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光天化日之下打劫
正是巳时,朝议结束,官员们拢着袖子板着脸,陆陆续续地从承天门而出。
从上朝到下朝,前后三个时辰不能进食,官员们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一回到各自的衙署,最重要的第一件事不是批阅公文,而是直奔长街——吃早点。
酒香四溢,茶气飘飘,还有一年四季都不断供的冰雪冷饮。
穿红着紫的官员们迈入店内,挑了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来,立即便有小二贴心地捧上一壶热茶,殷勤笑道:“大人,这是为您特意准备的乌梅茶,您喝着觉得如何?”
“多谢。”
“费心了。”
“有劳了。”
“喏,赏你的钱,拿去打酒喝。”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官员们,对这些小二却是十分和善友好,毕竟,能在这条街开铺子的,不是权贵就是权贵的亲戚,别看只是个小跑堂的,说不定背后的靠山比自己还大呢!
再加上负责纠察的御史们常常出没,嬉笑怒骂,都有可能成为朝堂之上被弹劾的证据。官员们都人精似的,怎么会在天子眼前给自己找不自在?
各自点了吃食,小二扯开嗓子,一声声通传后厨:
“太史院黄大人,鲜虾粥一份,打包——”
“鸿胪寺梁大人,鸡汤小馄饨一碗,打包——”
“御史台周大人,胡麻饼八个,打包——”
“尚书台唐大人,牛肉面两碗,多放牛肉多放面!”
“……”
帷帽女子静静立在窗前,看着楼下的官员们,又笑了一声:“呵……”
却在一转身之时,笑意戛然而止。
晨光如金,一名女子从楼下款款而来。
她穿了一袭春水绿的衣裙,罩着一条白色披风,行动时裙摆荡漾,如湖水泛起清波。
纤细如春日柳,挺拔如雪中松。
她上得楼来,在位置上落座,随手解开脖子上的领结,除下蓬松的狐狸毛,露出一张红润的脸庞。
如桃杏一般的颜色,比寻常女子要娇媚许多。
她接过同伴递过来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这才笑道:“多谢乔妹妹!”
声音轻柔,音质清纯,如那檐角的碧玉风铃。
“微姐姐客气了!”她的同伴笑了起来,然后拉着她的手,“咿”地一声,惊讶道:“你脖子上怎么了?”
“啊……”她惊呼一声,双手拢住衣领,似嗔非嗔地睨了同伴一眼:“好好喝你的茶!”
这是一双极为精致的杏眼。
眸光徐来,盈盈顾盼,如星河耿耿、银汉迢迢,藏尽天上风流。
帷帽女子不由深深凝望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坐在了窗下。
崔玉容还在好奇不已:“这楼上可暖和了,微姐姐你干嘛还捂着脖子。”
乔云浅比她聪慧,拿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吃你的茶罢,你管人家脖子怎么了。”又捂嘴一笑,递了一个盒子过来:“微姐姐,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赵昔微好奇地打开那盒子,见是一本账册,徐徐翻开,眼前顿时一亮:“云浅妹妹,你可真厉害!”
这上面,将店铺所需的支出项目,都仔细归类罗列了出来,又将那些重点项目仔细地标了红,再用簪花小楷详细标注了解决办法。
乔云浅有学识、有见地,最重要的是有天赋。
这茶楼的经营由这样一个人负责,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想至此,她不由好奇问道:“云浅,你以前做过生意吗?看起来你很老道呢!”
乔云浅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地道:“不瞒微姐姐,我也是首次尝试,为了做好这个账本,我可是请教了这条街上所有老板娘呢!”
崔玉容连连点头:“还有我还有我!是我去爹爹那拿到的商行名册表!微姐姐,年底分红可别忘了我哦!”
赵昔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少不了你的份。”
她又翻开账本看了一页,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名册表呢?”
“没有这名册表,云浅怎么能拿到那些老板娘的资料?”
赵昔微点点头,顿了顿,才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像忘了,全京城的商行都和云浅很熟……”
“全京城……都很熟?”崔玉容震惊了一下,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一掌拍在额上:“是哦!我怎么忘了,所有掌柜的都上赶着讨好乔大人!!”
又捏住了双拳,满脸痛心疾首:“浪费我大半斤生姜啊!呜呜呜!”
“生姜?”这回轮到赵昔微震惊了。
乔云浅笑道:“她为了求她爹,用生姜擦眼睛,哭了半缸眼泪!”
“噗呲”赵昔微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这笑容没有维持多久,眼前一阵雪光闪现,平白无故地就站了两个女子。
她们一身白衣,面容冷冽,淡漠问道:“听说你要盘下这座茶楼?”
赵昔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这茶楼不是她盘下的啊,是太子殿下送的。
这一怔愣之间,那两名白衣女子面容又更冷了一些:“姑娘请回吧,现在茶楼归我们了。”
“什么归你?”
赵昔微还没开口,崔玉容已霍然站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难道想打劫不成!”
“你猜对了。”两人抛了一下手中短刀,表情肃然,“姑娘要是把这铺子给我们,就补偿你一百两银子,不给的话,我们就只能抢了!”
“抢?”
此言一出,楼上其余客人吓得就白了脸,“啪嗒”丢下手中的茶盏,提着衣摆就往楼下直冲:“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抢劫!”
一声高喊,窗下两条人影翩然而至。
“嚓——”
剑光出鞘,直直刺出。
两名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手中短刀灵活一绕,眼看就要指向赵昔微咽喉。
“哐!”两剑横来,银光交错。
两名白衣女子忙闪身一避,两柄长剑忽然一挑,剑尖如蛟龙翻腾,带起寒芒点点,由上至下,以迅雷之势,刺向小腹。
“噗——”鲜血喷涌而出,两名白衣女子愣了一愣,短刀“哐当”掉落在地上。
袁策和杨仪都是顶尖高手,出手必然就没有留情的道理。长剑又是一点,眼看就要刺向心脏。
“咻、咻、”两下,凌空忽然有两物飞来,不偏不倚,分别砸在两人剑柄。
两名白衣女子神色一喜,正要脱身,突然有十几人冲了进来。
“来人,把这劫匪拿下!”杨仪冷喝一声,暗卫就已将两名女子围住。
“慢——”一道冷淡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窗下站着一人。
一身天水碧的衣衫,戴着青色帷帽。
第391章 敢问小娘子芳名?
寒风穿过窗台,点点花瓣飘落,沾染满袖清香。
一群暗卫,三个劫匪,于斗室对峙。
虽都已经收了兵器,那寒冷杀气却越来越浓。
太子妃微服出宫,却在茶楼遇到劫匪,而且劫匪的目的更是匪夷所思——为了和太子妃抢地盘……
这说出去谁信?
赵昔微盯着对面的人打量了片刻。
青色帷帽之下,绯红薄唇隐见。
她负手转了一圈,忽然一笑:“一个大男人,为何扮成女人模样?”
帷帽之下,笑意寒凉:“何以见得?”
虽然十几名暗卫已将人制住,身边又有袁策杨仪护卫,但赵昔微向来没什么安全感,对于近在眼前的危险,她是万万不可能靠近的。
“你伪装得很好,这一路北上,必定是瞒过了不少人,但却瞒不住我。”她淡然盯着青纱之下的朦胧面容,笑道:“你服用了药物,使声音变得尖细明亮,对不对?”
那人一言不发,只是帷帽下,那眸光一片冷意。
“你从西边而来,日夜急行千余里,对不对?”
“你家境不错,养尊处优,并非是江湖草寇,对不对?”
“你出身高贵,学识超群,并非是平民百姓,对不对?”
“你之所以要抢这座茶楼,是因为你想要打探皇宫里的动静,对不对?”
“大小姐……”两名白衣女子挣扎了一下,望向赵昔微的眼神渐渐涌现几分杀机:“她,她……”
“老实点!”袁策“啪”地两下,就将她们的穴位封住了。
“……”两人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袁策。
赵昔微抿唇一笑,继续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家中有人病了,而这个人必定是个女子,对不对?”
她含笑睨着面纱之下的面容,带着一丝狡黠,一丝嘲弄:“你一定很奇怪,我一个柔弱女子,为什么会一眼就看穿你的伪装?”
帷帽之下,那人扯了扯嘴角,笑意仍旧寒凉。
赵昔微走近了一步:“因为,你身上有药草的味道,这药草正好我认识,叫虞姬草,此草枝叶婀娜,花色艳丽,取之服用会使人嗓音改变。”
“你的衣摆有少许黄沙,近日来长安雨雪连绵,西边却是黄沙漫漫;而你袖口处有轻微磨损,这是连夜扬鞭催马导致,至于为何是行千里……”她又是一笑,“因为我进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你的马了,那可是闻名天下的西域宝马,铁掌都磨烂了,你可真舍得……”
“能买得起这样的好马,又丝毫不心疼马儿的健康,可见你家境优渥,养尊处优惯了……出身贫寒人宁愿自己走路,哪怕是骑驴,也买不起这样的宝马,毕竟一匹上好的西域马,千金难求呢……”
“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然舍出命去给你当护卫,可见你出自世家大族。”
“至于你的目的为什么是皇宫……”她转身走到窗前,举目四望,巍峨宫城尽收眼底,“此楼位置绝佳,南临长街,北据宫城,左连衙署,右通东宫……若在这里安排几个心腹,日夜监视,则大半个皇城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耳目之中,我说得对不对?”
她条理分明,逐条分析下来,那人听得饶有兴致,帷帽之下的脸,表情微动,戒备松懈。
他笑了笑,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用那雌雄莫辨的声音,淡淡发出了一个字:“哦?”言罢便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说到你家中的女病人……”赵昔微背着手,又转过身来,朝他自信一笑,然后弯腰,靠近他的肩,低声道:“她是不是……”
语声渐低,微不可闻。
青纱晃动了一下,那人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垂下了头,想要侧耳细细辨听。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
这香味十分独特,有玫瑰、兰花的淡雅,又混合着一丝柑橘、雪梨的清甜,让人一时有些恍惚。
那人怔了怔,来不及反应。
赵昔微已迅速出手,一把扯住遮面的青纱。
那人十分敏锐,身子一闪立即避开。
然而赵昔微动作更快,手指一挑,青纱倏地滑落。
众人都愣住了。
饶是赵昔微早有心理准备,也小小地惊了一下。
这是一张极为艳丽的脸。
一点侠气,三千风流。
浓艳的眉眼冷冷微挑,绯红的薄唇淡淡勾起,如一朵暗夜红花,带着摄人心魄的致命诱惑。
他抱着双臂,懒懒地靠在墙上,眸光似醉非醒,笑得意味深长:“小娘子,男人的面纱也敢随便揭……可真是胆大妄为呐!”
