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缱绻
“……”赵昔微一脸错愕:“殿下不是为了米铺才回来的吗?”
“哎呀!”唐珩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为了米铺,也为了你,这两件事不冲突啊!”
“我?”赵昔微瞪大了眼睛。
“那当然了!我跟你说啊……”
唐珩声音又低了下去:“现在王范是彻底要跟你们赵府过不去了,你啊,赶紧的投靠殿下是正经事,否则,哎,你爹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赵府也乱成了一锅粥,指不定到时候他们要拿你怎么着呢!”
“……”
李玄夜交代完了崔玉堂,瞥见赵昔微脸上为难的神情,便冷冷唤了一声:“唐珩。”
“哎!”唐珩立即收敛了媒婆一般的急切,转向李玄夜,战战兢兢地道:“微臣在。”
“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去掖门司帮忙巡营查夜。正好崔都侯今夜轮值,你去了他也有个说话的人。”
“啊……下官忙呢,忙得很呢,下官这就要回去衙署整理档案呢!”唐珩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森冷,忙拢了袖子就告退。
赵昔微看他狼狈至极的样子,不由嘴角一翘。
哪料一个低沉又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来。”
赵昔微后背一凉,只见李玄夜已坐在了车厢内,正撩了车帘淡淡看着自己。
逆着天光,他的面容如玉石雕刻一般完美,白皙的下颌骨棱角分明,眼眸如寒夜中的银河,闪耀着又冷又傲的清辉。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就像九天银河俯视着大地,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在他的恩泽之中,在他的照拂之中,在他的统治之中。
只这一眼,她忽然就生出了无限的敬畏。
想起方才在寝殿,自己竟然做出了那么大胆的决定,全然忘了他的身份。
是啊,人后他对自己再温和,可人前,他依然是不可触犯的太子殿下。
摇了摇头,心里那一丝丝异样的情绪就风吹云散了。
“发什么呆?还不上来?”他的声音又淡了几分。
赵昔微顿时觉得连头皮都是麻的了,连忙拒绝道:“殿下,这恐怕不妥……”
一旁的崔玉堂正和袁策在商议着什么,听见李玄夜的声音,好奇地抬头看了过来。
他全然没有发觉两个人之间异样的氛围,嘻嘻笑道:“赵姑娘,你要是不方便,一会儿我腾出一辆马车,专门安排两个人送你回去,如何?”
“不劳烦崔都侯了。”赵昔微还没回答,李玄夜已寒声回绝了他,“孤正好要去丞相府一趟。”
“啊!”崔玉堂一愣,“殿下您不去紫宸殿了吗?”
对上李玄夜那凉凉的眼神,他一拍后脑勺,忙道:“哦,卑职明白了!殿下您是要去探望丞相的病情,哎,不如卑职也一起去丞相府好了!”
说着话脚背忽然一痛,他不满地道:“哎呀袁策你干嘛踩我的脚!”
袁策嘴角一阵抽搐,拱手道:“不好意思,踩错了。”
“真是的,怎么跟裴临风一个德行!”
才说完,另一只脚又是一痛,崔玉堂立即弹跳了起来:“喂,你不要仗着自己武功高就欺负我啊,我好歹也是御前武官——哎哎哎你有话好好说别拖我,你放手——”
可袁策无视他的呼喊,一手抓住他的肩,就把这个影响主子终身大事的家伙给拖走了。
门前就只剩下了赵昔微和李玄夜两人。
赵昔微不敢再僵持,只好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辘辘前行,李玄夜拿了一本书在看,一路上只剩下纸张沙沙的声响。
赵昔微坐在他的右侧,紧张得整个手心都是冷汗。
在她的记忆力,两人虽然有过几次交集,可到底算不上亲密,更别说一起坐在车厢里了。
见鬼,平时觉得太子的马车很宽敞,可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过于狭小——两个人虽然隔开了一尺有余的距离,可两个人的衣裳都免不了要接触。
马车晃晃悠悠,偶有微风穿过,卷起他的衣袖轻轻飞扬,漫不经心地覆上她的裙摆,两种面料,互相交叠缠绕,空气里莫名生出了几分温柔缱绻。
赵昔微感觉呼吸都凝滞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衣袖,覆在了自己的腿上,落在了自己的鞋上。
空气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是很特别的梅花熏香,带着冰天雪地里的清冷,和凌霜傲雪的骄傲,以及雪后初晴的明朗。
一如他本人。
又是一阵风袭来,拂起他的衣袖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背。
赵昔微后背一僵。
金丝织就的面料,是普通织物所没有的细腻与厚重,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触感是那么的真实,就像是他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抚上她的肌肤。
赵昔微莫名就是一阵的脸红耳热,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直接掀开车帘跳下去。
然而,她却只能绷紧后背,表情端庄地坐在这里,一动都不敢动。
算了,既然都上了他的车,既然都已决定了要跟他在一起,那么还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她已经做出了最大胆、最冒险的选择,就应该抛却那些害羞紧张的小儿女之态。
她要勇敢冷静地接受以后的一切。
包括和他发生的一切。
赵昔微这么想着,慌乱不安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绷直的后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李玄夜眼睛落在书卷上,嘴角却随着她的变化,轻轻漾开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
过了好几条街道,赵昔微已完全恢复了风平浪静,甚至可以无视两人交缠的衣袖时,李玄夜才将书本合上,问:“唐珩给了你一本东宫起居注?”
“呃……”赵昔微觉得,那种让她不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如潮起潮落的海水,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她的心房。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哦?”李玄夜随手将书本放在膝盖上,挑眉看她:“我没听错的话,他方才问你,是否懂了他的意思?还问你对我了解如何?”
第181章 正门
“我……”赵昔微的额头,瞬间有汗水冒了出来。
她尴尬地瞥了他一眼,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难为情而放过自己。
可惜,李玄夜并不买账,只用那双寒星一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
看来,非得有个交代不可了。
赵昔微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唐大人思绪缥缈,我不曾懂得,而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我亦无从了解。”
“哦。”他轻轻一笑,抬眼又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和笑容一样和煦,却难以捉摸,让她的心弦更加绷紧。
“殿下恕罪。”她连忙垂下了头,“小女天资愚钝,很多事一时半会难以看懂,还望殿下宽恕。”
“确实愚钝。”他的声音越平淡,赵昔微就越是紧张,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回答。
空气里一片静默,就连风都静止了。
就在赵昔微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却有什么东西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恍惚抬头,就看见李玄夜握着那卷书册,似笑非笑地道:“我不过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
“……”
赵昔微心里大呼冤枉。
他方才那语气,那神情,真的是随便问问吗?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两句,嘴里还是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以为殿下生气唐珩送我东西呢。”
“我为这事生什么气?”他敛了笑意,又是一副神色平淡沉稳的样子,“朝堂上每天大大小小那么多事,要那么爱生气岂不是早气死了。”
“殿下说得是……”赵昔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确实该多看看那本书。”他又忽然道。
赵昔微满脸错愕。
“怎么?”他挑眉,“难道你打算以后每天面对我的时候,都这样拘谨吗?”
“多谢殿下提点……”赵昔微忙低声应是,可脸上飞起的红云却出卖了她的言不由衷。
这个人!
可真是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就算她再有心理准备,也没防备他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啊!
车厢内气氛又归于了沉默。
经过昨夜的大雨洗刷,今日放晴后的天空格外的湛蓝。
时近中午,日光和煦,金色的光线透过车帘,照在李玄夜的身上,忽明忽暗,乍阴乍阳,显得他整个人的气场更加威严而强势,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赵昔微才垂下了眼睫,就又听他道:“唐珩此人虽然言语狂放,可心思却是十分缜密。”
“哦……是,唐大人确实心细如发。”赵昔微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作此评价,只得颔首应和,正等着他继续说下文时,他半晌却再没有言语。
疑惑抬头,只见李玄夜伸手撩开了车帘,正眯眼望着车窗外的街道。
赵昔微顺着他的目光,不解地看向了窗外。
只见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又将目光转到他脸上,见他神色平淡沉稳,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可忽然没头没尾的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赵昔微满头雾水,想了想还是作罢。
看来,他说得没错,她是该好好翻翻那本东宫起居注了,是得好好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否则,以后天天光是琢磨他到底在想什么,就能让她累死了。
马车转进集贤坊,赵府就在前面。
“殿下,到了。”
袁策跳下马车,撩开了车帘。
赵昔微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忽然,红色的高门之内,传来了一声嚎哭。
这声音尖利而高亢,带着一种与之同归于尽的痛和恨,就像午夜从噩梦中惊醒,看到一群在屋顶盘桓不散的乌鸦,让人胆战心惊。
赵昔微毫无准备,被这哭声吓得身子一晃,一脚差点踩空。
李玄夜反应极快,衣袖一翻,已抬手将她扶住。
赵昔微站稳身子,正想道谢,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与此同时,李玄夜按在她肩上的手也迅速收了回去。
一个白白胖胖的婆子探头出来:“啊,是三小姐啊!您怎么在这里??”
赵府有规矩,未出阁的庶女,不能走正门。
而现在看到赵昔微站在大门口,婆子语气就颇有一些怠慢的意味了:“偏门不是开着呢吗?您怎么就奔正门来了,这正门是你该走的吗……”
可她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是吗?莫非贵府的门第比皇宫还高?”
婆子猛然一惊,忙撩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待看清来人衣着之后,立即张大了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这这位公子,啊不这这……”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金丝线绣着的花纹熠熠生光,负手立在三小姐身后,眉眼间尽是一片锐利的寒意。
又瞥见此人身后跟随的一名侍卫,双手抱着一样什么东西站着那里。
婆子瞪直了双眼,终于看清楚,那手里抱着的,是一把长剑!
想到府里才闹得鸡飞狗跳的场景,婆子就觉得脖子一凉,吓得险些当场瘫软下去。
“你你你……”
袁策已是十分不耐烦,剑柄一横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喝道:“什么你你你的,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太子殿下?!”婆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该死,还请殿下恕罪。”
说着又一瞥赵昔微,双手就抓住了她的裙摆,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三小姐,您是个有善心的,您帮奴婢求个情啊!”
难怪赵昔微如此抗拒回府。
不过是一个看门的婆子,竟也敢这样对她冷眼相向。
李玄夜身形微动,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赵昔微挡在了身侧。
赵昔微任由那婆子揪着自己的衣摆,目光冷冷地落在她的脸上。
大圆脸,细挑眉,单眼皮。
这不是徐云娇房里的张婆子吗?
