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选婿
赵昔微离开后,乔夫人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怎样?”乔夫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笑眯眯的拉住女儿的手问,“太子妃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乔云浅趴在母亲的膝上,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跟你说了,微姐姐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你就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她,我是不信你。”乔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孩子啊,你生下来就是独女,我把你当花儿一样捧在手心,从小就是娇生惯养,哪知世间的万般苦处?又哪知道人心的复杂多变?别说你们从小不在一处长大,就是那知根知底的亲姐妹,也有为了钱财反目成仇的,更有那同床共枕的老夫妻,为了利益闹得你死我活的——”
“母亲!”说到一半,乔云浅就抬起头,冲乔夫人娇嗔道:“微姐姐不是这种人!你刚刚也看见了,她连一个小丫鬟都舍不得打骂,又怎么会让我吃亏呢!”
“你这孩子……”乔夫人摸着女儿的头发,和风细雨地道:“我老了,膝下总共就只有一个你,虽说女儿迟早要嫁出去,可娘从来都是把你当儿子养的。现在你想谋一份产业,能成当然是最好,就是不成,也不过是浪费几个钱罢了。”
乔夫人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望着趴在怀里的女儿,柔声道:“娘不是舍不得钱,也不是想束缚你,娘就是怕你受委屈。”
“娘……”乔云浅小声又嘟囔了一句:“微姐姐是太子妃,犯不着为了一点事跟我过不去。”
“傻孩子。”乔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正因为她是太子妃,而你是大臣之女,你们之间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所以才更要小心,否则若得罪了她,就等于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得罪了太子殿下,你爹在朝中可就难做了,懂吗?”
“那您还把人家的手串摔碎了呢。”乔云浅忍不住看了母亲一眼,眸光幽幽,“微姐姐不仅没有生气,还又送了您一支簪子。”
“是啊。”提起这事,乔夫人也笑了起来,由衷地赞叹道:“我故意把手串摔碎,就是想看看她的品性到底如何,顺便也想试探一下她对财物的态度。那手串虽说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但首饰之于女子,谁不是心尖肉一般的爱重呢?没想到,她不仅没生气,反而还怕我责罚小丫头,又拔下头上的发簪送给我,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这场尴尬。可见她果然是个性情宽和、胸怀大度之人。”
乔云浅连连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乔夫人:“娘,您是不知道,那次我和裴真真去拜访她,就是裴家当时想把真真嫁进东宫的那次……您还记得吧?”
“怎么会不记得。”乔夫人目光一凝:“裴家也是昏了头,太子才娶了太子妃,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急着把女儿往东宫送,可不是等着吃闭门羹么。”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当时裴家还想找你爹帮忙,你爹回来跟我一说,我就提醒他千万要装聋作哑,此事绝不能插手。没想到……”她睨了乔云浅一眼,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没想到你倒好,跑去跟裴真真见太子妃去了。”
“娘。”乔云浅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不是想帮真真嘛,你看这样微姐姐都没有记恨过我们,说明她真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放心。”乔夫人敛了笑意,显露出了属于贵夫人的精明之色:“大智若愚、大伪似忠,这表面上越是温柔的人,往往狠心起来最无情。”
语气一顿,表情郑重起来,“女儿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看人不可光看一时的表象。她一个乡下归来的庶女,能一步步拥有现在的一切,肯定有她厉害的一面。你替她打理茶楼,能不能赚钱是其次,切记要拿出十二分的敬重,千万不能得罪她,明白吗?”
乔云浅吃惊地望着乔夫人:“这么说您同意啦?”
“我同意有什么用。”乔夫人又笑了起来,“这事还得你爹同意才行。”又道,“做官做到你爹这个份上,我们乔家也不需要再挖空心思往上钻研。别说你是女儿,就算你是儿子,我们也不需要你去为家族经营什么。你爹之所以反对你开铺子,除了有那妖女挑唆的缘故,其实最主要的是心疼你、爱护你,不想你像个男儿一样去拼搏,你懂娘亲的意思吗?”
乔云浅抿唇不语。
“不想你像男儿一样拼搏”这种爱护,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自小就跟着父亲和各国使臣、商人打交道。
她熟知六国语言,能和金发碧眼的胡姬谈笑风生,整个长安城的番邦人士,都特别乐意和她交朋友,就连从西域来的楼兰美人,也把她视作唯一的好姐妹。
那些周游列国、行遍天下的人,告诉了她很多很多有趣的事。
她想要的不是被关在家里做一个娇娇女,她想的是和男儿一样四处去看看……
想归想,乔云浅到底没有说出来。
她虽然想法大胆,但却是个受过大家族熏陶的贵女,惹母亲不高兴的话,她还是悄悄的吞回了肚子里。
“母亲说得是。”乔云浅拉着母亲的手臂,亲亲热热的道:“父亲不是说了,先把婚事定下来就行吗?”
乔夫人替女儿理了理鬓发,点头笑道:“没错,你父亲说了,只要把婚事定了,你想开铺子就由着你去!”
“好啊!”乔云浅想也不想就应下了,眸子微微一弯,淘气一笑:“到时候你们可不能反悔哦!”
乔夫人眉头一皱:“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亲?”
以往跟她说婚姻大事,不是搪塞就是敷衍,想方设法的转移话题,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母亲您这话说的,女儿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您去?”乔云浅握了小拳头,笑嘻嘻地替乔夫人捶着腿,“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婚嫁乃人生大事,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乔夫人欣慰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这次宫里举行蹴鞠比赛,那些个青年才俊都会参加,你父亲说了,谁赢了第一名,就选谁做你的夫婿——”
又压低了声音,细细叮嘱道:“你不是和太子妃交好吗?你若有相中的,可千万别害羞胆怯,悄悄的告诉她,让她暗中帮你一把!”
第405章 做人要大度
马车平稳驶过朱雀大街,赵昔微挑起车帘,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正是午时,阳光和煦,散衙的官员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内街鱼贯而出。
有人抱着厚厚的一沓卷宗,有人提着公厨发放的餐食,也有人坐在老树下的小吃摊旁,吃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两斤酱牛肉,要切得薄薄的,撒上胡椒粉!用油纸包好!”有人走近面摊,高声交代了一句。
附近的官员齐齐笑道:“唐大人,才发了俸禄又来吃小摊,怎么不去得月楼吃顿好的?”
一身绯红官服,留着一抹卷翘的小胡子,正是唐珩。
唐珩冷冷哼了一下,向同僚翻了个白眼:“我们户曹是清水衙门,哪里比得了你们尚书台有油水!”
“今天不是才发了腊赐么!”有人一戳他的衣袖,贼兮兮地道:“一会去醉月楼听听小曲、看看舞姿?”
“滚滚滚!”唐珩胡子一翘,断然拒绝:“内人准备了松花酒酿鸭子,等着本官早早归家一起吃呢!”
“嘁!”同僚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竟被一个婆娘管得死死的,哎呀呀,真是世风日下啊!”
“胡说!我家夫人那是心疼我,你家夫人不疼你所以才不管你!”
说话间,牛肉已经用食盒装好,唐珩心满意足地提拎着,才一抬步,忽然就是一愣,瞪大了眼睛道:“太……赵娘子,你也出来玩啊?”
赵昔微来不及放下车帘,只好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她的目光落在唐珩手上。
唐珩觉察到她眼底的诧异,忙把食盒晃了晃,讪讪笑道:“我家内人喜欢吃这儿的酱牛肉,下值了顺道带点回去让她尝尝……”
“这样啊……”赵昔微当做没看见他脸上的尴尬,笑道:“唐大人对夫人真是体贴!”
“哪里是体贴?”远处几个小官员不认识赵昔微,便笑着起哄:“他这叫惧内!”
“什么惧内?惧什么内?”唐珩正了神色,板起脸道:“家和才能万事兴,夫妻就该恩爱和睦,怎么就是惧内呢?”又看向赵昔微,“你说对不对?”
“唐大人所言极是。”赵昔微淡淡一颔,正要放下车帘,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乡野丫头!哼!”
这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赵昔微指尖一收,倏地扯开车帘,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方向。
娇小的身材,圆圆的眼睛,那白眼翻得快要上天了,不是赵承羽是谁?
“让让,让让。”
有人从人群那头挤了过来。
凤眼红唇,头上插着璀璨耀眼的金钗,通身上下,透着华贵的气派,更惹人注目的是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护在肚子上,一看就知道是个双身子的人。
正是徐云娇。
相对于赵承羽浑身带刺的劲头儿,徐云娇现在收敛了很多。她拉着赵承羽的袖子,急急道:“羽姐儿!别乱说话!”
又望向赵昔微,凤眼微微一挑,笑道:“羽姐儿最近心情不好,时常说错话。”
这话说得好听,但姿态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特别是那笑容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轻慢,没有半点该有的歉意。
赵承羽便默认这是在鼓励自己,也就有样学样,昂头一笑:“我可没说错,谁是从乡野来的,我说的就是谁!”
徐云娇张了张嘴,本也想跟着讽刺两句,但一转念又想起了赵子仪。
他最近对自己虽说不是百依百顺,但比起以往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总算是肯搬回正房和她同住了。
这小小的变化,已经让她感觉如坠云端,每天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幸福是怎么得来的——哪怕她不想承认,也必须不得不承认,是因为赵昔微的缘故。
苦苦期盼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丈夫一点点疼爱,却不是因为他回心转意,而是他选择了妥协。
这种情形,一开始徐云娇是很满足的,哪怕知道他态度转变得太诡异,她也不想计较,只要每天醒来看到他在身边就好。就像是一个饿得狠了的乞丐,只要有一口馒头就好,不管是冷是热还是坏的,能充饥就行。
但人心是永远不知足的,吃够了冷馒头,就会想吃肉包子。有了三分的温柔,就想要七分的宠爱。
再加上徐云娇从小就任性惯了,哪里一下子就能学会经营关系?
是以,她根本不觉得赵承羽骂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向赵昔微说道:“羽姐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大度一点,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昔微一挑眉,好笑地看着她们两个。
实话实说,她自认为不个记仇的人,也不喜欢在语言上胜过别人,更讨厌和人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争个长短。
所以离开赵府后,她就把那些勾心斗角彻底放下了。
但,她放得下、看得开,不代表她好欺负。
赵昔微将车帘全部挑起。
围观的众人看到她整张脸,霎时就瞪大了眼睛,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美貌的一个小娘子!
迎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她没有害羞脸红,只是红唇微微扬起,露出盈盈一丝笑意。
明媚自信,如万树桃花,借尽春风。
“锦绣。”只见那小娘子随口唤了一个名字。
车上就有丫鬟应道:“奴婢在!”
“刚刚徐夫人说了,要我大度一点。”她手肘撑着车窗,含笑吩咐道:“你快下去,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度!”
“是。”就有一个丫鬟从车上下来。
围观的众人不知所以,都拢起了衣袖等着看热闹。
徐云娇吃过几次亏,心下警觉,立即一扯赵承羽的袖子,低低道:“小心点!”
