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托媒
“你闭嘴!”老夫人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你在外头养了人、把原配正室气走了,还有脸提?”
她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儿子格外的不顺眼,说起话来也一句比一句不留情:“你啊你,你自小就天赋平平,文不成武不就的,直到和袁氏结了亲,她拿着娘家的底子扶持你,才让你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现在你倒好,飞黄腾达了,不念着发妻的恩情,反而在外面养起了小老婆!”
说着悲从心来,眼睛瞬间转红:“你父亲去得早,为了让你们能走上正路,我是没日没夜的操心,现在眼看能过几年舒服日子了,却没想到你们都见不得我享福,一天天的净给我添堵找罪受!”
“母亲,儿子不敢!”赵子修被骂得有些狼狈,只好解释道:“王家的公子是长得差了点,但对这门亲事倒是十分诚心,那媒人说了,只要我们同意便立即送来十万聘礼,嫁妆也不用我们出。再者,儿子还想劝母亲一句,为人父母不该对儿女的姻缘强加干涉。大哥和我的婚事都是您一手操办,可最后都是一肚子苦水……”
“逆子!”话未说完,已被老夫人厉声喝断。
“你这个逆子!”她站起身来,却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好在赵子修出手及时,扶住了母亲的手臂。
“母亲息怒!”赵子修忙握住老夫人的手,“儿子只是跟您好好商量,并没有非要同意这门亲事——”
“行了!别说了!”老夫人一把抽出衣袖,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我人虽然老了,可这脑子还没坏呢!你这是在怪我,怪我让袁氏带走了你的钱,怪我不同意那贱妇进门!是不是?”
赵子修听着这一口一个贱妇的,立时涨红了脸色。
又想到那裴家女子,明不正言不顺地做着自己的外室,就有些底气不足了起来:“母亲,您对香兰的偏见太深了,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女人……”
一提这话,老夫人怒火更旺了:“什么清清白白?清清白白的好女人能跟你混在一处?明知道你有妻有女,还不知道跟你断绝关系?”
“母亲!”赵子修在外游历多年,性情也不羁了许多,遇到这样蛮不讲理的娘,也有些生气了:“以前是您逼着我和袁氏成亲,我为了孝顺您才勉强同意!现在我和袁氏已经和离,桥归桥路归路,她带来的嫁妆也都还回去了,我跟她是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她也不再是我们赵家的儿媳,怎么母亲您还要维护她一个外人?”
“什么外人?”老夫人脸上霎时间转为阴沉,“那是你女儿的亲娘!我不维护她,难道高高兴兴把裴氏抬进来?你休想!”
赵子修瞠目结舌:“娘,您不是之前都答应了裴家,此事就这么了结吗?”他脸色有些发青,道,“您难道不知道,要再跟裴家闹僵下去,对咱们赵家没好处——”
“忍气吞声难道就有好处了?你忘了那裴贵妃,哦不,裴才人是怎么算计我们家微姐儿的了?”
“我……”赵子修一愣。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别说裴家得罪了我们赵家,就算是两家和和气气的,你们这桩丑事,我也不会松口!”
她冷冷一笑,语气强硬又无情:“你在外头,是安置了院子还是购买了田地,要怎么跟那女人厮混在一起,我是管不着。但要是想她娶进门、扶为继室,除非我死了!”
“母亲!”赵子修大急,一时也忘了母子俩争执的起因是什么,只顾着说道:“这事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儿子的不好,香兰她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能做男人的外室?”老夫人走向屏风后的内室,背影挺直冷硬,“我做恶婆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便是多做一次又如何?”
母子俩不欢而散,赵子修沮丧地从正院出来,沉郁地在屋檐下站了半晌,一抬眼,却见赵承羽脚步匆匆地从回廊那头而来。
“父亲!”她提着裙摆就跪在了石阶之下,抬起头看着赵子修,一字一句地道:“女儿愿意嫁!”
……
锦绣挑了重要的几句,慢慢讲给赵昔微听着,讲到这里时,心底突然警觉起来,捶腿的动作就是一顿:“您说,羽小姐这么执意要嫁,是不是想借王家的手,好跟您作对呢?”
“作对?”赵昔微一笑,浅浅地抿了一口茶,“那我便拭目以待吧!”
嘴上不以为然,但心底还是有了几分防备。
坏人和蠢人哪个更令人讨厌?
对于这个问题,大多数人给不出答案,但大多数人都知道,遇到又坏又蠢的人,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抱着这个想法,到了晚上宫宴开始时,赵昔微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留在了赵家那一桌。
麟德殿是皇帝宴饮群臣的场所,主殿建于高台,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
主殿靠近太液池,淑妃是个细心的人儿,考虑到现在的天气,便命宫人准备了上百个兽耳鎏金暖炉,燃着特制的木樨花香。
水面清波徐徐,耳畔丝竹阵阵。不时有微凉的晚风拂过,挟着又香又暖的气息扑鼻而来,不仅没让人感到寒冷,反而有种心旷神怡的享受。
赵昔微的目光缓缓地在席上扫了一圈,突然一顿。
满座华服,金玉璀璨。
顾玉辞一袭红裙,衣袂飘飘,如天边的一朵云霞,金色的宫灯轮转,照耀着她衣摆上的花纹,仿佛红日初升,顷刻间,整个殿内所有的女子,都变成了单调而平凡的绿叶,万千芳华,只为衬托她一人的绝艳。
真是个绝色女子。
赵昔微再一次发出暗中发出这样的感叹。
顾玉辞和所有她认识的贵女都不一样。
有的女子知道自己的美,但不想展示出来,比如打扮得清新素雅,正含笑给夫人们夹菜的乔云浅。
有的女子不知道自己的美,也不知道怎么展示,比如正忙着碰杯饮酒、笑得开怀的崔玉容和裴真真。
有的女子则是知道自己的美也想展示,但却碍于种种原因不敢展示,比如垂着眼眸,坐在角落里安静喝茶的何满枝。
……
只有顾玉辞很独特,她知道自己的美,更很喜欢将这份美貌彻底展示出来。
虽然如此,却不会给人孔雀开屏的张扬,有的只是凤凰飞天的气场。
赵昔微正思忖着,却在目光一转时,瞥见顾玉辞的袖子动了动。
第435章
顾玉辞衣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石榴花。
花瓣是一片片缝上去的,以珊瑚珠和红宝石为花蕊,衣随风动,宛如蝴蝶翩翩,十分惹眼。
坐在她旁边的裴真真衣着没那么高调,可在头发首饰上却是用尽了心思。额上坠了一条亮晶晶的眉心坠,一头乌发梳成细细的小辫子,以红色丝绸缠绕,虽未着红衣,却也胜过红衣。
两人头挨着头,肩碰着肩正在说着话。顾玉辞十分擅长交际,言笑晏晏间,将裴真真逗得低笑阵阵,看上去比亲姐妹还要融洽。
但,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却带着一丝丝说不上来的怪异。
那一场栽赃暗算裴贵妃的计谋中,顾家可是主谋。
裴真真或许不知道,但赵昔微却是知道内情的。
一个人背地里不留余地的算计你,明面上却又热情似火的和你做姐妹……这种融洽,背后隐藏着什么呢?
除非——
“嫂嫂!”脑子里才冒出一个念头,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思绪。一大一小,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小跑着奔了过来。
“公主慢点!”赵昔微忙起身,话音未落,已被扑了个满怀。
大的是灵犀,小的是南星。两人都是金娇玉贵的公主,皇帝对孩子向来宠爱,都养得是白白的软软的,抱在怀里就跟两团糯米糕子似的。
两人一左一右,抱着赵昔微的手臂撒娇:
“嫂嫂!灵犀可想你了!”
“太子妃,太子哥哥怎么没来呀?”
晚宴还未开始,提前来的贵妇千金们,或围坐成一团相谈甚欢,或站在廊下远眺夜景。
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纷纷发出啧啧的赞叹:“看看人家这姑嫂感情,可比亲姐妹还好!”
就有人叹息道:“这也是羡慕不来,父亲是丞相,她这个太子妃自然是当得舒心啊。”
“这也是命中带来的好福气,论出身黄夫人不高吗?可还不是要受小姑子的气。”
“是啊,这都是命。你看周姐姐家里未出阁的小姑子五六个,每到逢年过节都要伺候在饭桌旁,我瞧着都累。”
而被众人羡慕不已的太子妃,此时正一手搂着一个粉团娃娃,笑眯眯地道:“太子哥哥临时有事,在紫宸殿呢。”
“哦!”灵犀淘气一笑,凑近赵昔微的耳朵,低声道:“那一会儿我们偷偷出去玩好不好?”
这么娇贵的小公主,偷偷跑出去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得起。
赵昔微自然是不会答应她,但也不惹她不快,便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又想去吃什么好吃的?”
六岁多的小南星扬起脸:“她是想去找好朋友玩!她——”
童言无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赵昔微捂了一下南星的嘴,目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群,低声道:“我知道,灵犀就是想吃糖葫芦了!”
“才不是呢!”南星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继续争辩道:“灵犀姐姐才告诉我的,她说那个好朋友家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也尝过呢!”说着似乎怕赵昔微不信,还从衣袖里摸出两块小糖人,举起来给赵昔微看,“这个好好吃!太子妃要不要?”
小团子的手指胖乎乎的,软绵绵的,那糖人做成小老虎的形状,捏在手里亮晶晶的闪着光。
而灵犀也笑嘻嘻地看着小妹妹,没有一点要阻止的意思。
难怪李玄夜管得那么严。
灵犀没了母亲,皇帝也舍不得把她交给别的妃嫔,就跟以前抚养太子一样,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但养女儿和养儿子完全是两回事。
女儿家心思敏感,感情的需求也细致。
随着年龄的长大,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细心的引导。
从灵犀这样无遮无掩的态度来看,皇帝多半没有发现女儿的小心思……
有小心思也没什么,但怕的就是让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
念头突然冒出来,让她心里就是一惊。
与此同时,席间忽然响起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灵犀这糖看着不像是宫里的呢,难道是外面的?”
赵昔微抬眼看去,正是贤妃。
这个贤妃也算是见过几次面了,但印象却一次比一次不好。
而现在,她满脸笑容,和蔼可亲地看着灵犀,道:“灵犀还有没有?我也想尝尝呢。”
被保护得很好的人都没什么心机,灵犀也不例外。
想也不想就伸手欲向袖子里摸去:“好——”
半个好字才出口,赵昔微便不动声色地抱起了灵犀,笑着看向贤妃,打趣道:“娘娘想吃糖,一会儿我让人给紫兰殿送十斤过去,必定管娘娘吃到开春!”
“那还不得把牙都黏掉了!”贤妃打了个哈哈。
赵昔微眨眨眼:“那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娘娘贪吃!”
