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大幕渐起
看着影割拔下了脑后插头，西塞罗期待地问：“搞定了？”
“那得看你如何定义‘搞定’这个词。”影割捋下脑后的头罩。
“你把它杀了？”
影割摇头，晃了晃手中的芯片。
这芯片原本是罗格交给他储存了任务简讯的，但在他刚刚和少女AI达成了某种“协定”之后，这芯片就成了AI暂时的容身之所。
顺便提一嘴，这AI的名字叫奥莉安娜。
“你根本想象不到这里面装的东西值多少钱，西塞罗……”影割喃喃道，盯着手中这个渺小的不值一提的芯片，“它将改变我们的生活，乃至改变世界……”
西塞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懂。”
“回去的车上我慢慢跟你说。但你得保证这事儿不能让风先生知道，咱们当回自己的雇主。”
不知不觉中，影割已经把西塞罗当成了一个同伙，呃不，同伴……
跟西塞罗呆了三天以后，影割已经适应了从独狼的习惯过渡到了团队行动。
他决定不对西塞罗保留这个秘密，因为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西塞罗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帮上忙。
听着影割认真的语气，西塞罗郑重地承诺道：“我绝对不让别人知道！”
“好！”影割猝不及防地隔着罩袍揉了揉西塞罗的脑袋，这一行为令他始料未及。
西塞罗用机械臂捋平了被影割揉皱的罩袍，说道：“刚才你接入赛博空间的时候，我去检查了一下二层的那台电脑终端，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嗯？找到了什么？”
西塞罗掰着手指，细数道：“还记得雇佣咱们来这儿的那个副总裁的名字么？漩涡帮的收件箱里，出现了他的名字。”
“他跟漩涡帮有合作？”影割猜疑道。
“是的，我在收件箱里看到了他发给这里的漩涡帮的邮件，正是他雇佣了漩涡帮，绑架了他正在此地做交易的妻子。而且他妻子身上有‘值钱的芯片’这回事，也是他主动告诉漩涡帮的。”
“怪不得不敢报警，原来是监守自盗……”影割若有所思，“但他为什么还要雇佣佣兵，假借‘救人’之名，制造这些额外的死亡呢？”
思来想去，这些现实中并没有关联的佣兵们，死后唯一的共同结局，就是被已经疯癫的漩涡帮刮净了体内的义体，那些义体添加到了之前奥莉安娜的体内，让她变得更为庞大。
一个更为骇人听闻的猜想在影割脑海中成型——
难道说，这次的金主，自导自演地搞了一出戏码，只为了释放出奥莉安娜，并通过制造更多的死亡，以让她变得强大？
但从刚才与奥莉安娜的对话中得知，她的内心其实没有对人类恨之入骨。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为何挑选她作为武器，而不是一个更加强大且混乱的AI呢？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如果整个事件都是公司间的斗争，那么为了自己公司的利益而大义灭亲兄弟阋墙的事，在夜之城屡见不鲜。杀死婚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结合奥莉安娜知道荒坂公司“守护你的灵魂”计划，影割大胆猜测，芯片里呆着的这个AI奥莉安娜，极有可能是某个公司的财产。
而金主所做出的一系列迷惑行为，也是为了执行公司的命令，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行了，不管真相为何，没有证据的胡猜乱想应该适可而止了。
既完成了罗格的“试炼”，又得到了一个没有攻击性的AI，影割这一趟可谓是收获颇丰。
总算集齐了寻找露西的“最后一块拼图”，带着满心的欣喜，影割和西塞罗坐上了回到来生的德拉曼专车。
当影割出现在来生，并将那张死人的面皮丢在罗格面前的桌子上时，这个老女人满脸写着震惊，半张的嘴巴更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她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纵深的皱纹随之翕动，让她看起来仿佛瞬间衰老了五十岁。
罗格不是第一个因为小瞧影割的实力而被迅速打脸的人，影割也对这种极度反差的表现习以为常了。
“老实说，我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活着回来。”这句话罗格只在心里想，但没说出口。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七分，我说了两个小时内解决，说到做到。”影割坐在罗格身边的沙发上。
影割不仅将死去的目标带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整个过程的录像，以佐证自己真的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委托——当然，录像里的内容不包括有关奥莉安娜的对话内容。
“现在，我完成了我的委托，你也该兑现自己之前的承诺了吧。”影割的声音很轻，却似有千钧的力道。
罗格猛然从愣神中抽出神，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全城的眼线正在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寻找露西……不过夜之城范围很大，要在全境范围内找一个人，得费些时间，至少天亮前恐怕是不行了。”
“那附近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借我小憩一晚。”奔波了一整天，影割迫切需要一场舒畅的休息，以为第二天的行动积攒能量。
在这种小问题上，罗格自然不会计较，生怕怠慢了影割这尊“大佛”：“埃默里克，带我们的两位贵宾去就近开一间旅馆，再叫两个服务小妞过去。”
守在门口的大块头埃默里克一步一震地走了过来：“老大。”
影割抬手阻拦道：“性偶就不用了，只求一个能休息的地方。”
“没问题，那都随你。”罗格说，“埃默里克，你开车带他们去。”
然后转向影割：“跟你合作，很愉快。老船长的话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影割看了一眼，然后握住了罗格的手，两人算是互留了联系方式。
一场完美的委托，就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愿意降下身段，跟你握手，这就是现实。
“等我消息就好，发现任何有关露西的踪迹，我都会联系你的。”罗格已经失去了初见面时女王的傲骨风范，但讲话的仪态依然矜持，“我就不送了。”
影割从沙发上站起：“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正准备跟着埃默里克向外走，影割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补充道：“这笔委托的金主，他是个骗子，漩涡帮是他雇的，注意点，别跟他牵扯太深。”
第032章：你也叫露西
进入埃默里克安排好的旅馆后，影割第一次感受到了西塞罗跟在身边所带来的便利。
在之前贸然接入AI时，汹涌的数据喷流导致自己后背的几个义体有些热熔。
对顶尖佣兵而言，任何一丁点儿差错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就好像一辆参赛的F1赛车，哪怕只是一个螺丝钉松动，也会造成车毁人亡的结局。
所以住进旅馆之后，影割立刻为他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手术——他切开影割后背的表皮，并将随身准备好的防护材料小心翼翼地填补进影割义体的创伤部位。
西塞罗天生就是干义体医生的料。
娴熟的手法，加上专为义体手术而设计的义肢，让整个手术过程几乎无痛，又让影割的义体恢复到了最初的完美状态。
最后打上几支免疫抑制剂，手术结束时已是凌晨一点。
躺在床上的影割遥控关闭了房间的灯，屋内陷入了黑暗。
西塞罗睡觉时也不摘下面罩，粗重的呼吸声通过面罩，在安静的房间内很刺耳。
影割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手里仍攥着那个装有AI的芯片。
芯片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他就像害怕这芯片会自己长腿跑掉似的，死死地攥着。
他没混过公司，不知道这芯片里AI的具体价值，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即使只是这个模糊的概念，也够他几辈子不愁吃穿了。
不仅想着有关芯片的事儿，影割心里同样挂念着露西的事。
他不知道罗格会什么时候打电话告诉他找到了露西，也不知道该如何让露西相信他……这单委托对他的随机应变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回想起进入夜之城后的这三天，为了找到露西，已经杀掉数不清的人了。
他渐渐开始理解风先生开出这么高报酬的原因。
在不断的畅想和思索之中，影割昏沉睡去……
猛然惊醒时，凌晨六点。
看到视野左上方不断闪烁的“罗格”的呼叫标识时，一阵闪电划过头皮，影割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睡意全无。
接通电话，那边的罗格声音急不可耐：“有露西的消息了！在歌舞伎区！她被漩涡帮绑架了！赶快！”
听到这话，影割仿佛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露西被绑架了？又是漩涡帮？
他不愿去猜想漩涡帮会对那个美丽的少女做出何种残忍的事，也不敢想象万一露西遭遇不测，风先生会勃然大怒并终止合作的怒火。
此时的他仿佛心中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会不断吞噬他的内脏，只有亲眼见到露西确保了她的安全，这团火才会熄灭。
影割慌不择路，他匆忙挂掉电话，也没跟西塞罗交待一声，直接打开了三层的窗户，跳了下去。
此时的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分秒必争的感觉。
健硕的身躯砸裂了人行道，人群尖叫着散开。
他伸出胳膊，将一个骑摩托的美女从高速行驶的摩托上挡了下来。
摩托仰面飞出很远，影割连句道歉也来不及说，他冲向摩托，扶正后坐了上去，一骑绝尘地朝着罗格发给他的位置冲去。
他的大脑竟少有地出现了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期盼，希望一个人能平安无事的。
霓虹流光在他身侧不断闪过，清冷的晨风灌进衣领，影割的额头却浸出了汗。
“露西，坚持住……一定等我！”
摩托车上的电台没有关，正巧在播放着一首复古的摇滚乐：
“Ineedahero
I'mholdingoutforahero'tiltheendofthenigh
He'sgottabestrongandhe'sgottabefas
Andgottabefreshfromthefigh
Ineedahero
I'mholdingoutforaherotillthemorningligh
He'sgottabesureandhe'sgottabesoon
Andhe'sgottabelargerthanlife……”
影割像一位黑色的骑士，摩托的油门压到最底，引擎轰鸣。
在摇滚乐声中穿越车流间的缝隙，熟练地在街头巷尾漂移，随着刺耳的声音而拖出长长的尾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五分钟，但在影割的意识中却像过了一年之久。
定位所在的丁字路口终于出现在了影割面前。
他不但不减速，反而加速冲向了建筑。
倒霉的漩涡帮们刚拉开汽修站的卷帘门，就遭遇了无妄之灾。
一辆疾驰的无人驾驶的摩托直朝着店内冲来！
躲闪不及的漩涡帮当场就有一人被直接创死，摩托撞在店内的墙壁上才停下，跟尸体一起化成一堆废铁。
另外两个惊魂未定的漩涡帮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注意到了一个赤手空拳的佣兵向这里走来。
“你tm有病吧？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话没说完，影割已经闪烁至他的面前，将他的头一拳砸爆在了脑后的墙上。
另一个漩涡帮刚掏出枪，却被影割植入了“自杀魔偶”。
当影割走进下一个房间之后，这个漩涡帮不受控制地用枪械打爆了自己的脑袋。
店铺内还有三个漩涡帮，在看到影割后，试图拔枪开火，却被开启了斯安威斯坦的影割轻松近身绞杀。
尸体悉数倒地，最后站在影割面前的，只有一个躺在手术床上的昏迷中的漩涡帮，还有一个满脸惊惧的黑人女子。
“露西在哪！？”影割问。
“我就是露西，”黑人女子答道，“听着，我不管你跟这些漩涡帮什么仇什么怨，但至少等我完成他的手术之后再动手，这是我身为医生的请求，也是义务。”
