闯长信宫、提剑进太极殿这种事都经历了。
但唯有一点,太子从不去酒肆乐坊玩乐,而且他自己不去,身边的侍卫也不能去,所以当袁策被这么一群莺莺燕燕围观时,还真有些傻了眼,愣在原地连自己来干什么都忘了。
顾寒苏把窗子哗啦一下推开,那一排排小脑袋立时就矮了下去:“大师兄……”
顾寒苏面无表情把窗“啪嗒”关上,转过身来,向目瞪口呆的袁策一笑,强行把话题扯了回来:“这么晚了,殿下何事召见?难道太子妃寒症复发了?”
“不是……”袁策才吐出两个字,一直没出声的柳寄山已皱了眉头:“太子妃?可是你之前信中所述的病症?”又脸色一沉,“那个药……”
“是啊!”顾寒苏抢先截断了他的话,又不便当着别人的面直说,只含糊道,“也不只是药,师父您随徒儿一起去看看就都明白了!”
“为师正有此意。”柳寄山将茶盏放下。
“不是太子妃!”袁策回过神来,抬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声道:“是公主,公主病了!”
“公主?”顾寒苏正提了药箱,听见这话面色一变:“灵犀怎么了?”
“说是腹痛。”袁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身后马车上的两个人交代着,“太医院一群太医诊了半天的脉,就是没个确定的说法。”
“又是腹痛?”
“又是腹痛……”
马车内,顾寒苏一脸惊讶:“师父,您是不是已经知道病情了?”
柳寄山眸光一闪,答非所问:“寒苏,师父听说,太子妃就是赵子仪的女儿?”
“是啊。”顾寒苏更惊讶了,“怎么了?”
“没什么……”柳寄山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处,眼底一片深沉,似外面那漆黑的夜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情绪。
顾寒苏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落在他指缝上。
因为太用力,那里显现出了几道泛白的印子。
“居然是她……”柳寄山喃喃发出了声音,“我真没有想到……那孩子会成了太子妃……”
顾寒苏听得云里雾里,可看师父的神色,又不敢贸然追问,只好默然等着他往下说。
可他却突然又不说了。
顾寒苏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便试探性地问道:“师父,您认识太子妃?”
“见过一面,不算认识。”柳寄山淡淡一笑。
“驾!”因是太子急召,驾车的马夫心急火燎,用力抽打着马儿,催得马车如生了翅膀一样,转眼间已驶出了街坊,入了朱雀门。
“车上何人?”
“有令牌吗?”
守城的侍卫远远大喝。
袁策一马当先,亮出手中玉令:“太子有令,传顾大夫入宫!”
“啊!”那人立即笑着赔罪:“是袁大哥啊!恕小人眼拙,您快请进!”
“驾——”袁策没空理会他的谄媚,缰绳一夹,催马直入,众人只觉得脸上寒风袭来,那马车已过了承天门街。
车内,顾寒苏一脸错愕:“既然见过,怎会不认识呢?”
柳寄山低低一叹,没有说话。
就在顾寒苏以为他会沉默到底时,他又幽幽开了口,还是那样没头没尾——
“当年,我曾想把她带回赤金山,但她娘亲不同意……”
第485章 太子实非良配
“啊?”顾寒苏彻底震惊了。
当年师父说要给他带个小师妹来,合着是小时候的太子妃……
不对,等等……
他跟太子妃也算不上多熟,但有关她的身世还是听过那么几耳朵的。
从一个身世卑微的孤女,成为丞相府的千金,又一跃成了东宫太子妃。
这种令人神往的传奇故事,茶楼酒肆里那些说书先生,就已经至少说了不下十个版本了。
有的说,她生得貌美若仙,令太子一见倾心,早在几年前就暗中将她留在了身边……要不然,怎么解释那时太子谁都看不上呢?
又有的说,她回归赵府后备受欺凌,恰好某次太子微服至赵府,遇到那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被后母打骂,一时心有不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事……要不然,怎么解释后来太子百般刁难丞相夫妇呢?
还有的就更离谱了,说她长期服用一种药,能使肌肤白嫩生香不说,还能令男人神魂颠倒,嫁入东宫后便将太子给迷得丢了魂儿……要不然,怎么解释太子一改冰冷性情,将个美人儿宠得没了边?
……
种种传说,褒贬不一,顾寒苏听到时,往往都是一笑了之。
因为只有他知道,太子妃这病症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知道。
他只知道太子妃中了毒,可他用尽毕生所学,查遍天下医书,就是没查出来,这毒到底怎么解……
现在师父居然说他和太子妃有过交集,看样子,太子妃的生母,便是师父口中的那位故人了!
他一时也顾不上细察师父眼底的异样,只欣喜道:“那太子妃的毒可就有解了!师父您一会儿就给她把把脉!”
却不料柳寄山轻轻摇了摇头。
顾寒苏心尖就是一紧:“不是吧?难道这毒解不了?”又想到太子那冷刀子似的眼神,嘴角就又是一绷:“她当时中毒,是我第一时间诊治的啊,我记得很清楚,那药性明明没多重的,就是有点复杂而已,怎么会解不了呢?”
“是啊,药性不重……”柳寄山眉间又呈现出那种冷郁的神色,轻声道:“寒苏,你从小就尝遍百草,十几岁便名震天下,却为何判断不出她的病情?”
顾寒苏一愣,有些犹豫:“可能是徒儿学艺不精……”
“不。”柳寄山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顾寒苏满脸疑惑。
柳寄山手指松开,复又握紧,嗓音有些发干:“因为她服用过两种药……”
“两种药?”顾寒苏愣了愣,后又恍然大悟:“难怪脉象变幻莫测,原来是两种药混用了……”眉心一拧,又追问道:“混的是什么药呢?”
“我也不知道。”柳寄山眼底闪过一片茫然,低声道:“要是早两年,我还能亲口问问阿清……”
阿清,就是沈玉清。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当年生她的气,气她一意孤行,气她自甘沉沦……当年山下一别,我便暗中发了誓,如若不是她主动求见,此生再也不要相逢。”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语气中尽是苦涩和不甘:“我若知道会变成这样,当时说什么也该把那孩子带走……”
顾寒苏呆呆地望着师父,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
“可我忘了,她连赵子仪都不愿主动求见,又怎么会再想着与我相逢?”柳寄山凄然一笑,“她那个人,又孤傲,又倔强,宁愿死也不会求男人……”
顾寒苏从未见过师父这样的一面,虽然不知道沈玉清和师父到底有过什么纠葛,可想到这生死茫茫的遗憾都是师父一人默默承受,顿觉十分不忍,连忙柔声安慰道:“师父您也别太自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况且沈氏虽然故去了,但她的女儿现在已经是太子妃,很是受太子宠爱,一会您见了就知道了,徒儿绝对没有骗您!”
……
或许是被“很受太子宠爱”这句话震撼到了,又或许是也想着快要见面了,柳寄山把脸从手背上抬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然后一点一点,将脸上的情绪一一收敛了回去。
马车进入了内宫,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宽阔的白玉宫道上,持着长戟的侍卫来回巡逻,除了靴子落地的声音,便是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车内两人也没再说话。
顾寒苏望着师父白发下略有些疲惫的侧脸,总觉得师父有些心事重重,但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好就任由他这么沉默着。
直到下了车,两人站在偏殿外,等候内侍通传时,才听见师父低低说出了一句话。
“太子……实非良配。”
顾寒苏一怔。
这短短半个时辰内,从师父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给他带来了震惊又复杂的感觉,最难受的是,每一句话他都没有发言权。
但这一句,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发言权的。
“师父,您这话可就不对了。”顾寒苏双手拢着袖子站在廊下,眼睛留意着来来回回的宫女,想看看有没有眼熟的人——灵犀身边几个大宫女他都认识,内侍通传太慢了,他有点等不及想知道灵犀的情况了……
他心不在焉地道,“您不要听到太子两个字,就觉得他冷酷无情,虽然也的确是冷酷无情——”
语气一顿,“但对太子妃可真是一心一意,您要说这都不是良配,那天底下就没有良配了!”又一笑,“师父您别担心,这门婚事可是丞相点头同意的,就算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太子也不可能冷落了太子妃啊!”