上次赵承羽带人搜查蔷薇园,在她的房间里搜箱倒柜的,可不就是有这张脸么?
昨日王范在府上闹事的时候,看见她受伤袖手旁观的,可不就是有这张脸么?
第一桩可以说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第二桩可以说是贪生怕死、人之本性。
可方才见她回来,为什么又还要恶言相向?
难道在这些人的眼里,她合该就死在外头才是喜事?
第182章 给三小姐请安
难道在这些人的眼里,她合该就死在外头才是喜事?
她嘴角微微一弯,浮现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是我眼拙了,原来是大夫人房中的张妈妈。”
“是啊是啊,奴婢是奉了大夫人之命来正门当差的,三小姐您一夜未归,全府上下都很担心您呢!”
赵昔微闻言笑意更深了一些,表情却也更冷了一些。
她记得没错的话,看守大门的本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
徐云娇临时派遣了自己的婆子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堵她吧?
张妈妈正不住地求着饶,忽然就对上了赵昔微的表情。
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哆嗦。
这是怎样一个让人感到恐惧的表情?
那嘴角分明挂着笑容,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更没有生气、怨恨、痛苦。
有的只是看破一切的淡漠,和恩怨勾销的决然。
像是飞升得道的神仙,对庸俗可笑的凡人,不再有任何情绪。
张妈妈只觉得冷汗浸透了全身。
她忽然想起了赵昔微逃离赵府时的一幕。
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做主,要把三小姐交给王范,逼得三小姐没有办法,只好拼死逃了出去。
事后王范带着人也追了出去。
大夫人心力交瘁,又要忙着照顾相爷,又要忙着伺候老夫人。
也就没让人出去找。
后来听说太子来过了,接着她就得到了大夫人的命令,要她来大门守着,看到三小姐回来,第一时间去正房禀报。
虽然大夫人言语中没有要为难三小姐的意思,可她察言观色,看得出来大夫人眼底的怨恨和不满。
是啊,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个孩子?
哪个女人又能容忍一个庶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不用多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在开门看见赵昔微的那一刻,她嘴里嘲讽的话不假思索,就吐了出来。
可谁能料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送了三小姐回来呢?!
张妈妈一边琢磨,一边就把眼神鬼鬼祟祟地往袁策手中的剑瞟。
顿时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这可是太子殿下啊!
不行,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个当奴才的,要那骨气干什么?
眼下看情形,这三小姐是抱上太子殿下的大腿了!
她得赶紧认错道歉才是!
她心里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谄媚的词汇,头顶忽然飘来一声冷笑。
“张妈妈还是松手吧。”赵昔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地道:“这衣裳是殿下赏赐的贡绸,一寸面料一寸金,要是抓破了你可赔不起。”
“啊……奴婢不敢,奴婢知错!”张妈妈吓得手指陡然一僵,就松开了赵昔微的裙摆。
赵昔微扫了扫裙摆,慢慢地将上面的褶皱抚平。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手上捧着的不是面料,而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李玄夜冷眼看着,眉头又是一皱。
心道不就是一条裙子吗,你至于这么如珠似宝的捧着吗?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腹诽,赵昔微突然朝他眨眨眼:“不好意思,这么珍贵的面料,哪怕是打了一个皱,都让我心疼得很。”
张妈妈听得心头又是一跳。
这……这三小姐竟然跟太子殿下这样眉来眼去的?!
她正在纳闷,就听太子殿下道:“这有什么可珍贵的,你要是喜欢,孤下次送你几十条好了。”
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带着一分骄纵的意味在里面。
张妈妈的脸色,顿时变成了一片惨白。
看来,这三小姐是真的翻身了!
她连忙又磕了一个响头,摆出十二分的恭敬:“三小姐,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前来迎接您的,您彻夜未归,阖府上下都很担心,您回来了老奴第一个去给夫人报喜!”
她惨白着脸起身,准备拔腿就往正房而去。
袁策却已出手拦住了她:“太子殿下是来探望丞相的,就不用你通报了。”
说的话很客气,可那冰冷的剑鞘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脸,让她又是一颤,双脚似灌了铁水似的,再也挪不动分毫。
赵昔微不想再对一个小小的仆妇多说什么,拢了衣袖,抬步就跨进了大门。
张妈妈目瞪口呆。
这是正门!!
一个庶女,凭什么走正门!
可目光一触到太子殿下,立即就彻底的蔫了。
能得太子如此撑腰,庶女不庶女的,又还有什么关系?
走正门就正门吧,反正又不是她张妈妈的门!
张妈妈无力地扶着大门,眼睁睁地看着赵昔微从身边经过。
风吹起她宽阔的衣裙下摆,手臂上缠绕着的披帛在身后飞舞,乌黑的发髻上斜斜插着两支花簪。
张妈妈呆呆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分明还是原来的那个三小姐。
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赵昔微头也不回。
李玄夜在她身前,袁策抱剑在她身后。三人长驱直入,再也无人敢挡。
她提着裙摆,跨过大门,绕过影壁,过了垂花门,一路行来,步伐坚定而沉稳。
赵府来来往往的奴仆们,有眼拙的就张大了嘴巴惊呼出声。
虽然不知道三小姐身侧的男子是谁,可光是看那仪容和服饰,单单只凭直觉,也能分辨出来,这不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
有眼尖的认出来李玄夜身上的纹饰,却不敢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当今太子,只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给三小姐请安。”
“三小姐,您回来了。”
问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昔微目不斜视,不想给这些人再多一个眼神。
说来好笑,这是她第一次走过赵府的正门。
却是借了李玄夜的势。
不过那又如何?
她已经受够了这些所谓的亲人,受够了隐忍退让。
而现在,李玄夜愿意给她这份力量,她为什么不拿来一用呢?
一夜之间,她仿佛失去了很多,可也是这一夜之间,她仿佛得到了很多。
失去的是天真,得到的是成长。
原本那些瞻前顾后的犹豫被她彻底抛弃,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变得强大了许多。
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想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女儿、不再追求做一个端庄的闺秀。
她想做的,只是她自己。
她穿过跪了一地的仆从,来到了正院。
第183章 横竖一家人
然而一穿过游廊,就看见院子里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
“噗——”又沉又闷的鞭子抽打声响起,伴随着高高低低的哭声。
一个男子坐在院子中央,姿态倨傲,翘着二郎腿,脸上带着阴森的笑意,阴阳怪气地道:“只要你们交出赵昔微,今天的事本公子也就不再计较了。”
正是王范!
他幽幽的一发话,抽鞭子的声音更加响亮了,那哭喊声也更加清晰了。
赵昔微脚步就是一顿,停在了回廊的转角处。
“呸!你死了这条心吧!”是吐口水的声音。
“拿着一条不知道哪里偷来的肚兜,也配跟我们小姐扯上关系!”是咬牙的声音。
“我们小姐去了哪里,我们做奴才的怎么会知道!?”是害怕的声音。
“要人没有,要命一条,至于小姐的下落,我们都不知道!”是坚决的声音。
她听得分明,这是她园子里的四个丫鬟。
赵昔微靠在墙边,心情很是复杂。
想不到,在紧要关头,最想着自己的,竟然是几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丫鬟。
这几个人跟她生活也不久,而且每个人都有一些无法改变的缺点。
可这一刻,她们却宁愿挨打受骂,也不肯背叛自己。
“好了,别打了!”袁氏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她作为府中的二夫人,面对王范放肆无礼的情形,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而是转向了蔷薇园的几个丫鬟:“知道你们都是个忠心的,一心想要为主子寻个如意郎。可是依我看哪,这王公子脾气是急了点,可到底是家世雄厚、一表人才,与微姐儿也着实般配。你们要真心为了微姐儿好,就该好好的把她的去向交代出来。”
“你看,我就喜欢二夫人这样识时务的人。”王范笑眯眯的,瞥了一眼袁氏,又朝她身旁的赵承羽使了个眼色。
赵承羽心里一怔。
说实话,出于私心,她并不想赵昔微和王范有任何瓜葛。
这几日她虽然没能和王范见面,可是私底下他派人悄悄送了自己好多稀世珍宝。
什么南国的珊瑚、东海的珍珠、西域的香料、北狄的玉石……
应有尽有。
又让人传了无数信誓旦旦的话语。
“羽儿,和别人我都只是玩玩,只有你才是我此生挚爱。”
“赵昔微一个庶女,怎么配做我的正妻,我之所以要抓她,只是因为她欺负了我的羽儿,我要为你出这口恶气罢了。”
“等这一切搞定,我官复原职,就亲自上门来提亲,你娘亲如此中意我,到时候一准答应,从此咱俩就双宿双飞,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联系了。”
……
如此种种,甜言蜜语要多少有多少。
赵承羽又不是个心思通透的,遇到王范这种花丛浪子,最是了解这种女人的缺点,是以铆足了劲儿发动了攻势,她哪里承受得住?
再加上她自小渴望被人捧在手心,在父母那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多的关爱。
突然有一个年轻男子,又是金银珠宝、又是情话绵绵的围绕着自己转,那满心满眼里都充满了热恋的喜悦,根本无从分辨这些言语背后的漏洞。
现在在她心里,王范不是什么浪荡纨绔,而是她真正值得相守一生的男人!
所以,她也就忍着内心的不满,帮腔道:“就是,你们真心为主子好,就该好好的把她的去向交代出来。”
袁氏眼角余光一扫,就看见了王范对赵承羽眉来眼去的一幕。
她心里咯噔一震,不留痕迹地就把赵承羽往身后扯了扯。
这么一个仗着家族势力欺男霸女的浪荡子,自家女儿多给他看一眼都忍不了想跟他拼命。
还好,这浪荡子看上的不是她的羽姐儿。
可是以赵府现在的情形,如此僵持下去,要是惹得王范羞恼成怒,难保不会殃及无辜。
这么一想,她就越是心急。
嘴角轻轻一翘,就又道:“你们当奴才的,就算不为主子想,也得为自己的前程想想,以后微姐儿进了王家,你们几个也就是王公子的人了,大家横竖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撕破脸呢?”
赵承羽却压根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只听进去了“大家横竖都是一家人”,心里一喜,那语气也欢快了起来:“是啊,大家横竖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撕破脸呢!”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把蔷薇园几个丫鬟气得浑身直抖。
锦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二夫人,您是微小姐的婶婶啊!现在府上有难,您不说帮衬一把,怎么还把小姐往火坑里推!?”
银宝双眼通红:“二夫人!你忘了吗?微小姐进府没多久,就帮你拉拢了一笔大买卖,让你赚了好大一笔银子!当时全府上下都说她是您的福星!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吗?”