“你……你就是露西？”
影割诧异地扫过这女子全身：发福的身材，蓬松的爆炸头，粗糙的五官……完全跟照片里那个可人的白发少女联系不到一起！
“漩涡帮绑架的就是你？”
影割感到一阵眩晕。
露西皱起眉头，一副“你连我都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还要找我”的表情：“是，我不知道算不算绑架。他们需要医生，就把我绑来了，但承诺我做完手术之后，就放我回去的……”
行吧，这下影割心里有谱了。
原来就是罗格的情报错误而引起的一场乌龙！让自己白忙活了一趟！
他当场怒气冲冲地给罗格打了电话，并将自己的视觉转接到了罗格的画面。
“这是露西，”影割看着面前一脸懵逼的黑人露西，“这也是露西。”他又切出了另一个露西的照片放在旁边进行比对，“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是否太过困难了，来生的女王，还是说你的视觉真该修复一下……”
影割居然少有地爆了粗，这可跟他一向冷静胸有成竹的神态不符。
听出了影割的愠怒，圆滑的罗格也是立刻提出了补偿措施：“提供这条线索的线人已经消失了——可能他压根没看我发给他的照片。”
“不妨看下另一个线人发来的消息吧，威斯特布鲁克，日本街公寓，绝对保真！”
第033章：公寓之狼
威斯特布鲁克，夜之城最宜居的区域，也是最安全的区域。
在这里，你看不到飙车与枪战，也看不到对着超梦导管的边缘人或是割肾溜毒的罪犯。
你能看到的，只有穿着得体，举止斯文的成功人士，满脸洋溢着自信与自豪，一边行走在一尘不染的柏油公路上，一边享受着科技发展为人类生活带来的便捷便利。
至于那些让人碍眼，会影响到市容的难民流寇，无一例外地会被企业的武装扫地出门。
数不清的大小企业，为威斯特布鲁克的人们提供了良好的工作机会和工作环境。
简言之，有钱人能在威斯特布鲁克过上天堂般的日子，没钱的也压根进不来这个城区。
更安全的是，在威斯特布鲁克，你是真的可以相信NCPD的——不管你是遭受了虎爪帮的骚扰，还是家里的宠物猫在树上下不来，热情的NCPD警员永远会对你施以援手。
说到NCPD，就不得不提一下在威斯特布鲁克，日常摸鱼中的NCPD警员了。
两个坐在摊位前品尝寿司的警员聊得正酣，没能发现大前天制造了那起边境杀人案的真凶，此刻就跟他们一街之隔。
街心的十字路口，镶嵌在路面下方的红灯迅速闪烁后变绿。
随着“禁止”的字样改变成了“通行”的字样，一条电子的斑马线浮现在路面上，连接通了车道两边的人行道。
忙碌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序沿着斑马线通过马路。
而在人群当中，安静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并不起眼。
为了不引人注意，影割用全息投影给自己换上了一身蓝色沙滩短袖加蓝色牛仔裤和白鞋的打扮；
西塞罗个子矮，若是不专门低头寻找，一般人看不到他，所以他不需要更换外观。
为了“入乡随俗”，影割手中拿着一杯在街边买的奶茶，边走边吸溜着。
合成的椰肉和珍珠在唇齿间爆开，香醇的炼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放在以前，他几乎从不接触甜品的，麦芽糖的味道似乎会让他的大脑反应迟钝；
如果出现了需要思考或是烦闷的时候，就点一根香烟，一根不够就两根。
但在进入夜之城之后，在为了找到露西而四处奔波之后，他发现自己抽烟的时间被不知不觉间削减了，乃至有时会忘记伸手掏烟这码事。
反倒是口香糖或是一些简制的饮品，能在非常节省时间的前提下，代替香烟，起到让自己集中专注的作用。
走到一幢公寓楼下时，影割意犹未尽地晃了晃奶茶的纸杯，确定里面只剩下冰块后，将其丢进了一尘不染的垃圾桶。
抬头看着这幢罗格提供的坐标，公寓外墙如雪一般洁白，透亮的玻璃窗代表了威斯特布鲁克居民澄澈的心境。
看不见屎尿屁和紫色涂鸦，反倒让影割觉得威斯特布鲁克跟夜之城的其他区域比起来少了点味道。
这里的街道是明亮的，车流是整洁的，天空是干净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连空气也比其他城区香甜了几分。
就是在这么一个叫人心旷神怡的环境下，今天的影割和西塞罗二人要来办一件“坏事”。
二人进入了这幢公寓的电梯，按下了通往露西所在房间的楼层按钮。
电梯门闭合后，影割黑入了电梯内的监控探头。
一瞬间，整幢公寓内的所有公共电子设备都尽收眼底，每一个监控探头都成为了他的眼睛。
二人即将抵达的那层的监控探头，在影割的控制下扫视了一周，确认走廊上空无一人。
“叮——”
电梯门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二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经过单向的公寓走廊，默数着经过的门的数量，二人在属于露西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
罗格打过包票，这次不可能再出错了。
影割站在门前，停顿了一下。
然后敲响了门。
没有动静。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听到屋内的任何动静，说明露西现在不在家。
跟西塞罗交换了下眼神，影割便立刻黑进了露西的公寓门。
门锁上的几道电子锁依次打开，大门赫然敞开，将一间小但温馨的公寓呈现在二人面前。
公寓内物品堆放的井井有条，随处可见一些微小但浪漫的细节装饰，少女审美的幸福感，和青春的荷尔蒙气息呼之欲出。
2073年的露西不过也才17岁左右，她的外在再如何强硬，终究是和其他女生一样，有一颗追求美的心。
但至于影割，从他的打扮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是个实用至上、审美一坨浓谢的人。生活中不会注意细节和仪式感，是个女生口中标准的“大猪蹄子”。
扫了一圈确认露西没在公寓内加装防御措施后，影割迈出一只满是泥灰的靴子，直接踩在了被露西打扫的干净反光的地板上。
站在屋子中央，影割朝西塞罗招了招手：“安全，进来吧。”
西塞罗紧随其后进入露西的公寓，准备开始大展手脚。
二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通过在露西的住处搜查有关露西的信息，从而推断出她的活动轨迹和作息时间，进而策划出一个最佳的跟露西会面的方案。
两个男人丝毫没有考虑露西打扫自家的卫生花了多大功夫，大手大脚地扒拉起露西屋内的东西。
原先的整洁和条理瞬间被毁，屋内变得一片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
在储藏室里翻箱倒柜了一番，影割将露西的内衣丢得到处都是，继而找到了一包软乎乎的东西。
“居然藏得这么深……难道是黑客的笔记吗？”影割盯着手里的东西，心道。
“那tm是卫生棉！”西塞罗的额头出现三道黑线。
影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影割这辈子唯一跟女人打交道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雇佣他的人是女金主，或者金主派他去杀一个女性目标；
因此除了生意上的交流，影割几乎没跟女人有过交流，对隐私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反正你记住，那不是男人该拿手上的东西就行了。”西塞罗无奈地解释道，“还是来看看这边吧，我找到了一台黑客接入仓，这小妞干的活确实不干净。”
第034章：万事俱备
公寓的浴室里，摆放着一个浴缸大小的黑客接入仓，湿漉漉的数据线耷拉在缸沿，缸底铺着一层半融化的冰块。
对于夜之城里空有一身本领但兜里没钱的黑客来说，这样的一个浴缸似的装置是非常有必要的，传统的水冷散热基本能满足百分之九十九的义体散热需求；
稍微往上一点，帮派或者公司里的黑客，他们永远享有最多的资源，因为一个老练的黑客能抵过一打精兵——他们将穿上昂贵的特制的黑客制服，这种制服的散热效果比装满冰块的浴缸更有效。
再往上，那就是影割这样的顶尖“黑客”——当你把所有散热所需的零件植入了皮下，自然就不需要黑客服和冰块浴缸的保护了。
能住的起日本街的公寓，这说明露西的生活境况还算殷实；
不过考虑到她还在使用如此原始的制冷方式，说明她的收入也仅仅只够维持生活。
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年轻且实力强劲的黑客，有大把可以选择的赚钱方式，通常来说是夜之城中佣兵团队和犯罪团伙的抢手货。
联想到昨日和露西在高峰期的列车上偶遇，她之所以选择在威斯特布鲁克站下车，可能就是干完了一天的活，回到公寓中了。
这下全都对上了。
不过，现有的这些线索并不能指明露西的活动轨迹，二人还需要进行深一步的挖掘。
很快，影割将视线锁定在了露西的个人终端上。
打开电源，弹出了露西设置的密码锁。
黑色的终端屏幕上，一个简约线条的赛博小人正跳着舞，有几分可爱。
可能正是露西梦想里自己能成为的样子吧。
这样低级的密码锁对影割形同虚设，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锁，并熟练地进入了露西的个人邮箱。
西塞罗踮起脚尖，在桌子下冒出半个脑袋，和影割一起浏览邮箱里的内容。
二人活像七十年前的那个千禧年时代，两个挤在大哥大电脑前，看别人玩《红色警戒》的孩童。
在急迫心情的驱使下，二人并不会在意自己的姿态这种细节。
通过阅览露西的邮件，影割发现，她几乎所有的信息来往都离不开一个人。
一个叫绮薇的人。
二人在邮件中几乎可说是无话不聊，这个叫绮薇的人就像是露西的闺蜜，每天都跟她分享生活中的快乐，分担生活中的忧愁，仿佛只通过文字影割都能感受到露西的欢乐和跳脱。
不过在诸多日常交流的邮件之中，敏锐的影割立刻发现了几封与众不同的、交流的是与“生意”相关的邮件。
阅览之后得知，露西的日常开销，来自于她在列车上的作案——作为一名黑客，她会在人员密集的乘车人群中浑水摸鱼，随机盗取乘客的芯片。
空闲时，她便会和绮薇约在某个地点见面，将窃取的芯片低价售给绮薇。
而绮薇肯定还有上家，能从露西窃来的芯片中赚差价。
细看之下，影割额外发现了一些线索——露西接收邮件的时间，多集中在晚八点之后。
一副露西活动的线路图，已经在影割心中铺展成型：
白天时，露西会离开公寓，在NCART系统中，随机抽取“幸运儿”窃取芯片；
她会在下午六点左右回到威斯特布鲁克区，然后在日本街觅食；
不确定她几点钟回到公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可能是在洗浴之后，在八点前坐在了自己的终端前。
之所以要通过终端的传统邮件和绮薇交流，而不直接通过视频通信交流，当然是为了避免通话内容被人窃听，并顺藤摸瓜找到住址。
这说明露西，或者露西和绮薇两人，都在刻意地躲避一个强大势力的追踪。
其实当时在列车上扫描到露西的荒坂3型芯片时，答案就已经很明朗了。
“露西不仅惹了NCPD，还惹了荒坂？难怪风先生开出一百万的首付和每个月十万的工资……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接的。简直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过活了。”后知后觉的影割悟道。
感觉掌握的信息差不多了，影割便开始跟西塞罗商量办法。
“她今晚肯定要回公寓。如果我们埋伏在此，给她一个措手不及，是能保证百分百见到她的。”影割双臂抱胸，思忖着。
“可见到她之后，我们怎么说？‘两个男人潜入了少女独居的公寓，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西塞罗坐上露西的梳妆台，耸了耸肩，就像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得通。
西塞罗说的完全没错，两个大老爷们潜入一个女生的宿舍，不引起误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通过之前在列车上跟露西的短暂接触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带有极高的警惕性，她几乎听不进去陌生人的话。
“软的”已经尝试过了，行不通，那影割只能来“硬的”了。
“我可以用枪指着她的脑袋逼她投降，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再放她一条生路——我以前对付俘虏就常用这招，经历过死亡的过山车后，一般都会乖乖听话的。”
听见这话，西塞罗的呼吸面罩里发出好几声剧烈的咳嗽：“但露西不是俘虏，你还得保护她。你就不怕她狗急跳墙么？”
“嗯……你说得对。”影割在心中经历了一轮自我否定。
露西这种独居的少女一定十分固执且强横，不然根本没法在夜之城立足。
麻雀被人类抓到后会气到自杀，只恐怕露西的傲骨比麻雀更甚。
见影割想了半天也没能再憋出来个点子，西塞罗提议道：“要不给风先生打个电话吧，如果听一听风先生的提议，可能会稳妥一点。”