满殿内响起了欢快的笑声,宫女内侍也偷偷捂住了嘴。
贤妃被这么软刺儿刺了一下,又不好较真,只好也跟着笑了起来,对灵犀道:“你看你这好嫂嫂,可真是护着你呢,生怕我抢了你的糖吃。”
灵犀的手指停在袖子里,一时不知道是那糖该拿出来好,还是不拿出来好。但也许是女孩子天性敏感,光是从这表情和语气里,已感觉到了异样,就眼神投降了赵昔微。
赵昔微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后背,柔声道:“贤妃娘娘说得对,灵犀的糖是太子哥哥亲自送的,自然是不能给别人吃的。”
众人听了就是一怔,忙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呢,我看那糖人像是朱雀街那老李头摊子上的。”
“太子殿下真疼妹妹。”
“那当然了,同胞兄妹嘛,自然亲厚些。”
“嫂嫂……”而灵犀却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赵昔微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就是太子哥哥送的,除了太子哥哥谁还会从外面买糖给灵犀吃呢?是不是?”
说着凑近她的脸颊,低低警告:“要是让太子哥哥知道了,你可再也不能出宫了!”
“是,这是太子哥哥送我的,所以不能给贤妃娘娘吃!”灵犀最怕的就是这个,听见这话立即就脑子灵活了起来,冲贤妃甜甜一笑,“还请贤妃娘娘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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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从晚上7点睡到早上7点,这一年第一次睡这么爽,终于满血复活了!……希望月底能存满4万……
第436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赵昔微提着的心才放下去,突然有人轻笑了起来。
“灵犀公主就是讨人喜欢,谁见了都想把她捧在手心。”说话的是明妃。
“难怪在外面也能交到好朋友……我看公主不如求了陛下,让陛下赏这个好朋友一些好玩的呢。”
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在小孩的耳朵里,便是“赏小孩子一点玩具”一样稀松平常。
但听在大人耳朵里便就不一样了。
公主在外面有要好的朋友,这个朋友是男是女?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叫皇帝赏赐,可不就是等于暗示什么?
赵昔微心底有些不悦。
公主是金玉之体,怎么能随便在皇帝面前夸别的“朋友”,一旦开口,轻则传遍宫闱,重则还会被史官记录下来,让世世代代的后人知道,这个公主在外面有什么秘闻。
后宫争斗是常事,但灵犀一个毫无威胁的公主,也值得这样她们明里暗里地使绊子?
灵犀没有母亲,也就没个能靠得住的知心人。现在才这么大的年龄,就有人生了肮脏心思,想方设法的套她的话,等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呢!
明妃和贤妃一唱一和,殿内聪明的都听出了这层用意,一瞬间都白了脸色。
聪明的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下头去摆弄着手帕。
稍微迟钝点的,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愣愣地扭头看了过来,将目光齐齐投向了赵昔微。
宫宴尚未开始,太后和皇帝还没过来,就连主持宴席的淑妃,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不见人影。
殿内身份最高的便是明妃、贤妃,和太子妃了。
论理,太子掌权,太子妃受宠,那贤明二妃的地位是比不上太子妃的。
但论辈分,贤明二妃到底是皇帝的妃嫔,太子妃属于小辈,自然是要拿出几分敬意来才对。
现在贤明二妃暗中挑衅,太子妃会如何回应呢?
众人都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灵犀觉察到了这种敌意,抬头正准备驳斥几句,脑袋突然被人轻轻一按,揉进了怀里。
“嫂嫂……”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却听赵昔微笑了一声。
她只觉得,这笑和往日的亲切温柔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同,只是莫名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冷,像极了早上起来,在廊下摸着那凝结了一夜的霜,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明妃娘娘可真是关心灵犀公主呢。”赵昔微淡淡地道,“我看,不如让灵犀跟陛下说,让陛下赏娘娘一些好玩的。”
明妃掩嘴而笑:“太子妃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陛下的赏赐,岂是我们这些不受宠的妃嫔能得到的。”
贤妃也附和道:“姐姐莫要见怪,太子妃正得盛宠,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呢。”
赵昔微“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明妃和贤妃双双对望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还以为敲掉了贵妃,自己就能过得好一些。
没想到好处竟然让赵家全得去了!
赵昔微将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笑道:“两位娘娘生得花容月貌,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
说着眸光悠悠,如流水般在贤妃和明妃之间徘徊,“两位娘娘虽然上了年纪,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也不至于就到了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地步吧?”
“你、”明妃和贤妃也就见过赵昔微那么几次,次次都是看着她被太后压制,那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模样,深深刻在了她们脑海里。
压根就没想到,这表面的温顺乖巧全是假的,其实内里是个牙尖嘴利的!
一时间就没想好怎么回应。
赵昔微也根本不给她们回应的机会:“娘娘作为妃嫔,有体贴陛下之责。纵使陛下对娘娘稍微冷落些,娘娘也应该尽职尽责,好好的反思自己,为什么不能留住陛下的心。现在娘娘不反思倒就罢了,还在人后出此之语,难道是心里对陛下怀有怨恨,觉得陛下对不起自己?”
“你……”明妃和贤妃虽然在宫里不算宠妃,但由于是皇帝做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地位到底尊贵一些,便是皇帝也鲜少给她们难堪的时候。
在后宫中更是从未受过这种气。
如今却被小小年纪的太子妃无遮无拦地刺了好一顿,立即是满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但到底还是要勉强维持一下自己宫中老人的体面的,便在鼻子里轻轻哼了哼,道:“我们脸皮薄、人又老,哪里懂得怎么留住男人的心?”又是呵呵一笑,“我看太子妃倒是很精于此道,听说前阵子陛下赐给太子十几名美人儿,都被原封不动赶走了,哎,女人能做到这份上,真是不容易啊……要不,太子妃教我们几招?”
此言一出,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哪怕是年幼的灵犀,也听懂了其中的嘲讽之意,气得瞪了一眼:“二位娘娘,怎么能这样说太子妃!”
“公主别生气!我们是在夸太子妃呢!”贤妃笑呵呵地道,“你太子哥哥宠太子妃,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御史台为这事可三天两头的上书呢,哎呀,那群老头子,真是的,人家夫妻感情好,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骂太子妃什么‘红颜祸水’,这红颜祸水岂是人人都能做得?”
说着就拿目光戳着赵昔微,只差要原地给她盖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帽子了。
“娘娘说得极是!”赵昔微点点头,浅浅一笑,“这红颜祸水,果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就好比以娘娘之姿,怕是这辈子也做不了!”
“你,你——”
明妃和贤妃脸色铁青。
这哪里像是个正经的太子妃?哪里像是个正经的高门之女?
殿内其他人却忍不住想笑。
这贤妃和明妃仗着自己辈分高、资历老,平日里在宫里挑拨是非的事儿没少干,以前还有贵妃能弹压一下,现在贵妃降为了才人,淑妃又是个温良柔顺的人,可不就只由得她们俩去了?
哪知碰到了太子妃这样的……
赵昔微无视掉众人五彩缤纷的表情,望向气得几乎要生烟的两人,“娘娘莫要生气,刚刚你们不是要请教我吗?姿容这方面呢,娘娘是学不来的,可德行这方面,还是可以培养的。”
她扬了扬眉:“看二位娘娘如此好学,那我便勉为其难,教二位如何修习德行吧!”
“你……”贤明二妃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赵昔微心情越发的好,“娘娘莫非对于修习德行不感兴趣?”
“啊……”猛地一点头,做恍然状,“原来娘娘口口声声骂别人祸水,自己却也想做祸水!”
第439章 宫闱秘辛
宫闱秘辛总是最能抓人心肝。
那宫女是在内廷负责洒扫的宫奴。钟声响起的时候,她想着贵人们已经开宴了,便准备偷偷溜去暖房里偷个懒,却在路上撞见了这样的一幕。
太后皱了眉头,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满堂静默中,人人都捏紧了袖口,偷偷支起耳朵,屏住呼吸,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太后明鉴!”那宫奴跪爬了几步,“奴婢路过延英殿时,看到裴姑娘跪在路边,头发都散了,首饰也掉了,衣裳……”说着有泪水掉了下来,语气转为抽噎。
“好好说!”太后没什么耐心听一个宫奴哭哭啼啼,冷声又喝了一句。
“是……”宫奴惶恐地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地道:“衣裳、衣裳也破了……”
“什么?”
众人都震惊得抬起头来。
寒风乍起,廊下的大红色宫灯忽然转暗,杀气凛凛间,那猩红的灯光似一道道鲜血,从夜色之中飞出,坠落在地毯上、槅扇上,凝结成为一团团红色的暗影。
宫廷宴会,在民间百姓看来,这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听着最庄重的礼乐,看着最华丽的舞姿,一饮一食,一言一笑,都是如天人一般,尊贵圣洁。
但其实坐在这里面的人却比谁都清楚,宫宴上的戏码一出比一出热闹,争宠、设计、刺杀、下毒……在历朝历代的记载中层出不穷。
薄酒一杯,春风一度,美人被天家看上,从此荣宠加身,福泽满门,甚至还有可能载入史册,名垂后世……
更何况,早先裴才人还是贵妃的时候,宫里就传出过消息,说裴家想把嫡女送进东宫给太子做侧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不了了之。
当时这事在京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贵妇们私底下聚在一起,都暗暗嚼舌根,有说是太子妃善妒,容不得太子纳妾,有说是太子妃擅宠,把太子拿捏得死死的,更有人离谱的猜测,说是太子妃服用了驻颜秘药,养得肌肤通透如雪,令太子爱不释手……
谣言越传越玄乎,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妃专房独宠的事实。
因此,这些私房密话,不管是出于恶意还是善意,都隐隐透着几分不可捉摸的艳羡。
身为高门贵妇,即便锦衣玉食,却也要坐看丈夫依翠偎红,不得不拿出那贤良淑德的姿态,只为求得一个齐全的好名声。
在这围炉品茶的惬意午后,又有仆妇们匆匆进来,各自来到各自的主子身旁,附耳悄声禀报着什么。
不是这个府上的小妾寻死觅活,便是那个家里的婆婆勾心斗角。
可偏偏那太子妃就不用受这种委屈。
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全京城最时兴最精致的款式。
出入有近卫保护,受气有太子撑腰。
没有恶毒婆母,没有刁钻小姑,没有黑心妯娌,更没有那狐媚小妾。
这样舒服的好日子,便是梦里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贵妇们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命好二字才解释得通。
便只能无奈一笑,忍不住叹息道:“真是天底下的好事全叫她全得了,那不好的是一点儿都不沾啊!”
但此时此刻,众人突然觉得,是该收回这句话了……
“哐当”一声脆响,有杯盏掷出,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放肆!”皇帝霍地站起身来。
“陛下——”淑妃低低惊呼,忙伸手去扶,他却瞬间恢复了康健,手臂大力一甩,将淑妃推得几乎摔倒。
“陛下息怒!”其他几个妃嫔也吓了一跳。
“陛下!”淑妃从地上爬起,来不及整理妆容,迅速就跪在了皇帝面前,急急道:“太子是您亲手培养的储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拉住皇帝的衣袖,泪盈于睫:“这贱婢污蔑太子殿下,为的就是让您父子离心,陛下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帝一个箭步就冲下了宝座。
才疾出两步,又骤然止步,振臂高呼道:“御前侍卫何在!”
“臣在!”阶下立即有人肃然响应。
“陛下饶命!”那宫奴失声尖叫了起来,“奴婢说得都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向来温厚仁爱的帝王,少见地露出了一脸凶狠之色,仿佛一头杀红了眼的雄狮,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狠戾无情的气息。
他望着跪在面前的宫奴,从齿缝之间迸出来冷冷的几个字。
“拖下去!割去耳鼻!腰斩喂狗!”