赵昔微一瞬间有些懊恼,但旋即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回去:“你抢劫在先,还有理了?”
他并没有生气,红唇再次扬起,隐约露出几分邪气:“敢问小娘子芳名?”
“放肆!”杨仪横剑一挡,冷冷斥道:“给我老实点!否则要了你狗命!”
“呵……”他连避一下都不避,只任由那剑架在脖子上,挑衅似的冷瞥向杨仪,笑道:“要我的命?就凭你?”
“你……”杨仪气得一噎。
要不是怕暴露太子妃身份,他早就直接把人抓回去了。
“不过……”那人笑意一转,艳丽的眉梢微微一挑,世间万般风情,在这一眼中都黯然失色。
他含笑盯着赵昔微,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撩拨:“若是小娘子想要我的命,在下必定亲手奉上——”
亦正亦邪,亦真亦假,狂放又邪肆。
赵昔微一开始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
“噗呲”她笑了一声,语气不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强盗么?”
“……”他被噎了一下,唇畔笑意却更明显了:“小娘子对我的误会好深……”
他眸光流转,自有一股恣意侠气:“强盗做得,君子做得,王侯将相我亦做得……”
他微侧了头,语声低缓而柔软,略有几分蛊惑:“不知小娘子喜欢我哪一面?”
“你、”赵昔微气得瞪圆了眼。
二楼的食客都跑光了,周围全是袁策杨仪的人。
她本是不心虚的,但任由这厮胡说八道下去,谁知道传到李玄夜那里会怎么样?
曾经只不过是崔玉堂兄妹随口说了一句请吃饭,太子殿下都能呛她一整天。
要是生气起来,以后不准她再出来可怎么办?
第392章 喜欢强盗?还是君子?
她这样又羞又急的表情,他却是笑得更欢了,艳丽眉眼微微眯起,敛尽万种春光:“小娘子不喜欢强盗,那明日我便做君子……”
“是吗?”
赵昔微脚步悄移,在几步之外拢了双袖,笑呵呵地睨向他,道:“那我比较喜欢你做……”
他长眉一凝,眸光陡然生辉。
“囚犯!”
赵昔微悠悠吐出这两个字,脸色猛然一变,冷声喝令:“袁策,把他拿下,交给廷尉府!”
“是!”袁策早就忍不了了,冲上来一掌击出,十几名侍卫立即蜂拥而至,“啪”“啪”几下,扣双肩,压双臂,眼看就要把他捉住。
“唰——”
忽然一道金光闪现。
“咻咻咻”破空之声纷杳而来,十几名暗卫顿觉腕上一麻。
“有暗器!”
“小心!”
杨仪和袁策脸色大变,双双一跃,护在赵昔微身前。
“算了……”那人忽然摇头一叹,“还以为多高的武功呢,没想到都是三脚猫!”几个回合之下,他身影已到了窗下,衣摆拂动,随时都能逃之夭夭。
他一手撑在窗棂上,回身笑看向赵昔微,一手伸向她的下颌:“小娘子,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赵昔微冷笑,未曾开言,耳畔突然寒风袭来——
金纹闪耀,如日初升。
赵昔微眼前花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样的璀璨光芒,眼前又是几道银芒乍现。
来人拂袖一扫,长剑自掌心射出,如流云闪电,划破皑皑天光,直取劫匪咽喉。
是李玄夜!
剑指咽喉,轻轻一点,堪堪停下。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戾气,也没有邪气,虽然能取人性命,却并未血溅满堂。
和那个亦正亦邪的强盗相比,太子殿下真是如骄阳一般光明磊落。
赵昔微欣喜回首,他长臂一揽,已将她护在怀里。
她只望了一眼,心口顿时被无数的骄傲填满,她唇角一翘,忍不住搂住他娇声道:“你怎么来了!”
“嗯。”李玄夜收剑入鞘,丢给了身后的袁策。
他手掌在她腰侧按了按,见她身子站稳,这才转身走向窗下,看向被制住的那人。
李玄夜负手站在他身前,冷冷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
赵昔微忍不住提醒:“他是个……”
李玄夜微一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绕着这匪贼缓缓转了一圈,既没有开口审问,也没有下令抓走,只是那眉头锁得越来越紧,那通身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赵昔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匪贼扮成女子,真身是个男的,他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呢?
如果发现了,他怎么一点错乱的表情都没有?还真是……泰山崩于顶前面不改色呢……
李玄夜走到匪贼面前,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视线紧紧地盯着他。
眉眼艳丽,唇角风流。墨发高束,发带飘扬。
接着视线往下,在他鼓囊囊的胸口扫了一眼,然后毫无悬念地又回到了咽喉处。
赵昔微见他来回打量,以为他在纠结匪徒的真实性别,忍不住就又小声道:“他……”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太子殿下捏了捏手心,只好又顺从地闭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李玄夜不想她揭穿这匪贼似的……
而这匪贼也很奇怪。
整个长安,上到三公九卿,下到柔弱姑娘,她就没有见过不怕李玄夜的。
但这个匪贼是个例外,他不仅一点都没有害怕,反而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袁策和杨仪抓着他的臂膀,他既不挣扎也不叫喊,只勾唇一笑:“二位轻点!弄疼了我可不好了!”
“你——”就算杨仪向来性格平稳,也气得嗓子要冒烟了。
这哪里来的臭流氓!
袁策磨磨牙,手腕狠狠一用力,指节狠狠地钳住他的肩膀,嘴里冷哼道:“都要蹲大狱了还不老实!”
“哦?”这匪贼一脸恍然大悟,接着又是一勾嘴角,笑得邪肆而狂放:“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你们,万一大狱不收我,各位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闭嘴!”袁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一个手刀狠狠就要劈下去——
才挨着那匪贼的脖子,手腕忽然被人拿住。
袁策诧异抬头,就见太子殿下阴沉着脸。
“主子……”袁策正欲争辩,李玄夜下巴微微一抬,他便只好悻悻地退下。
匪贼笑得更欢了,一脸的幸灾乐祸:“我没骗你吧?你看你这主子比你有眼力多了——”
只是,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李玄夜忽然冷冷开了腔。
他冷冷笑了笑,道:“你打扮成这样,陛下知道吗?”
匪徒的表情猝然僵住。
李玄夜双手叉在腰侧,双眸微微一眯,威压无声,如潮水涌来。
气氛越来越紧绷,也越来越冰冷,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引发一场战火。
就在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要杀人灭口的时候,他忽然沉声唤道:“杨仪!”
“属下在!”
“准备车马,将他送去东宫!”
顿了顿,又吩咐了一句:“那两个侍女也带走!”
“安排宫女替他上药,不可无礼!”
袁策和杨仪一脸惊愕,却在触及自家主子那冷沉的面容时,陡然一惧,忙拱手齐齐应道:“是!”
李玄夜交代完毕,也不顾旁边呆愣的乔云浅、崔玉容两个,一把将赵昔微拦腰抱起,大步往楼下而去。
长街熙熙攘攘,行人纷纷回头。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养得那么娇?
不过是上个马车,也要自家男人抱着?
赵昔微把整个脸都埋在了他胸口,嘴里不住地嘟囔:“李玄夜,我没事……”
“有袁策和杨仪两大高手护卫,谁能伤我一根头发丝啊……”她柔声解释。
“大家都看着呢,御史台的人正在对面酒楼吃饭!”她焦急哀求。
“我还没和乔云浅她们告别呢……人家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转身就走,不太好吧?”语气隐隐有些无奈。
“……”
说到最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戳了戳他的腰,好奇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匪贼?”
太子殿下始终沉默,径直将她抱上了马车。
车内温暖如春,四下也没了别人好奇的目光,赵昔微就软软攀住了他的脖子,笑道:“殿下其实不来,我自己也能把那匪徒搞定——”
李玄夜眉目依旧冷冷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抵在车厢壁上。
“微儿喜欢强盗?还是君子?”语气淡淡,似笑非笑。
赵昔微后背就是一僵。
还是生气了……
刚才在楼上就觉察出了他不高兴,还以为只是一时的吃醋……
她想了一下,索性仰起脸,在他下颌轻轻吻了吻,柔声道:“当然是只喜欢殿下了!”
“……”太子殿下嘴角一弯,松了禁锢住她的双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只是语气仍有些不太友善:“自己也能把那匪徒搞定?”
“没有没有!”赵昔微又在他喉结上亲了一口,笑吟吟地哄着吃醋的男人:“没有太子殿下保护,微儿寸步难行!”
李玄夜原本心里藏着一股怒火,被她怎么百依百顺地一哄,终于笑了出来,一把将她紧紧搂住,这才低低一叹,道:“你可知这匪贼是谁?”
第393章 去国十年
“他是不是身份特殊?”赵昔微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我只知道他从西边来、日夜急行千里、家世不凡、出身显贵……”
最关键的是,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扮作女子进京?
除非是自己的身份不太方便。
“盗贼做得,君子做得,王侯将相亦做得……”
脑子响起这么一句话,一道灵光乍现,她忽然愣住了:“他……是皇室宗亲?”
李玄夜对她的反应能力颇为赞赏,笑道:“微儿真是聪明!”夸完了,这才补充道:“不是宗亲。”
不是宗亲?赵昔微心里咯噔一下。
“忘了告诉你——”他靠在车内的软枕上,神色淡淡地道:“裴贵妃被降为才人后,神志不清了好一段时间,晋王上书陛下,请求回京探母……”
赵昔微瞪大了眼睛:“晋王殿下?”
李玄夜笑了笑,道:“去国十年,分别千里,父皇到底是心软了!”
当今皇帝子嗣稀薄,已成年的儿子仅有两个。
嫡长子李玄夜,次子李乘风。
一个是皇后所生,周岁被立为太子,十二岁参与朝政,到现在已是大权在握。
一个是贵妃所生,八岁那年封为晋王,等待他的却不是锦衣玉食,而是被送往了千里之外的封地。
这一去,便是十年。
现在生母病得奄奄一息,晋王请求回京探望,皇帝不忍再伤儿子的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想到裴贵妃现在的境遇,再想到战功赫赫的裴家,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关系到后宫和前朝,赵昔微也不好贸然议论,便笑着转移了话题:“殿下如此迫不及待把他带回东宫,是要好好叙旧呢?还是替他圆场呢?”