未尝不可，每次跟风先生的通话，影割总能学到新东西。
说干就干，几声拨号音后，另一边的风先生接通了电话。
影割省去了他是怎么找到露西公寓的过程，只是简短地告诉了风先生他正在露西的公寓中，并向风先生提出疑问，有没有好主意可以留住露西的。
沉默半晌，风先生给出了答复：“守株待兔的确是最好的方案，不过露西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你的，有了列车上的前车之鉴，她只会对你更加提防。”
“不过要想让她放松警惕，甚至相信你的立场，倒也简单。”
“愿闻其详。”
第035章：演化
阳光消匿于巨大的钢铁剪影之下，大小摊位铺张营业的声音从街道上传了过来。
这座被恶土包围的城市又经历了一次日落，并安然迎来了夜幕。
日本街公寓内，寂静的走廊上，一位衣着清凉的白发少女步履轻快，嘴里哼着小曲，心情相当不错。
是啊，在夜之城又活过了一天，而且收获颇丰，怎能不叫人心生愉悦。
感受着沉甸甸的鼓囊口袋，天真纯洁的美丽笑容占满露西的面颊。
她心里盘算着这些芯片能卖出多少钱，而自己又可以用这笔钱来做什么……
少女的心思很纯粹，她想到自己下个月的房租有了着落，想到自己可以去日本街敞开肚皮大快朵颐，甚至可以为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触不可及的登月美梦，添上一块砖材。
仅仅只是离梦想近了一步，就足够让露西开心一整晚。
在夜之城这个大染缸里，露西是为数不多还保持着纯真和存有希望的人。她只会挑公司狗下手，也不会主动伤害别人，恪守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她就像一本遗落在地狱里的童话书。
即使身处的环境再恶劣。
打开它，它的内容依旧温情且动人。
甚至能发出一束光。
不过，单纯的露西没有注意到这座公寓和往日的不同之处，也绝对想不到，什么东西在她家里等着她。
在门前停下，掌心解锁大门，习惯性地迈步走入黑黢黢的屋内。
可就在她左脚迈进房间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耳畔响起的一声爆鸣，以及迅速被白光占据的视野。
露西心底一沉，她知道自己踩中了闪光弹的陷阱，并下意识地将其归结为荒坂公司的清算。
她立刻摆出战斗姿态，左腕中的单分子线弹出，熟稔地横于双手之间，像一条激光长鞭。
即使双目失明，她也不会放弃反抗。
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公司狗垫背。
影割就站在两三米远的位置，看着和空气对峙的露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露西觉得已经够用了的格斗技巧，在影割眼中却只是一些花拳绣腿。
如果要他解决掉使用单分子线的露西，他可以不用义体，站着不动，再让她两只手。
先是用网监芯片锁死了公寓的正门和窗户以防露西逃窜，反客为主之后，影割趁着露西还未从闪光弹的作用中消退，急忙说道：“听着，露西，我是来保护你的！咱们坐下，我跟你细细说……”
露西听见了影割的话语，并将茫然的面孔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在露西的脸上，影割没有看到任何平静，反倒像是一场正在酝酿的风暴。
两步上前，同时挥出手中单分子线，露西循着影割的声音确定了他的位置，并发起了一记突袭。
露西自己引以为傲的攻击方式，在影割眼中过于迟缓。
他轻松地弯腰避过这一次攻击，金色的单分子线在影割身后的墙上劈开墙体、划破壁纸，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印痕。
影割的身子再顺势向前一靠，结实的肩膀撞在了露西的腹部——他控制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对露西造成内伤，又能对她造成失衡。
露西向后踉跄了两步，脚跟被自己的床扳倒，一下仰面朝天倒在床上。
影割没有乘胜追击，并希望借此赢得露西的信任。
“听着，露西，有人要我转交给你95万欧元，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玄幻……”
“我们也不是荒坂的人，也不是任何公司的人，真的。”一旁的西塞罗帮腔道。
但紧张的场中气氛并没有因为影割的退让而有所缓和。
露西以双肘为支点，使出一记凌厉的飞踢，直朝影割的面门插来。
影割侧头闪过，同时一把抓住了露西的脚踝，让她再动不能。
这一举动反倒让露西更加愤怒，她以床板为平台，猛地弹跃起上半身，单分子线再次插向影割的面门。
影割侧身躲过，同时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露西的脚踝，将她整个人倒拎了起来。
陷入困局的露西依旧不肯放弃反抗，她柔韧的身躯折了起来，像在影割的手中做着仰卧起坐。
看见她澄澈且愤怒的眼神，影割知道，闪光弹的效用已经结束了。
露西全身的肌肉一起发力，竟也让影割后退了两步，重重地撞击在了公寓的落地窗前，玻璃上瞬间绽开一条蛛网般的裂痕。
单分子线再次劈向影割，却又被他轻松躲下。
单分子线击中了影割身后的落地窗，玻璃碎裂，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就在露西准备再次使用单分子攻击时，影割直接把单分子线义体黑停，黄色的细线瞬间消失。
对露西而言，使用单分子线攻击搭配矫健的身法，已经是她这个原生黑客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和为了战斗而专门进行过改造的影割之间的差距，已经不能用天堑鸿沟来形容了。
简直是跨纬度的打击。
但影割没有还击，只是一味地闪躲和承受。
“别那样了，露西，我们真的是被雇来保护你的！”一旁的西塞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双方中的任何一方受伤了，他都会感到难过的。
“少做假惺惺之态了，骗子！”
露西猝不及防地从影割的钳制中抽出一条腿，并以另一条腿为圆心，迅速攀上了影割的头顶。
她发狂了般地咬向影割的脖颈。
仿若炸毛的小猫，不顾一切地攻击面前比它强上无数倍的人类。
这一次，影割没有闪躲，也没有格挡。
温热的生物液体透过衣物，浸入了露西的嘴中，她现在的模样非常狰狞可怖，像是一个为了生存抛弃一切，而且已经失去过一切的人。
这次，就连一直藏在背包里的温斯顿也按捺不住了，看到自己的朋友被这样对待，它气得捶胸顿足，翻了出来就想咬向露西。
影割一个手势，却阻止了温斯顿的做法。
他能感受得到，露西其实是在害怕。
嵌入自己脖颈中的牙齿在颤抖，湿热的鼻息喷在伤口上，传递出了露西孤独无助的心绪。
她像一个淋着大雨，在路人的漠然冷眼之中长大的孩子；
当第一个愿意为她撑伞的人出现，她会下意识地认为对方为撑伞索求了更多的代价，并本能地做出抗拒；
而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之后，内心的汹涌才会趋于平静，并滤走愤怒的杂质，最终剩下了一颗名为“害怕”的内核。
“咬吧。”影割承受着牙齿撕裂仿生血管造成的疼痛，声音依旧平淡，“直到你可以相信我为止。”
露西倏地睁大眼睛，蓝色的美丽瞳孔在微微颤抖。
“这样真的行吗？这可跟风先生出的点子不一样……”西塞罗心中惊道。
渐渐地，露西松开了口。
机油和血液从她殷红的嘴角淌下。
影割最清楚怎么收养一只流浪的炸毛小猫——
当它咬上你的手指，别挣脱，那样只会造成更大的惊吓。
忍受痛楚，让它熟悉你的气味和善意，然后它就会自然而然地跟你回家。
第036章：冷静
感受到露西的浓烈敌意已经消散，影割松开了钳制她的另一只手。
露西瞬间从蒺藜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收敛起了满身的针刺，颓然地瘫坐在自己的床上。
她的内心此刻肯定百感交集，她既觉得突然出现的影割和西塞罗像是生活对她开的一个玩笑，又觉得自己倒打一耙的行为，违背了自己的准则。
露西还年轻，这个时候的她不过只有十七岁，青春期的很多问题，包括生理和心理，都会让她纠结和矛盾很久。
影割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可他不会安慰人，口齿也不伶俐。
于是他做了很简单的一件事——脱掉了外衣，堵住了灌进公寓的冷风。
西塞罗则是急匆匆地查看了影割的伤口情况，并用义肢上的喷壶喷了一些药品上去。
影割坐在了窗前，霓虹灯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了对面床上露西的面部，让影割看不清她的神情。
伤口还在阵痛，加上刚才的事情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生翻转，让他久违地产生了抽烟的冲动。
但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时，他又看到了对面的露西。
在想到露西还是未成年，而且她可能不会抽烟之后，影割把手收了起来，放弃了抽烟的想法。
如果风先生给他开出每月十万的工资里，包含“不能让露西闻到二手烟”这一条，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烟戒掉。
温斯顿攀上了影割的肩头，心疼地用它毛茸茸的小爪子按着影割的伤口。
满眼都是溺爱。
公寓里一时间进入了沉寂，可能是刚才的一番折腾让人疲累，也可能是在组织语言，该如何把一些羞于启齿的话语妥当地表达出来。
风先生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不然影割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破这片沉寂。
“找到露西了，先生。她很安全，没有受伤。”影割将通信画面接进自己的义眼，让风先生得以看到了对面坐着的露西。
“那这单结了。”风先生话音刚落，影割的存款中就又多出来五十万欧元。
跟这五十万比起来，影割一路以来的困难，沾染满手的鲜血，被露西造成的伤害，这些都不值一提了。
钱是一切，金钱可以冲淡影割心中所有的不快。
更重要的是，这第一次委托只能算是一块敲门砖，风先生以后肯定会给他派发更多的肥的流油的悬赏，影割可以跟风先生展开更深度的合作。
“第二阶段的工作就从现在开始，照顾好她。”风先生说，“下个月的这时候，我会结清这个月十万的工资。”
“明白，先生。”
“如果途中有别的委托，我也会发给你。至于在完成委托和保护露西之间如何兼顾，就取决于你自己了。”
“我会的，先生。”
影割答应下来，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露西似乎已经走出了之前的情绪，她半抬起头，说话的鼻音很重：“就是刚才电话里的人，派你们来的？”
银色发梢遮住了她的眼角，为露西平添一份冷艳和神秘。
“不错。”影割紧跟着道，“很抱歉，以如此冒犯的方式闯入了你家。但我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让你安静地坐下来听我讲话了。”
话都说开了，钱也到手了，影割怀着一颗平常心跟露西对话。
露西喷了一声鼻息，像一声自嘲的笑：“在NCART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荒坂的特工，或者哪个被我偷过的富豪请的佣兵。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身手，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只能跑……”
露西的战术靴耷拉在床沿外，晃荡着，这是缓解紧张的常见动作。
“我理解你的做法，换做是我，我也会跑的。”
“但是——”
“但是——”
俩人的话语撞了车。
对视了一眼，影割摊手道：“你先说吧。”
露西捋起了前额的发梢，露出白皙的脑门，回忆道：“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找到我家，也没想到，你居然对我没有丝毫敌意……”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像刚跑过越野五公里。
“我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就已经四面树敌了。”影割释然地笑了一声。
“是啊，所以我一直怀疑你试图靠近我的真实目的……”露西仍旧不敢相信，一个佣兵找到她，居然只是为了保护她。
首先，露西自认为并不需要保护，她单打独斗，行踪隐秘，被人发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次，就算这种保护是出于雇佣的关系，但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善意是真实存在的。这种善意在夜之城就像做梦一样，美好的不切实际。
