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放松,别紧张
赵昔微脸上火烧火燎的,可每个女人出嫁前都要经过这么一遭的,她也免不了。
如果因为太害羞就选择逃避,那如果出了问题就只能自己承担了。
前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到那时,谁再会这样耐心地教导她呢?
不过片刻后,她就将难为情压了下去,镇定地点了点头:“嬷嬷您请说,我一定好好听着。”
孙嬷嬷心底就又多了几分赞赏,临危不乱,果然是个好苗子。
不过……
就算赵昔微做好了最冷静的准备,可等到孙嬷嬷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那些书画和玩偶……
她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孙嬷嬷温柔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小姐,其实所有大家闺秀出嫁前都要了解这些的,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赵昔微仍是捂着脸,脸颊上的胭脂色,蔓延到了耳朵,再到了脖子……
孙嬷嬷是个经验丰富的,知道她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便索性不再说话,只端了茶杯静静地品着。
茶添了两道之后,赵昔微终于悄悄地放开了捂在脸上的手。
孙嬷嬷便敛了笑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微小姐,您要是嫁给普通世家公子,奴婢也不会这么费心费力地教导你。您要是知道,您嫁的男人是当今太子,他是一国储君,说句僭越的话,全天下的男子,除了当今陛下就只有太子最尊贵。您要是不好好的做好功课,要是大婚之时出了意外,那该怎么办?”
赵昔微望向孙嬷嬷的眼神,有了一些犹豫:“意外?都会有什么意外?”
孙嬷嬷见她终于肯面对问题了,心里一喜,然而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那可是多着呢。曾经有个新册封的美人,奴婢奉命教导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害羞紧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当夜侍寝的时候,害怕得一直哭,陛下仁德宽厚,倒也没说她什么,只叫了女官过来,嘱咐好生安抚着,后来,那美人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陛下了。”
赵昔微一怔。
果然天家薄情,不是说说而已。
孙嬷嬷对自己说这些,也是想要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对太子有什么期待吧?
这是对的。
别说是东宫太子,就算是普通世家公子,她也不会抱有太大的期待。
从小目睹了娘亲的悲惨经历,让她早早的就有了一份清醒的认知。
当女人把自己的一生,系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就是她悲剧命运的开始。
因为女人最是重情,可男人却更贪恋功名利禄,为了追逐权力,会说服自己放弃深爱自己的女人。
虽然她在心底对父亲没有任何怨恨,可这不代表她看不清楚。
她知道,父亲对娘亲的感情是真的,否则不会一直把娘亲放在心底。
但是她也知道,父亲更看重权力也是真的,否则就不会任由娘亲在乡下生活了那么多年……
一个人如果要想找另一个人,即便是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也总能找得到的。
他没有找,只能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割舍。
只可惜,娘亲是个痴心的女子。
为了一份已经被父亲狠心割舍掉的情爱,苦苦守了一生。
重情者伤于情,重利者毁于利,唯有看淡情爱利禄,才能不伤不灭,永远自由自在。
她在心底默默的再次告诫自己——此生,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孙嬷嬷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又是害羞了,便谆谆善诱道:“其实也不用你全都学会,你只要了解大概过程就好了,以免你到时候惊慌失措,闹出不好的事来——你要知道,你将是东宫的妃子,一举一动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赵昔微颔首,十分乖顺地道:“我都知道了,一定好好听您教导。”
“哎,这才好。”孙嬷嬷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那本画册,认真的教导了起来。
赵昔微面红耳赤地听着。
“……你要放松,别太害怕。咬着牙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他是太子,你是妃嫔,再难受再不舒服,你也不可以拒绝他的要求,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
“夫妻之欢,重在两情相悦。若是实在疼痛难忍,你也不必一味承受,毕竟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要懂得巧妙的示弱,如此才可得到丈夫的疼惜……”
“是。”
孙嬷嬷不由含笑瞥了她一眼。
灯光下,她脸上的红霞灿烂若飞,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眼,乌黑的羽睫一颤一颤的。犹如江南柳岸的一湖春水,端庄安静,却自有一股潋滟动人的风采。
孙嬷嬷暗暗惊艳。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个骨不仅仅是根骨,更是风骨。
真正的美丽不是皮相肉体,而是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神采气度。
微姐儿有这样好的资质,能得太子青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会心的一笑,打定了注意要用心教导。
赵昔微听着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这下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令人煎熬的教导终于结束,孙嬷嬷将书籍和瓷人都细心地收进了箱子,然后体贴地叮嘱道:“这些奴婢就送给小姐了,明天奴婢再来。”
赵昔微捧着茶盏,闻言差点呛着:“明天??”
她以为这已经就结束了……
为什么明天还有?
孙嬷嬷看见她额头细密的汗珠,就细心地拿手帕擦了擦,然后笑着点头:“是呢,直到你大婚的前一天,奴婢的教导都不会停止。”
赵昔微觉得更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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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有同学猜测两个问题,1.男主会不会纳妾,2.女主是不是侧室
统一回复一下:1.不会,2.不是
这要从男主的性格成长环境说起,原来我开书的时候对李玄夜这个角色有点陌生,所以按照自己想象中的设定女主为侧妃。
但写着写着发现,李玄夜不会这样做,一开始他觉得女主有利用价值时都没想过以夫妻关系绑定女主,那后来就更不会。
因为他是从小被皇帝捧在手心的天子骄子,没有委屈求全的必要,他的地位不需要借助女人来巩固,所以他就没必要委屈女主了。
后面他感情的进展也会比较快,他和我预想到的男主有很大区别,他不偏执不阴郁不病娇没有心理阴影,所以不会干出伤害女主的事(虽然这些特点的男主容易火。。但我们太子殿下就是没有哈哈)
他喜欢女主就会对女主好,不会遮遮掩掩口是心非。
我推敲过男主向父皇请旨的过程,但因为篇幅问题故意留白了没写,以后番外可以写写哈哈。
前面说他是一个很骄傲、很自信、很强势的人,女主是他主动选择的,那么他就不会委屈女主(自己选的还给个侧室,看不起太子殿下的实力?)
所以有了这个基础,太子婚后是罩着女主的。
至于会不会纳妾,也是人设自己做出的选择。他父皇是个很深情专一的皇帝,然后他母后是皇帝最宠的女人,所以他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对感情的态度。
再加上他没有踩着女人上位的必要,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不需要,另外他的性格也不会接受这样。
最后女主她现在处境着实让人心疼,亲情全都指望不上,太子来到她生命中,充当了小太阳和保护神,温暖她保护她的一个存在。
所以这两点是这么确定的。
最后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留下评论,我会翻的,能解答的都会仔细回答。
第196章 知道淑妃为什么得宠吗
送走孙嬷嬷,赵昔微望着桌上那个精巧的箱子,就像望着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这么一箱子让人脸红的东西,送给她?
不过,孙嬷嬷教导的内容,她确实该好好记住。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了娘亲,这样难以启齿的内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耐心解释了。
可是,真的要她像书上那样去做吗?
其实她抗拒这些内容,除了害羞之外,主要是因为这些都是在教育一个女人如何学会伺候丈夫。
……
如果嫁人以后,凡事都要围着丈夫转,哪怕是睡觉也不能安生,那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觉得,应该寻找一个折中的相处之道。
一个既不会得罪太子、也不会委屈自己的相处模式。
锦绣几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姐盯着一个箱子沉思。
再一看那染了胭脂一般的脸,就更加纳闷了。
几人一阵心慌,以为自家小姐是病了。
忙打热水的打热水,绞手巾的绞手巾,按着赵昔微就是仔仔细细的一顿服侍:“您是白天吹了太久的寒风,这不又发热了!对了上次顾大夫配置的药丸呢,快拿出来给小姐服了!哎呀呀,上次顾大夫说了,您千万不能再受寒了,否则到时候有你疼的呢!”
赵昔微一面任由她们给自己擦着手,一面心虚地的道:“我也正觉得有些渴,去倒一杯温水来吧。”
她并不是敷衍之言。
心底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着,让她口干舌燥,或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导致。
得好好克服自己这个弱点才是。
这时,门外响起通报:“明玉姐姐来了。”
明玉换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褙子,里面搭着月白色的中衣,显得很是干净整洁,不会有任何一点点的艳色。
赵昔微不由微微一笑,起身相迎:“姐姐来了。”
明玉是淑妃的人,自然是要尊称一句姐姐的。
明玉浅浅颔首,受了她的礼,然后才屈膝回了一个礼:“微小姐好。”
落座后,明玉捧着茶盏,开门见山的问:“孙嬷嬷教的内容可都听进去了?”
赵昔微才消退下去的羞赧又浮了上来。
明玉微微一笑,直言不讳地道:“孙嬷嬷所教导的,是告诉你如何得到男人的宠,而奴婢要教导的,是告诉你如何得到男人的爱。”
赵昔微看着明玉。
原来这才是淑妃娘娘真正的用意。
想来也不奇怪,淑妃作为赵府的嫡女,自然是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的。
明玉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昔微:“你知道,淑妃娘娘为什么能得宠吗?”
赵昔微愕然。
淑妃入宫的事,她听说了一些。
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一场利益交换,谈不上什么宠爱。
明玉一笑,面容就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情,她缓缓地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自皇后仙逝,陛下的后宫就再也没有添过新人。”
“是……我听说过。”赵昔微不便问她为什么说起这个,只好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听说皇后生得十分美丽,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那是自然。”明玉点头,“我伴淑妃进宫的时候,皇后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很可惜没能一睹她的风采。但是从别人的嘴里仍然可以判断出来,皇后的美貌是这天下第一的,要不然也不会让陛下落下了心疾。”
顾皇后,就是李玄夜的母亲。
赵昔微想起了李玄夜那张明俊的脸,想来是随了母亲。
明玉笑了笑道:“太子的长相确实随了皇后,正因为这个原因,陛下一直十分疼爱太子,从小就接在身边亲自抚养,你要知道,史上从未听说有过皇帝亲自抚养孩子的先例,陛下对皇后的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真是天之骄子。
如果母亲不早逝的话,李玄夜的人生可以说完美无缺的了。
明玉道:“皇后去世一年之久,陛下仍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每日只能吃很少的饭,眼睛因为流泪太多连看折子都成问题,半夜常常会因为心痛惊醒而无法入睡,那时候紫宸殿的烛火,总是整夜整夜的亮着,伺候着的宫人没一个敢合眼。”
赵昔微有些吃惊:“那淑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很艰难吧。”
皇帝忧思过度,妃嫔虎视眈眈,太后心狠手辣。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是怎么在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中,得到皇帝宠爱的?
“是啊。”明玉抚摸着瓷白的茶杯,慢悠悠地道:“但是我们的淑妃娘娘还是做到了。”
她笑了起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那时所有的人都不看好我们淑妃娘娘,所有人都在背后嘲笑我们赵府,可是淑妃娘娘还是做到了,她现在是后宫中唯一一个还能被陛下宠幸的妃嫔。”
赵昔微看着她的笑脸,这才发现,她谨小慎微背后,藏着满满的骄傲和自信。
恰恰是这份自信,让她的谨慎没有给人心机深沉的感觉,反而有种沉稳可靠的踏实。
能调教出来这样优秀的侍女,大概淑妃娘娘也是这样的人吧?
