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江户行(5)
林义龙和许振坤两人其实都是特别喜欢散步的类型,从晚饭后两人一直沿着港区的防波堤漫步到三年前刚建成天空树。
许振坤在上个月拿到了袋鼠国的永居。不过该国居留监至少要五年,所以想要像林义龙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需要至少三年。
“我前几天跟人在网上互喷。”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许振坤无不讽刺地说道,“这些人总认为只要学理工科的人才不走,就对国家没有任何妨害。”
“嗯哼,挺有当年洋务运动时期那些中堂们的风采。”林义龙笑道,“然后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许振坤笑道,“我挺提倡这种思维的,因为当年我也是跟他们一样的?”
“然后,现在呢?”林义龙自问自答,“发现其实新科技的大钱其实都靠高估值维系?高科技产业挣到的利润都被华尔街给分润走了?以至于不能继续对科技发展进行投入?”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是市场的一部分,不爽不要玩。”许振坤道。
“其实我有些理解他们,作为消费者,这种人就觉得跟网购或者其他所谓‘少了中间商’的意味指向一致吧。”林义龙讽刺道,“没有了中间商,东西就便宜了?”
“我记得义龙你之前不是非常讨厌‘中间商’这个说辞么?”许振坤反问道,“怎么突然又为他们说好话了呢?”
“问题来了,对生产者而言,足够动力的消费者少了,是好事坏事?”林义龙微笑道,“最主要的问题是,其实我们从事的金融买卖,也只不过是跟着在募资人和投资人之间的‘中间商’。处在这个地位来说,我不能自己割肉以身饲虎呀。”
“又是屁股问题?”
“这是你先开始的。”林义龙答道,“当年我太爷爷是贫农,爷爷和爸爸又都赶上了上大学的好时候,我们家应该感谢;不过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稍稍有些令人迷惘,因为我现在的角色变成了当年极力反对的‘大地主’‘大资本’一类的存在——这能不能说是‘战胜恶龙的英雄最终成为了恶龙’?”
许振坤那边没回应,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而且也不应该由他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这条恶龙有看上哪家公主了?”许振坤问道。
“我看上了田纳西的油田。”林义龙说道,“我有一些小道消息,好像能根据政策层面赚些钱。”
“胃口不小呀。”许振坤说道。
“一般,还没到太差劲的地步。”林义龙笑道。
考虑到“饮食店”的性价比,林义龙和许振坤两个人并没有吃得太多,等他们两人坐车到涩谷站,把许振坤送回怡思丁酒店后返家的路上,林义龙又有些饿了。
正如井之头五郎在岔路口或者在公园中心发出“肚子饿了”的感慨一样,林义龙走在车马辐辏的涩谷大街上,饥肠辘辘地寻觅着美食。
“你知道涩谷这里,哪里有什么好吃的么?”说起这方面的事儿,林义龙咨询的专家并不是居住过两年的许振坤,也不是断断续续居住超过16年的林叔,而是上个月刚刚道别的大表弟。
“啥?老哥你在江户?”大表弟问道。
“嗯,我过来出差。”林义龙答道。
“江户的话,这里的米其林上星的店虽然很多,却并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大表弟在电话的那头说道,“我知道老哥你打算吃拉面,但伊兰什么的别去,就去同属博多系的,比如博多xx——连锁店多,而且口感上很统一。”
“我中午刚吃过拉面,还有些心有余悸。”林义龙叹道,“我不会说日语,更是没地方找晚餐!”
“没关系,菜单上面有英文。”表弟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甚至一些比如池袋和新宿,菜单上甚至还会有中文。”
“好吧,要是有时间的话,什么时候见一面。”林义龙客气道,“别忘了给我留言。”
“我现在刚好就有!”大表弟答道,“我和冬冬一起,正好也让老哥你破费破费,混点夜宵吃。”
江户二十三区看起来很大,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山手线作为环线,应当相当于燕京的三环,可只要出了山手线,几乎就已经是江户的城乡结合部了。有些站点比如武藏关看起来并不远,可地方之偏僻令江户本地人都觉得挠头。
按照表弟的提示,林义龙又坐车去了来到了他提及到新小岩站的一个烧烤店,店员看到林义龙进入,非常殷勤地试图用日语问候一下。
林义龙的回答以一个疑惑的表情,脸上挂满了问号。
店员尝试用不纯熟的英语和林义龙交流,林义龙才勉强从“和式英语”中听出了他的善意。
“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林义龙拿出手机的翻译软件,展示给店员。
“啊,我有印象。”店员用日语说道。
他的话竟然被翻译软件直接翻译出来了。
“请跟我来。”店员在林义龙身边带路,表弟们正好已经到了,而且开吃了。
“哟!”表弟们向林义龙打着招呼,然后腾出了位置,让他就坐。
“这里好像和韩阳的烤肉店没什么区别嘛!”林义龙答道,“就是炭火……”
在薇拉的坚持下,布莱肯林场从来不用碳烤。一方面是林义龙投资兴建了五台发电风车,零花费用电;另一方面是因为耶昂先生的患病,让作为女儿的薇拉对各种致癌物十分敏感,所有碳烤和面糊炸的方式全部禁止,只用电烤和电热空气焖烧替代。
“真香。”被表弟们招待吃肉林义龙由衷赞叹道。
“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大表弟吐槽道,“怎么就想我们了?”
“我这次来完全是公事。”林义龙这个问题上很坦诚,“只不过是最后一刻才决定到这里来的而已。你们安顿好了?”
