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我是你的女人
厨房内,素玉带着一众小宫女站在廊下,目光却止不住地往门内飘。
不是她们不懂规矩,而是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这都快二更了,太子妃不好好在寝殿服侍殿下,怎么突然跑到厨房熬粥来了呢?
难道又吵架了?
可哪次吵架不是太子殿下先放低身段,又是哄又是道歉的?怎么这次太子妃竟然干起了下人的活儿……
太子殿下呢,这次竟然没有低头?
素玉就想到了上次不小心送出去的一瓶酒,原本她是个好心,想着本来就是陛下赏赐的……能哪料却办成了坏事。
事后太子妃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她以后不可擅作主张。
可太子殿下却把她叫去书房,语气冷冷地训斥了一通。
说,孤既然指派了你过去服侍太子妃,便是为了让你好好服侍她,不是为了让你充当眼线盯着她。
又说道,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孤希望你能懂得做事的分寸。
素玉当即就是冷汗直冒,恭敬领罪道:“奴婢从今以后,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太子妃。”
虽说此事她没有恶意,但到底是心里没把太子妃当成主子、而是当成太子的附属品,才会犯下这样的错。
也是通过此事之后,她才慢慢地品出来一个事实:
太子妃在太子殿下心里,这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呐!比当年皇帝对皇后还要珍重许多!
若皇帝能做到这样事事上心,皇后又怎么会芳华早逝,以至于到现在都无人知道真相呢……
忽然一阵寒风穿过回廊,素玉只觉得身上一冷,猛地一个激灵,就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天家秘事,虚虚实实,孰是孰非,又怎么是她一个奴婢能琢磨的呢?
她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背,又将清明的目光投向了那灶台旁。
那深受太子爱护的太子妃,正站在灶台边,挽起了面料精细的衣袖,露出嫩藕一般的手腕。
本就是个病弱的娇娇美人儿,这厨房的活儿又累又乏,要是一通这么折腾下来,又落下个腰酸背痛的,太子殿下岂不是又要训斥她这个掌事宫女?
可下个一瞬间,素玉便看得心底猛然一震。
动作麻利,下刀灵活,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那一块鸡肉就切成细细的丝,再用碧玉色的小盘装了,洒上细腻的糯米粉,又抹上调制好的酱料,如刚刚抽条的柳芽儿一般均匀滑嫩。
素玉心里暗暗赞叹,果然是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怪不得太子殿下如此珍爱!
正看得出神,却见她忽然偏过头,露出半张莹润小巧的面容,如初春之花,明亮而璀璨。
素玉是个机灵的,忙上前帮她理了理散落的一缕发丝,柔声道:“太子妃您先歇歇,剩下的活儿就由奴婢来做吧……”
赵昔微也没想一直呆在厨房,便笑着交代了几句,然后洗了手,便往寝殿而去。
李玄夜是对她挺好的。
但这种好,也是有所保留的。就比如,他会瞒着她一些事。
若仅仅是对于朝政大事,她也不会多做留意,毕竟她也没什么兴趣。
但今天这事关系到了自己的身子,她就算是想装傻,也不能了。
既然直接问得不到答案,或许她也是可以巧取的……
所以,从厨房半途折返回来,她有意留心了一下屋檐。
原先守在这里的暗卫,不见了。
沿着游廊走近两步,便见袁策从寝殿内躬身退了出来,在看见她时,忙又拱手行了个礼:“太子妃……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赵昔微假装随意问道,“这么晚还要出去?”
“啊……不是,这个……”袁策挠挠头,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含糊其辞地道:“忽然有些肚子饿了,去吃个宵夜!嘿嘿,宵夜!”
“这样啊……”赵昔微抿唇一笑,道:“厨房还有一碗炖好的羊蹄羹,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让人给你端去尝尝?”
“不了不了!属下忽然想起,娘亲还留了一碗柴鱼花生粥,属下现在就回家去吃了它!”袁策摆摆手,生怕赵昔微再说下去,施展轻功,身形一掠,倏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赵昔微心里就更加确信了几分。
李玄夜肯定瞒着她在调查什么……
“殿下……”赵昔微步入寝殿时,便含笑道:“我刚刚遇到袁策了!”
李玄夜拉过她的手,将微凉的指尖,放在掌心不紧不慢的揉着。
“殿下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赵昔微倚在他身边,继续问道。
李玄夜扯开被子,将她卷进了怀里,又顺手把她鞋子脱了,摸了摸足尖和脚心,答非所问地道:“一身都是冷的,你去厨房雕冰了?”
被窝里暖烘烘的,让他身上清冷的香气也甜了几分,赵昔微干脆四肢都缠在了他怀里,十分贪恋地嗅了嗅,又攀着他的脖子吻了吻,然后抬起眼眸,盈盈地望着他。
李玄夜被看得心底就软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一边暖着她冰凉的脚,一边道:“我让他去调查裴才人的酒,之所以没告诉你,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赵昔微把冷冰冰的手放在他领口,他的体温暖着她,让她舒服得弯起了眸子,语气随意道:“那现在到时候了吗?”
李玄夜将她抱紧了一些,想了想,认真地看着她,柔声道:“暂未。”
“……”
赵昔微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还真是个柳下惠……
美人计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即使现在这样抱她在怀里,他依旧能坚持自己想坚持的事,没有一点儿退步。
她勾住他的脖子,一双眸子能化出水来,柔软而沉默,一寸寸地漫过他的心间,似乎要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将他包围。
李玄夜眉间浮上一抹复杂之色。
赵昔微心中一动,指尖轻轻摸着他的喉结,低声道:“李玄夜,你说过,我们两个是夫妻,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论发生什么,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身边。我是你的女人,我信任你、依赖你……爱恋你。”
她垂眸掩去羞涩,再抬眸时,明亮坦荡:“那你呢?”
“殿下宠我、护我、珍惜我,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很感激。”她温柔地亲了亲他的下颌线,“可你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任?”
李玄夜深深地凝望着她,心潮忽然汹涌了起来。
可这种汹涌的情绪背后,却是更加无法言说的两难。
他很想问她:“若这一切是你父亲操纵,你该如何面对?”
第420章 真相只有一个
赵昔微偏头望向了枕边,大红色的枕巾上面绣着鸳鸯并蒂莲的花纹,让她心中更加酸涩。
李玄夜沉默着看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微儿,生气归生气,不要说气话——”
“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赵昔微打断他的话。
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指松了松,改为抚摸她的脸颊,温声道:“是,我是没有告诉你,但是你不要乱加揣测。”
“是啊!我不能揣测!”赵昔微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嘲讽:“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我却不能怀疑你!”
“赵昔微!”李玄夜倏地坐起身来,“你是太子妃,要以大局为重!”
“哐当”一下,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心头,赵昔微猛地惊醒。
他静默片刻,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微儿,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能说自然有它不能说的原因。不只有现在这一件,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不是谁想知道就一定有解释,也不是谁想追究就一定有真相。你是太子妃,要学会接受这样的情况,不仅如此,你以后还要学会处理这些复杂的事情,我不可能总是有空陪着你哄着你……”
赵昔微静静地看着他。
李玄夜坐在她身旁,语气平静而肃然:“你我不是普通夫妻,我们之间除了夫妻情分,还牵涉到前朝与后宫。有些事,即使感到委屈和伤心,也只能选择隐忍和沉默。因为并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有个结果,也不是什么事都要有个对错。”
赵昔微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一回事。
在大婚的那天,她自以为已经做好了成为一名合格太子妃的准备,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远远不够。
那些大道理,听别人说,和自己亲身经历,完全是两回事。
她轻轻合上了眼睫,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别说是你,就算是父皇,还有我母后在世的时候,也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
赵昔微睁开了眼睛,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李玄夜笑了笑,又道:“很多人都会觉得,手掌大权可以想杀谁就杀谁,想灭谁就能灭谁——不可否认确实如此,但,这是朝堂,不是江湖,杀人不是手起刀落血溅五步,杀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要不要杀一个人,并非是这个人做了多大的恶,而是看杀了这个人能得到什么。就比如王家作恶多端,父皇为什么一直隐忍?因为除掉王家势必掀起一阵惊天波浪,甚至会有无辜之人卷入其中,轻则血流成河,重则江山离乱。执掌天下,要的是万世太平,要的是万民臣服,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喜怒而杀人、导致无辜百姓受难,那又怎能算是天下之主?”
“所以,为什么这些事不能告诉你?因为你是太子妃。”李玄夜目光平静,淡淡道:“为了大局,很多事你不能忍也要忍、不能受也得受,明白了吗?”
他说得确实没错,他是太子,她是太子妃,为了顾全大局,有些事他没有必要说,她也没有必要知道。
赵昔微张了张嘴,又觉得有些多余。
他要隐瞒的不会只有这一件,还会有成千上万件。
或许如他所说,她应该学会忍受。
她低头想了片刻,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话,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只道:“那我中的是什么毒?”
李玄夜眼神微沉,静静地凝视她片刻,忽然勾住她的下巴,又吻了上来。
不是安抚,不是柔情,而是意图昭昭的撩拨。
赵昔微很快就陷入了丢盔卸甲的境地,头昏脑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坠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吻,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唯一的光和温暖。
她手臂软绵绵地攀着他的肩,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
情潮汹涌,就在她以为他会进行下一步时,他却忽然放开了她。
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来不及思考,顺势跪坐在床榻上,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又吻了上去。
但,却被人轻轻捉住了肩膀。
“现在明白了吗?”他语气低沉。
相似的亲密,相似的感觉……
她顿时反应过来。
她中的难道真的是……
李玄夜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所以现在肯信我了?”
赵昔微本来还在发呆,经过他这一提醒,就又想起了方才两人的争吵,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信你?”又想到他刚刚那番顾全大局的话语,忽然就有一个可怕的直觉涌现,“殿下怀疑这事牵涉到了朝堂?可给我下毒怎么能牵涉到朝堂?”
话一出口,忽然怔住。
能让李玄夜如此讳莫如深的,肯定不是太后,也不是裴家,更不是顾家。
那么真相可能只有一个……
她脸色刷地一白,刚刚缠吻过后,身子还有些乏力,只好紧紧地攀住他的肩:“你是说——”
“赵昔微!”他掰开她的手,让她坐正了身子,语气隐隐不耐:“我说过了,不要胡乱揣测!”
“我……”赵昔微还没从上个问题中缓过劲来,被他这样忽冷忽热地一刺激,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垂着手,漫无目的地捏紧了衣袖。
“赵昔微。”他蹙眉看着她,表情冷峻:“刚刚跟你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
赵昔微回望着他,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她缓缓收回手臂,紧紧地搂住了自己。
他没再像以前那样抱住她,没再像以前那样暖着她,只淡淡看着她冷得扯住被子往身上裹,缓缓地道:“你这样,怎么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赵昔微猛地抬头,对上了他审视的目光。
才压下去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部都跳了出来,她忽然有些疲惫。
算了……
她抿唇笑了笑,扯过被子侧躺了下去。
李玄夜沉默地坐在床榻外侧,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什么,可她也没心力再去管,因为她现在——很冷。
像是突然掉入冰潭深处,彻骨的冷意从脚底而生,沿着骨头蔓延至全身。
她紧紧地裹住了被子,试图驱散一点寒冷。
手指蜷缩了起来,双腿也蜷缩了起来,后背紧跟着弓成了一团,她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了被窝里。
可却是于事无补,她整个人像是突然之间失了温,再松软的被子,一贴近她的身体也变得跟冰块一样,得不到一点儿渴望的温暖。
被他抱着睡习惯了,又怎么能不想念那火热的怀抱?
