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线索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又听见“砰”地一声,然后“哗啦啦”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地上,接着那妇人就没了声音。
赵昔微皱眉一看,就见那妇人的脸,被雪柳狠狠的踩在脚下。
而那个有些发旧的竹筐在地上滚了几滚,里面装着的黄灿灿的松香,如琥珀珍珠一般散了一地。
这条宫道比较偏僻,闹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个人过来。
赵昔微看不过去,却也不敢贸然插手。
这里是皇宫,而她对皇宫的了解甚至还不如一个宫女,更不清楚这宫女是什么来头,而这妇人又是什么来头。
不过,即使再跋扈的宫女,也只是个宫女。
所以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平,只想着那雪柳能适可而止。
却没想到,这雪柳竟然真是个胆大包天的,那踩在妇人脸上的脚不仅没有收回去,甚至还故意加重了力道,反复地碾压着。
那妇人的脸贴在地上,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变了形,一双手啰嗦着也不敢去反抗,只低声地求饶着,连救命都不敢喊一句。
赵昔微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那妇人的身体越来越僵,手指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再也忍不住,出声斥道:“放了她!”
雪柳正得意洋洋地享受着把人踩在脚底的乐趣,听见这声音身子就是一惊,忙抬头朝楼上看了过来。
这天色本就暗沉,加上又飘着雪花,而赵昔微站的位置又高,不便于雪柳看清楚。
她仰着脖子,只看见对面栏杆旁站着朦朦胧胧的一条青色人影。
宫里的妃嫔都爱打扮,就想着能得皇帝多看一眼,谁不是穿得千娇百媚的跟花朵儿似的?
何曾见过穿着这么低调颜色的女子?
雪柳想都没想,就默认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冷冷一哼,只换了一只脚,继续碾压着妇人的脸。
直到头顶忽然飘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要出人命了,你还不放开她?”
“多管闲事!”雪柳顺口就骂了一句,却突然觉得四周一阵冷意,猛然抬头,就见楼上的那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面前。
细雪纷飞,天色迷蒙,而她一身青衣,到了近前雪柳才看清楚,这是极其精致的面料,上面绣着的花纹也是从没见过的款式。
她站在自己面前,衣裙上的珠玉随风晃荡,风采凛凛,宛如神仙妃子一般,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雪柳鬼使神差地就挪开了自己的脚。
那名妇人连滚带爬的从地上坐起,一抬头看见赵昔微,就是一怔。
赵昔微看她这神色,就有些莫名其妙。
正想问话,那妇人忽然就跪拜了下去:“是您!”
赵昔微就更加疑惑了:“你认识我?”
妇人抬起头来,望着赵昔微:“您忘了,上回在得月楼,我我接过您的车啊。”
赵昔微一下子还真没想起来。
妇人越发惶恐,眼巴巴地看着赵昔微:“您忘了吗?那天下雨,您还说叫我别跪了,您自己下车就行,赵小姐,您真的是个好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德!”
一旁的雪柳就嗤笑了一声。
她还以为是谁,不过是不知道谁家的一个小姐,也敢在宫里充什么主子?
赵昔微听见这刺耳的笑声,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把一个小小宫女放在眼里。
只看了妇人几眼,就想起那日大雨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仆妇跪在车前,笑道:“哦,我想起来了,只是一下子没认出来。”
一蹙眉,看见那地上散落的松香,就又多问了一句:“你不是在酒楼当差吗?怎么入宫来了?”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眼角突然涌现了一片泪花:“回小姐的话,此事说来话长。”
赵昔微听出她似乎另有什么隐情,便温声道:“你慢慢说,我且听听。”
妇人连连点头,如临死前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身子往赵昔微脚边挪了挪,又忍住了泪水,堆起一个讨好的笑,乖顺地道:“小的名叫黄四娘,本来是在酒楼当差赚点铜板补贴家用,可前些日子我家里男人受了伤无法干活……”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去,“家里公公婆婆也病着,还有个不会走路的娃儿,我为了生计就谋了个差事,去山上采松香熬松脂。我听说宫里的贵人最喜欢这个,说是可以让衣服永不褪色……”
赵昔微打断她,问:“你一个农妇,是怎么得到到宫里的差事呢?”
黄四娘就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料到赵昔微会奇怪这个问题。
而赵昔微问这个问题,本来也没什么目的,只是她习惯性的思维所致——看待问题她习惯性的去抓取那些不合理的点,而不是跟着别人的诉说被牵着跑。
“这……这……”黄四娘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雪柳就忍不住讥讽了一声:“刚才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就结巴了?哼,要不是托了常公公的福,我们能搭理你?”
赵昔微一愣。
常公公……
她脑子里立即就想起了那张倨傲又阴森的笑脸。
这人不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么?
难道说这黄四娘也和太后扯上了什么关系。
赵昔微突然就有些后悔。
自从王范在赵府那么一闹,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想再跟姓王的有任何瓜葛,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算了,已经替黄四娘解了围,也没什么好追问的了。
打定主意,她正想离去,却听见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男人经了火灾快被烧死了。”
赵昔微满脸错愕:“你说什么?”
黄四娘猛地抓住雪柳的衣袖,着哀求道:“雪柳姑娘,您别说了,叫我男人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雪柳不耐烦的一甩手,嫌恶地道:“那不是你自个犯贱么?他都残废了你图什么?宫里的差事也当不好,你不烦我看着都烦了,还想要钱,给你钱还不是填男人的无底洞了,贱妇!”
“我,我……”黄四娘面色凄惨,不敢辩驳。
赵昔微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凝滞了,沉声问道:“你男人、经了火灾、快死了?”
“赵小姐,您,我,这……”黄四娘支支吾吾着,没有回答。
第211章 你是哪个宫里的?
“赵小姐,您,我,这……”黄四娘支支吾吾着,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黄四娘越是回避,赵昔微就越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猜测的内容得到证实。
赵昔微扶着她起身,目光尽量平和地看着她:“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黄四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嗫嚅道:“不是我不告诉小姐,而是我男人不让往外说……”
赵昔微一颗心猛地就是往下一坠。
那边雪柳又冷嘲热讽地道:“你既然不好意思说,那我便来替你说。你家男人前不久遭了火灾,全身没一块好肉了,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是王小侯爷看你男人可怜,才让常公公赏了你这个肥差。谁料你竟不知道珍惜,天天误了贵人的时辰,还敢问我要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呢!”
王小侯爷,王范……
常公公……
赵昔微目光忽然一冷,声音也肃然了几分:“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黄四娘正惨白着脸,听见这声音如梦初醒,忙回道:“他叫邓福来。”
邓福来!
赵昔微只觉得一股气血就涌了上来。
当日事发,赵府就派了人去搜查邓福来。
可是他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一直找不到的罪魁祸首,竟然就这么有了线索!
黄四娘看见赵昔微的表情突然变得冷峻,甚至还隐隐含着几分怒火,心里顿生惧意,噗通一下就跪在赵昔微面前,将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昔微听着她呜呜咽咽的悲惨哭诉,却只静静地站在风中,落在黄四娘身上的眼神,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雪下得更大了一些,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白皙的面容上,然后一点一点的融化,由毛孔钻进了身体,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如坠冰窟的冷。
仇人的妻子就跪在面前,可她却无法下手。
因为她需要拿到确凿的证据,一个可以打击到太后党羽的证据。
理智告诉她不能现在发作。
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雪柳,和跪在地上意外背负了罪恶的黄四娘,两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们都齐齐地看着赵昔微。
看她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还有那眼中掩饰不住的冷酷。
两人一个幸灾乐祸,一个惶恐不安。
直到她们又看见赵昔微的表情,缓缓归为了平静。
黄四娘松了一口气:“今日多谢赵小姐,您是我的恩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赵昔微点了点头,风平浪静地道:“看你这话说得,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
笑了笑,亲自扶了黄四娘起身,缓缓地道:“你要是真的想报恩,就帮我绣一块手帕好了,要金丝线的那种。因我最近特别喜欢这样的金丝绣,却没见过这样的花样子,自己又不会,不知道黄四娘你可能答应我?”
黄四娘点头如捣蒜:“可以啊,我一定给您绣一块!我晚上回去就张罗着给您准备,最迟明后天就给您绣好!”
“嗯,有劳你了。”赵昔微浅浅一笑,“就绣百花穿蝶的样子吧,花要蔷薇花,芍药也行,颜色鲜艳一点的就好。嗯……”她又一思索,“你把地址给我,后天晚上,我让人去你家里取。不知道十两银子够不够?”
黄四娘又跪了下去:“小姐,您是个好人,这是我应该报答您的,怎么能收钱呢。”
赵昔微却坚持要给:“这金丝绣是贵重的东西,你就是去采买丝线都得要五六两银子,加上你还得付出时间和绣工,这是你应得的。”
“那、那就多谢小姐了,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小姐。”黄四娘已感动得泪水盈眶。
雪柳在旁边看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块金丝绣的帕子都要巴巴的求人,太后昨儿才赏了自家主子一匹呢,那金光闪闪的,跟天上的星子一样,真是漂亮极了。
不过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姐,也配得上么。
赵昔微把黄四娘安抚好,眼角一瞥,就看见了雪柳不屑的神色,却也不生气,只微笑问道:“你哪个宫里的?”
雪柳一愣,接着便是有怒气闪过眸子,没好气的道:“你多管闲事,我也不追究了,还要问我是哪个宫里的,难道想和我主子告状吗?”
赵昔微笑了笑,这笑容说不上可怕,甚至还有些温和,却让雪柳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家的小姐,这可是皇宫,你可不要放肆。”
“我哪里放肆了?”赵昔微轻轻挑眉,“不就是问问你哪个宫里当差,回头——”
话还没说完,却听身后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她是本婕妤的人,你待怎样?”
赵昔微循着这声音回头看过去,就见一名女子从花架后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晚霞一般艳丽的紫粉色长裙,虽然款式和颜色都极夺目,但是细看面料并不精致。
云髻上插着几朵灿烂的紫薇花,即使是柳眉倒竖的样子,也透着一种娇媚动人的风韵。
她的腰肢极为纤细,细到赵昔微觉得,若是这风雪再大一点,怕是都要把她吹跑了。
不过宫里不缺美人,最让赵昔微注意的不是她的姿容身材,而是她的眼睛。
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乌溜溜的,水汪汪的,像是成熟的葡萄,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即使是盛怒之下,那双眸子还是顾盼生辉,璀璨流光。
这种单靠一个眼神就能征服众人的美,是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生生的练出来的。
即使赵昔微身为女子,也不由自主的被这样一双眼睛吸引住了。
见赵昔微打量着自己,那婕妤就更为火大了:“见了本婕妤,为何还不跪下行礼!”