“等会儿带你去看看。”大表弟说道,“我们俩合租了公寓,就在车站附近。”
三人订了3500块的自主套餐,虽然比不上之前吃的神户牛肉A5的品质,雪花纹也在牛肉片上随处可见。牛肉这种东西品尝起来,其实就和人们区分烤鸭品质的“那一线”的区别那样——只要超过“那一线”,就算再怎么高深的老饕也是吃不出什么具体分别的。
43 江户行(6)
林义龙和表弟们吃完夜宵已经块凌晨两点了,往林叔的公寓的地铁已经收车,想要回去的话,只有出租车一条路。
坐过的出租车,林义龙也就经历过那么几个城市:其中阿姆斯特丹的出租车最有特色;柏林的出租车车的档次最高;中东的出租车结实耐劳;燕京、莫斯科还有韩阳几乎都在用“现代车”当出租,无论硬件和服务都非常一般;伦敦的出租车最贵且硬件最烂——至于江户,虽然林义龙几乎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却也得为江户的出租车的设施和态度点个赞。
不过考虑到10000日圆从新小岩去驹场的出租车车费,林义龙就跟着表弟们回到了他们的公寓,在客厅的榻榻米上休息。
江户果然很热,即使林义龙经历过燕京夏季最热的那几天,却无法忍受像江户这么潮热的地方。表弟们搭伙租住的公寓即使吹着空调也不是很凉快,更别提他们进门一起跟进来在他旁边一直张牙舞爪的蚊子,让已经习惯凉爽和没有蚊虫困扰的夏季的林义龙十分不适应,整夜没有睡觉,一直熬到了曙光乍现的第二天。
没跟表弟们道别,林义龙就按照地图指示,直接坐第一班山手线回到林叔的公寓,洗了个近乎滚烫的热水澡,把所有空调都开到最低档,从冰箱里拿出之前切好的西瓜。
“这才是过夏天呐!”林义龙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从酷热造成的思维当机中恢复,来自于纽约的视频会议的申请不得不让他穿上商务西服的上半身的部分,下半身仍然是居家服的短裤。
去年秋季(2014)年米联储结束扩表对油价来说是灾难性的,大石油公司无所谓,但小石油公司却遭了央,不得不去向外寻求金融援助。不过,他们也并不仅限于接受华尔街或者芝加哥的,金融城或者法兰克福都没问题,毕竟米刀一样是米刀;来自江户港区的米刀也自然是欢迎的。
林义龙的目标也并不在这些小的石油公司身上。这些小的石油公司占有着勘探权和采油权,这些小公司如果没倒闭,他们的最终的归宿都是那些大型石油公司。
整个视频会议进行中,林义龙保持着一副睡眼惺忪、疲乏不堪的状态。即使这样,他在谈判桌上给出的融资条件也异常严苛,细节上也保持着一贯一丝不苟,要价也几乎是卡着凯蒂那边的标准硬来——这样的谈判理所应当地没什么结果,而且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
谈判耽误了他的睡觉时间到早上八点。
林义龙还是一觉睡到下午四点,然后从邮件里得知凯蒂和目标对象签约的消息。
因为许振坤要拜访他的导师和同学,林义龙就继续在林叔的公寓里开着空调猫着,消化前一天吃下的肉类。
“在江户目的已经达到了,是不是可以回来了?”凯蒂在和林义龙通话时这么问道,“波莉和塞莉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当你们再见的时候,会觉得陌生的。”
“我也很想回去,但这几天我研读目标对象的时候又发现了新机遇。”林义龙道,“不超过两周,我就会在你(们)身边了。”
“那接下来和燃气公司的会谈......”凯蒂说道,“请让我自由发挥一下?”
“没问题,不过凯蒂一边做议员,一边和石油天然气巨头们进行谈判,会不会被报界理解成显而易见得‘利益输送’呢?”林义龙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儿,据我所知,只要是吃这口法律饭的议员,大家都这么做。”凯蒂答道,“就算有人发现,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表示,恰好我的客户正好需要和石油公司打交道。”
“可报界不管这些事儿啊?”林义龙反问。
“义龙你发没发现,其实商业公司活动,很少有企业报道得,除非是这些公司发布的媒体消息和进一步的追踪报道。”凯蒂解释道,“我本来就是接手了麦格工作的律师,就算被小报记者拍到,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随意的么?”林义龙问道。
“这一点,义龙你应该更清楚。商业信息和媒体信息不同,一旦泄露,那些报纸和传媒是没办法赔的起损失的。”凯蒂答道,“就算知道,那些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体量支付去应付庞大的损失求偿。你的担心完全多余。”
“hmm......那我就放心了。”林义龙其实是知道完全不用担心的,不过他的猎物着实有些庞大,所以稍微让他肾上腺素分泌略多。
他去年和凯蒂一起在游艇展上结识了一些来自西西伯利亚的石油商人,后来为他们提供了借贷和融资。几个月,林义龙利用这样的交情兑现了一些业内风声。这些风声转化成的股权投资外加对这家小石油公司的控股,让他成为刚好处在有能力影响某些顶级企业重大决定的位置上。
这种影响就好比战国时期的合纵连横,能够决定合纵和连横态势的,并不是体量在两种盟国中最大的楚国或者秦国,而是处在合纵和连横两条中轴线与三晋间的关系。
作为BP的姐妹公司,联合燃气虽然不算那么声名显赫,却也占有一席之地。林义龙试图控制的小石油公司名下的油气田,是联合燃气的现阶段最重要的目标——不过因为米联储扩表,让联合燃气的步调稍稍受了挫折,反正小石油公司探矿权破产之后会跟着破产管理人一并转让,他们就暂缓了收购步调,让林义龙有了可乘之机。
当新的计划出炉,踌躇满志地准备收购计划得联合燃气不知道的是,他们也成了猎物,皇家贝壳石油公司正在磨刀霍霍,利用油价下跌的不景气对联合燃气出手。
“我的目标是占有这个公司的2%。”林义龙向许振坤这么透露道,“最好能有董事会的提名权,如果实在没有的话,做一个长期持有计划也还算不错。”
“胃口不小啊。”许振坤叹道。
44 江户行(7)
不列颠在二战后到里根时期之前经历过一段“国有化时期”,撒切尔时期后才开始坚持不懈地搞“去国有化”。这其中的变迁,其实引用一位白厅主要部门常务秘书曾经说过得话最应景:“如果我相信政客们得说法,我会相信‘国有化’,然后‘去国有化’,再后‘再国有化’.......总之最后我会语无伦次,不知所措。”
这个时期,不仅联合王国是这样,其主要自治领大家拿,澳洲和纽西兰甚至是作为某“自由世界”壁垒的米帝也有类似的公营化产业——而不是被归类的公共事业——到了里根时期,也被私有化了。这种通过“节约资本、提高效率”为名的变革,最后无一例外地,都让后来的“服务公司”赚得钵盈盆满。当一些人痛惜东欧剧变的损失时,却忽视了80年代开始的“里根经济学”和“撒切尔经济学”的示范作用。
林义龙现在正在做的,其实不如说是吃一些公营转私营过程中已经不被需要的边角料——这部分边角料也很值钱就是了。
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林义龙终于有心情和许振坤一起出来散步。两人换上了登山裤和T恤,尝试观览一下富士山——不过,本来就不是登富士山的季节,登山就变成了远足。
“其实‘老钱’对‘新钱’的贬低,总觉得是‘新钱’对上流社会比较焦虑或者说进退无据;我认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那些‘老钱’。”林义龙向许振坤宣扬着自己的观点,“‘老钱们’总认为,好像‘新钱’都是一些上班的中层,突然暴富之后不知道怎么花钱,所以就如同那些傻x一样乱撒钱,败坏了上流社会品味。
“不过我认为,与其说是‘新钱’在焦虑,不如说是这些给‘新钱’接盘了的‘老钱’更加紧张。他们于是就把资金流动起来,一点一点创造高位,让别人给他们接盘。”
“新钱”是个从法语借过来词,本意是新富人、土豪,可不知为何被翻译成英文“钱“——指的是通过自己奋斗积累财富的富裕阶层;同样从法语里借出词填进英语的“旧钱”则指的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财富的旧富人,贵族。
考虑到两者被传授的人生经验的区别,“老钱”和“新钱”的品味并不相同,行事方式也稍显割裂,可正由于此他们也相互看不上。这种相互鄙薄不能理解为分歧,“新钱”后代也会变成“旧钱”,所以并没有显著的身份认同区别。
“这我当然懂啦。”许振坤道,“不过,说句实话,无论你还是我,‘锦衣夜行’,只能这么过过瘾吧。”
“这个比喻不算特别正确吧。”林义龙吐槽道,“羽霸王之后更是被评论为‘沐猴而冠’,这算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知道该怎么利用资本。”许振坤笑道,“而不是坐看汉王兴起。我们总不能像某大统领那样,把自己的名字放到每一个产业上,甚至自己的专机游艇也要放五个大大的字母?”