赵承羽却是个硬骨头,她挣开徐云娇,气汹汹的反驳道:“光天化日之下,她难道还敢打我?”
“啪!”话音落下,锦绣扬起手掌,就干净利落地甩了赵承羽一个巴掌。
“你——”赵承羽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个贱婢也敢打我?”
“羽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赵昔微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笑得如沐春风:“她怎么是打你呢?她明明是在教你大度啊!”
第406章 打你一个巴掌
“你!”赵承羽气得咬紧牙关,怒道:“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微姐儿!”徐云娇也忍不住了,她心疼地揉着赵承羽的脸,怒冲冲地瞪了赵昔微一眼,“她可是你的妹妹!就算是说错了话,你怎么能打人呢?”
要是以往,徐云娇肯定一脚踹过去了,但现在她也只能嘴硬几句,为赵承羽勉强挽回一点面子。
“徐夫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记性不好了?”赵昔微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仿佛刚刚那一巴掌根本不存在似的,语气懒懒的,“刚刚不是你说的做人要大度?怎么打了她一巴掌,你就不大度了?”
“我……”徐云娇噎得凤眼圆睁,却半句话也说不上来,“你,你,你……”
“我怎么了?夫人管不好自家孩子,我替你教育一下不好吗?”赵昔微轻轻示意,锦绣微微一笑,就又退回了马车旁边。
“是!”徐云娇瞪了半天,只恨恨吐出一个字,她满肚子火无处发泄,气得一扯赵承羽的手就要转身:“别哭了,回去拿鸡蛋好好敷一敷脸!”
“慢着!”
才迈开一步,就听赵昔微冷冷一声,“骂完人就走,哪那么好的事?”
“那你想要怎样?”徐云娇不甘地回身,“你难道还要把我抓回去不成?”
“那倒不至于。”赵昔微敛去笑意,“要她道个歉,不为过吧?”
徐云娇看看红肿着半张脸的赵承羽,又看看寸步不让的赵昔微,如果怒火能烧死人,那现在整个长街肯定全都化成了灰烬。
但是一想到赵子仪,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他,不要再跟赵昔微过不去,她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的,把怒火忍了回去。
她咬咬牙,一字一句地道:“微姐儿,羽姐儿是说错了话,但你已经教训过她了。”
顿了顿,扯出一个自以为很低声下气的赔笑:“说到底她还小,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这话一出,别人还没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唐珩把眼睛一瞪,翘着胡子嚷了一句:“都这么高了,还是孩子?”
“就是!谁家孩子没事骂人啊?”
围观的人都看出来她偏心,忍不住啧啧议论了起来。
“那还不是大人惯的呗!”
“纵容妹妹欺负姐姐,家风有问题啊!”
“这……”被人当众指指点点,徐云娇就有些挂不住了,推了推赵承羽,悻悻地道:“快道个歉。”
面对着人群里各种各样的眼光,赵承羽只觉得屈辱到了极点。
她站在马车旁,微微抬起下巴,望着车内的人,往事一幕幕浮现,恨意如潮水翻涌。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世道如此不公?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什么优点也没有,却可以拥有这么多?地位,宠爱,权势,富贵……甚至还有亲情。
她想到了自己破碎的家,想到自己的父母。她得到的,至始至终是孤独、冷落、卑微……
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她狠狠地盯着赵昔微,语气充满了嫉恨:“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赵昔微笑了笑,平静地直视着她,道:“既然说错了话,就要承担后果,你骂了我难道不该道歉?我打你一巴掌,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真要对你赶尽杀绝,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跟我说话?”
赵承羽愣了愣:“你还没有赶尽杀绝?从你回府的第一天起,就处处踩着我一头,到现在依然不肯放过我,赵昔微,你对家人狠毒至此,你比那野兽还不如!”
“看在大家都姓赵的份上,我就好心多说两句。”赵昔微笑容冷了下去,眸子里也不见温柔,有的只是无边的淡漠,“你好歹也是千金小姐,就算再憎恨我,也得顾忌一下家族体面不是?总是不分场合、不分状况的就冲上来找茬,闹大了让人看的是谁的笑话?打你一个巴掌让你长点教训,你还委屈上了?动不动就拿身份说事,是啊,我出身是比你低,但那又怎样呢?我从未自轻自贱,也从未怨天尤人,反观你呢?你堂堂嫡女出身,除了捧高踩低,就是阿谀奉承,见着那比你差的就欺压,见着那比你好的就倒贴,你说说,到底是谁比野兽还不如?”
她口齿伶俐,吐字清晰,更难得的是,这么一段话说下来,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围观的人就又抬起头多看了一眼,就见那小娘子坐在车内,挺拔秀丽,仿佛一颗雪中寒松,不论天气如何变化,都始终如一的屹立在山石之间。
“好!说得真好!”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喝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就都鼓掌喝彩起来:“这才叫不卑不亢的世家风范哪!”
“你、你……”赵承羽站在人群最前面,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都在夸赵昔微,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显得狼狈到了极点。
赵昔微淡然地看着那些喝彩的人们,又将视线收回来,落在赵承羽脸上,道:“想要别人的尊重你,首先就要学会尊重别人。老天爷很公平,一个人付出了什么,就会得到什么。付出的是仇恨,得到的也只会是仇恨。你若一直不知悔改,执意要把所有的精力用来陷害别人,最后自取灭亡的只会是你自己。”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徐云娇,一语双关道:“这个道理,希望你能早日明白。”
“你……你……”这么一通话说下来,赵昔微丝毫没乱,但赵承羽听着已经乱了,她嘴唇撅得高高的,搜肠刮肚也拿不出几句体面的话来回复,只生拼硬凑地拿出了一个词语:“巧伪趋利!假仁假义!”
赵昔微扬眉一笑:“妹妹进益了,竟然懂得读史书了?”
“你——”赵承羽向来不在读书上用心,哪里知道什么史书?这一下根本听不懂她为什么嘲讽自己,气得七窍生烟,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干瞪着眼。
赵昔微看着只觉得可怜又可悲,便也不想再跟她纠缠,抬手一拉,就放下了车帘,马车才堪堪起步,却听外面忽然响起一道痛苦的呻.吟。
“大伯母!大伯母!”紧接着是赵承羽惊慌失措的尖叫。
赵昔微脸色一变,忙拉开车帘,就见徐云娇抱着肚子,瘫坐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也吓得慌了神,有经验的老妇人高声喊了出来:“不好了!这是、这是动了胎气!!”
第407章 她该打
日头一点点地昏暗下去,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但此时赵府里的人,却感觉燥热无比。
丫鬟婆子们满头大汗,捧着热水的、捧着汤药的、还有捧着热茶的,服侍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来来回回在庭院穿梭不休。
众人焦急不安地守在床边,每个人的内心都很煎熬,但都没人发出一丁点声音来,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床上躺着的徐云娇。
“老夫人……”徐云娇一睁开眼,手掌就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声音陡然高亢起来:“我的孩子!”
“没事,没事!孩子没事!”老夫人忙握住她的手,一迭声的解释道:“太医说了,你是急怒攻心引起的腹痛,好好躺一躺就没事了。”
“我没事?”徐云娇一怔,反应过来后神色一喜,“我没事!我的孩子也没事!”
“是啊,佛祖保佑,你和孩子都没什么大碍!”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接过丫鬟手上的汤药,亲自喂给徐云娇:“这是养胎护胎的药,你好好喝了……”
一场闹剧无惊无险地结束,赵昔微也不想再在赵府多作停留,便起身准备离开。
徐云娇喝了一口药,眸光不经意地一掠,瞳孔骤然紧缩,“噗”地一下,一口药就吐在了碗里,连带着溅了老夫人一手的水渍,她也顾不上管,只朝着那个背影厉声喊道:“赵昔微!你给我站住!”
赵昔微就转身看了过来:“夫人,为了腹中胎儿着想,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才好。”
“你!”徐云娇才缓过来的情绪,立即又狂乱了起来,她失控地抓起碗里的调羹,朝着门口愤怒掷了过去:“你就故意的,趁着我有了身孕,故意跟我过不去对不对?”
“云娇……”老夫人吓得白了脸,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又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三四个人拥上来将她围住,“大夫人,气大伤身,小心身子。”
“住口!吃里扒外的东西!”徐云娇一把推开最近的丫鬟,“我哪里气大了?我要真那么气大,早就在大街上气死了!”丫鬟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下去,连带着徐云娇的身子也晃了晃。
“小心,小心啊!”老夫人心尖尖都抖了起来,才扶住她的肩,就语重心长地道:“你啊你,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毛毛躁躁?你生气归生气,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这一生气就又是砸又是打的,万一再伤了胎气怎么办?”
她这一肚子话憋了好久,本来想着忍忍就算了,可眼看徐云娇这样不长记性,一下子就忍不住全部都抖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胎来得不稳?给我记住了,要少怒少动,好好调养!”
“什么叫我毛毛躁躁?”徐云娇凤眼圆瞪,又是气又是急的道:“老夫人,是微姐儿先对我不敬,把我气得晕过去,您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我?”
“云娇啊……”老夫人张了张嘴,有心想跟她仔细掰扯掰扯一番道理,可话到了嘴边又强行忍了回去。
徐氏情绪向来不稳定,现在有了身孕更是狂躁易怒,像是一桶随时都能爆炸的火药,稍微有点火星子就能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
“祖母,您误会大伯母了!”赵承羽揉着还未消肿的脸颊,辩解道:“大夫人只不过是好心说了两句公道话,哪知微姐儿现在做了太子妃,眼里根本就没有大夫人这个嫡母!”
“哦?”赵昔微就又在椅子里坐下了,好奇地看向赵承羽:“羽妹妹的意思是,此事全是我的错咯?”
她语气淡淡的,神色也懒懒的,看着就像是要坐下来和姐妹随便聊两句那样随意。
但身后站着的侍卫和丫鬟可就不一样了,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特别是那侍卫,赵承羽有些眼熟,上回就是他拿了剑指着自己的……
赵承羽不由自主地就挪了挪身子,下意识地就靠在了徐云娇的身边,她梗着脖子冷声道:“你忤逆主母,害得大夫人当街出丑,不是你的错难道是大夫人的错?”
“羽姐儿!”老夫人气得银牙紧咬,厉声道:“你给闭嘴!”又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命令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现在就去给微姐儿道歉!”
“祖母!”赵承羽颤声喊了一句,眼泪就浮了上来。
老夫人向来就不太喜欢她,再加上母亲和离的事,就更加看她不顺眼了。
在这个家里,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咬着唇,那句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我、我……”
“好了好了!”徐云娇瞪了她一眼,手指一点她的额头,道:“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她不是还打了你一巴掌,真是的,不依不饶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儿媳妇呢?她这个做婆婆的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
她无声一叹,转而笑着看向赵昔微,好声好气地道:“微姐儿,这事都是他们不对,祖母给你赔个不是。”又放低了声音,“你母亲她有孕在身,脾气自是比往日急躁些,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是个好孩子,就算你什么都不说,祖母也什么都知道……”
徐云娇越听就越上火,忍不住刺了一句:“老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可是打了羽姐儿!您不问问羽姐儿委不委屈,却反而给她赔礼道歉?”