“唯一一个还能被陛下宠幸的妃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明玉忽然看着赵昔微。
意味着什么?
当年皇后去世,陛下冷淡六宫,很有可能是为了太子地位着想。
——太子没有了母家,这个时候如果哪个妃嫔诞下小皇子,就等于太子多了一重危险。
现在皇帝独宠淑妃,是因为太子已经成年。
即使淑妃诞下小皇子,也不可能对太子构成任何威胁了。
连这样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可见陛下对顾皇后的感情有多深刻。
明玉点了点头,“所以,不难想象我们淑妃娘娘有多艰难。”
“从感情上,当时陛下正沉浸在丧妻的痛苦中,根本无暇再去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从利益上,当时赵府受太学案牵连,整个府上都指望着她能扶家族一把,就连你父亲也是自顾不暇,没人能给她一点儿支持。”
明玉深深地看着赵昔微:“而你现在的情形,只会比淑妃娘娘当时更差,你面对的危险,比淑妃娘娘当时还要可怕一百倍。”
第197章 嫁衣花冠
明玉深深地看着赵昔微:“而你现在的情形,只会比淑妃娘娘当时更差,你面对的危险,比淑妃娘娘当时还要可怕一百倍。”
这个结论,赵昔微并不意外。
她正是被危险所迫,才用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选择跟随李玄夜。
赵昔微静静地给明玉续上了茶水,然后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本来,相爷是可以作为你的后盾的,可现在他受伤成这样,那双腿连站立都成问题,又怎能再叱咤朝堂?”
“因此,淑妃娘娘特意派我前来,就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接下来我会给你讲解一些内容,或许你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从而能够很好的立足东宫,那便是整个赵府的幸事,也是你个人的福气。”
赵昔微拿着茶壶的手就是一僵。
开弓没有回头箭,入了东宫就只能绑在太子这条船上。
不管她想不想,她都需要尽快的取得太子的信任,甚至是……
宠爱。
晚上,赵昔微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的睡不着。
清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床帐上。
寒风拂过院中的梅树,吹起花瓣点点。
她的目光落在窗纱上,看着月色下那摇摇晃晃的花影,脑子里不停地来回切换孙嬷嬷和明玉的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眼圈上竟然有了淡淡的乌青。
锦绣看了大惊:“这样可不行,您马上就要大婚了,可得仔细地保养着,否则老夫人定要问奴婢的罪了。”
说着就去厨房煮了两个热鸡蛋,小心翼翼地在眼圈下来回滚动着。
银宝就有些好奇:“我姐姐都跟您说了什么呀?害得小姐都睡不好觉。”
锦绣没好气的把她往外推:“不该问的别问,还不快去厨房看看燕窝好了没。”
两个人正嬉闹着,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东宫来人了!”
几人都是一惊。
赵昔微迅速站了起来,整理了衣衫和鬓发,又扶了扶发钗,才沉声道:“快请进来。”
“是。”
立即有小内侍和宫女,或抬着鎏金刻银的箱笼,或捧着镶珠嵌玉的器具,成双结对的鱼贯而入。
直到整个院子里摆满了眼花缭乱的赏赐,赵昔微这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太子这两个字的分量。
最后,有一名穿着红色官服的男子在院门外遥遥见礼:“下官东宫詹事何奎,奉太子之命送来纳征之礼,还请小姐清点过目。”
赵昔微立即遥遥回礼:“何大人辛苦。”
何奎恭敬地拱手:“小姐您客气了,本应提前向您通报知会的,只应下官也是临时收到命令,来得太匆忙还请您见谅。”
临时受命?
这些礼仪流程,什么人办什么事,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何奎被临时安排过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太子觉得太常寺安排的人不满意。
不得不说,李玄夜行事还真是沉稳又细致。
何奎是总领东宫一切事务的官员,但他的出身不高在朝中根基尚浅。
派他来,既表达了对这桩婚事的重视,又不留痕迹地保留了赵府的体面。
——赵府现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情况,如果派别的朝臣过来,让人看到丞相这般脆弱的一面,即损了赵子仪的面子,也让赵昔微心中难堪。
还没有成婚,他便能做到这样妥帖周全、处处为她考虑,她的心底,突然莫名有了一缕安定的感觉。
原来,被人照顾是这样的感觉。
娘亲体弱多病,生活贫困潦倒,以至于让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学习着如何照顾别人。
后来回到位赵府,面对刁难冷眼,她也时刻提醒自己,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能丢了父亲的脸。
在危难之际,她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老夫人。
在亲情之间,她尽了自己的努力去帮助两个婶娘。
就算是怨恨她的徐云娇,她也想着以大局为重尽量包容宽恕。
因为她习惯了做一棵大树,让所有人都能遮风挡雨。
没有人想过,她也就只有十六岁,她也是个弱女子。
赵昔微下了石阶,脚步停在那一排排箱笼面前。
有珠光璀璨的首饰、有华贵鲜艳的布匹,还有绣工精良的衣裙。
她的目光一一在这些礼品上扫过,最后突然一滞。
一旁的宫女见她眼底的惊讶,便解释道:“这是大婚之日您要穿的翟衣,也是您受册封礼时所穿的礼服。”
青色的罗衣上面绣着五彩的凤凰,领口绣着红色的黼纹,配以白色的玉佩和朱红的绶带,庄重又不失华贵。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花冠上面。
花冠以金银丝盘了三只凤凰,每只凤凰都衔着一串珍珠,四周再以各色宝石镶嵌了层层叠叠的花朵。
赵昔微凝视着这顶花冠许久,心底忽然涌现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这是李玄夜准备的嫁衣,是他准备的花冠。
是她即将到来的婚礼。
昨夜的不安忽然全部都烟消云散。
她忽然觉得,即使她对他了解不多,即使他对她没有感情,但是,他能够给她心安,这就足够了。
旁边的宫女见她久久地沉默着,不免有些惶恐。
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东宫第一个女主人。
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开了口:“赵小姐,您是不喜欢这服饰吗?如果不满意,奴婢可以回禀宫里的绣娘,让她们连夜再改改。”
“没有。”赵昔微摇摇头,露出一个十分温柔大方的笑意,道:“请你们代我转告太子殿下,谢谢他的一番好心,这些礼物,我……很满意。”
“是。”宫女们脸上一喜,齐声应道。
赵昔微吩咐宫人们将箱笼全部抬进了屋子,又让玉兰仔细的登记在册,然后又命令锦绣等人将何奎引到了花厅。
不过片刻,一院子的人和物,都被她安排了下去。
孙嬷嬷和明玉站在窗边,默默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两个人对视一笑,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送走了何奎,赵昔微用了午膳,便拿了册子一一验看着这几十箱礼物。
锦绣走了进来,在她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赵昔微惊得险些丢了手中的册子:“你可看清楚了?”
第198章 聘礼和嫁妆
锦绣点点头:“看清楚了,确实是二爷。”
二爷,就是赵承羽的父亲。
赵昔微进府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经商,所以还从未见过面。
这回赐婚圣旨下来,府中派人给他加急送去了消息,也只得到一封回信,大概意思就是已经出了海,要回来怕也赶不上了。
没想到,锦绣等人去朱雀街了解商铺情况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二爷赵子修。
二爷什么时候回京的?为什么谎称回不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瞒着家人不回府,甚至连小姐的婚礼也不参加?
几个丫鬟惊愕万分,就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
这一留意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二爷没有回府,而是偷偷的往西市的荷花巷子去了!
几人又是好奇、又是吃惊,就偷偷又跟了过去。
竟然发现二爷径直来到了一间四合院的门口。
门“吱呀”打开,一个眉眼含笑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们趴在对面的老树根下,听得一清二楚。
那女子对二爷喊了一句:
“夫君。”
……
赵昔微蹙了眉尖,半晌无言。
说到底,她已经是要嫁出去的了。
别说袁氏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她的心,就算她和袁氏关系密切,这种长辈的事儿,也轮不到她一个女孩儿来插手。
想到袁氏那精明世故的性子,二叔在外面偷偷再娶的事儿,要是让袁氏知道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她沉吟片刻,终是摇摇头:“此事先不要声张,二夫人现在视我如眼中钉,若是我再强为她出头,讨不到好不说,还白白又添了一层仇恨……”
锦绣面有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赵昔微淡淡地打断了她,“等我们确实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强大到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人主意的时候,再来想着帮人解决问题吧。”
经历了袁氏这样恩将仇报的种种,她已经悟出了一条深刻的经验。
别人没有求助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一番好心贸然帮忙。
这样对方不仅不会感恩,还有可能会反咬一口,觉得你是在利用他讨好他,认为你所付出的都是是他应该得的。
她整理着账册:“而且,现在我就算是出手相助,又能怎么样呢?二叔若是能那么容易回头,那他又何必在外面买了院子养着那女人?”
锦绣哎了一声。
“不仅如此,你还要告诉其他几个丫头,你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赵昔微神色严肃:“马上就是大婚之日,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全城的人看赵府的笑话。”
“是。奴婢知道了。”
锦绣虽然觉得小姐有点过于冷漠,可她也知道小姐有小姐的道理——毕竟赵府这两个当家的夫人是怎么对小姐的,有眼睛的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若小姐真的打抱不平,把二爷再娶之事抖落出来,指不定还要被人怎么冤枉呢。
锦绣带着一丝不安的心情下去了。
到了傍晚,锦绣这一丝不安也消了个干干净净。
只因听来了一个消息。
赵昔微的嫁妆定下了。
白银三万两。
如果是嫁给普通世家,这已经算是非常阔绰了。
可她是嫁给太子。
李玄夜今天派了何奎来,当然不是只为了给她送礼,还送来了聘金。
太子大婚是国礼,聘金规格为黄金万两,李玄夜给了三万两。
这已经是给足了赵府最大的体面。
然而赵府竟然就定下了八万两白银。
这打的是她的脸,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保留。
锦绣觉得心寒不已。
想起赵昔微刚回府那天,相爷和徐夫人起了争执,相爷气得甩下了狠话,说大不了以后微姐儿的嫁妆他一个人出了。
现在相爷重伤,府里的两位夫人竟然就这样敷衍了事。
她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还好太子给足了您面子,有他这些赏赐在,到时候小姐的排场还是可以热热闹闹的。”
赵昔微听了就淡淡一笑:“是袁氏的主意吧?”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锦绣就细细禀来:“太子殿下给的聘金高,当年大长公主的嫁妆也就是黄金一万两,这回殿下给了三万两,是真的很给您面子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想给您体体面面的嫁出去的,但是手里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想着把自己的体己都贴出来,又想从二夫人那里借一些添补上去,总共凑个黄金万两……”
这赵昔微是能理解的。
一万两黄金,就是白银十万两。
赵府门第高是高在出了个丞相,可到底是几经波折,家底一直就不雄厚,否则当年也就不会迫于形势与袁家联姻了。
再加上赵子仪向来两袖清风,不结党不营私,基本上没什么外财可进。
这么大一家子人,徐云娇又不是个精明的当家人,每天花钱如流水,攒不下什么家底也是正常的。
可再薄的家底,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至于连她的嫁妆都要抠抠搜搜让人看笑话。
赵昔微沉默着没有出声,锦绣就继续说了下去。
“大夫人就表态说,她愿意出一万两银子贴补,但是有一个要求,到时候燕姐儿出嫁,嫁妆不能低于十万两。”
“老夫人听了就拒绝,说微姐儿这是嫁给太子才有这么大排场,燕姐儿搞这么大排场太铺张浪费了,难道她将来也要嫁给皇子不成。大夫人就改了口,说她这些钱都是当年从娘家带过来的,要留着给燕姐儿做嫁妆用。”
“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这时二夫人就说,要不然把太子的聘金折合折合,然后凑够几万两白银,反正这些都是给微姐儿带走的,来来去去还是在微姐儿的箱底。”
赵昔微心里一阵冷笑:“拆东墙补西墙,她可真聪明。”
得亏袁氏想得出来。
太子大婚这么隆重的事,到时候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她赵昔微的嫁妆是从太子的聘金中拆出来的。
到时候不说东宫了,整个天下都得看她的笑话。
“是啊。”锦绣深以为然:“还好老夫人也没同意,说我们赵府诗书传世,什么是做得出这样丢人的事,以后传到朝臣的耳朵里,相爷的脸往哪搁?”