“这话得从头说了。”影割缓缓站起身，“十天前，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委托，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让我找到你，并且在你身边保护你。而且他直接发了你靠在窗户上的照片，我不会认错人的，露西。”
他走到西塞罗身边：“这是我来到夜之城后认识的新伙计，西塞罗，一位义体医生，也是受那人的委托，要跟在我身边打下手。”
“还有这位，”影割抚摸了几下肩膀上的温斯顿，因为影割受了伤，它一直闷闷不乐，“它叫温斯顿，跟了我二十几年的老朋友。”
“只要找到你，并且确保你平安无事，那个人还会每个月给我十万欧元的工资。”
影割把他知道有关风先生的事和盘托出。如果他做好跟露西长久相处的准备，还是不藏秘密的好。
听见“十万”这个数字，露西全身都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如果她从现在开始攒钱，恐怕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个“天文数字”。
“可……为什么是我？他叫什么？我绝对不认识他！”露西惊异道。
露西回想着生命中跟自己有过交集的人，但绝对没有一位是有实力开出十万月薪的。
而且只是影割一人的十万，还不算上西塞罗的佣金。
这个问题戳到了影割的知识盲区，不过他还是尽自己所了解的内容，回答道：“他让我们称其为风先生，不显山不露水的，声音也经过模糊处理过……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大老板一般都这样。至少他对我们好，这就够了，不是么？”坐在露西梳妆台上的西塞罗补充道。
露西白了他一眼，西塞罗立刻识相地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第037章：接纳
“哦对了，差点忘记风先生交待我办的另一件事。”
影割走到床边，向露西伸出一只手。
露西抬起下巴，顺着他的指尖看向他的面罩。
“也许这个人值得托付。”露西心想。
她看着影割，一如影割第一次见到西塞罗。
犹豫再三，露西握了上去。
影割的手温暖且宽厚，让人有种安全感。
甚至有种抚平创伤的魔力。
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一双温暖的大手，夺走过不计其数的生命。
影割轻轻地牵了下露西的手，像是牵着舞伴的手，生怕将她弄疼一般。
肢体上的接触稍纵即逝，二者互留下联系方式之余，影割依照风先生的嘱托，给露西转过去了九十五万欧元。
接收到转账提醒的时候，露西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
三秒的时间，她数清楚了四个零。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露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慌乱，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接着，露西做了一个很幼稚，但也很可爱的举动——她掐了下自己腰上的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确信了自己没有在做梦。
再度抬起头时，她望向影割的眼神中，多了一层朦胧的氲气。
“这是风先生的意思。”影割平静地解释道。
“可、可这太多了……”露西的声音剧烈颤抖。
如果说露西在九十五万的巨款面前还残存有理智的话，那影割接下来的话更是差点将露西逼向疯狂的边缘。
“他说他想满足你的愿望，帮你登上月球。”
关于露西的愿望是登上月球这码事，是影割之前跟风先生通话时得知的，也就是前前一章，风先生给影割出的那个挣取露西信任的点子。不过后面影割的临场发挥极佳，这条线索就没派上用场。
现在安静下来之后面对露西，影割便将风先生的意图说了出来，同时自己也理解了风先生要赠予露西九十五万元的原因。
可露西再也坐不住了。
她所有关于登月的梦想，起因都来自她床上的那个月球题材的超梦，她从没跟任何人分享过自己的愿望，但为何一个素不相识的风先生能一语中的？
她一边难以置信地摇头，一边开始慌张地环顾屋内四周。
她怀疑有人在她家中装了监控，或是在她脑内植入了窃听芯片，这种猜想令她后怕。
退一步讲，夜之城大把大把的人梦想是登月，但为何会偏偏选择露西实现梦想呢？这九十五万会不会是一把将她架起来的“枪”呢？
气氛急转直下，濒临失控；好不容易构建起的脆弱的信任，似乎又触抵了崩溃的边缘。
好在关于这种“震惊到露西”的情况，风先生就像有预见能力一般，提前已经跟二人交待过，并给出一种绝对能让露西接受的说辞。
妙语连珠的西塞罗便立刻将风先生的安排，传达给了露西：“其实，月球的超梦就是风先生制作的。他在里面加装了追踪芯片，每年都会从拥有月球超梦的人里，随机抽取一位，报销登月的一切开支。”
“啊？这么重要的原因，风先生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一向严肃冷酷的影割突然如戏精附体般，附和西塞罗演道。
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露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收下这九十五万，让她觉得这是她的“应得”。
至于风先生为何会知道露西拥有一个月球超梦，影割心中是相信风先生的说辞的。因为他既然能在无形中监视着影割，就能在无形中监视着所有人。
而且一个住在月球的超梦导演的身份，确实开得起这么高的工资。
虽然“幸运儿”这个说法有些虚无缥缈，但进账九十五万的事情确实发生了，露西心想，自己倒霉了这么久，或许也该幸运一次了。
在自己的心理暗示下，露西很快冷静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月球的宇航船票，来回只用花费五十万欧元，露西还可以剩下四十五万欧元自由支配，这将极大地改善她的生活。
退一步讲，露西在夜之城里没钱没地位，无论战斗能力还是黑客能力都比不上她面前的影割，压根没有值得被利用的价值；
如果想要害她，影割也早就动手了，更不可能默默承受露西带去的痛楚。
种种迹象表明，露西这次确实“走了大运”；
而面前的两个人，虽然他们拿钱办事，但对自己好这点，也是实打实的。
经过了一番缜密的思考，露西实在找不到有漏洞的地方，也实在想不出除了中奖之外，自己会得到这笔巨款的原因。
看着露西欣然接受了现实，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影割心中也踏实了许多，因为这第一阶段的任务，终于圆满落下了尾声。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露西从床上跳了下来，又恢复了一开始元气满满的状态。
看起来，露西已经完全从二人潜入公寓所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这种情况，自然是影割最乐意看到的情况。
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去反复地磨嘴皮子，也能顺利地开始执行第二阶段的委托。
一整天的谋划和准备，也算没白忙活。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这种时候两个男人呆在一个单身女性的住处，确实不怎么合适。
“那个……还有，风先生让我保护你的事……”影割犹犹豫豫地开口，边说边组织语言，“我不可能一直跟着你，你懂的。”他耸耸肩。“但我又必须保证你不会出事。”
“没关系的，不用一直跟着我，我正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即使突然多出了九十五万存款，露西依旧不忘初心，能看出她之前真的穷怕了。
露西歪着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她的笑脸真的很甜。
“嗯，我也这么个意思。那这样，你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好了。我绝对第一时间赶到。”
露西微怔，单是听到这句话，就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从记事起到现在，露西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过。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过腻了独狼的日子，绮薇多数时间只能隔着网路跟她对话，或许露西是时候走出舒适圈，结交一些新朋友了。
“那就这么定了哟，影割。”露西俏皮地眨了眨左眼，让影割想到了列车上初见时，露西将要消失于人潮中时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往后，请多指教了。”
这一次，露西主动伸出了手。
“嗯……请多指教。”
影割握了上去，感受到了温润如玉的肌肤触感。
“那个，恕我打断一下，咱们不可能在露西家过夜。”一直站在旁边的西塞罗打断道，“我们得想办法找个住处。”
话音刚落，风先生就像装了千里耳似的，给影割打来了电话。
“我把整栋楼买下来了。”
露西：“？”
影割：“……”
第038章：新的生活
风先生居然直接买下了一整栋日本街的公寓。
影割不敢去想风先生花了多少钱，也不敢去想背后动用了多少权力，至少他知道，这个风先生绝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公寓内的住户，将在三天的限制日期内陆续搬出，每一户居民都能收到一笔抚恤金，因此不必担心他们住宿的问题。
而影割和西塞罗，二人当晚就住进了露西隔壁的房间——左边住着影割，影割的左边住着西塞罗。
虽然光秃秃的公寓内家徒四壁，硬邦邦的床板上也没有床垫，但今晚却是影割来到夜之城后睡得最香甜的一晚。
不仅是因为一百万的赏金全部到手，还因为，一个少女选择了接纳他。
陌生人间的信任，最是难能可贵。
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往日生活的影子在眼前翻页。
在露西身上，影割似乎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同样的遍体鳞伤，同样的为了要强而用愤怒武装起了自己，同样的渴望被人理解但又畏惧生人……
因为曾经淋过雨，所以愿为别人撑把伞。
“真有意思的小姑娘，也许将来能跟我一样功成名就呢……”
听见影割小声的念叨，卧在身边的温斯顿竖起耳朵，发现影割在自言自语后，轻轻地给了他一巴掌。
影割递给了温斯顿一只手。抱着他的手指头，温斯顿很快打起了呼噜。
影割忘记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醒来的时候，西塞罗在敲他的门。
打开门，低头看去，西塞罗的四条义肢上挂了四个纸袋，里面装的都是从日本街买到的早点——腌菜，饭团，玉子烧，味增汤。
香气扑鼻，叫人食欲大振。
这栋公寓的地理位置相当优异，附近的街区涵盖了所有生活所需的设施，无论想买什么，都很方便。
就在这时，露西的房间也打开了门。
她来到走廊上呼吸新鲜空气，挎着一件宽松的背心。
见到影割和西塞罗，她打招呼道：“早啊——”
“早。”
“早。”
二人纷纷回道。
露西打了个哈欠，接着，似乎是为了醒神，她摸出了一根细烟和一个火机，倚在走廊上试图点燃。
“喂，你也抽烟吗？”影割颇为吃惊地道。但看外形，这个亭亭玉立的冰雪少女可不像会抽烟的样子。
“啊，当心事积累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抽烟了。”露西回答道，然后继续专注于点燃手中的细烟。
可走廊上的风有点大，每次打火机喷出的一个小火苗，都立刻被风吹熄了。
“试试这个吧。”影割走到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把黑金色的防风火机。
露西也不见外，拿起火机，一下就把嘴里的细烟点着了。
熟练地吸气、喷出，看来露西抽烟有些年头了。
“你也来一根？”露西倚在栏杆上，说道。
影割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看着露西的份上，便道：“那就陪一根吧。”
露西拿着火机点燃了影割嘴里的烟，然后递回给影割。
影割没去接：“我不缺火机，你就留着当个纪念吧。”
露西莞儿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并排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两阵烟雾一唱一和般地升起，谁也没说话，似乎一肚子想说的话都随着晨风和烟气飘香远方似的。
“昨晚那事，挺不好意思的。”一截烟灰随风飘落，露西说道。