柳寄山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天空,没有说话。
此时,内侍曹德匆匆从门内而出,微一躬身,急急道:“顾大夫,请速速入内,陛下和殿下都等着呢!”
一抬头,目光落在柳寄山身上,身子明显的震了震:“陆,陆,陆大人?怎么是您?”
“怎么是你?”
柳寄山入得殿内,皇帝猛地站了起来,也露出了和曹德一样震惊的神色:“陆爱卿?”
李玄夜喂灵犀喝完了药,顺手擦了擦她的嘴角,抬起手腕,把药碗往旁边一送,眸光不经意一瞥,猝然直起腰身,看向来人。
“陆爱卿?”他眸子一眯,一瞬间就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太宰陆子山?”
第486章 杀机
太子殿下负手立于中庭,眸光微冷,威仪隐隐。
宫门大开,列戟森森,有殿前武士无声靠近。
一片冷肃、凝重的气息笼罩而来,众人顿觉四肢僵硬,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起来,如被死神于暗夜之中勒住了脖颈,那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咽喉收紧、收紧、再倏地锁住。
太子殿下动了杀机!
武士们摆出阵型,分为两翼,从东西两侧包抄而来,眼看已呈瓮中捉鳖之势。
而柳寄山立于包围之中,青衣飒飒,白发飞舞,宛如一枝石崖上的青竹,面对风霜雨雪,傲然伫立。
顾寒苏第一个反应过来,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干着嗓子道:“殿下,他是我师父!”
见李玄夜冷着脸一言不发,补充了一句:“是我让他来给太子妃看病的!”说着话,已抢先一步,挡在了柳寄山身前,道:“师父,你快告诉他,你认识太子妃!”
此言一出,武士们身形一顿,迟疑看向了太子殿下。
第一次感受到“太子妃”三个字的分量,柳寄山表情终于微微有了一丝变化,也抬眼看向了太子殿下。
一路从南方北上,在长安之南、金州之北,见到了她的墓碑。
她葬在一座小山上,站在她的墓碑前,能看见长安,能看见宫城,也能看见赵府。
坟茔被修整得很好,一条青石子小路,周围种着耐寒的绿菊和青松,环境清幽而整洁,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氛围。
守墓的老伯看见他,堆起了满脸的笑,许是一个人在这山里呆得有些闷,又或许是看见他沉郁的表情,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主动跟他说了几句话。
“这位小兄弟啊,人死如灯灭,你也别太难过了!”
老伯拿了一把大花剪,一边修剪着才长出来的花叶,一边说道:“这位娘子还算是有个福气的,死后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这不,前儿丞相府才托人来烧了纸钱,没几日东宫也来人上了香……”他手上动作不停,“嚓嚓嚓”几下,碎叶纷纷,落了一地。
柳寄山没有搭理他,而是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而老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看你衣着打扮,是从外地来的吧?哎,没想到沈娘子还有外地的朋友!”
沈玉清和赵子仪未成婚,至死也不是谁的妻,虽然赵府曾提出要以妾室之位把她的牌位迎回去,但却还没有来得及行动,赵昔微便已经嫁入东宫。
老伯知道这样的身份特殊,便以“沈娘子”来相称:“人啊,还是得有个一儿半女的,你看,这沈娘子生的女儿作了太子妃,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你来迟了几日,要是再早些,说不定能遇到太子的人哩!那两个侍卫穿得可真是好啊,那一身衣裳少说得好几两银子,还有那腰间佩着的宝剑,还有那骑着的骏马,这一声行当,没个百八十两是下不来的!你要是早几日来,我帮你多多美言几句,就说你是沈娘子的旧友,说不定你也能去东宫谋个差事什么的!”
老伯又剪下一簇松叶,笑道:“你别看我这小老儿我成天呆在这山中守墓,可我其实在太子跟前也算说得上话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跟那个姓袁的侍卫喝过一次酒,那个年轻人可真是不错,半点架子都没有,临走还送了我二两碎银子呢……”
老伯笑得眼角起了一层皱褶,不住地点头,“真是个心善的人儿,就是有点呆头呆脑的……”
老伯说了一堆,见那坟前的男子始终沉默,便放下了花剪,又转进不远处的木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只碧绿色的酒壶。
“呐,小兄弟。”他把酒壶递了过来,安慰道:“来都来了,也别干坐着,就敬杯酒吧!”
柳寄山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洒在了墓前。
他坐在她的墓碑前,吹了半日的寒风,看了半日的细雪,听了老伯半日的唠叨。
满耳朵回响的只有一句话——
“沈娘子的女儿作了太子妃。”
太子妃,太子……
那个孩子,居然嫁给了太子!
他骤然站起身来,将青色布包往肩上一挎,足尖轻点,衣袖轻拂,一眨眼的功夫,已掠下山林。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念着这句话,冒着寒风,一路疾行,终于在半夜抵达了长安。
此时此刻,当他站在殿内,见到太子时,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更真实了。
这些年,他虽然远在江湖,但朝堂的事也略有耳闻,都说陛下仁慈宽厚,而亲手抚养的太子则是冷酷无情,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行事老辣,把一群老臣弹压得服服帖帖,甚至就连执掌朝纲多年的太后,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柳寄山当年也算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对这种传言,深感不以为然。
他少时入宫,也曾伴君数载,皇帝那样优柔寡断的人物,能培养出多冷酷的太子?
如今见了,他才知道绝非虚言。
只是,这样一个人,真的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
他不信。
赵子仪当年也是满腔痴情,骗得阿清团团转,可最后呢?
最后沈家倒台,赵家可是迅速与之切割!
更何况是要继承大统的太子?
顾寒苏满脸错愕,望望这个,看看那个,见都是僵持着没有出声,顿时心急如焚,又冲李玄夜干笑了一下,重复道:“你快让这群侍卫下去,这真的是我师父,他听说了太子妃的寒症,特意过来把脉的!”
李玄夜冷着脸,不为所动。
他知道顾寒苏有个医术高超的师父,也曾想过尽快召其入京,但此时见着了本人,他却不这么想了。
柳寄山,真名陆子山。
沈穆最得力的学生有两个,一个是赵子仪,一个便是陆子山。
但和出身名门的赵子仪比,陆子山的身世要卑微得多,幼年失去双亲,沈穆见其聪慧,又怜其遭遇,再加上自己无子,便将其收养在膝下,授以全部心血,只望着将他能传承一二。
陆子山也不负所望,年仅十三便已入选侍中,伺候皇帝笔墨——
第487章 相逢
陆子山也不负所望,年仅十三便已入选侍中,伺候皇帝笔墨——
这可是份平步青云的好差事,毕竟每日群臣上奏都要经过皇帝批复,没有比这个职位更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了。
但没过几年,皇后病逝,伤心欲绝的皇帝一时丢下了朝政,只一心想着抚养太子,陆子山的官职也就成了虚设。
……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能让李玄夜起了杀心的,却是源于前几日追查所得的一些旧事。
柳寄山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开,毫不意外地落在了他身旁的女子身上。
当年山下一见,那女孩儿才只有四岁,一团稚气,眉眼清莹,好似一棵带着晨露的嫩芽,脆弱中隐有倔强。
如今再见,嫩芽儿已长成了一株花树,不见脆弱,不见倔强,只有明媚柔和。
他紧绷的表情动了一下,眸光微闪,几度凝噎,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李玄夜眉头一皱,抬手护在赵昔微身前。
四周的武士手中长戟“哐当”一声,时刻准备着擒贼护驾。
“太子殿下,这是我师父!”顾寒苏急得不行。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来个野蛮的法子时,柳寄山忽然怔怔出声:“微儿!”