玉兰气愤得落下泪来,可嘴里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硬气:“二夫人,是生是死,我们都不会背叛小姐,别说我们不知道小姐的下落,就是知道也不会说半个字!”
看到这一幕,赵承羽恨得牙痒痒的。
好你个赵昔微,这都是赵府的丫鬟,怎么跟了你才不到三个月,就这么愿意为你卖命了?
我才是赵府的正经小姐!
我都没得到奴才们这样的忠心!
“都不说是吧?”她气哼哼地走向前来,一脚踢在了跪在最前面的那个身上,怒道:“你来说!”
被踢中的丫鬟身子一歪,就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道:“五小姐饶命,奴婢实在不知道啊!”
赵承羽一听这声音就来气,一脚又踹了过去,正中那丫鬟的小腹:“你这个贱蹄子,你还敢在我面前哭!”
正是胆子最小的珍珠。
珍珠被连连踢了两脚,却不敢再哭了,只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一动不动地盯着赵承羽。
其实蔷薇园被抓来审问的四个丫鬟里面,要数珍珠最难过。
在她心里,自家小姐是真正的好人。
她犯了两次大错,换别的小姐早就够她死一万次了。
可自家小姐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更没有罚扣她的月钱。
这样好的主子,她要还是背叛,她还有心吗?
可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宽宏大量的主子,却总是要被赵承羽一次次的陷害、欺凌呢?
第184章 赐婚懿旨
珍珠又气又恨,眼睛瞪得圆圆的,咬牙看着赵承羽:“微小姐可是你的长姐,她现在落难,你就是这样落井下石的吗?羽小姐,亏奴婢还在微小姐跟前替你说好话!奴婢、奴婢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觉得你是个好人!”
“啪!”赵承羽一阵血气直往头顶冲,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说什么?谁落井下石了?”
珍珠抹了一把鼻孔里的血,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说的就是你!还有你母亲!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却连我们做奴才的都不如!我们做奴才的还知道忠心护主,你们身为她的亲人,却在赵府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要把一个弱女子推入火坑!”
其余三个,心底的愤怒也被激发出来了,齐齐喊道:“奴婢生是微小姐的人,死也是微小姐的鬼!要杀要剐,奴婢认了!”
“你……你你这个贱婢,竟然敢骂本小姐!”赵承羽被骂得涨红了脸,她一巴掌又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
珍珠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耳光却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院子里死一样的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身后婆子们的倒抽气声。
还有赵承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声音:“你,打我?”
珍珠诧异地睁开眼,就看见赵承羽捂着脸颊,眼睛里能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视线再一转,就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高挑而纤细的身材,如松柏一样挺立的仪态,不是自家小姐是谁?
蔷薇园四个丫鬟眼泪唰地就滚了下来,喃喃地道:“小姐回来了……小姐,您回来了!”
她们担忧的目光在赵昔微身上一转,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
这一身衣裳,也太有气场了!
只见赵昔微一身青绿色襦裙,宽阔的衣袖上绣着白色的仙鹤。
再以火红的牡丹花、和翠色的松枝纹打底,仙鹤穿越花枝,仿佛展翅高飞。
手臂上缠绕着赤丹红的披帛,腰间系了一条淡黄色丝绦,上面打了个酢浆草结,丝绦尾端还缀着晶莹璀璨的珍珠。
这一身,无论是面料,还是绣工、饰物、配色、甚至连裙摆上的针脚,都是她们所没有见过的华贵精美。
她站在那里,那轻盈的披帛迎风飘飘,就如洛水之畔的神女一般,高贵、大气,令人不敢直视。
这通身的气派,四个丫鬟看出来了,袁氏和赵承羽也看出来了。
赵承羽妒火中烧,如果眼睛能喷火,现在整个赵府估计要成为一片火海。
这个野丫头,昨天那么狼狈不堪的逃了出去,还以为就要死在外头了。
最不济也要落下个惨不忍睹的结局。
哪料到,她竟然这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穿了这么华贵精美的一身衣裳!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却总是那么好的运气?
赵承羽越想就越愤怒,再次从牙齿缝里狠狠地蹦出来四个字:“你敢打我?”
“你真是幼稚可笑。”赵昔微却根本看也不看她,只轻蔑的一笑:“赵承羽,我又不是第一次打你,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再看在亲情的份上,喊一声羽妹妹。
也没再保持那该有的礼仪,唤一句五小姐。
她只淡漠地叫了“赵承羽”这个名字。
赵承羽气得脸色由红转紫:“你,你,你……”
“我怎么了?”赵昔微抬起手掌,目光落在葱白的指尖上,迎着阳光,那白皙的指节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她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在怜惜它因掌掴而受了疼一般。
赵承羽气得肺都要炸了:“你伤害姐妹,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赵昔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淡淡瞥了一眼她:“我只是不明白,你挨了这么多次打,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每次都做出一副石破天惊的样子来,给我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呵——”
“你也不想想,要是扣帽子有用,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赵昔微!”袁氏再也无法忍受,她手指着赵昔微,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丫头,数次三番的欺负她的羽姐儿,她忍了,可不代表她不记恨!
好啊,就凭你这嚣张的气焰,我要是不把你送进火坑,我就白在生意场上混了!
袁氏强行压下心头怒火,挤出一丝笑容,看向了翘着二郎腿的王范:“王公子,您看,这微姐儿已经回来了,那这亲事……”
“好,好,好。”王范轻轻击了三掌,然后一挥手,就示意身边的奴才:“把太后的懿旨拿出来,念给他们听听。”
太后懿旨?
众人都是一僵。
袁氏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还以为王范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只会一味的撒野闹事,没想到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嘛。
有了太后的懿旨,这下,这门亲事可就是板上钉钉了。
就算赵昔微不想嫁,那也得嫁!
赵承羽面色忽地就是一白,怔怔的看着王范。
他,竟然为了那个野丫头,去太后那里弄来了懿旨……
他不是说只是玩玩吗?
既然是玩玩,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
赵承羽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等待了千万年的花开,却迎来了一场黑风苦雨,仅有的期盼,在这一刹那间支离破碎。
赵昔微冷冷地看着王范。
她早就预料到了,此事是太后从中作梗。
可她没有料到,太后竟然这样心急,吃相这么难看,竟然连皇家的体面都不顾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不要脸面的女人,掌握了大魏最高的权力,以致于皇帝和太子都受到了她的辖制。
那随从展开明黄的懿旨,摇头晃脑的宣读了起来。
“奉皇太后慈谕,相府有女,性情柔顺,蕙质兰心,有贤良之德,兼娴静之仪,太后闻之甚悦,今赐婚于侯府之长孙王范,愿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懿旨念完,众人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王范嘿嘿奸笑两声,用那油腔滑调的声音说道:“怎么样?本公子的诚意足够了吧?”
第185章 你的人?
赵昔微看到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想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拿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红肚兜,又拿了一张冠冕堂皇的懿旨,就想要把她踩在脚底?
呵!
做梦!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才不至于一脚踹过去。
毕竟,现在王范亮出了底牌——太后。
一个真正掌握着权力的女人。
一个可以在朝堂兴风作浪的女人。
若是贸然出手,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虽然不畏惧强权,可她惜命得紧——她这条命,是娘亲苦苦熬了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才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长大到了十六岁。
所以,除非是走投无路,否则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允许自己拿生命去赌。
见她沉默,王范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甚至将那淫邪放荡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腰肢、胸脯、脸庞来来回回地扫荡。
“我说赵昔微啊,本公子耐心有限。你今儿最好是乖乖乖的听话,跟本公子回去。否则……”
他笑容陡然一收,整张脸变得阴森恐怖:“等到明天,本公子定会叫你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后悔莫及。”
赵昔微目光一冷,下意识地就抬眼看向了正房。
那里,还躺着她昏迷不醒的父亲。
她虽然已经彻底对赵府放弃了期待,可在心里,还是没有放下父亲。
那是骨肉相连的亲情,岂能是因为旁人的伤害就可以说弃就弃的?
说到底,她还是有软肋的。
太后要拿捏她,她倒没什么害怕。
可现在她的父亲,昏迷不醒、半身致残,拿什么和太后抗衡?
想到这里,她的喉咙忽然收紧,浑身冰冷而僵硬。
她太恐慌,以至于忘了今天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直到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它坚定地按在她的肩上。
“不必等到明天,你现在就可以去长信宫,让太后找东宫要人。”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是一愣,可还没来得及抬头,一袭黑底金纹的衣袍已映入了眼底。
拿着懿旨的那名随从脸色一变,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太子殿下!”
“太……太子??”
满院子的人反应过来,也就跟着跪了下去:“太子殿下!”
地上立时就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人。
王范差点就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
他慌乱地抬头看去,就见赵昔微的身侧,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金纹暗绣,正是李玄夜!
他负手立在廊下,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跪了满地的人。
那眼神,冷肃、威严、凉薄。
宛如阴司判官,只需轻轻一瞥,便能决定人间生死。
巨大的压力袭来,王范脖子一缩,原先的嚣张气焰立即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见鬼!
太子不是去赈灾了吗?
怎么那么快就赶回来了!?
诚惶诚恐之中,耳边忽然回响起太后的话。
“你怕什么?你背后有整个王家,还有哀家,太子再强势,国库还在哀家手里呢!”
王范又勉强觉得安定了几分。
他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把身子坐正了一些,讪讪笑道:“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玄夜没有回答王范,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赵昔微脸上。
她脸色有些苍白,轻轻咬着嘴唇,眼神焦急而慌乱地看着正房的方向。
李玄夜一怔。
虽然她只这样沉默着,但他看得明白,她在害怕。
害怕生离死别。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生命中有些沉重,难以承受第二次。
他心底涌现一抹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就微抬了一下手指,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不轻不重,克制有礼。
却恰到好处地让她感知到了掌心的力量。
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我。
赵昔微茫然地收回了视线,看向身侧的他。
隔着衣服的面料,他的手掌放在她肩上,让她冰凉的身体瞬间回暖。
她在这一瞬间,内心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和自信。
似乎只要有他的庇护,她可以逃离一切的危险、苦难、折磨。
赵昔微稳了稳心绪,正想低声道谢,忽然肩上一轻,他已将手掌收回了袖中。
“王范,你好大的胆子。”
李玄夜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杀气。
王范也有些后怕了起来。
王家所依仗的,不过是太后的威风而已。
而太后之所以那么强势,只因当今陛下仁厚孝敬,念着养育情分,在很多事情上都选择了无条件的退让。
可太子不似其父那样优柔寡断,他心性冷酷、手腕铁血,在利益问题上寸步不让。
即使老辣如太后,在太子面前也常常是铩羽而归。
王范心里一阵发凉。
李玄夜从进门到现在,只说了两句话。
可这两句话就足以让他双腿打颤了。
一个被赵昔微掌掴都站不稳的男人,骨子里能有几分强悍呢?