赵昔微一挑眉,问道:“所以最后这八万两白银,还是从老夫人的私库里掏的?”
锦绣摇摇头:“光老夫人一个哪那么多体己,是老夫人拿了两万五,剩下的是相爷出的。”
她有些犹豫道:“其实相爷和老夫人对您还是不错的。”
赵昔微沉默了片刻,也就只好笑了笑:“是啊,若是我娘亲,可能三百两都拿不出来。”
说是这么说,可赵府这样冷漠的态度,等于在大后方拆了她的台。
银钱虽然是身外之物,可若没有这些来撑场面,她在宫中将寸步难行。
晚上孙嬷嬷又按时而来。
赵昔微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孙嬷嬷的时候,虽然还是红着脸,却已能平静自若地交流了。
孙嬷嬷走后,她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静静地等待明玉到来。
明玉言简意赅:“微小姐,今天太子殿下让人送来赏赐,您做得非常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以后您可以保持。”
接着又讲了不少夫妻相处之道,赵昔微安安静静的听着,直到戌时末,明玉才告辞离去。
第199章 不能自控
赵昔微梳洗完毕,躺在床上,又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下聘之后就该定下出阁日期了。
月亮如玉盘一样高高地挂在窗棂上,外面院子里传来蟋蟀啾啾鸣叫的声音。
这一切还是和昨天一样,却再没有让她感觉到心烦意燥,反而有了一种宁静祥和。
就像回到了乡下的那间小屋子里,她半夜躺在床上,看着月亮听着虫鸣,身旁有娘亲。
今晚守夜的是锦绣,她轻手轻脚地点燃了熏香,然后放在了墙角的铜炉里。
味道清冷而幽香,似梅花枝头的第一捧新雪。
赵昔微忽然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几乎是没有悬念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人。
他身上用的香,也是梅花香味。
想到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孙嬷嬷的教导……
她的脸呼地一下,就像烈火上浇了油,一下子火烧火燎了起来。
然后,这灼热的感觉迅速蔓延至了全身。
赵昔微不由暗暗着恼。
平白无故的想他做什么!
她十分排斥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
可这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她觉得口干舌燥,越是想要控制,就偏偏越是控制不住。
一瞬间,那些有关他的所有片段,全部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他牵她的手,抱了她的腰。
他指尖温热的触感,似乎仍还停留在她的肌肤上。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她的鼻尖。
明明他们之间交集很浅,可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牢牢的牵住了她。
就像现在,她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他。
孙嬷嬷今天的话语就又在耳边回响。
真是糟心。
明天该得找个借口避一避孙嬷嬷才是……
“小姐,您又睡不着了吗?”睡在床榻上的锦绣听见她翻身的动静,关切问道,“要不要点一支安神香?”
“也好。”赵昔微快被这梅花熏香给逼疯了,“这熏香哪来的?以往不都是檀木香吗?”
锦绣拿了安神香点着,笑道:“您忘了,这是今天太子殿下赏赐的,这宫中御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比咱们府上的好得不是一丁半点儿,您是不是也觉得挺好闻的?”
赵昔微瞬间无语了:“换了,以后都不要再点了。”
锦绣一阵错愕,却在瞥见赵昔微那红红的脸颊时,了然一笑:“是。”
小姐,这是害羞了吧。
锦绣把香料换了,赵昔微仍觉得全身燥热异常,于是索性命她把窗子打开了一些。
锦绣心里奇怪,却仍是乖乖照做了,又怕赵昔微受寒,就又抱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大夫说您身子弱,需要好好调养,否则等小日子来了会腹痛的。”
赵昔微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又不好讲明,只得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暗暗祈祷这北风能更强一点,把这满屋子的清幽香气吹散。
锦绣在床榻下再次躺好,见赵昔微还是没有睡意的样子,便轻声道:“小姐,您是不是很紧张?”
紧张?
不,现在她是烦躁。
可这话她不能对锦绣讲。
便只好“嗯”了一声。
淡淡的月色下,锦绣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赵昔微侧躺着看向睡在地上的锦绣。
寂静的夜,锦绣的声音很轻:“我在想当时您回府的时候,那时我被指派到蔷薇园来当差,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我接下来要有大把的苦头吃了。谁能想到,小姐会有这么一天呢。”
赵昔微望着窗外的幽幽月光,没有言语。
锦绣自顾自地继续道:“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依我看,您呆在这府里任由她们摆布,还不如选择太子殿下。听说陛下是个宽容仁厚之人,太子应该心性也不会太差。”
言下之意竟有几分支持的意思。
赵昔微就多看了锦绣一眼。
面容俊俏,眉眼秀丽,在丫鬟当中算是数一数二。
这次赐婚,赵府所有人都觉得她飞上青云翻了身,只有锦绣看穿了她的无奈。
前路充满未知,她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在身边。
赵昔微问道:“锦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锦绣明显一怔。
赵昔微一笑,她不急着追问,只道:“你好好想一想。”
锦绣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确实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当时姐妹们都不想过来蔷薇园,只有我是主动过来的。因为我觉得,您不是从小在府里长大,在府里没有根基。所以我只要好好的服侍您,日子久了,您一定会把我当成自己人,到时候我也许可以博一个好的前程。”
这种话已经算得上是僭越,但她说出口却是不紧不慢条理分明,可见不仅仅有头脑,还有不错的魄力。
赵昔微看中的正是这一点。
宫里不比别的地方,在那种地方生存,不仅仅需要有足够的智慧,还要有超越常人的胆识。
“我正是这么想。”赵昔微笑了起来,“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回府后一切都很陌生。而你们几个丫头,是我在这个府里最亲密的人。名义上我们是主仆,可其实是我们互相依靠的关系。所以,只要你肯好好的跟着我,将来我自然是要为你谋一个好的出路,甚至还你一个自由的人生。但是——”
她话音一转,声音郑重了几分:“你要明白,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能干的丫鬟,我更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臂膀。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必须做到对我忠心不二、矢志不移。你能做到吗?”
月光下,锦绣的眸子亮晶晶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小姐身上有一些相似的东西。
比如努力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追求自由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的,她们都会去选择自己认为对的人,然后一步一个脚印,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哪里当差都是当差,对她这样卑微的下人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危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往高处走呢。
锦绣认真道:“我愿意效忠小姐。”
赵昔微就又细看了她一眼。
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其实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只是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一个人有了智慧和胆识,必然就相应地比别人都有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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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婚!啊啊终于来了!
另外:马上高考了,祝小读者们高考顺利!
第200章 大婚
很快就到了出阁的日子。
太子婚礼乃是国事,各种繁琐的礼仪自不必说,满朝上下忙得热火朝天,都只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还没亮,卫尉便率领着侍卫从宫门而出,在东宫到赵府的这一段路程,布下了森严有序的警戒。
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全部都挂上了红色的丝绸和灯笼,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一场盛大而庄重的庆典。
寒风凛冽,呵气成霜。
侍卫们身披金甲,腰悬宝剑,一排排结成了钢铁一般的人墙,整齐有序的从皇宫一直排到了赵府大门口。
长街上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被清理干净。
但这还是阻止不了沿途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情。
太子大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陛下最宠爱的太子要成亲了,太子妃竟然从小在乡下长大!
据说还是太子亲自请求陛下赐的婚!
这样充满了浪漫色彩的故事经过一次次的加工,被人们口耳相传开来,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明里暗里的兴奋了起来。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丰神俊朗的太子如此倾心?
人们怀着满满的好奇和期待,止不住地从街头小巷涌了出来。
东宫詹事何奎率领着属官二十人,太子卫率袁策率领宿卫四十人,一起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穿过大半个长安城,来到了赵府门口先行等候。
鸿胪寺卿乔安的夫人携京兆尹崔岩的夫人,走进了蔷薇园。
赵昔微早早地就沐浴熏香完毕,孙嬷嬷和明玉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乔夫人和崔夫人走到廊下,赵昔微便起身迎接。
乔夫人眉眼间洋溢着一团喜气,携着赵昔微的手,将她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不住地点着头,笑道:“我的好孩子,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赵昔微笑着道谢:“借夫人吉言。”
孙嬷嬷捧了一个花开富贵的妆奁过来。
崔夫人笑盈盈地扶着赵昔微坐在了梳妆台前,便开始帮她梳妆。
穿上青色翟衣,戴上金色花冠,描了细长的眉,染了淡淡的胭脂,赵昔微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变得美丽而陌生,顿时有点恍惚的感觉。
人靠衣装,这一身象征着皇家身份的衣冠穿戴完毕,昔日那个在内宅受尽冷眼的少女已不复存在。
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代表着天家威严的东宫太子妃。
崔夫人小心地在她眉间点上了红色的花瓣形状,最后一笔完成,忍不住赞叹道:“微小姐真是天生丽质,这红色的朱砂点在眉间,衬得皮肤跟雪似的好看。”
赵昔微笑道:“是夫人您手艺高超。”
“好了,都进来吧!”乔夫人就朝门外招手。
赵昔微抬眸,就看见乔云浅、崔玉容、裴真真,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绿衣少女一起笑着走了进来。
赵昔微尚在思忖,那边孙嬷嬷已起身:“大小姐。”
然后对赵昔微介绍道:“这是徐家的小姐。”
徐家的小姐,便是徐云娇的侄女了。
赵昔微忙起身见礼:“徐妹妹好。”
“微姐姐好,我叫远梦。”绿衣少女笑容明净,“姐姐可真漂亮。”
锦绣等人忙端了茶水来。
一屋子的女眷围着赵昔微坐下,个个都是簪花戴玉,面容娇艳,小屋子里顿时就有一种花团锦簇、春意盎然的热闹。
乔夫人和崔夫人望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不由对视一眼,眼底都露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毫不夸张地说,这满屋子的女孩儿都是正直芳华的时候,在家又都是千娇百媚的宠在手心,论姿容论气质,都是花骨朵一般的鲜艳明媚。
可围坐在赵昔微身边,就生生地被压了下去。
到底是太子选中的人,底子好。
两位夫人就不由暗暗惊叹了一声。
赵昔微望着她们有意画得很淡的妆容,心底却有一股暖流轻轻的涌现。
红花还需绿叶衬,她们是心甘情愿来做这绿叶。
满屋子来贺喜的姐妹,竟然没一个是她血亲的姐妹。
大家都发现了这一蹊跷,但多多少少都对赵府姐妹不和的事略有耳闻,是以也不便多问。
可崔玉容是个藏不住话的,她扫了一眼屋内,就好奇问道:“咦,你们四小姐和五小姐呢?今天微姐姐的好日子,怎么不见她们出来?”