赵昔微就挑了挑眉。
她今天穿的是翟衣,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太子妃、王妃能穿。
黄四娘一个农妇不认识就算了,雪柳一个宫女也不认识?
最奇怪的是,出来一个什么婕妤,也认不出来?
难道是故意为之?
第212章 给我掌她的嘴!
赵昔微却是真想多了,这婕妤是真没有见过礼服。
婕妤姓方,本是一介舞姬,因为舞姿动人被选入宫中,谁知天意弄人,入宫没半年,皇后薨逝了。
皇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批新选上来的秀女就再也没机会得见天颜。
方婕妤在宫里苦熬了十几年,加上主殿住着的是惯会找茬的贤妃,出身卑微的她自然是什么苦头都尝了个遍。
人在强者那受到的委屈,就必须要找一个比自己更弱势的发泄。
于是时间蹉跎,当年身轻腰软的舞姬,活活成了一个心性扭曲的深宫怨妇。
本想着这样自暴自弃的了此一生算了,哪料到命运就是这样的让人意想不到。
前几日,方婕妤突然得到了陛下召见。
虽然没能侍寝,只是舞一曲,可这已足够轰动整个后宫了。
——这么些年来,除了那个赵淑妃,皇帝就没兴趣再对哪个妃嫔多看一眼。突然召见了方婕妤,可不就代表皇帝心里是有她的位置么?
太后听说后,还特意让人送了赏赐过来,比如那上好的金丝绣,还有那新鲜的松香脂。
把正殿的贤妃气得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子。
方婕妤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那干枯的心一夜之间再次复活,争宠献媚的想法也蓬勃生长了起来。
她要搏一搏!
只要能成功侍寝,怀上个龙种,就再也不用受人欺辱了!
方婕妤才立了这誓言,就遇到了赵昔微。
听雪柳说是不知道谁家的小姐?
呵。
方婕妤就露出了一抹轻蔑笑意,这也太不长眼了,这妃嫔住所,也是随便一个小姐能闯入的吗?
再一看,这小姐只挑眉看着自己,立即就火冒三丈:“雪柳!给我掌她的嘴!”
“我看你是活腻了。”赵昔微一点都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轻轻地说了七个字。
雪柳才撸起衣袖,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多年为奴的直觉,让她觉得,面前这个赵小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到底哪里不简单,她又说不上来。
毕竟她跟在不受宠的方婕妤身边,少有接触什么贵人的机会……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没得为了一个虚礼闹得人仰马翻。”赵昔微心里藏着事,也懒得再跟一个粗俗无礼的小婕妤计较。
拂了拂衣袖,她决定还是回去好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婕妤好自为之。”
方婕妤听了,顿时觉得火上浇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蹦出来几个字:“就当没发生过?”
“那不然呢?”赵昔微站定,好笑地看着她,“难道婕妤要跟自己过不去?”
方婕妤怒火中烧,她在宫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冷眼,如今得宠了还得看人脸色不成!
蹭蹭蹭的几步就冲到赵昔微近前来,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落下去:“哪里来的贱婢,竟敢如此放肆!”
“啪!”响亮的耳光震得人耳朵发麻。
方婕妤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闪,接着就有一浓浓的血腥味从嘴里冒出来。
这一掌来得毫无预兆,来得太干脆利落,以至于她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才确认了一件事:
她,被打了。
赵昔微也是满脸错愕,在看到对面的人时,瞳孔骤然一缩:“贤妃娘娘?”
贤妃却没空寒暄,扬手又是一巴掌落在方婕妤的脸上:“不长眼睛的贱人,你刚刚叫谁给你下跪?”
方婕妤愣愣地看着贤妃,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长期被贤妃压制着,那卑微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她一下子所有的嚣张气焰全灭了,只捂着脸站在原地。
贤妃一掌又甩了下去:“本宫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方婕妤又气又恨,她不敢对贤妃不敬,可对赵昔微却还是敢的,双眼通红地瞪向了赵昔微。
赵昔微索性抱着双臂站在了一旁,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她心里明白得很,贤妃出手教训婕妤,并不是为了给她出气。
恰恰相反,是为了给她难看。
赵昔微只觉得很好笑。
你住皇宫,我住东宫,井水不犯河水,又没有利益纠葛,何必要置这个气呢?
不过她也不想去劝,反正这个婕妤也挺讨厌的,让贤妃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也行,只要能出气,管它是什么法子呢?
方婕妤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肿了起来:“你凭什么打我?就算你是四妃之一,也不能随便打我!”
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更何况方婕妤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想到自己才得了宠,那气性就更大了:“你为了一个贱婢,竟然动手打我,你,你等着,我定要禀报陛下……”
“禀报陛下?”贤妃简直要气笑了,她反问道:“你跟陛下禀报什么?禀报你对太子妃不敬、逼着太子妃给你下跪?还是禀报本宫不该出手管教你?”
“太……太子妃?”方婕妤张大的嘴巴,这下再也合不拢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所谓的赵小姐,竟然是太子妃!
她愣了一愣,忽然身子就是一颤。
这么久了,她终于想起赵昔微那句话:“我看你是活腻了。”
听说陛下最是宠爱太子的,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婕妤,现在冲撞了太子妃……
越想就越是心尖都在颤抖,那双美丽乌黑的眸子盈满了泪水,不甘却绝望地道:“贤妃娘娘教训得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贤妃对上这双眼睛心里就直冒火。
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这眼神还跟狐媚似的勾人!
难怪陛下能得突然召见,必是被这双眼睛迷惑了!
她冷冷一笑,一脚就踹向了方婕妤:“贱人,知道错了还不跪下!”
赵昔微疑惑地看向了贤妃。
难道贤妃的意思是,让婕妤给自己下跪?
她虽然是太子妃,但婕妤再怎么样也是皇帝的妃嫔。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别说是皇帝的妃嫔,就是皇帝身边的宫女,也不能随便轻慢的。
现在,贤妃让婕妤对自己下跪,那岂不是要坐实了她一个忤逆不孝的帽子?
第213意 一箭三雕的戏码
赵昔微还没说话,方婕妤已尖声叫了起来:“我给她下跪?我可是陛下的妃嫔!”
贤妃打也打够了,戏也演够了,此时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错,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方婕妤,道:“陛下的妃嫔,入宫十五载,只见过陛下一次的那种吗?”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方婕妤气得牙齿打颤。
“妹妹你啊就是不乖巧。”看到方婕妤愤恨交加,贤妃心情就更好了,温柔地道:“姐姐看你实在是太惨了,就提点提点你一下吧。”
方婕妤睁大了眼睛。
贤妃弯下腰来,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方婕妤:“——姐姐告诉你吧,这太子妃,可是太子亲自向陛下请旨才求得的。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方婕妤就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赵昔微,惨白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死灰一样恐怖。
贤妃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赵昔微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不察觉的嫉妒:“刚刚你口口声声称太子妃为赵小姐,那你知道是哪个赵家吗?看你出身乐坊也不懂,我就告诉你了吧,是淑妃的娘家,你明白了?”
“淑妃……”方婕妤颤抖了起来。
淑妃是现在整个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啊,和淑妃得到的宠爱比起来,自己只被皇帝召见了一次,根本算不得什么。
贤妃笑道:“妹妹要是个聪明的,就赶紧给太子妃跪下认错,否则事情让太子知道了,从今以后你就只有冷宫坐到死的命了。别怪我危言耸听,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雪柳早就吓得瘫在了地上。
此时她猛然回过神来。
贤妃说得不错,自家主子只不过一个小小婕妤,怎么能得罪太子妃!
方婕妤不想活,可她想活!
方婕妤要面子,可她不要!
比起性命,下跪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勇气,她忽然就冲了上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赵昔微脚下:“此事都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愿意领受责罚,请太子妃饶奴婢一条小命!”
赵昔微心里直骂蠢货。
难道看不出来吗?她根本就没想再计较下去,是贤妃故意借题发挥挑起事端。
事情闹到皇帝面前,不管是她还是方婕妤,都没有好果子吃。
一个是嫁进来不过一天的太子妃,一个是才被皇帝注意的小婕妤。
两个人其实都是根基不稳。
赵昔微心里很清楚,事情闹大了即使皇帝不责罚她,恐怕心里也会有看法。
到时候御史台那群言官噼里啪啦一顿骂,太子在朝中的声誉必然受损,对自己才建立起来的好感怕是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个一箭三雕的戏码。
这个贤妃,还真是一点都不贤。
赵昔微心里冷笑一声,已经有了决断。
雪柳壮着胆子看向赵昔微,脸上有泪水掉了下来:“太子妃,请您责罚。”
她现在是一千个一万个祈求,只要太子妃肯打自己一巴掌,或者是踢自己一脚,她都觉得自己人生圆满死也瞑目了。
赵昔微岂能看不懂她的意思?
也好,既然她已经站出来当这个炮灰了,就成全她吧。
事已至此,只有把戏做足了,才能让贤妃心满意足、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点点头,然后笑着看向贤妃:“娘娘,婕妤虽然有错,却是无心之失,我看倒是情有可原。然而这刁奴惹是生非,着实可恶,要没有她挑拨离间,也不会让婕妤闹出了这么一场笑话——”
她微笑看向泪水涟涟的雪柳:“既然贤妃娘娘想为我撑腰,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娘娘,不如把雪柳交给我发落,可好?”
贤妃目光一动,看着赵昔微的眼神就有些深幽。
宫里不缺美人,但是却很少有聪明的人,貌美又聪明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这丫头,看着年纪轻轻的,想不到,心思之通透、头脑之机敏,竟然赛过了不少宫里的老人。
“不过是个宫女而已,你想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意见。”贤妃笑了笑,“太子妃开心就好。”
赵昔微就颔首一礼,看向雪柳:“就罚你好好跪着吧,跪够三个时辰。”声音听起来很是颐指气使,十足的恃宠而骄。
雪柳感动得简直要磕头了:“奴婢谢太子妃大恩大德!”
只是罚她跪三个时辰,最多也就是到半夜而已。
事情闹得这么大,可她不仅留下了一条小命,甚至皮肉之伤都给免了。
这不是大恩大德是什么?
赵昔微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雪柳还算是个有脑子的。
可才吐出的半口气就又噎在了喉咙口。
方婕妤愤怒异常:“雪柳是我的宫女,自有我来管教,轮得到你来罚?”