他忙从椅子上起身,弯腰一拜:“太子殿下,我……我只是奉太后的懿旨,前来迎赵姑娘回家而已。”
说着就伸出双手,谄媚地道:“殿下,您请入座。”
李玄夜冷冷瞥他一眼,将衣袖一甩,王范就扶了个空。
李玄夜旁若无人地在椅子上落座,他仪容端正而威严,越发衬得院中所有人都如尘埃一般卑微。
他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地道:“带回家?回谁的家?”
王范又是一颤。
早就料到太子会护着这丫头。
这原本也是配合太后设计的一个环节。
只是现在真对上李玄夜,他还是心里发怵。
不行,不能退让!
他咬咬牙,就又赔笑道:“赵昔微既然已经是我的人,那当然是回我家了。”
“你的人?”
“你的人?”
赵昔微和李玄夜同时出声。
李玄夜看向赵昔微,右手微微一抬,赵昔微一愣,在一触到他的眼神时,立即会意,就退后半步站在了他身旁。
李玄夜这才笑了笑,道:“孤离开长安不到两日,王公子竟然就已忘了孤的身份。”
ps:最近工作好忙,但是马上就到结婚剧情了!不出意外的话太子下周能吃上肉了
心急的宝子们可以养一周呀,作者君每天到家都8点多了,身体不允许太拼,把我累死了太子就没肉吃了!
pps:不知道有没有心细的宝子们发现,微儿对太子的感情线是反着来的,她目前对太子并没有爱情,一切的反应都是因为中毒所致,所以她看似动心的表现都是……
嗯,潜意识里把太子=解药了。
李玄夜:?你再说一遍??
袁策!给孤杀了作者君!
第186章 赵昔微是孤的人
王范一阵头大:“太子殿下,太后懿旨已下,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把人带回去……”
李玄夜“哦”了一声,凉凉问道:“所以,带赵昔微回去,是太后的意思?”
众人伏在地上,只觉得冷汗如雨,浸透了衣裳。
听话听音,有点儿头脑的都听出来太子这是动了怒了。
可奈何王范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他不仅没有感觉到危险,反而面色一喜,点头如捣蒜:“正是!太后说了,丞相现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需要冲一冲喜才好,至于酒席嘛,等丞相醒来了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李玄夜微一点头,旋即,又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袁氏的头顶:“男婚女嫁,也算合理。只是孤想知道,赵府对这门亲事持何种态度?”
袁氏心头咯噔就是一跳。
她又不是个傻子。
就是用膝盖看,都能看出来,太子这是要护着赵昔微了。
联想到上次赏赐商铺的事,她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
那就是,太子估计早就看上这丫头了!
想不到,这丫头看着厉害,其实更厉害!
竟然能这么不声不响的就搭上了太子!
只是,还没成为太子的人呢,就已经敢这样欺压她的羽姐儿了。
倘若有天真的成了东宫妃嫔,那她的羽姐儿岂不是永远要被踩一头了?
袁氏重利,她不是没动过巴结的心思,可一想到赵昔微屡次三番地掌掴羽姐儿,那心头就止不住的愤怒和抽痛。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她就是再想着利益为重,也忍不了有人如此欺辱自己的孩子!
太子不是看中赵昔微了吗?
那正好,就让两个男人去斗好了,反正她看热闹不嫌事大。
斗到最后,太后和皇帝一怒,看这野丫头还怎么逞威风!
袁氏心里一合计,就收敛了心底的愤恨,声音冷静地道:“回禀太子殿下,我们赵府当家的是大夫人徐氏,她作为赵昔微的嫡母,对这门亲事感到十分满意。”
赵昔微皱眉看了袁氏一眼,见她脸上风平浪静,仿佛此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一般坦然。
不由暗暗冷笑了一声。
这个袁氏,果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明明是她怂恿徐云娇做出的决定,现在李玄夜问责起来,她立即给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徐云娇如此信任袁氏,迟早要栽在她手里,吃大苦头的。
不过,这和赵昔微没什么关系了。
袁氏就是再算计徐云娇,在徐云娇眼里,那也是一家人。
赵昔微就算是再诚心相待,在徐云娇看来,那也是个外人。
袁氏这番话可谓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可惜的是,她今天对上的是李玄夜。
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了不少,道:“徐夫人没有意见,那袁夫人你呢?”
袁氏后背就是一僵。
手心立即湿滑一片冷汗。
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的难对付。
她要是表态说支持,那就是明着和太子作对。
她要是表态说不支持,那就是明着和王范过不去。
无论怎么样,这个坑她都不会跳下去的。
她抿了抿嘴角,斟酌着字句道:“回太子的话,我一不是府中掌事,二不是微姐儿嫡母,这样的终身大事轮不到我来表态。”
“轮不到你表态?”
李玄夜挑眉,声音突然就冷了几分,缓缓地道:“可孤刚才在外面怎么听见有人说‘王公子家世雄厚一表人才’,还说什么‘横竖都是一家人’,若孤没听错,这话都是你说的,对吧?”
“这……”袁氏顿时就噎住了。
她有些后悔。
早知道赵昔微搭上了太子,她怎么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现在话已经说出去了,太子也已经听到了,想要否认是不可能了。
于是就只得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我只是见王公子一番诚心,就想着撮合一桩好姻缘。况且,王家和我们赵家比起来,确实是家世雄厚。”
话刚说完,李玄夜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不错。”
袁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王范却大喜过望,道:“多谢袁夫人,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你生意上有什么难处,只需跟我一句话,我定然义不容辞!”
李玄夜点头:“果然是门当户对。这么说袁夫人和王公子都没有意见,是不是?”
袁氏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杀气,陡然就抬起头来。
正对上李玄夜那如冰似铁的眼神,心底莫名就是一阵恐惧。
王范还在喜滋滋地道:“是,袁夫人和我都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袁夫人何不把令嫒嫁给王公子?”李玄夜起身,笑问袁氏。
“什么?”袁氏身子一晃,差点就瘫软在地上。
她勉强用手撑住地面,冷汗从额头滚落了下来:“太子殿下,我的孩子她、她、她还小,尚不能谈婚论嫁啊!”
李玄夜轻笑,不容置否地道:“那可由不得你了。赵昔微是孤的人,不要说是一个王范,就是太后亲自来,也不能把她带走。”
“方才,夫人你也说了,王公子一表人才、家底雄厚,配令嫒也不算辱没。”
他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赵承羽,话中带话的道,“夫人觉得令嫒还小,不能婚配,可令嫒倒不一定这么认为。”
袁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王范傻了眼。
他不明白,怎么突然一切就都变了。
懿旨还是那道懿旨,可他要带走的人,突然就变成了赵承羽??
赵承羽则呆呆地看着王范。
那眼神,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也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忐忑不安的害怕。
欣喜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最后还是能得偿所愿。
期待的是,王范他怎么不马上谢恩?难道他还在犹豫吗?
不安的是,她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太快了,像一场梦一样,生怕醒来就什么都消失了。
赵昔微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涌现了无尽的悲哀和无奈。
第187章 管不住下半身,就割了吧
赵昔微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涌现了无尽的悲哀和无奈。
一个女孩子,若是从小没有被父母好好疼爱,长大后就会把内心缺失的情感放在男人身上。
尽管那个男人一无是处、虚情假意,可仍是会被她自动美化成一个绝世好男人。
而这个男人,甚至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让她意乱情迷。
从赵承羽和王范搅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逃离。
王范心头大急,他看都没看赵承羽一眼,只急切叫道:“殿下!太后已经下了懿旨,怎么还能收回去!您若是强行阻拦,她老人家怕是会生气!”
“是吗?”李玄夜冷冷挑眉,“王公子你是在威胁孤?”
王范哆哆嗦嗦地回答:“我,我哪敢威胁殿下。”
他又急又怕,脑子里混混沌沌如浆糊一般,也顾不上什么大局和谋略,扑在李玄夜面前跪下,嘴里叫嚷道:“只是此事关系到赵昔微的名节,她的肚兜都在我这里,若是……”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肚兜二字,李玄夜眉心忽然涌现一团黑气。
冷静和克制在这一瞬间都灰飞烟灭。
一阵寒风扫过,王范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砰”地一声,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子已飞出了两丈之远。
“啊!”
他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明白了一件事——他,被太子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说用了十成内力,七八成总归是有的。
王范那单薄瘦弱的身子骨,哪禁得起?
立时连连好几口血吐在了青砖地上,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李玄夜犹不解气,喝道:“来人!”
“是!”
仿佛早已等候多时,袁策立即应声而入!
而他们的身后,则齐刷刷地跟着一队腰佩长剑的侍卫。
“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洪亮,脚步整齐。
虽然只有不到十人,可往院中那么一站,便令整个府邸都如修罗地狱一般,杀气腾腾。
王范带来的几个随从,就在前半个时辰,还在赵府内宅作威作福,威风尽显。
可这一刻,对上训练有素的东宫侍卫,便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他们知道,太子殿下这是真的动了怒。
都说太子喜怒不表于色,以往太子生气,最多也就是沉着脸,冷冷训斥几句。
就算是要打要罚,多半也是命令左右侍卫。
可像今天这样,亲自一脚把人踹得飞出了两丈远,还是头一回见……
几个随从眼睁睁地看着,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一把。
凡是见过太子的,谁不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虽说历朝历代,太子都不可能活得随心所欲。
上有皇帝忌惮,下有群臣弹压,太优秀了不行,太平庸了更不行。
可李玄夜并没有这个烦恼。
他的母后是皇帝最爱的女人,活着的时候是,死了更加是。
他出生才百日,就被立为了太子。
后来幼年失母,又被皇帝放在身边,饮食起居,亲自照顾,识文断字,悉心培养。
不过是十三岁,便予了协理朝政之权,就连最得力的一干老臣,也交由他差遣任用。
时至今日,太子已经成年,更是深得皇帝器重。
不管朝堂如何动荡,党争如何倾轧,皇帝对他至始至终信任有加,太子之位丝毫未曾动摇。
有着父皇如此厚爱,他是骄傲的、强势的、也是明亮的。
像是盛夏的骄阳,江河湖海、生死枯荣,都在他的恩泽之下、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得挑衅不得忤逆。
众人惶恐地匍匐在地上。
这一脚踹出,王范会不会死,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自己可能快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们面如金纸,就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毕竟,太子正在气头上,万一这一出声,直接叫人把他们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以,几个人不仅没敢去扶王范,甚至看也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王范如一条丧家之犬,在青砖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半扶住了一根石柱,奄奄一息地爬坐了起来,仓皇哀求道:“殿下饶命……”
李玄夜负手而至。
王范好容易才勉强回过来一口气,看见李玄夜逼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柱子上蹭了蹭。
李玄夜在他面前站定,用阴寒的目光盯着他,问:“什么肚兜?”