“当然不是——”他捏了捏她的脸,笑意淡了下去:“孤是要给他立个规矩!”
……
打理朝政这么多年,李玄夜自然不是只知道儿女情长。
李乘风这一回京,犹如投石入湖,不管他目的是什么,朝堂注定要掀起波浪。
回到东宫,李玄夜换了衣裳,便往丽政殿而去。
杨仪匆匆跟了上去:“殿下,晋王梳洗完毕,您是现在召他,还是用了膳再说?”
“叫他过来一起吃吧。”
李玄夜洗了手,拿过棉巾三两下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才吩咐了一句,门外就响起一道笑声:“一别十年,太子哥哥还是那么有情有义……”
一旁伺候的内侍手一抖,差点把捧着的水盆给打翻了。
这晋王殿下,怎么如此没个正形……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向来沉稳持重,最讨厌那放荡不羁的人吗?就连顾神医这样的,也因为嬉皮笑脸,经常被太子殿下拖出去呢!
果然,李玄夜长眉一皱,扫了殿门口一眼,冷冷道:“你要是不饿,就去殿外候着!”
“饿饿饿——”话音刚落,一袭青衣已掠入殿内。
在距离李玄夜几尺开外时,足尖轻轻一点,如飞燕归巢,身姿飘逸地落入座上。
菜肴是才端上来的,热腾腾、香喷喷的摆在案上。
冬日天色昏暗,才过了未时,日光便隐入了云层,殿内的光线便也沉了几分。
一盏盏鎏金宫灯依次点亮,淡金色的光线迷离,席间无端添了几分暖融融。
侍卫们胆战心惊地守候在门外,生怕那没个正形的晋王惹怒太子殿下——到时候,两个都是皇帝的儿子,他们到底是听从太子殿下的命令,把晋王扔出去呢,还是跪下来帮忙求情呢?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预想中的动静。
李玄夜放下碗筷,接过内侍递来的棉巾擦干净手指,便看向了李乘风。
他已换了一身整齐的锦袍,绣着象征着亲王身份的蟒纹,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束起,戴了一只紫金玉冠,但那仪态还是风流难掩,更兼有眉梢之间的艳丽之色,无论如何装扮,依然没有一丝皇子该有的沉肃端庄。
在封地无拘无束过了十年,养成这样一身江湖侠气,他仿佛已和朝廷彻底分离,丢下了一切严苛的教条,也彻底忘了自己皇子身份。
但他身上总归流的是李氏的血,是身份尊贵的皇子,面对状若疯癫的生母,怎么能心平气和?
李玄夜淡淡盯着他,仿佛要看透那艳丽眉眼之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李乘风也没有养成贵族男子该有的吃相,但也不是不知礼仪,毕竟身为一地之王,自有负责皇室礼仪的官员教导。
他仿佛天生风流恣意,不肯遵循任何既定的规矩。
比如喝汤,勺子碰着瓷碗这是不允许的,但他喝了几口,便会漫不经心把勺子向碗底一扔,“叮当”一声,清脆悦耳。
李玄夜一开始听着十分不适,但仍是保持了沉默,直到他一手一只胡饼,一手一盏清酒,低头嚼一口饼,又仰头灌一口酒——
太子殿下终于忍不住了,两指并曲,在案上叩了两下。
“怎么了?”李乘风抬眸看了过来,绯红薄唇忽然一勾:“我饿了两天,你这偌大个东宫,还不让我好好吃一顿热饭吗?”
“……”
李玄夜沉默了一瞬,忍不住提醒:“进食中,勿饮酒。”
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这是什么江湖草寇的做派。
李乘风一挑眉,毫不避讳眼底的挑衅和好奇。
李玄夜却笑了笑,淡淡道:“伤胃。”
李乘风一怔,也笑了起来,艳丽眉间隐有一丝嘲讽:“就是胃不好,才要饮酒……”
见李玄夜已有不悦,他又笑道:“胃有顽疾,干吃咽着难受啊……”
“……”李玄夜眉间一黑,抿唇无言。
直到他一口饼,一口酒,将两个胡麻饼都吃了下去,才道:“让太医看看。”
“不用了……”
太子殿下的好脾气并不多,仗着是弟弟就能为所欲为?灵犀那么娇滴滴的女儿家,他也不曾有过任何纵容。
面色一沉,正要唤人,那为所欲为的晋王殿下突然扯了扯嘴角:“建元九年,我离京到封地的第一年,羁旅劳顿,饮食失调,兼之水土不服,以致积食凝滞……时惟盛夏,暑气难消,拖了半个月,便落下了病症……”
李玄夜默然不语。
第394章 别招不该招的人
从感情上来说,皇帝把年仅八岁的小皇子送去封地,确实过于冷酷无情。
这种无情不是亲情上的割舍,而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放弃。
这么小的孩子,放到千里之外,一个小小的伤寒病痛都是致命的打击,更不要说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命。
但从帝王的身份来说,皇帝这样做恰恰是一种保护。
一山不容二虎,晋王远在封地,都避免不了朝中那些暗流,若在这皇城之中,便是他不想,也会陷入权力的漩涡。
可储君只能有一个。
这斗争一旦开始,轻则败坏朝纲,重则血染山河,无论结果是怎样,于社稷都是一场灾难。
李玄夜自小就接触朝政,对这种行为自然是很能理解。
但,李乘风能吗?
李玄夜盯着面前这张亦正亦邪的脸,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压下那一丝不悦,好脾气地道:“胃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京中名医诸多,好好将养些时日,等开春也许就痊愈了。”
李乘风显然不打算领这个人情,嘴角一勾,极为放肆地道:“既是顽疾,又怎能痊愈呢?”
“……”
太子殿下最后一丝耐性磨尽,冷冷一喝:“李乘风!”
“怎么了?”李乘风哈哈笑了起来,又倒上一杯清酒,仰头一口饮尽,不怕死地朝他亮了亮杯底,眉梢微挑,笑道:“大哥这里的酒好喝!送二弟一坛子如何?”
见他一味的嬉闹,李玄夜面色一沉:“饭也吃了,衣服也换了,难道还要我带你去给父皇请罪?”
说着就朝门外冷声唤道:“来人!送晋王回宫!”
“是!”
“等等!”眼看他要动怒,李乘风终于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做派,正色道:“我这嗓子还没好呢!”
光是这雌雄莫辨的一道声音,到了皇帝面前一开嗓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敢保证……
李玄夜冷冷一笑,训斥道:“你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能见人?在茶楼你不是闹得挺开心?”
提到茶楼的事,李乘风忽然就想起了那泼辣又伶俐的小娘子……
三言两语就拆穿了他的身份,一言不合就扯掉了他的面纱,他当时觉得有趣就逗了两句,可谁能想到是太子妃?
他眸光幽幽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此事皆是误会一场,太子妃也不是有意要扯我的面纱,兄长可不会为这个吃我的醋吧——”
“李乘风!”李玄夜忽然冷冷又是一喝。
李乘风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莫名其妙就顿了一顿,看向了他。
李玄夜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威压无形袭来,李乘风捏着酒杯的手,下意识地就往袖子里收了收。
他恍惚就想起了小时候,他还未离京,李玄夜也还没理政,他们也还算是兄友弟恭。
但每每他犯了错时,李玄夜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直到他自动承认错误。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这样试探,猜忌,隔阂……
正神游天外时,李玄夜已从座位上起身,绕过桌案走向窗前。
李乘风不由抬眸跟着看了过去。
他负手立在窗下,目光遥遥看向远处,语气淡淡:“你对父皇有怨,我不怪你,父皇亦不会怪你——”
李乘风“哦?”了一声,无谓地笑了笑,道:“你们想怪我什么?”
让他离京千里,他乖乖领受了。
母子分离,十年不得相见,他也默默承受了。
现在,他的母妃降为才人,打入冷宫,他还没说什么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怪他的?
配上他这样艳丽风流、亦正亦邪的一张脸,只要有稍微一点玩世不恭都会被放大到无限,更何况他本就没想过要掩饰。
“怪你什么?”李玄夜转过身来,道:“那你告诉我,你避开父皇派去的护卫、隐藏身份绕道入京,和私自回京有何区别?这便罢了,人都已经到了皇城之下,为何还要藏身市井,不肯入宫?”
李乘风一时语塞。
李玄夜扫了一眼他的神情,便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顿时就有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涌了上来:“你以为父皇要杀你?以为我容不下你?李乘风……”他失望地睨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你回京?是引蛇出洞还是瓮中捉鳖?”
他淡淡地一笑:“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要对付你还不至于使这种手段,不是么?”
“是啊……”李乘风笑了笑,他素来放荡不羁,可这时却忽然有些苦涩。
“你是父皇的儿子,亦是我的手足,我若伤了你,便是伤了父皇,这个道理很难懂?”
李乘风又笑了一下。
他是皇子,可他的母妃还不是说贬就贬了?
李玄夜似看穿他的想法,又道:“至于你母妃裴氏,她犯下如此罪行,只是被贬为才人,这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她怎么了?”李乘风呼吸一滞。
“父皇纵然对你冷落一些,但这些年你在封地肆意妄为到了何种地步,你真当他全然不知?当地官员弹劾你的折子雪片一样,他何曾责备过你?你结交游侠扮作草寇,甚至帮着匪帮对抗当地官府,父皇何曾约束过你?”
李玄夜不紧不慢,徐徐道来:“我没猜错的话,是裴家给你送了信,你以为父皇要致裴氏于死地,于是不顾一切也要回京,是不是?”