这么喊了一声,他疾走两步,在距离赵昔微一丈开外,又猝然止步,只那样看着她,道:“我去过金州了,得知你进了京,成了太子妃……”
他的语气算得上十分克制,但仍有些微微颤抖:“我这才知道,寒苏信中说的太子妃,竟然是你——”
“我没想到会是你……我没想到你娘她去得那么快……不,我该想到的!”他的情绪有些汹涌了起来,手指握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语气又低又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想到的是,赵子仪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
武士们见他如此激动,不由抓紧手中长戟,却在收到太子殿下一个眼神时,齐整整地垂下了手臂。
相对于别人或激动,或惊愕的反应,赵昔微作为当事人却有点怔愣。
主要是她和眼前的柳寄山只见过一面,还是四岁的时候。
那时她还曾经想过,这个人会不会是她的父亲……但是娘亲告诉她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她有些失望,就再也没把这个人多放在心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那次见面,柳寄山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一只鼓囊囊的钱袋子,靠着这些钱,她和娘亲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所以,对于这个印象模糊的柳叔叔,她还是心存感激的。
不过就算是有感激,可现在也隔了十多年。
她又不是个特别热情的人,乍一见面,他就说了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一下子还真的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虽然她知道,柳寄山肯定和娘亲关系很不错,他此时的脸色的情绪是做不得假的,还有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语,都可以证明,他真的很在乎她。
作为一个外人,他的关心甚至比她的父亲还要明显。
至少,她记得很清楚,她在那个雨夜,在朱雀街拦下马车时,赵子仪脸上的激动,比现在的柳寄山要淡很多。
不过……
想到赵子仪,她立时就注意到了柳寄山的那句话。
“我没想到的是,赵子仪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什么意思?
赵昔微抿了抿唇角,很聪明的把话题抿了回去。
李玄夜眯了眯眼睛,多看了柳寄山一眼。
忽然捏住了赵昔微的手指,笑了笑,道:“柳神医隐姓埋名多年,此番入京,只为给太子妃诊脉?”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这个身份特殊的柳寄山,赵昔微一时觉得有些难为情,眸光一转,轻轻瞪了他一眼,手指飞快挣脱,然后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脚步,让自己离他远一点儿——
太子殿下向来放肆,尤其是喜欢在人前牵牵小手……便是当着太后也敢亲她……
谁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呢!
这个小动作,柳寄山看得分明,眉间一沉,立即就又涌现了一抹冷郁。
李玄夜似乎对他这种反应十分满意,唇角一勾,把手放在了背后,再回头时又是一脸威仪:“嗯?柳神医?”
四周的武士都是看他眼色行事的,见他表情不对,手中兵器立时一扬,有些蠢蠢欲动。
顾寒苏正坐在床边,给灵犀诊脉,听见动静急急转头,正要劝说。
方才还沉浸在激动情绪中的柳寄山已然回过神来,拱手一礼,肃然道:“草民作为阿微的师叔,帮微问诊,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只是,除了问诊,草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对殿下讲——”话音一转,他眸光冷冽起来,寸步不让地盯着李玄夜。
“草民听说,太子殿下盛宠太子妃,欣喜之余颇觉惶恐——”他忽然一掀衣摆,郑重其事地跪了下去,双手交叠于眉上,行了个十分端正的大礼。
李玄夜目光一凝。
柳寄山清了清嗓子,微抬高了音调,声音朗朗,回荡在殿内:“阿微娘亲在世时,曾经写下誓言托付于我,若将来有谁欲娶阿微为妻,必须答应她三个条件!”
“……”
殿内一瞬间尴尬了一下。
除了皇帝和顾寒苏在屏风那边,忙着照顾生病的灵犀,没留意这边的动静。
剩下的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柳寄山一眼。
就是李玄夜自己,也轻轻咳了一声。
作为太子,不少人跟他提过条件。
有的是为了家族利益,有的是为了官职俸禄,有的是为了军国大事,各种各样,有的他同意了,有的他驳回了。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你要娶她为妻,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就算是当初赵子仪也不曾有过!
赵昔微被震惊到了,但同时也有些小小的感动涌上了心头——她其实是个很珍惜别人好意的人,因为对她施以好意的人不多,如此为她着想的人更少……更何况这个人和自己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声唤了一句:“柳叔叔……”
她这么一笑,李玄夜也就跟着笑了起来,重新牵起她的手,问跪在地上的柳寄山:“哪三个条件?”
第488章 古怪择婿的条件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声唤了一句:“柳叔叔……”
她这么一笑,李玄夜也就跟着笑了起来,重新牵起她的手,问跪在地上的柳寄山:“哪三个条件?”
柳寄山依然保持着那毕恭毕敬的姿态,一字一句道:“第一、三年内不得有孕;第二、永远不得纳妾。”
说了这两句,他语气一顿,微抬起眉眼,望着太子殿下。
赵昔微愣了愣。
不得有孕、不得纳妾……
娘亲怎么会立下如此古怪择婿的条件?
但细细一想,沈玉清这一生被情所累,怕女儿走向自己的老路,因此在女儿婚姻大事上格外慎重些,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三年内不得生子,一是可以避免那些把子嗣看得大过天的家庭,二也是可以给女方一个缓冲的时间,若是将来夫妻二人不和,没有孩子的情况下也能落个轻松自在。
不得纳妾也算不上什么特别无理的要求,虽说这些世家大族都是妻妾成群,但也有一些男人信守承诺,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娘亲立下这条件的时候,正是和她隐居乡野的时候,那些普通农户之家,也没这么多钱财养小妾通房。
在沈玉清的计划中,女儿能嫁个有情有义的普通男子,就是最好的归宿。
她再也没想过回到京城,也没想过让女儿嫁入富贵之家。
所以这还真不是什么特别惊世骇俗的要求。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嫁不是普通男子,而是太子殿下……
四周落针可闻。
武士们捏紧了手里的长戟,目光如利刃一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白发男子。
这个柳寄山,还真是活腻了!
不得有孕,不得纳妾,和太子谈这两个条件,岂不是等于明摆着让太子没脸吗?
别说三年,就是一年没有孩子,就要考虑休妻了!
还不让娶小老婆?朝中上下,哪个男人能接受这种事?
太子是宠太子妃没错,但这种话如果都能答应,那简直是把自己的面子扔在脚下给人踩!
柳寄山依旧四平八稳地跪在那里,语气坦然而坚定:“此乃阿微生母遗愿,请太子殿下应诺!”
赵昔微脚步一动,靠近柳寄山半步,迟疑道:“柳叔叔——”
她觉得有些为难。
虽然她内心也有着那么一点点幻想,但幻想终究是幻想,她对自己的处境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柳寄山这么一说,她都替李玄夜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把这场面圆回来,手心忽然一紧。
李玄夜捏了捏她的手,懒懒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呢,既是微儿先母遗愿,孤——”淡淡一笑,“孤应诺便是!”