王范小命都去了半条,哪里还敢再提?
只见他牙关打颤地回道:“此事都是小人该死,为了能结成亲事,就随意编造了个借口……”
“结成亲事?”李玄夜冷笑,半晌没有言语。
就在王范以为他要放过自己的时候,忽见他目光一沉,命令道:“袁策,把他拖下去,交给内监处置。”
“是!”
袁策抱拳领命。
十名东宫侍卫立即上前,扣住了王范及其随从的双臂。
随从吓得浑身直哆嗦:“殿下饶命啊!”
王范“噗”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回却不是痛的,而是气的:“殿下!我是王家的嫡孙,你竟然……竟然要把我……”
他喘着气,剩下半句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李玄夜面无表情:“王家好歹也是外戚,出了你这样的败类,着实有损天家脸面。孤身为东宫太子、一国储君,约束臣下、教化百家是为份内之事。太后顾及母家,不忍惩戒约束于你,那么这个恶人便由孤代她做了。”
他语气风平浪静,却比极怒时更让人感到害怕:“既然你管不住自己,那不如就送去内监,让人帮你割了吧。”
“你……”身体和心理遭受了双重打击,王范两眼突然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赵府一众人等都深深的打了个冷噤。
特别是那些奴仆,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
更别说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这样杀伐决断的场面。
袁氏平静的脸上终于渐渐地浮现了一抹恐慌。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太子和太后彻底撕破脸了。
而这一切,只为了赵昔微。
在她看来,不就是一个乡下的野丫头吗?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所以她才撺掇着徐云娇出面,除了有自己的私心外,也觉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此时此刻,看着李玄夜如此雷厉风行地手段,她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大错特错。
ps:在章说里更新有些平台看不到,所以特意来这里留言。
每个月月底作者君例假,都会休息一两天的啦,宝子们不要等了,么么哒
另外,为了让太子早点吃上肉,我会努力的!
第188章 太子面前,岂容放肆!
昏死的王范被拖了下去。
众人眼神木然,呆呆地望着地上那几滩血迹。
云层翻滚,遮天蔽日,院子里上方那一片天空,突然就失去了光亮。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寒风穿过回廊,风铃在檐下幽幽作响,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
“咚——”
跟人的心跳声互相呼应,那恐惧的情绪瞬间放大了数倍。
李玄夜拂袖转身,看向脸色发白的袁氏,缓缓地道:“孤听说丞相身受重伤,今日前来本是为了探病,怎料节外生枝,白白耽误了这半日,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的神情平淡,语气和缓,面容一如既往的俊朗出尘,仿佛方才那冷酷的一面,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袁氏按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来。
可她到底是常年混迹生意场的女英雄,头脑之冷静程度,非普通内宅女眷能比。
不过片刻后,她就已恢复了原有的神智。
她心里明白得很,太子之所以能给她这个台阶下,全然是看在赵昔微的面子上。
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太子对赵昔微,是真的存了那份心思了。
所以才会顾念几分情面,将王范之事轻轻带过。
情势逼人,再不甘心也得甘心,再不肯退让也得退让。
要还是惦记着私仇,跟赵昔微过不去,那就是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了!
她在一瞬间,就已作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立即伏地一拜,应声道:“多谢殿下开恩,妾身代合府上下谢过殿下。”
李玄夜淡淡点了点头,看向赵昔微:“你带路吧。”
“好。”赵昔微低声应了,才提着裙摆转身,赵承羽忽然冲了上来。
她状态已经几近崩溃,不顾一切地在李玄夜面前跪下,哭道:“殿下,事情不是这样的,求您开开恩吧,求您了!”
赵昔微没有防备,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差点要摔倒。
一只坚定有力的手迅速扶住了她。
赵昔微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星辰般的眸子里。
不过一个弹指之间,他已不留痕迹地将手收回了衣袖,皱眉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赵昔微也是眉头一紧。
这个赵承羽,她这个时候出来求什么情?
哦,是为了王范!
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李玄夜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昔微一眼。
赵昔微在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你这个堂妹,她脑子没毛病吧?
赵昔微回了一个“我也这么想”的无奈眼神。
李玄夜还未开口,袁氏突然回身,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去:“赵承羽!你放肆!”
这一掌,袁氏是真打。
她心里又急又气,出手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一巴掌下去比任何时候还要狠厉无情。
赵承羽身子一歪,眼前顿时一片金星闪耀,捂着脸瞪大了眼睛。
赵昔微也愣住了。
知道袁氏狠,却没想到对亲生女儿也能这么狠。
赵承羽纵然愚蠢至极,可袁氏作为亲生母亲,难道没有教养之责吗?
这种非打即骂的教育,也难怪会把赵承羽教成了这样。
再说了,她这一巴掌还不是为了教育女儿。
她只是觉得女儿坏了事、冲撞了太子,会给全家带来灾难。
赵昔微心里冷冷的想,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又怎么指望她真心实意地对别人呢?
赵昔微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虽然没给过她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给她高贵显耀的地位,可她的娘亲,从来不会因为某个得罪不起的贵人,而去伤害自己的孩子。
这样无私的爱,大概就是娘亲留给她最宝贵的财富吧。
赵承羽呆呆地望着袁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吧嗒滚了下来。
她抽泣着唤道:“母亲!事情不是……”
话没说完,袁氏反手又是一巴掌落下:“你给我闭嘴!太子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一掌已不减轻了几分力气,目的只是想给太子一个赔罪的姿态。
可赵承羽却被打得横了心。
母亲这样当众掌掴她,有多少次了?
她记不清了。
每次一出事,母亲就一定会打她。
她可怜的自尊心,在母亲的威风之下,就像一个小丑,被人狠狠地逼退到了角落,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心里有哀伤涌了上来,她第一次觉得,母亲对她的感情,甚至还不如王范……
至少,王范不会打她。
她喜欢什么,王范就送她,变着花样的哄她开心。
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王范对她好,如今他有了危险,她站出来求情不是应该的吗?
爱恨交织之下,逆反心理忽然就冒了上来,她捂着脸,冷冷笑了一声。
这笑声,近乎疯狂而绝望,没来由的让人毛骨悚然。
袁氏抬起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赵承羽眼睛通红,大口的喘息着道:“事情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为什么又打我?!我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袁氏心里一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赵承羽捂着脸,记忆中那些痛苦的画面,忽然都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
她想起从小到大,她都是府里最不受宠的一个。
原本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局面,可直到赵昔微回府,她好不容易维持的体面一下就破碎了。
明明她才是金尊玉贵的嫡小姐,明明她才是该被捧在手心的那个,可最后却连一个乡下长大的私生女都不如!
府里上下不喜欢她就罢了,凭什么个个都去喜欢那个野丫头!
就连那些丫鬟,也一个个的倒戈相向,愿意誓死追随那个野丫头!
在这样的衬托下,她觉得自己活得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是啊,连亲生母亲都不疼爱的孩子,可不就是个笑话么?
赵承羽越想,脸上的表情越是狰狞,她忽然哭喊道:“没错!我就是错了!我不该跟赵昔微争,不该跟赵昔微斗,母亲你满意了吗!?”
眼泪已花了她脸上的妆,她也顾不得去擦:“是!我就是不可饶恕,我罪大恶极,母亲,你只管打死我吧!”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被她这一闹,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这羽小姐是不要命了吗?
太子面前,岂能容她如此放肆!
第189章 我想见她
赵昔微不由得也蹙了眉。
在太子面前哭哭啼啼,这是要丢人丢到全长安吗?
于是就沉声道:“赵承羽,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赵承羽突然失控。
只见她发疯一般,扑了过来:“要不是你,王范能和咱们赵府结下仇恨吗?”
“小心!”
赵昔微还没回神,一袭黑色衣袍一闪,腰上忽然一轻,身子已被人一把揽住。
李玄夜将她护在了怀里。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眼神下,赵昔微靠在他的胸前。
四周的风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所有的人影都成了一片模糊虚幻的背景,只剩下他坚实温暖的胸膛,是真实存在的。
赵昔微觉得心口忽然又有了那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她屏住呼吸,后背僵直,失去了思考。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的慌乱、十分的紧张。
似是一把火在她的心口熊熊燃烧,让她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接着手心、脖子、连带着耳朵也滚烫了起来。
她突然害怕了起来。
这是一种她无法控制的感觉,在这一刻,她的头脑不再属于自己,心跳不在属于自己,就连身体,似乎也不属于自己。
这种不适让她抬手,下意识地推开了面前的人。
李玄夜看见她眼底的慌乱,拿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然后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承羽。
她还在哭喊不止。
李玄夜眉头一皱,旁边的袁策立即一步向前。
主子身为东宫太子,被一个千金小姐跪在脚边大哭大闹,着实有损体面。
袁策正要把赵承羽拖下去。
袁氏脸色突然大变,她抢先一把抓住赵承羽,向仆妇们喝道:“来人,羽小姐吓坏了,把她抬下去!”
然后两步在李玄夜面前跪下:“妾身教女不严,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求殿下降罪!”
李玄夜却没理她,只深深看了赵昔微一眼。
赵昔微心口本有一团乱麻似的异样情绪堵着,被他这么一看,忽然清醒过来。
她立即扶住袁氏,低声道:“婶娘起来吧。”
赵承羽被两个婆子拖着往厢房而去,愤恨的情绪越加激烈,一边挣扎撕咬,一边哭喊怒骂:“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竟然为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如此对我!你们放开我!”
赵昔微将袁氏交给身侧的一个仆妇,然后衣袖一拂,转身喝道:“管事何在!”
一个穿着齐整的中年男子忙躬身应道:“三小姐,小人在。”
满院子的仆从不知所以,都茫然地看着她。
赵昔微冷冷一笑,喝道:“给我把赵承羽捆起来!堵住她的嘴,扔到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放她出来,谁要是擅作主张,一律逐出府去,永远不许再回来!”