赵昔微就笑了笑:“她们陪着府上的夫人在准备宴席。”
裴真真哼了一声:“哪有,我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她们两个了,正坐在廊下染指甲呢。”
她撇撇嘴:“真不害臊,好像今天成亲的是她们似的。”
崔玉容忙去扯她的衣袖:“表姐,快别说了。”
崔夫人就疑惑地望了望门外:“何姑娘怎么也没进来坐坐。”
何姑娘,就是何奎的女儿何满枝了。
“哈,她呀?”一提到何满枝,大家立即掩嘴而笑。
乔云浅意味深长地一笑:“何满枝早就过来了,我刚在前厅遇见她,想叫她一起来微姐姐这里坐坐,她母亲拦住了不让,说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我看她眼下一片乌青,这身体有没有病未必可知,这心里肯定是藏了心事了。”
“哦——”众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朝中一直传言,何满枝要入选东宫,虽然半真半假,但是因为何奎的关系,大家都默认她起码能混到个良娣良媛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赵昔微成了太子妃,而何满枝却一点儿影都没有。
不说心内的失落感,就是旁人嘲讽的眼色都能让她坐卧难安。
是以回避也算是正常之举。
赵昔微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门外鼓吹之声大作。
有人进来禀报:“太子的车舆已出了朱雀街,正往赵府而来,请太子妃前往正门等候。”
赵昔微忽然紧张了起来。
这段日子经过孙嬷嬷和明玉两人的悉心教导,所有的礼仪规矩她都已经熟记于心。
什么时候该起身,什么时候该下跪,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微笑,从衣服到首饰,甚至就连站立的方向,都有严格的礼制标准,不能有一分一毫的错处。
这些她都记得牢牢的。
可临到了这一刻,听到他马上就要进府来,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第201章 鲜花铺路,黄金为车
孙嬷嬷和明玉扶着赵昔微,崔夫人和乔夫人忙着打帘子,几个大家闺秀就跟在身后,一路来到了正院。
老夫人早穿戴整齐,携了府里三位夫人站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待一抬眼,看到赵昔微由左右扶着从那头款款而来。
她一身青色翟衣,衣袖上绣着的凤鸟花纹栩栩如生,头上戴着金色花冠,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花冠上垂下来的珍珠一步一摇,更显得端庄而肃穆。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脸上满是欣慰的样子。
众人规规矩矩地在院中按照等级次序站定,没有人再敢多说话,只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迎亲仪式的到来。
按照礼制,赵昔微在正院的南边站立,孙嬷嬷和明玉作为教导女官分立左右。
喧闹的鼓乐忽然一停。
穿着朝服的何奎神色恭敬地从大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衣冠齐整的东宫官员。
赵老夫人忙领着赵府亲眷向前迎接。
一番见礼之后,何奎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祝词。
老夫人率阖府女眷伏地下拜。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愿相敬之如宾,定克昌于厥后,永谐鱼水之欢,共盟鸳鸯之誓……”
赵昔微跪在地上,想起了第一次进宫的场景。
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兜头兜脑地袭来,顿时让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绷得紧紧的。
又想起了第一次和李玄夜见面的场景,那是在莲华寺的后山,他一箭飞出,神色冷峻而威严,似那九天之上的神明一般,不可高攀,只可仰视。
好容易念完了皇帝的祝词,接着又是百官祝词。
赵昔微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有鸿胪寺卿乔大人、京兆尹崔大人、有定远侯、平原侯、还有江夏王……
不熟悉的三公九卿王公大臣更多。
赵昔微听着一篇接一篇的贺喜致辞,忽然就品出了一个往日没注意的细节。
那些祝词文采斐然、情感真切的,大多数是朝中地位很高的老臣。
赵子仪算是新晋红人,又因这次受伤严重心身俱疲,那么这一干老臣,自然不是奔着结交赵府而来的,都是为了给太子捧场。
而这些老臣,要么是朝中声望极高的,要么是根基极深的,要么就是地位特殊的。
仅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来,李玄夜的实力不容小觑。
只是一干武将的表现都很平淡,写的祝词也很随便,似乎就是为了应付了事。
显然,这些人不是忠于太子的。
这么重要的势力不在太子手里,那就无疑是在太后手里了。
联想到那次莲华寺,李玄夜借机夺了王范等人的职。
赵昔微稍微一推断,便分析出了一个结论:李玄夜虽然得到了众力支持,但是太后也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想要彻底掌握朝政大权,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漫长的祝贺过后,赵昔微跪得膝盖都有些发麻了,才听见何奎道:“请起。”
鼓乐声再起,穿着红色朝服的太子左庶子出来,朗声道:“请就位。”
众人忙按照品级等次在自己的方位站好,静静等待着太子的仪仗到来。
车舆缓缓在门前停下,袁策率东宫侍卫站成两排。
太子左庶子在门口跪下,伏在地上恭敬而严肃地问道:“殿下所来何事?”
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奉陛下命,前来迎娶,请承命。”
威严清朗,不疾不徐,没了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和煦,甚至透着罕见的温柔。
不知为何,赵昔微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随着这道声音,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太子左庶子伏地再拜,然后起身道:“殿下请稍等。”
老夫人就来到大门右边,在左庶子对面的位置跪下,恭敬地道:“赵府一切已安排妥当。”
“免礼。”
老夫人起身道:“恭请太子进门。”
红绸迎风翻卷,鼓乐不绝于耳。
晚霞悄悄升起,如云锦一般染红了长安的天空。
在这样绚丽灿烂的霞光中,太子李玄夜从正门缓步而来。
他头戴垂珠旒冕,身穿九章衮服,身姿如松柏一般挺拔,气度如日月一般磊落。
他的仪容端正而肃穆,一路行来,旒冕上的垂珠竟然纹丝不动,仿佛寒风和霞光都已乖乖臣服于他,不敢再有任何造次。
赵昔微站在廊下的石阶上,看他逆着漫天云霞,朝自己而来。
奉礼郎高喊:“奏行奠雁礼!”
左庶子捧着代表了忠贞的大雁出列,李玄夜神色还是那样的从容肃正,仿佛这不只是一场婚礼仪式,而是作为一国储君对天下的承诺。
鼓乐声忽然变得庄重,左庶子恭敬地在李玄夜面前跪下,献上了大雁。
一番跪拜礼仪之后,负责掌管东宫车舆的内厩尉进来了。
奉礼郎高声宣布:“请太子妃!”
随着这一声宣唱,礼乐忽然转为欢快喜悦,四周一直静默的人群也喧闹了起来,将目光齐齐对准了赵昔微。
这些目光,有艳羡、有惊叹、有好奇,也有探究和敌视。
有铺天盖地的花瓣洒落下来,红粉交错,鲜艳娇媚,竟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夺目。
是蔷薇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就连那强有力的鼓点,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蔷薇是初春之花,生在山野,绽于东风,既娇艳,又柔韧。
皇宫里什么都不缺,在这寒冬时节,培育出千万朵蔷薇也不是难事。
难的是这样锦上添花的心思。
花瓣纷纷落下,从正房廊下一直延伸到府门外,铺出了一条繁花似锦的大道。
在这繁花似锦的尽头,有宫女数十人,分为两列,每个人手里捧着一只镶金嵌银的宝瓶,沿途洒下加了玫瑰香露的清水。
洒水净街的宫女完成了仪式,便端着宝瓶肃立站好在道路两旁。
紧接着便有数十名宫女出现,她们手里都持着一丈高的红罗销金扇,从街道尽头缓缓而来。
在她们中央,是一辆金色的花轿。
这花轿以纯金打造,顶盖以孔雀翠羽为装饰,四面以珠玉为帘幕,就连车窗上的纱幔,都是以金丝银线织就。
观礼的贵妇小姐们,都忍不住低声惊叹了起来。
“真隆重啊,这规格快比得上公主出嫁了吧。”
“是啊,黄金为车,鲜花铺路,怕是公主也不及呢。”
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句:“这赵三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第202章 送你漫天烟花
人群中的艳羡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是啊,看那面相就是个有福之人。”
“没错,白白嫩嫩的,这是贵人之相啊。”
欢声笑语之中,赵昔微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视线就被什么挡住了。
是孙嬷嬷和明玉,为她戴上了障面的红纱。
透过金丝红线,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璀璨的光。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随从推着一辆木制轮椅缓缓从廊下而来。
轮椅上坐着的人,面容还是那么消瘦,但是精神却比往日好了很多。
赵昔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清朗地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
孙嬷嬷捧了托盘上来,徐云娇把上面的五彩丝绦拿过来替赵昔微系上,低声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孙嬷嬷道:“要记住父母的话,此去承命,唯有恭敬。”
说完把系着同心结的红绸交到了赵昔微的手里。
红绸的另一端,是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隔了一层红纱,她恍惚觉得,他望向自己的眸子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赵昔微抓着红绸的手,突然就也没那么紧张了。
孙嬷嬷曾细心的教导过她大婚的礼仪。
她知道,当同心结握在手心,就表示即将出门了。
赵昔微忍不住扫了一眼四周。
隔着红纱,只看见影影绰绰的一堆人。
老夫人、徐云娇、袁氏、孙氏、还有赵府几个小姐,远远地站在廊下。
乔云浅、裴真真、崔玉容及长安各大家族的闺秀们,簇拥着围在她们的身后。
她的视线顿了一顿,落在了赵子仪的身上。
好像有什么话涌了上来,却又理智的咽了回去。
这是庄严肃穆的迎亲礼仪,有些悲伤的话不该说,有些眼泪也不该落。
不管前方的路是多么的艰难,她都要一往无前,风雨无阻。
她定了定心,收回了视线。
奉礼郎响亮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请太子妃上轿!”