心念才一动,床榻外面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接着就有一阵熟悉的暖意袭来,是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一刻钟之前还在缠绵亲吻,两刻钟之前还在肌肤相亲。
而现在,同一个被窝,却是两片天地。
他有他的暖,她有她的冷,互不相通。
“你这样,怎么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她想起他的话,觉得确实有点不合格……
不就是冷了点儿,难道没了他的怀抱,她连觉都睡不成了吗?
片刻之后,她发现,还真是睡不着了。
疼……
腹部如撕碎一般的疼。
寒症又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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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乡下,笔记本充电器被人不小心烧坏了,在某东和某宝同一时间各买了一个……等得望眼欲穿,终于某东下乡比较快,提前送到了……
第421章 失宠的太子妃
翌日,当第一缕晨曦照进寝殿,宫人们发现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那就是,太子殿下不理太子妃了!
起因是天没亮的时候,守夜的小宫女们发现,太子妃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
而当她们端着水盆进去服侍洗漱时,又发现更惊讶的事——这次太子殿下竟然没有给太子妃穿鞋袜!
这样劲爆的皇家秘闻,自然是没人敢直接议论,但打探秘密是人类的天性,不到一个时辰,几乎所有在寝殿服侍的宫女就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心情都不好,当差的时候注意点。”稍微有点资历的大宫女,便会好心地提醒一下不够老练的小宫女。
“噢,我晓得啦!”那天真的小宫女就点头如捣蒜,“是不是太子妃跟太子殿下又吵架啦?”
“可不能乱说!”大宫女忙扯过小宫女往墙角一藏,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把脸沉了下来,警告道:“我可没告诉你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吵架了!只是告诉你他们两个心情不好,让你当差的时候机灵一点,别呆头呆脑的往跟前凑!算了,你去跟素玉姑姑说一声,让她调派你去厨房烧水吧!”
“那,那好吧!”小宫女被大宫女的严肃吓得脸都白了,忙一溜烟似的就溜去了厨房,又把自己领会的意思偷偷传给了相好的小姐妹:“在寝殿负责擦地的柳芽姐姐告诉我,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不说话了!”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负责在厨房烧火的小宫女就愣了一下,然后抹了抹额头,留下一脸的柴灰,问道:“是不是吵架了?”
“嘘!我可没说这话!”小宫女打了一瓢水,踮起脚往锅里倒,压低声音跟烧火的小姐妹说:“你一会儿去送水,遇到银宝和锦绣两个,千万嘴甜一点,不然少不得被她们教训哩!”
“嗯嗯!谢谢姐姐提醒!”烧火的小宫女抓起一把豆秸塞进了灶膛,然后拿了小扇子扑扇了起来,看着火烧得旺旺了,这才揪着空儿跟姐妹聊天:“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有别的女人了?”
“你这烂嘴的!”打水的那个拿着水瓢就往姐妹头上敲了一下,“我们可都是在太子妃寝殿当差的,可盼着点太子妃好吧!否则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哎哟哟,豆花姐姐你轻点行不行!”烧火的宫女抱着脑袋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是瞎猜的吗?上次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吵架,不就是因为那十二个美人儿吗?”
“哎!那可不知道了!”豆花吭哧吭哧提了一桶水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总之咱们都要机灵点,千万别闯了祸才是正经!”
“豆花姐姐说得对!”小宫女连连点头,等去柴房劈柴的时候,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关系好的小姐妹。
于是,等到了吃早膳的时候,“太子妃失宠”的消息,就跟长了脚的风似的,已经暗搓搓地在整个东宫游走了好几遍。
最后传到锦绣耳朵里时,吓得她差点没把手里的食盒给摔了。
提着一颗心踩着小碎步飞快走近寝殿,却见殿门虚掩,安静得落针可闻。
素玉老远就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太子殿下正在里面。
锦绣忙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素玉身侧,互相见过礼后,才做了个手势,问:“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怎么了?”
素玉知道锦绣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又是最看重的心腹,便也不想卖关子,压低声音道:“两个都在里面呢,比起太子妃,我瞧着太子殿下的心情更不好。”
锦绣心里“咯噔”一下。
太子殿下的心情更不好,那可不就是和外面小宫女传的谣言对上了?
可不就是说,自家主子失宠了?
她惶恐地望向素玉,用最低的声音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素玉凝重地点了点头,关切地看着她:“估计且闹着呢,你先就别进去了。”
“多谢姑姑。”锦绣又道了一声谢,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是一路跟着自家小姐过来的,见识过赵昔微这一路的不容易。
小姐现在正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时候,倘若又失去了太子殿下的宠,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锦绣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是该好好劝劝自家小姐了……
夫妻嘛,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相处得更融洽一些。
而此时,被所有人认为失宠了的太子妃,正被太子殿下抵在榻上审问。
“寒症复发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玄夜一手帮她揉着肚子,一手撑在她肩头,借此阻止她想逃跑的念头。
赵昔微只好困在他臂弯之间,抬眸笑看着他,道:“我已经不痛了,殿下还要揉吗?”
昨夜她是痛得挺难受的,几次咬住被子才没发出声音来。
许是疼痛让人脆弱,又或者是习惯使然,整整一夜她都没睡着,一直在等待,等待他会把她拥入怀里,像往常那样用掌心温暖着她冻僵的身子。
但一直眼睁睁的看着蜡烛燃尽,天边透出一丝乌金色,他还离她有着半尺的距离。
既然睡不着,也没有强撑着的道理。
她便起身唤了宫女进来洗漱,又吩咐了人去煮一碗药汤来。
她这段时间几乎每日都是两碗药,宫女就也没多想什么。
但太子殿下醒来一看到她在喝药,就皱了眉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喝的药了,毕竟那都是他亲自交代了人开的药方。
只拿过来轻轻闻了一下,便是脸色大变,连衣带都顾不上系好,便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摸了摸额头又捏了捏手心,见有点冷冰冰的,心里更是一紧,忙问道:“寒症又复发了?”
赵昔微捱了一夜,再多的痛楚和委屈,也已经全部消化了。
本身她也不是个多脆弱的人,只是觉得他对自己特别好,也就被唤醒了小女儿的娇气一面。
这么一夜的无助和冷落,仿佛便是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淋雨受辱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赵昔微。
她悄悄向后移动了半步,含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刚刚喝了药,现下已经好了!”
第422章 贴身伺候
李玄夜被噎了一下。
她身子向来就不好,他为什么要为了一句话冷落她一夜?又想到这一夜也不知道她有多疼,他是见识过她寒症发作时的痛楚的,可昨夜竟然一声不吭,没半点儿动静……
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顿时就更加自责了。
“寒症复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把赵昔微抱着放在了榻上,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见她全身都已经穿戴完毕,不免有些郁闷……
怪只怪自己昨夜一直没睡好,天亮了才合眼,一觉醒来已经迟了,现在想要给她穿衣穿鞋示好一下也不能了。
赵昔微身子一滑,就从榻上溜了下来,还没站起身,又被他捞了回去:“身上不舒服还乱跑!”
“我已经好了!”赵昔微被他禁锢在怀里,他的手掌温热有力,从衣衫轻轻探入,贴在肌肤上,温度比她的要高一些,按揉的力度也刚刚好,多一寸嫌重,少一寸嫌轻,不紧不慢,让她一时也有些舍不得拒绝。
送上门的享受,不受白不受!
但赵昔微这么靠在榻上让他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惊奇地发现最后一丝疼痛也消失了。
既然不痛了,也就不需要再辛苦太子殿下了!
她抿唇微微一笑,手指轻轻一推,对太子殿下道:“我已经不疼了,殿下还要揉到何时?”
李玄夜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中刻意的冷淡,可又惦记着她身上正痛着,再加上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便笑道:“微儿想要我揉到何时,我便揉到何时!”
这殷勤小意的模样……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昨夜是如何翻脸不认人的了?
赵昔微呵呵一笑,停了挣扎,转而往榻上躺了下来,大大方方地把身子放在了他面前,道:“那殿下想揉到什么时候,就揉到什么时候吧!”
李玄夜:……
他倒是想一直揉,但马上就有一堆大臣要过来崇文殿议事……
他只不过是愣了一瞬,那躺在榻上的美人儿就作势欲起身:“殿下公务繁忙,妾身还是不浪费殿下的时间了罢!”
“没事!没事!”太子殿下眼疾手快,忙按住美人儿的腰身,又怕自己太重力了,改为轻轻地托着,将她重新放在了榻上,笑道:“公务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微儿!”
情话动人心……
赵昔微仰躺在榻上,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堆让她脸红心跳的情话。
其实也怪不得她险些陷进去,他生了这样一张脸,即便是冷着脸什么都不说,都足以让人心动。
可偏偏他对别人有多冷,对她就有多热情。
这种反差之下,她沦陷得差点失去自我,也实在是正常……
就比如现在。
谁能想到,在朝堂上那冷酷无情的太子殿下,现在正蹲在榻边,为她按揉着双脚呢?
他的缺点本不多,而最明显的一个优点便是,对人付出时很舍得。
该如何去描述这种微妙的感觉呢?
这是一种足够自信的付出,就好比老天爷要出太阳,压根不会在意是不是有人会抱怨,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会咒骂。
华丽丽的阳光普照大地,炫目而张扬。
这是一种天生的底气。
很多人没有。
赵昔微自认为也没有。她不仅在感情上没有,在亲情上也没有。就比如她要对一个人好,是不会这样炫目张扬的。
因为她遭受过冷眼,背叛,嘲讽,伤害。
这些过往的种种经历,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让她知道,不要轻易对一个人好。
所以,每次在付出之前都会反复确认、观察、思考,直到认为这个人值得,才会循序渐进的去付出,等一旦认定了对方值得,那么她的付出便不会轻易收回。
可李玄夜不是,他对她的好,似乎不经过任何深思熟虑,是那种什么时候想对她好,就可以随时随地对她好,不需要反复推敲,不需要反复思考,付出时潇洒而利落,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可他的好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不高兴了翻脸就无情。
赵昔微也算是领教过了几次,比起头一次她差点心死如灰的反应,这次她也算是有了一点抵抗力……
至少她没再心碎落泪了。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这双手,既提得了剑,也握得了笔,而捏起腿来也还是十分不错的。
赵昔微本来一夜没睡好,浑身有点酸疼,被他这样揉捏了半个时辰,简直像浑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舒适……
她垂着两条小腿,足尖悠悠晃了晃,眸光斜斜睨了一眼太子殿下。
李玄夜倒也不装傻,掌心立即顺势而下,拢住她脚尖轻轻揉了起来。
脚趾头白生生的,带着一抹淡淡的粉色,一个个似那未绽放的莲尖一般,可爱至极。
太子殿下揉着揉着就有些心思浮动了起来,指尖轻轻挠了挠脚心,仰起脸看着榻上的美人儿,低低笑道:“孤的贴身伺候,微儿可还满意?”