“慢——”
殿内突然响起一道急急的声音。
众人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太子妃跪了下来。
“太子妃,这不是你该说话的时候。”皇帝转过身来,正沉浸在暴怒之中的他,衣袖一扫,狠厉道:“谁再求情,一并斩杀!”
帝王之怒,血流成河。
赵昔微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一面,让她内心小小的发怵了一下。
淑妃也吓得跪了过来:“太子妃!”语气又低又冷,似有隐隐警告。
“皇帝,哀家有几句话要说。”看了半天的好戏,太后似乎心情越发的好了。
她唇角有意无意地扬起,眸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懒懒地笑道:“发生这样的事,太子妃作为太子的嫡妻,有想法也正常,陛下何不听她说两句呢?皇帝偏心太子到了这种地步,恐怕难以让百官信服!”
“母后——”皇帝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行啦!”太后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抬手往下压了压,“太子妃刚刚想说什么?”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哎呀,要哀家说啊,太子妃也别委屈,这事啊责任就在你!要是当初好好的留着那一群美人在东宫,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太子,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
殿内众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王家果然是毫无底蕴……就算是到了太后这样的位置,开口还是那么的粗俗难听。
但,再没有底蕴、再粗俗难听,她们也得默默地忍着。
第437章 太子去哪儿了
“太后驾到——”
“陛下驾到——”
四周瞬间归于寂静。
伴随着这两声宣唱,立时有鼓乐缓缓升起。
“咚、”“嗡——”
礼乐官敲响了青铜大钟,浑厚低沉的钟声,伴随着气势磅礴的鼓点,如飞龙生两翼,越过巍峨宫殿,穿过苍茫夜色,最后落入宫墙之外。
长安城,花灯如昼,火树银花不夜天。
在今夜,这座皇城的统治者,将与千家万户的百姓们一起,共同辞别这旧岁,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宫乐庄严,以帝王之尊,为臣民许愿。
许以国泰民安,愿这山河无恙。
钟声传到大街小巷,人们纷纷推门而出,席地而跪,面对着北方的皇城,虔诚地叩拜。
而此时,皇城内的气氛却格外的冷肃。
鎏金铜炉内,有细如游丝的青烟直出,使得这凝固的空气中,稍有几分香暖。
环佩叮当之中,众人伏地下拜。
“臣女、臣妇叩见陛下、太后。”
手掌贴于地面,额头贴于手背,所有人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
“起——”
凝神屏气等待了良久,才有内侍喊了一声起。
众人心中略定,作势才要起身,便听见上头传来懒懒的一道声音:“刚才闹什么呢?”
“回禀太后——”
明妃和贤妃仿佛盼来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开了口。
但却没有顺利的把话说完。
“我听着倒像是在说什么容貌、德行、众姐妹们难得这么齐全的聚在一起,许是在反思己身,要勤勉尽责好好服侍陛下呢。”
淑妃眉眼温柔,凝睇了下方的赵昔微一眼。
在贤明二妃乍然开口的时候,她已经猜测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赵昔微是太子妃,和自己一起绑定在这后宫之中。
妃嫔之于她来说,便是一种使命,一种责任,一种职业。
她要尽量把这个角色做到最好,让家族、哥哥、母亲,都分享到这一份荣光。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是选择帮赵昔微了。
“姐姐们能这样为陛下着想,真是令妹妹感到惭愧。”淑妃望向旁边的贤妃、明妃,“两位姐姐真是后宫妃嫔之表率,妹妹自叹弗如。”
贤、明二妃张了张嘴,不等她们开口,淑妃又笑着携了皇帝的手,娇嗔道:“陛下您也真是的,姐姐们这样懂事,您就不赏点什么?”
“是该赏。”皇帝温和笑了起来,拍了拍淑妃的手背,“你回头去库房挑两件好玩的,赏给她们两个玩玩!”
“好玩的”三个字一出,席间端坐的众人忙咬了咬唇角忍住笑。
淑妃也掩面一笑:“那臣妾就代姐姐们先谢过陛下了。”说着又看向贤妃和明妃:“姐姐们真是好福气,要知道陛下可不轻易打赏,如妹妹这般不得宠的人,可是想都想不来的呢!”
皇帝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几个妃嫔,又看了看坐在下边的太子妃,突然问一旁伺候的内侍:“曹德,朕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曹德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便含笑道:“陛下对别人小不小气奴婢不知道,但对太子和太子妃倒是顶顶大方的,上回赏赐太子妃,光是蜀地送来的锦缎就用大箱子装了一箱,奴婢倒是担心,您要这么一直大方下去,可是要把整个库房都搬空了。”
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几匹布料算得了什么!太子妃要是喜欢,改日朕再赏几株上好的珊瑚!”
从皇帝太后一出来,赵昔微便捧着茶坐在席上,要多端庄有多端庄,要多安静有多安静,只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皇帝点了名,才起身走到桌前,恭敬行了个礼:“儿臣谢陛下厚恩。”
“无须多礼!”皇帝欣慰地点点头,虚虚一抬手,“快起来。”
赵昔微便依言起身,又退回了位置上,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皇帝就握住淑妃的手,笑道:“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就是胆子有点小,以后你得多带着点她。”
淑妃一怔,这意思是要她带着太子妃打理后宫了?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臣妾自然省的,只是这后宫事务繁杂,怕她一时也学不过来。”又瞥向旁边两位妃嫔,“不知道两位姐姐怎么看?”
贤妃和明妃恨得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了。
早知道就该扶持贵妃的!
现在把贵妃斗下去了,只能被赵家两个女人踩在脚底下了……
但她们就算是心里再气,也不会蠢到再去提刚刚发生的事了,只好打落牙往肚里吞,假笑了两声违心道:“太子妃乖巧懂事,必定很快就能学习起来。”
“有姐姐的支持,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淑妃亲自端了茶水送到皇帝手边,看着他抿了两口,这才又接过来放在桌上,然后又拿了帕子,动作轻柔地替皇帝擦了擦嘴角。
这一系列动作,处处透着体贴柔顺,又难得的没有丝毫谄媚,真真是拿捏得极好,一分一寸都熨帖进了心窝子里。
贤妃和明妃垂手立在一旁,连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淑妃将皇帝伺候得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深宫多年,淑妃已从一个只爱针线女红的标准闺秀,变成了一个贤良淑惠的优秀妃嫔。
她伺候完皇帝,又接过宫女手里的托盘,笑盈盈地半跪在太后跟前,执了玉盏奉上香甜的葡萄酒,柔声道:“这是最好的木樨花蜜酿的葡萄酒,请太后润润嗓子。”
“你倒是聪明,献了皇帝的殷勤还不忘来我跟前卖个乖。”太后不咸不淡的夸了一句。
淑妃微微一笑,应付自如:“太后这话可真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笨人一个,哪里有什么聪明?太后是陛下的母亲,妾身偶尔在您面前卖个乖,也没什么别的,只是念着陛下国事繁忙,不能日日陪伴太后,妾身是替陛下略尽孝道罢了。”
一番话将太后所有可能的发难都轻轻推了回去,关键是听着又叫人觉得浑身舒畅,便是退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
太后啜了一小口酒,狭长的凤眼惬意地眯了眯,扫视了一圈左右,突然道:“太子怎么没来?”
第438章 位卑不敢忘忧国
皇帝呵呵一笑,云淡风轻地道:“西凉那边出了点事,太子正召集了几个臣子在处理。”
“西凉?”太后眉心一皱,表情瞬间有些阴沉:“哀家怎么不知道?”
皇帝打了个哈哈:“母后自入冬以来一直身体不适,儿子不忍再拿这些烦心事打扰了您的清静,便直接交给太子处理了!”
赵昔微听着,心底有一丝波澜轻轻划过。
西凉战事不利,太后第一在意的竟然不是输赢,而是自己知道与否。
这说明了两个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太子已经逐渐将势力渗透到了军中。
第二,太后手中的军权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牢靠。
所以,西凉那边的消息才得以越过太后,直接到了皇帝或是太子手里。
只是太后这么恋栈权力的人,一时间能接受这种事实吗?
必然是不能……
如果不能,那么势必引发她强势反扑。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温暖如春的殿内,耳畔听着恢弘壮丽的乐声,赵昔微突然觉得隐隐不安了起来。
“是不是又输了?”太后坐正了身子,眸光幽冷如鬼火,冷冷地说道:“年年打,年年输,还有什么必要僵持下去?每年送过去那么多粮食和银子,都塞进了无底洞,依我看,不如撤军!”
“母后息怒……咳咳咳咳……”皇帝刚开口,忽然连连咳了起来,好像他是急得不行却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样。
他这咳嗽来得太突然,而内侍宫女也离得远,一时也来不及近身服侍。
可淑妃却像是早就有预料似的,双手捧着手帕就凑近了皇帝嘴边。
“咳咳咳……”皇帝搜肠刮肚地咳着,直将整个额头都咳出了冷汗,那一条条青筋都绽出来,热泪也止不住的从眼眶里往外涌。
看着虚弱又可怜,宛如一个旧病缠身的垂垂老者,让所有人都紧紧地为之捏了一把汗。
赵昔微知道皇帝身体不好,也知道皇帝时常犯病。
但这么个情形却还是第一次,一时间也吓得挺直了脊背,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皇帝。
虽然说李玄夜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虽然说皇帝基本上不怎么处理朝政,但她知道,皇帝之于一个国家,如同定海神针之于大海。
他的存在,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象征、一种信念、一个符号。
他们到底有没有多强的能力不重要,但必须好好的坐在那把龙椅上。
因为只有那个位置上坐着那个人,这朝堂上的百官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效力,而这天下的百姓才会感到安心。
所以皇权的交叠更替,是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事。
皇帝若突然倒下,第一个不安全的人就是储君……
和众人担忧恐慌的表情不同,太后则是满脸冷漠,如看戏一样看着咳得气喘吁吁的皇帝,一字一句道:“那赵子敬也是个庸才,他要实在扛不住,就贬了他的职,叫他滚去沓中屯田好了!”
淑妃正在帮皇帝擦脸,听见这话手指僵了僵,但仍是什么都没说。
赵子敬,就是赵府的三爷,一直在西凉打仗。
太后这个时候提出撤军、贬将,若说不是针对赵家,还真没有人会信。
而且撤军贬将不是简单的小事。
军国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谁能保证自家不被殃及呢?
一瞬间,那席间的众人也白了脸色。
当然,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就比如坐在贤妃左边那桌的裴才人。
她走出席位,来到皇帝和太后的宝座之前,屈膝一礼,道:“妾身愿为陛下、为太后分忧!”
她这话一出,皇帝就止了咳:“哦?”
太后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一个深宫妇人,能懂什么?”