鼓乐齐鸣,仪仗先行。
赵昔微由孙嬷嬷和明玉扶着,踩着满地的花瓣,踏过了正门。
李玄夜站在花轿一侧,亲手为她掀起车帘。
与此同时,璀璨的烟花洒满了天空。
赵昔微回过头去。
赵府点亮了所有的灯光,与漫天烟花交辉相应。
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眼前是瑰丽的烟花,身后是通明的烛火。
四周是威武的仪仗,脚下是鲜艳的花瓣。
赵昔微站在花轿前,就像置身于一个不可思议的奇妙世界。
她望着天空的烟花,而李玄夜则凝视着她。
夜色降临,她站在烟花和烛火之间,礼服加身,红纱覆面,那璀璨的光芒落在她的衣袖上,姹紫嫣红,潋滟明媚,就算不看她的面容,也能感知到这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个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低声道:“你要是喜欢,等除夕了再放给你看。”
赵昔微的脸就火烧一般的滚烫。
好在有红纱盖着。
花轿又平又稳,赵昔微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孙嬷嬷和明玉坐在车外面相陪。
李玄夜另外乘坐太子专用的车在前面引路。
宫女、侍卫、鼓吹、仪仗皆跟在花轿后面随行。
花轿从赵府出发,出三坊过五街,又进了朱雀门、承天门,然后经过延喜门,来到东宫正殿。
东宫早就聚集了一众宾客,欢声笑语,人头攒动。
李玄夜的车才到门口,里面的百官就全都迎了出来。
这些朝臣平时在太子面前多少都点惧意,然而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光是看到那喜轿上的红绸,就已经激动开了。
唐珩和崔玉堂第一个带头:“花轿到了!大家快去看新娘子!”
一时间人流如潮,都齐齐涌到了大门口,翘着脖子等着看热闹。
左庶子下了马,在车前跪奏道:“请太子、太子妃下车。”
随着这声音落下,夹道的百姓也忍不住欢呼了起来,浪潮一般的声音立即淹没了整条长街。
赵昔微伸手轻轻挑开了车帘,却在瞥见门口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时,下意识地就又缩了回去。
孙嬷嬷和明玉站在花轿外面,左等右等,也不见赵昔微下来,才掀开帘子,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高声嚷了一句:“快看快看,太子妃要下花轿了!”
人群立即争先恐后涌了过来。
负责戒严的侍卫们如临大敌,却又不能亮出兵器吓唬,只能高声喝止:“肃静,回避!”
然而这哪抵得住百姓们的热情,刚把一个拦住又有另外一个钻了出来。
唐珩吓得脖子一缩就钻了回去,满脸疑惑地问京兆尹崔岩:“啊,崔大人,您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百姓?”
崔岩无语望天,朝挤在一旁看热闹的崔玉堂拍了拍肩膀,道:“你快带着人绕过对面去,把人群疏散一部分。”
“是。”崔玉堂用力扒开拥挤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请让一让,都让一让啊,别耽误了太子的吉时啊!”
“让我们瞧一眼,瞧一眼就走嘛……”围观的百姓人有些恋恋不舍。
……
赵昔微听见外面的喧闹声,有些无奈又紧张。
目光透过半卷的车帘,扫了扫对面密密麻麻的脚,下车的念头就又是一滞。
罢了,哪怕是再多人围观,她也得从容不迫地下车。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手指按在车壁,一只脚就探了出去。
然而,鞋子还没落地,车帘就被人完全掀起,一袭黑底红边的衮服闪过,衣袖随风翻飞,上面绣着的山河日月图案,映入赵昔微的眼底。
她没个防备,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下车轿。
一双手疾速而出,带起一阵寒风,卷起了她遮脸的红纱。
赵昔微怔愣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星辰般的眸子。
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轻,她已被人拦腰抱起。
起哄众人“哇——”地惊呼一声,就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只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赵昔微也愣了愣,她被李玄夜抱着,拿眼睛悄悄瞟了一眼两道的百姓和官员,又悄悄的看了看他的侧脸。
第203章 恭迎太子妃下轿
似是觉察到她的忐忑,他低头,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不用怕,这里是东宫,没人敢放肆。”
赵昔微轻轻“嗯“了一声。
心道我本来是不怕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你这样大张旗鼓的一抱……
越这么想,她就越觉得脸上滚烫,就越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喧闹声戛然而止。
李玄夜本就威严迫人,现在目光有些不悦地在众人脸上一扫,所有人立时觉得脖子一凉,想起了曾经被太子殿下弹压的恐惧,二话不说就自动往两旁散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来。
“恭祝太子殿下大婚之喜!”
有反应快的如唐珩,就已撩袍在门前跪了下来。
“恭迎太子和太子妃!”
“恭迎太子妃下轿!”
李玄夜也不去看他们,只将赵昔微抱得更稳了一些,大步往正殿走去,道:“何奎,准备酒水,在偏殿开席。”
“是。”
何奎忙不迭应了。
李玄夜大步穿过人群,跪在两边的属从都忍不住悄悄抬头,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让向来神情冷峻的太子变了样。
难道说,当了新郎官,就会变得体贴了起来吗?
赵昔微觉察到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只好把脑袋缩了缩,轻轻地藏在了他的胸膛里面。
他的身材高大,肩膀也宽厚,身上还有好闻的梅花香气,清冷又干净,像是枝头的新雪,又像是花间的清露,让人安心放松。
赵昔微任由他抱着,也不知道进了几重殿门,又经过了多少宴席,每到之处人声鼎沸都戛然而止。
不用猜都知道,看见这一场景的人,脸上的表情有多震撼。
然而李玄夜至始至终不为所动,他不说话,别人自然也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来,甚至多余的表情也不敢有。
——大婚之喜,太子亲自抱着太子妃下轿,这虽然有些逾矩,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偏殿里,坐在席上的御史大夫们互相对望一眼,那板着的冰山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然后不约而同地又碰起了杯子:“来来来,干了这一杯,大家不醉不归。”
新婚燕尔,亲密一些也是正常,谁吃饱了撑的拿这事去弹劾太子!
这一路似乎格外漫长,也格外安静。
她能听见自己克制不住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他胸口滚烫的温度。
但她已经放弃了思考,只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像是一团温温软软的猫儿,由他抱着径直放到了寝殿的床上。
殿外的鼓乐丝竹之声从未停歇,伴随着凉凉的寒风,隐隐约约,如梦似幻。
掌管文书、膳食、服饰、礼仪等等的女官早就各就各位。
殿内设了两张案,上面摆放着稻、黍、稷、麦、菽五谷,又另有肉汤、肉脯、肉酱等膳食。
这些饭菜都是按照礼制严格要求的,每一样都有其象征意义。
两名掌管膳食的女官上来,分别在李玄夜和赵昔微的案前跪坐。
又有两名掌管服饰的女官上来,捧了小小的金盆和白色的锦巾。
赵昔微想着孙嬷嬷教导过的礼仪,在金盆里轻轻洗了手,又取锦巾擦干净水珠。
掌管膳食的女官就取了金碗,分别装了稻、黍、稷、麦、菽,然后恭敬地呈了上来:“请太子、太子妃用膳。”
按照规矩,太子和太子妃要一起共用一份膳食,以表示从今以后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饭菜、肉汤等,两人各自都尝了一口,同牢礼结束。
赵昔微从天未亮饿到现在,也就只吃了不到几口饭,心里正纳闷,女官又跪下禀道:“请太子、太子妃进酒。”
这便是合卺礼了。
没有同牢礼那么复杂,却比同牢礼更庄重。
赵昔微由女官指引着,按照方位拜了再拜,最后才有女官捧着酒爵进来,赵昔微浅浅抿了一口,又是一番礼仪之后,女官才悉数退了下去。
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喝了合卺酒之后,她已有些昏昏沉沉。
孙嬷嬷和明玉也退了下去。
寝宫内再没有旁人,赵昔微对着李玄夜,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就算之前在心里排练过了无数次,可真的面对着他,她似乎什么礼仪规矩都忘了,只剩下手足无措。
她正飞快的思忖着跟他说些什么好,李玄夜已起了身:“我去换衣服,外面还有朝臣要应酬。”
“是。”赵昔微只好低头应了。
眼角余光却瞥见他唇角的一抹笑意,她一愣,再抬眸去看时,却见他依旧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转身出了殿门。
赵昔微一个人在殿内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再没别的动静,这才轻声唤了一句:“孙嬷嬷。”
进来的却是四名宫女。
赵昔微认得,上次那个雨夜她被李玄夜带回东宫,正是她们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你们叫什么名字?”赵昔微这才想起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回禀太子妃,我叫阿春。”领头的看着年龄稍长,一并介绍道,“其余几个叫夏、秋、冬。”
赵昔微点头不语,她还没有习惯“太子妃”这个称呼。
她把蔷薇园四个丫鬟都带过来了,可这半天下来也不见几人过来服侍。
正想问锦绣等人的去向时,阿春已盈盈一笑:“您想锦绣她们了吧?孙女史和明玉姑姑正在偏殿给她们教习礼仪呢。”
又问道:“您要是不习惯,我现在去把她们叫过来服侍您,可好?”
“不必了。”赵昔微笑着拒绝了,暗中感叹孙嬷嬷真是尽心尽力,否则她这两天还真顾不上调理丫鬟。
“那奴婢们为您沐浴更衣吧。”
“好。”
摘下沉重的花冠,解了繁复的礼服,赵昔微泡在浴桶里闭着眼放松了一下身子。
她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也记得昨夜孙嬷嬷反复的叮嘱。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先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沐浴完毕,又换了一套新衣裳。
这衣裳却不比往日在赵府的衣裳,无论是面料还是款式,还是配饰,都精致又华贵。
四名宫女前前后后帮她穿戴了好一番,又捧了妆匣上来:“请太子妃梳妆。”
赵昔微一愣,阿春便偷偷凑过来耳语了一句,赵昔微顿时红了脸。
ps:下一章会发生什么呢?大家猜(笑)
第204章 洞房(上)
沐浴完毕,又换了一套新衣裳。
这衣裳却不比往日在赵府的衣裳,无论是面料还是款式,还是配饰,都精致又华贵。
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前前后后帮她穿戴了好一番,又捧了妆匣上来:“请太子妃梳妆。”
赵昔微一愣,阿春便偷偷凑过来耳语了一句,赵昔微顿时红了脸。
阿春便笑道:“您只管坐着,让我们来服侍就成。”
就见她们拿了锦帕,替赵昔微轻柔的绞干了头发,又抹上了养发的香露,接着再用干净的锦帕将头发包好,就开始替赵昔微上妆。
说是上妆,其实也不过是在脸上抹一些养肤润肤的面脂香露而已。
不过片刻后,几人便赞不绝口道:“太子妃您真是天生丽质,保证让太子殿下移不开眼!”