赵昔微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点头:“勉勉强强!”
李玄夜站起身来,在她身侧坐下,捏了捏她鼻尖,轻笑道:“那微儿晚上帮孤也揉揉好不好?”
赵昔微翻了个身,漫不经心地道:“等哪天心情好了再说吧!”
至于哪天心情好,那可就不好说了!
李玄夜听她这话,笑意就收了收,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个圈,就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恨恨道:“你这女人好记仇……不过是昨夜跟你生了一下闷气,难道要惦记一辈子么?”
赵昔微抿唇一笑,粲然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殿下这话可是冤枉我了!”
“是是是!微儿没生气,是我生气!”李玄夜彻底没了脾气,“微儿不跟我一般见识!”
赵昔微静默了一下。
李玄夜向来认错都很积极……
可那又有什么用,他认定的事,不会为任何人更改,只有别人为他改变的份。
她这一微妙的变化,李玄夜看得分明,又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低语道:“微儿消气了吗?”
赵昔微疼得抽了一口气,他便立即松了口,道:“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带你去河边看烟花好不好?”
第423章 朕为天下主
紫泉宫殿锁烟霞,碧瓦朱墙缭飞花。
赵昔微跟在内侍身后,穿过梅花飞舞的宫道,行至紫宸殿向皇帝请安。
皇帝正由淑妃服侍着在喝药,看见她在阶下见礼,便吩咐左右道:“太子妃来了,去把那盘樱桃毕罗端来!”
又笑呵呵地向她招手:“这是青州进贡的新品,今早才送到宫里,还没来得及送去东宫。”
碧玉盏,红樱桃。
上面撒了金黄的桂花蜜,入口香软酸甜,十分令人惊喜。
赵昔微忙躬身道谢:“多谢陛下厚恩。”
“陛下真是偏心!”淑妃将药碗放在案上,笑道:“这樱桃臣妾连见都没见过!”
皇帝睨了她一眼:“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抢吃的?”
淑妃娇嗔道:“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嘴馋!”
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手一指旁边的宫人:“两位小公主必定饿了,吩咐伺候的嬷嬷们,取羊乳炖两份鸡蛋羹送过去!”
赵昔微坐在下方,看着皇帝带笑的面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有时候,一个男人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和他坐在什么位置无关,和他是什么身份也无关。那些所谓出于苦衷不能付出亲情的,只是负心的托词罢了。
她正思忖,皇帝略带意外地问:“太子怎么没一起过来?”
赵昔微敛了神色,笑道:“太子殿下一早就去了崇文殿,应是和大臣们在议事。”
“哦。”皇帝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淑妃察言观色,忙斟了茶奉上来,柔声道:“太子要打理朝政、还要忙于课业,这读书习武都不能落下,眼下又到了年底,自然是比平日要忙些。”
“是啊!”皇帝目光在赵昔微脸上扫过,一语双关地道:“只要孩子们能和和睦睦的,这比什么都强!”
赵昔微忙应了一声“是”,顺从地道:“儿臣谨记陛下教诲。”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乖巧十分满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太子自幼在朕身边长大,性格未免任性好强一些。你们又是年轻夫妻,少不得有些磕磕碰碰,若是在他那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跟朕说,朕必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说完,就乐呵呵地看向赵昔微。
赵昔微怎么会傻到在老子面前告儿子的状?
便微微一笑,回答道:“殿下是比别人略好强些,但论心胸气度,却是极其开阔宽容的,不曾让我受过什么委屈。”
“你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朕是担心他欺负你!”皇帝嘴上虽然句句都在说太子的不是,但听到赵昔微这么说,还是笑得十分开怀,甚至隐隐有些骄傲的意味。
见她碗里的樱桃只吃了两个,又吩咐曹德:“去御膳房,让他们送两份糯米糕来,要和上次口味一样的。”
这才转头对赵昔微随意道:“糯米糕甜软可口,像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多半都爱吃。然这东西看似甜软,实则黏腻难消,因此到了朕这个年纪,哪怕心里再喜欢得紧,一年到头也就只敢吃那么一口。”
说话间,晶莹剔透的糯米糕已经端了上来。
赵昔微听出皇帝话里的弦外之音,便没有动筷,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淑妃就笑着打圆场:“陛下放心,她还小,正年轻,这甜软的东西多吃两口也没什么。”
皇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意有所指地道:“正是因为两个都年轻,朕才放心不下啊。”
“这人年轻的时候啊,总觉得要越甜才越好,恨不得蜜里还要调油。等到老了才知道,一生能吃到的甜,拢共也就只有那么几口——”他放下了茶盏,表情淡淡看过来,”酸甜苦辣咸,人生有百味,太子妃可明白?”
赵昔微抬眸凝望着皇帝。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平易近人,尽管是有着若隐若现的训诫之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压迫感,反而更像是一个普通父亲对着小辈的谆谆教诲。
她静静地琢磨了一下,才恭敬地回答道:“古人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而不谋百味者,便不足谋一食。陛下是为天下主,享受万民供奉,自然是尝遍人间百味。儿臣虽未尝遍百味,却也懂得一食一味皆是陛下恩赐,不敢挥霍浪费。”
“朕为天下主,自然要尝遍人间百味……”皇帝缓缓重复了一遍,他似乎对赵昔微的回答十分满意,笑着唤道:“曹德!去把蜀地进贡的二十匹蜀锦,赏赐给太子妃!”
曹德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对皇帝的脾气已经是了如指掌。
见此神情,心知皇帝是真高兴了,于是忙躬身应了,又喜气洋洋地道:“陛下,总共就只有二十匹,您是全都赏赐给太子妃吗?”
皇帝就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心疼了?”
“老奴不敢。”曹德嘴角翘了翘,又看向赵昔微,笑道:“太子妃真是有福气,这蜀锦整个宫里现存的也就只有五十匹呢!”
大概是他的笑容太亲切,赵昔微跟着也跟着笑了起来,正要行礼谢恩时,廊下突然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太子殿下。”
赵昔微笑容一凝,李玄夜已大步迈了进来,躬身给皇帝请了安,眼神却瞥向了一旁的赵昔微。
四目相撞,赵昔微下意识地就垂眸不去看他。
李玄夜微微一愣,也飞快地移开了眼,一瞬间,气氛有些莫名的冷淡。
皇帝不由多打量了两人一眼。
这边这个呢,表情看似冷淡疏离,可却隐隐有着一些焦躁,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是在关心。
而那边那个呢,低眉敛目,看似温顺,实则却带着几分倔强。
知子莫若父,皇帝目光扫来扫去,就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两个,必定是吵架了!
而自家的儿子,是下不来台了——那怎么行?!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将目光看向了淑妃:“太子妃今日进宫,是来与你商量宫宴事宜吧?”
“正是呢。”淑妃也是个玲珑七窍心,就牵起了赵昔微的手,从善如流地道:“方才忙着服侍陛下喝药,竟没来得及过问,不如请太子妃移步,去珠镜殿喝杯热茶,咱们慢慢聊,如何?”
赵昔微想起刚刚离开东宫时的一幕,一时也不想再看见他。
第424章 掌中雀
“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带你去河边看烟花好不好?”当时,李玄夜讨好地问她。
赵昔微轻笑道:“除夕不是有宫宴吗?我还要协理淑妃娘娘准备宫宴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给他台阶下的。可一想到他那句冷硬的话语,心里就有些发堵。
李玄夜眸光沉了沉,转而又笑了起来,锲而不舍道:“宫宴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走个过场,敬完酒我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那也不行。”赵昔微道,“我还要准备铺子的事情呢!”
经过这次争吵,她越发明白了一个事实:越是没有坚实的后盾,就越要努力给自己造一个后盾。那种天下之大、无家可归的感觉,她已经体验了太多次,不想再体验了。
李玄夜突然沉默了一下,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语气微冷:“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你确定不跟我一起过?”
这语气和表情,赵昔微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确定,他又生气了。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气量小的人。
像这样为了一句话而频繁生气,这不太像是他。
也许是她的追问触碰了他的底线,也许是她这个太子妃确实不够合格……总之,赵昔微觉得两人的相处还不如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时虽然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却没有这样多的摩擦。
她本想继续拒绝,可一看他眸光半敛,似在期盼着什么,心里就软了一下。
她趴在榻上,手臂半撑着身子,笑问道:“殿下和我的第一个除夕,有什么特别吗?”
“赵昔微!”他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赵昔微才软下去的情绪,又被勾了起来。
她或许不是个合格的太子妃,但她自认不是个任性的女人,他不想告诉她的事,她心里再介意也没再追问。怎么到最后他还是不满意?
赵昔微抿着唇,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玄夜显然是气到了,冷冷笑了一声:“你是我的太子妃,不跟我在一起,想去做什么?我若不同意,你又能去做什么?
赵昔微只觉得“砰”地一下,如从高空坠落,心脏猛地一紧。
“李玄夜!”她从榻上坐起身,抓住他的手臂急急道:“你说过的,不会拘束我的自由——”
见她在意的竟然只是这么一件事,李玄夜突然有种被人彻底忽视的感觉。
他这么捧着她、护着她、宠着她,换来的却是忽视?
他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冷笑道:“赵昔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太子妃的身份?”
赵昔微此时已经来不及去计较他话里的情绪。只觉得整个脑子里回响的只有“我不同意”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没有任何杀伐决断的意味,却如一柄无形的利剑,生生地斩断了她一切的念想和希望。
“我若不同意,你又能去做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盆冰水,兜头兜脑地泼在她身上,让她全身每一块骨头都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所得到的一切自由,仍是在他的手掌心绕圈。只要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了轻轻一捏,她就只能束手就擒。
曾经的恩爱甜蜜,那情意绵绵的过往,那曾经被他点燃的炙热和希望,
都因这一句话,瞬间变成云烟,一点点的湮灭在风中。
“殿下说得对。”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情绪被压下,只余一抹淡淡的失望,“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作为太子妃该做的本分!”
埋藏在心里的话语,如洪水冲破河堤,在这一刻终于悉数吐了出来:“我不该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该有自己的情绪,我只需要做到服从你、配合你。我要听你的话,顺你的心,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你不想我去做什么,我便不能做什么,你想要告诉我的,我就得好好听着,你不想告诉我的,我就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
李玄夜心头一震,仿佛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昔微等了他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
“当初那个雨夜,你说带我回家……你说会给我自由,你说只宠我一个……”她垂下眼睫,语气骤然变低,“那时我以为,自己会是你的心上人,却没想到,原来只是你的掌中雀……”
李玄夜沉默了一瞬,缓缓道:“我只是想保护你——”
赵昔微猛然抬眸。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如往常那样拥她入怀,但最终却是轻轻落在她肩上,以一种克制的姿态与她交流。
“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不卷入其中。”
“你是太子妃,我是太子,我们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样无拘无束,你也不能像普通女子那样随心所欲——”
“现在朝堂并不太平,各方势力都在争斗,太后手中的兵权一天没交回来,你我便一天不能高枕无忧,还有裴家、顾家,甚至你们赵家,谁能保证最后不被殃及?我不想你靠近这些,更不想把你牵扯进去……”
他叹了口气,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微儿,太子妃不好做,但你要努力适应——”
赵昔微静静地听他讲了半晌,最后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心里忽然有些淡然:“殿下说了这么多,还是要我听话,对不对?”