“这就算了。”林义龙答道,“虽然我也属于'沐猴',却没有主动往笼子里一呆当被展示动物的特殊癖好。”
“那不就得了。”许振坤道,“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让自己享受‘更加平等’的待遇罢了。”
“也对......”林义龙认同了好友的说法。
两人之前有些养尊处优,体能并不能支持特别长的时间,这趟远足走一路,歇一路,甚至许振坤都有在附近民宿过夜的想法。
这个想法被林义龙一票否决。江户城市里的蚊子就很毒,乡下的蚊子更多,个头更大也更令林义龙受不了蚊子。最后在林义龙的坚持下,两人坐出租车到车站,回涩谷。
主题仍然是吃吃喝喝,许振坤带着林义龙进入了一家居酒屋,自己点了清酒,给林义龙要了梅子汁。
“其实你应该试试酒精饮料的。”许振坤这么劝道,“不然以后去鸡尾酒会岂不是非常不自在?”
“我只是单纯不喜欢酒的味道罢了。”林义龙摆摆手,“不过,看你让我喝酒,肯定是想诉说一下什么酒后才能说的话题。我们也认识22年了,有什么话就说,不过我估计,应该是和伴侣相关的话题。”
“这段日子,我发现我喜欢上了我的那位Mistress。”许振坤坦然道,“如果不是因为金钱关系,我甚至想真的让她嫁给我。”
“你要是真心那么想,请务必记得弄一份托管协议,把所有的财产都信托出去,回避婚姻风险。”林义龙说道。
“怎么做?”
“这很简单,你知道英国有一个格罗夫纳家族吧?”林义龙问道。
“当然知道。”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回避遗产税的?”林义龙问道。
“怎么?”许振坤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他们把所有家族的财产都归类在信托下,所有的信托受益人都是他们贵族头衔得持有人——我没见过具体的头衔,但我就拿他们最早的‘贝尔格拉维亚伯爵’为例:
“这样的话,因为按照继承规则,可以有无数个‘贝尔格拉维亚伯爵’的潜在人选,可以换无数个人,可信托财产的受益人依然是‘贝尔格拉维亚伯爵’,并不限定于某一个特定的自然人人选,自然也不存在‘遗产’和‘继承’,也就不用缴纳任何遗产税还有所得税。
“你这里,你同样可以把所有的财产都放在信托里,然后指定受益人是‘所有许振坤直系家族人员’——这样的话,无论她们和你结婚或者离婚,都不会从你这里分走财产——因为,你理论上其实是没有任何财产的‘财政困(无)难(能)人’。”
林义龙花费了将近10分钟的口舌,给许振坤普及了一下有关回避资产分割的方式。
“所以,当你看到某个贵族,总是为遗产税和所得税发愁,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贵族,对国外这方面的完全不了解。”林义龙总结道,“反正我看到这方面的东西,反正就直接右上角叉了,这是常识性的错误,只能说查资料不认真。”
“那你和我共同私人基金的份额也能照此处理么?”许振坤问道。
这半年下来,两位好友的信托基金增值了将近三倍,其中有很大部分都来源于许振坤学长名下信托财产的损失。虽然这种增益来源不怎么光彩,可适格得当事人受限,不能提出异议;有能力提出异议的人却不适格——也就没什么人能影响这笔基金的不断损失。
久而久之,最后也就没人记得这笔资金的存在。就算有人记得,也会像林义龙对邦妮的前夫雷说过的那样,资金信托也没法熬到回报期到来之时。
“当然。”林义龙露出了只有许振坤能懂的微笑。
45 情感顾问
因为听说新南威尔士现在的气温不错,林义龙觉得自己在江户的“掩护”任务已经完成,就打包行李和许振坤一起往希德尼去,顺便也看看“殖民地”风光。
当然了,林义龙也并不打算在希德尼这个澳洲最大城市常呆。下飞机后,礼节性地前往许振坤在玫瑰湾的家送了行礼,又参观了一下好友在市中心的公寓取了两件换洗衣物。在路上顺带见识了一下歌剧院和邦迪海滩——这座城市对林义龙的吸引力就减弱不少。
如果不考虑歌剧院和邦迪海滩,作为游客,失去了旅行目标,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庞大的城市而已。不过接下来的是重头戏,林义龙一直想搭乘的驶往印度洋-太平洋快车。
这趟列车本来驶往西海岸的珀斯去的,但会在南澳首府阿德莱德停步。林义龙对西澳没什么兴趣,却对一个叫阿利斯斯普林斯的小镇和北方重镇达尔文念念不忘:这种印象有点类似林义龙初中英语课在介绍米国时,给学生们最深印象的并不是五大湖区、也不是新英格兰地区、更不是加利福尼亚地区,而是原邦联首府弗吉尼亚的里士满;阿利斯斯普林斯和达尔文这两个并不知名的小镇也是同样原因,只要学过《英语新概念II册》,就会对那里充满好奇。
连接东西澳的首选客运服务是飞机,其次是船舶,最后才是其他陆上交通方式。要穿过自然环境严酷到无法令人生存的澳洲内陆(澳北),1000多公里的路程非常煎熬。
总有旅行者既想要看到人迹罕至的荒原,又想享受旅途的清凉,装备齐全的旅行列车就是他们的首选,比如林义龙。
许振坤也没怎么去过澳北,他最远旅程只是去过布里斯班和附近的金色海岸,像是达尔文,阿利斯斯普林斯还有珀斯那样遥远的地方,从未踏足过。
“唉,你要是个姐们就好了。”坐上列车,林义龙打趣道,“至少看着荒原,旁边躺着美女,至少有种粗糙的反差美。”
“我不是姐们真抱歉呢。”许振坤笑道,“不过,放心,这趟旅行孤单着的,只有你一个人,我的女友正在列车上!”
“啥?”林义龙惊讶道,“这么说,我只是附带的电灯泡?”
“可以这么说。”许振坤的笑容更胜,“‘为人一世,为兄弟两肋插刀!’是这个意思吧。”
林义龙无法回答,随即拧开了一瓶包厢里附带的纯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其实,我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许振坤解释了他的原因,“毕竟我们或多或少地都经历过一些感情上的失败。不过失败的地方又不一样,所以......这回我想听听义龙你的看法?”