他的话音刚落,赵昔微骤然抬眸,她的身子有些绷紧,指尖跟着也缩了一下。
因为太过惊愕,她一时忘了该用什么表情,只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他。
李玄夜对她好,将她捧在手心宠着她,暖着她,这她都知道。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曾经有过试探,有过猜疑,还因为性格和身份的原因,两个人有过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
他有他的骄傲,她也有她的倔强,他们不像那些传奇话本中的恩爱夫妻,不是倾慕已久,不是缘定三生,他们是一点点磨合过来的。
两人走到现在,她就算是再有心结,也被他给解得差不多了。
但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情意,要说有多深厚,也是不太可能的。
而现在,他竟然应诺下了柳寄山的条件,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昔微第一反应是震撼,第二反应便是——
太子殿下这么骄傲一个人,他得多放得下身段!
忽然有一股热流直冲心口,顺着血液直达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是滚烫的。
在这种烫意的驱使下,她一瞬间便放下了所有的冷静。
一个冲动,便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指。
李玄夜含笑看了她一眼,眸光中隐有宠溺。
赵昔微靠在他身侧,微仰着头看着他,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她知道自己这个笑肯定很没有矜持,很不符合太子妃的身份。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就是很开心、很甜蜜、就是想对他笑!
柳寄山看着眼前的一对年轻男女,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身形微微一晃。
皇家最看重的便是子嗣,而宫墙中最不可少的就是妃嫔。
他还以为,太子会断然拒绝,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不可能。
可谁知道,太子居然答应了。
他提出这个要求,还真不是为了考验太子对阿微的真心。
相反他只是想要让他们别那么多真心……
毕竟,感情没那么深,将来就不会那么心痛。
轻轻一咳,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殿下,还有第三个条件呢!”
李玄夜似乎看穿了他的小伎俩,笑得从容不迫:“你只管说。”
柳寄山突然一撩衣摆,从地上起身。
他脊背挺直,手掌自然而然地按在了腰间——这是练剑之人常有的动作,不过这是宫内,他进来的时候自然是被搜过身、除下了一切利器的。
但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也没逃过太子殿下的眼睛。
李玄夜眸光骤冷,左手一抬。
“嚓——”
持着长戟的武士霍然而起,锋利的兵刃就已架上了他的双肩。
“殿下!”赵昔微正要开口,就被李玄夜捏住了掌心。
“太子殿下戒心未免太强了些!”柳寄山微微一笑,两根手指按在长戟顶端,轻轻一推,道:“殿下才应下诺言,便要取人性命,叫我如何放心?”
赵昔微忙道:“柳叔叔,你误会了,殿下他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外人都传李玄夜冷酷无情,但赵昔微知道,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当然,他要真的想杀人,大概也不会这么客气了……
柳寄山的笑,就僵在了唇角。
他冷郁非常地看了赵昔微一眼,欲言又止:“阿微……”
李玄夜似乎被他这种内伤一般的表情给取悦到了,摆了摆手,对殿前武士道:“都下去吧,不用守着了。”
“是……”
第489章 三尺微命
武士们也看出来了,太子压根没想杀柳寄山。
再加上太子妃冲他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若真有个伤皮挂彩的,太子妃必定是要一哭,他们谁承担得起后果?
霎时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好几根长戟架在肩上,虽然没有杀人,但也让人有些难受。
柳寄山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子,微微一笑:“第三个条件,受草民一剑。”
“柳叔叔!”赵昔微眉尖一皱,唤了一声。
真当李玄夜是个好说话?
真的惹他生气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忍不住提醒:“纵然这是我娘亲意愿,可你也不能——”
“阿微!”话没说完,柳寄山便出言打断,他面容凝肃,缓缓道:“当年我为你娘亲诊脉,得出她身患奇症,欲将你带走,让她一个人好好养病,但她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拖着病体也要亲手抚育你长大,你可知道,你是她一生最大的牵挂?”
赵昔微眸光一黯,语气有些酸涩:“我知道……”
柳寄山淡淡点头:“她立下这三个条件,是为你思虑深远。”他望向李玄夜,语气一沉,“殿下若连与草民过招的决心都没有,草民又如何能信你对微儿的承诺?”
“……”
赵昔微瞪大眼睛,竟然被他这通理直气壮的大道理给说得有些信了……信他个鬼!
太子是天之骄子,是国之储君,怎能拿性命冒险?
再说了,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女孩,还需要这种你死我活的戏码才能相信他的真心吗?
真不真心,是看他平时能不能事事尊重你、包容你、体贴你,而不是要他拿生命开玩笑!
“柳叔叔!”她向前一步,眸光淡然:“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可刀剑无眼,怎能轻易出手?若是伤了你,或是伤了殿下,叫我如何自处?依我看,娘亲这第三个要求,就这么算了吧!”
“阿微。”柳寄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还年轻,不知人性复杂……空口许诺容易,以身试险难得……”他无奈一笑,“你可知道,你娘为什么要立下这第三条要求?”
这赵昔微还真不知道。
她压根不知道沈玉清还有过这种计划,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柳寄山表情复杂:“当年你亲生父亲,对着你外祖父许诺过,此生非你娘亲不娶。”
赵昔微一怔。
手指无意识的蜷缩起来,掩饰住了她内心的抽痛。
是啊,他许诺过要娶她,最后她到死也没能嫁给他。
可见,空口诺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柳寄山又叹息道:“我曾得你外祖父恩惠,是他抚养我长大成人,亦是他教我诗书礼仪,他待我如亲生,我却没能保护好你和你娘亲……我……”他眼眶微湿,艰难道,“我……实在心中有愧!”
“这不怪你……”赵昔微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是娘亲自己选择的路,愿赌服输,怨不得旁人……”
“这是你娘曾经托付给我的事情,我若不按她意愿完成,岂不是有负于她?便是受伤也好,只要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也算是心中放下了……”见她沉默不语,便改为谆谆善诱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让太子殿下亲自挑个场地,周围再布上几百个高手,如何?”
李玄夜眸子一眯,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十二岁理政,朝中大小事务,皇帝都全权交付于他,那些三朝元老也多有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造次的。
如今却被一个改名换姓的江湖人士,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的要挟,耐心早就有些耗尽了。
要挟他,倒也就算了,看在赵昔微那一声叔叔的份上,他也不是不能忍。
但胡说八道这些做什么?
“陆子山!”他长眉一挑,威仪隐现:“当着孤的面挑拨离间,你可真是活腻了!”
“不敢!”柳寄山拱手一礼,微微笑道:“某三尺微命,不敢冒犯储君之威,只不过是为了替阿微娘亲完成遗愿罢了!”又眸光一瞥,“太子殿下难道是不敢?还是不能?亦或是不愿?”
他眼底光芒闪烁,带着一份不为人知的隐秘深意。
李玄夜冷冷一笑,手指按在了佩剑上:“你这意思,孤要是不答应你,那对微儿就是虚情假意了?”
柳寄山半点儿惧色都无,声音和缓如初:“草民没有这个意思。”
李玄夜指节微动:“别以为微儿叫你一声叔叔,孤便能容你放肆。”
柳寄山垂下眼睑,作温良状:“若殿下为此事斩杀草民,草民是死而无憾、死得其所、死得所愿。”
一口气说了三个死字成语,那壮士断腕的气势便萧然而上。
李玄夜怎么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要挟之意,气得笑了:“自古以来,死谏之士千千万,有为社稷死、有为君王死,像你这样的,还真是新鲜!”