裴才人嘴角扯了扯,好容易才将那不屑的表情压住,道:“妾身虽然居于深宫,却也不敢忘了忧国之心。西凉扰我国境多年,若现在退兵,势必会引发贼人乘胜追击……”
裴家尚武,几代人都是以军功起家。
是以家中女子皆是从小耳濡目染,对军国大事颇有一些见解。
裴才人寥寥数语,便将敌我势力分析完毕,又点出了不能退兵的几大理由。
皇帝听着渐渐地就露出了赞赏之色,看向她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
“……太后想退兵贬将,也是有原因的。那赵子敬既然打不了胜仗,何必还让他苦守西凉?耗费了国库的银米事小,折损了大魏的国运事大啊!”
“裴才人这话说得有道理!”太后听着听着,就转阴为晴,“继续往下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有了太后这句话,裴才人就如有了定心丸,乐呵呵地道:“既然进退两难,那么如今之计,便是取之折中。”
皇帝一愣:“怎么个折中?”
裴才人笑道:“陛下忘了,臣妾的爹爹和哥哥,都是您的好将军吗?”
一言落下,满殿皆惊。
特别是太后,表情意味深长了起来。
这个裴才人,也不是那么蠢嘛。
也是,要真那么蠢,怎么能执掌六宫那么多年?
或者,借她的手一用,也是不错的选择……
皇帝眸光暗了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唤了一声:“阿容……”
阿容是她的小名。
轻轻的两个字,在裴才人心里却是卷起万丈惊涛。
他还是念着她的……
他利用她、算计她、事后一脚踢开她,他任她跪在雨里、把她送入冷宫、看她受尽苦楚……但,他最后还是心软了,让她见到了儿子,让她搬离了冷宫……
她其实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他是不宠爱她,但他也不宠爱别人。她比谁都清楚,淑妃受宠不过是假象。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嫉妒的,她从不嫉妒他传召了谁过夜,也从不嫉妒他赏赐了谁珠宝。
反正,他给了她别的妃嫔都没有的两样东西——权力,子嗣。
她这么想着,那心里的坚冰也开始融化,眼底有泪光闪烁,朝皇帝伸出手掌,喃喃道:“陛下……”
皇帝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表情变得柔软而温情,低低道:“阿容……朕……”
裴才人凝视着面前的帝王,期待他说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但,皇帝的唇角动了动,那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娘娘,娘娘……”
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殿内,“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被打断了好事的裴才人目光骤然凌厉,怒喝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奴婢该死!”那宫女浑身发抖,只知道重复一句话,“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太后一掌拍在桌上,“来人!”
“是!”两旁的内侍得令,一把抓住宫女的肩膀,拖着就往门口走。
“奴婢知罪!”那宫女忽然失声大喊了起来,“奴婢撞见太子殿下和裴姑娘……”
第440章 不是吃醋的时候
太后显然对众人的反应感觉很满意,这么些年来,前朝后宫都对她及王家颇有微词。不外乎就是嫌弃王家出身低微罢了。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喜欢看这些人跪在脚下,跟条家犬一样摇着尾巴由她摆布使唤。
她丹凤眼微挑,重复又问了一遍:“对了,太子妃刚刚想说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到了赵昔微的脸上。谁能想到,前一刻还让天下女子羡慕不已的太子妃,这一刻就要成为了笑柄?
这人啊,不能全靠命呐!
赵昔微掐了掐掌心,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
太后说这种话,无非就是要刺激她等着看她哭闹不休罢了。
她要说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李玄夜。
不需要证物、不需要证人、更不需要盘问,她的直觉就是如此的相信他。
换个角度想,就算是真的……她更不该有什么情绪!
私底下,她可以跟他生气、跟他哭闹,但在众人面前,她其实一刻也没有忘记——他是太子,她是他的太子妃。
他们两个,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赵昔微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陛下,儿臣认为此事必然是个误会!”
迎着一张张等着看好戏的脸庞,她语气冷静又坚定,“裴家小姐和儿臣也算是朋友,她性情是略活泼一些,但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啊!”一直不敢吱声的裴老夫人和儿媳一起也跪了下来,“太子妃说得对,此事必然是个误会!”
“嗯……”皇帝点了点头。
那裴才人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地道,“陛下!此事定是有人暗中陷害,求陛下彻查!”
裴真真是她娘家的侄女,她曾经是想过将其送进东宫为侧妃,但光明正大地送进去,和这样不清不白的在一起,可是两回事!
此事若是真的,他们裴家岂不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彻查?”皇帝手指压了压太阳穴,语气略有几分疲惫,再不复方才的激动,“怎么个彻查法?”
裴才人咬牙,恨恨地盯着地上的宫奴:“那当然是把这贱婢交给诏狱,严刑拷问,直到揪出背后指使之人!”
“不错!”太后“啪啪”击了几掌,迫不及待地道:“那就把她抓进大牢,好好审问吧!”
“太后娘娘!”赵昔微心中大急,一步抢在那宫奴身前:“妾身有话要说!”
“哦?”太后饶有兴致地笑道,“你这孩子到真是心眼实在,都这个份上了还替他说话。”
“不!”赵昔微坚决地摇摇头,否认了她的话:“妾身不是替谁说话,妾身只是相信太子殿下!”
她转身看向那宫奴,语气陡然间变为冷酷:“你说你是宫奴?”
那宫奴早吓得浑身都瘫了,此时听见有人问话,下意识地就回答:“是。”
“你在延英殿撞见的殿下?”
“是。”
“裴小姐头发散了?”
“是……”
“衣服也破了?”
“……”那宫奴略抬了抬眼,迟疑了一瞬,道:“是……”
“天那么黑,你确定看清楚了?”
“我……”那宫奴一阵心慌,有些答不上来了。
赵昔微看穿她心底的情绪,又向前半步,微俯下身子,唇畔浮现一抹冷冷笑意:“你仔细想好了再回答,到底看清楚了没?”
“奴婢……”
迎着这样一双寒意迫人的眼睛,宫奴没来由的就打了个冷颤。
她张嘴嘴巴,一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宛如一条渴得半死的鱼儿。
赵昔微不给她思索的机会:“你既然是最下等的宫奴,必定是没机会天天见到太子,又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的?就算能认出殿下,你又是怎么一眼就知道那是裴姑娘?这宫里女人那么多,你凭什么一口断定是她?”
嗤笑了一声,“本宫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一个小小的宫奴,倒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奴婢……”那宫奴嗫嚅道,“奴婢负责过几次宫宴,裴小姐每次都有入宫参加,便看着脸熟了……”
“是吗?”赵昔微笑了笑,抬袖随便指向席间,问:“那你认识她吗?”
宫奴壮起胆子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茫然。
赵昔微随便又指了一个:“认识吗?”
“奴婢……”
“那这个呢?这个你总该认识吧?”赵昔微的指尖在半空中一划,落在一袭红衣上。
“不认识!”那宫奴忽然伏下身子,语无伦次地道:“奴婢记不住这么多……”
“那可是巧了!”赵昔微一笑,悠悠道:“这么多人你都记不住,就偏偏记住了裴姑娘,看来可真是有缘分呢!”
“不不不,不是的!”那宫奴又急又怕,“奴婢当时本来也没认出是裴小姐的,是听见裴小姐自己说出来的!”
“她说是裴小姐就是裴小姐?”赵昔微讥讽一笑,“那我还说刚刚那个穿红衣的是裴小姐呢,你信不信?”
顾玉辞美目一转,含笑道:“太子妃可真会开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赵昔微睨向顾玉辞,突然道:“阿辞表妹这身衣裳可真是华丽,是在哪家做的?我得空也想去做一身穿穿。”
顾玉辞也不是个吃素的,笑容狡黠了起来:“太子妃穿的都是宫中定制,那市面上的俗货怎么入得了眼?”
“那可说不定哦。”赵昔微眸光悠然,“定制的衣裳穿腻了,偶尔也想穿穿市面的款式!”
“这个嘛……”顾玉辞一愣,接着掩袖咳了一声,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赵昔微好整以暇地等候着她。
众人都没看懂,一个宫奴撞见了太子和裴家姑娘的事,太子妃却只关心顾小姐的衣服,这是唱的哪一出?
一片寂静中,太后忽然笑了一声。
“太子妃倒真是看得开,都这个时候了,还把心思放在穿衣打扮上。”
“不过——”
她端起酒杯摇晃了两下:“太子宫里也是要添新人了——”又瞥向皇帝,“哀家提醒你一句,现在西凉战事吃紧,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你可莫要寒了裴家的心!”
第441章 饮共连理杯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抬个位份罢了!”太后又笑吟吟地望向赵昔微,“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
赵昔微无声一笑。
当事人还没出现,太后就急着要赐位份了。
太后真的要把人往东宫放,哪里能轮得到她有意见?
她看向皇帝,想要从他脸上寻找一丝表情,来判断他的态度。但是很可惜,皇帝也正用这样的眼神审视着她。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样的沉默便等同于什么都说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在听见“西凉战事吃紧”几个字时,就已经把那残留的个人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身为太子妃,没有拒绝纳妾的权力,但却有主持纳妾的义务。
这个道理,赵昔微懂。
半晌,她冷静地开口:“儿臣认为,此事不妥。”
等着看热闹的众人嘴巴张了张,听见她这话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意思?
等等,她们没听错吧?
太子妃竟然直接拒绝了?!
“太子妃,你要考虑裴家的名声!”太后掀了掀眼皮子。
“是啊。”赵昔微点头,“正是出于考虑裴家的名声,所以才不能如此草率!”
“是吗?”太后冷笑。
“仅是一个宫奴的胡言乱语,怎能决定一个名门闺秀的终身大事?”她提起裙摆,在宝座下盈盈下拜,坦诚地望着皇帝:“陛下,此事到现在为止都未经过证实,真相到底如何还未可知,若只是这宫奴看花了眼,又或者是一场误会,那此举岂不是伤了皇家的体面,同时亦坏了裴家的名声?”
皇帝的表情终于微微动了动,眯起的眸子中有闪烁精光射出:“嗯?”
赵昔微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又道:“陛下刚刚也看见了,儿臣不过是随便盘问几句,那宫奴却是支支吾吾一个字也答不上来,所以儿臣认为,此事必然大有蹊跷,还请陛下明察。”
“太子妃的意思是有人设计陷害?”太后笑意森森,“那不如交给廷尉府好好审审?”
“不!不需要审问!”赵昔微没有任何犹豫,“此事只不过是误会一场而已!”
太后处处挖坑,但赵昔微怎么会傻到往里面跳?
“等太子殿下回来,真相便自然揭开了!”
“哦?”太后坐直了身子,“你凭什么如此坚定?”
此时皇帝将手指搭在了扶手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赵昔微摸了摸掌心,一片湿漉漉的冷汗贴着肌肤,她压下心间冷意,扬眉冲座上的掌权者从容一笑,话语落地有声:“凭我对太子殿下的了解!”
李玄夜踏入殿内之时,恰好就撞见这一幕。
那笑意,如星河之璀璨,似百花之明媚。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安排,就这么照进了他心底的最深处,让他的心跳骤然有些加快,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了勾。
不过这笑意只浮现了一瞬,他就迅速回过神来,脸色顿时一冷。
赵昔微看到他,眼底笑意渐浓,娇声道:“殿下怎么才来?酒都冷了!”