“我……”李乘风嗓子发紧。
“你母妃落到这般地步,皆因咎由自取。为了你的体面,我便不当面直言了。”李玄夜瞥了他一眼:“等你回宫,父皇自会告诉你的。”
“是……”李乘风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李玄夜的话语中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整衣拂袖,拱手一礼:“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李玄夜一抬手,在他走到殿门口时,忽然又唤了一声:“李乘风。”
“怎么?”他脚步一停,转过身来。
却见李玄夜站在中庭,双手叉腰,眼眸微眯,冷冷地看着自己。
“还有话?”他眉梢一挑。
李玄夜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将那剩下的责备话语悉数咽了下去,只冷冷说道:“既然回来了,就给我安分点!别招不该招的人,别惹不该惹的事!”
ps:才下班,在车上码完的更新,好累……我要瘫痪了
第395章 冷宫相见
在宫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庭前的石阶长满了青苔,低矮的屋檐布满了蛛网,残旧的槅扇断了半根横木,光秃秃的窗棂连一条像样的窗纱都没有,每当寒风透过缝隙吹进来时,便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同一个女人的哭泣,让人毛骨悚然。
这便是掖庭宫。
夜幕低垂,四下里一片幽暗,住在这里的人没有点灯的资格。
草草用了晚饭,女子们抱着木盆,提着洗衣棒,借着微弱天光,坐在院子里开始浆洗衣裳。
在这样一片寂静中,忽地有一道凄厉的哭声传来,吓得院子里的女人浑身一抖,那手里的木棒“啪嗒”一哆嗦就摔在了盆里。
“是裴才人又犯病了……”女人们回过神来。
“都进来这里了,还不甘心呢?”夜色昏暗,衬着那一张张菜色的脸,显得格外的憔悴而病弱。
“谁知道呢,也许仗着有个儿子,还能出去吧!”有人拧干了衣裳,随手在衣襟上抹了一下,也不管手上还有黏糊糊的皂荚粉,就随便抓住头发挽了个髻。
“听说她儿子封了王呢……哎,比不得咱们这些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有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抓起洗干净的衣裳,哗啦甩开,晾在廊下的竹竿上。
“那你的消息可不准,听那送菜的小太监说,她儿子八岁就被送去封地了——”
“那可不是自身都难保,怎么还能把她救出去?”
几个女子对望一眼,嗤笑了一声:“哈……”
“哈”字梗在喉咙口,忽然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了门口。
“放肆,见了晋王殿下,还不快跪下!”
低斥声传来,众人才如梦初醒,“噗通、噗通”几下,立即全跪在了冷硬的石板上。
“晋王殿下!?”
小屋子里“嚓”地一声响,窗棂上忽然有了一线微弱的光芒。
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衣衫声响,是伺候裴才人的小宫女,一手端着油灯,一手小心翼翼地罩在灯芯上,步履匆匆地迎了出来。
李乘风站在房中,手指倏地捏紧。
寒风萧萧,破烂的窗纸如同白幡,在苍茫夜色中悠悠晃荡。
他望着瘫坐在床上的女人,脖子仿佛在一瞬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紧,眼眶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刺得他两个眼球都是疼的。
狭小的房间,光线很暗,他用了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才慢慢地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十年前的那场分别,他牢牢地把生母的容貌刻在了脑海中。
她一袭海棠红裙,上面绣着大朵的金丝团花,她有一双艳丽多情的眼睛,笑容明亮又骄傲。
她还有一头乌黑如缎的头发,喜欢挽着高高的发髻,再戴上金镶玉的凤钗,招摇耀眼,生机勃勃。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眼窝深陷,面颊蜡黄,嘴上起了大大小小好多水泡,一层层的死皮贴在苍白的唇角……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头,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陛下,你亏欠阿容……”
与其说这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鬼更贴切一些。
李乘风向来自恃风流无限,多年逍遥自在的封地生活,他自认已经将宫中的一切丢在了九天之外。
哪怕方才在紫宸殿,皇帝告诉他生母被贬的缘由时,他眉间依然带着那亦真亦假的笑意。
可此时此刻,到了近前,他才知道,那都是假象。
他站在床前,双脚仿佛有千斤重,嗓子仿佛灌了铁水,既没有办法走近,也没有办法开口。
一别十年,他设想过很多种再见面的场景。
可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裴才人的目光缓缓地聚焦起来,落在了年轻男子的脸上。
李乘风也凝视着她。
两两对望,正当他想唤一声“母亲”之时,裴才人突然身子一扑,双手朝他直直一抓。
“殿下小心——”左右的宫人吓得脸色一白,忙要去挡。
他衣袖一甩,两个宫人就被大力掼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渐渐生出一抹戾气,眸子染上了一抹如血的红。
怒极痛极,他狠狠咬了咬后牙,千言万语在胸腔翻腾,最后化为一个字:“滚!”
“是……”宫女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退了下去。
门口十几个跟随而来的内侍,齐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床上,最后垂着眼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廊下。
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他终于放任自己模糊了眼眶。
“母亲……”
他好容易发出一个声音,却被一个尖利的声音覆盖住了。
“是不是陛下派你来的?哈哈哈哈哈!陛下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裴才人笑得前俯后仰,她扶着床沿,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那笑声却更高亢了,整个上半身都不停地抖动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知道自己被那贱人骗了?”
许是情绪太激动,那惨白的唇瓣也变得乌紫了起来,她的眼球诡异地凸出,闪现着异常明亮的光。
她用力抓住李乘风的手臂,指甲死死地掐进了他的肌肉,却仍觉得不放心,摇晃了他几下,喜不自胜地道:“他终于后悔了是不是?他不敢亲自来见我,所以派你来接我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一把推开了他,双手拍着床板,那破旧的床顿时飞起尘土无数,呛得她连连咳了起来:“咳咳咳——”
“母亲!!”
李乘风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抓住她的双肩,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他声音近乎低吼,一字一句地唤道:“母亲!是我!”
“你?”
裴才人恍惚地抬起脸来,因咳嗽而变得通红的眼睛里面,不见惊喜,有的只是疑惑、不解、甚至防备。
“母亲,您看清楚了,是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看您了!”李乘风在床榻前跪了下来。
他抓住裴才人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双眼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面前的女人,语声哽咽:“母亲,是我,乘风。”
“乘风……”裴才人愣愣地念着这两个字。
“是我。”他挤出一丝笑容,抬手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柔声道:“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
可是等待他的没有温暖的拥抱,也没有欣喜的话语。
而是……
“啪!”
狠狠地一个巴掌。
第396章 为我复仇
“母亲!”
李乘风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裴才人突然就跳下了床。
“什么乘风乘雨的?陛下呢?我要见他!”她连鞋子都不穿就要朝门外跑。
“母亲!”李乘风心中一急,忙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您好好看清楚!”他“噗通”就跪在了裴才人面前,“我是您的儿子啊!”
“我的儿子?”她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少年。
李乘风喉咙又是一紧,像是灌了一大口烈酒,烧得他整个胸腔一片灼热。
他握住裴才人的手指,让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喃喃低语:“母亲,孩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
裴才人的瞳孔慢慢地恢复了聚焦,脸上终于浮现了正常的表情,念念有词道:“晋王……乘风……我的孩子……”
她忽然欣喜起来,“儿子回来了!我的儿子回来了!”
“是,儿子回来看您了……”李乘风跪在地上,仰脸望着自己的生母,至始至终只能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他也想像那些孝顺儿子那样,说一堆甜言蜜语哄母亲开心。
可是他说不出来。
分别十年,当年的他只有八岁。
只是人世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情感,于他却是一片空白,无从体会、无从品味。
现在他跪在母亲面前,纵使内心波涛汹涌,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亲近她。
“母亲……”他一遍遍的呼唤着,仿若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充满欣喜而眷恋,“母亲……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只是一瞬之间,裴才人的种种狂乱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慈爱的笑容。
她的手指颤抖着,一寸一寸,来来回回抚摸着少年的脸庞:“回来了就好……”
她的眼里含着泪,一点一点,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我的儿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微微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执掌六宫时期的风华无双:“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我一直在盼着、盼着……从日出盼到日落,从夜黑盼到天明……我知道,我能指望的只有你,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你会真正惦记我,只有你是我的希望……”
李乘风笑了起来,他握住了裴才人的手,艳丽眉眼里流动着温柔的光芒:“母亲,我求了父皇,父皇虽然一时没有答应,但并没有很反对……”
“真的?陛下他怎么说?”
裴才人眸光一亮,有些激动了起来,不等他回答,又急急道:“不行,若就是这么出去,岂不是白白受了一顿活罪?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贱人!”
“母亲您别急——”
李乘风牵着她的手,扶着她在床沿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床边,缓缓道来:“马上就是除夕,您身子又病着,不宜出门远行,更是受不住车马劳顿……”
“什么意思?”裴才人脸色一沉。
“您听孩儿细说……”李乘风只当她迫不及待,就握住她的手,缓缓劝道:“父皇他性情宽厚,虽然待我不似太子那般宠爱,但到底也有几分父子情分,我好好的求他几次,他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
裴才人挑了挑眉,盯着他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出门远行,什么车马劳顿?”
李乘风柔声安慰道:“母亲您放心,儿子自会安排妥当,到时候您只管跟着儿子就行了!晋阳虽然没有长安繁华,但我是一地之王,当地官员都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在那边也有自己的势力和朋友,您跟着我,再也不用受人约束……”
他说到最后,脸上浮起了潇洒恣意的笑:“母亲,等明年开春,您跟我回封地吧!”
“什么?回什么封地?”裴才人猛地就抽出了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乘风点头:“是啊,回晋阳!”
他绯红薄唇微微一翘,俨然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整个晋阳,都是我说了算!”
“你!”可是,他等来的却不是夸奖,母亲瞪大了眼睛,失望地看着他:“你回来,就是为了带我回晋阳?”
“母亲……”
李乘风愣了愣,分别十年,他根本不懂如何和母亲相处,只好顺着她的话,小心翼翼地道:“那您想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想去!”
裴才人气得嘴角直哆嗦,那才恢复的神智,又有了几分癫狂之态:“我为什么要回晋阳?让天下人看我的笑话吗?”
“母亲……”李乘风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个不孝子!”
裴才人眼圈都红了,她望着面前呆呆傻傻的儿子,情绪越来越激动,斥责连连:“那一群贱人!一群小人!他们合伙陷害我,我受尽屈辱,你不为我讨回公道,还要让我灰溜溜的逃离京城?”
“不是这样的。”李乘风试图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无情推开。
“你听我说!”裴才人冷冷一笑,“赵家和顾家联手,为了扳倒裴家,所以先从我这里下手。至于最大的贱人——”
她,一五一十的,从南星中毒事件,到自己被冤枉,也包括她是如何报复赵昔微,都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儿子。
“你说,她这样陷害我,把我往绝路上逼,我买通几个山匪给她点教训怎么了?”
她一脸恨意,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也妄想夺我的权!我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以后她们姑侄二人联手起来,我岂不是成了她案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母亲……”李乘风皱了眉头,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那泼辣伶俐的小娘子。
他面色陡然严肃了起来,提醒道:“她是太子妃,您即使要反击,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
“够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才人打断,“那我该怎么办?我就活该受罪吗!”