赵昔微蹙眉,这个蠢货,还有完没完?
算了,不跟蠢货浪费时间。
“是的,我就是罚了。”她说完,就伸手一指雪柳:“你,去那廊下好好跪着。”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方婕妤气得嘴巴都歪了,贤妃欺负她也算了,现在连太子妃也欺负她?
赵昔微几乎要被她蠢得翻白眼了。
不得不说,对于蠢货,不受宠,绝对是一种幸运。
雪柳急得满头是汗,忙对自家主子道:“婕妤,太子妃只是罚奴婢下跪而已,奴婢……”
话还没说完,方婕妤已气得七窍生烟,一脚就踢了过去:“你这个狗奴才,人家还没给你骨头呢,就急着摇尾巴了!”
贤妃脸色就是一沉,正要呵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身为后宫妃嫔,这般粗俗,成何体统?”
听见这声音,赵昔微心里咯噔就是一跳。
惊愕地转头,就见花架下站着一个女人。
头插凤簪,身穿紫衣,脸颊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红晕。
正是太后。
说话的是她身旁的内侍,常公公
看着这两个人,赵昔微叫苦不迭。
太后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人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赵昔微忙屈膝福了一福:“回禀太后,是这宫女不小心说错了话……”
太后却不等她说完,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看向贤妃:“怎么回事?”
第214章 臣妾冤枉
贤妃就向前扶了太后的手,一脸贤惠淑德的模样:“回禀太后,是方婕妤和手下的奴才冲撞了太子妃,太子妃就想要小小的惩戒一下。”
赵昔微暗叫不好。
果然,太后的太阳穴跳了跳,只用眼角瞥了瞥赵昔微:“太子妃?哦,哀家忘了,你现在是太子妃了。不过,你可别忘了,方婕妤是皇帝的人——”
冷冷哼了一声,“虽说宫里没有皇后,可哀家还没死,这后宫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太子妃来管教吧?”
“太后娘娘——”
赵昔微才开口,贤妃却笑盈盈地抢先道:“您冤枉太子妃了,是方婕妤出言不逊逼着太子妃下跪在先的。”
“臣妾冤枉!”方婕妤一把扑了过来,在太后脚边跪下,扬起红肿不堪的脸颊,哭着道:“臣妾没认出来太子妃,不是有意的……”
太后目光就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眼底浮现一丝寒光。
这鞋子是御绣坊上百名宫女,用金丝线穿了珍珠,绣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得了这么一双。
方婕妤这一扑,带起地上的尘土就落在了鞋尖上。
太后眯起了狭长的凤眼,却并没有立即发作。
一个小小婕妤,还不值得她浪费一个眼神。
可她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逃过常公公的眼睛,他一抬脚,就把方婕妤踹得滚到了一边:“不长眼睛的东西,太后面前有你哭哭啼啼的份吗?惊扰了凤体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
“臣妾冤枉……”方婕妤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泪水却不敢掉下来。
深宫十余载,她一直困在那牢笼一样的寝宫。
虽说主殿的贤妃时常会给自己气受,可因为她实在是太渺小了,太平庸了,再加年纪也三十了,这些人欺压归欺压,倒也没有真正把她当成仇敌放在眼里过。
她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后宫争斗是什么样。
是以,她觉得自己并不是有意的,所以就一定能向太后解释清楚的。
“太后,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仰头望着太后,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睛里有莹莹的泪光在流转,似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阵阵光芒。
“这双眼睛。”太后盯着跪在面前的方婕妤,突然说了一句,“哀家看着烦。”
“是,奴婢明白。”常公公阴恻恻一笑,一把抓住方婕妤的衣领。
方婕妤张了张嘴,一团破布就塞进了嘴巴,所有喊冤的声音就变成了呜呜的哭声,再也没有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常公公就像拎着一只破碎的玩偶,把方婕妤拎出了宫门。
赵昔微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就是一沉。
深宫似海,不受宠的女人,活得比奴才还贱。
希望经过这个教训,方婕妤能明白这个残酷的道理吧。
没了方婕妤呜呜咽咽的哭诉,四周安静了不少。
太后笑了笑,脸上浮现了一抹愉悦:“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方婕妤没认出来太子妃,又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值得闹这么大?”
太后的话分明是冲着赵昔微说的,可眼神却半个都不曾落在她的身上。
倒是贤妃笑容十分和善:“您也别怪太子妃,她年纪小,又才和太子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少不得还有几分天真脾性。”
自从太后一出现,贤妃就拿出了端庄贤良的款儿来,脸上再也不见方才的狠厉。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明里暗里的递刀子。
赵昔微很快就想起了一件事:她记得,贤妃是无子而封妃的。
现在看来,贤妃能得这种特殊照顾,并非是因为皇帝宠爱,而是因为找到了太后这个靠山。
在这一瞬间,她也就明白了贤妃为什么要挑事了——说白了,贤妃就是太后的一枚棋子。
所以,今天不论她如何占理,不论她如何恭顺,太后都不会放过她。
方婕妤被拖出去了,那现在被处置的人就是她了。
既然如此,她还沉默退让做什么?
赵昔微淡淡一笑,顺着贤妃的话就往下接:“多谢太后和贤妃娘娘提点,不过,容臣妾先申辩两点。第一,方婕妤没认出来臣妾的身份,臣妾并没有和方婕妤计较,甚至臣妾还说过,此事就当没发生过,是方婕妤不依不饶才闹得这么大。”
“第二,臣妾并未想要责罚方婕妤,方婕妤到底是陛下身边服侍的人,臣妾就算再天真不懂事,也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退一万步讲,若是臣妾果真受了委屈,自然有太子殿下为臣妾出面做主,臣妾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和方婕妤过不去。”
说完,就退到了一边。
态度不卑不亢,表情也没有任何慌张害怕。
对于看自己不爽的人,赵昔微从来不去主动招惹。
但是,也不代表她会无条件献媚讨好——那样不仅仅换不来对方的怜悯,反而会让对方更加看不起你,更加肆无忌惮地的伤害你,直到把你踩在脚底永世不得翻身。
她才不要做这样的可怜虫。
“自有太子为你做主?”太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赵昔微脸上,却是冷冷的,如刀锋毒箭一般,下一刻就要刺穿对方的眼睛。
旁边跪着的雪柳就是一哆嗦。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昔微。
她迎着太后的目光,声音清和得如一缕晨风:“夫妻本为一体,若臣妾受了委屈,太子作为丈夫自然是要替臣妾做主的。”
太后脸部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半晌才冷冷吐出几个字:“你很自信。”
赵昔微浅浅一笑,语气平和地道:“臣妾不是对自己自信,而是对太子殿下自信。”
这话说出来,就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了。
不过赵昔微却不在乎了。
反正太后不会放过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她拿捏出贤良淑德的款儿,做足了谦卑柔顺的姿态,太后还不是要照样找茬?
贤妃的笑就是一僵。
就连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雪柳和黄四娘,也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看了一下赵昔微。
太子妃是不是也太大胆了点?
黄四娘一颗心揪得紧紧地,事情全因自己而起,要不是为了帮自己说话,太子妃又怎么会被太后刁难呢?
第215章 你很自信
她在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如果太子妃这回能平安无事,她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就是折上十年寿命也再所不惜。
可是她们担忧的一切并没有到来。
太后那冷冷的目光渐渐地收了回去,那眼底的怒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子妃所言极是,倒是哀家小瞧了你。”
她有些慵懒地揉了揉腰:“太子妃婚后首次进宫,哀家这个做太婆婆的,也不能慢待了孙媳妇。”语气重重的咬在“孙媳妇”三个字上。
太后亲自向赵昔微伸出了手掌:“正好哀家那里有新得的葡萄酒,太子妃不如一起去尝尝?”
赵昔微望着太后的手掌,五个手指上,都戴着用珍珠翡翠装饰的指甲套,却没有任何美感,只给人一种白骨镶金的阴森恐怖。
太后的手这么伸着,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如果不拒绝,到了太后宫里,那岂不是让人瓮中捉鳖吗?
只一瞬间,她就做出了决断。
“臣妾本应和太子一起去拜见太后的,只是太子现在正和陛下在商谈政事,臣妾若是撇下太子独自前往太后宫中,恐怕于礼制不符。”
既然非要她去,那她就拉上李玄夜一起去。
太后虽然大权在握,可李玄夜也并不是个任由她拿捏的傀儡——不说碾压太后,分庭抗礼的实力肯定是有的。
赵昔微不是什么圣人,她这辈子所求的,一直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不受人欺压、不受人伤害,自由自在的活着。
嫁给太子殿下,就是为了能寻找一个靠山。
现在,她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面对强势的太后,随时都有被踩死的危险。
所以,她连想都没想,就毫不客气、毫不做作地,把李玄夜搬出来了。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借用的力量。
不得不说,李玄夜真是一张万能的牌。
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李玄夜个性强势,而且他既是嫡又是长,在宗法上有着天然的优势,所以行使朝政大权就更加顺畅无阻。
就比如,太后如果想弹劾赵子仪,还得想方设法通过御史台,去抓住赵子仪有个私生女的把柄才行。
稍微一越界,那一干子老臣便会出来喋喋不休,说什么牝鸡司晨、妇人干政。光是这帮酸腐言官就能让她气血翻涌。
而太子如果想对付太后则简单易行多了。
他直接写一道参奏本子,就能让皇帝点头。
——就像上次王范犯了点事,不过是调戏几句女人而已,太子就雷厉风行,把一群校尉给剪除得干干净净,没几天宫门卫、巡守营就全换上了他的人。
当然,太后手里握着大魏的军权和国库,所以太子也不能真正拿她怎么着。
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太后和太子目前是谁也无法扳倒谁的情况。
太后虽然手里有王牌,却很难打出来:除非她想造反。
她也不是头脑冲动的小年轻,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赵昔微就和太子斗个你死我活。
太后想明白了这层利益关系,那不悦的情绪就也褪了个干净。
贤妃看得明白,几乎是在太后收手的一瞬间,就顺势托住了太后的手腕,一切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么的水到渠成:“太后偏心,那葡萄酒总共就只有一瓶,连臣妾都喝不到。”
“瞧你这张嘴,哀家还能少了你的不成?”太后就是哈哈一笑,一场尴尬就这么化解了。
赵昔微从善如流地屈膝一福:“臣妾恭送太后。”
“急什么?”太后就又是一笑,十分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容易进宫一次,哀家有份礼物要赏你。”
赵昔微一愣。
就见常公公捧着一个红漆的盒子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抹诡异且阴森的笑容,让人毫不犹豫的就能断定,这是一份不怀好意的大礼。
天色阴沉,北风哀嚎,乌云遮天蔽日,雪花横冲直撞。
整座皇宫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和色彩,如一座白骨森森的黑色坟墓,里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冤魂野鬼。
赵昔微突然就觉得手指很冷很僵,毫无预兆的就想起了李玄夜温暖的手掌。
真是奇怪,嫁人才一天的时间,她怎么就越来越娇气了。
想当初风霜雨雪,她连一件保暖的棉衣都没有,还不是上山下河,满山遍野的追着猎物跑,手指冻得生了疮,也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砍柴烧火洗衣服。
现在这一点点冷风都受不住了,竟然开始贪恋李玄夜的温暖。
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弱不禁风的娇花一朵?