“徐云娇!”老夫人眉头一皱,脸色阴沉了下来,那叱咤风云打理家族事务的派头而就立时端了出来,她目光冷厉的一扫,道:“我老了,这些年不怎么当家了,你们一个个的,就当我全是聋子瞎子?我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你们闹着闹着总是一家人,可到最后都给惯成了什么样?”
语气一顿,掷地有声:“羽姐儿,她该打!”
“祖母既然什么都清楚,那我就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赵昔微起身就往外走,没有丝毫留恋。
出了赵府大门,她才觉察到今天有点异样,那就是:徐云娇闹这么大的动静,吓得整个府上都不得安生,怎么没见赵子仪出来关心一下呢?
但这一丝疑问没来得及细究,就遇见了一个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第408章 太后召见
正是太后身边的内侍,常公公。
他眉间满是倨傲之色,下巴微微扬起,用那阴柔得有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子妃,太后娘娘有召,请你即刻入宫。”
赵昔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微微一笑道:“知道了,还请公公回禀一声,容我回东宫换身衣裳。”
“太子妃,不是咱家不肯通融,实在是太后娘娘有令在先,要你务必在两刻钟内去到长信宫,她老人家可是亲自候着呢,你现在再回去东宫,一来一去可不是就耽误了大半个时辰?”
赵昔微望了望天色,夕阳西下,最后一片余晖撒在大地,昭示着马上就要天黑。
无奈之下,只好向袁策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先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一声,就说我不回去用晚膳了,让殿下别等我。”
“是。”
袁策拱手应了。
常公公冷眼看着,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冷笑。
他表情阴冷,那一张脸皮白得吓人,配上深紫色的嘴唇,像极了一个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鬼判官。
虽然已经是太子妃,但赵昔微对太后的恐惧记忆却一点儿没有减少。
她拢了衣袖,将冰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捏在手心,尽量保持着该有的仪容,淡然地转身,朝着马车而去。
就在她擦身经过常公公的身侧时,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他低低又笑了一声,那如鬼魅一般的话语,幽幽在耳边响起。
他说:“见血。”
见血?
什么意思?
赵昔微身子一僵,跟着上车的锦绣“啊”地一下,脚底差点踩空。
还好赵昔微反应迅速,及时地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小姐……”锦绣脸色血色全无,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有些欲言又止。
赵昔微其实也有大敌当前的紧张,但她知道,常公公就在背后盯着自己,于是便微微一笑,顺手将车帘缓缓拉下,又拿了一个软枕舒服地垫在背后,这才云淡风轻地道:“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是啊……”锦绣轻轻点头,却还有些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她为难小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昔微淡淡舒出一口气,让心情回归了平静,“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随着马车辘辘驶向宫门,距离长信宫越来越近,她整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太后出身并不高,王家早些年只是一个游街串巷的货郎。
没有大家族的底蕴教养,就算再有权力,骨子里还有着十足的市井气。
这样的人可怕就可怕在于,他们没有诗书礼仪的压力,也就没有道德上的枷锁。
赵昔微想了想,虽然不知道太后此次召见她的目的是什么,但若真的想要对她下手,还真不需要什么理由。
自古以来,史书记载的那些手掌大权的太后,折磨后宫嫔妃的手段可是一个比一个残忍。
别说她只是一个根基不稳的太子妃,有些太后毒辣起来,甚至连皇帝也敢下手整死的……
穿过第三道宫门,四周越来越寂静。
马蹄声、车轮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是从人的心脏上碾过去似的,哒哒哒哒,敲得人胆战心惊。
她越琢磨,就越觉得太后此番没安好心。
可是,难道她就束手就擒吗?
赵昔微轻轻撩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
两道又高又厚的宫墙合围,一条幽深的夹道直直地通往内殿,抬头四顾,除了一线天光再也看不见别的。
此情此景,还真有些请君入瓮的感觉。
一瞬间,她脑子里顿时浮现了无数惨绝人寰的故事。
正思忖之间,外头常公公那阴柔而尖细的声音又响起了:“已到长信宫前殿,请太子妃下车步行。”
在内宫不能驱车行走,这是皇城内的规矩。
锦绣全身都有些僵硬,赵昔微下车时把手搭在她手臂上,依稀感觉到了她在颤抖。
“振作一点。”赵昔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叮嘱道:“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要留意殿内的动静。若有什么不对劲,记得去找陛下……”
虽然她不知道皇帝到底会不会帮自己,但她总觉得,爱屋及乌,以皇帝对太子的宠爱,不会放任她受太后折磨而不管的吧?
天还没有黑,长信宫就已经点亮了所有的宫灯。
主殿的台基很高,人站在殿前,只能被迫抬起头仰望上面。
赵昔微提着裙摆拾阶而上,每上一层石阶,就感觉自己离地面越远。那黑色的屋檐就在云端,像一只巨兽张开了黑色的獠牙,随时都要将靠近的人们吞噬。
而这只巨兽的主人,她坐在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宝座上,摇晃着夜光杯中的葡萄酒,神色慵懒至极,仿佛她召太子妃过来,压根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赵昔微行了大礼,就低眉敛目地站在了一旁,安静地等候她开口。
直到一杯酒见了底,又有宫女捧了清茶,跪在地上服侍她漱口,她含了一口茶水,然后吐在镶嵌着宝石的金盆里,又拿起白色的软缎,擦了擦戴在指尖的金色指套。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擦拭的不是指甲套,而是能杀人的匕首——金光闪闪,锋利无比,仿佛只要抬手一掐,就能掐断人的咽喉。
伺候的小宫女跪在地上,手臂一直托举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辛苦还是太害怕,竟然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直到那宫女几乎要昏厥过去,太后才把软缎甩在了盆里,看也没看那宫女一眼,就拉长了声音道:“来人,把这不懂规矩的贱婢拖出去,杖则二十!”
宫女身子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但仍强撑着一口气,含泪道:“奴婢谢太后恩典。”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内侍过来,一把揪住宫女的衣领,就拖着往殿外走了。
太后瞥了赵昔微一眼,见她至始至终垂着眸,既没有出声求情,也没有吓得尖叫,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眼底颇有些意外。
她朝赵昔微一抬手,饶有兴致地道:“小姑娘被太子养了些时日,不仅人变漂亮了,胆子也变大了!”
对于这样轻佻的话,赵昔微不好正面回答,却也不好不回答,只好微微一笑,回答道:“太后娘娘恩泽宽广,做小辈的都是托您的洪福。”
“哀家的福泽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太后笑了笑,拉长了声音道:“太子妃,你既然享受了哀家的福泽,是不是该回报一下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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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质疑剧情的读者,解释一下,剧情设定的方向就是这样,我自认为是没有崩的(毕竟现有大纲就有2万多字)但是、讲真心话,个别读者觉得不对味的话,我就算是想处理,也感到茫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毕竟我是个新手……
而且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主要是身体吃不消……可能做不到像开始那样精雕细琢(那时候我手里可是有20万存稿呢……哭泣,也许应该停几天、存点稿子再说?)
第409章 取血为药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全黑了下来,宫灯照亮了整个内殿。
一柄银晃晃的匕首,静静地躺在黑漆漆的托盘里。
“太子妃——”
太后拉长了声音,懒懒地往宝座上一靠,道:“哀家最近夜不成寐,太医说是气血虚亏,喝了好几日的药却总不见好转,还是宫里的真人说哀家这是顽疾,想要治好不难,只是要取女子鲜血为药引。”
她凤眼斜睨着下方的赵昔微,笑容诡异而阴森:“不知太子妃是否愿意,献上一片孝心呢?”
赵昔微缓缓地抬起头来,视线却没有落在太后脸上,而是越过那金色宝座,停留在那翠玉屏风上。
屏风下面,隐约可见一截绿色的衣摆,上面绣着暗色的莲叶花纹。
赵昔微对自己的记性向来自信,更何况几刻钟前,这身衣服的主人还站在她的面前。
才挨过打,又作妖?
她眯了眯眼睛,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冷笑。
看来,还是她太过心软了……
她念着是一家人,念着是同一个姓,念着闺阁的体面。
却没想到,有的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昔微没有回答太后的话题,而是转身走向了那扇翠玉屏风。
一步、两步、三步……
太后的寝殿很宽阔,她本来也站得远,从窗边走到屏风处,也有二十几步的距离。
她脚步放得很慢,特意给对方留了一点后悔的余地。
那一截绿衣摆似乎动了动,赵昔微脚步就更轻缓了两分。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仍然很平静、很淡然。
赵承羽这个祸害一门心思的想着算计她,为此不惜投靠太后。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她还真是没放在眼里。
不是她自负、也不是她轻心,而是她很清楚,赵承羽这种蠢货在太后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
不然,在她看向屏风的时候,太后就该动手了……
赵昔微在屏风前站定,假装打量上面的雕花,又略等了等。
那绣鞋又动了动,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清晰可见。
但是很可惜,有些惊慌,有些害怕,那人始终躲在后面,不肯出来。
既然不肯出来面对,那就不能怪她不留情面了。
“没想到在太后娘娘这里,也能遇到自家姐妹。”她笑了笑,屏风后那人呼吸陡然一滞。
赵昔微却没再给她逃跑的机会,衣袖一掀,手指闪电般探出,猛地就把屏风后的人揪了出来。
“赵昔微!”赵承羽尖叫了一声,忽地又收了声,急急道:“这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你别仗着自己是太子妃就敢放肆!”
说完就偷偷将目光看向了太后,见她慵懒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笑,似乎对她的话语颇为赞同。
赵承羽就壮胆子,恶狠狠地盯向了赵昔微:“你这个毒妇!你放开我!”
她挣扎了几下,可衣襟仍牢牢地被赵昔微抓在手里,愤恨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她瞬间就忘了这是在太后宫中,怒声斥道:“你害得徐夫人腹中胎儿险些不保,祖母怕你的身份不敢追究你,可太后绝对不会轻饶你!”
一语落下,赵昔微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赵承羽怔愣了一下,涨红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回过神来后又迅速红了回去。
这个野丫头……她竟然敢笑!
在这种时候,她还敢这么讽刺的笑出来!
满殿寂静无声,那匕首还明晃晃地摆在托盘上,就等着割肉吸血,她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赵昔微!你、你好大的胆子!”赵承羽看着她扬起的红唇,心底莫名就产生了一种恐惧,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野丫头肯定又要开始撒野了!
但另一个声音又告诉自己,这是在太后宫中,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胡来!
“赵昔微!”她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语气也趾高气扬了起来:“你识相的话,就赶紧给太后娘娘取血,或许太后娘娘念着你这份孝心,就饶恕了你对徐夫人犯下的罪过!”
“取血?”赵昔微一挑眉,好笑的看着她,手指微微一收,就把她又拉进了自己眼前,道:“妹妹倒是提醒了我……”
赵承羽个子娇小,又一直养在深闺,赵昔微抓着她的衣领用力一带,就把她提到了太后面前。
“太子妃!”太后就算是想装作视而不见也不能了,眼皮子懒懒一掀,沉声喝道:“这里是哀家的长信宫,可不是你那东宫,容不得你为所欲为!”