“你是想听一个朋友的,还是听一个'无耻混蛋'的?”林义龙对许振坤的意图突然感到了愉悦,他这么问道。
“我想听一个当过无耻混蛋的朋友在这方面的意见。”许振坤做出了经典的“我全都要!”的手势,“拜托你了。”
“我的收费很贵,那么酬劳呢?”林义龙伸出了手。
“你现在享用的就是喽!”许振坤挥了挥手,意思是这个包间的陈设,“还有我们在阿德莱德的酒店以及从那里往达尔文的豪华包厢。”
“......真够意思。”林义龙道,“不过往好处想,我可以一个人享受整个舱房嘛。”
怎么说呢,许振坤在体味这方面有点像欧洲人,他是林义龙知道的为数不多有大汗腺的——就连体味可能性更高的耶昂姐妹和凯蒂,从没受这方面问题的困扰——出于这个理由,林义龙和许振坤的虽说也可以算是友谊甚笃,可他们几乎不会在一个房间安寝。
“好好享受你的孤独吧,我去享受浪漫了。”许振坤说着,就拉着自己的箱子离开了。
“这滑头鬼。”林义龙笑着骂送许振坤出去。
因为从下飞机开始,林义龙和许振坤的日程过于紧凑,虽然一路不费什么体力,可就算是在车里坐着转一圈,也是很疲劳的。
和女儿们的母亲一一通话,跟艾米打了声招呼,向父母报了个平安,林义龙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等着许振坤和他的那一位准备妥当,然后一起去吃午饭。
“......我和Kun(许振坤的英文称谓)是在伦敦的一个聚会上认识的,我那个时候正在做留学。”许振坤现任女友卡罗琳在餐桌是这么说的,“我后来才知道原来Kun有澳洲绿卡。”
许振坤的女友卡罗琳,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土澳”。在伦敦设计学院留学,然后就被在某酒会上被许振坤以“艺术顾问”的名头给弄到了希德尼。脸上虽然有星星点点小雀斑,却一点不影响脸庞秀丽——虽然,林义龙对此不感冒就是了。
“没什么,虽然我在伦敦呆了也有七八年,我却从来不怎么喜欢那里。”林义龙笑道,“他们总说伦敦东区,是一个所谓的现代艺术之都,但我还是喜欢更经典的西区。”
“我也想去西区,但票价实在是太贵了。”卡罗琳答道,“还是东区的艺术更加大众化一些。”
接下来的午餐时间,林义龙和卡罗琳就艺术品味“充分地交换了意见”,卡罗琳明显地被林义龙模仿的英式讽刺味评述给惹出火来了,甚至“有钱买不来艺术品位。”这种恶言也说出来了。
“我觉得这是一种赞美。”林义龙说道,“当乌斯马诺夫把他的游艇‘蒂尔巴’漆成类青铜的白色,他们也是那么说的,但人们依然知道‘蒂尔巴’。”
这样的说辞,一下子把卡罗琳给弄得没话说了。
在阿德莱德的两天以及从阿德莱德到达尔文的铁路旅行,卡罗琳和林义龙只是保持着淡淡地礼貌,但很显然卡罗琳失去了热情。
“卡罗琳还是很单纯的。”林义龙被许振坤送到机场的路上,这么给出了他的初步判断,“不过,假如振坤你想要和她结婚的话,我建议还是把财产割裂出来,以防万一。”
“我觉得你建议得很踏实。”许振坤接受了林义龙的意见,“明年春天来喝我的喜酒吧。”
46 筹划
阔别伦敦一个月,林义龙终于回来了。
不过10月下旬阴雨连绵的英伦三岛根本没法和总处在炎炎夏日的达尔文和阿利斯斯普林斯对比。只穿了一件衬衫和薄裤的林义龙刚下飞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出了机场,林义龙第一目的地不是南威,不是金士顿,也不是河岸街,而是来到了沃金的林叔的家,为他送去从霓虹带来的特色调味品和抹,然后去了凯蒂那里。
“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林义龙这么和凯蒂谈及自己的行动,“等我把松露出清,我们就用从来没用过的游艇出去玩玩。”
“是得好好休息一下。”凯蒂答道,“打算去哪儿?”
“我讨厌去热带,因为很多时候热带地区跟疫病流行地区是划等号的,比如印度、孟加拉、东南亚、黑非洲和拉丁美洲。”
“那你怎么喜欢让我们去加勒比海地区?“
“因为前英属加勒比海地区的卫生工作还做得不错!“林义龙回敬道,”所以,你看我从来不打算经过被人称为秀美景色的巴拿马运河,就算可以,也一定要有纱窗,要不然得被那些可恶的蚊子咬死。“
“那你打算去哪里?“凯蒂问道,”把上面你不想去的地方排出去之后,估计就剩下欧洲、新西兰、北美还有东亚了。“
“我打算往北去冰岛或者北海!”林义龙谈起了自己的打算,“在大洋上兜兜风!”
“一个人?”
“不,把我小家庭的所有人都带上,纳迪亚、薇拉、艾米还有凯蒂你!”林义龙答道。
凯蒂突然不想说话了。
“我还要照顾波莉和塞莉。”凯蒂斟酌着自己的理由,“一时半会,女儿们离不开我。”
“没事儿,就去三天。”林义龙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与凯蒂商量,“好好放松一下,然后群策群力,看看未来可能的事业重心。”
“感觉你挖了田纳西人(贝壳石油的董事会主席是田纳西人)的祖产,就跟那些愚蠢的盗贼一样,做完一票需要短暂休息?”知道自己的反对无效,凯蒂开始了毒舌。
“没,反正都是早晚的事儿。”林义龙答道,“我不知道,明年莫比尔页岩油技术通过验收,那些油商会怎么想。”
“这么告诉我没问题么?”
“有什么大不了?要不,让凯蒂进贝壳石油的董事会然后群嘲其他董事会成员?”林义龙问道。
“不好,我现在还是在任议员。”凯蒂答道,“在这方面一个能源部的高级公务员群嘲能力比我现在适合很多。”
“约翰怎么样?”林义龙试探道,“他勘探对口,也能把关。”
“还是算了。”凯蒂否决了林义龙的建议,“就算他是我的弟弟。之前那次的不辞而别,让我这个当姐姐的没办法再信任他。”
“唉。”林义龙叹道,然后吻了凯蒂。
“话说,这次江户之行除了经济上的收益外,还有什么别的收获吗?”凯蒂问道。
“PPT做得好,是真的能赚钱的。”知道凯蒂想知道什么,但林义龙没直接回答,“真心的,霓虹人能卖出东西,靠的就是营销概念,跟股市和债市没什么区别。”
“啥?”凯蒂问道。
“这就好像给你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凯蒂你知道的霓虹产业,好像现在没什么了吧。”林义龙引导道,“霓虹主张的几个学术营销方向,非常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比方说益生菌乳饮料,欧洲食品和药品因为里面的糖含量拒绝了日企标记其为‘健康食品’的主张,可人们认为还是有助于消化;又如辅酶Q10,就跟我的蜂蜜一样,都是没有办法证明有医学效力而这么宣传的;最后,仔细想想的话,只要打着霓虹印记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是营销手段远胜于产品本体的东西。所以,如何让市场去接受产品和服务,真的是一个非常深奥的学问呢。”
“这不是最基本的么?”
“没错,但一条65镑的三文鱼能卖出650镑的价格,这就是本事了。”
“......”