眸光如水,若有似无地瞟着他,三分嗔怪七分柔情。
“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上了人家姑娘”
即使是无声的交流,他也读出了她心中所想。
李玄夜笑了笑,对周围或惊或疑的眼神视若无睹,径直牵起了她的手,在皇帝左侧第一席的位置落座,奉酒的宫人上前,跪在一旁为他斟了葡萄酒,又轻手轻脚地退至翠屏之后。
他执了酒盏,姿态优雅地在唇边闻了闻,却没有急着送入口中,只偏头看向身旁的赵昔微,“听说我们微儿失宠了——”
“什么失宠?”赵昔微一愣,瞬间有不好的预感。
清透的玉盏在修长的指尖轻轻转了几下,他抬起衣袖,眼底有笑意升起,才饮了半口,手臂忽然横伸,将玉盏递至她唇畔,含笑低语道:“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微儿陪孤共饮如何?”
赵昔微本想拒绝,但瞥见四周那各种各样的眼神,立即就改了主意。
要看?就让你们好好看看!
她忽地一笑,然后低头,就着他的手,缓缓喝了剩下的半盏酒。
四目相对,脉脉如诉。
整个大殿,立时陷入一片寂静。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皇帝和太后盯着,这太子对太子妃宠得也过于张扬了……而这太子妃也太不知收敛了!
美酒入喉,薄醉上头,染红了桃腮,浸透了杏眼。
“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有心情玩笑!”她轻抚着滚烫的耳垂,幽幽瞪了他一下,低声抱怨道,“你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话未说完,唇上忽然一软。
他夹着一只晶莹剔透的虾灸送到她唇边,笑意温柔:“发生什么也不能饿着微儿!”
“……”赵昔微小小的无语了一下。
但是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真的饿得胃里有些难受……便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地咬住了烤虾。
虾肉酥嫩鲜甜,入口弹牙细腻,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李玄夜见她喜欢,索性把那整盘虾都端了过来,又旁若无人地卷起衣袖,摆开了把一桌子美食都要喂下去的架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把眼睛往哪里放才好。
赵昔微一开始还有些脸皮薄,但奈何美食的诱惑力太大,他挑的又都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便索性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了。
如此几番,直到她几分半饱,他才放下筷子,淡淡扫了一眼四周。
殿内虽然已经开席,但众人都傻愣愣地盯着太子给太子妃喂食,见他突然停了动作,顿时就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大家怎么不吃?”太子殿下坐正了身子,把手指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态度看起来十分平淡,没有半点要为难谁的样子,甚至还有着少见的亲切之色,道:“难道是因孤来得迟了,对孤有什么怨言!”
众人回过神来,忙躬身应道:“吾等不敢!”
“那就是了!”他点点头,又朝皇帝笑道:“儿臣掐准了开宴时辰,本不会迟到,只是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以至于拖延了两刻钟,父皇不会生儿臣的气吧?”
第442章 尽一回孝道
从太子进来的那一刻起,皇帝就软了心肠,现在又看他神色从容淡定,举止沉稳得体,只觉得自己这儿子果真是处变不惊,有成大事者的风范,哪里还生得起来气?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声道:“不生气不生气!好端端的,父皇生你的气做什么?”
这样好的父子关系,赵昔微简直有些嫉妒了……
原来是捏了一把汗的,还担心这事会让皇帝和太子之间生了嫌隙,还在想太子要怎么样才能化解,哪里想到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皇帝就换上了一副乐呵呵的笑脸!
“父皇不生气就好!”太子殿下转向席间众人,那脸色就沉了下去,似笑非笑道:“孤不过是去偏殿换身衣裳,怎么就变成了临幸美人?孤倒还真是不明白,你们谁给解释解释?”
这话谁敢接?
便是跪在地上的那宫奴,也被他这气势给吓得傻了。
但,有一个人却看人不嫌事大。
这个人便是太后。
“哀家听说,那美人是裴家的姑娘?现在人在哪里呢?”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难道殿下要效仿典故来个金屋藏娇?”
“太后这话可真是冤枉孙儿了!”李玄夜笑了笑,道:“孤和裴姑娘只是路上遇见,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就要金屋藏娇了?”
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怎么在意,反更慈爱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太子尽管放心,哀家和陛下都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若是有意,不如现在就抬了位份,哀家看着封个良娣就不错……”
“皇祖母可真是大方呐!良娣的封号说给就给!”李玄夜唇角一勾,“可孤说了,只是路上相遇而已,若就这么封了妃,以后孤常在宫里宫外行走,遇到女子不计其数,怕是皇祖母这封号是不够给呢!”
“相遇?”太后从鼻子里发出了轻轻一哼,姜到底是老的辣,很快就意识到这小太子是等着她追问呢,她偏跳过了这个话题,只道:“哀家不在乎你和她有什么故事,哀家只是觉得如今事情闹大了,若是不给个位份,怕是白白的耽误了人家姑娘!”
话说到了这份上,似乎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皇祖母说得是。”李玄夜敛了笑意,换上了一副孝顺模样,恭敬回道:“孙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教皇祖母如此操心,实在是愧疚难当!”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太后哈哈一笑:“裴家那孩子机灵乖巧,又甚为孝顺,哀家喜欢得什么似的。若她做了你的良娣,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先不说,就是时常来长信宫陪伴哀家说说话,哀家也是心满意足了!”
又是一叹,略有几分怅然:“你母后去得早,太子妃又身体弱,哀家劳累了大半辈子,可惜从未享受过儿媳孙媳侍奉左右的福气……”
“哦?”李玄夜长眉一挑,做恍然大悟状,无奈道:“既然皇祖母如此喜欢裴姑娘,那孙儿便只能尽一回孝道了——”
一言既出,满堂惊愕。
这就要纳下了?
太后凤眼微挑,隐有得意。
皇帝眼含担忧,沉思不语。
就是那座上的千金小姐,表情也有些复杂,纷纷看向了赵昔微,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
男人的宠爱啊,就是这样靠不住。
你看,刚刚还温柔小意地喂你吃东西,转瞬间还不是就纳了新人?
赵昔微虽然相信他,但一时也有些没琢磨透他的意思。
什么尽孝?难道他打算为了敷衍太后,把裴真真留在东宫?
那这事可就有些棘手了……
不论如何,只要进了东宫,便是太子的女人。
她和裴真真性格根本不一样,以后要如何相处才能融洽?
她正在默默盘算,却又听李玄夜笑了一声,道:“皇祖母这么喜欢裴姑娘,孙儿却不曾察觉,实在是不孝不顺!如今既然皇祖母发了话,孙儿便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好了!”
他一抬手,笑着吩咐道:“传孤的话下去,宴席结束后,留裴氏女于长信宫礼佛,侍奉太后左右!”
众人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这……这是要把人送给太后?
官宦之家把女眷送入宫中,陪伴太后、皇后、甚至太妃等人礼佛抄经,也是常有的事,一则可以拉近家族和皇室的关系,二则也能提升该女眷在京中的名气。但这种事好归好,那些贵夫人和千金小姐却没几个是真心愿意的。
这侍奉太后太妃礼佛,可不是每日抄个经念个文就行的,得整洁身心,戒断荤腥,红尘俗事不能沾惹一点半点。说白了,和把人送去道观学习差不多……别说什么封妃晋位了,就是正经婚事都得先搁下。
试问谁愿意放弃养尊处优的好日子,跑进宫里去做这种苦差事呢?
太后立即就沉了脸:“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玄夜笑得春风徐徐,和顺地道:“是孙儿疏忽了,皇祖母操劳半辈子,也该好好享享福了!就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做孙儿的怎能不满足?”
纵使太后老谋深算,一时间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
“皇祖母觉得不够?”太子殿下更加来了劲头,又扫了一眼席上众人,语气悠悠:“不够的话把阿辞表妹也加上!有两个大家闺秀陪着您,为您日夜礼佛抄经,定教您心情舒畅,万般如意!”
顾玉辞正在看热闹呢,陡然听见他念了自己的名字,手指没来由的就是一抖。
但只不过是一瞬间,又镇定了心神,挤出一丝笑容,道:“殿下说笑了,阿辞笨手笨脚的,怎么能陪伴太后礼佛呢……”
“表妹真是谦虚。”太子殿下笑着看她,但那眸色里却是一片深沉,甚至让她感受到了隐隐的杀气,不容置喙地道:“阿辞谋略过人,和太后一样都是不让须眉的人物,孤觉得整个长安城,没人比你更适合留在长信宫!”
太后顿时就觉得有一股无名火自心头腾腾而起。
裴真真就算了,还添上一个顾玉辞?当她这长信宫是什么了?他不要的女人都往她宫里推?
“李玄夜!”她双眸微眯,冷笑道:“太子妃才是哀家正经的孙媳妇吧?你既然这么有孝心,怎么不把太子妃留下,陪伴哀家礼佛抄经?”
第443章 太子妃娇弱得很
太子殿下早有准备,立即回道:“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太子妃她身子娇弱得很,冷风吹不得,冷水沾不得,就是连孤的日常起居都照顾不好,怎能放心她去侍奉您呢?”
他说得堂堂正正,甚至还牵了赵昔微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
这份袒护,张扬肆意,不加一丝一毫的掩饰,让殿内所有人看了都觉得有些眼热。
太后便把怒气转移到了赵昔微身上:“那怎么行?太子妃身为哀家的亲孙媳妇,礼佛抄经这种事怎么能不参加?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宫宴结束,就命太子妃一道留下吧!”
又呵呵一笑,看向李玄夜:“知道你们恩爱,哀家也就留她个三五日就放回去。太子不会是连这几日都舍不得吧?”
看你小子敢不敢承认!
哪成想,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道声音:“是啊!”
这两个字不轻不重,不疾不徐,漫不经心中偏又带着几分郑重肃然,让满殿的人都震了一震。
赵昔微也有些怔愣住了,情不自禁地抬头望着他。
他对她笑了笑,依旧握着她的手,道:“皇祖母猜对了,孤与太子妃恩爱非常,是一日、一时、一刻也不能分离!”
“是吗?”太后干笑了两声,“那太子妃可真是有手段!”
一瞬间,那充满审判意味的目光,如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刺了过来。
赵昔微到底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也有些受不住。但迎着那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又怎么能退让?
右手悄悄从袖中探出,小尾指缠上他的衣袖,轻轻一勾。
李玄夜双臂下意识收了收。
赵昔微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顺势倚进他的怀里。
几分娇气,几分羞赧,还有着几分挑衅。
太后何曾吃过这种闷头亏?便是当年强势如顾皇后,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来。
哪里像如今赵昔微这样?
太后越看就越觉得无名火起。
这浑身上下一副狐媚劲儿,以后要真成了皇后,可不是一个祸乱宫闱的主儿?
不行!
绝不能容忍!
“赵昔微!”太后敛去假笑,板起脸道:“你身为太子妃嫔,怎么不劝诫太子几句,反而还顺着杆往上爬?不是哀家说话难听,这后宫女子一言一行都要谨记贤德二字,你倒是全忘了?罢了!到底是养在乡野的,没人教你规矩分寸,哀家就派几个尚仪女官好好教教吧!”
这话刺耳至极,赵昔微猛地抬头,看向太后。
李玄夜也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手掌在她腰侧轻轻一按,表情淡了下去:“皇祖母!”