一想到昨晚有损形象的极端行为，露西脸上迅速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歉意。
“连皮下护甲都没挨到，那压根不算受伤。”影割满不在乎道。“就当不打不相识了。”
影割和露西都是直来直往的人，有什么事都喜欢挑明了说，所以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脾气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无意间，露西的眼角注意到影割抽烟居然是隔着面罩抽的，遂惊讶道：“你居然连抽烟的时候都不揪面罩吗？”
老实说，影割初听到露西的这个问题时，是感到些许讶异的。
因为在关系不够亲近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稍稍避讳涉及对方隐私的话题。
关系升温的速度，似乎远超过影割的预期了。
他侧看了露西一眼，这个少女一脸轻松地用蓝色眼睛回望着他。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在露西的心里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影割会很珍惜这份重量。
“我有权选择保留我的秘密么？”影割说。
“嗯……”露西翻着眼珠子想了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行！”
骑虎难下时，西塞罗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果再不吃，早饭马上就凉了！”
影割掸掉烟头，顺水推舟道：“先吃早餐吧。”
他离开栏杆，从西塞罗的义肢上接过属于自己的一份早餐，正准备回到自己屋内时，露西又从身后叫住了他。
“喂，要不都来我家吧。你们住的屋子又旧又破，很难让人有食欲呢。”
露西一个人居住太久了，原本已经习惯了独居的她，又因为突然出现的影割和西塞罗而打破了生活习惯——她想起了自己从荒坂公司出逃之前，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起居的日子。
如果说，在荒坂那座监狱中的昏天黑地的生活有什么值得露西回味的话，那也只剩下和小伙伴们同心协力逃出荒坂时彼此无间的信任，以及成功出逃那一刻的喜悦了。
她太久没跟人正常说过话了，她渴望跟人说话，她现在像上辈子是哑巴一样，有着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吐为快，高冷只不过是她伪装和保护自己的面具。
除了绮薇，影割和西塞罗便是她现在唯二可以信任的人了，她不想再失去可以信任的人，就像影割不想再让露西从自己指间溜走一样。
影割对西塞罗点了点头：“走吧。”
二人跟着露西进入她的公寓，屋里残存着刚睡醒时浓重的少女体香。
西塞罗踮起脚尖，把餐袋放在桌子上。
看到变得一尘不染的地板，影割想起了他和西塞罗昨天的所作所为，愧疚道：“昨天乱翻你东西了，真是抱歉，收拾起来一定废了不少劲吧。”
露西爽朗地一笑置之：“总要有人收拾的。”
影割咽了下口水，还好露西不知道昨天他差点撕开一包卫生棉的事情……
他跟西塞罗交换了下眼神，二人都对这事心照不宣，并默契地选择将这码事永远埋藏在心底。
第039章：面目
三人在餐桌边坐定。
露西显然没能很快从独居的生活思维中转换过来，她不顾形象地把食物塞进了嘴里，就和她以前为了赶空轨列车而急切地进食一样。
影割和西塞罗对视了一眼，既然房子的女主都开动了，他俩也不客气了。
影割开动的时候，露西特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盯着影割的脸看，似乎是为了验证他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要隔着面罩。
在看到影割掀开自己的面罩再吃饭后，露西才把视线收了回去。
青春期的少女，好奇心总是最重的。
在咽下一口食物后，露西忍不住再次问道：
“你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啊……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头罩。”
影割有种预感，如果他不正面回答露西的这个问题，她在时不时想起的时候，会不停地问自己的。
但影割又不想白白地让自己丢失神秘感，毕竟，“不能对露西保守秘密”这一条，并不在委托的协约之内。
如果能交换到一些他感兴趣的有关露西的秘密，他倒是挺愿意和露西分享自己的秘密。
于是，影割说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惹上的荒坂，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
露西沉默了一秒，然后止不住地又嗤笑出声。
在她看来，影割刚才的话术，未免太过幼稚了。
感觉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为“谁先交作业”而争执的喋喋不休一样。
笑归笑，露西还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因为在昨晚的对话中，露西提到过自己“曾以为影割是荒坂的特工”，已经是明牌彰示自己正被荒坂悬赏追杀了。
就算她自己没提这档子事，影割其实也已经推敲的八九不离十。
在已知自己被荒坂追杀的情况下，影割却还没有知难而退，也许他真的能在自己和荒坂的问题之间，起到一些决定性的作用。
言归正传，露西跟荒坂这事儿的原因并不重要，也不止一个人知道她跟荒坂的事，想来告诉影割也无妨，说不定还能听听影割的建议。
所以，露西把嘴擦干净，略微组织了语言后，开始了讲述。
“我和另外十二个孩子一样，我们是孤儿，在另一个国家的荒坂设施中长大。我们被强行灌输‘光荣服务荒坂’的思想，并穿上最好的黑客服，接受最强的黑客训练。我们曾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熬出了头，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年轻的我们根本不懂公司……”
露西一开始讲述，影割立马就后悔提出刚才的问题。
因为露西的表情肃穆，这样的回忆似乎让她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们被当做一文不值的消耗品使用，被强迫深潜到混沌的旧网里挖掘资源……结果不用想也知道，AI杀死了我们一半的同伴……”露西的语气深沉，胸脯似乎因愠怒而缓缓起伏。
提到AI，影割就想到了装在自己兜里的那个芯片，那个AI的外形看起来比露西还要年轻。
“后来，我们看清了荒坂的本质，我们用他们教我的本领杀死了他们，并成功逃了出去……但最后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露西咬牙切齿，放在桌面上的拳头青筋暴露，微微颤抖。
“所以啊，我一直对黑客服和公司抱有深邃的怨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我会死，我也要让荒坂的杂碎陪葬……”
关于更多的细节，露西并没有对影割讲——比如她带着一种复仇的宿命感而活，比如她在梦中会被同伴死亡的场景所惊醒……
她选择在心中将秘密埋了起来，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脆弱。
不知几时，露西发觉影割的手掌罩在了自己的拳头上。
影割就坐在那，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厚重的安全感在手掌间传递。她的内心逐渐平静，脑海中惹人不快的画面，也在这种暖意的包裹之下，迅速烟消云散。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露西。”影割缓缓开口，“听听我的故事。”
“我从小被一位很有钱的军火商收养，五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自由州最神秘的刺客组织接受训练。自由州政府企图将我们训练成行走的杀人机器，那是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我们必须掌握全世界所有的格斗技巧，必须熟练使用所有的枪械类型，物理规则和化学原理也必须铭记于心。”
露西愣愣地直视影割，听得出神。
“五岁的时候，每位学员将获得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小狗，我们要将其抚养长大，然后在十二岁那年，亲手杀掉它。”
露西的瞳孔发生了地震，她对于影割的描述难以理解，同时感到心如刀绞。
影割只是用很轻松的语气讲述着，似乎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他的心中泛不起波澜：
“在你这个年纪，我们已经被投入新美利坚的后方，负责刺杀关键人物——后来收养我的那个军火商背叛了自由州，投向了新美利坚，我不得不又亲手杀死了养父。”
“我的世界，一度只剩下了温斯顿。”
影割轻谑地笑了笑，那段时间的经历，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财富。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以两败俱伤收尾。自由州的战争机器停止了运转，失去了资本注入的机构设施被迫解散。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就当我以为自己终于能远离战火纷争的生活时，我发现战争已经将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不杀人就没法活下去的怪物。”
“有时候，人真的没法决定自己怎么活下去。在偌大的公司体制下，个人的力量太孱弱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影割取下了头套。
黑色头套下，是一副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褐色的三七分卷发，面容阴柔，一道显眼的疤痕从鼻梁一直蔓延到了嘴角，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面积。
露西略感吃惊，影割的长相比她想象中年轻了很多。
他平静地回望露西，琥珀色的眸子中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那是一种经历了世间最深邃的黑暗，又登上过最高的峰顶，与太阳离的最近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的东西。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们还活着，结局未定。”影割将一些从风先生那学来的话术活学活用，“而不是一盒小小的，只能供人瞻仰的一把骨灰。”
第040章：公司广场
早餐结束，露西说她今天要去找绮薇办点事。
关于她偷芯片来卖的事，她没向影割隐瞒，坦坦荡荡地交待了。那么去找露西肯定也是和售卖芯片有关。
作为礼尚往来，影割也给露西讲明了他要入职康陶的事。
他遵循风先生的安排，只是名义上当“公司狗”，为自己在夜之城办事创造捷径。
这个安排，露西完全可以接受。
不过当影割提出亲自送露西的时候，被她婉拒了，理由是绮薇不喜欢见到陌生人。
不得已之下，出于露西的安全考虑，影割自费给露西买了德拉曼的“精益求精”服务。
“那你也不能穿这种衣服出门啊……”影割从上到下打量着露西，“既没有防护性，也不隐蔽。”
“你好啰嗦！先关注下你自己的审美吧！”露西白了他一眼。
目送着露西坐进了停在楼下的德拉曼，车辆扬长而去，影割知道，自己又要开始新的一天需要忙活了。
随着这幢公寓楼中居民的搬出，这幢楼很快就会空置下来。
他得将这幢楼改装成一个宜居的要塞。
考虑到未来荒坂可能发现露西并派武装力量干涉的情况，这座要塞的防护标准，必须要能经受住荒坂的打击。
再不济，也得能拖住荒坂足够的时间，以供露西逃走。
影割回到屋内，立刻开始着手购买的事宜。
为此，他需要炸药，很多很多的炸药，还需要一系列的自动化武器。
大批量的军火，从夜之城的黑市买不到，明面上的武器商店也买不到，各大公司的军火也未必会出售给私人。
影割想到了动用北加州的关系网，偷运一车军火进来；
不过再一想，浮空车能不能把军火偷运的进来先另说，大刀阔斧的改建也势必会引起很多势力的注意。
要是因为自己的大手大脚导致了露西被发现，那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所以，影割想到了唯一一种零风险的解决方案——
出发，上任康陶！
是啊，再离谱的事情，动静再大的改建，只要挂上了公司的名义，就没有人敢染指，也没有人敢指指点点了。
久违地站在了镜子前，影割细细地把手洗干净，打了好几遍香皂，确保多日来积攒的血腥味都被洗干净。