“太后娘娘说得哪里话!”赵昔微看也不看咬牙切齿的赵承羽,只管冲太后盈盈一笑,然后慢悠悠地道:“妾身虽然顽劣不堪,可方才听说太后娘娘夜不能寐,心下也是惶恐至极的,您老人家身子不好,我们做小辈的又怎么能放得下心?”
太后听着面色就是一沉。
赵承羽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就挣扎着道:“太后娘娘,她撒谎!她才没有这样好心!您想想,她可是差点、差点害得您的外孙女落了胎啊!”
“嗯……”太后抬手,往下压了一压,示意赵承羽闭嘴。
“太后……”赵承羽张了张嘴,一旁的常公公立即阴恻恻一眼扫了过来,她身子顿时就是一缩,既害怕,可又不死心,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太后。
可太后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给她,不仅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意思,反而举起右手手掌,闲闲地欣赏着镶金嵌玉的指套,“常英啊,你觉得这金指套配红宝石,配不配哀家的皮肤?”
“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天底下任何宝物都配得上。”常英阴柔一笑,又道:“这金银宝石能被您戴在手上,是它们几辈子的修行呢。”
“你这张嘴啊,就是会说话。”太后轻轻笑了起来,又瞥向一旁的赵昔微,“不过,论伶牙俐齿,比起太子妃可就差得远了。”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常英也笑着看了赵昔微一眼。
赵承羽面色一喜。
她没猜错!
太后果然要教训这野丫头了!
想想也是,连徐云娇也敢伤害,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第410章 姐妹相斗
她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暗暗道:赵昔微啊赵昔微,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她暗自思量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盼来太后的雷霆之怒。
她心里猛地一紧,不由得又抬眸看了过去。
这一看,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太后张开十个手指,还在那儿欣赏着指套呢!
赵承羽整个人像是在热锅上烤的蚂蚁,焦躁得几乎要失控了。
十个指套,太后一个个的慢慢看,等看完了,那心里的怒火也差不多要消了。
她好容易抢先进宫,在太后面前火上浇油说了一通,眼看太后匕首都拿出来了,可到头来,这野丫头甜言蜜语几句,太后便这么放过她了?
不可能……
赵承羽就又看向了赵昔微。
可这一转头,差点就气得跳起来。
赵昔微唇角微微翘起,无声地朝她笑了笑。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她也没有那么气,可这个笑,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
这个野丫头,她竟然当着太后的面这样得意!她怎么能、怎么敢这样放肆!
“太后娘娘……”赵承羽气得快要冒烟了,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太后终于欣赏完了指甲套,她目光幽冷的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姓赵的女子,笑了起来:“太子妃越来越会说话了,哀家以前倒真是小瞧了你。”
赵昔微抿唇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太后娘娘谬赞了,妾身生来就是个愚笨的,胆子又小,心眼也不开窍,能有今日,全是因太后娘娘调教得好。”
“不错……”太后哈哈笑了起来,仿佛被她讨好得十分受用。
赵承羽心中跟针扎一样煎熬不堪,急急道:“太后娘娘,您别忘了,徐夫人还躺在床上呢!”
“嗯?”话音刚落,太后笑意顿止,冷冷一眼就扫了过来。
赵承羽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赵昔微冷眼看着,心里顿时后悔万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她之前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了?
“常英啊——”太后掸了掸衣袖,唤道:“把那匕首拿过来!”顿了顿,“碗也端上来!”
“是!”常公公不怀好意地一笑,立时躬身将匕首和银碗都捧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捏着那寒光四射的匕首,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满意地赞叹道:“这匕首是吴越之地铸造的,才开了刃,削铁如泥,取血是最好不过了!”
“是呢。”常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赵昔微,“太后娘娘,那真人可是说了,您这次药引所需的鲜血,至少得满满一碗才行呢!啧啧……太后您说,太子妃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赵承羽望着那巴掌大的小碗,又怕又喜地道:“她怎么会扛不住?太后您可能不知道,当初王公子那么大一条猎犬,她可是一簪子下去就刺死了!”
“是吗?”太后听了似乎也来了兴致,就问道:“太子妃,那这匕首割肉,你怕不怕?”
赵昔微静静地看着她们一唱一和,那心底最后一丝的恐慌也消失不见了。
迟早都要面对的,她不可能总选择逃避。
她微微一笑,眸光如暗夜流星,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就那么坦然地望着太后,语速不紧不慢地道:“妾身当然怕的,可再怕,也不能失了孝心。”
“不错不错!”太后笑了起来:““太子妃是个有孝心的!”笑完了,忽然冷冷一抬手:“常英!”
“奴婢在。”常公公应了一声,立即捧着托盘走到了赵昔微身前,阴恻恻地一笑,道:“太子妃,请吧。”
赵承羽脸上顿时充满了趾高气扬的喜悦。
终于!终于来了!
这野丫头的死期终于到了!
不仅如此,这次是太后亲自下的手,可再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别说是老夫人,就算是相爷、太子、哪怕是皇帝陛下来,这野丫头也难逃这一刀了!
赵昔微拿起那锋利的匕首,白嫩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滑。
是把好匕首。
她以前经常在山上打猎,对这些刀具也是有一点认知的。
这样一把匕首握在手里,别管是再活蹦乱跳的野兔野鸡,只需要轻轻一割,连挣扎的力气都不会有。
赵承羽看着她迟迟没有动手,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刚才不都是一口一个孝心吗?现在怕死了?”
“妹妹急什么?”赵昔微指尖一绕,那匕首就灵活地转了一下,她用刀背拍了拍赵承羽的脸,徐徐道:“姐姐只是在琢磨一个问题而已,要取满这么一大碗血,肯定不能一点一点地取——”淡淡笑了笑,她微俯下身子,问道:“那么该割哪里才好?是手指?还是手腕?还是喉咙?”
赵承羽迎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脑子里顿时想起了赵昔微才归府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然后一个猝不及防,就中了她的圈套。
心里的恨和妒再次翻腾而来,她一昂头,恶狠狠道:“我看就割指尖吧!”
倒不是她多善良,而是她觉得,十指连心,一点一点的折磨,才是最好的报复!
“不错!”太后拍了拍手掌,没有什么比看人与人斗更快乐了,她兴致勃勃地催促道:“太子妃,既然你家妹妹都发话了,就快点取血吧,你放心,哀家已经让太医候着了,取满了一碗就让太医给你瞧瞧,必定不会伤害你的身子——”
不等赵昔微回答,就立即命令道:“赵承羽,你上去,帮你姐姐一把!”
“是!”赵承羽怔了一下后,猛地回过神来,太后娘娘这是要给她一个出气的机会呢!
她一高兴,那心底的防备和恐惧全部都丢在了九霄云外,情不自禁地就伸手去接赵昔微手里的刀:“姐姐不敢对自己下手,就由妹妹来代劳吧——”
最后一个字还在喉咙里没吐出来,掌心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
一声惨叫,血流如注。
她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手腕,尖叫着道:“赵昔微!你——”
赵昔微指尖灵巧一转,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压,一道红光闪过,赵承羽的手臂又被割了一道!
赵承羽疼得龇牙咧嘴,惊恐哭喊道:“太后娘娘……”
“太子妃!”太后也没想到赵昔微来这么一下,倏地就站起身来:“你干什么!”
赵昔微仍捏着那把匕首,不紧不慢道:“我只是觉得,妹妹比我的孝心更足一些!”
“赵昔微!”赵承羽几乎要昏厥过去,“你竟敢在太后面前行凶!”
“什么行凶?”赵昔微一把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冷一笑:“你好端端的非召入宫,难道不是来孝敬太后娘娘吗?”
第411章 实至名归的野丫头
殷红的鲜血,渗透指缝,然后沿着刀柄,一滴滴无声掉落在地板上。
赵承羽瘫坐在地上,痛得面目扭曲:“你、你藐视太后……你大逆不道!”
“呵……”轻笑声响起,赵昔微两指一收,冰冷的刀刃便贴在了赵承羽咽喉处。
银刀如雪,寒芒刺目。
巨大的恐惧袭来,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扼住了咽喉,赵承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双腿蹬了一下,惊恐叫道:“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在长信宫!”
“不干什么。”赵昔微抿唇一笑,弯下腰来,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赵承羽,我真是不知道,你这恨和嫉是哪里来的?是,你过得不如意,可你的不如意,是我造成的吗?”
她嗤笑了一声,声音冷了下去:“你虽然不得父母宠爱,可你起码是父母双全,你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刀刃贴着肌肤,微冷刺痛,赵承羽一动也不敢动,只狠狠地盯着她。
那眼底,有恐惧,有仇恨,也有绝望,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显得狰狞而疯狂。
“你以为你是怎么得到现在的一切的?”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赵昔微的鼻子:“还不是因为仗着我们赵家的势力!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毒妇!”
赵昔微无声地笑了笑,唇角扬起一个冷漠弧度,淡淡道:““白眼狼……是吗?”
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指尖倏地一紧,银白的匕首果断挥出。
前面两刀,别看赵承羽当时鬼哭狼嚎的,但其实她下手都不算特别重。
最多也只能算是破了点皮,包扎一下过个三五天就能恢复了。
但这一刀,赵昔微是奔着赵承羽的指尖去的。
她从小虽然没有练过长枪短剑,但这匕首用着却是最熟练不过——常年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她最常用的就是短匕首。
她的指法已经娴熟到了,闭着眼睛也能剖鱼杀鸡的地步。
腌鱼片的时候,那厚薄均匀尽在掌握之中。
轻轻一划,便是鲜血如雨。
她出手太快,赵承羽一时都没觉得痛,只怔怔的举起指尖,愣了一愣后——忽然看见食指指尖上,少了半片指甲。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殿宇!
十指连心,她整个人立即如一棵烫熟了的青菜,在地上卷起成了一团。
一时间痛得连哭都没了声音,只喘息着颤声道:“赵昔微……你好狠毒……”
“是啊,我就是狠毒啊!”赵昔微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将匕首贴在她肩上,干净利落地擦了两下,触目惊心的血迹瞬间被擦拭干净。又将匕首置于掌心摩挲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情的笑意,声音又轻又凉,如暗夜鬼语:“妹妹骂了我这么久的野丫头,今日我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你想杀我……”赵承羽终于彻底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你想杀我!”她重复了一遍后,忽然挣扎着扑向宝座,颤抖着抱住了太后的脚:“太后娘娘,她想杀我!”
“放肆!”太后看了半天的热闹,正不过瘾呢,被她这一扑一抱,鲜血就滴在了鞋子上,当即一脚就踹了过去:“没用的废物!”
“太后娘娘——”赵承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太后娘娘,为什么?”