赵府管事不由得愣住,满院子的仆从也是身子一僵,没敢动作。
袁氏手指紧紧地掐在手心里,入骨的疼痛让她死死的忍住想要劝阻的冲动。
此时此刻,赵昔微一袭广袖襦裙站在石阶上,寒风袭来,红色的披帛和青色的裙角飒飒而飞。
仿佛是一棵苍翠坚韧的松柏,傲然挺立冰天雪地之中,以一己之力撼动冷冽北风。
而李玄夜一袭黑衣,负手立在她的身侧,似乎不论日月变迁、风霜雨露,他都如此巍然不动,不离不弃。
赵府管事心中就是一沉。
他早就听闻了赵昔微的身世,知道她生于乡野,又听说归府后的种种,心底虽然有几分惊讶,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今日瞧见了她这浑身的从容气度,又见太子这一心相护的态度,猛然就生出了无限的敬意和惧意来,忙连声应道:“是,小人遵命。”
赵承羽又气又怕,她哭着喊道:“赵昔微,你这个……”
管事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堵了她嘴!”
“呜——”赵承羽剩下的半截话就被塞进了肚子里。
管事忙躬身赔笑:“三小姐,属下有罪,属下这就把五小姐绑去柴房。”
赵昔微一笑,点头道:“有劳了。”
然后抬眸,视线冷冷扫过众人,沉声道:“你们也都知道,我素来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可就算是再与世无争,也不能任由人拿捏欺凌!
她声音略抬高了几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府里外忧内患,人心不安,正是需要整顿风气的时候。以后谁要是再敢拿出那攀比争宠、捧高踩低的伎俩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众人忙低声应了。
赵昔微这才笑了笑,看向脸色惨白的袁氏,淡淡地道:“二婶娘,我也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羽妹妹年龄小不懂事,看在您的份上,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袁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绑起来拖走,自己这个做夫人的却半句话都不能求情。
此时再看赵昔微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算她心理素质再好再强,那屈辱感也是翻天覆地一般涌来。
这时,回廊上有匆匆脚步声响起。
两个小厮小跑着赶来,也顾不上院子里还有贵人,直接就激动地喊着:“太好了,相爷醒了!”
“真的吗?”赵昔微脸色一喜,再也顾不上别的,提了裙子就往正房而去。
李玄夜也负手跟了上去。
仆从们忙跪下,远远地朝他的背影叩了个头恭送。
只留下袁氏一个人站在原地,也没人敢去劝一句。
三小姐已经发了话,管事也应了下来。
他们可不敢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于是互相给了个眼神,就飞也似地逃离了这里。
和外院的鸡飞狗跳相比,此时内院一片寂静。
老夫人晕倒,相爷重伤,两个病人躺在这里,给这片院子带来了莫名的沉重和压抑。
赵昔微才走到窗外,脚步忽然就是一滞。
里面有人在哭。
这哭声哀怨而缠绵,让人的心尖尖都跟着揪紧。
哭泣声中带着低低的诉说:“相爷,您可算醒来了。您要是再不醒来,我也不想活了……”
是徐云娇。
“嗯。”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响起,他说话听起来很吃力,却仍是强撑着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微儿在哪里?我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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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牵手
是赵子仪。
赵昔微的心,忽然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
是闷闷的疼痛感。
徐云娇似乎愣了愣,那抽泣声也突然停顿了一下。
劫后余生,他问的第一句话,不是朝政大事,不是家务琐事,而是他的女儿。
他和别人生的女儿。
不是和她生的女儿。
徐云娇的声音陡然带了几分怒意:“赵玹你……”
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赵子仪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徐云娇声音一变,方才的怒意立即转为了慌乱,尖利的嗓音也变成了颤声:“相爷,对不起,你别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才是我脾气不好。”
“嗯,我没事。”赵子仪的声音低低的,“你把微儿叫过来。”
“好,好。”徐云娇跟哄孩子一样,细声细语地道:“相爷不说我也懂得,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孩子,我早已经让人去通传她啦,咱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啊。”
瓷碗和汤匙互相碰撞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徐云娇正在喂赵子仪喝药。
赵昔微停在门上的手指,就僵住了。
她心内五味杂陈,久久的没有动作,不敢敲门,也不敢推开这扇门。
一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父亲。
二是徐云娇到底是父亲的正妻,他们难得有这样恩爱和睦的一刻,她觉得自己此时进去,未免显得多余。
忽然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涌了上来。
以前,她一直对徐云娇有着莫名的宽容和歉疚。
她一直以为是同情,同情徐云娇得不到父亲的爱。
可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原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是来自于一个原因——她害怕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李玄夜站在她身侧,看她眼底渐渐地涌上一层酸楚,想了想,还是抬手,轻轻落在了她肩上。
“没事,进去吧。”
语气低沉温和,有着坚定的力量。
赵昔微茫然地看向他。
他低头看她,星辰般的眸子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让人不由自主的沦陷在里面。
“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事。”
他的动作轻柔克制,即使手指这样按在她肩上,也不会给人任何暧昧或冒犯的感觉。
就像是天神对万物的保护,就像是英雄对弱者的照顾。
那么的坦然自若,那么的光风霁月。
这轻轻的一句话语,一个动作,她内心所有的不安和无助,都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赵昔微吸了一口气,手上一用力,正准备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吱呀——”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徐云娇那张震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赵昔微也同样吓了一跳,一时间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动作。
两个人一个在门槛内,一个在门槛外,都僵在了那里。
“你……”
“你……”
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了嘴。
一个没想好怎么问,一个没想好怎么说。
连夜逃出府去的庶女忽然回来,身边还跟着太子殿下。
这件事给徐云娇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赵子仪的重伤。
而赵昔微本没有打算和徐云娇解释。
但李玄夜的人就在眼前,她总不能捂住徐云娇的眼睛,不叫她看见吧……
正在尴尬之时,她微凉的手指,忽然被他握住。
赵昔微瞳孔一缩,顿时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虽说两个人已经默认会在一起。
但是这样正式的亲密接触,还是第一次……而且是当着徐云娇的面。
她就算再大的胆子,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在这种场合,毫无防备的被他这样牵住了手,叫她如何不慌乱!
脸颊腾腾地飞起两朵红云,她下意识地就要把手指抽出来。
哪料他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
他常年习武,手指比常人都要有力许多,她的躲避不但没有一丝效果,反而被他灵巧的抓住了手掌。
修长的指节,强势而霸道,不由分说地从她指间穿过,然后牢牢地扣住了她。
赵昔微又羞又怕,急得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一个冰凉湿冷,一个干燥温暖。
见她无所适从的样子,他的手指又轻轻一收,将她柔软的手指包得更紧了些。
他指腹带着薄薄的茧,而她的肌肤细腻光滑,两厢厮磨,就像柳叶拂过脸颊,羽毛拂过心尖,让人全身都涌起了一种酸酸麻麻的不适感。
两人这样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徐云娇就算再想装作没看见,也没有办法!
她震惊的眼神,不可控制地落在了两人交缠的手掌上:“你……你们……太子殿下……你们……”
徐云娇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时间仿佛静止,空气仿佛凝固。
赵昔微觉得嗓子都发干了,她生平第一次,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就在她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他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如你所见,孤携微儿前来探望丞相。”
……
徐云娇脸上的震惊更强烈了。
太子他说什么??
携赵昔微探望相爷?
赵昔微也惊讶地抬头,见他一脸正经的神色,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徐云娇不是袁氏这样精明的人,震惊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看了半天,也没有把太子和赵昔微联系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赵昔微半夜跑出府去,怎么就被太子带回来了?
还手牵手?
想要干嘛?
她正在猜测着,屋内忽然又是一阵咳嗽,接着是赵子仪有些虚弱却格外清晰的话语传来:“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徐云娇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她急忙转身,扶住了掀开被子的赵子仪。
李玄夜便抬步进了房间。
他不放手,赵昔微也不好再去挣扎,只得默默地任由他这么牵着。
赵子仪欠着身子,吃力地道:“太子殿下驾临敝府,然微臣无法出门相迎,还望殿下恕罪……”
说着话,目光就轻轻落在了两个人牵着的手上。
赵昔微连耳朵都是红的了,看都不敢多看父亲一眼,只下意识地又要抽出手指。
却又被李玄夜紧紧地握住。
她越想逃脱,他越禁锢。
数次之后,她只好认命地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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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孤必不负你
“丞相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
一番礼节之后,徐云娇捧了茶来。
李玄夜总算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在桌旁落座。
赵子仪半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徐云娇斟了茶。
从李玄夜一进门,他就明白了他的目的,所以脸色比任何人都要平静得多。
赵昔微也在李玄夜的旁边落座。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以父亲的头脑,怕是不用多问也都猜到了。
她这么想着,心里再紧张也无所谓了,就抬起头来,看向了父亲。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这一抬眼,她还是愣住了。
上次见到父亲,还是昏迷不醒、不能言语。
可这回虽然醒了,可以说话了,却也不容乐观。
床榻旁的铜盆里,还有带着血的纱布,应该是徐云娇刚刚给他换了药。
他脸上毫无血色,甚至唇角也是青白的,整个脸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了下去,可眼神还那么清亮,像是枯草从中的最后一丝生机。
还好,起码他熬过来了。
就算不能起来,不能活动,可到底是醒来了。
除了这个,她已经不想再奢求别的了,不是吗?
赵昔微心里一酸,眼圈突然红了。
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忽然汹涌了起来。
从父亲出事的那一刻起,那种失去的恐惧就笼罩着她。
那一刻,她明白,生命中很多东西是无法强求的,也无法逃避的。
生离死别,是命运已经书写好的内容,而她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
正是这种无力感让她害怕,让她无助。
她只希望父亲好好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她可以不计较自己遭受的一切。
她的泪水不可控制地掉了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呜咽喊了一句:“爹……”
“没事了,爹没事。”赵子仪想安慰女儿几句,却抑制不住地又咳嗽了起来。
重伤过后的身子太过虚弱,不过是一连串的咳嗽,就已让他额头的青筋绽出,豆大的冷汗颗颗滚落下来。
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哪还能看到曾经的俊逸风骨?