他眸光幽寒地盯着她,道:“赵昔微!”
她淡淡一笑,冷静地道:“请殿下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李玄夜周身气息骤冷,放在她肩上的手指,捏紧又松开,复又捏紧。
赵昔微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掌中雀,活得再快乐,也始终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片天空。
她静默地等待着,等待他的怒火和宣判。
但他最终却是将情绪一点点地忍了回去,直到眼底的冷意全部散去,他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掌中雀?”他轻笑了一声,指尖暧昧抚过她的红唇,俯身冷冷道:“我倒还真有点想!”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赤.裸/裸的话语,而他的呼吸就在鼻尖,赵昔微就算刻意不去想,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骨子里的倔被激发了出来,她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开口,只冷静地与他对视。
僵持了片刻,最终是他松了手。
第425章 生如鸿雁
一个大好的早晨,就这么用来吵架了。
赵昔微随便喝了一碗粥和半块香煎鱼,决定还是出去透透气的好——他不准她出宫,那她进宫总可以吧?
她手头还有宫宴事宜要和淑妃商议呢!
谁能想到,才来到紫宸殿两刻钟,李玄夜也过来了。
要不是有淑妃和皇帝解围,她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太子妃发什么呆呢?”淑妃亲自端了红漆托盘走过来。
她生得玲珑婉约,身披一袭淡粉色纱裙,手臂缠着春水绿的披帛,纤腰款款,从中庭走来,犹如新绽花朵,摇曳生姿。
她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柔声道:“我看你早上似乎没怎么用早膳,便吩咐人去小厨房做了些点心,这淡红色的是藕粉山楂糕,那淡绿色的是水晶绿豆糕,用来开胃最好不过。”
赵昔微目光落在那糕点上,天青色的瓷盘,红绿相间的糕点,一团团玉雪晶莹,瞧着浑圆可爱,令人食指大动。
但小公主中毒之事才过去不久,她还真不敢随便吃淑妃宫里的东西,便笑道:“娘娘怎么知道我没用早膳?”
淑妃似乎看穿她的戒备,提起银筷自己夹了一只吃了,温柔的眉眼微微弯起,道:“你和太子殿下正闹矛盾,怎么还能吃得下东西?”
赵昔微怔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淑妃含笑瞥了她一眼,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绣活儿,玉指翩跹,银针飞舞,满池娇的花纹已现雏形。
“娘娘的手艺真好。”赵昔微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我没别的什么擅长,除了在女红上面还算有点进益,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点针线活儿,不至于让自己成个废人罢了!”
淑妃做起针线来十分认真,仿佛手上捏着的不是针线,而是她毕生最得意的荣耀,她动作飞快,缕缕丝线在指尖来回穿梭,一朵朵荷花悄然绽放,新鲜得好似才从碧波荡漾的池塘里钻出来。
赵昔微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娘娘太谦虚了,针线女红也需要天赋,我就怎么也学不好。”
“听你父亲说,你熟读诗书。”淑妃略停了停走线的动作,笑道,“你这可是随了你生母,当年沈玉清也是个不爱针线爱诗书的。”
“我娘亲?”每次来到淑妃这里,她都会跟自己提起娘亲。
“是啊。”淑妃欣赏了一下绣好的图案,笑道:“京城大家族的贵女们,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琴棋书画自是不必说,有的甚至还精通骑射武艺。而你娘亲则是翘楚中的翘楚,当年你外祖父就她那么一个女儿,你娘亲从小就有才女之名,沈家家风又开明,她自小便是女充儿养,学了一手好医术,又有一身好文采……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连累了她的命运……”
赵昔微无意识地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意思?”
淑妃敛了笑意,表情淡了下来:“你生母医术了得,文采出众,别说是在女儿之中十分出色,便是男子也少有能比得过她的。我不瞒你说,论才情天赋,整个天底下怕是无人能及你生母一半……”
见赵昔微听得认真,她轻叹了一口气,继续低声道:“大概这天赋异禀之人,大多数个性比较孤傲……你生母那时从不屑于和女子们玩,但凡世家贵女们有赏花游园的活动,她都是能拒则拒能推则推,一来二去的这脾气不好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赵昔微有些惊讶:“我娘亲脾气不好?”
在她的记忆中,娘亲身子虚弱,性格温柔,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就算她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娘亲坏脾气的样子。
“是啊。”淑妃看着赵昔微,恍惚看见了当年那个不让须眉的身影,不知怎地,语气就有了几分冷意:“生如鸿雁,却命薄似纸。作为女人,性情孤傲至此,可不是注定一生悲惨么?”
赵昔微听出她语气中的偏见,忽然就想起了老夫人也是这般的态度,心下一沉,不由道:“因为我娘亲性格古怪了些,老夫人才反对她嫁进来吗?”
“这倒不是。”淑妃笑着摇摇头,“老夫人是不喜欢你生母,但那桩婚约是早就定下的,也做不出毁坏婚约的事来。”
做不出毁坏婚约的事,那最后娘亲为什么和她流落在外?
淑妃忽然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才语气凝重地道:“这事,还得怪你生母自己——”
赵昔微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明明是赵家做得不对,见着沈家落魄便翻脸无情,怎么成了她娘亲的错了?
淑妃看着她,那双微弯的柳叶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要不是她性格太孤傲,得罪了皇后娘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什么?”赵昔微满脸错愕,“我娘亲和皇后娘娘有过什么恩怨吗?”
本朝只有一个皇后,这个皇后自然就是李玄夜的母亲,顾皇后。
淑妃点点头:“是,当年皇后才生下太子,陛下欲请你外祖父做太子的老师,你外祖父也是因为这事,才推辞掉了。”
这事赵昔微倒是听李玄夜提起过。
从他当时的语气和表情判断,他也和自己一样,不知这层缘由。
淑妃提到了皇后,似乎就有些意兴阑珊,再没了往下说的兴致,又重新拾起了针线,开始绣那半幅满池娇的图案。
赵昔微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可知道,我娘亲和皇后娘娘有什么恩怨呢?”
“这事啊……”淑妃指尖的绣花针停了下来,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淡然,“我只知道那是中秋节的宫宴,不知道怎么你生母就提前离开了。后来就传出皇后娘娘不喜欢她的消息出来……”
赵昔微就想起第一次拜见皇帝,皇帝提起她外祖父和娘亲时的表情。
那时候她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现在忽然就明白了。
她娘亲性格古怪,在贵女圈子里怕是也没什么人缘,又得罪了皇后,后来家道中落,成了个落魄千金,赵家那样趋利避害,又怎么会冒着风险坚持成婚?
于是,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失去家族的庇佑、失去了优越的生活、又失去了深爱的男人,曾经的孤傲,成了所有人笑话她的理由。
曾经飞跃过云端的鸿雁,又怎么能忍受坠入淤泥?
于是,接连经历了这么多打击后的娘亲,宁愿隐居偏僻的乡野,也不肯再回到繁华的长安。
赵昔微忽然有些心酸。
第426章 儿臣看中的人,怎么会比别人差?
在刚刚揭开身世的那些日子,赵昔微偶尔难免也会有些委屈和埋怨。
为什么娘亲要瞒着她这样重要的事,为什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肯给她。
现在才隐约明白过来。
如娘亲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内心是极其骄傲的,她宁愿吃苦受累,忍受生活上的苦难,也要彻底与那些辉煌的过去做出割裂。
是啊,失去的已经回不来,再追忆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无法触碰的过往,在她脑海里靠着想象呈现,如走马观花一样,轮回闪烁,让她的心底隐隐生疼。
见她沉默,淑妃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听说你想开个茶楼,准备得怎样了?”
赵昔微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下意识地就摇摇头:“还没。”
太子殿下都不准她出宫了,她现在还怎么去筹备?
这么想来,心情就更有些怅然了。
淑妃何等玲珑之人,瞬间就知道了重点,便问道:“是太子不允吧?”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当时听说这事,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话又说回来,妃嫔做生意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年顾皇后便是在外面有着不少的产业……”
她含笑望着赵昔微,意有所指道:“这后宫女人的命运,全系于男人一身。你现在年轻,难免有些气盛,不把男人的宠爱当回事,但等以后你就会比任何人都知道,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只有牢牢抓住了这份宠爱,你才有选择要不要的资格。就比如你要开铺子做生意,太子若是宠着你护着你,你再要怎么折腾,朝中那帮大臣也不好说什么,但若你失了这份宠,不说你还开不开得了铺子,就算是你努力开起来了,也怕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赵昔微没有出声。
淑妃看着就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道:“他是太子,天下有的是女人愿意围着他转,我也不是要你一味的忍受委屈,而是希望你懂得以退为进,以柔克刚,明白吗?”
赵昔微不是不懂这些道理。
可是……
转念又一想,或许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她自己不是也打定了注意,要好好为自己打造后盾吗?
便轻轻点头:“多谢娘娘提点,我会好好想想的。”
能听取良言,这心性就差不了。
淑妃露出些许欣慰之意,却在一瞬间又冷沉了下去:“你可知,陛下为什么让你做太子妃?”
……
“你可知,朕为什么让她做太子妃?”
紫宸殿,皇帝笑容和蔼地看着儿子,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父皇?”李玄夜一脸惊讶。
“虽说她也算是名门之后,但到底受身世所累,便是做你的侧妃也是勉强。”
皇帝才说出这一句,李玄夜就皱了眉头,打断道:“父皇,太子妃是身世差了点,但其他方面都比别人好得多了!”
“哦?怎么个好了?”皇帝眯了眯狭长的凤眼,故意哼了一哼,“朕怎么没看出来?”
“她当然比别人好了!”李玄夜也哼了一声,颇有几分自负:“儿臣看中的人,怎么会比别人差?”
皇帝睨了他一眼,饶有兴致地道:“既是这样,为何吵架?”
李玄夜一怔。
为什么吵架?
虽然他不想说出来,但心里却很明白,两人的矛盾到底出在哪里。
又怕引起皇帝疑心,忙笑道:“此事说来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昨天心情不好,对她发了一通火……其实也没吵架,只不过是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再看见儿臣罢了!”
“嗯……”皇帝闭上了眼睛,悠悠道:“你这么护着她,她知道么?”