“母亲,孩儿知道您受了委屈!”李乘风忙又劝道,“您要反击是情理之中,可是您不能这样做,这样做置皇家颜面何在?”
“那他们也没有考虑过我的颜面啊!”
李乘风忽然有些回答不上来,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擅长应付复杂的感情,只好静静地望着母亲。
“孩子啊……”
裴才人的泪水终于如雨点一般簌簌落了下来,泣不成声地道:“你是不知道,那天下着大雨,我跪在紫宸殿前,身上又冷又痛,哀求陛下听我解释……我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从来没有这样狼狈不堪过……”
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你知道吗,即使当时怀着你,面对太后百般打压,我都咬牙扛了下来,我这些年来,从未认过输!都是赵昔微……都是这个贱人!”
“没有她,我就不会被夺去六宫之权!没有她,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说到这里,神色陡然凌厉了起来,她一字一句咬牙道:“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为我报仇!”
吓到我了
昨天午睡醒来,没有一点征兆,耳朵里突然听见吱吱的声音,我以为是办公室的角落里发出来的,也没当回事。到下午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戴着耳机都能听见,我以为是耳机坏了……把音量调到最小还在响……搞得我特懵逼。。
后来也没当回事,我根本就没想过是身体的问题。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房子里安静下来,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声音是来自于我身上……
我以为是耳鸣,但是用心听了好多遍,发现是来自于脑子里。。。。。
吱吱吱吱,很小很细,就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噬咬脑子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我当时吓得半死了……心脏呯呯直跳,已经想是不是绝症了(我胆子好小)
打开百度看了一下(第一反应居然是百度)(不要学)说是脑鸣……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神经太过紧张导致。
好在今天放松了一天症状慢慢消失了,不然我真的要连滚带爬去医院了…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到家半夜11点多,然后早上7点又起床上班,每天平均只睡了不到6小时……
今天不想再动脑子了,更新的事明天再说吧!
生命重要……
最后说一遍,那个吱吱吱吱的声音真的好恐怖,不是在耳朵里,是清清晰晰的在大脑皮层之下,感觉千万只虫子在啃着脑子……我真的给吓到了。。
ps:其实我本来不想说这么细的
但是一句话显得太敷衍了…
(其实有时不说或随便说一句,不是敷衍,是我不想说生活中的事,大家是来看书的不是看我分享生活的)
理解等更新的烦躁
要是忍不了可以等完结了再看……
今天晚上要是情况好就写一点,不好就明天醒来再写了,好在有三天假不用这么紧张了……
第398章 不能说的秘密
夜色苍茫,银月如钩。
群山蛰伏在半明半暗的月影下,如沉默的巨兽,在等待着天神的召唤。
“咚!咚!咚——”
随着承天门的鼓声敲响,皇城即将关闭所有的宫门。
一骑骏马似箭,远远地疾奔而来。
侍卫们长矛“唰”地一下就亮了出来:“什么人!”
“是我!”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亮出一枚玉令,声音低沉有力,“我有急事禀报太子殿下!”
“哦,是你啊!”领头的侍卫看了一眼令牌,立即讪讪笑道:“失敬,失敬,快请进!”
来人抱拳一礼,旋即足尖一点,飞身掠过屋檐,迅速消失在了宫殿深处。
沿途的侍卫纷纷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和艳羡。
这样好的武功底子,除了太子暗卫还有谁……
过重明门、经嘉德门,再入崇教门、经崇教殿、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畅行无阻地来到了丽政殿。
烛光如雪,人影如玉。
殿内,李玄夜正召了群臣在议事。
“年关将至,然凉州战事悬而未决,若拖到明年开春,便是敌军大举进犯之时——”李玄夜将奏折合上,语气肃然:“大司农顾雍听令,凉州军所需粮草、棉衣优先供给,限期十日,务必如数送达!”
“是——”顾雍躬身领命,又顿了顿,迟疑道:“殿下,军国大事非同小可,最好还是经过丞相复核……”
“哦?”
一语未落,上头便有一道沉沉目光扫了过来,太子殿下笑了笑:“军国大事,非同小可——听舅舅这话的意思,孤是做不了这个主了?”
“微臣不敢。”顾雍顿时识趣地闭了嘴。
周围人等也纷纷垂下了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东宫詹事何奎犹豫了一瞬,终是缓缓启齿,提醒道:“殿下,丞相虽然告假在家,但朝政大事还是要知悉一下的……”
“是啊……”一群人又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啪”地一声,奏折摔在书案,众人的心口莫名就是一紧。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召集他们东宫议事,每次都不见赵丞相,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太子是怜惜丞相的身子,不忍让他摇着轮椅来回往返。
直到后来大家才骤然发现,不论什么大小事,太子直接绕过了丞相就下了命令……
“怎么?”李玄夜起身,目光冷冷地环视了一周,似笑非笑道:“陛下命你们辅佐东宫,孤自认对你们敬重有加,哪料尔等竟然只知有丞相,不知有太子?”
“臣等有罪!”
一群人忙俯首认错。
李玄夜又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众人,将冷意堪堪收敛了少许。
作为从小就在皇帝身边长大的太子,他对权术的认知十分成熟,但越是这样成熟,就越加彰显出不近人情的冷酷。
再加上皇帝这大半辈子都活在太后的阴影下,他亲眼目睹了受制于人的痛楚,所以他从小就懂得了一个道理——权力如利剑,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安全的。
倘若这剑捏在别人手中,那便是将自己置于剑刃之下,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
因为这份成熟冷酷的认知,他理政不过八年,便已差不多把能掌控的势力都稳稳当当的捏在了手心里。
但赵子仪是个例外……
满室惶惶然中,李玄夜眸光忽然一紧,一抬手,淡淡道:“进来吧。”
众人愕然抬头,就见廊下人影一跃。
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道青色身影已到了殿内。
再瞪大眼睛,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时,众人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
锦衣佩剑,身材高大,这不是东宫的暗卫是什么?
来人风尘仆仆,面容有些凝肃,看向太子时的目光充满了欲言又止。
这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众人的心尖又是一颤,顿时把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大事,都想了个遍。
顾雍目光也有些闪烁,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只瞥了一眼,便迅速拱手,温声道:“今日议事已毕,臣等便先告退了——”
“下去吧。”李玄夜挥了挥手。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忙整了整复冠,跟着也是肃然一礼:“臣等告退!”
当所有人的脚步渐渐地消失远去,李玄夜这才坐正了身子,曲指在案上叩了两下,道:“怎样?”
“启禀殿下——”暗卫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信封,躬身向前,置于案前:“这是从沈氏故居搜到的,还请殿下过目……”
李玄夜目光淡淡的落在信封上,方方正正,用黄色纸皮包得严严实实,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题字。
他拿起摸了摸,薄薄的一层,大概有十来张书纸。
“这是沈氏生前与赵子仪来往的书信——”
暗卫一句话,他的手指倏地捏紧,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暗卫显然被自家主子的表情吓到了,斟酌着道:“另外还有两件事,关系到太子妃……”
“嗯?”
短短的一个字,威压无形,隐有薄怒。
暗卫纵使杀人不见血,却也扛不过这种压力,忙小心地看了看书案上方的那张脸,见没有要发作的迹象,才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下来:“第一件事,当初殿下截获的那封密信,并非出自沈氏之手,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也就是说,殿下当初安排太子妃进京认亲,其实背后有人操纵的结果……”
“第二呢?”李玄夜淡淡问。
暗卫又是一惊,忙抬眸又小心看了看。
明明没有一丝一毫怒气,却让他莫名感到了冷肃的杀气。
他收了收神色,垂首道:“这第二件事……”忽然有些尴尬了起来。
李玄夜冷着脸,等着他往下说。
这暗卫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几经挣扎,才低声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沈氏一直给太子妃服用一味不知名的汤药,恐怕太子妃自小就有病症……”
他细细的禀报着,却见四周越来越安静,甚至有些不正常,于是奇怪地就抬起头来。
立时就怔住了。
只见太子殿下一手支着额,一手捏着玉镇纸,似乎根本没在听他的禀报。
他呆愣过后,不由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第398章 一看你就心情好
太子殿下将玉镇纸在指尖转来转去,没有说话。
他就只好继续禀报:“属下又去各大医馆追踪过,这药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有民间一位老妇说,这是……这是……”
他吞吞吐吐的,有些为难。
“是什么?”太子殿下把玩玉镇纸的动作就是一停,眸光冷冷盯着他。
“那老妇说,是一味媚毒……”
一语既出,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并没有等到主子的发怒,更没有看到主子摔东西。
他一时有些捉摸不定,视线就落在了太子殿下掌心。
这是一枚虎形玉镇纸,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白玉无暇,衬得那修长手指也温润了几分。
太子殿下的指腹落在虎头上,一寸寸的摩挲着,像是抚摸美人儿的脸颊,温柔又多情。
这是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呢?
暗卫忍不住就琢磨了一下。
之前就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宠爱太子妃,现在却得知这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如果都是真的,岂不是说明……这一切都是一桩美人计?
按太子殿下以往的手段,指不定废了太子妃也说不定……
可现在看太子殿下的神色,却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这倒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呢!
这暗卫越想就越觉得复杂,忙又于事无补地解释了一句:“……好在这药性平和,不会夺人性命,亦不会伤其根本,就算伴随终生也没什么……”
“什么叫伴随终生?”太子殿下终于抬起头来,冷声问道。
“这个……”
李玄夜一看他的神色,心底便明白了过来。
暗卫追踪了各大药馆都无人认识,只怕吃的不知道是什么秘方。
又一想到她的寒症,原来是两种药叠加在一起产生的副作用。
难怪顾寒苏诊不出来……
那暗卫站在原地许久,忍不住又开腔提醒道:“殿下您——”
李玄夜望着那泛黄的旧信封,轻轻一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寒风拂过,吹灭了几盏宫灯。
殿内的光线突然黯淡了下来,太子殿下的面容隐没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不辨喜怒。
唯有那语气尽显疲倦:“忘掉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
“是……”
暗卫不放心地又看了看自家主子一眼,然后躬身退到了殿门口,倏地一掠,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殿内殿外所有服侍的人都散了下去,李玄夜才再次拿起那信封,放在眼前端详了两眼,然后从笔筒中拿了一柄小刀,沿着封口处,将信封缓缓地破开。
他动作十分轻柔,像是捏着一层易碎的冰棱,生怕一不小心破损了里面的书页。
信纸泛黄,字迹俊秀中透着孤傲。
李玄夜认得出来,这是赵子仪的字迹。
一封一页,总共十六页。
都是赵子仪的回信,没说什么特别的大事,不过是日常思念之语。
一页页的翻来翻去,目光陡然一凝。
“长安一别,已是十年,每每思及当日,便令我日夜难安。只恨我懦弱无能,不能替沈家复仇……你且等些时日,现下时局不稳,太子尚幼,我须静待时机……”
复仇?复什么仇?