衣服里的全息投影随着意识的调控而变成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单手在胸前一抹，领口又多出来一条红色领带。
转过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背影，影割瞬间都有点认不出自己了。
西塞罗站在他后面，一边鼓掌一边溜须拍马道：“你的身材几乎能驾驭各种类型的衣服啊。看起来还真像公司狗那么回事。”
关系走得近了，西塞罗都敢开影割的玩笑了。
这玩笑并不好笑，经历过统一战争的影割，是最清楚公司的险恶的人。
如果可能，他宁愿像那些边缘人一样窝在陋巷里翻垃圾，也不愿披上公司的狗皮。
照了照镜子，影割觉得面罩也得换个样子，不然被康陶的人认出来自己上过电视，怕是又要节外生枝。
他摘下面罩，用喷漆在面罩上对应口部的位置，喷上了一个大写的“X”。
所以，影割现在的外貌，就变成了一个穿着西装领带，却戴着一个画有“X”的漆黑头套和战术目镜的人。
不伦不类的搭配有些诡异，但在完美身材的映衬下，瑕不掩瑜。
是的，即使是入职公司，影割依然不能摘下面罩以真面目示人。
关于这一点，他和风先生都知道原因，而且风先生已经帮他开辟好了通路。
至于原因究竟为何，此处暂且按下不表，算是一个伏笔了。
穿戴整齐，影割又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他在找一种感觉，让自己的语调更为温和和委婉些，以听起来像是能进公司的人，而非一位佣兵。
感觉准备的差不多了，影割就呼叫了一辆德拉曼专车。
“你今天得呆屋里了。”他对温斯顿说。
温斯顿抱着他的手指头，不愿撒手。
“我会照看好它的。”西塞罗轻轻地把温斯顿的猴爪从影割的手上分离了下来。
西塞罗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忙，因为二人现在已经确定了居住地，他就要购买大量的生活所需物资，将这里收拾成一个适合入住的“家”，同时也需要满足佣兵和义体医生的需求。
等了一会儿，车到了。
影割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车辆便朝着市政中心驶去。
第一次进入露西的公寓时，影割就已经领会过市政中心的绮丽和壮观了，那片区域和露西所在的日本街公寓隔河相望。在夜之城市郊能看到的钢铁剪影和冲天光束，百分之九十都来自这个占地面积最小的城区。
市政中心和威斯特布鲁克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若是想进入这座建在海面上的孤岛，只能通过仅有的三座桥梁通行。
德拉曼专车被迫绕了远路，驶过冗长的钢铁桥梁。
强大的广告商无孔不入，在桥梁顶端的数百张显示屏上投放了关于儿童零食的邪典广告，一路来闪过的光敏性画面让影割心生焦躁。
撑过这段桥梁后，面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影割的神情，就像第一次看到五月花号的印第安人。
硕大无比的摩天大楼遮蔽着无尽蜿蜒的街道，霓虹的光晕为钢筋水泥的芭蕾搭好了舞台。漫布天际的投光灯和巨屏下，笨重的浮空车如游鱼般穿行。
这里就是夜之城的心脏，是梦想得以变为现实的地方。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叹为观止的地方，在五十年前曾是一个遭毁坏的战场，在第四次公司战争高潮后的余烬中默默燃烧。
下桥之后直走，主干道会直接将影割引向公司广场所在的位置。
在这里，全球各大著名公司的超级建筑环绕而立，犹如直顶苍穹的钢铁巨人。
公司的摩天大楼圈成的这个环形区域中央，便是夜之城最著名的地标建筑之一——纪念公园，用来纪念在第四次公司战争中的死者。
广场上的公司员工川流不息，像一具具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脚下生风。
但在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时间线上，这里也是一队逐梦少年的葬身之所……
第041章：康陶大楼
德拉曼专车在公司广场外围的环形公路边停下。
影割麻溜地下车，这条路段的停车时限为三十秒，如果三十秒后车辆没有开走，驾驶者将收到一笔巨额的罚单。
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这个动作完全多余了，全息投影呈现的造型当然不需要用手整理，不过影割习惯性地这么做了。
迈着稳健的步伐，影割踏上了纪念公园透明的玻璃地板砖。
地砖下方的空间种植了绿色植物，如果在晚上，那些隐藏在绿色植被中的彩灯还会掩映出一场美轮美奂的灯光秀，异彩纷呈。
他的“混搭风”装束并没有引起周围密集的公司员工们的注意，他们就像一群忙碌的蚂蚁，受上级散出的信息素的调控，机械地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步履片刻不停。
行走于人群之中，影割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那些如巨人一般的巨大阴影——
军用科技，荒坂，康陶……
这么大的公司招牌悬在楼体外侧，如果看不见，那才叫有鬼。
寻路的过程比影割预计的更轻松，只需要沿着公园内草坪中间的玻璃栈道走，它就会准确无误地将你引至你想要去的那家公司的大楼底下，简直就像一个神奇的莫比乌斯环。
说明公司广场作为夜之城的招牌地区，它的设计一定倾注了最好的城市工匠的心血。
当真正置身于楼下之后，即使影割九十度地抬起头，他也没法将整栋大楼尽收眼底了。
此刻，他才领会到了公司摩天大楼的壮观与宏伟。
而且，康陶公司的大楼，还是它的“邻居”中相对较矮的一栋。
但即使是最矮的这一栋楼，入口门前的安保措施，也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首先是第一道安检口，由跟公司合作的NCPD部门设立，这些狐狸般机敏的警察不会盘问你的身份和进入大楼的目的，他们只负责检查你的身体，杜绝任何可能构成危险的物品进入大楼。
这一点影割早有预料，所以他这趟出门，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危险物品——硬要说的话，他手臂内的义体双刃绝对是个危险物品，但植入何种义体属于个人自由，只要来路正当，便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
他走向警察中间，平局双臂，很配合地接受了搜身。
没有检查出危险违禁品，警察毕恭毕敬地为影割放了行。可能在NCPD眼里，公司上班的都是惹不起的人。
至于影割戴着面罩这回事，这依然是公民的个人权利，NCPD无权过问，也无权干涉。
反正安检的下一道关口，会比第一道更为细致周到。
穿过一人宽的安检门，影割进入到了大楼的内部，出现在眼前的，是进入康陶大楼所必须经历的第二道安检。
大厅中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康陶士兵，他们穿着黑色的防弹衣，衣物边缘点缀着橙色涂装，防弹衣的正面背面各有一个醒目的“康陶”logo。
不得不说，康陶的制服虽然可能不是所有公司里最耐用的，但绝对是所有公司里最美观的——
干练，庄重，典雅，很符合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古老文明的待客之道。
不过，这些制服再美观，终究不是供人欣赏的。
在旁人眼中，这样的制服就是效率和危险的代名词。
这些全副武装的康陶士兵，守在一排自动控制的通道跟前。
每一位进出康陶大楼的人，都需要将自己的身份数据接入那样的一台机器，机器将结合康陶内的数据库分析，判断一位访客是否有过预约，是否获准进入，等等……
要知道，在赛博朋克的世界里，掌纹、声控、刷脸、乃至刷眼，都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更换人体器官部件的代价太过廉价，想要在老旧的安全验证方式前瞒天过海，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唯一能最大化确保安全的检查方式，就是验证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装在脑子里的身份芯片——
事实证明，这样的安检方式能杜绝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危险情况发生。
但仍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顶尖黑客，能够破解这样的安检方式，似乎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情能难倒它们了。
影割的实力，稳坐这百分之零点零一之列。
只是，今天的他并不需要发挥这万里挑一的技术来瞒天过海，因为无所不能的风先生早就把他的身份录入了康陶的子网。
如果把风先生为影割安排好的身份比作一个卵子，那么影割的亲身到来，就相当于一个与卵子结合的精子；二者结合所形成的受精胚胎，便孕育出了一个成功“对号入座”的合法身份。
接下来，这个合法身份会通过网路从康陶的子网散布进入夜之城的子网，一个无中生有的夜之城优秀居民，影割先生，就这么凭空诞生了。
简言之，影割只需要若无其事地走向安检机器，接入个人信息芯片，他就能获得在康陶大楼内畅行无阻的权力，而且还可以和其他的夜之城居民一样享有公民权力了。
他可以自由地与夜之城里的正规商贩交易，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出入各大娱乐场所，还可以住进夜之城的大小旅馆……而不必像刚来夜之城的前三天那样，被“晚上睡哪儿”的问题难倒。
影割平心静气地缓步走向安检机器，将掌心放在了机器上——掌心连接了一个人身上几乎所有的重要芯片，所以多数数据的交互，都是通过掌心接触完成的。
仪器旁边的屏幕上划过一段进度条，接着便出现了影割的大头照，以及一段伪造的个人信息。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屏幕中影割的照片，也是戴着那顶黑色头罩的。
康陶的士兵可不会在意你戴了什么样的面部装饰，他们只关心你能不能通过安检。
绿灯亮，风先生的安排一切顺利。
康陶士兵闪开一条通路，为影割放行。
继续向前走，进入了康陶大楼一层的中庭，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八卦形状的大厅。
大厅中央的前台接待很是显眼，移植了金色皮肤义体的接待员面挂标志性的微笑，穿着一身东方风韵的旗袍，彬彬有礼地为每一位求助者解答问题。
影割走上前去，再次放上手掌——这边是正式进入康陶大楼的最后一道安检，简单地走个形式。
“影割先生，检测到您是第一次来到康陶大厦，而且有一条待解决的开工申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接待小妹毫无保留地奉献着笑容。
“嗯。我该去哪里报道，找谁报名？至少跟我讲下形式吧。”影割说。
“影割先生，新员工入职的第一步，需要先联系您的上司，帮助您在人事部门登记哦，希望这里可以帮到您。”
接待在她面前的终端上噼里啪啦操作了一通，继续道：“鉴于您即将入职的职位为‘智能枪械市场销售副经理’，已为您标明报道地点，在第46层楼，祝您工作愉快！”
第042章：新同事
影割坐进了电梯，按下了46层的按钮。
他所乘坐的这部电梯只在四十层到五十层停靠，再加上这个时间点的大多数公司员工都在办公桌前耕耘，电梯目前只有他一个人。
随着电梯门在眼前逐渐闭合，他所在的世界，似乎瞬间收缩的只有这一间电梯的大小了。
猛然间，影割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不安感从脚后跟窜到了后脑勺，并一直顶撞着他的天灵盖……
“我在夜之城子网里登记的个人资料是戴着面罩的，就跟我捣毁六街帮毒窝那天的外观一模一样！那我的合法身份登入了夜之城的子网，不就意味着，NCPD将会知道我叫影割，也知道我在康陶上班了？”
影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继续推想着：“就算他们依旧没有掌握边境检查站案件的线索，但他们电视转播那天所拍摄到的内容，其实已经将我锁定得八九不离十了，现在更是将我的身份赤裸裸地展示在了NCPD的面前……如果他们想找到我，已经能随时找到我了……”
想到这些麻烦事儿，感到雪上加霜的影割一阵颓软，仰头靠在冰冷的电梯墙上。
他迫切需要一些尼古丁来平复自己剧烈的心情。
掏出烟和火（火机不是违禁品，那点爆炸威力还没一个烧焦短路的芯片大），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地呼出，似乎连肺中的最后一丝氧气也挤出来了似的。
苍白的烟雾汇集在电梯顶，如阴魂般不肯散去（这事儿更告诉我们不要在室内尤其是封闭的场所抽烟）。
在尼古丁的帮助下，影割很快说服了自己。