“我打算回去好好学学做PPT的功底。”林义龙答道,“比如收购某PPT大厂的股票。”
“切。”凯蒂对此没什么意见,然后表情变得娇羞,最后在浓浓爱意中融化。
和女儿波莉与塞莉“再认识”中度过了两天,林义龙没去找紧张备战中的艾米,回到了布莱肯林场,在林父和林母的帮助下,去完成他松露的订单。
林父林母有些受不了南威尔士冬天长期阴郁的见鬼天气了——因为长期伏案,两人在来英国前都有或轻或重的肩周炎,今年尤其严重。
“就算是回去,家乡那边更冷,不还是一样?”听到父母抱怨,正在挖掘松露的林义龙反驳道,“然后老爸老妈不还得继续抱怨家里条件更差?我们现在用电毕竟是免费的。”
“也是。”林父答道,“但我不能每天都在办公室和家里呆着,总要出去在附近看一看的。”
“我刚开始上学的时候,也有些受不了,可现在让我回去,就有那种'逆向文化冲击',我想现在爸妈要回国,也是一样的。”
“是么?”林母问道,她确实感到在国外时,她的人际关系较国内和韩阳来得更简单,不管林义龙如何,但林母的感觉是这样的。
“没什么办法吧。”林义龙叹道,但手上不停地取出了两大块松露,然后从林父手里接过包装纸包好,放进准备好的塑料箱里。
对林父林母而言,陪林义龙在林间搜寻松露,算得上是某种对壮年儿子的“亲子活动”,在举目无亲的南威尔士,这样的机会尤其珍贵。
“要是没什么事儿,可以多来看看我们。”林母说道,“我们呆在那么大的山顶别墅,也是有些孤单的。”
“收工。”林义龙把最后一个从“特易购网上购物”没来得及收走的购物箱填满,像是没听到林母的祈愿一样。
“真的是,见不着惦记,看得久就烦。”林义龙等把所有的松露都放上地形车上,这么回答自己的母亲的,“这难道就是我和女儿们相处的模式?”
“没准是。”林父在一旁答道。
47 登船
艾米作为首席舞者,排练的剧目在一个演出区间要演四场,三场是夜间演出,一场是日间演出。按照她的要求,排班最后那一场的日间演出总是安排在日程的最后那一场。
演出结束后,美美地接受了按摩和热水浴,艾米回到了河岸街的公寓,准备开始她接近一周半的假期时,接到了林义龙的电话。
林义龙的话不多,只是说要和艾米弄条游艇去巡游爱尔兰海,让她来卡迪夫登船。
艾米没做过多犹豫,很快就前往帕丁顿站,大约在晚上十点半抵达卡迪夫中央车站。
”去卡迪夫港!“艾米在火车站前走上一辆出租车,对司机吩咐道。
“去卡迪夫港干什么?“司机关心地问道。码头和港湾不同,港口设施并不允许其他无关人士的进入。
此外,港口要遵循船闸开放时间的,通常来说后半夜那里一个人也不会有,这个威尔士人不由得有些担心面前这个漂亮的亚裔女孩的安危。
”我男友约我去那里去看星星。“艾米说道。
话虽如此,这一晚虽然很神奇的没有下雨,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在海边“观星“的时机。
见自己无法劝服这个女孩,司机随后发动汽车,向加迪夫湾那边靠近。
需要说一下,虽然是一个非常好的避风海湾,可卡迪夫湾因为塔夫河的关系,并不是一个理想的装卸港,大部分经过卡迪夫的货物一般都会走卡迪夫湾专门的货物码头——这当然不是艾米的目的地。
艾米的目的地是船闸外的一个航海俱乐部,离码头非常近。
在入口处,司机提醒艾米下车。
付清了自己24镑的车费,艾米步行到了码头附近的航海俱乐部,就算离着很远,她还是看到了一艘外表黑黢黢的巨型游艇,大概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
航海俱乐部的码头没有人驻守,只有一个兼作俱乐部保安的门房和一扇电子铁门与临街相隔,艾米给林义龙打了个电话,要他出来接她。
确实有人给她开了门,来人却不是林义龙,是已经见过的,名字被称为凯蒂的“老女人”。
两人见面之后连寒暄都没有,只是相互打量,用眼睛确定了相互的身份之后的默契地行事。
跟着凯蒂,艾米总算知道林义龙说得“小游艇”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一艘何等壮观的游艇,本来艾米觉得只是比小帆船游艇稍微大一点而已,却没想到面前的游艇有108米长,大概6层楼的高度——不,也许不能称之为游艇,称之为游轮或者大型客艇更准确些。
游艇后侧的海滩阳台随后打开,从里面透出了灯光。
凯蒂走到海滩阳台前,脱掉了鞋子,就这么光脚走在游艇和码头的连接舷梯上。
入乡随俗的艾米照做,随后海滩阳台翻转,慢慢合上。
林义龙在入口处等着艾米。
“这么大的船,就我们五个?”见到是林义龙亲自迎接,知道这船上没有其他什么服务人员,艾米有些惊奇。
今年春天,艾米陪着林义龙坐过金海游轮的“旅行者”号,虽然那艘游轮197米长,可上面能装384名游客和295名船员;至于这艘游艇,只有五人的操作人数似乎有些少。
“对,就我们五个人。”林义龙答道,“因为剩下的东西都是由中央计算机控制的集成式航电系统,甚至不需要人都能操作。”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当然不会。”林义龙答道,“这是纳迪亚工厂的技术展示船,整体来说非常不错。
“船壳和船体结构都经过验证,可以达到破冰1A级的船壳标准。上层建筑才用几乎相同的方案,如果附带加水舱,整艘船只甚至有能变身为潜水艇的能力。当然,流体力学并不支持这艘船在水下以特别高速航行就是了。
“船身搭在了小潜艇,摩托艇、两艘用来登陆的高速游艇和其他若干小部件,上层机库有密闭的直升机库。遇到海难时可以随时弃船离开。
“除了11间客舱和对应的设施,这艘船还搭载了25米长一米宽的淡水游泳池。
“虽然搭载了这么多东西,但这艘船的船速可以达到最高32节,比一些驱逐舰更快。
“如果运用在军事上,还可以重新设计编制方案,免疫军事雷达的频段。如果收回上面的航海雷达实施无线电静默,除非他们能用肉眼见到我们,不然是找不到我们的。
像是营销顾问一样,林义龙开始自吹自擂,给艾米砸了一大堆她从来没听过的技术参数和术语,把她砸的晕头转向。
“五个人就能开动?”艾米问道。
“纠正,只需要一个人。包括艾米在内的人都是乘客而不算船员。整个系统简单到我只要选定航线和目标,剩下所有的东西,靠自动航行系统都能完成。”林义龙很自信地答道。
“不需要相应的资质么?”艾米问道。
“原本是需要的,但我们注册人数只有12个人,所以仍然是我跟艾米说得‘小游艇’。”林义龙解释道。
按照国际海事组织于1957年规定的《国际海上生活安全公约》【作者注:不知为何SOLAS在国内称为《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载客人数少于12人的用于私人度假休闲的船舶并不归类为“客轮”,遵循的是一般货船(除客轮外都被归类为货船)的准备要求;而一般货船如果不载货,又是游艇,几乎免于任何该公约所规定的安全措施管辖。