李玄夜长眉微微一皱,当年沈穆被贬,皇帝并没有定罪。为官做宰的,大起大落常常有,这算得上什么仇恨?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又翻开了一页。
“今太子已开始理政,我亦颇得其信任,假以时日,借他之手,必将手刃仇人。”
所以,赵子仪费尽心思地将女儿嫁进来,是为了借东宫的权势复仇?
但是,他的仇人是谁?
李玄夜将那十六封信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就是无法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至少根据那寥寥数语,可以推断出几点:
一,赵子仪的仇人势力强大到了一定地步,甚至很有可能,目前皇帝都办不到,所以才不惜赔上女儿,给女儿吃这样的药,只为了摄取他的权势。
二,沈穆被贬郁郁而亡,恐怕不是接受不了被贬,而是被人谋害。
三,沈氏与赵子仪离散,流落乡野不能回京,背后另有隐情。
……
这老狐狸,到底在谋算什么?
按理说,现在赵子仪身为丞相,女儿在东宫又受宠,地位可谓已达鼎峰,斗倒裴家也是挑挑手指头的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需要他赌上身家性命、甚至女儿的未来?
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他还真的很想知道,赵子仪若看到这一叠信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又想到赵昔微,眉头又是皱了皱。
以前百思不解的问题,现在就都有了眉目。
为什么会有寒症,为什么找不到解药,为什么调养不好……
甚至,他也隐隐回味过来,为什么她经不起他的撩拨……
……
太子殿下向来是行动派,既然有了疑虑,便带着目的回到了寝殿。
赵昔微还没睡,正伏在窗边的书案上,执笔疾书。
她将衣袖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灯光柔和地笼罩在她侧脸,莹润皎洁得好似那天上月亮。
“你回来了!”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宣纸上,清冷的香气袭来,不用通报也知是谁。
赵昔微搁了笔,起身迎了过来。
她熟练地替他解下外裳,又端了热水,为他净手。
李玄夜一脸温柔,任由她摆布,许是他太过于安静,她有些奇怪:“殿下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李玄夜微微一笑。
“是吗?”赵昔微拿了棉巾替他擦干净手,听见这话就是一停:“那你怎么不说话?”
两人相处这么久,她已经对他的脾性摸到了四五分。
总之,不说话的时候肯定就是不高兴了!
李玄夜是不高兴,但他不想把这些情绪带给赵昔微。
赵子仪的事总归来说是朝廷的事。
赵子仪能把女儿搅合进来,但李玄夜却不是这样的人。
他自认为男人间的事,就该用男人的手段解决。
说到底,赵子仪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极其的自私,且幼稚。
真以为把女儿塞进东宫,就能掌控什么?
他要是个有情义的那还好说,他若是薄情寡义,今天捧在手心明天弃如敝履,又能拿他怎样?
“本来有点不好,但是看到微儿就好了!”李玄夜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赵昔微歪头避开,手指抚着脸颊,冲他粲然一笑:“那殿下多看看?”
“光看哪里够?”李玄夜哈哈一笑,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语气渐低:“还有更能让我心情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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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序列错了,我没有修改权限……不过不影响阅读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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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试探
细碎的吻轻柔落下,沿着颈侧辗转反复。
太子殿下向来耐心极好,但今天的耐心似乎有点过头……
像是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追逐不止,纠缠不休,却故意不肯切入正题。
美人儿双臂勾缠了上来,她微热的脸颊蹭在他胸口,水润的眸光软软的凝着他。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太子殿下不是没有躁动,只是比起情欲上的本能,对阴谋的敏感更胜一筹。
经过帝王悉心栽培,又在朝堂浸润多年,他深知世上能杀人的刀有两种。
权力是硬刀子,而美人就是软刀子。前者杀人,后者诛心……
在不明白老狐狸到底在谋算什么之前,他还真的不敢太过放纵自己沉沦。
赵昔微已习惯了这样的亲密无间,唇齿相缠吻了一会儿,双臂就情不自禁地又勾了勾,腰肢软绵绵的落在他怀里。
等她意识渐渐模糊之时,他俯身贴在她颈侧,语声低柔:“最近寒症有所好转么?”
赵昔微依恋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娇声呢喃:“天天喝药,好多了……”
李玄夜笑了笑,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继续问道:“微儿以前可有过病症?”
“没有……”赵昔微语气有些无力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寒症的。”
对这个答案,李玄夜也没继续深究下去,只柔声道:“那以前有经常喝药吗?”
赵昔微被他撩拨得浑身发烫,哪里还能察觉他的异样,只顺着他的话往下答道:“有……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喝药……”
“喝的什么药?”李玄夜一口含住了她的耳珠,眸光里一片云淡风轻。
“唔、”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嘟囔道:“我也不知是什么药……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不足月,身体底子不好,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所以需要喝药调节……”
李玄夜又笑了一下,道:“怕热又怕冷,这是什么病症?”
“我也不知道……”美人儿再次攀了上来,贴在他胸口娇声道:“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李玄夜低头细看了一眼,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赵昔微终于发现了今晚的他哪里不对了。
虽然还是拥着她、吻着她,但却少了往日的缠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昔微不由一愣,这才去回想刚刚的细节。
明明情生意动,她甚至感觉到他的迫不及待,但很快就克制住了。
按下心头的一丝困惑,她顺从地把手从他肩上收了回来,软声道:“我有点困……”
手腕却被捉住,他抱着她坐了起来,笑道:“不急,喝了药再睡——”
说着朝帘外唤了一声:“进来。”
赵昔微推了他一下,悄声道:“今天又没有……为什么还要喝……”
这几日早晚一碗药,她已经喝到想吐了。
早上喝的是调养寒症的温补之药,这晚上喝的自然是防止怀孕的,虽说这是经过特别调配的对身子没什么伤害,可……很苦啊!
李玄夜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低笑道:“不是你想的那个药……”
寒风徐来,珠帘晃动,发出轻轻的叮当之声,他的笑声隐在其中,莫名有种微凉的感觉。
宫女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恭敬地把一个白瓷小碗放在了桌上,又垂着眼退了下去。
赵昔微正想问是什么药,眸光不经意地落在碗中,忽然脸色一白,整个人突然打了个寒颤。
“你哪来的这种药?”她杏眼瞪得大大的,陡然蒙上一层冷意。
白色的碗,装着红色的汤,那不是一种普通的红,而是如血的艳红,还尚冒着热气,像是刚刚从人身上取的热血,别说是喝,就是多看一眼都让人反胃。
李玄夜只听她这一句,眉间就淡了淡,但仍是好脾气地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着:“没事,微儿别紧张,这是暗卫新寻得的一味良药……”
“我不要!”她罕见地露出了强硬的一面,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让人端走!”
“微儿!”李玄夜目光骤然一沉。
无形的威压席卷而来,赵昔微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表露这样的一面,一时忘了反抗,只无措地望着他。
“别怕……”李玄夜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忙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诱哄道:“你方才不是说,怕冷又怕热吗?这药喝了能调节……”
赵昔微回过神来,可那浑身的冷意却没有因为他的安抚而减少。
她双手用力一推,彻底从他温热的怀抱中挣脱开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恐惧:“我不喝!”
“微儿——”李玄夜抿了抿唇,长眉微微一挑,语气是尽力克制才有的温和:“为什么不喝?”
“不为什么!”她反应更激烈了,目光幽幽冷冷,如一头困在陷阱里的小兽,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野狼,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应付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
李玄夜看得心中蓦然一紧。
当初在山上,她与恶狗搏斗,便是这种全身紧绷的戒备。
两人大婚之后,他细心照顾着她,宠溺着她,终于让她一点点卸下了这种状态。
没想到一碗药,就又让她回到了最初……
他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揉进怀里,轻柔地吻了吻她的脸,低声道:“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可能是亲吻起到了安抚的效果,她这次没有再挣脱,任由他的双臂一点点的禁锢住自己。
她轻轻垂下眼睫,声音仍有些微颤:“我讨厌喝药……”
讨厌喝药,李玄夜能理解,任是谁从小到大长年累月的喝,也接受不了。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出来。
他表情渐渐地淡了下来,那唇角也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长眉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带着几分薄怒,几分探究,还有几分威严和压迫,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她。
赵子仪设下美人计,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美人儿若也设计他,他就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了!
赵昔微迎着他的目光,那汹涌而激动的情绪,缓缓地冷却了下来。
可这种心理上的冷,也带来了身体上的冷。
她坐在他怀里,他的体温触手可及,可她却忽然觉得好冷。
全身每个毛孔都像是结了冰,从四肢到五脏,就连指甲盖都是僵的。
第400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赵昔微默默地望着他,在他冷冰冰的眸光里,看见自己仿徨无助的面容。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被子,语气近乎哀求:“李玄夜……我不想喝……你让人端走好不好?”
“为什么?”李玄夜心中一软,修长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柔软得像是一朵云:“你怕什么?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关于过去,关于阴谋,关于汤药,他都可以派暗卫去查,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但唯独关于她,她是他的太子妃,是他的女人,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耗着。
如果她真是赵子仪的一颗棋子,那么真正能保护她的人就只有他。
但前提是她能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全心身的信任他、依赖他。不然,万一赵子仪背后的事牵扯到了前朝,甚至牵扯到某些势力,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她。
他不想眼睁睁的看她步入这种绝境。
赵昔微抬起双眸,茫然地看着他。
“赵昔微……”他轻柔地捧着她的脸庞,坚定而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这天下的事,只要我想知道,我便终究会知道……与其让我去问别人,不如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
她目光一软,似有心动。
轻柔的吻再次覆在了唇角,他语气充满了怜惜和珍重:“不过是一碗药而已,为什么让你如此恐惧?”
即使是媚毒,也没有什么。
只要他不介意,又有什么好说的?
但他不介意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她对他毫无隐瞒。
她依然凝望着他,目光却渐渐地又恢复了冷静,轻轻一摇头,低垂了头,语气很低却很坚定:“不行……”
“为什么?”李玄夜的怒意终于一点点浮了上来,他一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目光,冷冷问道:“赵昔微,我是你的夫君,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这要是别的药便也罢了,可偏偏是这种药。
以后每一次的欢愉,都等于是在提醒他,这是一场算计好的陷阱。
他怎么可能傻到这种飞蛾扑火的地步?