赵昔微看着镜子的自己,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而脸颊上淡淡的粉色一直就没消退过。
说是面若桃李一点都不夸张。
她自然知道,美貌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但倘若仅仅只有美貌,则会成为女人的掣肘。
她并不想做一个以美色侍人的太子妃。
收拾完毕就已经到了亥时初刻,赵昔微累了一天,已有了些睡意。
但是今天是大婚之夜,李玄夜没来,她也不敢贸然入睡,便强撑着坐在灯下等候。
便有宫女进来禀报:“藩国使臣贺喜来了,殿下正在前殿接待,让奴婢转告太子妃,您困了就先睡觉,不用等他。”
明玉正推门进来,听见这话脸色微变。
待那宫女退下后,才俯身在赵昔微耳边说道:“这可是大婚之夜,您可千万不能开这个头。”
赵昔微已困得眼皮直打架,听见这话心里就有些腹诽。
不能开这个头,难道以后必须夜夜和他同床共枕不成。
想是这么想,她到底不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便拿了书坐在灯下看着。
赵府没给她准备什么陪嫁,她也不想带走什么,只把父亲送的那一箱子书给带过来了。
明玉见她是个心思通透的,就放心的带上门出去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安排好今晚值班的丫头。
小姐第一天来到东宫,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
东宫的宫女再听话,那也是外人,哪有自己带过来的人用着贴心?
是以,明玉又回到了偏殿的小院子里,和孙嬷嬷继续训导锦绣等四人礼仪。
赵昔微一本书看了几十页,李玄夜还未回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
伸手一摸,却抓住了一只手掌。
赵昔微一下子就醒了。
李玄夜微微俯身,一双星辰般的眸子望着她:“既然困了为何不去床上睡?”
“殿下。”赵昔微下意识起身要行礼,摊在桌上的书“哗啦”掉在了地上,她慌乱回头,衣袖又带起了桌旁的果篮,“啪啦”立时花生桂圆红枣洒落一地。
“啊……不好意思。”赵昔微心里有些懊恼,蹲下身正要去捡地上的果篮,忽然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李玄夜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了即将晕倒的她。
赵昔微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作响,睁大了眸子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一切,却无奈仍是看见一片金光闪闪的星星。
在这样一片眩晕中,她只好伸手摸索着,试图扶着书案起身来,不料却突然听见一声闷哼,接着便是一声倒抽凉气。
门外的阿春听见动静,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奴婢服侍吗?”
没听见回应,阿春担心地推开了门。
好死不死的,这一刻眩晕感消失,赵昔微眼前突然恢复了光明。
她狼狈地瞪大了眼睛,视线落在太子殿下的双腿间。
她的手正按在那里……
“奴婢该死!”
看见这一幕的阿春,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太子妃会坐在地上,甚至也来不及担忧太子妃接下来的命运,只觉得自己的人头要保不住了。
赵昔微羞愤至极,这一刻,她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瞎了算了。
李玄夜面色平淡,简短地丢了两个字:“退下。”
阿春如临大赦,弓着身子就逃离了出去,还不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赵昔微回过神来,手指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抽回,想要起身却觉得眼前又是一黑,李玄夜手臂一紧,然而赵昔微这次早有了防备,迅速扶住了书案。
李玄夜蹙了眉,一言不发地牵过她的手,将手指搭在了她手腕试了试脉搏,然后他长眉皱得更深了,抬眼看向她:“你饿了多久?”
“我?”赵昔微这才觉得胃里空空的有点疼,便如实回答:“今早天没亮就起床,只喝了一盏参茶。”
这一天除了跪就是站,方才同牢礼的饭食又不能多吃,只是当时神经绷紧时倒忘了饥饿感,现在突然被人叫醒,才发现全身都没几分力气。
“……”李玄夜无言,手上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赵昔微的后脑勺突然就是一麻,看着他朝床边而去,心里顿时大急,心里的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殿下,现在还不行!”
“什么不行?”腰间的双手忽然用力,他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赵昔微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目光可以如此滚烫,就好似那夏日里的骄阳一样,烫得她浑身的肌肤都烧了起来。
她艰难地别开脸,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艰难地道:“妾身饿了一天,身体虚弱。”
说到这里,她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头看他,七分认真三分请求地道:“所以,殿下能不能等一等?”
话刚说完,李玄夜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然后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放在腰间的手却没有立即离开,还是那样半抱着她。
赵昔微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不是吧?
她已经饿得要晕过去了,他还要急着这个时候……洞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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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读者抱怨我写大婚写了几天,其实这已经按精简的来了,按照古代流程太子婚礼必须要一年的时间准备。三书六礼每个礼仪都很隆重,考虑到读者受不了这么繁文缛节就给简化了。。
不过我能理解读者吐槽,因为这些礼仪确实是枯燥无比。。。其实我也纠结了好久要不要写,推敲了好几天,后来觉得毕竟是太子大婚,太简单了也对不起太子妃吧,就给写出来了。这种仪式是真的很难写,大家忍忍吧,反正就这一次。
pps:
太子冷笑:孤一生就结这一次婚,能随随便便应付了事么?只想吃肉没有仪式,你们未免太渣了吧?
第205章 洞房(下)
她已经饿得要晕过去了,他还要急着这个时候……洞房吗?
他的手掌紧紧地贴在她腰上,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清晰的传来,赵昔微只觉得后背都绷直了,连呼吸都忘了,只那么盯着他。
他半俯下身子,那一向冷峻威严的眉眼,忽然生出了几分灿烂明媚,如春晓之花,坦荡而赤诚地绽放在山野。
他看着她,突然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情愫淡淡升起,向来冰山一样的性子忽然注入了一抹阳光,使他忽然有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嘴角微微翘起,身子低到能贴近她的耳朵,用一种暧昧而促狭的语气,低声道:“既是身体虚弱,那就更该有我贴身照顾才是。”
赵昔微脑子“嗡”地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了。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她又羞又愤,挣扎着要起身:“我、我是说想要吃点东西!”
按在腰间的手忽然一用力,她听见他的声音低哑而有力:“别动。”
赵昔微愕然抬眸,就见他一双眸子亮得不可思议,正盯着自己胸口。
顺着他的目光,她狐疑地低头,身体顿时就像被人点了死穴一般,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腰带散落,衣领半开,那如蜜桃一样的颜色就半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她涨红着脸,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一个字也不敢发出来。
他大半个身子罩住了她,双手也放在她腰侧,在这样的姿势之下,她没有半分抵抗的能力。
她半躺在他怀里,犹如一头困在猎网里的幼兽,眸光湿漉漉的,让人心里软了一大片。李玄夜凝视着她。
她有一头极漂亮的头发,乌黑柔软,慵懒地散落在大红满池娇的枕头上。
她的皮肤细腻得过分,脖颈修长光洁,像上好的羊脂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亲近。
许是太过害羞,她的皮肤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就像碧波之中一枝初发的新荷,带着怡人的清香,娇俏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采撷。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有一种不可抑止的灼热从心口蹿出,沿着血液,传至了全身每一处。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殿外传来宾客告辞的声音。
又有宫女内侍抬东西的声音。
还有巡夜的侍卫轻轻的脚步声。
声音都很远,很轻,却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分外清晰。
赵昔微才想起,门外还有守夜的宫女。
孙嬷嬷说,会有人准备热水,让她不用担心。
当时她听了是挺放心的,现在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她的大婚之夜,门外一直有宫女守着的!
想到这,她的脸更红了:“我……”
剩下得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唇瓣忽然一凉,她咕嘟了一下,将“我想吃饭”吞进了喉咙里。
赵昔微还没有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他狠狠托住了她的腰,力气大得似乎要把她揉碎一般,迫使她不由自主地贴近了他。
她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双臂胡乱地放在他的肩上,鼻息间是他身上好闻的梅花香味,唇齿间是他温热的呼吸。
他反复碾磨着她的唇瓣,让她没有片刻的呼吸,她觉得自己如一条失水的鱼,而他是罪魁祸首,又是救命稻草。
这种矛盾的感觉不停地冲击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法思考、无法抗拒,只得顺从身体的本能,渴望他能给予自己一线生机。
他的唇一路往下,停在了她颈窝处,贴着她的耳朵,半哄半诱地问:“想吃饭,还是想吃我?”
这声音魅惑至极,如失控的魔鬼在引诱她沉沦。
她的手攀在他脖子上,身子软得像是化成了水,她想要拒绝他,可大脑却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一片空白,空白得像是她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
她微微喘息着,身体灼热得像是烙铁一样。
她没有回答,只用那双盛满了一汪春水般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
李玄夜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漾,放在腰间的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衫之中。
娇嫩滑腻的触感传来,他心底最后一丝理智决堤。
“呜……”一声呜咽,似猫儿一般的低柔。
身下人乖巧得让他心疼,又让他想放纵。
她蹙着细长的眉,眸子里起了一层水雾,但身子仍顺从地迎接着他的进攻。
李玄夜看得心尖都软了,就放轻了动作。
这样脆弱的腰肢,这样柔软的身体,就像一枝娇嫩的幽兰,禁不起太强烈的狂风骤雨。
他忍了又忍,却还是试着加重了力道。
没想到,身下人儿就像一朵蔷薇,娇艳,却坚韧,有着很强的生命力。
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撑着油纸伞,从狂风骤雨中奔来,浑身被雨水打湿,可那身姿却始终如松柏一般挺立,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屈服。
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
也许那个时候就记住了她吧。
李玄夜想着,更加用力地挺身没入了她。
到了后半夜,春夏秋冬四名宫女红着脸退下,守夜的丫鬟换成了锦绣和银宝。
虽然她们也早就有女官教导过,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可听了大半夜那猫儿一样的嘤咛之声,任谁心理素质再好,也免不了想逃跑。
银宝望着阿春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她这么紧张做什么啊,不就是守夜嘛。”
锦绣小声“嘘”了一下,严肃道:“虽说只是守夜,咱们可别忘了孙嬷嬷和明玉姐姐交代的,要时刻小心着小姐的吩咐,咱们是小姐娘家的人,知道了吗?”
“能有什么事嘛,你们就是太紧张了。”银宝不以为然,“新婚洞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锦绣忙去捂她的嘴:“嘘!这可是东宫,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寝殿内响起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在哭,却又带着几分痛快。
“不好,小姐——”银宝脸色一变,就要推门。
“要死了!”锦绣吓得手脚并用,一把就抓住了银宝往回拖:“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啊啊啊?”
银宝被拖到了石阶下面,锦绣把她按在地上,两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孙嬷嬷跟你讲的你都忘了?你这时候冲进去,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你是不是想死?”
第206章 用膳
“什么好事?!”银宝目瞪口呆,孙嬷嬷是说过要她们准备热水,可没说过小姐为什么哭啊!
“你这个榆木脑袋,蠢死你算了!”锦绣已无语至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总之,没有传唤,我们都不得擅自推门进入,否则脑袋都保不住了。”
银宝挠挠后脑勺,怎么也没想明白。
直到殿内传出一声命令:“备水。”
她才回过神来,和锦绣一起抬着热水推开了寝殿的门。
灯火通明,殿内有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息。
锦绣垂着眸子,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将锦巾用托盘装好,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银宝一心惦记着小姐的安危,就拿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床上。
这一瞟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自家小姐全身都是汗水,散落的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了额头。
那衣衫也是松松垮垮地遮在肩头,露出了大半个锁骨。
好在脸色好像挺红润的。
可除了这之外,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半靠在太子怀里半眯着眼,就连她们进来也不说话。
银宝觉得,都说天家无情,这太子殿下也太不爱惜小姐了!