他也不是脾气好,只是方才提到生母时,赵昔微眼底的黯淡,叫他有些心疼……
而柳寄山还在挑战着他的耐心:“在草民心里,阿微比社稷君王重要千万倍。”又催促道,“殿下手中长剑都要出鞘了,为何迟迟不与草民比试几招呢?”
李玄夜一笑:“哦?孤以前怎么不知道,微儿有这么个好叔叔?”
柳寄山一噎。
太子殿下在嘲讽别人这件事上,向来还没有落过下风,见他满脸沉郁,便乘胜追击:“柳神医这么看重微儿,之前怎么不出现?现在说这么多废话,想证明什么?”
柳寄山翕动嘴角,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想出现……
如果他要是早出现,怎么可能还有这桩婚事!
“太宰陆子山……”太子殿下轻轻念出他真名,淡淡道来:“当年陆大人少时有名,年仅十三便御前行走、侍奉笔墨,可谓风光无限前途无限,却突然辞官隐居,这背后是何种缘由呢?”
忽地唇角一勾,几分快意渐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不是被所爱之人拒绝,心生狼狈,所以选择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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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铺垫好长啊,写得我好枯燥,但是好多伏笔要铺展,所以又不得不写,(╥╯^╰╥)
第490章 你幼不幼稚
柳寄山瞳孔猛地一缩,手掌按在心口。
李玄夜冷眼相对,没有半点怜悯。
空气瞬间冻结。
赵昔微有些于心不忍,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顾大夫正在为灵犀诊脉呢,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又含笑看向柳寄山,柔声劝道:“柳叔叔,您这一路也累了,为我诊脉的事,不如等明儿再说,到时候我在东宫备下酒菜,为您接风洗尘,您看怎么样?”
柳寄山虽然古怪,但却莫名给她一种可靠的感觉。
说来悲哀,她曾对生父赵子仪寄予了信任,可是父女之间,至始至终少了点什么。
如今见了柳寄山,她才明白,缺少的是那种可靠的感觉。
在赵府,她需要时刻提醒自己,要成为一个得体的相府千金,事事以家族为首,才能得到赵府的认可。因为她知道,这些都得靠自己去争取,父亲能顶着压力将她认下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她不可能再要求他做什么,也不想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事实上她做得很好,面对一次次的危机,她都选择以命相搏,于是才一步步得到了祖母的喜爱,在赵府立住了脚跟。
可是,倘若她做得不好呢?倘若她不敢去拼呢?
那她面临的将是什么?
父亲会像柳寄山这样,冒着掉脑袋的罪名,替她出头、为她撑腰吗?
她不敢保证。
当然,她也不需要……
她不需要任何人为自己死,不想要任何人用生命来证明对她的爱。
所以她也不想看到柳寄山跟太子死磕第三个条件。
娘亲的遗愿固然重要,但是她好好过日子也很重要。
两者不能全,那只能选择向前看了。
她相信,只要她过得好,娘亲一定也会开心的。
但,柳寄山显然是个很固执的人——能选择隐居山林的人,骨子里都有着致命的孤僻和倔强。在这点上,柳寄山和沈玉清还真是如出一辙。
“阿微!”柳寄山皱了眉,肃然道:“这是你娘亲托付于我的愿望,我不能如此敷衍了事——”
相比太子殿下就好说话得多了。
赵昔微这么扯着衣袖一劝,他就敛了杀机,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
然后笑了笑,步下台阶,走到了柳寄山面前。
他双手叉在腰上,缓步绕着柳寄山转了一圈,笑道:“念在微儿唤你一声叔叔的份上,孤今日便饶你这一次。”
“饶我一次?”柳寄山捏紧了拳头。
这小子如此狂妄,如何能信他对阿微的好?
他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李玄夜审视着自己,冷声道:“殿下连和草民过招的勇气都没有吗?”
李玄夜笑了一声:“孤身为一国储君,为何要自降身份,与你一个江湖人士过招?”
柳寄山眉心一拧,声音提高了些许:“那么,若以后微儿遇到危险,殿下也自持身份,选择回避吗?”
“陆子山。”太子殿下唤了一声,嗤笑道:“几十岁的人了,还玩你死我活这一套,你幼不幼稚?”
柳寄山仍僵持在原地,没动。
李玄夜睨了他一眼,又道:“你口口声声要和我过招,无非是想试探我对微儿有几分真心,是不是?”
柳寄山脸色更难看了:“你什么都懂,你就是不愿!”
李玄夜几乎要被他气笑了:“陆子山,你好歹也曾是天子御前的红人,怎么这么幼稚?”他抬起一只脚,轻轻踢了一下柳寄山的腿弯,淡淡道:“难为你这么一身的好内力,却落下个孤独一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寄山一愣。
李玄夜笑了笑,缓缓道,“两个人在一起,最要紧的是能不能让她过得开心,是不是能让她活得自在。而不是非要制造些什么误会、伤害、挫折、甚至生命危险,才能证明是不是付出了真心。”
语气一顿,“口头承诺也好,生死相随也好,这些都是试不出来的。一个人若是存了心要欺骗,什么样的话不能编?什么样的事不能做?”
他看着柳寄山,目光淡然:“你若疑心我,我便是今日受你十剑,以后也依然疑心我;而我若要不可信,便是今日让你十招,以后也依然是不可信。你拿这种东西来要挟我,这难道不是幼稚?”
柳寄山身形一动,眸子里满是震撼。
他活了几十年,手底下徒儿一堆,从来都是他教育那些孩子们如何做人做事。
但是对于情之一字,他实在是比孩子还不如。
就如眼下,太子殿下这么一通驳斥下来,他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好像都做错了……
李玄夜看他这副表情,瞬间觉得有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快感,继续道:“便是这朝堂之上,想要知道臣子是否忠诚,也不能光看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须知男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发誓拼命起来,可是一个比一个狠——”笑了一声,“你我都是男人,这些道理难道不懂的?”
柳寄山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那向来仙风道骨的形象,生平第一次有些崩裂了……
仔细一想,他似乎还真是不懂……
他虽然幼年身世坎坷,却得到了老师一心一意的爱护和栽培,长到少年时便负有盛名,后来人生失意便索性隐居山野,从未见识过真正的人心险恶……
所以他拿着阿清的遗愿当做圣旨,一心想要试验太子殿下的真心。
可现在才明白,他和阿清都错了。
是啊,即使试出来又怎么样,一定是真心吗?即使这一刻是真心,以后能永远真心吗?
又一想,这小子竟然这么心思深沉,阿微以后可不是任由他控制?
不行……
他这边忧虑重重,而太子殿下则是神清气爽。
李玄夜衣袖一拂,从容转身:“来人,给柳神医看茶!”
话音刚落,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一声声的抽噎。
“我不喝,我不要!”
是灵犀从昏睡中醒来了。
赵昔微忙转身入内殿。
灵犀坐在床上,顾寒苏捧着一碗汤药倚在一旁,低声下气地道:“灵犀乖,喝了就不会肚子痛了!”
“我不!”灵犀仰起脸来,眼泪一串串的如珍珠似的滚落:“我不要喝,顾大夫求求你,我不要喝这么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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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今日佳句:你幼不幼稚?
第491章 有什么事瞒着朕
皇帝坐在床头,手忙脚乱地帮女儿擦着眼泪,劝道:“灵犀喝了药,父皇就赏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好不好?”