“父皇——”李玄夜两步就绕到了龙椅背后,一边替皇帝揉着肩,一边从善如流地道:“您一大清早的何出此言?是不是太子妃刚刚惹您不高兴了?若果真如此,儿臣回头必定好好教训她一番——”
皇帝享受着儿子的殷勤,笑眯眯地道:“说错话倒是没有——”顿了一顿,拉长了声音,“朕就是觉得,这孩子身世尴尬了点……”
李玄夜揉肩的动作一顿,想了片刻,才缓缓道:“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若是出身高贵,却心胸狭隘,把那大家族的你争我斗学了个遍,成天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那还不如出身低的好。”
“你说得有道理。”皇帝点点头。
“微儿虽然身世稍差,可她心胸开阔、性情和顺,更要紧的是自尊自爱,见着那比自己差的,她从不践踏欺压,见着那比自己强的,她也从不谄媚讨好……更难得的是,懂进退、明事理,即便有时候儿臣有做得不对,也是说两句好听的哄一哄,她也就轻轻揭过不再放在心上……儿臣每日忙于政务,每每感到困倦疲累之时,也是她知冷知热地照顾有加……”
太子殿下一字一句缓缓地道来,本来是想捡点好听的哄皇帝开心,但说到最后自己竟然愣了愣。
平淡的相处,让人容易忽略对方的付出。
东宫上下都知道他照顾太子妃,但却没有人会觉得她也在照顾他。
见他沉默,皇帝半睁了眼,眸光微微一闪,笑道:“背后如此袒护,人前为何还要赌气?”
“……”
李玄夜捕捉到他语气中的促狭,猛地反应过来:“父皇……”
“你啊!”皇帝拍了拍儿子的手,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地道:“她也就比灵犀大一点儿,到底还是个孩子。你呢,从小就是个沉稳的性子,怎么现在沦落到跟一个孩子赌气的地步?”
李玄夜认真地看了皇帝两眼,见他没有半点儿说笑的意思,就又有些疑惑了起来。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父皇,太子妃刚刚跟您说了什么?”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她跟朕夸你呢!”又补充了一句,“夸你心胸宽广有气度,还说你从来没让她受过委屈!”
李玄夜忍不住唇角一弯。
感觉到皇帝的眼神,又敛了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道:“父皇刚刚说,当初为什么让她做太子妃?”
皇帝轻咳了一声:“当时朕同意下旨赐婚,除了尊重你的选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语气陡然转沉,似在梦中呓语,“朕觉得亏欠了沈家……”
第427章 一种补偿
有时候,一个人命运的改变,可能只是因为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惊才绝艳的沈玉清,曾是整个长安最有盛名的女子。
一手诗文,一手医术,那时的她,如鸿雁飞天,志在青云。
但这一切美好,毁于一场宫宴。
沈玉清不喜欢交际,更讨厌应酬。但皇后点名了这场宫宴,要由沈玉清当场作画。
一则沈玉清和皇后关系不错,二则她是京城最出色的贵女,三则其父沈穆本就负责宫宴礼仪,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皇后这个要求都是合情合理。
这可是最孤傲的沈玉清!
她诗画双绝,但很少外传,千金也难求!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场宴会保持了最高的期待。
男子们想看一代才女当场绘画,女子们想看闺中怪人如何献丑。
就在所有人都拉长了脖子等待她出场时,沈玉清直接消失了。
内侍掐着尖细的嗓音宣唱了好几遍,才有一名宫人从屏风后匆匆入内,悄悄地告诉皇后,说沈家小姐提前离席了。
皇后表情僵了僵,还没说话,旁边的太后就慢悠悠地开了腔:“贵为皇后,却连一场小小宫宴都安排不好,是不是有失体统?”
皇后和太后向来不和,在这种时候怎么能认输?便忍着身子的不适,亲自献上了一曲琴艺。
对于沈玉清的任性之举,皇后一开始也没生气。
毕竟她也了解沈玉清的个性有多孤傲,当时她私下里跟沈玉清安排时,便遭到了直截了当的拒绝。
但皇后也是没有办法。
宫宴看上去是帝王之家的宴请,其实是前朝和后宫、还有各大世家的较量。
皇后出身名门,却只是个庶女,为家族所不喜,又受太后打压,再加上帝宠加身,导致朝臣也十分不满,母仪天下的背后,是如履薄冰的疲惫。
而沈玉清为人孤傲洒脱,从来不为这些世俗偏见而束缚,庶女又怎样?宠后又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她仍坚定地视皇后为好友。
或许是皇后太过于要强,又或许是沈玉清太过于自我,总之,这场献画的安排,沈玉清用行动彻底打了皇后的脸。
因为没过一会儿便有内侍来禀,沈玉清骑马出宫门,去曲江池畔赏月去了……
皇后自认为待她亲如姐妹,却没想到她行事竟然放纵到这种地步,于是便遣侍卫出动,生生把她截了回来。是截,不是接。
当二十飞骑把人带回来的时候,皇后惊讶地发现,让沈玉清提前离席的人,竟然是一个男人。
白衣俊秀,才华无双。
和风华绝代的沈玉清站在一起,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个人便是赵子仪。
不知是这次事情让皇后留下了偏见还是什么,总之,皇后对两人在一起的事十分反感。
后来更是屡次直言相劝,说赵子仪此人虽然才识过人,但城府颇深很难看透,而你洒脱不羁惯了,他不可能是你的良配。
“他若真的为你着想,便不会由着你中途离席去赏月,他若真的有担当,在我出动侍卫时,便不会由着你承担后果。难道赏月不是和他一起?你们两人不正是情意绵绵?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真的就让侍卫把你截回来?”
沈玉清也生气了:“你派了二十飞骑,将整座桥都包围了,我们不回来还能怎么样?难道要他站出来违逆皇后娘娘的命令?”
皇后冷冷一笑:“你一个女子,为了陪他游玩,都敢违抗我的命令,他怎么就不敢了?”
“当你遇到危险时,男人的临场反应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不过是二十个侍卫罢了,又不是二十个杀手,他为什么就不敢违抗?不是不敢,是不愿!在他心里,宁愿让你受伤害,也不愿得罪我这个皇后!如此凉薄无情,怎么能是你的良人?”
“现在你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自然是发现不了这些问题,可是玉清,我敢用生命打赌,日后你一旦遇到危难,他第一个舍弃的就是你!”
皇后这番话可谓掏心掏肺,至亲的姐妹也不过如此。
但沈玉清那时不过十六岁,又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才女,孤傲又纯真、清贵且高雅,根本没体会过生活的复杂,也就不能理解这番良苦用心。
“皇后娘娘,我不喜欢这样!”稚嫩的少女皱了眉头,坦诚地道,“我不喜欢被人干涉私事,更不喜欢被人掌控自由!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别说你管不着,就是我父亲也无权过问!”
“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要我服从你的想法。”
经过这件事后,沈玉清和皇后的关系便是急转直下。
天赋异禀的人,总是会自信得过了头。
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选择,哪怕是最后沈家失势,落魄的她带着女儿流落乡野,也保留了骨子里的这种孤傲和纯真。
至始至终,她对年少时的恋人,没有过任何埋怨和悔恨。
但比起当事人的无怨无悔,皇帝却始终良心难安。
他贬了沈穆的官后,沈家就彻底失势了,于是沈玉清和赵子仪的婚约也就迟迟无法落实——外人都传,这是皇后反对导致,其实主要是赵府,为了明哲保身,选择了拖。
赵府拖得起,可沈玉清却拖不起。
其实也不是拖不起,她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可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尊严。
她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怎么能活得像个乞丐一样,只为乞讨一桩婚约?
于是,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安。
她走得果断而彻底,仿佛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彻底擦除了。
皇帝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笑容略有几分无奈:“沈穆是个难得的纯臣,他这一生忠心不二,对朕是尽心尽力,朕却被迫贬了他的官,导致他郁郁而终……”
他低叹了一口气,殷切地望着面前的儿子:“朕让他的外孙女做你的太子妃,也算是一种补偿……朕相信,如果你母后还在世,也会这么做的。”
第428章 殿下已经生气两天了
赵昔微搁下墨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下意识地望向了窗外。
云影漠漠,暗度流光,夜色浅如轻纱,整个寝殿一片宁静。
锦绣和银宝对望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您和殿下还没和好吗?”
赵昔微将拟好的图纸拿起来,放在唇边吹干,然后细致地卷好,随口道:“什么和好?”
锦绣见她忙完了,忙端了药碗过来:“小姐,您已经忙了两天了,这两天殿下都没有来过。”
“是啊!”银宝心直口快,“殿下这两天吃饭睡觉都在书房,您再这样不放在心上,您就要失宠了!”
赵昔微表情一怔:“两天了?这么快?”
其实她这两天真的挺忙的……
马上就是除夕,除了要准备宫宴,还有着女人之间的应酬。
三公九卿、王公大臣、各大世家等等,都派了自家夫人小姐前来东宫送礼。
甚至连赵府,也送来了好几箱宝贝。有鲜红的珊瑚,碧绿的玛瑙,银闪闪的头饰,珠光四射,璀璨夺目,热热闹闹地摆满了整个庭院。
这无疑是下了大手笔的。
同来的夫人们看了都暗地里直咋舌:这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府怎么突然那么大方了?
谁不知道,这赵昔微出嫁那会儿,赵府紧巴巴、苦兮兮的,嫁妆虽不算寒酸,但也绝对不算体面——这可是嫁出去做太子妃啊,娘家要是出手太小气,岂不是让女儿没脸么!
后来又出了二房那样的事,二房媳妇闹和离,一狠心就刮走了大半家底,大家私底下都暗自笑话呢,千攒万攒,一把破伞!
接着崔夫人、乔夫人、何夫人、顾夫人、还有裴夫人,也都携了自家小姐献上了礼物。
赵昔微不似其母那般恣意,就算内心再不喜欢,该做足的表面功夫还是会做,含笑受了她们的拜礼,又命人在近水的春芳阁设下酒宴。
春芳阁下翠烟湖,湖上数十条彩色画船,擅长丝竹的乐工游于湖上。
把酒高台,凤箫声动,游船自水面徐徐而出,清雅的乐声环绕四周,令人宛如置身仙境。
香消烬歇,薰炉犹热。
三两杯美酒映红了脸,一群贵妇千金都有些薄醉。
不管平时对太子妃再有偏见,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了敬佩之情:第一次设宴,便能如此周到,可见是个深藏不露的!
崔夫人就和乔夫人含笑点头:“太子妃年纪不大,做事倒是比你我都老练许多,这么多夫人小姐,她招待起来却是胸有成竹,像是从小就在大家族里培养出来似的……”
“可不是!”乔夫人捏着酒盏,和左右的同伴轻轻碰了碰杯,眼神瞥了瞥坐在主位上的赵昔微,笑道:“你还别说,咱们都好几十岁的人了,可哪次设宴,不是搞得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再看看这群和她年龄相当的女孩儿,我家的云浅,你家的玉容,还有裴家的真真……”
乔夫人扫了一圈,低低一叹:“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崔夫人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是啊,我家那个,成天就知道跟着哥哥出去瞎玩,哪里懂这些人情往来!”说着扭头一扯裴夫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姐姐,我看是该请个女红师傅,就算是学不会针线,磨一磨孩子们的性子也是好的……”
裴夫人“哎”了一声,眼神还愣愣地望着上方的太子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道:“妹妹说得是……”
……
好容易结束了这场应酬,第二天,乔云浅和崔玉容又过来了。
三人坐在书案前,认真地计议商量了大半日,最后又留了她们吃饭,等把人送走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在这期间,太子殿下都没来过这边。
贴身伺候在旁的锦绣等人看得心里焦急,好容易张了张嘴,可一看主子忙得像陀螺一样,就只好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好容易等她空下来,又见她提了墨笔,伏在案前正认真写着什么,两人急得抓耳挠腮,可又不敢贸然打扰。
直到赵昔微停了笔,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子殿下已经两天没过来了……”
赵昔微拿着棉巾正在擦手,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两天没见了啊……
从两人大婚之日起,还是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他可能真的生气了吧?