就又想起了那张冷峻威严的脸。
有这样一个靠山,偶尔做一下小娇花也挺好。
赵昔微天马行空的想,看着常公公走到了自己面前。
“请太子妃受礼。”常公公连弯腰都不弯一下,十分倨傲。
赵昔微的视线就落在了那红色的盒子上。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盒子,没有花纹,没有装饰,除了红得如血一样的漆,什么都没有。
但却莫名给人很诡异恐怖的感觉。
她迟疑着,心里在猜测种种可能。
难道是暗器?
不太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把太子妃杀了,这绝对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太后就是再讨厌她,也不至于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
难道是毒药?
也不太可能,要赐毒酒,也得编造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
别说她并没有做错事,就算做错事,也自有太子来裁决。
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礼物?
有王范拿着红肚兜去赵府闹事的前车之鉴,很难让她对王家的家风有什么好的印象——她有理由怀疑,太后肯定也做得出这种事来。
不过,现在她已经是太子妃,若是想要拿这种花头来为难她,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毕竟传出去,首先丢的是太后的脸、皇家的脸。
她心里定了定,常公公已有些不耐烦,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太子妃,这份大礼可是太后特意为您定制的,皇宫上下,还没有谁有这样的先例。”
赵昔微狐疑地看向了太后。
太后就笑了笑:“方婕妤目中无人,以至于太子妃受了委屈,哀家自然是要补偿你一下的。”
第216章 太后的大礼
风雪骤然转急。
赵昔微穿的翟衣衣袖宽大,寒风像毒蛇一样往身体里钻,在她细腻光滑的肌肤上噬咬纠缠,饶是她精神上不肯服输,也抑制不住这种是身体上的不适。
天光昏暗惨淡,一只乌鸦凄厉尖叫着扑腾飞上宫阙。
赵昔微看着面前那只盒子,上面深红色的漆,如流动的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不知是不是她过于敏感,她甚至恍惚有闻到了腥甜温热的气息。
寒风、飞雪、黑天、乌鸦,这一切一切,都让人如同置身阴森地狱。
赵昔微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冷颤。
这可是太后的赏赐。
她如果接受呢,谁知道里面是什么?
虽然觉得太后现在对自己下手不是最好的时机,可谁能保证太后一定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呢?
万一是里面装着的,真是暗器是毒药,她怎么办?
可她如果不接受,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她也一样没得好果子吃——太后赏她一杯毒酒也不是没可能。
常公公尖细的声音如鬼魔一般幽幽响起:“太子妃,这可是太后赏赐给你的好东西。咱家提醒你一句,这宝贝你带回去了,须得沐浴焚香仔细供奉着,切不可轻慢分毫,否则这宝贝可就失去了灵气,你说是不是?”
赵昔微在一瞬间清醒过来,道:“常公公所言极是,臣妾有心领受太后赏赐,只是今日身子不太方便,又不曾携带侍女同行,若臣妾不顾体统直接触碰宝物,反倒是对太后的不孝了。”
她灵机一动,钻了常公公这段话中的空子。
既然是如此宝贵的礼物,需要“沐浴焚香仔细供奉”,那她月信来了,还怎么去接那盒子呢?
——毕竟,太后不是普通的长辈,是代表了皇家体面的。
“这……”常公公被她噎住了,目光一转,就落在了旁边的雪柳身上,阴恻恻笑道:“既然太子妃不方便,可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侍女吗?”
说完又看向太后:“奴婢觉得,让这宫女帮太子妃领赏也是一样的。”
“准。”太后抚摸着指尖的指甲套,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
雪柳连连磕头:“太后饶命,奴婢不敢。”
“放肆!”常公公冷厉一喝,“这是太后的命令,岂容你一个贱婢推辞!”
雪柳就哆嗦了一下:“奴婢……”
太后手指一顿,那如刀刃一般的指甲套闪着明晃晃的光芒,她端详着上面镶嵌的红宝石,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
雪柳只觉得双目被那光芒刺得一阵刺痛,忙用力地叩了一个响头:“奴婢领命!”
那血色的盒子捧在手上,她感觉整个人都在冒凉气。
可这里面是暗器也好,是毒药也好,她也不能松手,松手就是死罪。
太后不一定能轻易杀得了太子妃,但是对于她一个小小宫婢,都不用掀一下眼皮子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太后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把盒子打开,让太子妃好好看看哀家的大礼。”
雪柳就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听太后的语气,没有要她死的意思。
她的手指刚按在盒子上,那只盘桓在宫殿上空的乌鸦忽然又是凄厉一声:“呱!”
雪柳的手腕一哆嗦,那盒子应声而开。
“啊!!!!”
雪柳尖声惨叫,盒子如烙铁一般被她打翻在地上。
一阵血腥气喷涌而来。
雪柳望着自己手上淋漓的鲜血,又望着那落在地上的盒子,突然又“啊——”地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缩在了墙角。
她嘴里再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知道挣扎着尖叫:“啊!啊!!”
黄四娘诧异地目光望向了地上,然后身子就是一软:“啊!”
就连贤妃,也是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啊”,然后用手帕捂住了嘴。
细雪薄薄的覆盖在宫道上,那盒子打翻在地上时,从里面洒落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那血珠还未凝固,一滴一滴,鲜红狰狞,在白色的雪地上,尤为触目惊心。
赵昔微的目光循着血迹,落在那盒子旁边。
乌溜溜的,黑白分明,似乎还在流转生光。
是两颗眼珠子。
“呱——”乌鸦又凄厉惨叫了一声,然后扑棱棱直冲天空。
赵昔微手指甲紧紧地嵌进了肉里,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掌心,直到刺破了皮肤,她也不觉得疼。
她脸色苍白地望着那两颗眼珠子,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
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
就算是强撑,她也要撑住,不能在太后面前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的神色来。
因为,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太后终于轻轻笑了起来,那声音要多愉悦有多愉悦。
赵昔微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只剩下一具躯壳,仅剩的一点精神支撑着她,让她保持了基本的听觉和视觉。
她看见太后那张如人皮面具一般的脸,缓缓地在自己面前放大:“哀家这份大礼,太子妃可要记一辈子,今生今世都不要忘。”
她听见太后的声音,如钝刀一样,慢悠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常英啊,你还记得吗?哀家还是皇后的时候,先帝身边也有这么一个送死的美人。”
“奴婢记得,是林美人,仗着先帝宠爱,就觉得自己飞上了天,有一次在御花园冲撞了您,您掌了她的嘴,她还敢哭着说要去告诉先帝,您一生气,干脆把她的眼睛也挖了。”
“是啊,哀家让人挖了她的眼睛。”太后轻轻的笑了起来。
提起这样血腥的曾经,她的语气就像是提起一杯美酒那样怡然自得,“从此整个后宫再也没人敢跟哀家作对了。”
贤妃扶着太后的手,就是一颤。
太后就瞥了贤妃一眼,悠悠地问道:“贤妃啊,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做得太过了?”
贤妃一阵心惊肉跳,忙垂下眸子,乖巧地道:“太后娘娘说得哪里话,那美人不知天高地厚,您只是要了她一双眼睛,已是极大的仁慈。”
“嗯……哀家也是这么觉得。”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赵昔微,一字一句道:“太子妃还是太心软了,哀家觉得,有的人长了眼睛却跟没长一样,那还不如挖了的好。”
赵昔微死死地咬住嘴唇,将胃里翻山倒海的腥味狠狠地禁锢在喉咙里。
第217章 呕吐
赵昔微死死地咬住嘴唇,将胃里翻山倒海的腥味狠狠地禁锢在喉咙里。
太后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她还这样站在原地。
雪柳缓缓地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也离开了这里。
赵昔微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那红色的血滴、黑色的眼珠,在白茫茫地雪地上不停旋转、放大、裂开、变幻,直到化为一阵遮天蔽日的血雨,密密麻麻地朝她砸了过来。
“太子妃,太子妃!”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
赵昔微恍惚地将视线收了回来,慢慢地对上了面前的人。
是黄四娘,她握着自己的手,不停地摇晃着:“太子妃,雪越来越大了,您再这么站着若是受了寒,该如何是好?还是回去吧。”
“嗯。”赵昔微机械地点了点头,却在意识到这个声音来自于面前的女人,才想起了自己最初关心的事——黄四娘是邓来福的妻子。
今日闹这么一遭,怕是太后已经下了灭口的心思。
她心口一阵冰冷,用不容置否、接近无情的声音,低声命令道:“去宫门口候着,会有人送你回去。”
“多谢太子妃!”黄四娘泪水又差点滚了下来,“民妇这就告退!”