赵昔微迷迷糊糊的,只听见有人在耳边喘息着喊了她的名字,又听见有人送了热水来。
她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她知道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就任由那人替自己擦洗了身体。
为什么会这么累,她闷闷地想,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睁开眼,赵昔微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
却没有看见自己熟悉的一树梅花。
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早已经不在蔷薇园,而是在东宫。
寝殿内安静而温暖,如果不是窗外的凛凛寒风,甚至让人有种身在春天的错觉。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窗棂上的雕花看了片刻,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视线忽然落在了胸前。
“啊!”她不由得低呼出声。
那深深浅浅的印子,像是落了满地的红花,鲜艳刺目。
立即有人推门进来。
是孙嬷嬷。
她看见赵昔微坐在床上,脸上又惊又羞的样子,就露出了喜上眉梢的笑脸:“恭喜太子妃。”
赵昔微慌乱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疑惑地看向了孙嬷嬷。
孙嬷嬷含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关切问道:“可还好?”
赵昔微顿时已经确定了。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就像这一整夜的记忆被抽离了一样,完全是空白的。
张了张嘴,她想把内心的疑惑问出来,可一对上孙嬷嬷那笑意盈盈的脸,就又识趣地闭上了。
这种事,孙嬷嬷怎么会知道。
孙嬷嬷见她眸光忽明忽暗,还以为她是害羞,就体贴地笑道:“奴婢现在叫宫女们进来,让她们服侍您梳洗。”
明玉就领着七八个侍女,捧着金盆热水,鱼贯而入。
赵昔微呆呆地看着她们在殿内摆开了各种器皿,心里再次哀叹一声。
光是洗个脸就这么大的排场,以后她可怎么适应下来这样繁复的礼仪。
银宝一直留意着小姐的表情,见她有些走神,就又惦记上了昨夜的事,忙捧着热水在床前跪下:“小姐,让奴婢服侍您洗脸吧。”
赵昔微看她这一脸悲愤的神色,就更加郁闷了。
掀开被子正要起床,忽然双腿一软又栽倒在了床上。
银宝吓得手中铜盆也顾不上了,忙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小姐,您还好吗?”
赵昔微面色一红,偏偏腿间这时却有一股黏腻热流涌出,身下的褥子霎时间濡湿了一片。
虽然她记不起来昨夜的事,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现在需要洗澡。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啊?”几个下人都是一脸惊讶,“您昨天夜里已经洗过了。”
“??”赵昔微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是啊,还是奴婢送来的热水呢。”银宝忙凑过来,“当时您看起来很不好,您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还没说完,明玉已沉了脸:“银宝!”
银宝一嘟嘴:“明玉姐姐。”
“你出去,今天晚上跟着我,继续学规矩,把宫规抄一百遍。”
“我……”
“抄两百遍。”
银宝不解地闭上了嘴。
赵昔微虽然也觉得明玉有些莫名其妙,却没有阻止她。
现在她在东宫,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有明玉和孙嬷嬷这样有资历、有智慧的老人帮着立威,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孙嬷嬷早已看穿了赵昔微的窘迫,便命人备好了热水,然后遣退了左右,这才扶着赵昔微起身:“奴婢来服侍您沐浴吧。”
赵昔微只觉得全身每一处都酸痛无比,一双腿软得连走路都困难,哪还顾得上推辞,只好任由孙嬷嬷替自己解下了中衣。
那白玉似的肌肤上,交错着深深浅浅的红痕,尤其是那胸口处,如雨打桃花一般,不胜娇羞。
孙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对此是一点儿异色都没有,只脸上笑容更深了一些,小心伺候着她进了浴桶,一边动作轻柔地舀了水,一边柔声道:
“奴婢送的那个箱子,里面有一些上好的药膏,一会儿奴婢为您上药可好?”
赵昔微正闭目养神,听见这话浑身一僵,忙连声拒绝:“不用,我好好休息一会子就好了。”
孙嬷嬷含笑点头,不再多说。
沐浴完,自有掌管服饰宫女捧来了新的钗裙首饰。
赵昔微坐在窗边,对镜梳妆。
今日要进宫朝见,衣服仍是等级最高的翟衣,只是款式和昨日大婚的略有不同。
宫女将早膳呈了上来。
阿春一边布菜,一边笑着道:“这是厨房特意给太子妃准备的,殿下吩咐了,说太子妃身体虚弱,务必要多吃点。”
赵昔微记得昨夜晕倒之前的事,面色一红,忙低下头去喝粥。
一碟一碟的端上来,竟然就摆满了整张食案。
就听阿春细心的介绍着:“这是琼州岛来的椰果,味道鲜美形同牛乳,却没有牛乳的腥膻,总共就只有十个,陛下自己都舍不得吃,只赏了太子和公主。”
用了羹,吃了饭,最后阿春又捧来一小盅汤:“这是为太子妃特意准备的乌鸡汤,您的身子弱,一定要仔细调理着才行。”
“……”
第207章 进宫
赵昔微无法,只得又吃了小半盅。
这期间一直没见到李玄夜。
赵昔微心里诧异,却又一想,他如果出现自己少不得又要尴尬一番,他忙起来顾不上这儿到是好事。
想什么来什么,门外就响起宫女们的声音:“殿下。”
一身寒气的李玄夜抬步进了殿内。
赵昔微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他穿了一身毛领子大氅,白色的狐狸毛如雪一般,映衬着黑底金纹的锦袍鲜亮明净,无形中更添了几分迫人的威严。
他目光在赵昔微脸上停留一瞬,然后挥了挥手,殿内伺候着的宫女立即都退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赵昔微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尚在茫然,唇角忽然一凉。
是他的手指落在唇上。
动作轻柔而熟练,在她嘴角轻轻滑过。
赵昔微不由自主地就后退了一步:“殿下您……”
还没说完,他已立即收手,只留下蜻蜓点水一般的触感仍在她的唇瓣。
赵昔微惊慌地看着他,身体的酸痛还未消失,他一个微小的亲密举动,都让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感到巨大的压力。
李玄夜低声一笑:“我又不会吃人,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吃人……
赵昔微脑海里忽然就跳出昨夜他那句“吃饭还是吃我”的戏谑之言来,脸上羞色更浓了。
更可气的是,自己后来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任由他欺负了一夜。
下次得好好注意才是,再也不能这样大意了。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地想。
下次……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顿时火烧火燎一般通红。
你都想什么呢!
竟然还想着下次!
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她就听见李玄夜半带逗弄的声音:“替你擦下嘴角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昔微半捂着脸,羞愤得恨不得立即原地消失。
李玄夜微微一笑。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在男女之事上太过拘谨。
“早上去处理了一些政务,看你睡得熟,就没惊醒你。”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看你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巳时正我们去宫里朝见陛下。”
“是。”才经过大婚之夜,再次面对着他,她的脑子一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功能,只能机械的应答。
好在李玄夜也并不为难她,只命人准备了车舆在殿外等候。
赵昔微跟在他身后出了寝殿。
天色有些阴沉,北风呼啸着穿过长廊,灌进宽大的衣袖里,赵昔微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冷噤。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才在东宫一天,竟然这点冷气也受不住了。
她正在心里暗笑自己的娇气,冰凉的手指就被人放进了一个暖和的掌心。
赵昔微下意识地就抬头去看李玄夜,却见他神色从容而坦荡,仿佛两人一直如此亲密似的,只管牵着她,大步走向门口。
两旁的宫人连忙垂下头去。
赵昔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会儿想着这样会不会让太子落下个“贪图美色”的骂名,一会儿又想着会不会给自己落下一个“红颜祸水”的帽子。
毕竟,朝堂有专门盯着太子言行的官员呢,身为一国储君,必须一言一行都要符合礼仪制度。
一路上无话,赵昔微坐在车上,看他翻阅着公文。
他低垂着头,目光专注而冷峻。
天色阴沉,车厢内光线昏暗,使得他的面容更加深邃立体。
赵昔微支着下巴,默默地看着他,那冷峻和威严的神色,和方才逗弄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一切似乎都还是那样,但一切有似乎不一样。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李玄夜有一双漂亮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如今这一双漂亮的手持着一卷公文,纯白的纸张如雪浪一般在他指尖翻飞,化作变幻迷离的银光在指缝溜走。
不是一代帝王的悉心栽培,养不出这样一身丰神如玉的风华。
没有久居高位的权力浸润,沉淀不出这样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场。
赵昔微暗暗地想,他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帝王。
“发什么呆?”似是觉察到她打量的目光,李玄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啊?没有。”赵昔微面色一红,犹如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心虚地道:“第一次拜见陛下,有点紧张。”
“哦?”李玄夜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那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怀疑她的回答,不过却仍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不必紧张,一切有我。”
“多谢殿下。”
这一次却不再是客套和疏离,是发自内心的一句感谢。
“从今以后,你无需再紧张害怕。”李玄夜深深凝望着她:“这天底下不会再有人能为难你。”
“殿下……”她不由自主地望着他,眸子清澈得如荷叶上的露珠。
十六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坚定而强势的给予她保护。
心里有一阵暖意轻轻的流过。
东宫和皇宫的距离很近,车舆很快就到了。
赵昔微跟在李玄夜身后,跨过一重重殿门,穿过一道道宫墙,沿途的宫人见到他们,皆是远远地就跪在了地上。
赵昔微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
还好,李玄夜虽然是个霸道的人,却也还是很有分寸的。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怕他又像在东宫那样牵着她的手。
要是在宫里牵手这么走一遭,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明天朝堂上会掀起如何的惊涛骇浪。
来到紫宸殿的正门,就有尚仪女官早已等候多时。
赵昔微由她们引领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跪了个遍,一番繁琐的礼仪过后,总算进到了紫宸殿。
内侍曹公公笑着向前,在地上摆了两个红色锦垫。
李玄夜和赵昔微双双在御座伏地行跪拜大礼:“儿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吧。”
听见这温和的话语,赵昔微起身,不由偷偷朝御座上瞄了一眼。
皇帝带着通天冠,身穿绛纱袍,坐在飞龙盘凤的龙椅上。
鎏金铜炉内袅袅升起淡淡的轻烟,殿内的荡漾着清雅的檀木香,让人心神逐渐放松下来。
第208章 拜见皇帝
皇帝面上带着柔和而亲切的笑,说起话来温声慢语,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如果不是穿着一身龙袍,很难让人将他与九五之尊联系起来。
这让赵昔微有些惊讶。
想不到,李玄夜这样冷的个性,其父皇却是这样平易近人。
“曹德,去把樱桃米糕端来,给太子妃尝尝。”才落座,皇帝就笑着吩咐了下去。
赵昔微忙起身道谢:“臣妾谢陛下隆恩。”
“不是什么好东西,宫里也就灵犀喜欢吃,朕看到你,就想起灵犀也是你这般的年纪……”皇帝笑容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又道:“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想穿的,都让人给曹德带句话就是,东宫没有,朕这里有。”
赵昔微就又谢了恩。
曹德已捧着一个托盘过来,笑眯眯地道:“这是御膳房才做的,太子妃请趁热吃。”
赵昔微就望了李玄夜一眼,见他浅浅一颔首,就只好小心地尝了一口。
味道果然十分好,有樱桃的酸甜,又有糯米的香软,上面还用金黄的桂花做点缀,入口便让人唇齿生香。
最惊奇的是,这樱桃糕被捏成了兔子形状,一只只晶莹剔透,摆在天青色的瓷盘里,十分精巧可爱。
赵昔微不由莞尔。
皇帝还真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本来只想吃一口以表谢恩的,可这樱桃糕的味道确实美味,赵昔微就忍不住吃了三个。
皇帝看她安静乖巧的模样,就又笑了笑,突然道:“当年沈爱卿也最喜欢吃糕点,他是江南人,喜欢甜软香糯的食物,当时朕想请他做太子太傅,这老家伙拒绝了,理由都没给朕一个。哎!你说,你外祖父若还在世,会不会后悔?”