其实赵昔微没有主动去找他,也不是还在赌气,更不是还在计较当时那些话。
比起被他禁止出宫来说,他的信任与否,简直是小事一桩。
为了以后能有出宫的自由,她是不是该去主动示个好、服个软呢?
忙的时候没功夫琢磨这些,这一闲下来,心里顿时就有些五味杂陈。
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了以前。
那时在赵府被逼得走投无路,她把李玄夜当成了唯一的光。
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他是太子,而她是太子妃,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在身上。
她也不是失望,只是忽然成长了。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银宝蹙了眉,语气满含忧虑:“要不,奴婢去偷偷打听一下,看看太子殿下正在忙些什么?”
赵昔微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抿唇一笑,双眸如暗夜星辰,闪亮而平静。
“不用了!”她笑着说道,“就这样挺好的!”
“小姐……”
这下,就连性子沉稳的锦绣也急了,忍不住道:“小姐,他可是太子殿下——”
正因为他是太子殿下,所以她才不能这样往上扑。
他那样的天子骄子,上赶着围着他转的人多了去了,要是这样就能俘获他的心,那还有她什么事?
赵昔微整理好衣袖,笑道:“昨日在春芳阁,我见那几树梅花开得不错,我们去剪几枝来,试试做新茶!”
几乎是话音刚落,廊下就响起了一道声音:“太子妃!”
锦绣和银宝惊喜出声:“是袁策!”
赵昔微瞥了两人一眼,丢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朝外头道:“什么事?”
袁策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
他双手一拱,肃然道:“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第429章 晾着孤两天两夜
银宝戳戳锦绣的腰,挤了挤眼睛,做了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锦绣也禁不住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但下一瞬,赵昔微一句话,就让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那可是不巧了!我正要往春芳阁去折花……怕是一时半会过不去,烦请袁侍卫帮我转告殿下一声!”
“这……”袁策头上的汗更多了,求助般的眼神看向了旁边两个丫鬟。
锦绣忙劝道:“小姐,太子殿下召您过去,肯定是有重要的急事,您——”
“天黑了花就谢了!”赵昔微轻轻睨了她一眼。
锦绣只好乖乖闭了嘴。
……
崇文殿内。
李玄夜翻了翻手中公文,又扔在书案上,再捡起狼毫笔,捏在指尖转了几下,又搁在了砚台上。
忙碌让人烦闷,更何况这两天身边少了个人。
手指在案上敲了敲,“笃、笃、笃——”节奏略显急促,如那跳动不安的心。
这女人,两天不见,就没一点想他吗?
打发了人去请她,还那么姗姗来迟……
从座上拂袖起身,背着手疾步走向殿门,却在门口又止住脚步。
闹矛盾起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她难道还在生气?
夜色如墨,一点一点,将天边晕染成乌黑色。
他负手立在门口,宫灯耀耀,衬着他衣上金纹,如日光跳跃。
直到天边那团水墨越来越浓,将整个崇文殿的上空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他才慢慢地品尝到了一丝异样。
这都过去两刻钟了,她怎么还没过来?
哄也哄了,错也认了……怎么还不肯和好?
算了,大不了让她出宫就是了!
杨仪在屋檐上瞧着,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忙悄悄跃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劝道:“殿下,这公务也都忙完了,您不如回去寝殿,或许,太子妃也正等着您一起用晚膳呢?”
李玄夜转头瞥了他一眼,把手叉在腰上,哼了一哼:“整个东宫都知道孤生气了,她还敢晾着孤两天两夜!”
杨仪抿了抿唇,正想说什么,就听自家主子语气陡然一沉:“你说,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个……”杨仪又观察了主子一眼,答非所问地道:“您和太子妃是夫妻,她不过来书房,您就过去寝殿——”
话没说完,就被李玄夜凉凉睨了一眼:“闹了两三天,孤还急冲冲地往上扑,传出去叫人怎么想?”
杨仪识趣地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李玄夜迈出一步,站在了廊下。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沉,这门口的寒风又冷,杨仪只好斟酌着又开了腔:“殿下,这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您不如巧妙示弱一次……”
李玄夜转过身来,挑了挑眉,道:“让孤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示弱?”
杨仪顿时懊悔得想咬舌自尽。
那不然呢?
这样在风口里站着,万一没有等到太子妃,把您自己给冻病了怎么办?
不过,太子殿下向来强势霸道,能对太子妃把身段放得这么低,已经是出人意料了。
要是换了个人,敢让太子殿下等这么久,说不定早就掉了脑袋了!
太子妃也真是的,再这样晾着太子殿下,就不怕他一不高兴,转头去纳个新宠吗?
他正琢磨,那强势霸道的太子殿下已经转身,缓步入了殿内。
一边走,一边悠悠吩咐:“去告诉太子妃,就说孤染了风寒,不,就说孤晕过去了——”
在书案前又停了步子,语气转为无奈:“算了,就说是食欲不振吧!”
上次他晕过去,可差点把她急哭了……
“是。”杨仪神色一松,可又皱了皱眉,“殿下,说您吃不下饭这成吗?万一太子妃不来怎么办?”
“怎么会?”李玄夜在椅子里落座,随手拿起一枚玉镇纸,笑道,“她又不傻,怎么会不懂孤的意思?”
玉镇纸才在手心玩了两下,外头人影一晃,袁策匆匆走入,拱手道:“殿下,太子妃去往春芳阁了!”
香腮似雪,皓腕凝霜,折来一枝梅在手,有暗香盈袖。
春芳阁,赵昔微一袭红衣,立在梅花丛中,人面与花相映,那灿烂红梅便无端端地少了几分风姿、减了几分艳丽。
她是真的来折梅,但跟随在身侧的两个丫鬟却是忐忑不安。
锦绣提着灯跟在身后,为她不停地挑开多事的枝丫,嘴里喃喃提醒着:“小姐……您已经出来快半个时辰了,要不早点回去吧?”
银宝也叽叽喳喳地附和:“就是!您别忘了,太子殿下还在等着您呢!”
晚风阵阵,清香扑鼻,赵昔微抱着好几束红梅,揶揄道:“你们这么胆战心惊的,不如替我去翠烟湖边跪着?”
两人悻悻地闭上了嘴。
赵昔微倚在梅边,笑意灿然:“放心吧,什么时候该见他,什么时候不该见他,我自有分寸——”
话音堪堪落下,眼前忽有金光乍现。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对面。
春芳阁上,那人轻裘缓带,闲倚高台,一脸似笑非笑,正打量着下面的她。
宫灯明亮如昼,他衣上的金纹璀璨生辉,令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眸子。
“太子殿下!”宫人们反应过来,齐齐跪了一地。
夜色寒凉,风静花止。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昔微仰头望着他,而他低头凝视着她。
一个在楼阁之上,黑衣如墨,眉目朗朗。
一个在楼阁之下,红衣如花,神色楚楚。
赵昔微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滚烫,嗓子也莫名有些发紧。
他……
竟然跑过来找她了……
明知道她避着他,明知道她故意晾着他,他还是放下身段跑过来了。
她其实也没想过要他怎么样,拒绝见面,只是不想围着他转罢了。
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比她还能放低姿态……
“微儿。”他温柔地唤她,朝楼下的她伸出双臂,手掌向内勾了两下:“上来!”
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他抱她下车、下马之前,都会这样张开双臂,然后指尖微勾两下,示意她扑入怀里。
如春水漫过心尖,如春风拂过心田,短短一个瞬间,万千繁花绽放。
感觉是无法抑制的,习惯是无法改变的。
她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就想朝他而去,却在抬起脚步时,猛地清醒过来。
迈出去的脚收了回去,她站在原地,微眯着眼眸看着他。
第430章 还不过来?
李玄夜倚在楼上,看她忽然停住脚步,笑意顿敛。
宫人感受到迫人的压力,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赵昔微也莫名的紧张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梅花。
但,他只这么静静地凝望着她,片刻之后,忽然转过身,不见了。
赵昔微望着那空空如也的高台,仿佛方才那温柔的呼唤,含笑的眉眼,都是一种假象……
他可能又生气了吧?
他都主动找过来了,她是该给他回应的……
但,凭什么每次他只这样招招手,她就要扑过去?
她不是他养的宠物……
“走吧!”赵昔微平静地收回目光,对跪在地上的丫鬟们唤了一声。
才踏出一步,忽传来“铮——”地一声。
她猝然转身,向高台望去。
琴音起,如细雪,似飞花,飘逸梦幻,清透隽永。
都说太子殿下擅琴,但赵昔微并未见他展露过,更没听他提起过。
现在听了才知道,他在琴艺上的造诣和天赋,那些传言永远无法精确描述。
琴为心声,越是厉害的人,就越懂得如何用曲音表达内心的情感。
赵昔微对琴曲了解不多,无从知晓这曲琴音的由来,但她在音律上天赋奇佳,几乎是出于直觉,便能听出这首琴曲的心意。
曲音温柔而内敛,似情窦初开的少年,在月色下思念着心上人,带着一种淡淡的惆怅,又带着无法抑制的欢喜,似怕她不知道,又怕她都知道。
赵昔微驻足默默听了一会儿,便有些痴了。
琴声动人,低柔婉转。就算她不是曲中人,也能深刻体会这曲中意。
更何况,这首琴曲,本就是献给她的。
有缠绵,有爱慕,也有丝丝歉疚。
一声一声,缓慢悠长,似在向她默默倾诉。
那深藏着的情意,那克制住的欣喜,一瞬间齐齐都涌了上来。
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再也无法冷眼旁观,提着裙摆,疾步登入高台。
春芳阁内,一袭金纹落地,他静坐案前,眉目低垂,哪怕只是半个侧脸,不言不语,却也恍若谪仙,令人望而止步。
赵昔微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映入眼底的便是这么一幕,忽然就舍不得再近前一步。
夜色寂寂,天上仅有几颗寒星闪烁。
整个东宫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夜空,侧耳细听那飘逸灵动的音符。
临近岁末,太子殿下于高台抚琴,只为取悦她一人。
赵昔微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这一曲有多长,她全部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为他停留。
他修长的手指,他挺直的腰身,他宽阔的肩膀,他俊朗的轮廓,他温柔的眉眼……她的眸光恋恋地在他身上流连,将他一遍遍的在心中描绘。
……
直到琴音静止,他才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无言。
他唇角微微一扬,从容起身,在几步之远外,朝她伸出双臂,笑道:“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芳香袭来,怀中突然一软。
他不由低头看去,便撞进一双眼眸之中。
明媚又璀璨,柔软又多情,让他心弦蓦然一动。
她衣袖上沾染了不少落花,手臂软软地攀在他脖子上,呼吸有些凌乱,低声唤道:“李玄夜……”
三个字才一出口,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吻住。
……
有时候,两个真正心意相通的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他们之间似有一根无形的红线,不论那一个人想逃到哪里、躲到哪里,最终都会莫名其妙被拽回来。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将那又惊又喜的表情死死地忍住,但仍从眼角余光溢了出来。
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和好了!