赵昔微静静地望着他,一片潮气突然直冲眼眶,眼看就要化为水迹滴落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酸楚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李玄夜看她欲哭不哭的模样,心里已有了丝丝愧意,刚想安抚两句,却又见她咬着唇瓣,做好了沉默到底的准备。
他愣了愣,心尖猛地一刺。
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在一个女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图什么?
说到底,她是棋子也好,阴谋也罢,只要他无动于衷,又能影响他什么呢?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何必画地为牢?
“算了!”他笑了笑,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微儿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言罢,抬手向门外吩咐道:“把药端走!”
赵昔微沉默地看着宫女进来,看着那碗鲜红如血的汤药撤走,心里突然像是堵着一团棉絮,吸了满满的水,沉重而潮湿,让她透不过气来。
相对于她的难受,李玄夜则淡然很多。
许是在朝堂历练得太久,他对于情绪的拿捏已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只见前一刻还怒意翻涌的人,这一刻就已是风平浪静。
纱帐落下,他伸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衣领拉好……也不是一点波动都没有,手指拂过软玉一样的肌肤,堪堪停了停。
赵昔微小小地缩了一下。
倒不是排斥他的接触,而是他现在这样的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情欲,不像以往充满了对她的眷恋。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
李玄夜将她的慌乱看在眼底,嘴角微微一勾,手指顺着衣领,落在了她腰侧,然后轻轻一收,保持了一个不亲密也不生疏的距离,低声道:“睡吧!”
赵昔微任由他这样搂着,身子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触怒他的逆鳞。
直到听见他平稳绵长的呼吸,确定他已经睡着了,她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她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腰上,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恐惧,指尖到现在仍是冰冷的。
她习惯了他的温度,习惯了和他拥抱。即使如现在闹了小矛盾,她也渴望靠近他……
刚才自己的反应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要怎么样跟他说?
她心乱如麻。
夫妻关系要如何经营?男女感情要如何维护?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束手无策。
他身上的香气淡淡的,若有似无地拂在鼻尖,清冷淡雅,如雪上枝头的一束梅花。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每夜窝在他怀里,这种淡淡的香气仿佛有一种安神定心的效果……
犹豫了再三,她还是悄悄挪动了身子,前额贴在他肩窝,轻轻地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缓缓合上了眼睫。
与此同时,李玄夜眯着的眸子半睁了一下,仿佛是不经意地一个动作,手臂顺势往里一收,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赵昔微心里装着事,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零乱而破碎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一会儿梦见娘亲,一会儿梦见父亲,甚至还梦见了赵府的老夫人……最后梦见的是李玄夜,他冷着一张脸,甩给她一封和离书……
她又急又气,忙去抓他的手,却被他无情掰开。
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了下来。
“李玄夜……”
她终于哽咽了起来。
才一出声,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醒:“怎么了?”
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他的脸放大在面前。
“……”
原来是一个梦……
她一时没有抽离出来,仍欲哭不哭地看着他。
李玄夜半俯着身,唇角微微一勾,笑道:“梦见我了?”
她又是一怔。
昨夜的种种,忽然就涌上了脑海。
他这是不生气了?
那她该说什么呢?该道歉吗?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正在犹豫,已被他抱着起了身,他半蹲在地上,为她穿好了罗袜,又穿上了鞋子,这才笑道:“一早醒来就红着眼,难道还在生气不成?”
第401章 放纵一次又何妨
“我……”赵昔微顿时有些心虚了起来,按道理,昨天是她不对……现在他主动和解,倒显得她任性似的。
她望着鞋尖上缀着的珍珠,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微儿可是冤枉我了——”李玄夜替她穿好衣裙,动作干净利落地系好裙带,笑道:“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赵昔微就又想起了刚刚的梦境,心中瞬间又闷闷的起来,可是这一大清早的,她也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气氛,就抿了嘴唇,眸光软软地看着他。
李玄夜被看得心头一软,将她抱下了床,笑道:“都是我不好,昨天不该跟微儿生气——”
“不怪你,是我没有好好跟你说……”赵昔微也不是小性子的人,见他肯给自己台阶,也就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错误,诚恳地跟他认错:“只是一碗药而已,我不该反应那么大。”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仰脸看着他:“其实我不是故意隐瞒你什么,只是一时没想好怎么说而已。”
“没事!”李玄夜轻抚着她的肩,笑道:“什么时候微儿想说了再说!”
“李玄夜——”她放柔了声音,忽然唤了一句。
李玄夜应了一声,微微松开她的双肩。
她用力又将他抱住,然后把脸贴在他心口。
李玄夜以为她还惦记着昨晚的事,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哪知她却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怎么了?”
赵昔微笑完了,这才眸光盈盈地看向他:“殿下的心跳好像有些快呢……”
李玄夜也跟着笑了起来:“微儿甚美,孤心动不已!”一语既出,便收到了她斜眸一瞥,他索性拉住她的手按在衣襟上,道:“微儿不信,亲自摸摸?”
“李玄夜……”她抽出手,再次紧紧地抱住他,声音有些恍惚而清冷:“我刚刚梦到你了……”
“嗯?梦到我什么?”李玄夜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含笑道:“说来听听。”
她的下巴搁在他掌心,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语气突然一噎:“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放在她下巴的手掌轻轻往上,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红唇。
“梦见你丢下一封休书,转身离开……”
心中忽地刺痛,他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赵昔微……”
但他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安抚她,想了想,才捏着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柔声道:“微儿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以后的事,都交给我来解决……”
他一低头,果断吻住了她的唇。
缠磨一番,直到感觉到她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才离开了她的唇角,贴在她颈侧柔声细语:“我会好好保护你……”
是阴谋也好,是陷阱也好,既然美人已在怀里,他便索性放纵一次又何妨?
纵使以后会有意外又怎样?以他的身份,难道连一个女人保护不了?
赵昔微被吻得有些头昏脑涨,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承诺,她首先是有些茫然,然后才是惊讶,最后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哪怕是一件微小的事,他也从不吝于回应,更难得的是,态度也从不敷衍。
她细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吻他的喉结:“李玄夜,你对我这么好……我很开心……”
顿了顿,又循着他的唇,落下柔软的一个吻,郑重道:“昨晚的事,等我想好了,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好。”李玄夜应了一个字,立即低头缠吻了回去。
赵昔微原本也不是有意要瞒他,只是他突然送来一碗汤药,让她心中戒备,再加上这事实在是有点不好说,一时情绪上来,就失去了倾诉的想法。
现在两人和解了,她便想着晚上找个机会好好告诉他……
哪知道,还没到晚上,这个计划就被一个意外打破了。
乔云浅病了。
……
乔家富裕,又因常年与各国使臣打交道,府邸修建得别有一番风情。
修竹碧绿,清泉潺潺。
窗棂以绿琉璃为饰,好似那仙境之中的水晶宫一般明亮透彻。
廊下种了十余种不知名的花儿,尽管眼下是寒冬腊月,却没半点儿颓败之感,姹紫嫣红,尽显朝气。
因和乔云浅是私交,赵昔微便也没以太子妃的身份过来探望,更没有提前通知乔府。
但乔夫人仍是个消息灵通的。
她才步入正院,那边装扮整齐的乔夫人就携丫鬟迎了出来。
分寸拿捏得极好,既没有怠慢,也不显张扬。
“太子妃请。”乔夫人满面笑容,亲自端了热茶和点心上来,又微微屈膝一礼,笑道:“也没来得及备下好茶,这茶还是上次从太子妃手里买下的……”
“没事。”赵昔微忙亲自携了她的手,扶着她起身,这才端了茶盏,笑道:“我就是听说云浅妹妹身子不适,心里挂念得很,便想着过来瞧瞧,夫人不必拘礼。”
“不过是一点风寒,怎敢劳动太子妃大驾!”自家女儿能得太子妃重视,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乔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从果盘里捡了个橘子,三两下就剥了皮,用白瓷盘装好,推到了赵昔微面前,道:“这是岭南送来的蜜糖橘,太子妃尝尝。”
赵昔微伸手拈了一瓣,吃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不错。”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嫩藕般的手腕,上面戴着玉石串珍珠的手链,淡青色的玉珠和皎白的珍珠,一个耀眼,一个温润,搭配得相得映彰。
乔夫人的目光毫无悬念的就被吸引了过去,她眸中闪现出惊艳的光彩,然后一笑,道:“太子妃真是会打扮,这珍珠配玉珠做成手链,戴在腕上,可比那金的银的别致多了!”
“夫人所言极是。”赵昔微半抬着手,摸了摸那珠子,笑道:“我也觉得很不错呢!”
“珠玉养人。”乔夫人颔首,笑道:“太子妃您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去西市逛,那些首饰铺里最时兴的正是您这样的款式,我还说呢,原来是在争相效仿太子妃!”
又一顿,低声道:“只是那价格贵得惊人,十只金镯子也抵不过一串珠玉链!”
一边说,那目光始终如钩子一般,生生地勾着那珠子。
贵妇们对珠宝首饰都特别爱重,看到喜欢的移不开眼也是常事,但乔夫人一个当家主母也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于……
第402章 装病
不过赵昔微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能有人和自己一样的品味,她还是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的,便索性把那手链从腕上摘了下来,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当个见面礼好了!”
“啊……”乔夫人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是一喜,“那妾身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她屈膝道了谢,亲自接过手链,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几番,便笑容满面地招了招手:“竹青,来,帮我戴上。”
“是。”那丫鬟垂首向前,才拿起手链,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没拿住,“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那珍珠顿时散落一地,玉珠弹跳了几下,再落在地上竟然就碎了……
“竹青——”乔夫人面色一白,倏地就站了起来。
“奴婢死罪!”竹青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奴婢愿受责罚!”
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几分稚气。
“没事、没事。”赵昔微忙示意她起身,打趣道:“不过是一副手链而已,又不是什么绝世珍品,摔了就摔了,明儿再让人送你们夫人一副就是了!”