赵昔微浑身像是被扒皮抽筋了一样疲倦,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她,只飞快地转身,直朝着紫宸殿走去。
她提着裙摆,脚步又快又急,到最后已是接近于疾奔。
这在宫里是失仪的,是要遭到问罪的,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也是一软。
“算了,撑不住就不要强撑了。”在就要晕倒之前,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却没有倒下去。
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抓住了她。
这双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有力,那么的熟悉,她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了这手掌的主人是谁。
四周响起宫人跪地的声音:“太子殿下。”
“先回去跟父皇辞别。”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却如天神的指令,让她在混沌之中找到了方向。
“嗯。”她含糊应了,一阵胃酸又涌了上来,忙咬住了嘴唇。
李玄夜又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问,只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赵昔微整个人像一只风筝,任由他这样牢牢地牵在手里,脚步虚浮地跟着他往紫宸殿走去。
皇帝心情很好,乐呵呵地笑着,身边陪着一名身形高挑的妃嫔。
看见赵昔微和李玄夜进来,那妃嫔立即起身:“太子,太子妃。”
皇帝就笑道:“早该安排你们见见了,你却总是要避嫌。
说着就向赵昔微招手:“来,见过你姑姑。”
赵昔微忍着身体的不适,和赵淑妃见了礼。
赵淑妃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让宫女捧了见面礼。
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对赵昔微来说却是要耗尽了所有生命一般漫长。
至于皇帝和淑妃眼底的担忧和差异,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应对了。
还好有李玄夜在,不动声色地替她一一回应着。
她甚至记不清刚刚说了什么话,甚至连淑妃的样子都没记住,只记得淑妃的笑容十分温柔。
好容易撑到出了宫门,马车就在眼前。
李玄夜掀开帘子先上了车,然后自然地就伸出手来。
赵昔微却忽然转身,在马车旁边呕吐了起来。
忍了这么久,已经突破了她的身体极限。
胃酸大口大口地往喉咙口钻,她头昏脑涨,整个人奄奄一息,就连指尖都是麻木的,可即便如此,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仍无法消失。
红色的血滴,黑色的眼珠,阴暗惨淡的天空,在头顶盘桓惨叫的乌鸦……不停地在眼前变幻、轮转。
寒风中弥漫着冰冷黏腻的血腥味,赵昔微恍惚觉得,有无数只幽灵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的胃不住地痉挛,颤抖,然后又是剧烈的呕吐。
她用僵硬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马车的栏杆,才不至于让身体瘫软下去。
酸的胃液、苦的胆汁,一口又一口,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里能掏出来的东西都吐干净才罢休。
最后整个五脏六腑都再也没有东西可吐。
干呕是极其痛苦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
不是心理上的痛苦,而是生理上的痛苦。
可却叫人半点都不好过。
她自幼性格坚韧要强,所有情绪上的痛苦都已能很好的克制,可唯有这来自于身体本能的脆弱,让她无法奈何分毫。
一场足以摧毁内脏的呕吐终于结束,她虚弱地喘了一口气,半合上眼睛无力地靠在车厢上。
躯体的知觉渐渐恢复。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伸过来,抬起了她的下颌,接着有柔软的丝织物覆在她的唇瓣上。
是李玄夜。
她无力地睁开眼,将视线对焦在他脸上。
他拿着一方洁白的手帕,一声不响地替自己擦拭干净了嘴角。
而他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一直在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掌心温暖有力,让她翻滚痉挛的五脏六腑,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见她终于缓过神来,李玄夜接过侍卫手里捧着的水壶,送到她嘴边。
赵昔微漱了口,又喝了两口水,温热干净的茶水,从喉咙缓缓流进胃里,似寒冷冰窖里突然有了一道阳光。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冲动。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李玄夜一愣,不由得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她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只留给他一头乌黑的发髻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沉默而执拗,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能保护自己的狮子。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心中汹涌的情绪。
李玄夜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藏在了怀里。
寒冷的风雪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之间唯有他温暖的胸膛,他身体的热量隔着衣裳传来,像初春的阳光,驱走了她她僵硬身躯里所有的寒气。
他衣服熏了好闻的熏香,她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
第218章 拥抱
此处是承天门街,身后是皇宫大门,身前是内衙各署。
巍峨宫墙,行人如织,虽然都拢着袖子低着头,可太子车舆就停在宫门口,谁也无法装作看不见。
一时间就都停在了原地,请安也不是,不请安也不是,只惶然又尴尬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李玄夜站在车舆旁边,宽阔的大氅随风飘扬,衬着他冷峻的面容,更让人觉得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看错了,为什么觉得此时此刻,太子殿下的眉眼间竟然有一丝丝的温柔?
带着这种疑问,众人就又偷偷将目光往上移了一点,却只是一点点,生怕对上太子的眼神。
李玄夜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正是来自于身份的压力。
这拥抱太迫不及待,这索取太没有预兆,让他无法再顾及身为储君的威仪。
直到她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紧紧抱着他的双手也放松了下来,他才低低问了一句:“好点了吗?”
“嗯……”赵昔微轻轻应了一声。
即使才平息内心的情绪,仍有些惊魂不定,根本就未曾察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的失礼。
负责纠正仪容的侍御史巡查至此,微微一咳嗽,特意清了清嗓子,道:“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
赵昔微一愣,才发觉这是在宫门口。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李玄夜已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程大人。”
“原来是太子妃。”
侍御史常年负责纠察朝臣礼仪,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目光一睃,就看见了太子身后那一袭青色翟衣,心中疑问便已明了,讪笑道,“恕下官眼拙,还请殿下勿要怪罪。”
李玄夜长眉一挑,不言不语。
程周在太子的脸上看到了不悦的神色,只好自认倒霉。
他怎么就忘了,太子昨日才大婚,和太子妃正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时候!
他心里一凛,忙拱手又是一礼:“这宫门口风大得很,还请太子殿下快快上车!”
新婚归新婚,这在宫门口搂搂抱抱的行径,确实有失体统!
下次再让他揪住,就是顶着丢官的危险,也得上报御史台!
坐在车内,赵昔微只觉得身体如虚脱一般,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来。
李玄夜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如一朵经受了风雨侵袭的野蔷薇,有着不经意的楚楚可怜。而那被长长的睫毛半掩住的眸子,就像花朵上那摇摇欲坠的雨滴。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道:“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赵昔微缓缓地抬起眼睫,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话,最终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她太累了。
还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竟是真的就这么靠在了自己身上睡着了。
望着她微微皱着的细眉,李玄夜心头就是一阵后悔。
昨天他不该放纵自己的,忘了她身子太过虚弱。
带着一点补偿的意味,他情不自禁地抱了抱她,让她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
赵昔微心神已经虚弱到极点,朦朦胧胧中只知道是他搂着自己,熟悉的熏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尖,她下意识地就将脑袋又往他胸口蹭了蹭。
赵昔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透过珠玉帘,她看见李玄夜正在和侍卫交代着什么。
声音很低,她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神,她懒得去关心、也无法去辨听到底是什么内容。
可帘外的人却似乎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她只轻轻掀开了被子,他就已走了进来,摸了摸她额头,低声问道:“怎样?”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赵昔微被他扶着坐了起来,靠在大迎枕上。
宫灯闪烁,他的目光在这样柔和明亮的灯光下,似一湖清幽的湖水,平静、柔和。
没有让人紧张的威严,也没有让人害羞的暧昧。
这种感觉,让她很安心。
孙嬷嬷细心地遣退了余下伺候的宫女,亲自端了药上来:“太子妃,这是才煎好的药,奴婢来服侍您喝了吧。”
李玄夜自然地就伸手接了过来。
孙嬷嬷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怔愣,不过片刻就已浮现一抹笑意:“既然有太子殿下照顾,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嗯。”李玄夜淡淡点头,却在孙嬷嬷转身的时候忽然道:“孙尚仪?”
孙嬷嬷心中一惊,却还是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转过身来微微颔首:“是,太子殿下。”
李玄夜握着汤匙的手一顿,他眸子眯了眯,神色就冷峻几分:“你有心了。”
孙嬷嬷恭敬地回答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赵昔微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空气里充满着冰冷诡异的气息,李玄夜久久地看着孙嬷嬷,没有再说话。
在这样的沉默中,赵昔微甚至感觉到,有杀气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她抬起头,望着李玄夜的侧脸。
他的手指捏着银色汤匙,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可赵昔微看得分明,他指节有些泛白,那汤匙如果不是银质的,也许下一刻就要化为粉末。
赵昔微见过他很多种样子,生气的、开心的、暧昧的、温柔的,无论何种时候,他都是沉稳大气的,即使是发怒,也保持了身为储君该有的威仪与气度。
从未显露过一丝一毫的暴戾之气。
赵昔微突然有些不安,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声音有些虚弱,还带着才睡醒的慵懒。
李玄夜心头一怔,陡然就回过神来,那浑身的杀气刹那间也褪了个干干净净:“退下吧。”
“是。”孙嬷嬷脸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躬身退了下去。
李玄夜在床前坐下,喂赵昔微喝药。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喂东西的手法十分娴熟,甚至比她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好。
赵昔微顺从地张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他喂过来的药,有些惊叹的想,他如果不是太子,肯定会是一个好哥哥。
一碗药见底,又吃了几块有些酸甜的糕点,赵昔微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舒服了一些。
李玄夜又拿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那动作依然是极其温柔娴熟,没有半点旖旎暧昧,赵昔微任由他如此细心地照顾自己,心里再次浮现那个想法:
他如果只是个世家公子,肯定会是一个好哥哥。
第219章 心痒
门外响起袁策的声音:“殿下,今日的公文您尚未处理。另有,江夏王世子送来赈灾急报,还请您过目……”
李玄夜略一思索,就道:“都搬进来吧。”
“是。”
说着话,袁策和杨仪已各自捧着一摞堆得高高的公文走了进来。
赵昔微暗暗吃惊。
知道李玄夜政务繁忙,却没想到忙成这样。
只是一天的时间,竟然就堆积了这么多公文。
就又想到了皇帝那时好时坏的身体。
想必现在朝中大小政事,都一并交给东宫处理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又生出了几分敬佩来,不由自主地抬头朝李玄夜看去。
他端坐在书案前,神色专注,落笔稳健,宫灯洒在他衣袖上,与那金纹互相辉映,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彩,有一种华贵而优雅的气质。
赵昔微就想到昨夜大婚,他都在忙于政务。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掀开被子穿鞋。
李玄夜正蹙眉盯着手中的急报,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一抬头,便见赵昔微跪坐在一旁,手中捏着一块墨锭在慢慢地磨着。
诧异之间,赵昔微已笑道:“看殿下公务繁忙,别的我也帮不上,只能帮殿下研墨了。”
李玄夜见她语调柔和清晰,姿态从容沉静,便把那句“你怎么不睡觉”给收了回去,只笑着点了点头,提笔继续批复案上的公文。
赵昔微就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手上动作不紧不慢地磨着墨。
她却不知道,李玄夜并不喜欢批阅公文时有人打扰,以至于书房从没有宫女服侍。
帮他研墨这个举动,赵昔微并没有考虑太多,她只是觉得,他那么细心照顾自己,自己也应该做一些什么回报他。
满室寂静,只有纸张和毛笔发出的沙沙声响。
如果以后与他相处的方式都是这样,倒也不错。
李玄夜处理公文的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两摞高高的公文便全部批复完毕。
赵昔微放下手中墨锭,眉头忽然就是一皱。
“怎么了?”李玄夜立即发现了她这一表情变化。
赵昔微双手按在书桌上,表情尴尬地看着他:“我的腿麻了……”
还没有说完,李玄夜已绕过案几,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赵昔微脸颊立即就有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本来想帮忙,却没想到最后还得让人抱着起来。
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认命地想着,就拿眼睛偷偷瞟了一眼他。
这一看她才发现,太子殿下有十分精致的下颌线,线条流畅却刚硬,还有那透着雄性气息的喉结。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俊美。
是一种介于青涩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和沉稳的力量,同时又褪去了那些青涩的锋芒。
赵昔微还在盯着他看,他已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一只手自然地覆下来,掌心温热有力,轻轻地按揉着她的小腿。
赵昔微瞬间就觉得脊柱一麻,那种蚂蚁噬咬的感觉涌了上来,让她绷直了后背。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而且并没有隔着衣料,而是直接穿过裙摆,贴在她的肌肤上。
只要他再往上,就能摸到她的大腿……
赵昔微这下觉得,她麻的已不仅是腿,而是整个人。
“唔”她轻轻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推他。
李玄夜原本只想着帮她揉揉小腿,被这一声嘤咛,突然就想起了昨夜她的娇软无力,便嘴角一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还麻吗?”