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简单、而迅速!
所有人都轻轻松出了一口气。
这两个主子,吵架从来不是大吵大闹,也从没有过摔砸器物的举动,但闹起来却更让人心惊肉跳——毕竟,那种情绪外露的,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写在脸上,做下人的一看就知道,今天为了什么吵架、吵得到底有多严重,便也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实在什么都不知道,也知道该怎么躲。
但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可就让人头痛了。
这两人个性都较为内敛,有时候闹了矛盾,即便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宫女,也很难应付得来。
为什么吵,吵到什么地步,要怎么样收场,统统没人能观察出来。
照这样钝刀子割肉,谁也不理谁的架势,还以为要闹到明年去呢……
没想到太子殿下什么都没说,一曲琴音就把人哄好了——也不是什么都没说,殿下说了四个字的!
啧啧,太子妃真是好哄呐!四个字就软了姿态!
宫人们满脸喜气,又朝里面望了望。
太子妃半跪坐案前,双臂紧紧地勾在太子殿下脖子上。
衣袖交缠,纤细的腰肢藏在金纹之下,只余半个背影,却也旖旎得让人红了脸。
“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赵昔微现在知道了自己身子的问题,便不敢再太过沉溺,稍微有些情动,便轻轻推了推他。
虽然她忙得没功夫胡思乱想,但……一个人睡真的很不习惯!
“没有——”他似乎觉察到她这一微妙的变化,顺从地松了手臂,又留恋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让她略离开了自己几寸,“前天就想找你了!”
“那你为什么等到今天?”她小小的睨了他一眼,心虚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不是撒娇却胜似撒娇,让他的心瞬间就是一软。
他低笑了一声,将她微散的衣领拉好,这才柔声解释道:“前天看你正在气头上,就想着让你静静也好,正好年底了,尚书台送来一堆紧急公文,一时抽不开身,就想着等忙完了再来找你……”
说到最后,语气就有些不足。
要有心,再忙也能抽开身。
说到底他还是有点负气……
他自己都意识到了的问题,赵昔微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眸中立时就有了几许委屈,道:“你故意的,故意不理我,故意睡在书房,故意让我睡冷被窝……”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忙将她重新抱紧,一迭声地道:“没有不理你,没有故意睡书房,更没有想要你睡冷被窝——”
语气一顿,笑意渐浓:“微儿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赵昔微红了脸,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不许胡说!”
“好好好,是我胡说!”他强忍住笑意,忽然抬起手掌,捧着一个盒子,送到她面前,珍之重之道:“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第431章 只有你最特别
夜风徐来,高台上衣衫翩翩,更有含笑眉眼,温润流光。
这样一个人,便是多看两眼,都教人痴了神。
“这是我亲自找宫里最好的金匠,专门为你定做的!”他捧着一枚鎏金首饰盒,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等待心上人的表扬:“微儿一定会喜欢——”
两人自从成婚后,赵昔微所有衣裳首饰,都是他特意命人定制。
宫里各局皆知太子妃受宠程度,因此人人都是极尽心思,恨不得把毕生手艺倾注其中。加上她也很懂得打扮,本就精美绝伦的东西,到了她身上就更有了光芒万丈的效果。
一时之间,几乎京中所有贵妇,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都盯着东宫的风向去置办。
这样的日子过惯了,赵昔微渐渐地也就对衣裳首饰没有了太多的期待。
反正每一件都是精美华贵的。
所以现在他突然又捧来一只首饰盒,她还真的没有特别意外的惊喜……
但,当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眼前还是一亮。
是一串金铃。
晶莹透亮的红宝石,雕琢成米粒大小,以金丝镶嵌,做成细细的一条金链子。
链子上缀着一串儿小铃铛,金灿灿、亮晶晶的。宛如绽放在春露中的花朵,璀璨的金和艳丽的红,在指尖颤颤巍巍地摇晃,好不惹人爱怜。
“叮当——”转转一摇,音质清透悦耳,仿若林间晨莺。
李玄夜看她眉眼弯弯,似是十分欣喜,便笑着问道:“微儿可知这礼物有何含义?”
含义?
赵昔微把金铃挂在手腕间,对着宫灯照了一下。
金光映皓腕,宝石照雪肌。光是这么看着,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妩媚之美。但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我不知道有什么含义……”她仔细看了半晌,忽然搂住他,仰脸一笑:“但是我很喜欢!”
李玄夜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手掌撑在她腰间,上身立时倾压过来。
春芳阁的台基较高,台下便是一面湖水。赵昔微后背靠着栏杆,就也没敢太挣扎,只由他这样压在栏杆上。
“黄金配宝石,至高至贵、至上至强……”他拥着她,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郑重道:“微儿在我心中便是如此!”
赵昔微呼吸一滞,瞬间觉得心底有些热热的。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都喜欢首饰。
其实喜欢的不是这首饰的价值,而是被有情人捧在手心的感觉。来自情郎的珍爱之情,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贵重。
此时此刻,赵昔微也像一个被娇宠的小女子一样,体会到了这种甜蜜。
她把脸颊深深地藏在他胸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翘起了唇角。
“这是一条脚链……”他抚摸着她的后颈,在她耳畔含笑低语:“一旦戴上,便是锁定今生来世——”
赵昔微指尖捏着那串金铃,一颗心忽然跳得有些厉害。
他低低一笑,掌心滑至腰侧,心猿意马地捏了两下,嗓音低哑了几分:“等回去寝殿,亲自帮你戴上好不好?”
赵昔微轻推了他一下,低哼道:“我是来折梅花的呢!”
“明日再来!”
他手臂一伸,正欲将她抱起,忽见一个信封自她袖中滑出,黑字撞入眼底,眸光骤然一凝:“这是什么?”
“没什么!”赵昔微眼疾手快,忙把信封塞回袖中,见他长眉微皱,便又解释了一句:“现在还不能说!”
话一说完,箍在她腰间的手掌顿时一紧。
“我已经看到了!”他低下头,脸色微沉,道:“李?”
“……”
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赵昔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这一犹豫了瞬间,他已停了脚步,一把将她放了下来,语气冷冰冰地道:“哪个李?是李凤仪还是李乘风?”
高台近水,寒意如瀑。
突然离开他的怀抱,赵昔微瞬间有些不适,但身上仍残留着他的体温,让她皱了的眉尖又舒展开来,便又解释了一句:“是帮乔云浅转给李乘风的,她有事求他帮忙。”
话一说完,太子殿下看上去更生气了:“退回去!她自己不会给?”
赵昔微一抿唇,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乔安反对乔云浅经营茶楼,乔云浅便想着让晋王暗中帮一把,但直接求助又怕被驳了面子,只好让赵昔微差人送个信。
他冷冷一哼,目光又瞥了一眼她的衣袖,问道:“要帮什么忙?”
这怎么能告诉他?
此事还在计划中,万一没成功,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赵昔微把双袖往身后一藏,冲他一笑,道:“没什么,就是乔云浅的一些私事!”
哪知太子殿下完全不买账,眸光沉沉地追问道:“什么私事?”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赵昔微干脆搂住他的腰,娇声唤道:“李玄夜!”
他长眉一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用凉凉地眼神看着她。
这人可真是!
赵昔微暗自咬牙,别看他平时一副缠绵贪欢的样子,可到了关键时刻,那可是冷静又持重,丝毫不为美色所惑……
“殿下——”她双臂攀爬至他的肩,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仰脸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巧笑嫣然,娇语低低:“我就是帮乔云浅传一句话而已……你怎么连这也吃醋?”
“什么吃醋?”太子殿下冷冷一哼,听上去更生气了,“我至于吃他们的醋?”
“不至于不至于!”赵昔微杏眸一弯,勾着他的脖子又吻了一下,十分乖巧地道:“不论是李乘风,还是李凤仪……在我眼里都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罢了!”
语气一顿,眸光越发柔软。
“李玄夜——”她搂住他,娇声重复了一遍:“在我心里,别人都普通,只有你最特别……”
他一个没忍住,低笑了起来。
终于把生气的太子殿下哄好,赵昔微才松了一口气,却忽然感觉腰上一沉,已被他用力搂住。
乍抬眼,便见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问:“哪里特别?”
这小打小闹的暧昧,哪里能难得住如今的赵昔微?
她伏在他怀里,手指悄悄抚向他腰侧,冲他弯起双眸,笑得妩媚又可爱:“哪里都特别!”
“赵昔微!”李玄夜“嘶”地抽了一口凉气,忙捉了她的手指,哑声警告:“不许胡闹——”
“我哪有胡闹?”她吃吃一笑,表情略有几分促狭:“不过,殿下倒是有一处最特别——”
“……”
她眼波轻轻一睨,挑衅又勾人:“殿下是不是不敢听了?”
第432章 一生一世
这有什么不敢?
太子殿下磨了磨牙,呵呵一笑:“微儿敢说,我就敢听!”
“真的?”她眨了眨眼,手指悄如游鱼,覆在他胸膛游弋了两下。
太子殿下眸光顿时一变,如暗夜之火,灼灼地盯着她。
她却身子一软伏倒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李玄夜……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说的是……”
她笑个不停,抱着他紧绷的腰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殿下紧张什么?”
他的表情变了再变,虽然已经察觉到自己上了当,但仍有些好奇她到底想说什么,便也纵容地笑了起来,问道:“那微儿倒是说来听听?”
她止了笑,手指在他心口轻轻一戳:“我是说,殿下的心跳特别快……”
他的双臂骤然收紧,直将那一截柔若无骨的腰肢狠狠揉在怀里,又爱又恨地道:“孤还有更特别的,回去让微儿好好体会一番?”
身子紧紧相贴,赵昔微一时没能适应,本能的从他怀里滑出,闪避向旁。
哪知后腰乍然失去重心,手臂晃了晃,“叮当”清脆铃声响起——
金铃脱手,从高台直直坠下。
赵昔微脑子里“嗡”的一声,忙朝下看去。
一道艳丽的金光划过夜空,在湖面激起一朵水花,瞬间消失不见。
她看着那一湖碧水,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掌心,只觉得心脏一瞬间被揪了起来。
这是他亲自为她定做的礼物,有着特别的含义……
李玄夜看到她那失落的眼神,正想说点什么,忽见倩影一闪,她已奔下高台。
“赵昔微!”他只来得及唤这一句,就听“噗通”一声。
台下陡然传来宫人尖叫:“不好了!太子妃落水了!”