徐云娇忙端了热水过来,浸湿了手巾然后绞干,替他擦脸。
她半俯着身子,憔悴的侧脸上有濡湿泪痕也没管,只用心地为他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她活了大半辈子,向来是养尊处优,从未做过照顾人的活儿。
赵子仪这一病,她寸步不离的守着,从清洗伤口到包扎换药,再到饮食起居,竟也学得个七七八八。
擦脸的动作虽然还显得生疏笨拙,可却透着一种老夫老妻的亲切感。
徐云娇对父亲是真心的。
在这种时候,有她如此悉心的照料,父亲的伤也许会恢复得快一点。
赵昔微怔怔地看着,一时竟然脸上的泪水都忘了擦。
一只大手覆在了她手背。
是李玄夜。
赵昔微回过神来,隔着半张桌子,他一手捧着茶,神色自若的品着。
任谁也不知道,他藏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竟然握着她的手。
赵昔微紧张得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下意识地就抬眼去看父亲,却见他半眯着眼,似是十分疲倦的样子,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动作。
徐云娇收拾完毕,又小心地摸了摸赵子仪的额头。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太子殿下有话要说。”赵子仪蓄了片刻的神,才低哑地开了口。
徐云娇露出犹豫的表情。
这次火海逃生,他一双腿到现在都是没有知觉,按目前的情形来看,能站起来的希望渺茫得近乎为零。
身体的疼痛加上心理的折磨,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耗得一干二净,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冷汗淋淋。
现在和太子商议朝政大事,他这个身体情况,能应付得过来吗?
赵昔微也担忧地道:“爹,您身子不好,有什么话过几天再说不行吗?”
“不……”赵子仪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到近乎呢喃,“此事不能拖。”
赵昔微目光一黯,她是敏感的,捕捉到了父亲那话语中的无奈和遗憾。
正想说什么,却见一道幽深的目光看了过来,是李玄夜。
他朝她浅浅颔首,什么也没说,却像是郑重的承诺,莫名给了她一种安定。
“好。”赵昔微呼出一口气,对赵子仪露出一个笑容:“女儿先出去给您煎药了。”
“嗯,去吧。”赵子仪半眯着眼,声音微弱地回答着。
直到徐云娇和赵昔微的脚步声远去,赵子仪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向李玄夜道:“殿下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废话。
从李玄夜牵着赵昔微进来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已经无声的进行了一场交流。
作为臣子,女儿和太子联姻,是莫大的殊荣、更是不能抗拒的恩宠。
但是作为父亲,他却有着自己的私心。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但有些态度必须要拿出来。
李玄夜起身,在赵子仪的病榻前站定,眼神坚定而坦诚地直视着他:“丞相大可放心,你是为了赈灾才受此重伤,孤岂能任由你落入这般境地?”
“多谢殿下。”赵子仪喘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只是……”
“孤知你担心什么。”
李玄夜打断他,握住了他虚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垂下去的手腕:“你放心,孤会对赵昔微负责,就像对丞相你负责一样。”
他向来是冷静淡漠的,难得对臣下露出柔和温暖的一面。
“臣代微儿谢过殿下。”赵子仪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干枯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眼底也渐渐浮现了一抹感激的光芒。
太后下了这样的毒手,他这一病不起,若再也不能站起来,拿什么保护他的微儿?
到了这种地步,唯有把微儿交给太子,只有太子才能保护微儿。
换句话说,若太子都没这个能力,那全天下再没人能有能力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太子这次竟然答应得如此果断。
又想到方才两个人牵手进来的样子,他心底忽然有了些许的欣慰……
或许,太子对微儿,除了利益纠葛,也存了几分私心吧!
李玄夜看他忽明忽暗的神色,心知他是在揣摩什么,却也不点破,只微一俯身,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你我当戮力齐心,共讨逆党。你若忠于孤,孤必不负你。”
声音很低,分量却不轻。
赵子仪凝视着这位少年太子,久久地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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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爹:你有这发誓的劲儿,跟微儿讲去啊!我一个老男人,要你起什么誓!
第192章 赐婚圣旨
赵昔微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锦绣带着所有丫鬟跪在院中迎接。
赵昔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小院,才离开两天,却突然觉得这里变得有些陌生。
两天内变故丛生,下人们都神色郁郁,就连话最多的银宝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赵昔微也觉得很疲惫,柳妈妈体贴地做了一碗红糖水过来,她也就草草喝了两口。
锦绣见了就提议道:“小姐,今儿才从库房领了一匹布料,又轻薄又透气,奴婢看着觉得当书房的窗纱再好不过了,现在才烧了暖和的银霜炭,您要不要去坐坐?”
小姐心事重重的时候就会看一会子书,等一个时辰过去后,就又会变得神清气爽。
赵昔微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便起身去了书房。
她从小跟在娘亲身边,吃够了生活的苦,但娘亲却没有忘记对她的教育。
识文断字从没落下过。
而且因为没有世家大族的束缚,她看书也就不限制于女学女戒之类的,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从山水游记到地域国志,喜欢什么看什么。
赵昔微坐在窗下看书,锦绣等人就拿了绣架,在旁边静静地做绣活儿。
在这样静谧清幽的气氛里,赵昔微烦乱的心渐渐地就沉静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子再难,总会有云破天开的一天。
书看了才几页,就有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掀了帘子。
锦绣忙低声呵斥道:“小姐在看书呢!”
小丫头怯怯地把头一缩:“奴婢是来传话的。”
银宝没好气地一挥手:“走走走,再鬼鬼祟祟的把你绑了扔柴房去!”
小丫头脸色一白,说话就带了哭腔:“姐姐饶命,小的不敢。”
赵昔微听了就放下书,笑道:“她年纪小,你别吓唬她。”
又随手从桌上的果篮子里抓了一把蜜饯:“给,有什么话慢慢说。”
小丫头接了蜜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一五一十的禀报道:“太子殿下让奴婢传话,说他回去了。”
赵昔微一愣,这么快就回去了?
他和父亲都谈了些什么?
谈得如何了?
她满腹狐疑地看向了小丫头。
锦绣几个都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十分好奇地等着下文。
小丫头想起在廊下遇到太子的情景,她当时都没敢抬头看,只用眼角余光瞥到了他的衣摆,就已经感觉很有压力了。
现在来传话都有些紧张:“殿下从正房出来的时候,正好奴婢去给相爷送汤药,殿下便让奴婢告诉小姐您一声,说,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让小姐您等宫里的消息。”
“把一切都安排好”
“等宫里的消息”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几个丫鬟都瞪大了眼睛。
赵昔微也有些愕然,待想明白过来之后,脸忽然红了。
第二日,赵昔微早早地起来,宫里果然来了圣旨。
传旨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内侍,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眉目和蔼,见着赵昔微,笑容很是亲切:“您是个有福气的,奴婢向您道喜啦。”
赵府一众人等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圣旨简短而明了,只不过是两三句话。
赵昔微忙亲自谢恩。
那内侍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十分的有眼色,体贴地自我介绍道:“奴婢姓曹名德,是从小跟在陛下身边服侍的,您叫我小曹就好了。”
赵昔微自然是不敢叫他小曹,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曹公公好。”
“赵姑娘,这是太子亲自向陛下请的旨,陛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不,还嘱咐奴婢要好生过来传话,千万不要吓着姑娘家了。哎哟,果然是个金尊玉贵似的人儿。”
徐云娇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原来昨天太子亲自送这丫头回来,竟然是早就有了打算!
赵承羽在柴房关了一夜,气焰完全消退了下去,此刻听见曹公公的话,心里仅剩的一点儿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她还能怎么办?
除了任由赵昔微捏圆搓扁,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恐惧、嫉恨、痛苦,等等情绪深深地笼罩了她。
相对来说赵承燕则平静很多。
她比赵承羽聪明,早早的就意识到了自己不是赵昔微的对手。
既然比不过,争不过,又何必要给自己找罪受呢?
况且,再一想,水涨船高,赵昔微成了太子妃嫔,她这个嫡妹的婚嫁,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赵老夫人身子才好了一点,这会儿由两个婆子扶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喜色。
赵府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微姐儿现在入了东宫,合府上下就多了一分依仗。
这丫头,真真是赵家的福星啊!
老夫人越想,心头堵着的闷气顿时消散了一大半,看向赵昔微的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起来。
哎,只是可惜是个庶女,早知道就认在徐云娇名下多好?
徐云娇啊徐云娇,成天就知道拈酸吃醋,看看吧,合该你没有这份福气!
只有三夫人是真真切切地为赵昔微着想的,她看向赵昔微的眼神,既喜又忧。
喜的是,这孩子再也不用在赵府承受那么多不公平了。
忧的是,东宫那样的地方,她小小年纪,能一帆风顺吗?
赵昔微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有讨好,有羡慕,有欢欣,那些曾经敌对她的人,在这一瞬,统统自觉地将内心的不甘小心藏好了。
迎着这些目光,赵昔微心情很复杂。
难怪男人们都一心想要追求功名利禄,只因权力的虚荣太迷人了。
不过是一夜之间,不过是一道赐婚的圣旨,那些暗地里仇恨她的目光,竟然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送走了曹公公,老夫人眼角湿润地带着媳妇孙女们去了祠堂。
她亲自点了三炷香,对着列祖列宗深深地伏地拜了下去。
赵昔微也跟着恭恭敬敬地给磕了三个响头。
这里面,有她娘亲的牌位。
她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沈氏玉清三个字上,心里忽然响起了娘临终前的交代。
“微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要幸福快乐的活着。”
为了这一句话,她来到了赵府,来到了长安。
她又多磕了一个头,在心里默默唤了一声娘亲,郑重地许下了承诺。
“娘,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第193章 婚前教导
老夫人目光一软,心底的那块坚硬也似乎被打动了。
她亲自携了赵昔微的手,低声道:“起来吧,你如今有出息了,你娘亲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说着,不知是内疚还是喜悦,竟然就落下了泪来。
三夫人忙劝道:“老夫人,微姐儿能有这么一桩好姻缘,她娘亲在天有灵的话,也会祝福她的。”
“是啊,是啊……”老夫人喃喃地道,双手颤抖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可却因为双手颤得太厉害,那眼角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
自从被王范气得吐了血后,她醒来就落下了这么个病根,一双手再也没办法好好的拿东西了,总是不停的抖。
赵昔微忙接过手帕,轻轻地帮她擦了脸上的裂痕,低声道:“才接了圣旨,天恩浩荡,祖母您要开心。”
老夫人就是一怔。
是啊,她最近脑子糊涂了,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接了圣旨怎么能哭呢?