不是要取赵昔微的血做药引吗?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她被削掉了指甲!?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赵昔微缓步走了过来,她把匕首放在托盘里,又从容地拿过那银色的小碗,撩起裙摆,屈膝在太后面前轻轻一礼,道:“太后娘娘需要鲜血为药引,妾身身为太子妃,本是应该尽这份孝心的,可又一想,妾身是您的孙媳妇,这身上还承担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呢。再加上妾身向来体弱,太医署的药就从没有断过……”
她唇畔含着浅浅笑意,春风徐徐地道:“取血事小,就怕伤了身、影响孕育,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时弄巧成拙,反倒是落了个不孝的罪名,您说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抓过赵承羽的手指,用那小碗接住汨汨流淌的鲜血,眼睫毛都没眨一下。
“你放开我——”疼痛侵入骨髓,赵承羽满脸都是泪痕,她再也力气去反抗挣扎,只得死死地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滴落在碗里。
赵昔微半点都没有心软,只不紧不慢地继续道:“知道妹妹疼痛难忍,可难得能在太后面前尽一回孝,这点小伤小痛算什么?妹妹再好好撑着,取满了一碗就好了!”
赵承羽差点没昏过去。十指连心,这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要取满一碗,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妹妹别怕,外面就有太医在候着呢!你放心,太后娘娘是个极其仁慈的人,你今日献血有功,太后怎么能让你白白疼一场?”
她抬起明亮的杏眼,盈盈地望着太后:“太后娘娘,妾身求您事后赏妹妹一点子人参燕窝,让她好好补补身体!如此才更显您的福泽深厚,您说是不是?”
“你!”赵承羽正觉得头昏脑涨,现在听见这话,又被刺激得清醒了几分,怒声驳斥道:“你放肆!”
人参燕窝虽然好,可这太后的赏赐一送到赵府,岂不是阖府上下都知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了?
哪知,那宝座上,太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哀家觉得,太子妃说得有理!”
“不……太后娘娘!”赵承羽气急败坏,也顾不上指尖的疼痛了,扭动着身子挣扎了起来:“赵昔微,你这个贱人,你要让所有人都看赵府的笑话吗!”
赵昔微无动于衷,只用手指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如铁钳一般坚硬稳固,语气淡淡地道:“妹妹现在才知道怕人笑话?是不是太迟了点?”
“赵承羽,我一次次的原谅你,一次次的放过你,如果你但凡有一旦廉耻之心,都不该这样一次次的扑上来疯狗一样咬我。笑话?你闹出的笑话还少吗?”
她冷冷一笑,目光落在那殷红的鲜血上:“你若真那么在意尊严,那么,就该好好的受着这份痛!”
第412章 一壶酒的秘密
直到取了小半碗的血,赵昔微才丢开赵承羽的手腕,将碗放在托盘上,又取过白色的软缎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迹,这才对着太后盈盈一礼,道:“太后娘娘,妾身已经取血完毕,您看这血可还成?若是不成,妾身还可以为您再取第二碗——”
“不——”话音刚落,赵承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惊恐地抱住宝座的扶手,尖声道:“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您千万别听她的鬼话!”
以前娘亲常常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赵昔微交锋,娘亲打了她一耳光不说,还拉着她去长公主府下跪道歉。那天晚上,娘亲搂住她说,娘打你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让你记住,那个赵昔微你惹不起。
她那时候嘴硬地反驳道:“不就是个庶女,能拿我怎么样?”
此时此刻,真正的领教到了这野丫头的毒辣,她才知道娘亲说的是对的。
这野丫头,看起来软弱无能,其实是敢杀人的!
她痛苦又屈辱地闭上眼睛,咸咸的泪水流入嘴角,她也没有力气去擦,只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哭着道:“微姐儿!姐姐……”
她其实很不想这样低声下气,可是她太害怕了,只是削掉半边指甲就已经让她痛不欲生了,这野丫头蛮横起来,再削她一个手指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仅如此,这野丫头搞不好还要闹大到赵府去……
老夫人是那样势利眼的一个人,肯定又要拿她下刀子,她以后哪里还有活路?
想到这里,那不甘也好、嫉妒也罢,哪里有眼下的小命重要?
她不由得噗通跪在了赵昔微面前,涕泪齐下地道:“姐姐,羽儿错了,求你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就放过我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放过你?”赵昔微柔柔一笑,脚尖踢了踢她的膝盖,语气温和:“把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一字一句地亲笔写下来,然后装裱起来,挂在赵府宗祠,我就放过你。”
“你、你欺人太甚!”赵承羽眼前一黑,气血翻涌上头,终于昏死了过去。
“放肆!”太后虽然没指望赵承羽能争气,却哪里想到竟是废物成这样,被赵昔微两刀就给吓成了这样?
一场好戏她也看够了,于是重重一掌拍在了桌上:“来人——”
正要吩咐,忽然有一名小内侍匆匆跑了进来,尖着声音禀报道:“太后娘娘,裴才人来了!”
“裴才人?”太后眉眼一挑,这才想起来,笑道:“是前不久被贬的贵妃呐!”
话音刚落,一阵急乱的脚步声自廊下传来,伴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太后娘娘,臣妾有要事禀报!”
“嗯?”
裴才人跟太后向来不对付,俩人针锋相对了十几年,就算是再难熬的时候,也不曾向太后低过头。
现在突然主动往这长信宫跑,还说有要事禀报?
太后扫了一眼赵昔微,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传!”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裴才人在冷宫受了十几日的气,又病又疯的闹腾了好一阵,如今晋王一回来,皇帝就也不好再让她在冷宫住着,就又让她搬回了原来的宫殿。
虽然搬回来了,但这位份却还是才人。
裴才人一出了冷宫,那复仇的气焰就高涨了起来,人有了盼头,精气神也就恢复到了原样——不,应该说比以往更雄赳赳了。
她见过礼后,站在宝座之下,冷冷扫了一眼赵昔微,这才向太后禀道:“太后娘娘,臣妾听闻您要取太子妃的血为药引?”
说话间,目光不经意地一抬,看到了那碗底的鲜血,就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道:“太后娘娘!这可万万不能用!她的血,她的血有毒!”
“什么意思?”太后皱了眉头,忍不住打量着裴才人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是不是病情还没恢复?”
“太后!”裴才人也顾不上太后语气中的嘲讽,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臣妾方才得到消息,这太子妃服用了一种不知名的媚药!若您以她的血为药引,恐怕会伤害您的凤体!”
“哦?”太后就来了兴致,坐正了身子,好奇地看向裴才人:“什么媚药,你跟哀家说说?”
她嘴里漫不经心地问着,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但心里却已经警觉起来——那日宫宴她曾赐了赵昔微一杯葡萄酒,那酒里就掺了极为罕见的药。
这件事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毕竟,就连太子也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来,也不知道这药是如何研制的。
区区一个裴才人,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眼皮子懒懒一掀,一抹杀机就悄然无息地浮现在了眉间。
赵昔微也愣住了。
这裴才人,是恨自己恨得发疯了吧?
这种谣言也是能乱说的吗?
但只一瞬,她就想到了那日被山匪劫持的事,正好从山匪身上搜到了一瓶药……
当时为了她的清白着想,李玄夜也就没有声张。
她自己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对于裴才人的遭遇,她多多少少有点自责。
可现在裴才人却要在太后面前栽赃于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她思忖了一下,就打定了主意不贸然开口,想看看裴才人到底要这么说。
裴才人趾高气扬地瞪了赵昔微一眼,然后转身,对门外高声一喝令:“来人,把太医带进来!”
立时有一名太医,手捧着一个托盘,躬身走了进来。
太后的目光就落在了那托盘上,疑惑道:“这是什么?”
“回禀太后娘娘!”裴才人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笑得十分张扬:“这是一壶酴釄酒!”
“哦?”太后嗜酒,凤眼挑了挑,“你送这个给哀家?”
“并不是!”裴才人亲自端起酒壶,在赵昔微面前走过,才呈送到了太后面前,笑道:“太后娘娘,臣妾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一壶酒罢了,能有什么秘密?”太后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她倒不是装的,是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赵昔微身上的毒。
哪知下一刻,太医一个动作,就让太后脸上又浮现了杀机。
第413章 坐山观虎斗
太医拿出一个瓷瓶,恭敬地道:“禀太后,这是太医署新研制的金兰药。乃是一味催毒猛药,但凡体内有毒,喝下去便会口吐淤血,而如果无毒,便没有任何症状。”
太后一招手,太医就躬身呈了上来,她拿过瓶子转了转,又闻了闻,然后笑道:“哀家好像是听刘医正说过!想不到这么快就研制出来了?”
“是,才研制出来。”
“裴才人!”太后敛了笑意,目光如鬼火一般,幽幽冷冷:“你既然说没有毒,就不如你先试试?”
赵昔微一怔。
太后这个举动,肯定不是袒护自己。
那么在这个情况下试探裴才人,是为了什么呢?
不等她思索,那裴才人已拿过药瓶,瓶口朝下,抖了两下就把里面的药粉全部撒在了酒壶里。
“太后娘娘既然不相信臣妾,臣妾就只好当场试给您看了!”说着,亲手执了酒盏,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了的酒杯转了一圈,明晃晃的笑道:“您这下总信了吧!”
“倒是有几分道理。”太后点点头,也想看看裴才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就笑道:“你说太子妃中了什么毒?”
“媚毒!”裴才人高声回答,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殿内守候着的宫人听见这两个字,吓得身子都颤了颤,把头垂得更低了。
她又倒了另外一杯酒,眉开眼笑地端到了赵昔微面前:“太子妃,有毒没毒,不如试试便知?”
赵昔微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你怕什么?这酒我也喝了,我还能害你不成?”裴才人笑得更得意了,“还是说,太子妃对此事,本就心知肚明呢?”
赵昔微笑了笑。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裴才人都把话挑明了,她若是拒绝,不管她有没有中毒,那么也等于在太后面前承认,她之所以能得宠,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她要是喝了……
谁知道裴才人在酒里放了什么呢?
她站在宝座之下,手指用力掐了掐掌心,半阖上眼睛,调整着微乱的呼吸,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太子妃为何沉默?”太后的声音幽幽响起,“难道说,你当真服用过那等药物?”
算了——
赵昔微猛地睁开眼,冷冷看向一脸得意的裴才人,道:“让我试药,你可想好了?”
“当然!”裴才人斩钉截铁,又不屑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太子妃既然清清白白,何必这么瞻前顾后?”
“裴才人说得极是。”赵昔微点点头,从托盘上拿起酒杯,置于鼻尖之下,轻轻嗅了一下,随意道:“酴釄花当属江南的最好,而酴釄酒又属绍兴最香,江南三月,家家户户采酴釄。这兰陵酿造的酴釄酒,还是差了一点!”
裴才人冷冷一哼,嗤笑道:“不过是一壶酒而已,重要的是它能验出毒物,至于产地,你管它是兰陵还是绍兴?”
太后眉头挑了挑,笑道:“太子妃对酒颇有了解?”
“不懂!”赵昔微也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道,“只是恰巧见过别人酿酒!”
她这么从容自信,裴才人就有些耐不住了,催促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喝?莫非是你也知道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怕太后娘娘治你个祸乱宫闱之罪?”
让这个贱人继续拖延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可不能再失手了!