正因为这艘游艇并不需要符合该公约的任何安全规定,也就无需申请一大堆需要相关安全执照的操作资格。在欧洲操作小型游艇,又是不需要其他资质手续的。
换句话说,只要林义龙履行了船舶注册和保险手续,驾驶的船舶载客人数又少于12人,他就可以十分自由地在海里航行,至于是操作着两米长的摩托艇还是13米长的“垂钓艇”,并不受其他人干预。
从法律文件的定义上来看,纳迪亚受托为林义龙建造的这艘108米长的“群星”,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被归类为“小游艇”。
48 冲击
“这风比布莱肯林场的谷风还要冷。”纳迪亚叹道。
“当然啦。”凯蒂在一旁说道,“这艘船本来就以将近30公里的经济速度往北走,再加上时而改变的风向,有时候可以相当于英国沿海的8级大风。”
纳迪亚她们正在游艇中层后部甲板的按摩浴缸里,泡着热水,吹着冷风,享受着纳迪亚偷着带上游艇的香槟配凯蒂从伦敦捎带的鲟鱼子酱。
这本来很正常。
可冬日的大西洋,只有冻彻身体的寒冷和永不停歇的惊涛骇浪,甚至浴缸里的水也随着船身不断摇晃——这副场景就有些反常了。
纳迪亚和凯蒂以为自己是来谈产业与资本扩张的,但林义龙上午给了她们另外的惊喜,除了知情人薇拉外,其他人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林义龙一击让这些女孩失去了往日的灵光,从得知“惊喜”时的十点,就这么按照林义龙的推荐吹着沁人心脾的海风,泡在浴缸里。
“这好像并不像义龙哥说得那样的‘冬日露天温泉’。”艾米评论道,她昨夜被林义龙介绍与耶昂姐妹第一次见面,聊得还算融洽——尤其是和差一点就同样芭蕾这一行当的薇拉。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凯蒂答道。
“午餐时间!”林义龙拿着四件浴袍和浴巾出现在了纳迪亚她们的面前。
“希望不是英式早餐。”纳迪亚说道。
“......”回应纳迪亚的,是林义龙长时间的沉默。
“让我说对了?”
“没有。”林义龙答道,“因为考虑到天气寒冷,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两个培根奶酪堡。”
除了米饭,林义龙的口味已经十分西方化了——倒不是他多么崇洋媚外——他在学生时期和做法援时期收入微薄且工作忙碌,自己没时间做饭也去不起餐馆,能满足他的每日必需营养、价格便宜且制作方便的食品,就只剩本地食品了。
就算到了伦敦有钱可以吃餐馆,可养成的餐饮习惯就一直这样了。再后来接手林义龙每天食谱的凯蒂和耶昂姐妹不喜欢东方菜肴,家里每天做出来的食物也大多都是西方味道。此外,虽然艾米更情愿吃东方菜肴,作为芭蕾舞女的她几乎每天都要保持健康饮食,大多数时候舞团的营养师给出的营养餐菜谱也都是西式的。
林义龙自己掌勺的时候几乎没有,除了非常糟糕的厨艺外,女孩们接手了他的家务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吃人嘴短”,也就没再口味问题上坚持,
虽说有些不那么“尊权”,可似乎已经是欧洲家庭的约定俗成。耶昂姐妹也好、凯蒂也罢、艾米亦包括在内,有她们在,作为男方的林义龙是不用考虑做任何清洁类和烹饪类家务——但相应的,换净水器滤芯或者换电灯泡之类的其他家务,她们也绝不沾手,家庭分工泾渭分明。
除此之外,她们也绝对不会当“面包赢取者”(意为养家的人),就算负责管理负责业务,按照她们的说法,也只是权当“消遣”或者对自己的花费进行补充。与林义龙从小就开始记得的林父林母之间“有空就做”的夫妻分工形式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作者补注:我认识的同学和同事,无论男女,家庭结构认识大多数是这样。】
所以,林义龙之前说的“回归家庭”对这里的所有女孩而言,是一个伪命题。
“以后,我觉得除了布莱肯林场,我们也可以退到这里,全世界旅行。”林义龙见席间有些死气沉沉,作为游艇主人,他得带动氛围,“想去哪儿旅行就去哪儿。”
这句话有些火上浇油,就好像是林义龙故意把这句话和让女孩们头晕目眩一上午的消息进行糅合,让她们非常不自在——这意味着林义龙不想让她们在事业上投入更多的时间。
按照林义龙的上午讲过的规划,凯蒂和耶昂姐妹的“事业代管”只到女儿们成年之时——如果超过这个时限,多多少少会引发外界的怀疑。
“航海是不是太单调一些?”艾米问道,她是经历过和林义龙的两次游轮旅行的,知道海船在海上行驶几乎看不到什么景色,“海上连互联网信号都不好。”
海况与天气尚不允许海员们能每时每刻都接收依托互联网数据的网络节目,更不要说其他通讯了。
现代社会又是如此依赖互联网。
“估计到那个时候,卫星的互联网渗透就十分普及了。”林义龙答道,“而且,就算不普及,到时候除了自己双亲,也不需要和别人联系了,不过......”
“不过什么?”看林义龙话中有话,薇拉问道。
“薇拉你们没发现,其实你们现在用的智能机就是‘超小型卫星通讯终端(VSAT)’么?”
“什么是VSAT?”
林义龙不得不就海上卫星通讯原理照着网上查到的资料照本宣科地读了一遍。
“啥?”艾米一直都在为没有手机信号困扰,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但依然没有信号。
“这是因为碳纤维材料对电磁波的吸附作用。”林义龙答道,“如果我们要在船舱里有信号,需要开主桅杆上面卫星天线,薇拉你等会儿拿着手机,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就有了。”
薇拉陪着艾米拿着手机到甲板的后部试验,片刻后返回。经过一番验证,两人的智能手机确实有电话信号,而且能看网络直播。
“我还以为只是一台普通的手机呢。”薇拉叹道。
“我总的东西总是有点实用价值的。”林义龙解释道,“所以,要更新手机的时候请务必知会我一下,我好拿着手机去改装。”
“一言为定!”林义龙道。
说话间,午餐已经过去大半,盘里的食物已然见底,林义龙又从冰箱里拿出了芝士蛋糕,用滴滤式咖啡机冲调出五杯咖啡,放在餐桌上充当这一餐的甜品。
“义龙你的甜品选择太单调了。”纳迪亚批评道,“除了芝士蛋糕就是芝士蛋糕,能不能换一样,比如......瑞士卷或者长条泡芙之类的?”