要是传到宫里头去,怕是不知道又要给赵府添了多少麻烦。
她老了,竟然连这样的规矩都忘了。
还好,微姐儿是个聪明的,这样谨慎的个性,她将来在东宫必定会活得很好。
赵昔微回到蔷薇园。
一路上明显感到赵府上下的气氛都变了。
所有人见到她,都拿出了十二分的恭敬和巴结。
赵昔微依然是带着淡淡的笑,既不疏离,也不亲近。
大户人家做下人的,不过是指着主子的脸色过日子罢了。
主子再有天大的荣宠,他们也得不到几个铜板的好处。
她虽然骨子里倔强要强,可本性里却不是个张扬的人,所以对荣辱是非都看得比较淡漠。
别人谄媚她也罢,害怕她也罢,这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柳妈妈及一众仆妇丫鬟们远远地就在大门外候着,看见赵昔微连连就跪了下去:“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这么大的风,你们也不怕吹出风寒来。”赵昔微这才露出一点亲切的笑容来。
十几余人随着她进了院内,赵昔微洗了手又换了衣裳,捧了一碗厨房才刚刚做好的百合羹,坐在窗下吃。
锦绣笑道:“这是蒋娘子特意做的,里面放了樱桃酱呢,平常的百合羹颜色没有这样新鲜的。”
赵昔微点了点头,蒋娘子对她一向很好,从没有做过捧高踩低的事。
哪怕是她最艰难的时候,每每经过蒋娘子的手,送来的菜肴都是花了心思的。
想了想,她便吩咐锦绣:“之前做的那些小荷包呢?包一些碎银子,赏给她们吧。”
虽然她对这赐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即将到来的嫁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但,到底是喜事,要讨个彩头。
“是。”
锦绣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听见了众人欢快的笑声。
柳妈妈上来收拾碗筷,面色却有些犹豫。
赵昔微便多看了她一眼。
柳妈妈才吞吞吐吐地道:“奴婢斗胆,跟小姐您商量一下,您到时候能不能让奴婢回去三夫人身边?”
她捏着衣角,十分为难地样子:“奴婢不想离开赵府,离开三夫人……”
四个贴身丫鬟都是一惊。
突然想到了一个很迫切的问题……
自家小姐要入宫了。
而她们作为下人,也是要入宫的。
赵昔微也是一愣。
事实上,事情发展得太快,以至于她都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
柳妈妈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她。
是得好好考虑一下,以后入宫的事了……
人要怎么安排,事要怎么做,日子要怎么过,等等等等。
东宫不比赵府,在赵府,她受了欺负还可以心一横打过去。
在东宫,那可是皇宫,稍一不慎就是杀头的罪过。
所以,她要带过去的人,一定要是能出得上力的,最不济,也不能拖后腿。
柳妈妈这样的情况,背后还牵扯到三夫人的身世秘密……
还真不能带过去。
赵昔微这么想着,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柳妈妈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忑忐不安地退下了。
午后,才用过膳,赵昔微正有些犯困,就去床上睡了个午觉。
哪料才阖上眼,银宝就匆匆跑了进来。
锦绣正坐在床边绣着花,还没来得及呵斥,银宝已喜上眉梢地禀道:“小姐,您猜猜谁来了!您肯定猜不到!”
赵昔微无奈的掀开被子,坐起来理了理鬓发:“谁来了?”
“嘻嘻……”银宝拍着手笑道:“孙嬷嬷和明玉姐姐来了!”
“孙嬷嬷?”锦绣一脸错愕。
“是啊!”银宝是个藏不住话的,不等赵昔微追问,就已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啦啦的交代了:“我听正房的小丫头说,陛下赐婚的消息传到了长公主那里,长公主听说后十分高兴,又想着您对宫中的一切不熟悉,就又还是指派孙嬷嬷过来伺候您。”
赵昔微了然,她从小在乡野长大,对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都不是很懂,更何况是宫里。
初初归府的时候,还多亏了孙嬷嬷的指点,才不至于让她出了错。
现在,长公主能再次把孙嬷嬷派过来她身边指导他,这真是雪中送炭。
从情分上来说,长公主本应该是讨厌她的。
可长公主每次行事,都非常有大家风范,处处为了大局着想,从没有做出落井下石的事。
这就需要非常开阔宽广的胸襟了。
赵昔微感激之余,甚至有了几分敬佩。
“那明玉姐姐怎么回来了?是淑妃娘娘指派的吗?”锦绣就问道,又向赵昔微解释道:“明玉就是银宝的姐姐,本是跟着淑妃娘娘入宫的。”
银宝点头道:“是的,淑妃娘娘听说了赐婚的事,就派了明玉姐姐到咱们府里来,小姐您放心,明玉姐姐可厉害了,她什么都懂。”
赵昔微想起进府第一天银宝就提到了这个姐姐,当时也只是听听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再提起,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才十五六岁,你姐姐多大年纪?随淑妃娘娘进宫的时候几岁了?”
第194章 婚前教导
“呃,这个嘛……”银宝挠挠头,有些尴尬地道:“我跟我姐姐不是亲生的,她今年二十八了,十三岁那年陪淑妃娘娘入的宫……时间可真快啊,那时候我才出生,我娘从河边捡到我,养到了五岁,托了姐姐的福,老夫人看我可怜,就把我给收了。”
赵昔微有些默然。
银宝却不知什么叫悲伤,只面带骄傲地说道:“要不是有明玉姐姐,我才五岁的小孩子,哪能进府伺候人啊!可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就把我收了,放在厨房做点烧火的粗活儿,直到后来我十二岁了,老夫人就又把我派到了大夫人房里,我知道,老夫人肯这样照拂我,都是我沾了姐姐的光呢。”
赵昔微点点头,能在大户人家做一个体面的丫头,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银宝讲述完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把话题引入正轨:“一会儿我姐姐来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只管问她,她在宫里呆了十多年了,又是咱们自己人,肯定都会什么都告诉您的!”
孙嬷嬷再次踏入蔷薇园,百感交集地给赵昔微行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说着话,她不由得就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赵昔微。
穿着最家常的百褶裙,从面料到花色都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但是那如松柏一般挺立的身姿,无端端的就让普通的衣裙亮眼了许多。
乌黑的发,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眸子。
比第一次见,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从容。
虽然已是得到了陛下赐婚,可眉眼间还是淡淡的,没有张扬窃喜,也没有惶恐不安。
孙嬷嬷就暗暗又点了点头。
宠辱不惊,这样的性情正是最难得的。
赵昔微亲自扶了孙嬷嬷起身,又亲自奉了茶上来:“这是我最近新做的甜茶,用花蜜配了桂花制作的,您尝尝。”
孙嬷嬷端了茶盏,抿了一口,果然满口余香,回味甘甜。
便笑眯眯地赞道:“真是好茶,小姐您手艺越发精进了。”
赵昔微十分尊敬她,就笑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盒。”
孙嬷嬷忙起身道谢。
今日不同往昔,眼前的三小姐马上就要入宫成为太子妃了。
能得她一盒茶,这可是天大的恩德了。
银宝讲述完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把话题引入正轨:“一会儿我姐姐来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只管问她,她在宫里呆了十六年了,又是咱们自己人,肯定会什么都告诉您的!”
孙嬷嬷再次踏入蔷薇园,百感交集地给赵昔微行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说着话,她不由得就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赵昔微。
穿着最家常的百褶裙,从面料到花色都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但是那如松柏一般挺立的身姿,无端端的就让普通的衣裙亮眼了许多。
乌黑的发,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眸子。
比第一次见,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从容。
虽然已是得到了陛下赐婚,可眉眼间还是淡淡的,没有张扬窃喜,也没有惶恐不安。
孙嬷嬷就暗暗又点了点头。
宠辱不惊,这样的性情正是最难得的。
赵昔微亲自扶了孙嬷嬷起身,又亲自奉了茶上来:“这是我最近新做的甜茶,用花蜜配了桂花制作的,您尝尝。”
孙嬷嬷端了茶盏,抿了一口,果然满口余香,回味甘甜。
便笑眯眯地赞道:“真是好茶,小姐您手艺越发精进了。”
赵昔微十分尊敬她,就笑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盒。”
孙嬷嬷忙起身道谢。
今日不同往昔,眼前的三小姐马上就要入宫成为太子妃了。
能得她一盒茶,这可是天大的恩德了。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通报:“小姐,宫里的明玉姐姐来了。”
赵昔微连忙起身,锦绣等人就迎了出去。
明玉给赵昔微的第一印象,就是谨慎。
她是代表淑妃娘娘的旨意来的,赵昔微自当先给她行礼。
明玉也不多说什么,只带着微笑受了礼,然后再规规矩矩地给赵昔微行礼。
从头到尾,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多余的热情。
就这么带着标准的笑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了半盏茶。
和孙嬷嬷这个曾经做过宫中女史的老人比较起来,明玉才更像是一个标准的宫里人。
缄默、谨慎、疏离、懂规矩。
赵昔微忙吩咐锦绣去收拾了东边的两间客房。
又让柳妈妈亲自烧了热水,供她们两人洗浴。
一切安排妥当后,已到了傍晚。
赵昔微又特意吩咐厨房加了餐,再由锦绣和银宝亲自抬着送去了东边客房。
至始至终,明玉都是一副谨慎礼貌的样子。
要不是银宝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甚至让人怀疑她和赵府从来没有任何瓜葛。
就算是赵昔微这样镇定的性子,也不免有些疑惑。
难道,淑妃娘娘派这样一个人来,没有任何想要教导她的吗?
用了晚膳,赵昔微正在书房临字帖,孙嬷嬷笑眯眯的进来了。
赵昔微忙起身让座。
孙嬷嬷在桌旁坐了,然后看了看左右,没有开口。
赵昔微立即让几个伺候着的丫鬟下去了。
孙嬷嬷点点头,转身捧了一个海棠雕花的小箱子过来。
她把小箱子放在桌上,含笑道:“小姐,不瞒您直说,奴婢来的时候长公主叮嘱我,说,徐夫人是个粗心的,加上相爷受伤的事,必定没那份心思去教导孩子。所以这个责任就落在了奴婢身上……”
赵昔微一头雾水。
她捧了茶,语气悠然道:“奴婢以前在宫中的时候,也正好做过这份差事。”
见赵昔微茫然的样子,她又是一笑,一脸“我早猜到了”的表情,“小姐您放心,以前宫里选秀的时候,秀女们进宫之前都是由奴婢教导的。”
赵昔微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她只好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赵昔微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孙嬷嬷摇摇头,有些无奈:“小姐,您可千万别害羞。您务必要好好地将奴婢的话听进去,记在心上,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