他挨她很近,赵昔微顿时方寸大乱,慌忙摇头:“不麻了!”
话音刚落,忽听他低低的笑:“腿不麻了,那其他地方呢?”
赵昔微立时反应过来。
她虽然对夫妻之事一知半解,可到底也是经过教导嬷嬷仔细讲解过的,再加上他语气里的暧昧,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你……”赵昔微又羞又急,挣扎着起身要坐起来,哪料他的手指已经滑入了她的衣衫。
“殿下……”白皙肌肤立刻就像天边的朝霞,染上了一层红色光泽。
那手掌像是施了魔法,一收一放,便让她又酥软了三分。
眼看自己衣衫半褪,她忙伸手去遮,却被他捉住手腕。
李玄夜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脖颈,低哑命令:“不许过河拆桥。”
赵昔微哪受得住他这般逗弄纠缠,身子早已软得化成了一滩水,但残存的理智却仍在抵抗,开口却是不成声调:“呜,你欺负我……”
李玄夜心神一荡,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分明是你恩将仇报。”
“好心帮你解了腿麻,却无故害得我心痒。”
他的手掌在身上游离,肌肤传来一阵阵颤栗,让赵昔微意识越来越涣散,只觉得自己像踩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怎么也找不到个落脚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就忍不住轻喘了一口气:“唔……”
少女情动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娇媚和隐忍,他再也克制不住。
赵昔微迷迷糊糊之中,泪水顿时涌了出来,颤声道:“李玄夜!”
这声音带着惊慌,李玄夜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撑在她肩头:“怎么了?”
她望着他,再也顾不上羞于启齿,眸子里一片迷蒙水汽:“疼……”
李玄夜长眉一挑。
大婚之夜,她虽然身子娇弱,却也能勉强承受得住。
怎么今天倒是这般?
赵昔微已疼得冒出了汗珠。
李玄夜一瞬间已明白了过来。
李玄夜望着她变得苍白的脸颊,心里顿时歉疚得无以复加,忙将她搂在了怀里,柔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是他昨夜太过放纵,而今夜又太过急切,以至于没发现她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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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双C就这点不好,需要慢慢探索(坏笑)
太子:知道了,滚吧。
第220章 亲我一下就放过你
赵昔微无力地趴在他怀里,柔弱得像是一朵细嫩的新莲,只要稍微一用力便会一折两段。
不同于方才的意识涣散,此刻疼痛让她的触觉分外敏感,即使隔着衣料,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并未褪去的情/欲,似火一般滚烫,让她不由自主地就又缩了缩身子。
李玄夜强忍着箭在弦上的不适,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教导嬷嬷没有给你上药吗?”
赵昔微羞得不敢看他:“是我不好意思……”
李玄夜不由失笑。
心底的怜惜就又添了几分,他手指温柔地替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声音低低道:“这是宫中礼仪,更是教导嬷嬷的分内之事,你不必害羞。”
见她不言语,他微微一笑,合衣起了身。
赵昔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有些难堪和失望。
孙嬷嬷说过,服侍太子是她的职责。
可难道,她身子不适也不能拒绝吗?
她抿着嘴角,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只白色瓷瓶出现在眼前。
李玄夜已钻进了床帐,轻轻拢住她的肩膀,道:“我帮你。”
赵昔微吓得一咕噜就坐了起来,抱着被子就往里面躲:“不行,你也不行!”
李玄夜柔声哄道:“你我本是夫妻,上个药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
“那也不行。”赵昔微光是想想就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了。
看她像炸毛的小野猫一般,李玄夜低笑道:“可昨晚还是我帮你洗的澡,擦的身子,穿的衣服,你身上每一处我都已经看过了——”
“不许再说了!”赵昔微抓着被子捂住脸,“那是因为我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他趁着她晕乎乎的做了这么多羞人的事,她肯定不会再理他!
“晕过去?”李玄夜微愣。
他怎么没想到。
竟然忘了她身体有残余的毒尚未缓解。
不过,她不知道也好,免得她又多一重压力。
他目光一转,伸手去揭她蒙在脸上的被子:“不上药伤口会很痛的。”
“我可以忍!”骨子里的倔强被激发了出来,她气鼓鼓地反驳。
“好啊。”李玄夜直磨牙,一翻身就按住了她困在怀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方才你怎么不忍?”
说着手掌就趁势要往她衣衫中探。
“我说的不是这个忍!”
“哦?是说这个不需要忍?”
“才不是!”
赵昔微东躲西藏,却怎么也躲不过,眼看他就要得逞,她又气又羞,一句话脱口而出:“李玄夜,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话说出口,才惊觉自己失礼,忙用手掩着嘴,却又觉得没面子,于是又瞪了他一眼。
这样的她,是李玄夜从未见过的。
娇俏中带着几分蛮横,比起之前端庄温柔的样子更多了几分可爱。
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双手撑在她双肩,眉眼中盛满了笑意,如春晓之花:“你亲我一下,就放过你。”
赵昔微脸腾的一下又红了。
他不依不饶:“嗯?”
手掌一翻,又作势要挑她的衣带。
赵昔微心一横,飞快凑过来就在他嘴唇啄了一下。
她的唇瓣既香又软,还有着糕点的酸甜味,让他瞬间失神。
赵昔微大惊失色,心道他这是什么表情,不会亲完了要反悔吧?
这个念头才响起,忽觉得唇上一凉,接着后脑勺便被他托住了。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李玄夜向来是个强硬的人,就是在夫妻之事上也是如此,不容抗拒不容回避,可此时却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缠绵,一点一点,极尽耐心和谨慎,还带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翼翼。
他一手用力地搂着她,迫使她更贴近自己,可那吻却越来越温柔,像是春风拂过花枝、雨水落在檐角,如诗如画一般浪漫,却更加让人流连忘返。
赵昔微的眼睫轻轻地落下。
很奇怪,他如果温柔一点,她头昏脑涨的感觉就没那么强烈。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被他折腾到晕过去的……
一个缠绵深长的吻结束,他终于放开了她,目光如水一般清澈地凝视着她良久,才摸了摸她的头道:“身体不适,早点睡吧。”
赵昔微瞪大了眼睛,他这是,没有达到目的,所以生气了?
李玄夜看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又忍不住弯了嘴角:“太子妃若是觉得自己体力很好,孤也不是不可以和你缠绵到天亮——”
这个人!
为什么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赵昔微气愤地扯过被子,顺势蒙住了头转过身去:“我要睡觉了。”
李玄夜将她抱在了怀里,又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柔声道:“别生气了,我逗你玩的。”
这已是第二次从他嘴里听见道歉了。
赵昔微有些怔愣。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害羞得不行,又怕他真的强迫自己,反应就有些激烈。
但她其实知道,他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她身为太子妃,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他的要求。
如果他真的要强迫自己,她除了承受隐忍也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从今以后,她肯定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信任。
可这意料之外的一句道歉,让她的心忽然慢了半拍。
见她发愣,李玄夜就抚了抚她散落的青丝,却什么也没说。
他不是个擅长说甜言蜜语的人,也不擅长哄女人,但是他觉得,赵昔微是个聪明的女子,有些事情她一定会自己想明白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却都睡不着了。
温香软玉抱在怀里,这让李玄夜本就未曾平息的热血,再次沸腾了起来。
他向来冷静自持,对于女色,从未出现过非要不可的情况。
可不知道为什么,赵昔微是个例外。
赵昔微则在想着以后。
目前看来,李玄夜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这代表着她这场婚姻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可也并非万无一失的,他终究是太子殿下,他能给她荣宠,但是给不了她真情。
所以,她不能把自己的全部人生押在他身上。
第221章 夜谈
寂静的夜色中,李玄夜的声音忽然响起:“方才孙嬷嬷和我的对话,你明明很觉得奇怪,为什么不问?”
赵昔微就看了他一眼,他那一向如星辰般的眸子里,此时却有些黯然。
她心中的猜测便证实了几分。
孙嬷嬷和李玄夜之间,肯定是有着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想了想,她道:“因为我觉得,殿下如果想告诉我,肯定会找机会告诉我,如果不想告诉我,我问也不会告诉我。”
“你啊……”李玄夜轻轻一叹,却在良久之后才继续道:“你猜得没错。”
赵昔微心里一紧,却没有追问,只屏住呼吸听他说下文。
李玄夜又沉默了很久,久到赵昔微都快要放弃了的时候,他才说道:“当年我母后在生灵犀的时候难产,是请孙尚仪去的产房。”
赵昔微身子一颤。
李玄夜抱着她的手就又收了收,让她的脑袋抵在自己胸口,声音平淡得仿佛在说起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父皇赶到的时候,母后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赵昔微只觉得心中的某根弦,忽然就绷紧了,只要稍有不注意,就会断掉。
李玄夜是怀疑孙嬷嬷吗?
还是觉得孙嬷嬷是个很重要的线索呢?
思来想去,她最后伸手轻轻抱住了他:“殿下这般聪明,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李玄夜没有说话。
赵昔微不禁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就把脑袋又往他胸口藏了藏,借此去听他的心跳。
也是平稳如常。
李玄夜看穿她的担忧,就低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就那么脆弱了。”
赵昔微就也为自己的小动作感到幼稚。
是啊,李玄夜是真正的天子骄子,他是在皇帝的手心长大的。
不过,他能主动跟自己说起心事,是不是证明他对自己的信任更多了一些呢?