林义龙没有答话,而是用饱含深意的眼神和纳迪亚对视。
又一次发现自己失言,纳迪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芝士蛋糕,然后像是发脾气式的一点一点吃下去。
“笨蛋。”
49 “见闻”
林义龙和四个女孩子在他的“小游艇”上度过了荒唐的三天。可能是太过刺激的关系,在周二给邦妮安排工作的时候,他的内心清澈无垠,十分洒脱。
又到了下一周,林义龙按照约定十分均匀地在基雷耶昂姐妹的住所和伦敦安排着他的时间,在周日把凯蒂和波莉塞莉姐妹俩送去教堂后,林义龙去找艾米。
艾米从林义龙去江户开始,一般都在喀里多尼亚路的公寓里和奶奶同住。不过因为林义龙和林父林母以及耶昂姐妹挑明与艾米的关系后,艾米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林义龙的身旁,而不必考虑对家庭的影响。
正因为此,艾米在喀里多尼亚路的公寓住满以后没有续租,打算搬回河岸街公寓去住。
林义龙就来这里帮艾米搬家。
“奶奶你好!”林义龙敲门时是艾米的奶奶开的门,是一个在韩阳或者其附近首都城市圈内随处可见的一个大妈。
“你是艾米的男朋友么?”艾米的奶奶问道,她并不会除了母语之外的语言。
“是。”林义龙答道,“十分幸会。”
“义龙哥,你来了。”因为奶奶在场,艾米放下了跳脱的性格,变得温柔稳重起来,“快进来吧,我和奶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我也能省些力气。”林义龙看了一圈,发现确实收拾得差不多了。
随后才是艾米的正式介绍。
已经说过,艾米的母语是区分最高级敬语、一般敬语和不敬语的。因此在介绍时候,除了姓名和职业,还要介绍年龄和所处的职务阶层以便就在语境上实现“长幼有序”“贵贱有别”。
艾米的奶奶是第四共和国时期受产业鼓励从乡下进入首都圈的工人,在拿到退休金之后在広州市(指京畿道広州市,不是岭粤省首府)开了一个杂货铺,一直经营到这一年的六月份为止。因为艾米的晋升需要有人照顾她生活,同时也需要艾米照顾奶奶,艾米的奶奶才借着探望孙女的理由在伦敦暂住。至于到底是短时间的暂住还是长时间意义的暂住,林义龙不得而知。
艾米奶奶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两个拉杆箱和几个用来装生活用品的箱子。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基本上属于艾米的奶奶对林义龙的“相亲”问询,林义龙选择性地回答了一些,还有一些则完全给略过了。
约好进行交接的房东姗姗来迟,然后找了艾米一大堆麻烦。再她还继续想找茬时,林义龙觉得需要让房东停了停。
“如果你继续为了一些租房应承担损失而继续纠缠不清,我可以确保这套房子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因为你说的这些损失而不可能被再次出租。”林义龙冷冷地插了句嘴,然后就不再言语了。
当她得知住客的男友是注册律师之后,尽管房东有些不甘,可还是乖乖地返还了全额押金。
“义龙哥你刚才真帅气!”坐上出租车,艾米说道。
“应有之意。”这样的标扬十分受用,林义龙还是故作高冷地答道。
艾米的奶奶觉得自己这位未来的孙女婿有些过于虚伪,太装模作样了,有些看不起。
这种看法一直持续到被门庭齐整、装潢大气、设施服务都齐全的河岸街公寓震撼到,艾米的奶奶发现林义龙是有这个资本的。
屋子里倒是普通的家庭公寓的摆设,只有两间卧室。
自己要占据的,有可能是林义龙的卧房,艾米的奶奶有些惶恐。就在这种不适应的惶恐中,她还是被林义龙和艾米拉去新梅尔丹吃烤肉了。
“欢迎!”经营烤肉店的老板娘认出了林义龙,但并不太认识艾米,“你可有日子没来了,还是老样子,周日特惠烤肉自助?”
“对的,一共三位。”林义龙答道,“顺便我还要两罐健怡可乐,以及大麦茶。”
“没问题。”老板娘笑着答道,“盘子和佐料去餐台那边自取。”
林义龙没有特意去取悦艾米的奶奶,两人只是探讨了一下伦敦附近的交通和家庭情况——艾米的奶奶不知道任先生和林母的昔日上下级关系,也就无从阻止或者鼓励艾米和林义龙的交往。
在喀里多尼亚路的公寓呆得几天,由于语言障碍,别说超市,这位70岁出头的老人甚至没法去外面逛一逛。只有艾米不工作的时候,才会在艾米的陪同下在伦敦的市街和泰晤士河岸走一走。
闷了将近两个月的奶奶见到烤肉店老板娘这个同龄人,两人都是那种“女豪杰”一般的性格,聊得很起劲。
聊得话题从聚居区到其他韩超以及其他的服务中介,再到社区联谊,最后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林义龙的身上。
“义龙从09年秋天开始就在这儿常住了,是我们的老顾客了。”老板娘笑着说道,“有的时候会免费帮我们解决一些房租的麻烦,是个不错的人。”
这句话是在林义龙旁边说的,似乎这位老板娘也看出来林义龙和艾米非比寻常的关系,也想成全他们,偏向了林义龙一些——至于他与凯蒂,与耶昂姐妹在这里的约会则按下不表。
吃完饭,又在附近逛了逛韩超市,才意犹未尽地返回河岸街。
艾米带着她的奶奶熟悉了一下河岸街公寓的设施,包括健身房和商务中心,以及经常来为她清理打扫房间的清洁女工,奶奶这才知道自己孙女过得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不得不说,她对林义龙的经济状况是十分满意的,可新的问题来了,为什么自己孙女不在刚开始的时候带自己来这里——难道是自己的到来让林义龙不是非常欢迎?
“义龙哥平时并不在这里住。”周一晚上,林义龙按照他的时间表回南威尔士去了。在送别林义龙过后艾米被自己奶奶问道这个问题,非常害羞地向自己的奶奶承认了这样一个现实,“义龙哥在伦敦郊外的萨里郡有不错的房子,他平时会住在那里,这座公寓是义龙哥觉得我上下班距离太远,特别让我在这里住下的。”
“那他到底对你是什么个态度?”艾米的奶奶问道,“是奶奶耽误你了么?”
“不是,我们(林义龙的所有伴侣)认为这样很好。”艾米答道,“而且,我的职业现在才刚刚起步,真的需要作为首席演员在剧场立稳后,才能考虑其他的问题。”
50 不可避免
周六夜间,安顿好波莉和塞莉,林义龙和凯蒂就一起在公寓的阳台上非常亲昵地聊天。
这几天的报界,“金钱换荣誉”的丑闻持续发酵,两个人也就谈到了这一点。
“我倒想弄一份跟世袭头衔有关的东西。”林义龙突然这么表达了一下他的想法。
“我记得你对出名的事儿非常不看重,怎么今天这么想去爬一直被你鄙视的封建阶层树了?”凯蒂讽刺道。
“为了财产考虑啊。”林义龙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衡平和信托’这门课程上,考虑到的受益人人选问题。”
“这跟世袭又有什么关系。”凯蒂问道。
“你知道,那些高门贵族是给自己家族有一个信托基金的,一般的受益人跟具体的人没有关系,都是头衔上的‘xx伯爵’或者‘xx准男爵’.......”