他胸口一颤,不及细想,一个翻身,直接从高台跃出。
宫人正忙着救太子妃,便见一袭金纹凌空而至,势如蛟龙,迅速扎入湖面。
宫人们再次尖叫了起来:
“不好了!太子殿下也落水了!”
翠烟湖不大,水却很深。细细的一串金铃坠入湖底,便是召集全部侍卫,也不一定能打捞得到。
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李玄夜双臂一拨水浪,沉入湖底。
湖水很冷,湖底很暗,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在他心里却如度过了万年。
直到眼前出现那片熟悉的红色衣袖,他手掌迅速探出,用力一拦,便将那抹纤腰卷入怀中。
接着衣袖翻腾,直出水面,身形急掠,已将她抱回了湖岸。
“太子殿下!”
一群侍卫飞奔过来,立时整个岸边就“噗通”跪了一地的人,“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李玄夜把人放到了岸上,见她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吓人,手臂也是软软地搭在他肩上,仿佛已失去了呼吸。
“赵昔微——”他的心跳仿佛失去了控制,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从高台跃下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飞蛾扑火,何谓为生死相依。
她若好,他便好。
她若不好,他便也不好。
他手掌撑地,俯身正要给她渡气,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眼眸。
“微儿——”他哑声又唤了一句,嗓音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
“我捞上来了!”她仰躺在地上,举起手臂,将那串金铃捧到他眼下,欣喜道:“小金铃好好的!”
晶莹的水珠还挂在眼睫上,她连擦都来不及去擦,只双手捧着那串小金铃,眸光流转地看着他。
青丝如瀑,红衣湿透,眉眼盈盈笑意浓,一树桃花带雨红。
宫灯雪亮,不及她的笑容。
湖水荡漾,不及她的眼波。
此情此景,哪怕是他向来心思敏捷,也突然脑子一空,只能怔怔地注视着她,不能言语。
赵昔微跪坐在地上,等了片刻不见他回应,那一抹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化成了委屈,她睫毛一颤,软软唤道:“李玄夜……”
这孩子气的一声,立时让他心口一紧。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从湿漉漉的衣袖探入,检查了一下她的脉搏,见一切都平稳正常,才用力一把抱住了她,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四周宫人跪了一地,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命令,但他就这么抱着她,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
赵昔微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听着他狂乱的心跳,心虚地解释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水性好着呢!”又把那串金铃送到他面前,语气有些忐忑:“就是这金铃进了水,不知道会不会坏掉……”
他这才松开手,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
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着接过宫人递来的棉巾,将她脸上的水珠轻轻擦拭干净,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淡淡吩咐道:“准备热水和姜汤!
语气一顿,沉声道:“不用跟着了!都退下!”
“是!”
宫人侍卫如临大赦,匆匆跑了下去。
他一路沉默地抱着她,穿过假山花丛,又绕过九曲游廊,直往寝殿而去。
他的手臂用力圈紧她的腰肢,手指下意识地锁紧,牢牢地将她扣在怀里,让她的身子贴近自己胸膛,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
赵昔微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却得到了更用力的禁锢,便忍不住吃痛低呼:“李玄夜,你弄疼我了——”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赵昔微怔愣了一下。不过是跳入水里捞个东西,他不至于又生气了吧?
“李玄夜……”她唤了一句,语气带了点埋怨:“你怎么又生气了!”
回答她的是冷冷一哼。
他一路沉默地抱着她,却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汤池。
直到身体被放进一池温热的水中,他才松了手,冷冷斥责道:“现在知道疼了?”
温热的池水包裹住全身,赵昔微舒服得眼眸都眯了起来,见他仍是一脸冰山,便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含笑软语道:“你别生气了嘛……我只是怕弄丢了你送的礼物而已……”
“你还怕我生气?”他哼了一声,恨恨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仍是绷得紧紧的:“不就是个礼物,丢了就丢了!就这么跳进湖里,万一出事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湖水有多深?要不是我下去得及时,你……”
“我会水——”她抬起双眸,冲他一笑,“我水性很好!就算是你……”见他眸光骤沉,便把那句“就算是你不下来我也没事”识趣地咽了回去。
而太子殿下何等机敏,长眉一挑,寒声问道:“就算是我什么?”
她抿唇一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就算是你落水,我也能把你救上来!”
“……”李玄夜被她气笑了:“如此说来,孤下半辈子就靠太子妃救了?”
“可以啊!”她笑意粲然,“微儿愿为殿下出生入死!”
“那还是别死了!”李玄夜凉凉睨她,“留着小命捞金铃吧!”
“李玄夜——”赵昔微柔软的双臂再次缠上来,“那可是你特意为我定做的礼物,有着特别的含义……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让它丢了……”
李玄夜气得用力挣了一下,道:“不就是一条脚链?你喜欢的话,以后年年送你一条?”
“我不要……”她没有松手,反而仰头凑近他的下巴,轻轻吻了吻,道:“我就要这一条!”
她细细地吻着他的唇,无限眷恋和柔情,语声渐渐变得模糊,“你说过,戴上便是一生一世……”
“赵昔微……”李玄夜哪经得起她这样的主动,嗓音低哑地唤了一声,立即手臂一揽,将她抵在了池子的白玉石壁上。
等赵昔微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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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状态不好,删删改改无数次,最后全部推翻重写的……
第433章 除夕
转眼便到了除夕。
丑时初刻,赵昔微便起了床,沐浴焚香、梳妆打扮一番后,只抿了一小盏参汤当作是早膳。
寅初登车入宫,此时天还是黑漆漆的,长街挂满了璀璨的彩灯,入目满是火树银花,锦帽貂裘,一派喜气洋洋。
除夕祭礼,是皇室中最重要的三大礼之一,各种繁文缛节自不必说,等一切礼仪完毕,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正午。
睡没睡好,吃也没吃好,还跪了不知道多少次,赵昔微觉得比大婚还要累上数倍。
一回到寝殿,才换了衣裳,就径直倒在了床上。
“太子妃——”素玉见了急急欲要劝阻,便见太子殿下撩帘而入,立时止了声,改口道:“太子殿下。”
他微微一抬左手,素玉心神一凛,便带着一众宫人都退了下去。
李玄夜见她趴着睡在床上,一双脚还悬在床沿,忙替她把罗袜脱了下来,目光落在白嫩的脚腕上,那一串小金铃映着霜雪般的肌肤,艳丽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的掌心并没有过多停留,只覆在脚踝处轻轻揉了一下,却引得睡意朦胧的美人儿呢喃了一句:“唔……别闹……”
“吃点东西再睡。”他低低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别饿坏了。”
赵昔微连翻身都懒得动,只含糊道:“让我睡会儿……”
朦胧中被他将她身子扳过来,仰面重新躺在枕头上,再次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时,已近黄昏。
四周静悄悄的,廊下高高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庭院里悬结着五彩的丝带,绿窗上贴满了栩栩如生的窗花,新年的喜气冲淡了深冬的寒冷,使整个寝宫焕然一新。
锦绣轻手轻脚地走来:“小姐醒了,可要现在摆饭?”
“就现在吧!”赵昔微这才感觉到腹内空空。
这是赵昔微在东宫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失去娘亲后的第一个新年。
命运很奇妙,不声不响地带走了什么,又默不作声地送来了什么。
外面爆竹声声,混合着孩童的嬉笑打闹,隔着宫墙隐隐传来,引得在庭院中挂彩灯的小宫女们纷纷扭头张望。
赵昔微放下筷子,笑着问素玉:“昨夜备下的碎金子都包好了没?”
素玉恭敬回答道:“回太子妃的话,金锞子一百个,银锞子两百八十个,另有铜钱一千五百贯,都已按照份例包好了。”
说着便有宫人捧了红漆托盘进来,又问道:“太子妃可是要现在就发下去?”
大红色的荷包,上面绣了金色的福禄花纹,用红色丝绦打了如意结,结上缀着两颗亮闪闪的金珠,很是喜庆。
赵昔微随手拿起一只看了看,又放在了盘中,吩咐道:“现在先发两箱吧,让大家热闹热闹,剩下的等晚上守岁时再发。”
“是。”素玉得了命令,便走出廊下,把准备好的铜钱、荷包、金银锞子分发了下去。
说是分发,其实就是准备了一箱箱的散钱,叫几个人随手一抓撒向庭中,金银铜钱坠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小宫女们东奔西走四处捡钱,有些反应略迟钝了些的,手掌抓来抓去半天就是没抓到一个铜钱,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直嚷嚷道:“慢点儿!——哎哎哎是金的金的!快捡!”
直惹得廊下的几名大宫女笑弯了腰。
赵昔微坐在窗下,望着庭中这欢乐祥和的场景,思绪忽然飘到了很远。
如果娘亲还活着,能看到她如今在东宫的生活,也会感到开心吧。
锦绣一边打量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一边替她捶着腿,悄声说道:“小姐,昨儿奴婢在街上遇到柳妈妈,听说了一桩大事。”
“什么事?”赵昔微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下一瞬,就被锦绣的一句话给惊愕住了,“你说什么?王家托媒?”
“是啊。”锦绣起身,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后背,继续说道:“就是前几天的事,说是王家托了媒人上门来,准备要求娶羽小姐!不过——”
她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老夫人当时推脱身子不舒服,没见王家托的媒人。二爷却很高兴,热情地招待了一番。那媒人前脚刚走,后脚老夫人就把二爷叫了过去。”
“哦?”赵昔微端了茶,赵府的态度让她十分意外,便忍不住问道:“怎么说?”
锦绣斟酌着回答:“老夫人自然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就略批评了二爷几句。”
其实老夫人不是略批评几句,而是雷霆大怒,摔了好一套青花瓷的杯盏——
一地狼藉中,二爷赵子修坐在窗下,静静地听老夫人怒斥:
“我们赵府的嫁娶,哪个不是锦上添花?你大哥娶的是长公主的宝贝,你娶的是首富家的独女,老三媳妇小门小户的是略差一些,但起码是个性情温柔贤惠的,你四妹呢可是进宫做的淑妃娘娘,虽说不是盛宠加身,但也算是独一份的富贵。就连从小养在乡下的微姐儿,也能风风光光地嫁进东宫。怎么到了羽姐儿这里,你这做爹的竟就这么不挑?”
“那王家的公子是个什么人?不是我说话不好听,他是模样儿过得去,还是人品过得去?长得贼眉鼠眼不说,还没半点廉耻之心,再说他现在连官职都被革了,整日里游手好闲走狗斗鸡的,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你把羽姐儿嫁过去,岂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羽姐儿虽说不算个聪明伶俐的,却也是我们赵家嫡出的女儿,还是太子妃的妹妹,你这样随便应下这门亲事,你,你你——”
“你!”老夫人气得拿手指狠狠地直戳儿子的额头,咬牙怒道:“你让人家怎么笑话我们赵家?又怎么对得起羽姐儿她娘?”
提起袁氏,赵子修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反驳道:“母亲,您怎么还护着那泼妇!要不是她把家底掏了个空,羽姐儿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吗?儿子倒是想要叫羽姐儿嫁个更好的人家,可现在我们连份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她怎么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