这么一想,就看向了太后。
太后凤眼懒懒一挑,不冷不热地道:“太子妃啊,裴才人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你不如就依她所言喝下这酒,若你是冤枉的,哀家定为你主持公道,你说好不好?”
赵昔微捏着酒杯轻轻转了一下,明媚一笑:“好啊!”
金兰药乃催毒猛药,以那海棠醉的药性,她要真的喝下去……
想到这里,太后眼底就露出了几分玩味。
虽然她不想这么快就收网,但能坐山观虎斗,也是一件乐趣不是?
赵昔微抬起衣袖,将酒杯缓缓送入唇边。
酒香扑鼻,沁入舌尖,微凉甘爽。
只是抿了一点,心口忽然一窒。
仿佛一条毒蛇,沿着血液蜿蜒而来,钻入肺腑,在胃里翻腾、翻腾。
一阵血腥气直冲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赵昔微牙齿果断一咬,死死地把那股子血气封住。
怎么回事?
她……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一旁的太医也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是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
身子一抖,就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太子妃……”
“我——”赵昔微张了张嘴,又是一阵血腥气涌上来,她忙又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媚宠之药、试毒之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她真的中过毒?
但,留给她思索的机会并不多,她才想到这个问题时,脊柱突然一麻,紧接着头部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混沌迷糊的状态……
她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却觉得胃里更加翻涌,四肢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虚浮地倒退了两步,她忙抓住身后的翠玉屏风,才不至于使自己瘫软下去。
她的意识在流失,力气在流失,就连眼前的光线,也突然变得昏暗无比。
她用力地咬着唇,撑着一丝仅剩的清明,裴才人、太后、常公公、以及那陌生的太医、还有侍立在两旁的宫人……
一张张脸,各种各样的表情,嘲讽、玩味、阴狠、恐惧、慌乱、无助……如一张张人皮面具,映入她的眼底,放大、放大、漫天旋转,然后又倏地消失,只留下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
倘若,这酒真的有问题,倘若,她真的发生了不测——
那所谓的媚药之说,便等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她就算是勉强留下小命,也等于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没想到啊……”是太后阴恻恻的笑声,“太子妃年纪轻轻,倒也懂得如此手段……”
“太后娘娘!”是裴才人故意拔高的声音,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似的,道:“这后宫妃嫔最忌讳的便是德行不正,依臣妾之见,太后娘娘您是这后宫最高的主宰,对于那无德妃嫔,您有生杀予夺之权——”
第414章 天子如此,庶民亦然
“哦?”太后呵呵一笑,就问道:“那么依裴才人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她呢?”
裴才人到底是执掌过六宫的人,也不完全是个蠢货,听这话就知道太后是在给自己挖坑,便装模作样道:“臣妾如今只是个小小才人,哪里能揣测太后娘娘的心思呢?”
“在冷宫住了几日,果然学乖了不少!”太后又笑了笑,“来人——”她唤了常英过来,懒懒地命令道:“去把皇帝请来,哦,再把丞相也请来!”
赵昔微后背抵着墙,听见这最后一句话,突然就是一个激灵。
把皇帝请来,又把她父亲请来……
这就等于是要昭告天下,太子妃邀宠献媚,德行有失……
“是!奴婢现在就去!”常公公应了一声,经过她身旁时候,又阴森森地笑了笑,道:“太子妃,您就好好等着吧!”
那阴阳怪气的表情,满是嘲讽的笑意,刺得她一阵恶心。
她恨恨的闭上了眼睛。
她就这么输了吗?以这种狼狈的方式吗?
不行!
就算是要输,也不能输得这样不明不白、屈辱不堪!
才振作起来一点,下一瞬,胃里又是一阵痉挛,一口血气翻涌而上。
她嘴里本来就含着半口鲜血,现在再也无法控制,温热的血气蔓过舌尖,眼看就要冲破唇瓣。
四肢虚弱,手指胡乱一摸,恰好摸到了放在案上的那柄匕首。
脑子里难得的有了片刻的宁静。
士可杀不可辱,不如来个鱼死网破,指不定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冰凉的刀刃贴着掌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手的瞬间,殿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一道金光直飞入内,以迅雷之势打在了常公公的膝盖。
“噗通——”
常公公跪地的声音!
赵昔微已经虚弱得失去了感知能力,大脑昏沉、视线涣散,一时间也就看不太真切四周的景象。
“放肆!”
“胡闹!”
太后与裴才人齐声怒喝。
四周安静了一瞬,似乎那人也没想好该如何辩驳。
“你出去!”裴才人又急切地喊了一声,带着不可名状的慌乱。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笑,亦正亦邪,慵懒疏狂:“我为什么要出去?”
与此同时,仿佛雪光初开,赵昔微眼前一亮,猛地从半昏沉的状态中抽出。
来的居然是……
艳丽眉眼,绯红薄唇。
一身青色锦衣,绣着暗色蟠龙纹,如此端正贵重的服饰,却也难掩那股子风流侠气。
是晋王李乘风!
他挡在裴才人面前,轻轻踢了踢痛得龇牙咧嘴的常英。
“晋王——”常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整个皇城内外,从文武百官到后宫妃嫔,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哦,在太子面前也是要忍气吞声的……
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从小就被驱逐出了京城,哪来的脸在他面前摆威风?
一瞬间他咬了咬牙,忍着剧痛,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跪爬向了那金光闪闪的宝座,道:“太后娘娘,晋王强闯长信宫,要带走太子妃!”
赵昔微惊愕了一下,李乘风什么时候说要带她走了?
但,转念又一想,李乘风已经插手了此事,不是来解围就是来浇油的。
若他解围成功,可不就是让人浮想联翩了么?
太子妃出了事,第一个急着来帮忙的居然是晋王殿下,传出去了更是让她颜面尽失,比用固宠手段还令人不耻……
这常英,还真是阴损!
别人不知道李乘风的目的,赵昔微却是明镜儿似的。
李乘风是不是个坏人她不能妄下定论,但李乘风肯定不像其母那么愚蠢。
否则,在回宫当天,见到在冷宫的生母,不说闹得天翻地覆,少不得也要叫皇帝下不来台。
但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听说还安安静静地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在宫外的一座府邸住了下来。
能坦然接受这样不公的待遇,能大方面对这样困顿的局面,要么是个善于隐忍的阴险小人,要么就是个无欲无求的君子。
她自然是不会把李乘风想得太好,但也不认为李乘风是个恶人——毕竟,眼下是他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即将来临的危机。
“晋王啊,她可是你的嫂嫂……”太后轻轻笑了起来,“今日之事,你确定要插手?”
“回太后的话——”李乘风绯红唇角微扬,不以为然地笑道:“孙儿心中只有正义,没有身份。”顿了顿,他眉眼一挑,“即使今日被冤枉的是宫女奴婢、或是贩夫走卒,抑或是强盗乞丐,孙儿亦会挺身而出主持公道。”
“是吗?”太后眸光冷沉了下去,“只有正义?没有身份?”
“是。”李乘风笑得明亮,“天子如此,庶民皆然!”
“好!好!”太后陡然拍了拍手掌,笑着重复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晋王啊!”
这一个个的,都当她这长信宫是摆设了不成?
太子不拿她当回事就算了,那小子起码手中是真的有权力。
区区一个晋王,还是从小就在封地长大的,在京城什么根基都没有,也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
她止了笑,懒懒睨了李乘风一眼,道:“晋王啊,哀家是你的皇祖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哀家有些话就不遮掩了——论身份,论地位,你怕是比她都还不如呢,你拿什么为她主持公道?”说到最后,隐有薄怒。
杀人就要诛心。
晋王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么?
那么厉害,怎么就沦落到给太子镶边呢?
“乘风!”
李乘风自己还没有觉得有什么,那边裴才人已被戳得心尖儿都痛了起来,急急道:“李乘风!你来这里捣什么乱?我是你的母妃,你不信我,反而相信这个野丫头?”
本来是想好好劝劝儿子的,可一提起这茬,就自己先怒火攻心了:“我被她害成这样你不管,居然还想帮着她?儿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翻!!”
“……”
赵昔微一时有些无语,这个裴才人是怎么打理的后宫?又是怎么和太后斗了十几年的?
她有心想开口,那一口血气就止不住的想吐……
便只好又死死抿住了唇角,瞪了裴才人一眼。
果然,太后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扫了赵昔微和李乘风两人一眼,道:“美色惑人呐!”
“什么意思?”裴才人说蠢也不蠢,说聪明也不聪明,立即警觉起来,道:“晋王,你——”
赵昔微又怒又急,忍不住厉声打断:“慎言!”
一开口,鲜血上涌。
不好!
她忙咬住了唇角,将剩下的话和着血液死死咽了下去。
一直盯着她的裴才人面色一喜,还没说话,殿外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太子殿下驾到——”
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到这四个字,赵昔微紧绷的情绪,顿时就松懈了下来。
那原有的顽强和坚韧,也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软弱无助……
她抬起双眸,看向门口。
远处的白玉石道上,一袭黑衣翻卷,若蛟龙腾出,拾阶急掠而来。
宫灯如昼,金纹熠熠,拂落星光如雨。
眼眶突然就是一热,两颗泪水无声滑落。
第415章 渡酒
金樽玉盏,宝座翠屏。
李玄夜踏过石阶,疾步入得殿门,才一抬眸,便撞见那道莹莹泪光。
她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撑在案上,唇角隐有血色,像是月下水岸的红莲,艳丽而脆弱。
见他望过来,她嘴角翘了翘,似乎是想对他笑,可下一瞬,眉头忽然一皱——
李玄夜心头一揪,也顾不上四周还有跪了一地的人,拂袖飞身而来,终于在她要晕倒之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手指搭在了她腕间,凌乱的脉搏让他气息猛地一冷:“赵昔微——”
赵昔微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李玄夜皱了皱眉,松了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后背。
心跳平稳,没有生命危险。
他又望了怀里人一眼,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复又松开。
只是一时晕眩,还好……
李玄夜扶着她的腰,让她重新站稳了身子,这才握住她的手掌,与她十指交缠,看向了那金光闪闪的宝座。
太后笑了笑,原先的慵懒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狠冷酷。
赵昔微站在李玄夜身侧,看见这笑意,胃里翻腾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还没有表现出来,掌心就被他捏了捏,他半侧过头,低声道:“没事。”
说完,他牵着她,走近桌案,拿起那杯未饮尽的酒,置于鼻尖闻了闻。
太后冷笑道:“这可是催毒之酒,太子妃饮用后有如此症状,可见体内毒性至深——”
赵昔微用力拉了拉他的手。
“太子你来得正好,哀家还想让人去请你呢!”她凤眼微微一挑,问道:“太子要是不信,不妨让太子妃喝完这一杯?”