“怎么?教她规矩也不行?”太后皱了眉头,“这也不行哪也不行,你娶的是太子妃还是一尊佛?你别忘了,你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就是宠也得有个度!这样捧在手心供着,你就不怕满朝文武笑话你?”
“太后!”李玄夜脸色沉了下去,眸光冷冷。
“哀家说得有什么不对?”太后笑了一声,语气强硬道:“哀家摄政多年,三公九卿都管得,你的太子妃管不得?”
太后所言倒是不差。皇帝刚继位时年幼,朝中大小事务都是她亲力亲为,后来熬到皇帝成年,可又常年病着,内忧外患一大堆,都是她撑着挡着,直到现在太子成年了,肩上的担子才勉强松了一些。
但太子不像皇帝好拿捏,更不似皇帝那般好性格。
太后虽然心里很不喜,可到底顾着大局,没彻底撕破脸。
此时她突然翻脸,满殿内的人都变了色,低着头恨不得把整个人藏到桌底下去。
皇帝低低劝道:“母后息怒……”
赵昔微坐正身子,正想开口,却被他手臂一揽,又揽入怀中。
“皇祖母!”他捏着她微凉的指尖,语气凝肃:“这些年来,前朝后宫都是皇祖母说了算,父皇与我亦无怨言,但,也是有例外的。”
“你——”太后张了张嘴,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一声冷笑打断。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太后:“这个例外便是东宫。孤是东宫之主,东宫的一切,包括太子妃——”顿了顿,“都不容任何人过问!”
“皇祖母想给妃嫔立规矩,父皇后宫不是好些人么?”他站起身,依然牵着赵昔微的手,道:“至于太子妃,自有孤亲自来教,用不着皇祖母费心了!”
赵昔微站在御座之下,与李玄夜并肩而立。
她微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四周。
千万枝宫灯如明亮繁星,照得内殿雪白透亮,宛如月下的水晶世界。
殿外万株繁花盛开,团团簇簇,如霞似锦,花影与烛光互相交错,留下一片锦绣明辉。
原来,这座皇宫是这么的美丽。
第一次入宫,她害怕得一整夜没睡着,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第二次入宫,她在宫门口呕吐不止,闭上眼都是血腥的场面。
再后来入宫,太后要取她的血,裴才人要她的命。
……
那时候皇宫对她来说宛如阴暗潮湿的牢笼,里面住着一只只青嘴獠牙的怪兽,时时刻刻准备着将她撕碎。
直到现在,身边有了他。
他让她知道,敌人没那么可怕,也让她确信,他会保护她……
赵昔微突然有些感动。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保护过自己。娘亲没有能力,所以把她交给了父亲。而父亲有能力却没有决心,所以把她送入了东宫。
只有他,站出来挡在她身前。
她侧过头,满含柔情的凝视着他。
他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回望了她一眼,袖中的手指与她紧紧相扣。
赵昔微唇角一翘,一抹笑意悄然升起,如暗夜梨花,皎洁动人。
他心头一动,忽然揽住她的腰,向着宝座上方从容一礼:“父皇,方才多饮了几杯,现下感觉有些不适,儿臣便先告辞了!”
赵昔微也跟着屈膝一礼:“儿臣告退。”
皇帝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人,眸中满是无奈,又有无法隐藏的慈爱。
今天太子占尽了上风,把太后气成这样,他就觉得有些头疼……哎,老的小的,没一个省心的!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十分不耐烦:“快去吧,省得再招你皇祖母生气!”又看向太后,满脸赔笑道,“这孩子被朕惯坏了,母后别跟他一般见识!”
太后呵呵冷笑。
皇帝碰了一鼻子灰,又扭头做恶狠狠状,道:“看在今天过年的份上,朕就先放过你一回!回去给朕好好抄一百遍孝经!”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回去后自当好好反省!”太子殿下从善如流地应了,那态度要多恭顺有多恭顺,和方才那忤逆不孝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临转身时,还不忘又朝太后行了个礼:“皇祖母,孙儿失陪了!”
太后气得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
跟了个新项目,中午没法休息,晚上还要随时待命,我的快乐一去不返了
第444章 想办法让他死心
李玄夜走到殿门,又倏地收住脚步,回身看向殿内,嗖嗖扫了几眼席上宾客。
才松出一口气的众人,立时就又打了个颤。
便有一位红衣内侍走向前来,躬身询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他表情淡淡的,随意道:“哪个是乔安家的姑娘?”
内侍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看他身旁的赵昔微,又看了看他,结结巴巴道:“殿下,您……您……”难道看上了乔家姑娘?
正舌头打结呢,那边席间已有几人盈盈下拜:“臣妇、臣女拜见殿下。”
内侍恍然回过神来,忙一指左边那个年轻少女,介绍道:“头上簪了粉色茶花的那个,就是乔大人的独女。”
又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太子殿下,见他依旧淡淡的,便暗自揣摩了一下,于是好心的又添了一句:“那个圆脸的,是崔大人家的姑娘。”
“嗯……”太子殿下微一点头,目光在两个少女脸上掠过,还是没什么表示。
那内侍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心说莫非是两个都没看上?
就又悄悄瞟了瞟赵昔微,顿时就有些了然。
是了,太子妃生得已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相比之下,这乔、崔两位姑娘最多只能算是小家碧玉了。
胡思乱想的不只是这内侍,还有乔夫人和崔夫人。
方才闹了这么一出,裴真真到现在还躲着没出来见人呢。
难道是……
乔夫人是摸过赵昔微底细的,所以就镇定许多,但对着太子殿下,也是不敢贸然抬头。
赵昔微柔声道:“两位夫人快起来吧!”又向乔云浅和崔玉容一笑,“两位妹妹也快起来!”
她倒不是怕李玄夜看上她们中的谁。
主要是上次帮乔云浅送信的事,差点惹他生气了。
当时两人才和好,那封信还没送出去,就为了捞金铃跳进水里给泡坏了。
后来为了重新修好,她还特意去崇文殿请教了修书匠。
李玄夜才下去的醋意又涌了上来,捏着她的脸说什么“我的事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你到底是谁的太子妃”、“这不会是一封情信吧给我瞧瞧”、“乔安家的女儿和晋王倒也般配”、“若是真的我帮忙撮合也行”之类的话。
赵昔微惊得险些没把信纸撒出去。
乔云浅只是请李乘风帮个忙而已!
要真让他摆在台面上挑明了,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急得忙搂住他,又是亲又是哄,连连否认“哪有我可上心了”、“才为了殿下的礼物险些送了小命呢”、“怎么会是情信你想多了”、“不要乱点鸳鸯”、“更不准告诉她爹爹”安抚了好一顿。
现在李玄夜突然问乔云浅是谁,显然是对这事上了心……
赵昔微见几人神色惶恐,便拉了拉他的手,提醒道:“她们年纪小,你别吓着人家了!”
李玄夜可能也觉得自己太不给面子了,就笑了笑,问乔云浅:“听乔安说,你会六国语言?”
乔夫人瞳孔猛地一缩,满脸惊吓的样子。
“回太子殿下的话。”乔云浅垂着眸,轻声回答道,“臣女少时曾和爹爹游历四方,去过西域南诏等国,会一些番邦语言。”
乔夫人已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抢着她的话,急急道:“殿下别听她胡说,她这么笨嘴拙舌,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懂什么番邦语言!”
虽然满京城的人都恨不得把女儿送进皇宫,以图飞黄腾达荣耀满门。
可乔夫人却不想。
乔夫人娘家富裕,有个喜欢到处游历的父亲,幼时也曾跟随他出过远门,最远的是坐着四五层楼高的大船,沿着河道一路南下江东,见识的世面大了,那眼界自是比那些深宅妇人要宽广许多。
她快四十岁的人了,总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偏偏这个女儿又聪明伶俐,说话做事比那些个公子哥儿都强。
别人家的姑娘从小就关在闺房学习针线女红,而乔云浅则跟着做官的父亲到处游玩,有时候还跑去鸿胪寺跟那些金发碧眼的使臣们谈天说地,小云浅在语言上的天赋便很快显露了出来,才不到十岁,就已能和各国使臣毫无阻碍的交流了。
引得衙署内那帮官员们啧啧称奇,乔安也常抱着女儿笑称:“若为男儿身,可掌文译院!”
但到底不是男儿身,总归是要嫁人生子。即使聪明伶俐,也只能在内院里慢慢耗尽这份天赋。
这要是换了别人也就只能认了,但乔夫人偏偏就不甘心。
相夫教子的生活也不是不好,但一想到自家女儿的才学就要这么被埋没,她就有些遗憾。
便特意和乔安吹枕边风,说咱们家女儿自小就聪明好学,你看京中谁家的公子堪可一配?
乔安做了几十年的鸿胪寺卿,自然是知道这通晓六国语言是多么可贵的优点。两口子琢磨来琢磨去,最后一拍大腿,不如入赘一个女婿!
只要人品好模样好,家世薄点都没关系,最要紧的是对他们的宝贝女儿好!
乔夫人越想越远,再一看太子,顿时就更加紧张了。
太子虽然样样好,可到底是储君,以后是要登基为帝的,到时候三宫六院的,一群妃嫔数都数不过来,而她的女儿这么娇贵,怎么能忍受得了深宫的寂寞?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让他死了这条心!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乔夫人的脑子里却如走马观花一般,闪现过各种各样凄凄惨惨的画面。
李玄夜看她神色变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看向了赵昔微。
他不过是随便问两句话,怎么乔夫人这神色如此惶恐不安?
赵昔微摇摇头,也同样是迷惑不解。
太子殿下就也没多想,为了表示安抚,就随口夸了一句:“听太子妃一直夸乔姑娘才学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见乔夫人教女有方!”
一语落下,乔夫人不见松懈,反而脸色更难看了,呵呵干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
李玄夜眉头一皱。
这乔安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怎么家中夫人竟是这般的不识趣?
以晋王那不着调的性子,以后要真的和乔家结了亲,那这后院可就热闹了……
****
乔夫人是一个很精明、但又绝对爱女儿的母亲。
第445章 晚来天欲雪
夜色朦胧,花灯在长街连成一片,将整个长安城装点得流光溢彩。
朱雀门内,各部衙署亦是灯火通明。
小官员们没有参与宫宴的资格,一群人正忙着收拾案台整理卷宗,门窗新贴了门神和对联,沿廊挂上了辟邪桃符,直将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好迎接元日新春。
太常寺的乐工正在调试新作的乐曲,而不远处的长街,乐坊的伶人也正在演练新编的歌舞。
临街的酒肆里,胡姬美人怀抱琵琶,玉指轻拨,歌喉轻启,低低吟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赵昔微趴在车窗正看得出神,忽然肩上一软。
李玄夜取了披风将她裹住,也掀帘向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含笑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赵昔微被逗乐了,放下车帘钻回他怀里,嘻嘻笑道:“太子殿下是要带我去喝酒吗?”
“好啊。”李玄夜捏了捏她的脸,道:“带你去喝长安最好的酒!”又挑了挑眉,笑意深长:“不知微儿酒量如何?”