“如果是风先生经历了这样的事，他会怎么想？嗯……他会想到事物的两面性，一个康陶的身份为生活创造便利的同时，势必会造成一定的麻烦……”
“想想露西，要是想把她从荒坂手中保护下来，只有加入康陶，才能支起一把足够强大的保护伞了。”
“NCPD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现在可是公司员工，还是公众人物。找我的目的估计是为了采访稿，顶多再让我帮他们处理几个脏活……”
就在影割释然地思索的时候，面前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了。
电梯刚才一直停在一层没动，可以说，这位幸运儿赶上了电梯启动的前一秒，冲进了电梯。
这是一位火急火燎的公司员工，㧟着一大摞文件芯片，像丢了魂似的冲进电梯，差点跟影割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点头哈腰地向影割道歉。
影割：“……”
随后，他按下了45层的按钮。
待到电梯门关闭，向上动了起来，这位公司员工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一只手从裤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在电梯到达四十层之前，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寂静满布了电梯之内，与之相随的还有一股尴尬的气氛。
无聊的影割打量起了这位员工：黄色的背头发型，蓝色的歧路司1型义眼和一对引人注目的大耳朵，下巴上留着青葱的胡茬，两道义体穿孔从下巴沿着脖颈向下延伸。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公司长袖，袖口挽到小臂，戴着一只黑色领带，下身穿的是化纤长裤和皮鞋。
很常见的公司员工打扮，属于看过一眼就会忘记长相，但第一次见面又觉得这人在哪见过的那一种。
如果所有的公司员工都和面前的这人一样礼貌谦逊，估计公司狗也不会那么遭人恨了，影割心想。
他才刚产生这种想法，电梯里的这位员工就狠狠打了他的脸——
他嗅了嗅鼻子，抬头看见了一团烟雾，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满脸地诧异道：“嘿，你是第一次来么？电梯内不准抽烟！”
“对不起，我的……”如果康陶大厦内的禁烟很严格的话，这位员工的提醒反而是好事。
影割丢下烟头，用鞋尖碾灭。
他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可面前的公司员工突然爆发出了一丝震怒，他紧皱着眉头盯着影割：“你什么毛病？不知道电梯里不能扔垃圾吗？”
见影割不为所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像“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中的那个秀才。
他突然在影割面前蹲下，诚惶诚恐地将影割刚才丢下的烟头小心翼翼地扫进了手心。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无比虔诚且小心，就好像一把无形的大剑悬在他头顶一般。
清扫完毕的他站起身，严正地对影割道：“这位先生，请保管好你自己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内！”
看完他的一系列动作，影割都有点怔住了。在他眼里，这循规蹈矩的生活就跟被圈养的家畜没什么两样。
不过入职的第一天，他也不敢闹什么动静，便配合地伸出一只手，让他把烟头丢进了自己手心。
就在影割以为他终于能消停下来的时候，却又发现他紧盯着自己的手。
“先生……您的手……”他的眼神不停在影割的面部和伤痕累累的手之间游离。
一位佣兵的手，和一位公司员工的手，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影割的手，瞬间让这位公司员工提高了警惕，因为几乎每天都有试图康陶大厦搞破坏的人，而反情报教育也穿插在了每一位员工的日常会议当中。
“我以前不在这里工作，刚刚调过来。今天是入职的第一天。”影割委婉地答道。
“哦，这样……”
反复确认影割的西装上没有奇怪的凸起后，这位员工才宽下了心，转过身去。
看见电梯显示屏上的层数，员工惊讶地道：“46层？您是市场营销部门的吧？”
影割想起了前台接待的话，遂回道：“是的。”
“巧了吗这不是？我也是市场营销部门的……刚才是我有些激动了，不好意思啊，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希望多担待……”
公司员工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连串的笑脸相迎让影割无所适从。
“嗯……一起努力吧。”词汇量匮乏的影割回道。
意识到影割是自己的新同事后，这位公司员工显得特别开心，热情地跟影割介绍起了部门的情况：
“智能枪械市场营销部的太平州分区经理，上个月在海景区被谋杀了，他年纪轻轻的，才在经理的位置上坐了七天，倒霉孩子……要我说啊，被分配到太平州上班的人才是最倒霉的，太平州的经理就没坐过超过一个月时间的，一年能换好几十个……”
第043章：上司
“叮——”
四十六层到了，影割从电梯内走出，踩在了光洁明亮的走廊之上。
刚才那个同事喋喋不休了半天，说的什么，影割也没听清。他当时处在脑袋放空的状态，听到的话就全当耳旁风了。
左顾右盼了一下，看到了指向总经理办公室的路牌。影割便沿着指引，找到了他报道要去的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门外左右两侧的墙上各挂有一副貔貅与麒麟的挂画，分别象征着招财与祥瑞，寓意美好。
他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下，回忆着自己在家里时准备好的语调和语速等等谈话方式。
他力求给自己的上级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印象，因为别忘了，他来康陶是带着需求的，他得用康陶的自动武器，将日本街的公寓武装起来。
求人办事，当然得客气点儿。
准备得差不多了，影割按下了门边的电子门铃。
等了十秒钟，门内没有动静，影割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静。
但门廊上方飘过的“工作中”的字幕，表明办公室里现在是有人在上班的。
于是，好奇的影割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偷听着门内的动静。
门内确实是有响动的，只不过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贴在门上，根本听不到。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争吵。
一个年轻且尖锐的女声语速很快，高声吵闹着：“还削预算？还削预算？财报赤字是我们市场部门的问题吗？安保部门什么时候执行过自己的义务了？都是领空饷的酒囊饭袋吗？市场部门这么高的伤亡率，抚恤金有一分到我们的账户上了吗？”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一串机关枪，呈咄咄逼人之态。吵到劲头上，甚至还发出一阵甩打文件的响声。
跟她谈话的另一方，估计是通过电话交谈的，影割听不到另一方的声音，只能听到这个女声单方面的碾压：
“别跟老娘提什么资源倾斜！既然都这么不重视市场营销，直接解散了得了！到时候用你XXX的钱去对抗荒坂吧！再XXX见！”
听起来，估计是为了公司财政上的事情在争吵。
在公司内部，互相推诿踢皮球的事屡见不鲜了，这才是公司的一贯作风。
挂掉电话，门内安静了三秒，然后就响起一个嘹亮且稳重的女声：“进来吧。”
不用想，这句话是对门外的影割说的。
看来影割第一次按下门铃时，门内的人就已经听到了，不过在发泄完了火气之后，才批准了影割进入，估计也是为了给影割留下一个不错的初印象。
影割推门进入，看到了一间带有浓厚中式风格的办公室。
两侧的墙上，挂满了张大千、齐白石等人的国画仿迹；
香炉内袅袅飘出檀香，一座怒目圆睁的中国龙雕塑威仪庄重。
而影割的正对面，一张古朴的檀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眼笑盈盈，簪子束头，并穿着一件青花瓷笔筒裙的美丽女子，满脸温柔地看着影割。
影割心里咯噔一下——屋里就她一个人，刚才的吵闹和摔打声肯定是她发出来的。
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法把这个“烟雨迷濛的江南女子”跟刚才大发雷霆的大嗓门联想在一起……
“这就是女人吗……可怕……”影割心道。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母老虎，都远不如一个上一秒暴跳如雷、下一秒却温文尔雅的女人，更让人畏惧。
“来，坐吧。”女人站起了一下，对影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唔……”影割拘谨地拉开了桌子对面的这张座椅，坐了下去。
“你就是影割吧？刚才一楼的安检把信息传上来了，我就知道你到了。”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在终端上划拉什么文件。
“嗯，是我。”影割紧张地轻轻抖腿，他不知道对面的女人下一句话会抛出个什么问题，这对他的应变能力提出了很高要求。
明明对面只是坐着一个女人，充其量是自己的上司，但影割却仿佛觉得被房间四角的自动炮塔指着脑袋一般难受。
所有组织好的语言，刚到嘴边，一个紧张就给忘了。
“你比预定的入职时间晚到了三天，我需要一个解释。”女人的座椅和桌沿拉开半步的距离，留下了一个跷二郎腿的空间，然后她双手抱胸，认真地看着影割。
“被清道夫绑架了，在地下室关了三天，自己找机会溜出来了。”影割在家里时就想好了这个回答。
当理由超出控制并且威胁到了生命，上级总不能还能责怪吧。
女人嗔笑了一声，耳朵上的珍珠项链轻轻晃动。
她轻启朱唇，意味深长地侧着头眜了影割一眼：“要是连清道夫都会难倒你，那我可要怀疑你能否胜任接下来的工作了……”
影割：“……”
接着，女人按下一个按钮，影割面前的桌案自动向两侧打开，露出了下方的手掌扫描仪。
影割把手放了上去，一瞬间，面前女人的信息以及联系方式，便登记在了影割的处理器当中。
【姓名：凌瑾笑】
【年龄：27】
【学历：中华孔子学院总校毕业】
【职位：康陶公司驻夜之城办事处，市场营销部门总经理】
简单的四行文字，其蕴含的含金量却是九成人一辈子望尘莫及的。
第三第四条随便一条拎出来，都足够在夜之城呼风唤雨了。
如此年轻貌美的杰出人才，身边肯定从来不缺簇拥者和追随者。
“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如果你有任何关于工作方面的疑问和困惑，都可以向我求助。”凌瑾笑说，“下面，我将向你介绍你这份工作的主要内容。”
她把终端的屏幕转向影割，屏幕上，出现了夜之城的电子地图，其中太平州的位置被做了放大处理。
海景区、西风庄园、帝国商城……满目疮痍的废弃建筑就像一具具干枯的尸体一样矗立在太平州的黄色渣土之上。
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一片几乎被居民否定，也快要脱离夜之城管控的穷乡僻壤。
影割突然想到了电梯上，那名员工给他的“忠告”。
接下来凌瑾笑的话，把影割的猜想印证为了现实：
“上个月智能枪械市场部门的经理死了，空出来了位置，你就是去顶替他的。你要做的很简单，跟太平州的客户们搞好关系，出售康陶的智能枪械，同时保住自己的小命。”
第044章：员工福利
太平州，名不副实。
因为那个地方既没有洲，也不太平。
太平洲最初被规划为夜之城用于创收的度假胜地，但在投资终止后迅速堕落成如今的倾颓模样。这里并不见游客的踪影，只有无所顾忌行使暴力的帮派。
理想和现实的碰撞带来的总是无尽的失望，谁能想到呢，在十几年前，太平州曾是夜之城融资最多的城区；
但紧接着爆发的统一战争，敲碎了太平州人的发财美梦。投资者们评估风险后，撤出了太平州的投资，只剩下没领到工资的建筑工人，还有鬼城般的一地狼藉。
如果你想杀死你的仇敌还不想背负法律责任，那就把他扔到太平州吧。在那里，不管是家族组织严密的巫毒帮，还是狂热殴斗的动物帮，亦或是日益猖獗的清道夫，都能不收报酬地替你除掉你的仇敌，而原因仅仅可能是你的仇敌多看了他们一眼。
也因此，如果你告诉你的朋友，想要搬到太平州居住，他们绝对会离你远远的，说不定还会报告给NCPD，理由是你得了赛博精神病。
在这么一个地方，公司狗能活上一星期，已经是奇迹了。
影割曾幻想过一万种风先生可能为他提供的职位，但他绝对没有猜到，风先生安排的工作，需要他躬身前往太平州，同极度危险的分子打交道。
想来也是，不危险的地方，又怎么会产生智能枪械的市场。