赵昔微略一思忖,就决定把今天太后的事告诉他:“我今天在宫里遇到太后了。”
让她意外的是,李玄夜脸上还是那么的平静,没有一点涟漪。
赵昔微就一时又有些犹豫。
如果他不信任自己,那么把这些告诉他,只会得到个“挑拨离间忤逆不孝”的罪名。
虽然太子和太后是对立的,可他们到底都是皇家的人。
而自己,则是外人。
李玄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怎么不说了?”
赵昔微望着他,轻声道:“我还遇到了贤妃,还有方婕妤。”
李玄夜“嗯”了一声。
赵昔微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种态度,只得囫囵道:“方婕妤一开始没认出来我,让我给她下跪,贤妃正好赶到,对她掌了一通嘴。接着太后也来了……”
见她忽然又不说了,李玄夜就看向了她。
赵昔微只好说道:“太后一生气,就把方婕妤拖下去了。”
说完她脑子里就又想起了那一双眼珠,不由自主地就又打了个寒颤。
李玄夜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手掌也轻轻地贴在了她后背,这个姿势让她顿时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还害怕吗?”他没有追问下去,只柔声问了这一句。
赵昔微就惊讶地看他:“殿下都知道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宫里发生什么,还不能瞒过他的耳目。况且太后也根本没想瞒住,所以回到东宫他就收到消息了。
然而,他如何还击,却不想让她知道。
她固然个性坚韧勇敢,可到底是个娇弱女子,还未曾见过宫里的阴暗血腥。
只是一双眼睛,已经把她吓成了这样。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说道:“太后这是做给我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做给你看的?”
“嗯。”李玄夜轻描淡写地道:“前几日,我把王范送去了内侍监。”
“……”赵昔微惊讶,“你真的把王范……”
说到这里她已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范是太后娘家的独苗,这一来岂不是王家要绝后了……
难怪太后要跟自己过不去。
李玄夜一脸平静:“我倒是这么想,只可惜被太后阻止了。”
“阻止?”
“嗯。”李玄夜嘴角一弯,浮现一抹淡笑:“太后交出了漕运之权。”
赵昔微怔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太后利用王范对付赵府。
而李玄夜索性剑走偏锋,直接拿王范威胁太后。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玄夜这一招狠就狠在,所有的风险都是赵府承担。
太后可以不顾及王家,可他不用对赵家负责。
他忽然决定娶自己为太子妃,未尝不是出于对赵府的承诺。
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和她,彼此都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不安了起来。
如果哪天,太后要对赵家斩草除根,他会出面保护自己吗?
但这种话,她不能问,也不会问,只能在心里想想。
李玄夜感受到她忽然变冷的身子,双手就再用力抱了抱她。
腰肢纤细得如柳条,他一只手抱着都堪堪有余。
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身体轻柔得像云朵一般,似乎他手臂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让她飘起来。
他不禁有些后悔。
这么娇弱的身子,是怎么经得起他昨夜的凶猛攻势的。
更何况,当时她还饿着肚子。
今天在宫里吓成这样,五脏六腑都要吐了个干净,回来也没吃什么东西。
又被他这么一折腾,怕是几天都养不回来了。
想到这,他声音就带着了几分歉疚:“肚子饿不饿?我让人送夜宵来好不好?”
“不想吃,没胃口。”怀里人嘟囔了一声。
李玄夜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那就明天让厨房给你做点清淡的,养养胃。”
“嗯。”怀里人迷迷糊糊地随口应了。
“马上就是除夕了,宫中应酬多,我会替你都推掉,这段日子你就呆在东宫,好好养身子要紧。”
却没再听到她的回应。
李玄夜诧异低头,没想到她已经睡着了。
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小小的一团,像猫儿一般温顺乖巧。
一头青丝覆在他胸前,闪着绸缎般的光泽。
第222章 懒起画峨眉
宫灯如水流泻,令她的皮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比上好的羊脂玉还温润柔软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两团柔软就贴上了他的胸膛。
才平息的身体忽然又澎湃了起来,本就不多的睡意这一下完全消失殆尽。
就想起刚才的半途而废,也不知道她的伤口好些了没有。
他就伸手轻轻撩开了她的衣裙。
醒着的时候不让他上药,那睡着了呢?
念头才响起,怀里人忽然从梦中惊醒:“不要!”
李玄夜的手迅速一收,就抱住了她:“怎么了?”
“别过来!”赵昔微浑身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梦里,血流成河,尸体如山。
她想跑,可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怎么也不听使唤。
那堆在地上的尸体,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她想喊,可却发不出声音。
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尸体凑了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狰狞笑道:“送你一份大礼。”
说着就往她手掌塞了一个冰凉黏腻的东西。
她愣愣低头一看,终于看清楚了。
那尸体塞给她的是,是两颗带着血的眼珠。
血腥味是如此的浓烈,钻进她的鼻孔,灌进她的五脏,她痛苦的缩成一团,却怎么也呕不出来。
“不要——”她尖叫了出来。
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眼睛……
又是眼睛。
赵昔微吓得抓住被子就往床角缩。
“是我。”李玄夜的手掌强劲有力,不由分说地将她禁锢住,“做噩梦了?”
听见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息,赵昔微才从幻觉中抽离出来。
她满头冷汗,惊魂未定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李玄夜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看着她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他低声道:“要不要洗个澡放松一下。”
“可以吗?”赵昔微犹豫地看着他,担心自己这样太折腾,会影响他休息。
“没事。”李玄夜已沉声唤道:“来人,太子妃要沐浴。”
“是。”负责守夜的锦绣和银宝立即抬了热水进来。
赵昔微正想起床,李玄夜已将她打横抱起。
“殿下?”她有些不安。
“出了冷汗,别受了寒。”身体虚弱的人不适合反复折腾,他抱着她出了寝殿,去了侧间的净房。
锦绣和银宝忙跟了上去。
赵昔微闭上眼睛泡在木桶里,任由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恢复了神志。
锦绣和银宝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怎么小姐这个样子……
昨夜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夜就看起来那么失魂落魄?
“小姐,是不是太子殿下又欺负你了?”银宝很着急。
锦绣也欲言又止:“小姐您还好吗?”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赵昔微双手掬起一捧热水,让自己的脸颊放在手心,感受着水温。
锦绣和银宝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再说,只帮赵昔微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就悄悄的退下了。
洗完澡,重新躺在床上,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放轻松,可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对着床上的雕花出神。
一只手掌将她揽了过来,李玄夜重新将她拥入怀里,又按了按她的脑袋,低声道:“再不睡,我可不放过你了。”
她只好顺从地贴在他胸口,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没想到,被他这样抱着,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就到了晌午。
赵昔微一睁开眼,就被窗外的光给迷花了眼。
她还以为是出了太阳,起身撩开窗帘一看,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石阶上白茫茫的一片,空中大朵大朵鹅绒一般飞舞着的,不是雪花是什么?
北风呼嚎着穿过长廊,她站在寝殿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罗衣,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冷。
锦绣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小姐,您醒了。”
几个陪嫁丫鬟一直没有改口,东宫虽然规矩多,但那只限于太子问政的前殿,后院只有赵昔微一个女主人,她不说什么,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赵昔微有点不适应窗外的雪光,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上去像只慵懒的猫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辰时,正是巳时初刻。”银宝脆生生地答道,“殿下说您昨夜太累了,要让您多睡一会儿。”
“那也不能让我睡到这个时辰。”赵昔微脸色微红,现在是在东宫,她要天天这样偷懒,传出去了可不好。
锦绣含笑不语。
这里虽然是东宫,可到底是太子殿下说了算的,太子让太子妃多睡一会儿,谁敢说三道四?
银宝替赵昔微挽起衣袖,一边服侍她洗脸,一边喋喋不休:“小姐,您身子好点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帮您揉揉?”
听到“揉”这个字眼,赵昔微忽然脸颊就是一红,想起了昨夜李玄夜替自己揉腿,接着就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
见主子红着脸不说话,银宝和锦绣两人对望一眼,只好端着盆退下了。
明玉领着十余名宫女鱼贯而入。
“请太子妃梳妆。”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衣裳首饰。
赵昔微抬头望去,有些眼花缭乱。
现在正是冬日,市面上的衣料大都是厚重沉闷的质地,可现在宫女们手里捧着的,面料却十分柔软轻便,颜色也很热闹,春柳般的绿、桃花般的粉、桂花般的黄、芍药般的红,华贵又自然。
女人没有不爱美的,也没有女人的眼睛能从美丽的衣裙首饰上移开。
赵昔微也不例外。
她露出浅淡的笑容,手指轻轻落在花朵一般的衣裙上。
面料的触感很好,如流云一般轻软,似金沙一般璀璨,更像羊脂一般的细腻。
每一件款式都不一样,上面绣着的花也很精美,柳绿桃红,落英缤纷,在她如玉的指尖缓缓绽开。
心底在这一刹间就生出了无限的喜悦。
看见她脸上动人的笑容,明玉就屈膝一礼:“太子妃,这都是殿下吩咐御衣坊为您定制的。”
赵昔微就有些惊讶。
这么奢侈,会不会被御史台弹劾。
明玉就又笑道:“太子妃您放心,这是殿下从东宫内库拨的银子,并没有占用宫中的份例。”
赵昔微就有些受宠若惊。
第223章 弄妆梳洗迟
明玉就又笑道:“太子妃您放心,这是殿下从东宫内库拨的银子,并没有占用宫中的份例。”
赵昔微就有些受宠若惊。
目光又落在那些花钗首饰上面。
金银璀璨,玉石温润,珍珠华贵,翡翠冷艳,一支支做成了百花和飞鸟的样子,栩栩如生,让人爱不释手。
耳环、手镯也有数十对,都用精致可爱的盒子装着。
在所有的首饰中,唯独有一个盒子用彩色的宝石镶嵌,远远地看着就流光溢彩,特别与众不同。
她随手拿起这只宝石盒子,轻轻打开,立时愣住了。
里面装着的是一大一小,两只款式一模一样的发簪。
小的那只,正是前些日子李玄夜拿走的那支蔷薇花簪。
这是以前娘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用绢纱制成了蔷薇花,再固定在镀金的簪子上,不值什么钱,但是她很喜欢。
后来被不知道怎么被李玄夜拾到了,就是不肯归还与她,还说什么时候她想起来是怎么掉的就还给她。
她为此还索要了他一块玉佩呢。
大的那只,花还是蔷薇,只是质地换成了玉。
说是玉,看上去却和绢纱没有什么区别,是用粉白色的玉雕琢成了一朵艳丽的蔷薇花。
她拿在手里看了许久,窗外的雪光透亮,这蔷薇玉簪便隐隐生出了淡淡的柔光,流转变幻之间,仿佛是盛开在春日中的花朵,娇艳晶莹,美不胜收。
捧着首饰的宫女就禀道:“太子殿下说,知道太子妃很喜欢这支蔷薇簪,便特意找工匠定制了同款。”
特意找工匠定制的……
要打造这样一支玉簪,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吧?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呢?