“这可如何使得?!”乔夫人忙朝赵昔微挤出一抹笑意,转头又向吓得呆若木鸡的竹青使了个眼色,“快收拾一下,别让老爷知道了。”
摔碎了太子妃的赏赐,太子妃好脾气不计较,可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便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太子妃背后就是太子,这事要往大了说,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是……”那竹青跪在地上,听见老爷二字,身子一抖,泪水就滚了下来,额头往地上一磕,哽咽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知道错了,请夫人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哎呀!”乔夫人见这丫鬟吓得跟丢了魂似的,又不好当着赵昔微的面教训,左右为难之时,正蹲下身,准备自己亲手去收拾——
“夫人起来吧!”一双手堪堪扶住了她,她诧异抬头,就见赵昔微笑着又从头上拔下了一枚花簪,送到了她面前:“那玉珠易碎,便送夫人花簪一支,如何?”
“太子妃……”乔夫人又站起了身,喃喃道:“这可怎么行。”
摔了一副手链,不仅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再送出了一支簪子。
别说贵为太子妃,就是她们贵妇圈子里,也没人这么宽容大度的。心性好的呢,就当对方是个笨拙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轻慢了。那心性坏的呢,指不定就要拿着这事当成把柄,从此捏着对方的短处了。
哪怕是乔夫人向来长袖善舞,不管是内宅间的明争,还是贵妇圈的暗斗,她都是信手拈来从容应对,但首次面对这样行事磊落的太子妃,一时还真有些傻了眼。
“妾身……”乔夫人望着那支精美的花簪,想推辞又有失规矩,想接下又不好意思。
她屈膝半蹲了下来,微微一礼:“妾身管教不严,毁坏了太子妃珍爱之物已是惭愧至极,哪里还有脸再敢收受您的礼物……”
说着话,额头有细汗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赵昔微蹙了眉尖,淡淡瞥了一眼乔夫人。
她从小跟着娘亲生活,内心对这些尊卑礼仪并不太看重。之所以再送出一支簪子,不过是为了化解乔夫人的尴尬,也避免事后那丫鬟受罚。
谁知道堂堂一品大员的夫人,竟然是这样不解风情的一个人?
罢了,她收起心底一丝怪异,正要收回簪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乔云浅被人扶着走了进来,嗓音微哑:“微姐姐一片好心,母亲就收下吧……”
一面说,一面就屈膝行了个大礼:“臣女见过太子妃。”
“快起来!”赵昔微忙伸手去扶,手指才抓住她的掌心,就觉得干燥温热,没有一丝生病的迹象。
心下顿时了然,又抬眸细看了一眼。
身穿一袭鹅黄裙,外罩一件厚披风,头簪两朵粉茶花,面泛红潮,眉间微锁,看起来不像生病,却又是一副病容。
女儿发了话,乔夫人便双手接过了那支簪子,脸上也一改之前的忐忑不安,笑呵呵地道:“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看向乔云浅,紧了紧她身上厚厚的狐狸毛披风,那蓬松的毛领子立时包裹住了整张小脸。
屋内烧了地龙,本就比较温暖,这么一裹紧,乔云浅那泛红的脸颊就更红了……
赵昔微抿了抿唇角,才将那一丝笑意收住。
这么厚的狐狸毛往身上一罩,还坐在室内,没病都要捂出一身病来。
果然,乔云浅稍微聊了两句,就热得有些受不了了,起身向乔夫人道:“母亲,女儿想带微姐姐回房去看鹦鹉,就先不陪您了!”
乔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她的病情,见状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又疑惑地看了赵昔微一眼:“什么鹦鹉?我怎么不知道?”
赵昔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鹦鹉是假,私底下有话跟她说才是真吧。
就微微一颔,点头道:“是呢,云浅妹妹上次说,她养了一对儿极为聪明的鹦鹉,会说番邦胡语呢,我很是好奇,今日既然过来了,不如亲自过去看看的好!”
“这样啊。”乔夫人半信半疑,但也不好质疑太子妃的话,就笑着道:“那我让人送你们过去。”
“不用了!”乔云浅拉着赵昔微就往外走,连连拒绝:“女儿带着微姐姐过去就行了!”
“那要小心啊!”乔夫人不放心地叮嘱道:“可别把病气过给了太子妃!”
“咳咳咳、知道了,知道了……”
乔云浅一转身踏入闺房,“吱呀”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她忙不迭地把披风解下,两手扇着风道:“热死我了!”
赵昔微看她这狼狈模样,忍不住噗呲就笑了出来:“好好的装什么病!”
“咿?”乔云浅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她拿起一面小铜镜,摸了摸红红的脸,“我这不是病恹恹的吗?”
“谁生病了还有心思梳妆打扮?”赵昔微在她脸上捏了一下,笑道:“难为你捂这么厚一身狐狸毛,说吧,发生了什么大事,害得乔姑娘费这么大心思把我引过来!”
“你怎么连这个也猜到了!”乔云浅愕然。
“这也不难猜。”赵昔微笑着在椅子里坐下,“丫头们禀报说,乔姑娘前脚才去了茶楼签了契约,后脚回来就病倒了,你传这个消息给我,可不是暗示我过来瞧瞧么?”
第403章 有了意中人
窗前挂了一只金色的鸟笼,里面养了一只翠绿的鹦鹉。
乔云浅抬手转了转鸟笼,那鹦鹉就直着脖子叫唤了两声:“大小姐、大小姐。”
她摊开手心,把些许粟米递到赵昔微面前:“微姐姐真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昔微拿了两粒喂给鹦鹉,那鹦鹉就扑棱了一下,叫道:“多谢大小姐!”
赵昔微失笑:“你这鹦鹉不会就只会说一句话吧?”
话音刚落,就听怒冲冲地一道声音响起:“放屁!”
“你——”赵昔微目瞪口呆,转向乔云浅:“你怎么教它骂人呢?”
“我没教……”乔云浅才开口,那鹦鹉又气汹汹地叫了起来:“骗人!你骗人!”
赵昔微郁闷地看了一眼乔大小姐,很明智的选择了转移话题:“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闭嘴!”
那鹦鹉又叫了起来。
乔云浅瞪了那多嘴的鹦鹉一眼,没好气地道:“再插嘴把你烤了!”
“哼!”那鹦鹉才悻悻闭上了嘴。
乔云浅才在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赵昔微,一杯握在自己手中,泪水就突然浮上了眼眶:“微姐姐,他们不同意……”
“父亲不准我开铺子,母亲也反对!”
赵昔微就知道是这事,并没有很惊讶,只是蹙眉道:“为什么?”
世家大族向来看不上经商,这很正常。但乔家并非是世家,乔夫人也和京中各大掌柜关系密切,加上乔夫人又爱财,按理说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正思忖,乔云浅已愤然道:“这一切要从我爹新纳的小妾说起了!”
“小妾?”赵昔微更不明白了。
“最近大宛国使臣给我爹送了个番邦美人,金发碧眼,能歌善舞,我爹宠她宠得都快赛过我了……不,对我都没那么上心过!”乔云浅语气幽怨,“那番邦美人仗着有我爹的袒护,特别骄纵蛮横,我们送的衣服不穿,偏偏要穿着她那一身花里胡哨的裙子,可那能叫裙子吗?别说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
她撇撇嘴,语气低了下去:“我们乔府好歹也是一等公卿之家,她穿成这样,即便是个侍妾,也丢了我们府上的脸啊。”
赵昔微看她茶没了,又帮她续上,然后静静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送美人这种事,她才经历过,乔云浅不好受她很能理解。
况且,皇帝送给李玄夜的女人,他可以想办法打发出去,大不了也就是私底下好好跟皇帝认个错,事情过去了还是父子。
但乔安身为大鸿胪,负责打理番邦事物,既然是使臣送过来的美人,还真不好送回去……
不好送是一回事,宠得让女儿都看不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赵昔微身为太子妃,也不好在这件事上多评价什么。
乔云浅捧起茶抿了两口,润了润嗓子,道:“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本来就有好几房妾室,一个个的年轻貌美,但这次不一样……”
赵昔微猛然就想起了乔云浅上次落泪的事来。
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这个番邦美人成天穿成这样,我母亲看不下去,就把她叫过来训了几句,结果她态度十分不敬,见着我母亲连行礼都不愿,还说什么这是她们番邦的规矩,即便是乔大人来了,她也不可能会下跪的。”
“我听了气不过,就跟她辩驳了几句,没想到,她就哭到了我父亲面前,非要说我欺负她……”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昔微皱了眉头,当初在赵府,她也见识过了内宅的明争暗斗,却想不到乔云浅身为独女,日子也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心里就有了几分感同身受,连忙柔声安慰道:“她再得宠,也只是一个侍妾,倘若她安分,你就以礼相待,她若是不安分,你就当她不存在,将来你早晚要嫁出去,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眼不见心不烦,我也想啊。”乔云浅苦笑了一下,“这妖女,可厉害着呢。她在我父亲跟前挑拨,把我开茶楼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说什么我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比她这样奇装异服还丢人……”
“我父亲本来就不太同意,说我堂堂公卿之女,怎么能去经商。被她这么一挑拨,就直接放下了话,说除非我嫁了人,否则他不可能同意我出去做生意。”
乔云浅忍不住红了眼圈:“微姐姐,这样不是断了我的后路吗?”
赵昔微思忖了一瞬,就又有些奇怪:“那你母亲呢?她怎么说?”
乔云浅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我母亲说,女儿家有一份好姻缘才最重要,说非要做生意也行,得先把婚事定下来……”
“定下婚事?”赵昔微一愣。
“是啊!”乔云浅点点头,低声道,“微姐姐,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赵昔微隐约有些明白了。
乔云浅心不在焉地捏着空了的茶盏,语气沉闷:“宫里不是要举行蹴鞠比赛吗?我爹准备到时候给我挑一个……”
谈起未来的婚嫁,她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扭捏害羞,有的只是无限的惆怅和抗拒:“可是我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就被安排了,更不想匆匆忙忙就定下来。”
“微姐姐。”她拉了赵昔微的手,央求道:“我听说你协理淑妃娘娘在准备除夕宫宴的事,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乔家不愿意女儿经商,主要还是怕耽误女儿的姻缘,但问题是乔云浅不想那么快嫁人。
虽然赵昔微没有干涉他人人生的意愿,但是帮她寻求一个折中的法子,也不是不可以。
她想了想,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帮?”
“我爹不是想在蹴鞠比赛上挑女婿吗?”乔云浅眨眼一笑,有些狡黠:“我何不借机演一场戏?”她靠近赵昔微,附耳悄声道:“微姐姐,我有个可靠的人,到时候求姐姐安排一下,让他拿个第一名就行!”
“可靠的人?”赵昔微愕然,“你有了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