正因为智能枪械在太平州一个星期的营业额就已经超过了一打死掉的市场经理的抚恤金，所以康陶一直不因高伤亡率而终止与太平州的交易，有钱不赚王八蛋。
反倒有更多对这个岗位趋之若鹜的人，像填线的动员兵一样争先恐后地报名，似乎只要赚够了钱，就可以安详死去了。
“能从那么多的优秀人才里脱颖而出，担负起这份重任，你应该感到荣幸。”凌瑾笑说。
这才刚开始，她就熟练地操起了公司PUA下属的说辞。
不管她怎么说，入职康陶这事已经是箭在弦上，没有回头路了。
影割所能做的，就是力求把当下的事情尽善尽美。
“呃……能不能说点细节，我在太平州，具体要怎么做。”
“很好，愿意主动提问，看来你的工作态度还不错。”凌瑾笑颇露赞许，“看在你是第一次进入公司，我就和你简单讲一讲赚钱的思路。”
一番操作，屏幕上被三个标志占满——一个咆哮的骷髅熊头，一个由陌生字符组成的图案，还有一颗握在手中的心脏。
“这是我们在太平州最主要的客户群体，动物帮、巫毒帮、还有清道夫。我们出售武器给他们，他们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和资源开战。他们之间的战斗打的越激烈，武器装备坏的越快，我们来钱就越快，这是最基本的理解。”
“那么，如何保证不会出现一个帮派突然扩大的实力，造成另一个帮派的覆灭的情况呢？这就需要市场部门的人发力了——对于兴起中的帮派，就略微地施与一点挫折；对于衰落中的帮派，就帮忙抬它一手……在中国文化里，这叫坐山观虎斗。”
影割已经大致明白凌瑾笑的意思了，就是说，他需要维持这些帮派一直打下去的现状，暗中帮扶快要不行的帮派，暗中打击蒸蒸日上的帮派，让战争的形势，永远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像极了某约干的事。
在来康陶之前，影割一辈子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公司里的市场经理，居然还要掌握这么多的本领——不仅需要强大的社交能力，还需要对形势走向有一个明朗的预估，还需要兼顾阴谋阳谋……
看来，公司的钱相当不好挣啊。
要是让影割自己来解决这件事的话，手起刀落把太平州的帮派分子全杀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幻想归幻想，影割还指望搞到一批康陶的智能武器呢，所以上面那些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那个，关于薪水……”
如果哪天不提钱的事，那影割作为一名佣兵，可真是忘本。
“哦，忘记说了，关于薪水呢，目前公司是采用的底薪加提成。”凌瑾笑十指交叉，放在桌案上，“每个月的底薪为两万欧元，含税后。提成则根据你每个月卖出智能枪械的数量、款式、市价等因素，有较小幅度的波动。不过放心，本着透明公正的态度，工资条上会把每一个数字的计算公式都写清楚的。”
有一说一，作为一个初来公司的新手，每个月能拿到两万的底薪，已经是相当优厚的待遇了。
康陶靠的就是这种诱人的待遇，吸引着源源不绝的报名者，反正大多数人都撑不到一个月就挂了，这笔钱东扣西扣，最后进到死者家属口袋的也不剩多少。
不过在影割入职之后，这种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
看着陷入沉思的影割，桌子对面的凌瑾笑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没别的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吧。”
“还有一件事，”影割倏然抬起头，说道，“我有权使用康陶的智能武器吗？靠买的也行……”
“公司规定上是有写，入职之后的员工可以免费获得一把‘超式’智能手枪用来防身。”
“还有别的么？”
凌瑾笑狐疑地盯着他：“你还想要什么武器？你需要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公司的财产安全了……如果我自己也算公司财产的话。”影割用轻松的口吻化解了紧张，“我一个人住，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希望公司的武器能将我保护起来。”
凌瑾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好吧，真让你蒙对了。购买公司的武器确实是员工的福利之一，而且享有九九折优惠。一会儿你去隔壁的市场部办公室，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在系统上全自动下单的。”
听到这个回答，影割其实已经别无他求了，眼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总算有了着落。
影割点点头，又道：“那关于假期的问题呢？”
他理想中的最佳情况，就是可以自主申请休假。
因为他不知道露西什么时候会需要他，也不知道NCPD什么时候会找上他，说不定中间人还会时不时地插上一脚，因此他需要大把的可自由支配时间。
“假期嘛，倒没什么严格的规定。”
也许是感觉到影割快要签字了，凌瑾笑的态度比之前轻松了不少，轻轻地点着蓝色高跟鞋的鞋尖。
“只要能完成一个月的销售额，你想放几天假都可以。我们市场部门一直都是这样的规定，从来没变过……好了，想问的都问完了吧，现在可以签字了吗？”
第045章：卖身契
“没其他的问题了。”影割说。
凌瑾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台如纸页一般轻薄的平板电脑，交到影割手中。
“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在末尾签字吧。签上名字之后，雇佣关系就从现在起正式生效，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东西，轻易不要违反。”
这平板电脑很轻，但掂在影割手中，却很重。
不用想也能猜到，公司所谓的雇佣合同，实际就是一个不平等的卖身契。
不计其数的员工坠入了物欲的漩涡，就像跳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再也没能找到出来的办法。
违反公司的合同，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死无全尸，反倒成了最痛快的解脱方式。
影割慎之又慎地阅读着手中平板上显示的合同条约，生怕遗漏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条项。
但他很快发现，其实这看似“平等”的让你先看合同后签字的形式，只不过是公司投机取巧和攫取利益中的一环。而影割细致的阅读，也不过是徒劳一场。
因为这雇佣关系的合同文字，共有三万五千页之多，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单人所能阅读并记忆的极限。
这些合同上的文字，本可以记录在一个学习芯片里，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就能转录在一个人的大脑中。
但公司偏偏要用这种传统且极度费时费力的方式完成合同的签约，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不错，合同中充斥着大量的不平等条约以及文字陷阱，就像一个娇艳的苹果内核，已经被蛀虫啃啮成了空心。
它就静静地待在那，等候着每一位想要在苹果上咬上一口的人，期待着他们收获满嘴浓稠时的惊讶与错愕。
当你懊悔不已时，或者是想要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己的权益时，为时已晚。
因为公司的合同条款就一成不变地摆在那里，而你的签字已经构成了法律效益，你只能默默品尝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公司的这一招屡试不爽，即使像影割这样一位老练的佣兵一样耐心，他的耐心也在翻看了三页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之后，彻底消耗殆尽。
公司早就为每一位签约者准备好了更“贴心”的服务，平板电脑的右下角就有一个“跳转至尾页”的按钮。
没人能拒绝这么一个省去繁文缛节的诱惑，就连影割也不例外。
凌瑾笑两眼放光地看着影割点下了按钮，就像一个盯着鼓囊钱袋的乞丐，她此时的面目与她的教育水平和公司身份大相径庭。
以指代笔，影割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平板电脑交回给了凌瑾笑。
她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影割签下的名字后，就把平板电脑收了起来。
一瞬间，她的性情大变，一反刚才温文尔雅的神情，转而怒目圆瞪，颐指气使地对影割喝道：“要是不好好干，你就跟你的的前一任一个下场！听明白没有！”
影割一脸懵逼，一开始还以为凌瑾笑在演戏。
但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并意识到这是自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对方就没必要好言好语地供着你了。
“果然啊……公司狗都是一个德行。”
影割看公司狗不爽，但又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单人的能力，在庞然的公司面前，微不足道。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远离桌子对面的这个晦气女人，越快越好。
上天仿佛听到了影割内心的祈求。
只见凌瑾笑打了个电话，接着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那位在电话里被她称作麦克森的男子，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回头看去，这位麦克森正是和影割在电梯中偶遇，并逼迫他掐烟的那个公司员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麦克森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慌张与闪躲，就像生怕影割责难他似的。
凌瑾笑接下来的话，让影割把视线转移了回来：“麦克森会带你去资源部，领取新晋职员分配的物品。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秘书了，他在这行干了两年，挺有经验的，有不懂的事情都可以问他。”
师傅领入行，修行看个人。作为零工作经验的佣兵，在市场营销这个领域，影割确实需要有人指点指点。
鬼知道一旦他没能完成一个月的营业额，等候着他的将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没想到公司还会贴心地给影割分配一个男秘书，让他的工作难度稍微下降了一些。
“我知道了……”
影割刚开口，凌瑾笑却像被触到逆鳞一般吼道：“知道了还不快滚出去！你以为这是你家吗？”
唾沫横飞，震耳欲聋，就连檀香的烟雾也被气流扰乱。
到这个份上，影割已经是不敢再说任何话了。感觉再慢一秒，凌瑾笑就会掏把枪出来似的。
迅速地从凳子上起身，忙跟麦克森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不能把门关上？都是瞎子吗！”
刚走出办公室的影割，又后退了一步，“咚”地把门关上了。
迅速地跟那间办公室拉开了相当远的距离，麦克森这才带着后怕道：“舔她的人太多了，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别见怪，嗯？反正你也不会经常见到她，至少我绝对会对你好的！”
麦克森对着影割挤眉弄眼了一通，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他之前在电梯里的言行，抱歉道：“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就是我新上任的老板，不然我哪敢冲撞您呐？不过有一说一，电梯里抽烟确实不对……”
麦克森一边领着影割去往资源部，一边滔滔不绝地叨逼叨着。
但不知为什么，他讲得话总会让影割本能地选择忽略，所以不知道他后面说了什么，影割都充耳不闻了。
至于他刚才说的“对影割好”的话，影割也不以为意。这是下级阿谀奉承上级的经典台词了，说不定他在每一位市场经理上任时，都会说一样的话。
说起每一位市场经理，影割不仅好奇，为什么太平州的经理更换的这么频繁，一位秘书却能在这位置稳坐两三年之久。
看着麦克森走在前面带路的身影，影割不免陷入了思索。
来日方长，有机会的话，影割要从他身上取取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