赵昔微顿时脸色一白,腥甜之气顿时直冲喉咙,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捂住嘴。
这酒有没有问题她不知道,但她现在已经隐约猜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她的症状,似乎真的太过于强烈了……
才抿了一小口,就已经一直想吐,要真的把一杯喝完,那她的身体……
李玄夜一手牵着她,一手捏着酒盏,扫了一眼殿内众人,然后手臂横收,将酒盏送到了赵昔微唇边。
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惊骇有之、慌乱有之、迷惑有之……
太子妃明显是中了毒,太子殿下还要强行逼她喝完剩下的酒,这是要把太子妃往绝路上推啊!
裴才人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李玄夜!”第一个发出声音的是李乘风,他一步向前,试图阻止:“太子妃是冤枉的,你不能——”
然而这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李玄夜一抬手,玉盏送入唇边,已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这下,就连赵昔微也惊愕住了,她抿了抿唇,还没开口,忽见他衣袖一拂,清冷香气迎面而来,她甚至来不及躲避,那金线暗纹的面料就已将她整个脸覆住。
“殿下……”她张了张嘴,可却没发出一个声音来。
温热的唇落了下来。
这吻来得又快又急,似惊雷,如闪电,毫不犹豫将她封缄。
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赵昔微脑子里“砰”地一声,竟然就愣住了。
李玄夜向来放纵,人前拥吻也不是没有过……
她还记得,上次策马行过长街,他把她裹在披风下面,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吻她。
但,在宫里他还是很顾及礼仪的,最多也就是牵牵手。
这次可是在长信宫,太后就在上面看着呢!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手指动了动,想要推开他。
不料他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更加搂紧了她,禁锢在了胸口。
不仅如此,似乎是要惩罚她的躲闪,牙齿上下轻轻一磕,在她唇瓣吮了一下。
赵昔微毫无防备,不由低呼出声。
那酴醾酒便从他口中渡了过来,酒香入喉,回味甘甜,让她一时就忘记了挣扎。
心神混乱之时。
赵昔微手指猛地颤了一下,无助地抓紧了他的拇指。
他一直很擅长引导她,更何况这次是蓄意而为。
赵昔微很快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最后一丝理智即将溃败。
这大庭广众之下缠绵,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下好了,关于她用了药的传闻,估计所有人都会深信不疑了……
但,下一个瞬间,一颗小小的药丸送入了她口中。
“吞下去。”他低低命令。
赵昔微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但她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咽了下去。
苦——
赵昔微从小到大喝过不少药,酸的涩的苦的辣的,她都能眉头不皱一下的喝下去。
但这颗药却苦得超出了她的认知,让她几乎反射性地就要吐出来。
喉咙一动,他立即以迅雷之势再次吻了上来。
双唇被他封得死死的,赵昔微苦得头皮都是麻的,可却只好把那药和酒一起悉数吞咽了下去。
李玄夜笑了一声,似乎是为了补偿,手臂略松了一些。
他一边轻吻,一边用手掌沿着她后背的肩胛骨,摩挲了几下,然后迅速,按在了她后颈。
接着手指倏地收紧,捏住她后颈上的肌肤,用力揉捏了一下。
赵昔微身子立时就是一僵,抬起水盈盈的眼,半醒半醉地看他。
太后坐在宝座之上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脸色一开始阴沉得可怕,只当太子这是故意在她面前挑衅。
到后来却慢慢地有了些耐人寻味。
看这两人的反应,可不像是为了在她面前做戏,而像是真的无法克制的情动呢!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中她的下怀!
李玄夜眸光微动,瞥了一眼太后,按揉在赵昔微后颈的手指,力道继续一寸寸地加重。
其实他并没有旖旎之举。
太子殿下执掌朝政多年,即使再不能克制,也不至于就这么让人捏住自己的把柄。
赵昔微喝了催毒之药,加上被他一番缠吻,眼看就将失去清醒。
被他这样捏着后颈按压了数次之后,翻腾不止的五脏渐渐得到了安抚,腥甜的血气也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耳鬓厮磨不过片刻,对赵昔微来说却是过了万年。
病症消退,理智回归,立即从他怀里挣脱。
他低低一笑,宠溺意味明显,下颌微微一垂,眼看又要循着吻来。
她忙伸手一推,他却在这一瞬间又收回,原来竟是虚晃一招,轻柔地吻落在了额头。
只是为了以唇渡酒。
此前的亲密相拥,只是为了暗中喂药。
这轻轻一吻,才是真正的情意绵绵。
第416章 我是不是中过毒
宫灯明亮,映着她红霞一般的脸颊,秋水一般的眸子,让他心中忽然一动。
便是肆无忌惮又如何?
便是情之所至又如何?
便是在长信宫又如何?
太子殿下向来是个行动派,有想法就从不掩饰,手臂一收,迅速将她拉近,低头就在她唇角又落下一吻。
“殿下——”赵昔微皱了眉,手指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双臂一松,她便灵巧从他怀里闪开。
少年夫妻,恩爱至此,那含笑相望的眉眼,便是人世间最好的诗句,也无法形容无法描述。
李玄夜温柔地摸了摸赵昔微的脸,然后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身侧,这才从容转身。
他敛去温柔神色,只用那似笑非笑的眸光,看向宝座之上,道:“孤已与太子妃共饮此酒,不知太后是否满意?”
整个殿内一片死寂。
太后才恢复的脸色,又在这一瞬间绷得死紧。
“既然都没有异议——”他笑了笑,目光陡然一沉:“那么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说罢,也不等太后如何回应,拉着赵昔微便转身走向殿门。
望着那一双人影,裴才人心尖瞬间就是一震。
不可能!
明明赵昔微体内有毒的!
明明那催毒的酒都起了效果!
怎么太子拥吻一番,就恢复过来了?
“不可能!”裴才人颤声喊道,“她刚刚都吐血了!吐血了!证明她确实体内有毒!”
“吐血?”李玄夜脚步一顿,倏地转过身来,笑了笑,缓缓道:“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孤便要亲手诛了裴家满门,信不信?”
他语气悠悠,可脸上的表情却是那样的冷酷,冷酷到让裴才人打了个寒噤,颤声道:“你,你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要动我们裴家!”
她从未感觉这么怒火攻心过,失声斥道,“你可知道,陛下都不曾动过裴家!你真的要为了她与裴家为敌?”
李玄夜闻言,笑容慵懒了几分,语气随意的道:“什么是为了她与裴家为敌?孤身为一国储君,还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了?”
笑容敛去,语气顿冷:“裴才人,须知富贵满门,皆是君王所赐,你久居后宫,便应懂得这个道理!”
“太子殿下!”裴才人眼睁睁看着复仇计划破灭,一时气得脸色铁青。
“母妃!”李乘风忙上前一步,挡在裴才人之前,朝李玄夜笑道:“大哥快回去吧,二弟恭送太子殿下!”
“李乘风!”裴才人又痛又恨。
“母妃!”李乘风一把就拉住她的手,一迭声的哄道:“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歇着了,您看劳累了一天这还没有吃药呢——”
……
无奈又焦急的声音渐渐远去,赵昔微和李玄夜一起出了长信宫。
登上马车,她还是如往常那样趴在他膝上,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裴才人膝下有晋王这个儿子,只要闹出来的事还能够收场,皇帝便不会真的狠心下去追究。
而李玄夜也不是个滥杀之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酷无情,但相处久了赵昔微也就知道,其实骨子里他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
就算上次裴才人买通山贼,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李玄夜最后也没有染指裴家。
所以今天这事就这么收场了,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也不是一点儿疑问都没有……
她的手掌仍被他握住,紧紧地,牢牢地,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
李玄夜一直对她就很好,从不吝啬表达内心的情感。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劲。
想了想,她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子往上贴了贴,将脸颊放在了他胸膛。
这个人,惯于隐藏情绪,也惯于隐藏表情,但唯独不能隐藏的是——心跳。
心跳似乎比以往都要快一些。
赵昔微心头沉了沉,身子又往上蹭了蹭,搂得更紧了一些。
李玄夜本来闭目在养神,忽然睁开眼,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那么喜欢听人心跳?”
宠溺如常。
赵昔微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吻了吻。
“怎么?刚刚没亲够?”李玄夜一把抱住她,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揶揄她道:“那现在没有别人,让微儿好好亲亲?”
说着就低头凑了过来。
“李玄夜!”赵昔微两根手指按在他唇上,软软睨了他一眼,忽然一笑,双手捏住他的下颌,仰头吻了上去。
唇角柔软温热,齿间酒味芬芳。
赵昔微轻柔地吻了片刻,顿时就又隐隐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头昏脑涨,意识模糊。
她心中微动,索性放开了矜持,双腿跪坐在他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忘情地投入进去。
李玄夜岂能在这种事上让自己的女人主动?
只放任她深吻了几下,立即双手一用力,便将她放倒了在车内。
他倾身而来,一瞬间便从被动化为绝对主动。
或许是她先主动,他这次格外热烈而多情。
外面是整个长安最繁华的街道,此时花灯璀璨,人声喧嚣,无人知道,辘辘行驶过的马车内,竟然有着那么缠绵悱恻的一幕。
车厢内悬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隐有细微的喘息溢出。
细密的汗珠沁在鬓角,一缕青丝散落下来,橘子和玫瑰的香气顿时流动开来,清甜幽远,是她身上常有的味道。
昏昏沉沉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无法抵挡。
……
赵昔微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寝殿。
但她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这种意识模糊、无法思考的状态,是和他亲密就会发生。
她一直以为,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或许裴才人所谓的催毒,或许是有原因的?
沐浴之后,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头,皱眉苦苦思索。
“怎么了?”李玄夜拿了棉巾,半蹲在床边,替她轻轻擦干净足尖的水珠,然后替她套上了罗袜,这才起身,笑道:“果然是体弱,这就累坏了——”
“李玄夜!”赵昔微忍不住脸上一红,睨了他一眼,道:“你再这样我就……”
说到这里,忽然止住。
“你就怎么样?”他哈哈大笑,顺手扯过一条干净的软缎,替她细细地擦着一头湿发。
赵昔微脸色更红了,只好抿唇不语。
刚刚被他打断了思绪,想了想,还是戳了戳他的衣襟,问道:“我每次都会晕过去吗?”
“也不是吧……”李玄夜站在床头,停了擦头发的动作,含笑摸了摸她的脸:“是我不好……”凑近耳畔,语气渐低,“微儿身体弱,下次我温柔一点!”
“你……”赵昔微一把抢过软巾,蒙住了脸。
这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李玄夜乐不可支,忙柔声细语地安抚道:“不是不是,我逗你的呢!”想了想,又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看你现在不就好好的吗?”
语气轻松随意,但又不敷衍,一如他往常与她相处。
是不是她多心了呢?
李玄夜目光微闪,轻轻按住她的双肩,问道:“微儿怎么了?”
赵昔微看着他的表情,终于问道:“李玄夜,我是不是真的中过什么毒?”
第419章 你没有必要知道
银烛高照,红绡半掩。
美人肌肤如玉,恍若月下堆雪,莹润生辉。
李玄夜细细抚着她的肩,心猿意马地道:“微儿怎么会这样想?”