赵昔微夹着半只樱桃糕的手指就是一顿。
前一句是对李玄夜说的,后一句是对自己说的。
沈爱卿,就是她的外祖父。
赵昔微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提及外祖父。
她对外祖父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的,从出生起娘亲就一直瞒着这一切,即使后来知道了真相,那也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名字而已。
但是直觉告诉她,皇帝肯定不是突然一时兴起就跟自己聊往事的。
只一思忖,她便敏锐地抓住了“拒绝”“后悔”二个关键词。
这么多年了,皇帝还记在心里,看来是颇有微词。
她脑子飞快的运转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想好了应对之词,恭敬地道:“这么多年了,陛下竟还记得外祖父的口味,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十分后悔。后悔走得太早,没能一直辅佐陛下。”
过去的事她不知情,外祖父是为什么拒绝皇帝的,皇帝又为什么记了这么久,这些她都无从得知了。
是以,她故意忽略了前半句,不好奇,不追问,不提及,只表达了对皇帝的忠诚。
皇帝点了点头,笑容里有了几分赞赏。
李玄夜看了赵昔微一眼,试图转移话题:“父皇您今天服药了不曾。”
皇帝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继续跟赵昔微说道:“朕现在老了,是越来越喜欢回忆往事了。朕记得,当年你娘亲也就十六七岁吧,那时候皇后也还在世,你娘亲偶尔入宫,喜欢去皇后宫里玩……”
赵昔微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但是她从李玄夜的神色可以判断出,皇帝这段话肯定没那么简单。
——很简单,如果皇帝一直在人前如此怀念皇后,那李玄夜眼底为何有些错愕?
复杂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一个人如果能获得所有人夸赞一句“仁厚善良”,那这个人要么是有大智慧,要么就是有大伪装。
而皇帝正是这种人。
在这之前,赵昔微几乎从所有人的嘴里听到的评价,都是“陛下是个仁德之君”。
但真的如此吗?
一个常年带病的皇帝,从小被太后辖制,却仍能牢牢的把持朝政,甚至还能栽培出一个出色的太子。
太后虽然有一班强硬的党羽,可到底也没能奈何皇帝,不是么?
只这短短一刻钟,她已经改变了对皇帝的第一印象。
心里有了推断,那态度就更恭敬柔顺了:“能得陛下如此敬重,皇后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是啊,朕现在常常还会梦见她,梦里她还和年少时那般的活泼可爱,只是……”皇帝忽然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李玄夜霍然站了起来:“父皇!”
“咳咳——”皇帝直咳得满脸通红,却固执地不肯让人服侍,只强撑着身体慢慢地擦拭着嘴角,看上去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李玄夜当机立断:“曹公公,呈汤药上来。”
“是。”
曹德红了眼眶,捧了托盘过来:“殿下,有劳了。”
李玄夜一手端了药碗,一手轻轻抚着皇帝的背:“父皇,您去榻上歇歇怎么样?”
皇帝仍在剧烈的咳着,还不忘摇了摇头。
李玄夜无奈,正想吩咐曹德,手上的碗却被人接住了。
他一怔,就见赵昔微已挽起衣袖,跪坐在他的身旁,平举着汤碗呈在他的面前,好让他方便服侍皇帝。
李玄夜目光闪了闪,再也没有说话,只就着赵昔微的手,用汤匙尝了一小口药,然后才又舀了一勺,递到了皇帝嘴边:“父皇,儿臣服侍您喝药。”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每一口都不忘轻轻吹了吹,生怕会烫到皇帝一样。
就连力度也是拿捏得刚刚好。
病着的人气息衰弱,喂药要是太用力,那病人一张嘴药就灌了进去,很容易呛到气管,导致病人身体更加不适。
可要是太不用力,那药就从嘴角流了出来,病着的人往往又很敏感,最是见不得自己狼狈的样子。
赵昔微常年照顾生病的娘亲,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微妙。
可让她惊讶的是,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也懂。
若不是今天亲眼看到,她根本无从相信,平时那个冷峻威严的太子,竟然有着如此体贴细心的一面。
皇帝喝完了药,终于缓过劲来,目光在李玄夜而赵昔微身上来回穿梭。
李玄夜绞干了手巾,服侍皇帝擦了脸,又漱了口。
第209章 认可
这期间,赵昔微一直捧着金盆器皿跪坐在一旁,从容平静,不言不语,看上去不像是新婚的太子妃,倒像是跟在太子身边好多年了似的。
皇帝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吩咐曹德:“去朕的书房,从那架子上把那雕了八仙的盒子拿来。”
曹德明显的一震。
李玄夜也吃惊的看向皇帝:“父皇。”
“嗯。”皇帝摆摆手,满脸是笑,“去吧,朕留着此物就是为了这一天。”
赵昔微满脸不解地等待着。
就见李玄夜笑了笑,看向她的眸子有些深邃:“也是,父皇说得有理。”
赵昔微就更忐忑了。
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他们一个个的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
不一会儿,曹德就捧着一个红漆木匣子躬身上前来:“陛下。”
皇帝接过那匣子亲手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玉佩。
他凝视着这块玉佩,然后看向赵昔微:“这是皇后之前最喜欢的玉佩,是朕大婚之日送给她的……”
他声音忽然变得严肃,“太子妃,现在朕将这玉佩赐给你,你务必要好好保管,切记不可出了一点差池。”
赵昔微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皇帝把皇后的信物赏赐给了她……
整个皇城,谁都知道皇后在皇帝心里的重要性,那这赏赐岂能是随便能接受的?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李玄夜。
李玄夜却轻轻点了点头。
赵昔微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跪在了御前,深深地伏地谢恩:“臣妾谢陛下赏赐。”
领了赏,赵昔微就又乖巧地退到了座位上。
皇帝沉吟了片刻,看向李玄夜,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昔微略一思索,便起身福了一福:“臣妾先去偏殿换衣裳。”
皇帝面上赞许之色就更加明显了:“曹德,带太子妃去偏殿喝茶。”
李玄夜微一点头,叮嘱道:“不要乱走。”
“是。”赵昔微柔声应了,然后由曹公公领着出了殿门。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殿,皇帝才笑着问李玄夜:“怎样?”
李玄夜端了茶,漫不经心撇了上面的浮沫,道:“儿臣的看法和父皇一样。”
皇帝“哦”了一声:“你怎知父皇对她是什么看法?”
李玄夜抿了一口茶,道:“您都把母后最喜欢的玉佩赏给她了,那自然对她是十分认可的。”
“哦?”皇帝挑眉。
李玄夜淡淡一笑:“父皇在她面前提及沈穆,是为了试探她是对朝政的反应;父皇又提及母后,是为了试探她对宫闱的反应。”
皇帝被儿子拆穿了伎俩,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一笑:“朕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李玄夜浅浅颔首:“是父皇信任儿臣。”
皇帝不由有些好奇:“朕比较好奇,你对这丫头是怎么个看法。”
李玄夜一愣,不知为何,脑子里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昨夜她娇羞的神色。
待反应过来,他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只抿了茶没说话。
皇帝抚掌大笑。
李玄夜放下茶盏,已是一片云淡风轻:“她很聪明,哪怕父皇的话涉及了沈家的秘密,她也能做到避重就轻,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他笑容里就有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赞赏:“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坚定的心性和聪明的头脑,儿臣倒真是有些意外。”
皇帝看着李玄夜,这孩子幼年丧母,由他养在身边,说是宠爱,其实也是压力。
他从小就得学习处理朝政、承担责任。
皇帝以前还有些担心,怕自己把太子培养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性子。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皇后在世的话,也会为太子感到高兴的吧。
皇帝这么想着,就忽然有些动容,情不自禁地道:“父皇很开心,自从你母后去世,朕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看到你们一起走进来,对着朕行跪拜大礼,朕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朕和你母后,也是这样的出双入对……”
李玄夜神色一黯,却依然温声道:“父皇不必太过挂怀,母后她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紫宸殿的台基很高,赵昔微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皇宫的风景。
红色的墙,碧绿的瓦,白玉铺路,黄金筑台。
近看飞檐斗拱,台榭参差,远看绿树环绕,清泉潺潺。
论辉煌可比日月,论光彩胜过云霞。
天空飘起了点点雪花,似飞絮一般轻轻落在屋顶,整坐宫殿便像是一位戴了纱幔的娇艳美人,有种缥缈梦幻的美丽。
北风轻轻吹过,檐角悬挂着的金色风铃,便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叮当之音,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因上次入宫迷路的事,让赵昔微心里有了戒备,是以这回她打定主意哪都不去,只在这里静静地看风景。
然而因为太过清静,便听见了下面的宫道上,有个又低又怒的声音。
“要钱?耽误了这半日,你还想要钱?我跟你说了天亮前必须送到,你这都中午了,如今我们主子已经用不上了,这些你自个拿回去用吧!”
骂人的是一身宫女打扮的女子,她的面前跪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
“求求姑奶奶,您行行好,为了这一筐松香,我忙活了两个月,又把攒了半年的三两银子全部使了出去的,我家里还有病着的公婆,如今丈夫也等着用药,一家子老小都等着这钱救命……雪柳姑娘,求您开开恩吧!”
妇人看上去十分焦急又惶恐,一双手却是牢牢地抓住明月的衣角:“求求您了,小的全家就靠这三两银子救命了。”
叫雪柳的宫女气焰颇为嚣张,一脚就踹了过去:“无知蠢妇,在宫里也敢这么放肆,你再敢拉拉扯扯,就让人砍了你的手!”
妇人被踹得身子一歪就瘫在了地上。
雪柳冷冷“哼”了一声,提起放在旁边的竹筐就要走。
“我……”妇人才从地上爬起来,立时不要命了似的扑过来,一把抢住了竹筐:“不,这是我用银子买来的,你没给钱不能带走!”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又听见“砰”地一声,然后“哗啦啦”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地上,接着那妇人就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