赵昔微心中忽然一滞,似乎心跳也慢了一个节拍。
梳妆完毕,又有数十名宫女捧着早膳进来。
赵昔微胃口不是很好,但好在今天的饭菜都很清淡。
赵昔微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两小块红枣糕,就再也吃不下了。
锦绣怕她饿着,好容易劝着再吃了小半盅牛乳炖鸡蛋,说是可以美容养颜,吃了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
吃了完了饭,宫女都退了出去,赵昔微有些百无聊赖。
东宫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虽然之前赵府也是陌生的,但赵府好歹只是一个小小的宅院,可东宫是皇宫的一部分,她不能随便四处走动。
虽然李玄夜答应过她,不会限制她的自由。
可才大婚第三天,她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想了想,还是吩咐了锦绣:“你还是让几个人去朱雀街盯着,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等什么时候有了空,铺子就可以开张了。”
锦绣有些惊愕,小姐也太倔强了些,都做了太子妃了,而且看太子的情形,也是十分宠爱小姐的,小姐怎么还惦记着那间铺子。
不过略一想就也能理解了。
小姐这是不想把人生出路都绑定在太子身上吧。
宠爱难长久,自己有了铺子,起码有了一条退路,腰板也就挺直许多。
屏退了服侍的丫鬟,赵昔微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书,这时,外面有人禀报:“公主来了。”
“快请进来。”赵昔微立即起身。
话音才落,廊下就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嫂嫂!”
灵犀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手臂上缠着鹅儿黄的披帛,发髻上插着好几支凤尾金钗,脖子上挂着七宝璎珞,单看服饰妆容之华美奢侈,怕是整个皇宫里都挑不出第二个。
但这么奢侈华贵的打扮,并没有让她显得盛气凌人。
她脸上挂着活泼明媚的笑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锦衣玉食的天真烂漫。
赵昔微忙笑着见礼:“公主。”
宫女们都鱼贯进来,轻手轻脚地准备了茶水果子等招待公主。
“嫂嫂真是见外,你叫我灵犀就好了!”灵犀歪着头打量了她一瞬。
赵昔微是个低调内敛的性子,今日不用去进宫,也没有外客,赵昔微就把那些繁重贵气的衣饰都换了。
只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素色长裙,梳了个抛家髻,露出了白皙光洁的额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却仍保留了几分娇俏可爱。
乌黑的发间插了那支粉色的蔷薇玉簪,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一对赤金镶珍珠的耳坠,说话时那珍珠垂在修长的脖颈旁晃来晃去,更显出一种不经意间的妩媚动人。
灵犀看得呆了一呆,然后抱着赵昔微的手臂甜甜一笑:“嫂嫂果然是个大美人,难怪哥哥喜欢你。”
喜欢?
这两个字像带了热度一般,瞬间灼得赵昔微脸颊一红。
她怔愣一瞬后才笑道:“公主就喜欢开玩笑。”
“谁开玩笑啦,我自己的哥哥我怎么会不了解!”灵犀嘟起嘴,“你不知道吧,我和哥哥从小都住在紫宸殿,我读书写字都是他教的,他对人可严厉了,比父皇要严厉得多多了!”
“你看却独独对嫂嫂那么好,可不就是喜欢你嘛。”
赵昔微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灵犀纠缠下去,就只好转移了话题:“公主今天怎么有空来东宫玩?用了饭吗?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去做好不好?”
灵犀心思单纯,几句话就把她的思绪给带飞了:“我是来找顾大夫的,听说他一大早来了东宫,饭都没吃几口就跑过来了,谁知道刚刚在大门口遇到何大人,他告诉我说顾大夫已经回去了,哎!害得我白跑一趟!”
“顾大夫?”赵昔微亲自给灵犀端来一杯果茶,“这是用樱桃浆和桂花露调制的,公主尝尝喜不喜欢?”
“哇……”灵犀眼睛一亮,捧了琉璃杯喝了一口,啧啧惊叹:“好喝,既有樱桃的酸甜又有桂花的香气,都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是嫂嫂自己做的吗?”
“嗯,公主要是喜欢,一会儿我再做一杯,你带回去喝,好不好?”
“好!”灵犀对嫂嫂的好感度立时飙升到了最高,笑容越发的明亮可爱了。
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巴:“嫂嫂,顾大夫今天是来给你看病吗?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赵昔微一脸茫然,看向身旁的丫鬟:“大夫来过了吗?”
第224章 明年就生个小宝宝出来!
锦绣笑道:“的确是来过了,只不过没到这边来,只在书房和殿下聊了几句,给您调了几副药,就走了。”
“药?”赵昔微更茫然了,难道是因为昨天呕吐的事?
“是啊,殿下说您身子弱,要好好调养。”锦绣觉得,太子殿下是真的关心小姐,从前在赵府的时候,就算是老太太,相爷,也没这样无微不至。
“……”赵昔微还没说话,灵犀就捂嘴促狭一笑:“嫂嫂快把身体养好,明年就生个小宝宝出来!”
“公主……”赵昔微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你再取笑我,我就告诉你哥哥去!”
“好嫂嫂,灵犀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哥哥!”灵犀立即泄了气,抱着赵昔微的手臂撒娇,“哥哥生气可让人害怕了,我最怕的人就是他了,真的,父皇我都不怕,就怕他。你饶了灵犀这一回嘛,饶了灵犀嘛。”
真是一物克一物。
赵昔微忍俊不禁,想不到李玄夜这张牌的威力这么大,不仅在太后那能用,在公主这也能用。
简直是一张万能的护身符。
“好啦,我跟公主开玩笑的呢。”
灵犀和赵昔微虽然年龄只差一岁,性格的区别却很大。
赵昔微经历坎坷,养成了沉稳坚韧的个性,她很少甚至从来都不会轻易对一个人撒娇,即使偶尔为之,也是情势所迫。
而灵犀是真正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娇娇女。
她从小出生帝王家,虽然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可却有父皇和太子的加倍宠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灵犀的个性是十分天真烂漫不解世事的。
撒娇对她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也不管和赵昔微熟不熟,只管抱着她的手臂晃啊晃,声音软软的甜甜的,让人再怎么样也不忍跟她生气。
赵昔微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问道:“你刚刚说找顾大夫,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一会儿我让你哥哥再去请他来,好不好?”
“没有。”灵犀嘿嘿一笑,“我就是想吃糖了,他做的山楂果可好吃了。”
真是个小孩子。
赵昔微无奈,只好道:“那下次顾大夫来了,我就让人去请公主。”
“好啊,你可千万要记得。”灵犀撩开窗帘,“外面好厚的雪啊。嫂嫂,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赵昔微还没来得及拒绝,灵犀已起身拉着她往外走:“来人,给本宫准备两只铁锨来!”
“……”赵昔微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宫女使眼色。
宫女们却好像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笑嘻嘻地道:“奴婢遵命!”
一会儿,提着桶的,拿着扫帚的、扛着铁锨的,都出现在了院子里。
灵犀提着裙摆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不会儿就堆起了一个圆溜溜的雪人。
赵昔微怕冷,而且从小养在乡野,记忆中大雪纷飞的那些日子都在挨饿受冻,很难再让她会对雪有什么闲情逸致的心思。
可又担心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万一在雪地里磕了碰了,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于是也就只好陪在公主身边,一边帮忙揉雪球,一边吩咐着宫女扫雪。
“嫂嫂,看我!”灵犀忽然兴奋的大喊。
赵昔微扭头看去,就见一团雪球飞了过来,她忙闪身去躲,哪料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灵犀手忙脚乱地想扶住赵昔微,却不小心绊倒了一个木桶,两人“哎呀”一声,都朝雪地上跌去。
“太子妃,公主!”院子里,宫女们都吓得白了脸。
锦绣等人也围了上来:“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赵昔微摔倒之前,看到灵犀扑过来,就滚了一下,正好用身体接住了灵犀。
自己磕碰了没关系,反正养几天就没事了。
可灵犀贵为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皇帝要大发雷霆,就是李玄夜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到时候连累这所有的宫女丫鬟都要遭殃。
“我没事,不打紧。”赵昔微只关心灵犀,“公主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灵犀从赵昔微身上起来,再看赵昔微衣袖上都是雪,忙七手八脚的用手掌拂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嫂嫂你快起来,雪地里凉。”
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拉赵昔微起来。
赵昔微把手递给灵犀,可才一起身,就又跌坐了回去。
宫女们吓得不轻:“太子妃您怎么了!?”
锦绣忙蹲下来去搀赵昔微。
“别扶……”赵昔微表情有些尴尬:“我的脚扭了。”
“啊……”这下,不光是灵犀,就是宫女们也傻了眼。
还是锦绣反应快:“脚扭了不能乱动,去拿一张藤椅,把小姐抬进去。”
“是。”宫女们才应了,却听见殿外传来内侍通报:“太子殿下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灵犀脸色一变,忙把身上的碎雪都扫落,又把刚才摔倒时脱掉的鞋子也穿好,再去扶赵昔微:“快,快把嫂嫂弄进屋里去。”
等不及去搬藤椅了,要是让哥哥看到自己在玩雪,肯定会生气的。
众人七手八脚地堆了过来,人挤成了一团,赵昔微的脚踝疼痛难忍,就更加无法起身了。
“怎么回事?”正乱糟糟的,就听见一道清冷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宫女们吓得身子一抖,也就顾不上太子妃和公主了,忙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太子殿下!”
李玄夜穿着一件狐裘大氅,领子上蓬松的狐狸毛在寒风中轻轻飞扬,黑色的面料上用金纹绣着飞龙和祥云,细雪飞舞,他站在廊下,像是一树凝结了霜雪的松柏,挺拔而冷峻。
气氛一下子就凝肃了起来。
“回禀殿下,是妾身……”一片沉默中,赵昔微出声解释。
不管如何,这事是发生在她的院子里,她有责任。
“哥哥!”话没说完,灵犀已抢先挡在了赵昔微面前,“不关嫂嫂的事,是灵犀缠着嫂嫂要堆雪人的!”
李玄夜皱眉。
他目光穿过一群跪在面前的宫女,看向了赵昔微。
还没进来就听见院子里的笑声,接着就看到摔成了一团。
赵昔微一接触到他这冷冷的目光,心里就是一沉。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