“不好!”赵昔微乖乖认输,“甜酒也就只能喝两口。”见他满脸揶揄之意,立即改了主意,拉长声音道:“不过也是有例外的——”
洁白的狐狸毛,掩映着桃花般的面容,越发显得玉雪可爱,娇媚撩人。
太子殿下看得有些心痒,便抱着她倚在了软枕上,一边揉着她凝脂般柔嫩的耳垂,一边心不在焉地道:“什么例外?”
赵昔微吃吃一笑,顺势攀住他的脖子,俏语嫣然:“那要是殿下喂的就不醉……”
“……”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立即就坐正了身子。
赵昔微扑倒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赵昔微!”被戏弄了的太子殿下一把按住她的腰肢,低声提醒:“这里是朱雀门,外面有御史巡查,正经一点!”
“人家哪里不正经了?”赵昔微扯过他的袖子蒙住半边脸,歪着头眨了眨眼:“我明明说的是上次在长信宫的事……是你自己想歪了!”
“嗯。”李玄夜点头,“确实是我想歪了!”手掌一游,从腰侧探入,勾唇低笑:“那不如我们歪到底?”
“李玄夜!”她一闪身灵巧避开,嘟囔道:“这是在车上!”
这话一出,他笑得更深了:“车上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有过——”说着就在她腰窝挠了两下。
赵昔微受不住痒,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推开一边躲闪:“李玄夜、太子殿下、我错了……别挠了……再挠我就生气了!”
李玄夜念着她的病症,也就没继续逗她。
哪知动作一停,她又是一笑,搂住他的脖子悄悄道:“既然我们又不是没有过,那殿下为何还如此紧张?”
“……”
李玄夜倒也不跟她计较,只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没有回答。
赵昔微越发觉得有趣极了,索性在他怀里跪坐下来,两根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尾指滑入衣中,贴着锁骨轻轻一蹭。
“……”男人气息明显一乱,眸光幽暗地看了她一眼。
对他如此反应,她似乎很开心,笑得双眸微弯,却无关风月,如孩童得到了糖果、夜空得到了星辰、鲜花得到了春风,只是一种单纯的满足。
他有些好笑,屈指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你几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她唇角微翘,笑得任性:“我在摸太子殿下的锁骨呢!”
太子殿下长眉一挑。
撩拨他很好玩?
但却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往车厢上一靠,由着她抚上双肩:“微儿喜欢摸,那就多摸摸吧!”
“真的?”她眼波一转,忽然抬起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柔软的红唇轻轻在他喉结上擦过。
一股酥麻感觉直抵心脏。
他掌心一翻,动作如电,赵昔微只觉得手腕一沉,尚未有挣扎的余地,不知何时已被捉入身下。
他上身倾压下来,眼看就要转守为攻——
她却吃吃低笑了起来:“李玄夜……”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禁得起她这么一声?
太子殿下顿时觉得所有的自控力都灰飞烟灭,只遵循着本能,低头去追寻她的唇。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滚烫的吻就要落下。
她伸手,指腹压住他的唇角,表情狡黠又可爱:“殿下如此禁不住撩拨,万一再有谁设下美人计可怎么办呢……”
“美人计——”李玄夜停在上方,低低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突然笑出声来。
赵昔微看他欲念骤收,不知道为什么,也“噗呲”跟着笑了起来。
她笑得明媚灿烂,仿佛一丛被精心呵护的蔷薇,收起了所有为自保而生长的野刺。
初见时的那个孤单少女,身上携着的幽冷和倔强,已全部化成了柔软的嫩芽,再缓缓抽出粉色的花苞,无忧无虑地在他的手心舒展、绽放。
那些曾经被克制住的天真可爱,也随着这一朵花开的时间,悄然呈现。
她也不过是十七八的年纪,也是个会撒娇会淘气的孩子。
李玄夜心中一动。一把拉过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赵昔微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知他这么吻了一下后,掌心忽然一收,迅速锁住她的五指,赵昔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以迅雷之势封住了嘴唇。
显然是为了报复她方才的挑衅,这吻极尽挑拨和引诱,一点一点,从唇角至颈侧,细细的碾磨吮啄,纠缠不休。
这个病症一天不好,只要他稍微用点手段她就无处可逃……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浑身软得跟在云上飘似的,他的吻如同一把火,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滚烫了起来,她只得语不成声地求饶:“殿下……”
李玄夜止了亲吻,但唇角仍停留在她唇上,似笑非笑道:“还敢不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即弃械投降,信誓旦旦地道:“再也不敢了!”
“那还摸不摸了?”他拉着她的手指按在领口处。
被唤醒的情潮仍未平复,只是这么随便一触碰,都让她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不摸了!”她猛地抽回手,还往后退了两寸。
“那美人计呢?”他领口微敞,结实平滑的肌肤渐隐渐现,莫名有些诱人……
“不了不了!”赵昔微连连摇头,换上一副崇拜神色,语气坚决道:“殿下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怎能为女色所惑!”
“那可不一定!”他拢好衣领,朝她眨了眨眼,“若是微儿的美人计,我还是会乱的!”
他这话似假还真,还带着几分暗示,显得她真的引诱过他似的……
让赵昔微怔了一下,没来由的就想起了两次吵架,都跟这“美人计”有关。
特别是后面那次,他追问她小时候喝过的药,为此闹得有点严重。
她喝的药确实不是什么良药。
第458章 处江湖之远,居庙堂之高
“怎么突然提起金州?”李玄夜亦是一愣。
绚丽烟花照彻夜空,无数盏花灯悠悠荡漾,飘于水中。
“你忘了吗?我在金州长大的呀!”赵昔微撩起裙摆,在船边坐了下来,水池掀起微风,钻进她的鞋袜,带来一点点沁心的凉意,让她缩了缩鞋尖。
金州,有她幼年的记忆,也有她娘亲的坟墓。
长安有她的父亲,但却不是她的家乡。
沈玉清死在金州的乡下,按照她的遗愿,葬在了长安之南、金州之北的青麓山。
金州离长安不远,快马也就一日的路程。
“微儿思乡了?”李玄夜跟着也坐了下来,一手捞起她飞扬的裙角,压在了膝上,随口道:“等开春天气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就是了!”又抚了抚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柔声道:“你要是学会骑马了,想去探望就更方便了,我们挑最好的千里马,半日便可来回。”
“好啊!”赵昔微心底最后一丝伤感都被他抚慰得妥妥帖帖,她把脑袋半靠在他肩上,听着耳畔的欢声笑语,看着天上的满天烟花,忽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我虽然是在金州长大的,但是却只去过一次金州城……”她语声温柔而平静,缓缓道来,“那是四五岁的时候,娘亲要去见一位故人……”
那日也正是除夕之夜,那位故人一袭青衣,腰佩青铜剑,眉目温润流光,笑容克制却透着暖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亲近一些。
他含笑抱了抱她,语气充满了遗憾和疼惜:“清儿,你要是信得过,就把孩子交给我吧,我已有了两个徒儿,她要是过去了也有个玩伴……”
沈玉清卷起衣袖,放在桌上由他诊脉,语气淡淡的:“你这话说的,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我自己的孩子,就算是我只剩下一口气,也不能交给别人手中去,别说是你来养,就是他我都不放心。”
小小的赵昔微仰起脸,好奇地问:“他是谁呀?”
沈玉清和那人对望一眼,然后笑道:“他呀,他是娘亲的一个朋友。”
赵昔微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是那个他。”
那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沈玉清又换了一只手诊脉:“微儿说的那个他不是这个他?娘亲说的这个他就是那个他啊,不知道你想要问的是哪个他?”
赵昔微一下子就被绕了进去了,望着沈玉清想了半天,才想说“我问的那个他不是眼前这个他”时,那人已经帮沈玉清诊断完毕。
不知道他交代了一些什么,向来沉静如水的沈玉清,忽然眼底浮现了点点水光。
赵昔微记得很清楚,娘亲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她,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就像恨不得把她揉进肚子里一样,语气坚决而毅然:“不管是哪个他,谁也不能从娘亲身边带走你!你是娘亲的心头肉,只要娘亲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亲自照顾你长大,任是谁也不能把你带走,除非娘死了……”
那人似乎十分不忍,背转过身去,语气低缓:“清儿,你这是何苦……”
他雇了车,亲自把她们母女送了回去。
临别之时,他又从身上取下一个锦囊,掂了掂,是碎银子的声音,他恋恋地望了一眼她们母女二人,将钱袋子抛了过来:“保重,好自为之。”
走了几步,又停了脚步,他叹了口气,终是转身过来,再次折返过来,矮下身蹲在她面前,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我姓柳,名寄山。微儿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难处了,记得去江州找我!”
他显然知道,沈玉清不会找他,也显然知道,赵昔微日后一定会遇到难处。
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知道,沈玉清活不长了吧?
只是赵昔微并没有去找过他,因为后来沈玉清将往事和盘托出,她选择了求助生父。
至于娘亲这个只见了一次的朋友,也就尘封在了记忆中。
“柳寄山?”李玄夜神色一正,“我记得,顾寒苏的师父姓柳,名寄山……”
赵昔微有些惊喜:“这么说来,我差点和顾大夫成了师兄妹?”
李玄夜又皱了眉头,缓缓道:“昔日你外祖父门生遍天下,所授者皆为朝中才俊,从没听说过有江湖人士——”
处江湖之远,居庙堂之高,这两者就像是黑白两个世界,很难产生什么交集。
若朝臣结交江湖人士,那更是要被弹压的罪过。
赵昔微有些愕然:“我听说他一直隐居,会不会是改名换姓了呢?”
李玄夜笑了笑,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淡淡道:“或许吧。”
赵昔微心口“砰”地一下,莫名觉得这样的他,有点陌生。
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灵犀抱着满怀的花灯小跑了过来:“哥哥嫂嫂,我们去放河灯吧!”
一面说,一面把三盏花灯放在了桌上。
花灯精巧可爱,做成了莲花的形状,一看就是用了一番心思。
李玄夜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灵犀抬了抬下巴,得意一笑:“喏,是对面那个卖花灯的老婆婆送的!不过我也没白白占老人家的便宜,我塞了一块银子给她呢!”
又把一只墨笔塞进赵昔微手里,撒娇道:“这里许愿真的很灵验,嫂嫂快把心愿写下来!”
“是吗?”赵昔微含笑接了笔,却不知如何落笔。
她是不相信神灵的,更不相信许愿能灵验。
多年前,沈玉清病症复发时,她曾向神灵祈祷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灵验过。
若苍天真有眼,又怎么会让人间有这么多生离死别?
灵犀趴在桌旁,托着腮微一沉思,便写下了自己的愿望,然后捧着花灯在船头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花灯放入水中。
小小的灯顺着水流,荡荡悠悠,飘向远处。
灵犀双手合拢,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了个愿。
赵昔微静静看着她,心道为什么同样是被皇帝亲自抚养的人,太子殿下怎么就如此沉稳持重,一点都没有这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呢?