“我不要!”灵犀更委屈了,撅起小嘴,泪眼汪汪道:“难道我不喝药,父皇就不给我糖葫芦吃了吗?”一阵哽咽,泪水又滴落下来,“父皇不疼灵犀了,连糖葫芦都不准灵犀吃……”
“准准准!”皇帝哪里受得了女儿这么可怜的样子,当下连连认输:“灵犀喝不喝药,父皇都给你准备了好吃的糖葫芦!”
李玄夜声音一沉,唤道:“灵犀!”
说着接过顾寒苏手里的汤药,命令道:“喝了它!”
灵犀肚子正痛着,哪里受得了他这种态度,当下就又是眼眶一红:“哥哥……又凶我……”
皇帝就瞪了儿子一眼:“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没看见她肚子痛着呢!”又忙拍着灵犀的背,低声下气地安抚道:“你放心,等会儿父皇替你好好教训他!”
李玄夜一手抚在灵犀头顶,皱了眉头:“你都十五岁了,喝个药还要一堆人哄着?”
灵犀抬起朦胧泪眼,抽抽噎噎:“可是太子妃喝药,你也哄着啊……”
“……”这回轮到太子殿下噎住了。
赵昔微忍不住扶额。
这么一堆人都搞不定个孩子,再哭闹下去,免不了又要沾了寒气,到那时腹痛可就得拖个三五天了。
皇帝这么个哄孩子的法子显然是不行的。
而李玄夜的教诲,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赵昔微想了想,弯下身子,抱住了灵犀的肩,柔声劝道:“灵犀,如果不喝药就会一直肚子痛,所以痛和苦,灵犀只能选一个……”
给孩子做选择题,就不能由着她自己选。
吃糖和喝药,那肯定是选择吃糖了,哪个孩子会选择喝药?
“我都不要!”灵犀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看起来十分可怜,“嫂嫂,灵犀不喝好不好?”
“不喝当然也行啊!”赵昔微摸了摸她的额头,拿帕子擦了擦上面的汗,笑了起来:“可是你要是不喝,就会一直痛,痛到最后还是得喝,到那时痛也痛了,苦也吃了,你说是不是亏大了?”
“我……”灵犀扁扁嘴,“那我……”
赵昔微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当机立断,从顾寒苏手里接过药碗,也不用勺子,直接送到了灵犀唇边:“这碗药灵犀若是喝上一个时辰,那就是苦了一个时辰;若是一口全部咽下去,那就是只苦了一口,灵犀是个大人了,知道该怎么选吧?”
灵犀猛地抱住了碗:“那我一口气喝完!”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喝药的过程还是有些不顺利,但好歹在一刻钟之后,灵犀已经乖乖的躺下了。
皇帝抹了抹额头的汗,起身向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都过来!朕有话要问!”
……
皇帝常年病着,紫宸殿的地龙烧得特别暖,赵昔微站在御座之下,手心热得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顾寒苏捧着墨迹未干纸张,面色冷肃地呈于案前:“陛下,灵犀公主的寒症,似乎和太子妃有些类似!”
赵昔微眼皮一跳,第一反应是看向李玄夜。
她似乎记得,她的寒症,是由于中了毒引起的。
而且,她中的不是一般的毒。
难道……
念头一起,心脏骤停了一下。
“和太子妃类似?”皇帝却不知道内情,只当是普通腹痛,皱眉道:“女子体弱,好好调养着也就好了……”又忽然表情一凝,问道:“朕前些日子听太医说,太子妃的寒症调养得快好了?”
赵昔微没有回答,而是扯了扯李玄夜的衣袖。
她的寒症是不发作了,可是她那个症状并没有好转啊……
最要紧的是,太子殿下不肯告诉她,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
想到这个她就觉得有些委屈。
当时为这事她气了气了,哭也哭了,他就是不肯让步,她有什么办法?
李玄夜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开口:“和太子妃类似?”
他只这么反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具体问的是什么。
顾寒苏斟酌了一下,回禀道:“是!”
柳寄山瞳孔微缩。
他已经极力掩饰了自己内心的情绪,但一直留意着他神色的太子殿下仍是捕捉了这一个表情。
皇帝是身体不好,脑子却是极其好使,眼皮子一扫,就注意到了几人的神色变化,立时就冷冷发出了一个字:“嗯?”
顾寒苏手臂一抖,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眸。
柳寄山两手握拳,依旧盯着赵昔微,眼里郁色浓浓,如化不开的夜色。
李玄夜面沉如水,将视线直直地落在那白纸黑字的张药方上。
而赵昔微则拉着他的手,眼底有困惑、有紧张、还有一些复杂……
“都看着朕!”皇帝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啪”地一下,一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带起纸张飞舞落地,宛如雪片纷纷。
逆光中,天子抬起手,指向李玄夜额头:“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朕?”
曹德还是第一次见皇帝这样情绪失控,大惊失色道:“陛下……”
“退下!”皇帝恶狠狠就是这么一句。
曹德只好躬身退回了屏风之后,还不忘担忧地望了太子殿下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不要惹陛下生气……”
殿内只剩下四人,面对着盛怒的皇帝。
而这四人又是各有各的想法。
顾寒苏看着柳寄山,柳寄山看着赵昔微,赵昔微看着李玄夜。
而李玄夜立在御案之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父皇不必心急,这寒症大多数女子都有,灵犀病症和太子妃类似也不是什么奇事,太子妃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若灵犀能按时服药,相信也很快就会恢复。”
他一口气说完,似乎怕皇帝再起疑心,便笑了笑,补充道:“父皇要是不信,明日叫太医署那几个去一趟东宫,为太子妃诊一下脉?”
顾寒苏也忙道:“陛下要是不放心,草民现在就可以给太子妃看看!”
“行了行了!”皇帝一心系在女儿身上,再加上压根也没想多,便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只沉吟道:“既然这样,那就叫太医署明天好好守在灵犀那边吧!”又一挥手,“你们也都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
几人出了紫宸殿的石阶,尚未步出龙尾道,李玄夜突然停下脚步。
顾寒苏和柳寄山跟在后面,脚步也跟着一停。
他没有回头,只对着两人冷冷丢下一句话:“明日辰时,至丽政殿候命!”
第492章 我会保护好自己
出了宫门,已经到了后半夜。
赵昔微累得不行,一登上马车就困得睁不开眼,索性趴在李玄夜腿上睡了一觉。
等回到东宫后,一番净手更衣,重新躺到被窝里,睡意反而消退了一半。
她翻了个身,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
从宫里出来,他就一直沉默不语,就算是现在睡在一起,他也是淡淡的。
他仰躺在枕上,一只手臂还像从前那样环在她腰间,态度说不上疏离,但也绝对不是热情。
还是头一次,没有一点温存……
回想着宫里发生的事,赵昔微心中一动,主动贴着他的肩窝,轻轻蹭了蹭。
李玄夜手臂收紧,箍着她的腰肢微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拉入了怀中。
果然没睡。
赵昔微趴在他身上,目光如轻纱般覆在他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探寻。
李玄夜手掌抚上她的肩,睁开了眼睛:“看什么呢?”
眸光沉静,语气淡然,没什么不对劲。
但又很不对劲!
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私底下是何种神情。
温柔的,热烈的,多情的,主动的……
但绝对没有这样心如止水的!
赵昔微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又细细打量了一下。
李玄夜由着她这么看,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便一挑眉,道:“还没看够?”说着话,目光一垂,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领口,立时低笑了一声,“微儿不怕明天起不来?”