赵昔微仰脸看着他,那眸子里的光,终于一寸寸的黯了下去。
李玄夜指尖动作一滞,轻声叹道:“赵昔微……”掌心沿着她的肩胛揉了两下,倏地攀爬至后颈,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这一吻,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有些事,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借着肌肤的温度、唇齿的缠绵,来换取片刻的欢愉与抚慰。
赵昔微被吻得头昏脑涨,双手无力地推了推他,含糊道:“李玄夜,你还没——”
“明天再说。”他亲吻的动作停了停,随即将她放在了床上,屈膝压了上来。
“不要!”赵昔微捏住他即将探入衣领的手掌,语气急急:“殿下,先前已经……”
细碎的吻沿着脖颈落下,他低笑道:“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也不能,你还没有告诉……唔……”手腕被扣住,话语也被吞没。
殿内烧着温暖的地龙,他的体温贴着肌肤传来,薄汗湿透软罗衣,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身体比大脑往往更容易被掌控,也更容易被驯服。
他很懂得怎么取悦她,两人日夜厮磨许久,她已经完完全全接受了他。所以在这种事上她几乎没有抗拒过。
可这次却迟迟不能进入状态,只觉得时间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漫长到她开始有些承受不住。
不被信任的感觉不好受,原本情意绵绵的肌肤相亲,就也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强势索取。
她紧抿着唇忍了一会儿,就有些忍不住了,放在他胸口的手指轻轻挣扎了一下,身子也如弓弦般绷直了起来。
“怎么了?”如此细微的变化,他也从中感知到了她的抵触,顺从地停了下来:“不舒服?”
“嗯……”她眉尖轻蹙,“我没有准备好……今天不想……”
对着他温柔的目光,赵昔微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其实他有隐瞒也没什么,人和人之间,谁能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呢?娘亲隐瞒过身世,赵子仪隐瞒过野心,她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关系。
只是如今不一样,那些温柔缱绻,总是在证明着,李玄夜跟那些人不一样。
“李玄夜……”她轻轻唤了一声,心底突然有点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来。
她的手指在他颈侧游弋,一寸一寸,恋恋不舍,似要将他的轮廓描至心底,永远铭记。
“李玄夜,你知道吗?”她语气又低又缓,似从遥远的天边飘来,“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李玄夜低头看了看她。
才经历了一场半途而废的欢愉,她眉眼间有些慵懒,一头青丝不知何时散落下来,如瀑布一般落在雪白的肩头。
点点薄汗沁透罗衣,如月色下的软玉,春光中的娇花,让人爱不释手。
她仰起脸看他,眸光软软,如泣如诉:“我害怕……”
“害怕什么?”李玄夜笑着问了一句,顺手扯过一条棉巾,替她将脖子上的细汗擦拭干净,又顺着衣领往下擦了擦胸口。
他的动作轻柔又细心,赵昔微也就忘了这个举动十分危险,只任由他照顾着,缓缓说道:“我从小跟着娘亲长大,直到她快要死了,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抱住了他,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喃喃道:“我害怕隐瞒,因为不知道真相到底有多可怕……”
李玄夜为她擦汗的动作突然一顿,怔了一怔,才柔声安慰道:“微儿别怕,一切有我……”
可仅仅只是一句承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赵昔微……”他双手撑在她双肩,欲言又止地唤了一句,看见她眼底突然有期待的光芒亮起,在心里无声又叹了一口气。
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俯身,低语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温柔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颈和耳垂,语声郑重:“不论真相是什么,我都会好好保护你……”
尚未平息的燥热又再次燃起,啄吻不可抑制蜿蜒而下。
“李玄夜,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种似承诺也似敷衍的态度,终于让她有些生气了,她一手挡住他的唇,一手拉紧自己的衣领,突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在意的是你隐瞒我,我不想总是做那个蒙在鼓里的人——”
李玄夜抬起头来,眼底有淡淡的失望闪过,却又再次被柔情覆盖了上来,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声音有些喑哑:“微儿,有些事,我不想你知道,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再次含住她的唇瓣,姿态放得很低很轻,“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分毫……”
赵昔微偏头躲闪了一下,他不仅没有放弃,反而直接捉住她的手腕,更加用力地吻了上来。
一直隐忍着的委屈霎时间涌出。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只是想和他好好沟通,为什么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这种沟通变为肉体上的亲密?
“我不想你知道,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是啊,他压根就觉得,她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
她忽然觉得被千万根银针刺了一下似的,心窝子痛得都颤了颤,她呼吸有些凝滞,突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李玄夜眸光沉了沉,道:“赵昔微!”
这一声完全不同于往日,是一种威严隐隐的警告。
赵昔微喉头一哽,红了眼眶。
李玄夜看得心头一软,忙揽她进怀,吻了吻她的脸颊,柔声哄道:“微儿别生气,我说过的话、许过的诺,我都记在心里,你要相信我……”
这次,赵昔微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闪,只仰起脸怔怔地看着他,声音轻轻的:“如果我不信呢?”
她杏眼蒙着一层水雾,继续道:“你说你不会伤害我,却不肯告诉我真相,你如何让我相信?”
李玄夜抿紧了唇角,眸光淡淡的,似在隐忍着极大的怒火。
赵昔微看着只觉得更加难受,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不过是中了毒而已,有什么值得太子殿下苦心隐瞒的?难道说,太子殿下怀疑的人是……”
话未说完,已被他冷冷一声打断:“赵昔微!”
他捏着她的下颌,眸光陡然变得凶狠,仿佛要这样把她一点点揉碎了似的。
第417章 我来保护你
“李玄夜,我是不是真的中过什么毒?”
赵昔微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放在她肩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赵昔微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正要追问,李玄夜忽然掩唇咳嗽了起来。
鲜血自指尖溢出,一片殷红。
赵昔微脸色霎时惨白,失声道:“李玄夜!”
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赵昔微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望着他唇角那一抹艳红色:“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李玄夜微微一笑,手掌虚握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是刚刚……”话未说完,身子猝然向前倾倒。
“李玄夜!”
“李玄夜……你别吓我……”
“是不是那杯酒?”她跪坐在地上,用力抱住他的肩膀,语气陡然惶恐:“那杯酒有问题!”
心口猛地一窒,恨和怒瞬间齐齐涌来。
即使是自己承受痛苦时,她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情绪。
“来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传御医!快传御医——”
“别……”微凉的指腹压在唇上,他眸光如水一般温柔沉静,低声道:“没事,我没事,微儿别怕……”
他把整个上半身靠在她怀里,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依稀如初,半阖着眼道:“微儿这么抱着,真不想起来……”
他说得轻松平常,可赵昔微却更紧张了。
太子殿下身体一直很好,习武练剑从未落下,别说是吐血,就算是伤害头痛的小病都不曾有过。
“没事……”他捏住她的手心,笑得眸光璀璨,可那声音却一点点的虚了下去,“就是有点头晕,别去请太医,别让父皇知道……”
……
所有服侍的宫人被遣退下去,四周只有宫灯静静地亮着。
赵昔微伏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昏睡的李玄夜。
她见过他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温柔的,宠溺的,热烈的,冷峻的,甚至还有孩子气的……
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的,无知无觉,昏迷不醒。
她亲自端来热水,打湿了棉巾,一点一点,轻轻为他擦拭干净唇角的血迹,又小心翼翼为他整理了衣领,直将他照顾得一丝不苟,没有半分凌乱的痕迹。
地上很冷,可她忘了要起来,只这样跪坐在他身旁。
她抬起他的手臂,打开掌心,把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上面,感受着他肌肤的触摸,一片迷蒙的水汽,忽然模糊了眼眶。
“殿下……”她双手捧着他的指尖,细细的摩挲着,低柔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
她怔了许久,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来。
“你说过,我们两个是夫妻,同床共枕,生死相依。”
“你说过,没有什么比我的安全更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护着我……”
“李玄夜——”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不能让你一直这样昏迷。”
顿了顿,声音瞬间变得冷静:“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去请陛下,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又在床边跪了片刻,眼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变得深沉下去。
她终于抛弃了那一丝顾虑。
李玄夜不让她去请太医,不过因为此事涉及到裴才人,怕闹大了影响晋王的体面。
可她却做不到!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承受未知的病痛,甚至要面临着无边的危险……
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砰砰狂跳了起来。
不,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放开他的手,帮他掖了掖被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语气坚定:“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该我来保护你……”
说完,果断起身。
衣袖却被人倏地拉住。
一声低笑自身后传来:“微儿要怎么保护我?”
“李玄夜!”她欣喜转身,甚至顾不得矜持,飞身扑入床边,道:“你醒了!”
“嗯,醒了。”李玄夜躺在床上,眸光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一双杏眼微红,淡淡的水迹仍在眼角,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偏偏唇角却微微扬起,一抹笑意淡淡漾开,越发显得明净而脆弱,惹人怜惜。
“你怎么样?头还晕吗?胃里舒服吗?有没有还想吐?”她捧着他的脸,一迭声地问道,语气急促而欣喜。
“我没事了。”才说出这四个字,就迎来她一道审视的目光。
李玄夜索性拉过她的手,往胸口探入,笑道:“微儿摸一下就知道了!”
赵昔微没有躲闪,而是从善如流地就把掌心贴在了他心窝处。
心跳平稳有力,看来果真是虚惊一场……
看她仍有些犹豫,他又是一笑,手腕一翻,便反客为主,掌心沿着她的衣袖攀爬:“微儿要是还不信,我便现在证明如何?”
赵昔微痒得左右躲闪,一个不小心就扑在了他怀里。
未曾抽出的掌心还停留在他衣衫内。
肌肤光滑紧实,温度比她的略高一些,触感舒服至极。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忍不住就顺手摸了摸……
“嘶——”太子殿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忙推开了她少许,“微儿,我饿了!”
“嗯……”确定他已经恢复正常,赵昔微也松了一口气,便也止了笑闹,柔声道:“殿下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好不好?”
“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李玄夜一把拉过她,含笑道:“夜深了,微儿累了一天,好生歇着吧……”
“不行!”赵昔微扶着他重新躺好,语气颇有几分悠然:“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菜,怎么样?”
难得见她如此主动,李玄夜也就不在坚持,只好叮嘱道:“随便做一碗热汤即可,就像上次那样的蘑菇汤我就挺喜欢的!”
赵昔微替他把床帐撒下来:“那就做碗热粥?”
李玄夜想也没想,顺口就道:“都行。”
赵昔微柔声应了,目光又在他脸上扫了一眼,走到屏风出,又停住脚步,回眸一笑:“热粥须得慢熬,殿下怕是要等上一会子呢。”
“那我慢慢等便是。”
“好。”
珠帘晃动,背影窈窕。
李玄夜的目光一直淡淡追随,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又静静地等了片刻,才敛去笑意,沉声唤道:“袁策!”
“殿下有何吩咐?”
立即有一条人影从屋檐掠下。
李玄夜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瓶,冷声吩咐:“交给顾寒苏,让他好好查查!”
袁策古怪地盯着瓶子看了看,又捏着凑近鼻尖闻了闻,犹豫道:“殿下,刚刚害得您晕倒的就是这个?”
他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赵子仪那边,继续追查——”
袁策愣了一下,随即拱手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