正思忖着,那“沉稳持重”的太子殿下却执了墨笔,铺开白色的宣纸,提笔而就,落下数字,然后卷好,再把花灯递了过来:“拿去放了。”
第446章 痴恋一生
有一味药,汤红似血,味苦如毒。
从记事起,赵昔微就一直在喝。
这药很苦很苦,苦到每次喝完她都吐得天昏地暗,甚至两天内都吃不下任何东西。苦到如今再次想起时,喉咙里都会涌上那股子苦味,无法阻挡地直冲胃底。
她不知道这药的名字,也不知道这药的用处,因为沈玉清从不告诉她,更不让她多问。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足之症,又心疼沈玉清拖着一副病体,风里雨里的为她上山采药,便按下心头百般的抗拒和疑问,只懂事的一口气把药悉数灌下去,哪怕事后呕得肝肠寸断,她也从不抱怨一句。
因为她知道,她是沈玉清在这个人间唯一的念想,同时她亦坚定的相信,沈玉清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这样的依恋,在她十三岁那年,一个夏日午后被打破了。
那天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厚重的乌云如吸饱了水的烂棉絮,一动不动的挂在头顶,而暴烈的阳光并没有因此减弱,空气黏湿而闷热,狭小的卧房宛如蒸笼,即使是坐着什么都不做,那黏糊糊的热汗也跟蒸馒头似的往外冒,直将人的衣衫全都湿透。
酷暑难耐,别的孩子要么去河里游泳了,要么去山中纳凉了,而赵昔微却哪里也不能去,她要守在床边照顾生病的娘亲。
她穿着一身葛布粗衣,袖子高高的卷起,露出白白的胳膊,手里拿着蒲扇,一刻不停地扑扇着。
窗外的野蝉没完没了的鸣叫,病弱的人受不得这种打打扰,沈玉清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嘱咐她别忘了往凉饮里面加甘草水。
这是她爱喝的,沈玉清即使烧得迷糊,也没落下。
她笑着应了,顺手拿了湿棉巾擦干净沈玉清额头刚刚冒出来的汗珠,把眼底的恐慌和无助深深地掩藏下去。
沈玉清声音有些虚弱,细细地又交代了她一些话,不过是晚上记得好好吃饭,吃完饭记得吃药之类。
赵昔微向来听话懂事,都一一柔声应下,再起身赤着脚向厨房而去。
少女初长成,纤长如初柳,虽然有些瘦弱,但坚韧风姿依稀可见。
沈玉清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些年来,苦也好累也好,都是值得的……
“微儿!”赵昔微走到门口时,忽听屋内唤了一声。
她忙收起眼底淡淡的泪意,驻足转身,笑看向床上:“娘,怎么了?”
“没什么……去吧,去吧,娘要好好睡一觉……”沈玉清扶着床沿。
赵昔微觉得娘亲似乎有什么心事,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告诉她,这心事可能还很难解决。
她心里也跟着乱糟糟了起来。
赵昔微现在想起这些,才知道淑妃所言不假。
沈玉清生下她后隐居山林,应该是做了很大的改变,比如变得温柔和顺,变得隐忍谦让……但,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孤僻任性、不善沟通的性子。
所以很多事,赵昔微根本没办法从沈玉清那得到答案,她只能自己去观察和判断。
在这种环境下,也不知不觉地养成了她骨子里的疏离和敏感。
晚上,她照例端了水盆,一边蹲在地上帮沈玉清洗脚,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时,沈玉清却主动说了出来。
只是那句话,却犹如一道巨雷,劈得她愣在当场——
“娘需要你的血,做药引……”
话开了个头,剩下的就没那么艰难了。
沈玉清医术了得,却医不好自己的病,就算是以血为药引,也不一定能彻底治好。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放弃。
除了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只有找到有效的药方,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病。
作为一个精通医术药理的人,连自己得什么病都不知道,这是比死亡更无法忍受的事情。
“微儿,不要怪我……”沈玉清将她的手掌放进手心,用力地握住,“我必须搞清楚自己这是什么病……”顿了一顿,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只有搞清楚了这病因,我才能弄清楚很多很多事……”
赵昔微倒也没那么娇气。
一则她劈柴打猎,没少被割破过手指,流血什么的便是家常便饭,这算不上多大的事。
二则她知道沈玉清说的是真的。
沈玉清虽然不擅长沟通,导致有意无意隐瞒了她很多事,但有一点她可以确信,就是从不欺骗她。
要么不开口,那就是一点儿风声都不会透露,而一旦决定开口,就肯定是和盘托出了。
要不是生就了这样的个性,又怎么能做到把身世秘密隐瞒这么多年呢?
“你轻点……”沈玉清看着她用匕首划破手指,看着那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掉进药碗之中,心疼得揪了一下,“够了够了,十几滴就好了!”
赵昔微眉头都没皱一下,径直拿了纱布,将还在流血的手指包住,然后伸到沈玉清面前,笑道:“方才太急,没注意伤口有点深……”
沈玉清心都软成了水,一边帮她把伤口包扎好,一边有些歉疚地道:“娘懂医理,自己的病自己清楚,这个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药方能医好我了……”
“没事!”赵昔微反而安慰她,“我们慢慢来,一定会治好的!”
早熟的少女不知不觉,已经学会了隐瞒心事。
沈玉清现在的身体连自己穿衣洗脸都有些吃力,又岂能是这血引能治好的?
当然……或许苍天有眼,给了她们母女这种意外也说不定……
她垂下眼睫,把泪水一点一点,忍了回去。
她三岁喝这种药,一直喝到现在十三岁,原来是为了给娘亲做药引。
而她根本没有机会去计较这样合不合理,因为她想留住娘亲的生命……
只要能让娘亲好好的活着,即使要耗尽她全部的鲜血,她也愿意!
但老天并没有听见她的祈祷。
沈玉清的身体急转直下,而她喝药也越来越频繁,取血也越来越多。
从以前的一个月喝一次、到后来的半个月喝一次,最后变成一天喝一次,甚至一天喝两次。
如她这样敏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她们最后的努力,可能要失败了……
又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沈玉清再次昏迷过去时,她终于克制不住,泪如泉涌。
她想起昨夜娘亲拉着她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对她说:“微儿,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去吧,去找他,回到他身边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沈玉清的眼睛,明亮又璀璨,宛若宝石。
或许世人都误解沈玉清,但她永远不会。
因为见识了那一刹那的眼神。
儿女情长,痴恋一生。戏台上唱来,总觉得不够有说服力。
真正的用情至深,只需要一个眼神。
第447章 给殿下的新年礼物
人一旦习惯了温存,就会变得娇气。
曾经十三岁的少女,可以在生母面前坦然自若地割肉取血,但如今嫁作人妇后,再次回忆这些往事,却莫名有些伤感和委屈。
赵昔微趴在李玄夜怀里,声音轻得仿佛呓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时你突然把药端上来,我那么抵触,不是因为怕苦,也不是怕疼,更不是怕血……”
她说了几句,忽然又止住话头,双臂用力抱住了他:“其实我也不知道怕什么……自从归府认亲后,我便很久不提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是不想她,也不是忘了她……我……”
她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索性抬起头,用那双有些朦胧的眼睛看着他,嗓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耍赖:“你知道吗?就算我不说你也肯定能知道的对不对?”
“嗯。”回答她的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却让她的喉咙陡然绷紧。
“我知道。”他的声线偏冷但不尖锐,音调有力但不刚硬,如清泉漱玉、月下霜雪,比少年多几分端正,比青年又多了几分纯雅,听着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他说他知道……
她仰脸,怔怔的看了他半晌。
他还说了些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楚了,满脑子都只有这一句。
一股热气从心头而起,她忽然红了眼眶,喃喃问道:“你知道什么?”
李玄夜笑了一笑,低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她以为他会敷衍了事的时候,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安抚似的摸了一下。然后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落下来,放在了她的肩上。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双肩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又自手臂滑落,最终落在她的掌心。
肌肤相触,十指相接,她的掌心被他牢牢握住,自他指尖传来的力量,坚定、温暖、包容。
而很奇怪的是,就是这么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动作,她心底压抑着的情绪,竟然就彻底得到了释放。
如同埋藏在青绿石苔里的小草,经历了漫长的寒冬,等来了朝阳和雨露,等来了春风和彩虹。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他指节与她相缠,指腹压着她的手背,声音低缓轻柔:“现在微儿身边有了我,我们会相亲相爱,直到白头偕老,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也不会有人需要你拼命拯救……”
他捏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目光清明地注视着她,郑重道:“你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分离——”
赵昔微又是一怔。
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情绪,如藤蔓一样缠着她的过往,每每在暗夜梦回之时,都无可抵挡地侵袭她的心脏,让她一次次被迫体验至亲分离的孤独。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生母死后,毅然投奔了赵府,过上了相府千金的富贵生活,接着又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宠爱的女人。
所有人都觉得她命好,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她是想什么就有什么。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为了挽留沈玉清的生命,做了很多努力。
一开始只要取十几滴血,到后来沈玉清虚弱得连进食都成问题时,她索性割破指尖送进生母口中。
以血养病,虽然疗效不大,但只能拖住一日,也算是一日的留恋。
如果有需要,就算是割掉她身上的肉她也不会犹豫。
可问题是沈玉清的病,找不出病因。
没有人知道,在面对生母一次次昏迷时,她曾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这样的痛苦,体验过一次的人,就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现在有人能懂得她深藏在心底的想法,她怎么能不感动、不软化?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低下头去,把脸颊贴近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用力的心跳,恋恋地道:“李玄夜,你真好……世上第一好……”
他低低笑了一声,大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用力将她按在怀里。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眸光忽闪了两下,有些明灭不定。
看来,她完全不知道那药有那种效果……
沈玉清让她服药十三载,难道真的是为了取血做药引?
或许,该去查查沈玉清的病……
赵昔微被他抱了一会儿,情绪恢复了平静,柔声唤道:“殿下……”
“嗯?”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严肃道。
“什么事?”
她双手攀上他肩膀,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语声中就有了些撒娇的意味:“马上就是新年了,可是我没给殿下准备礼物呢?”
他任由她这么缠在身上,笑道:“微儿现在送也来得及!”
“嗯……”
赵昔微小小的语塞了一下。
她其实就是随便说了一句,还以为他会推让几下,说什么送不送都无所谓,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应下了……
有心想转移话题,但瞥见太子殿下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就有些不忍心。
然而她歪着头想了想,却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才好……
太子殿下捏着她的耳朵,突然道:“我想要一个礼物很久了,就是不知微儿愿不愿意给……”
赵昔微看他满眼柔光,一时就也没个防备,顺着他的话就问:“什么?”
他勾唇一笑,忽然凑近过来,暧昧低语了一句。
赵昔微回过神来,俏脸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嘟囔道:“殿下!”
李玄夜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昔微气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不许笑了!叫外面的人听见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他止了笑声,但唇角仍噙着笑意,道:“那微儿送不送?”
赵昔微娇哼了一声,抬手扶了扶头上松动的花簪,没有理他。
他拂袖整衣,一本正经地道:“日有中道,月有九行……灵台郎夜观天象,据说今晚诸事皆宜……”语气一低,“不如就今晚如何?带你游曲江好不好?江水悠悠,画船荡漾,美酒飘香,笙歌缭绕——”
赵昔微被他说得脸颊通红,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李玄夜!”
他顺势捉住她手腕,轻轻吻了一口,笑吟吟道:“微儿真聪明,我一说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