“……”
赵昔微一低头,脸上一红,立时身子一伏,借势趴在他胸膛,将那一线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这样的紧密相贴,却带着几分撩拨的意味了……
一抹炙热涌上心口,太子殿下眸光一凝,眉眼间冷淡迅速褪去,放在她肩上的手指下意识地一滑,就贴着衣衫滑入了后颈。
赵昔微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因为她已经熟悉了他的触摸,还是他已经了解了她的感受,只这么云淡风轻的一个动作,都让她身子反射性的一僵。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掌心温度比她的肌肤要略高一些,就这么贴在她后背上,让她既想靠近,又想远离。
李玄夜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的反应,低笑了一声,道:“原来微儿贪恋孤的美色!”
赵昔微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一时就也忘了他之前的异样,只这么伏在他身上道:“我要睡了!”
要是以往,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但现在她话音刚落,那贴在她后背的手掌就抽了出来,重新勾住她的腰肢:“那就快睡吧!”
赵昔微才下去的异样,就又重新涌了上来。
她掀开被子,蹭着他的胳膊靠了过来,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一瞬不瞬看着他。
“怎么?”
这个人,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赵昔微支起身子,还是主动开了口:“你有心事瞒着我……”
李玄夜眸光一动。
赵昔微立即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李玄夜……”她轻轻唤了一声,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眼含眷恋地凝视着他:“你说过,我们两个是夫妻,我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语气柔软多情,充满着妻子对丈夫的爱意,“你说的话,每一句、每一字,我都记在心里呢……”
李玄夜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眼睛,心中似有一根琴弦,蓦地绷紧,发出“铮”地一声,震得他胸腔微痛。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看见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她星辰般的瞳孔里,让他无法回避,无法隐藏。
“微儿放心。”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他微微一笑,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也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他的指尖抚上她的唇:“柳寄山说,空口诺言容易、以身犯险难得,我说他幼稚鲁莽,拒绝与他过招——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昔微笑了起来:“因为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而死!”
她握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目光明亮的看着他:“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即使不可避免发生了,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自救。不会空耗着任由人宰割,然后把你拖入绝境……”
她的语气坚定而自信:“我不会等着谁来救,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话未说完,李玄夜就按住了她的唇角。
“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凝视着她,语气温柔:“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要相信,我一定会来救你……”
“李玄夜……”赵昔微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
可唤完这一句,她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呆了一呆。
她对男人的情爱从来没有什么信念,不,应该说她对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没什么期待。
父母亲情是上天安排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嫁给他,虽然她有过一半的选择权,可也不是在情深意动之下做出的主动抉择,是走投无路之下裹挟着利益的权衡之举……
她活到这么大,从来没奢望过会有人无缘无故的给予自己什么。
小时候她被迫学习保护生母,长大了她被迫学习保护自己。
她的想法中,从来没有等待别人来救的道理,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活得好好的,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争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为了认祖归宗,她可以不顾形象在雨里下跪;为了立足赵府,她可以豁出性命与恶犬搏斗;为了顾全大局,她可以忍气吞声被嫡母刁难……
但是遇到他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和那些小姑娘一样,可以脆弱,可以哭泣,可以撒娇,也可以无理取闹……
见她抿着唇半晌无言,他便抬手在她唇上一蹭,低声道:“想什么呢?”
赵昔微低头看他,忽然一笑。
李玄夜仰躺在枕上,又问:“笑什么?”
最后一个字尚在喉中,唇上忽然一热。
她俯下身来,主动吻住了他,柔软缠绵:“你真好,我喜欢你……”
床上的人手臂一翻,倏地就把她按在了身下:“那微儿可以喜欢更多一些!”
第493章 温柔乡
缠吻渐深,赵昔微有些晕乎乎的,下意识就问了一句:“那要是你不好了呢?”
他低低一笑:“怎么会?”
“那万一呢?”她不依不饶。
“不会有万一!”他语气坚定,又是一笑,“微儿还是不愿完全信我……”
她咯咯娇笑,攀着他的肩撒娇:“就是想听你说……”
这种小问题怎么能难得住太子殿下?
啄吻蜿蜒而下,情话顺口而出:“我发誓,此生只对微儿一个好,只宠微儿一个,日日夜夜都只宠你一个……”太子殿下说着反守为攻,也问了一句:“那万一我不好了,你怎么样?”
“那我能怎么办?”她缠着他的脖子,一双杏眸盈盈如水,狡黠而笑:“我就只能离开你咯!”
话音刚落,腰上一沉,已被他屈膝压了上来:“你敢!”
她理直气壮:“你都对我不好了,难道我还求着你好?”
他唇角一勾,暧昧低笑:“你可以求着试试——”
金丝绣的床幔扯落下来,帐中语声渐渐模糊。
“我为什么要求你……”
“真的不求吗?”
“不求……”
“真的吗?”
“呜……不求……”
……
第二日醒来时,已到了午后。
天空飘起了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北风呼啸穿过回廊,摇曳着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之声。
外间的窗下,锦绣带着几个小宫女,正围坐在小火炉边,烤栗子吃。
寒冷并未影响寝殿内分毫,烧了暖和的地龙,又燃着淡淡的鹅梨香,空气流动,呼吸之间,都是又香又暖的气息。
赵昔微从被子里探出手来。
身上酸痛尚未褪去,衣上仍有他的气息……
她望着帐顶绣着的芙蓉花,唇角不由翘了起来——难怪男人都爱温柔乡,这样舒服的被窝,她也不想起来啊……
那睡到中午就中午吧!
要是外面有人问起来,就说她病了!
反正她称病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翻了个身,正想再睡一会儿时,锦绣在外面听见声响,忙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栗子,掀帘走了进来。
就见一截嫩藕似的手臂放在锦被外面,顿时就大惊,道:“这大冷天的,外面又下着雪,您怎么能把手放在被子外面呢?您寒症才好了一些,万一又侵了寒气,又痛起来可怎么办?”
赵昔微只好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笑道:“这殿内那么暖和,哪里来的寒气?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婆子了!”
“那您可就冤枉奴婢了!”锦绣一笑,伶牙俐齿地道,“这不是太子殿下吩咐了吗?殿下早上起来时,交代了奴婢们要好生照顾着您,还特意说了外面冷,不能让您受了寒,奴婢哪里敢违抗呢!”
“殿下还说了,您要是累的话就继续睡……”又放低声音,“厨房炖着补身子的燕窝粥呢,您得好好调养着。”
“……”
赵昔微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就将衣领拉了拉,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便瞪了她一眼:“你话怎么那么多?还不快服侍我洗漱!”
“奴婢这是为您好!”锦绣嘴里笑着,朝外头吩咐道:“快进来伺候吧。”
立时便有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美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各色衣裳首饰、金银器具等等。
一个个的轻手轻脚,不论是服侍她洗漱还是更衣,都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仿佛她是个琉璃做的娃娃,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似的。
赵昔微却有些不太适应。
她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惯了,就是未出嫁前,还在赵府做小姐的时候,屋子里总共也就四个贴身丫鬟,一些饮食起居上的小事,她都是自己能动手就动手,没有养成被一群人围着伺候的习惯。
后来嫁入东宫,早上醒来李玄夜喜欢帮她穿衣穿鞋,她一开始也有些受宠若惊。
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宫人小心得有些过了头。
她脚尖才一动,还没挨着地,就有人抢先跪了下来,连连道:“太子妃您别乱动,奴婢给您穿鞋袜!”
手臂才一抬,还没够得着床头的架子,就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太子妃您小心,奴婢扶您起床!”
“……”
诸如此类,等她下床,四周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了。
才一抬头,目光微微一扫,那群宫女就已捧着金盆送到了面前:“奴婢服侍您洗手!”
赵昔微把手放入盆中,温热的水漫过手背,暖暖的,柔柔的,她语气就也慵懒了几分,含笑问道:“我只不过是对外说身子不适,又不是真的病了……你们一个个的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这……”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又把视线投向了锦绣。
锦绣便笑着解释道:“这是素玉姑姑吩咐的,说您现在停了汤药,随时都有可能怀上,因此饮食起居一点儿也是马虎不得,这万一要是有了呢?”
“……”
赵昔微无语了一下,摸了摸有些滚烫的脸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啊……”
“那可就说不定!”话音刚落,素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将那瓷白的小碗放在桌上,语气肃然:“您和殿下都年轻,孩子的事可真是说有就有的!奴婢不是跟您开玩笑,您身子骨本就弱,现在又停了药,就得十二分的小心!”
又扫了一眼四周的小宫女,道:“太子妃身边都是些小丫头,奴婢不得不多盯着些。”
赵昔微也知道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又想到自己身上那未解的毒,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但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她突然就有些犹豫了起来:“要不,还是继续喝药吧?”
“那岂不是因噎废食?”素玉忙劝道:“太医不是天天都给您看着吗?实在不放心,还有顾大夫呢!”
提到顾大夫,语气陡然一沉,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赵昔微坐在铜镜前,拿了一对柿子形状的耳环放在耳侧比对了一下,顺口问道:“今日顾大夫来了吗?”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
赵昔微转过头来,面露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回太子妃的话……”素玉和锦绣对望一眼,最终还是锦绣开了口:“顾大夫和他师父一起来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殿下生了很大的气……”
太子殿下生气?
赵昔微也没放在心上,就顺着话继续问道:“然后呢?”
锦绣抿抿唇,为难地道:“后来听说,殿下召见了丞相。”
第494章 你如何解释?
雪越下越大,如浮光流锦,自长空摇落。
宽阔的白玉石道尽头,有一名女子撑伞而来。
她身披着一件大红色绣金斗篷,纯白的狐狸毛掩映着莹润的脸庞,行走时衣摆带起一阵寒风,卷起绿色的裙裾微微荡漾,如风举荷叶,泛起层层清波。
丽政殿戒备森严,上百名执戟武士一字排开,另有无数佩刀侍卫来回巡防,如此重重威压之下,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习惯板着一张冰山似的脸。
但,不经意地一抬头,还是不由得瞪直了眼,轻轻抽出一口凉气。
女子步态轻盈,如春风拂柳,只一愣神的功夫,便已到了殿前。
一群侍卫这才看清来人,瞬间回过神来,反射性地就垂下了眼睛,恭敬道:“前方是政务重地,还请太子妃止步!”
赵昔微就停了脚步,在距离殿门数丈远的地方站住了。
丽政殿是东宫主殿,非重要臣子不得入内,这个规矩她当然不会忘记。
若非今日之事迷惑重重,她也不会贸然过来。
风雪越发紧急,手中的伞越来越沉,微抬起头,便见伞布上面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她轻轻转动了一下伞柄,“扑簌簌”的几下,积雪自头顶摇落,似琼花朵朵飞舞。
锦绣陪着站了片刻,只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得不行。
她看看天,又看看殿门口的侍卫,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姐,这会子雪又大了,不如奴婢去找袁策,让他帮您通传一声?您一直站在这里等,万一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没事,再等等吧。”赵昔微拢紧了斗篷的毛领子,摇了摇头。
突然过来本来就是逾矩,侍卫拦着不让进是情理之中,她没什么好在意的。
锦绣只好宽慰道:“小姐您也别太担心,相爷是百官之首,殿下此番召见,或许是为了国事也未可知。”
赵昔微笑了笑:“我担心他做什么?”
锦绣一愣,心说您要是不担心,怎么一听见太子殿下召见相爷,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赶了过来呢?
又有些觉得无奈,自从那次相爷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小姐生了气,父女关系便疏淡了不少。
要是还能像刚刚回府时那样,多好啊。
锦绣想着就笑道:“小姐不说,奴婢也知道,您心里到底是惦记着相爷的。上次他为您剥了一筐新鲜的橘子,您虽然依旧生着他的气,不肯跟他见面,可转头他走了,您却吩咐我们,将那橘子一个个的晒干做了果茶呢……那橘子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值得您怎么捣腾吗?还不是您心疼相爷的好意吗?”
赵昔微抬头望着银白色的伞骨,默然不语。
锦绣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相爷和徐夫人越来越恩爱,再过几个月,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小姐和相爷怕是只会越来越疏远了。
赵昔微听得叹气声,便侧目睨了她一眼:“我都没发愁,你发什么愁?”
锦绣知道她是嘴上要强,便笑道:“奴婢这是替相爷担心呢!”又压低声音,“殿下今天心情很不好,一会儿您的态度千万要软一些……”
赵昔微点头。
锦绣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生了这么大的气,也不知道和相爷有多大的关系。
万一要真的和相爷生了嫌隙,夹在中间为难的只会是自家小姐。这若是不好好处理了,恐怕还会牵连殿下和自家小姐的感情……
……
殿内,传说中很生气的太子殿下正闲坐椅中,两手指节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淡淡地落在书案之下。
紫衣华衫,玉带金冠,眉间沾了几点飞雪,纵是寄身轮椅之中,也难掩清气纵横。
他眸色微暗,语气低沉:“殿下是怀疑微臣?”
李玄夜笑了笑,随手拿起案头一本卷宗,“啪”地扔了下去。
恰逢一阵寒风涌入,卷宗“呼啦啦”翻起数页,一行行墨色小楷,端正如碑刻。
赵子仪俯下身去,伸长了右手贴在地面去捡。
因腿伤未愈,他身子不太灵活,弯腰的动作有些迟缓,目光一凝,已看清了封皮上的字。
“这是皇后宫中卷宗。”赵子仪直起腰身,眼底微有疑惑。
李玄夜往椅子上一靠,双目微阖,道:“你如何解释?”
赵子仪表情一震,说不出话来。
李玄夜睁开眼,一抹冷意涌上眉间:“为什么?”
赵子仪捏着那本卷宗,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府中看书,收到通传,说太子急召。
他还以为是赵昔微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心急,连披风都来不及穿一件,就这么换了官服匆匆而来。
小厮抬着他的轮椅从马车上下来时,他尚未坐稳,一抬眼,脸色微变:“是你——”
一袭青衣,满头白发。
寒风瑟瑟,那人立于长街,仙容道骨,宛如世外青竹。
“是,我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眉眼间隐有敌意,“一别多年,师弟可好?”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轮椅上,一抹讶然自眼底闪过,旋即作惋惜状:“师弟这双腿……”
“我还好。”
赵子仪掸了掸衣袖,迎着他的目光,从容回答:“师兄当年不辞而别,让小弟好生挂念——”视线上移,落在了他的发间,长眉微微一皱,亦作关切状:“师兄这头发……”
四目相撞,两人皆是一怔。
别后重逢,昔日少年都变了样。
一个废了腿,一个白了头。
岁月无情,谁也没资格嘲笑谁。
还是赵子仪先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轻轻一咳,这才注意到他身侧的顾寒苏,眉心立即一紧,神色间不复之前的从容:“东宫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太子妃病了?”
相逢的喜悦本就淡得可怜,这么一句话,立时就冲得一丝都没有了。
柳寄山双眉一拧,那敌意和怒意又翻涌而来:“发生了什么事,师弟难道不知道?”
赵子仪面有疑惑:“我知道什么?”
顾寒苏欲言又止:“丞相,您进去了就知道了。”
“难道是微儿……”赵子仪一个激灵,立即一拍轮椅的扶手,呵斥左右:“快!推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