“请继续......”
“这几天,我发现了这么一个事实,这样做的好处除了避免财产纠纷,还可以避免遗产税。”
英国如果发生遗产继承,会发生两个征收税种的法理依据,最主要的就是遗产税,只要超过固定的免税份额,都要缴纳40%的遗产税。而遗产因为其他原因,有可能还要缴纳衍生税。
比如,林义龙不幸地在某时离世,他留了价值1000万英镑股份给了女儿A,那么女儿能够继承的,只有减去了遗产税的600万镑价值的股票。此外,比方说这600万的镑价值的股票在她接手时上涨到800万,她还要为这部分增长额,支付20%,也就是40万镑的资本利得税。
但需要说一点,其实这部分收得税,主要面向林义龙(在阿伦-宾汉姆顿作律师时的)这样的城市中产。
这是很显然的,普通城镇的工人阶级或者蓝领阶级或者端盘子的服务员阶级,他们的生活节奏一般都是挣多少花多少,然后按部就班地退休。等到退休后15年,退休金领完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住的房子变现或者转让,住进公营或者私营之类的养老院,一般来说,即使能留下部分财产,这部分也不可能多过三十七万五千英镑(2019-2020年遗产税免税额)。
至于所谓的贵族阶级,或者说能够构建家族信托的阶层,他们可以通过一个特殊的方式免税。
既然遗产税的法理是需要先有“遗产”才能缴税,那么没有“遗产”就排除出这部分的法理依据,不用缴税。
还是拿林义龙作例子,林义龙在去世前留下了遗嘱,创立了一个家族信托,以自己为受托人,受益人是“所有留着林义龙血液的族人”。
理论上,只要林义龙的后代能够存续下来,无论是婚生子还是非婚生子,他的后代可能有无穷多个,而且这其中的人选能够固定下来,就不用缴纳任何税务——因为这不能算遗产,而是扩张了受益人的受益面——而且只要在信托告示中“谨慎”地推敲语言,就能够实现不缴遗产税的意图。
(作者注:信托宣言(DeclarationofTrust),不翻译成为‘信托协议’,因为协议或者合同必然是双方的,但信托的设立并不用受益人甚至是受托人许可,受益人可以凭借着信托宣言的内容作为原始法律凭证而主张权利。)
“我是说,看过唐顿庄园吧。”林义龙,“克劳利夫人的财产不就是按照信托上的‘头衔继承’,放到了克劳利先生的身上了么?这样他们就用不着去考虑遗产税之类的问题。”
“hmm......”凯蒂想了想,“其实,假如义龙你想的话,只是.....有些不可明说的原因,你必然与爵位无缘。”
“怎么?”林义龙问道。
“你不是欧裔或者非洲裔,不说本土出生,你甚至不是英联邦出生的.....”凯蒂眼神变的游离不定,“就算你在英国投资,头衔也不会大过嘉德勋章爵士,所以......”
“这倒也是。”林义龙有些颓然。
“唉,要是你在苏格兰有地就好了。”凯蒂叹道,“因为苏格兰有土地的话,你就可以在你的名字面前加一个Sir,也算圆了一个贵族梦。”
“算啦,弗雷迪的生活方式并不适合我。”林义龙摇摇头,“只不过在写信托宣言的时候遣词造句需要更费脑筋一些了。”
“那就写‘布莱肯林场的主人’如何。”凯蒂这么建议道,她知道那里对林义龙才是家一般的存在。
“其实这样不太好。”林义龙答道,“实话实说,假如想让这个家族信托留存,用一个产业主的名字,就不那么保险,因为这是需要当局承认的,还得自己想点别的办法。”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凯蒂笑道,“而且,义龙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考虑这些问题?”
“你知道前几年,天朝有风声要征收遗产税了吧。”林义龙谈到了他的理由,“既然我们学过的ECHR都规定财产权只受相对保护,不是绝对保护。无论怎么说,这个世界已经把人给‘异化’成用财富说话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如果30年前,无论是东西双方都可以有些追求,但到了现在,我这么想无可厚非。”
“‘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而要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些什么。’”凯蒂引用了肯尼迪的话。
“这个话很有意思,我关注的却是‘能不能’。”林义龙很认真的评价道,“国家的力量太大,个人的力量太小,从前者的意义上来说,是难以用‘能’来界定国家和个人能力的,从后者而言,因为立场不同‘个人能力’又运用不上。这样的微妙区别,这就给我了一个非常宽泛的理解——这就像利用信托解决遗产税的问题,我只要不把财产遗留下来,就不缴税了。”
“我发现一谈到这个问题你好像就像被电到了一样,十分敏感。”凯蒂叹道。
“这是不可避免的。”林义龙答道,“当你受的教育和你经历的现实都几乎反着来的时候,你不可避免地会怀疑一切——正如那句格言:抱着最好的希望,却为最坏的打算。”
51 秋日
耶昂姐妹过了移民监,可以正式拿到永居权。可她们只是拿了英国的绿卡而已,并没有兴趣加入其国籍。
这其中的理由其实也不难理解,只要有英国签证,加勒比海国家和非洲国家都能免签,而且因为两人并没有去欧洲的必要,也就没去申请“向女王效忠”,林义龙果然是在这方面最没什么骨气的。
尽管好处是林义龙本人去哪儿几乎都没有任何障碍,但另外一方面来说,也没有人能充分相信他。
比如,在农民俱乐部的几个“朋友”。
自从去年的这个时候,林义龙和梅洛爵士发生了种种不快之后,梅洛爵士自然是非常没脸,但林义龙也没得什么好。只要他没事儿出现在俱乐部,其他的会员只是非常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至于菲斯克先生、默克先生和霍维先生,都因为忙着家里的一摊事而借故不出来——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林义龙已经孤独惯了,他也不会就这个问题发表什么更深刻的见解或者更任性的行动,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在伦敦找不到什么人聊天,那就回南威尔士吧。
南威尔士的秋收也完事儿了,威尔士的农民们正好有闲钱,正如其他国家的农民一样,他们在农闲期间也会有一小笔固定的用于娱乐的预算空间,威尔士农民协会也会在阴雨时节的十一月份举办会员社交活动。
这一年的社交活动,按照习惯这个农协的习惯,安排在了的奶牛桥的一个酒吧里。组织人员尽量选用“预算能允许的最好口味的菜肴”的酒吧来招待会员们。
农民协会的社交形式和林义龙出席过的几个又不一样:酒吧只是禁止非会员进入而已,但出席的会员仍然需要为自己的饮料和食物付费。
林义龙进入酒吧时,稍稍引起了格拉摩根郡的其他会员的关注。
说实在的,这里的“产业”气氛更浓,林义龙即使对很多个议员有影响,他也只是有些逆来顺受地接受法律的颁布和实施;在这个协会的人反而对产业政策更加敏感——对威斯敏斯特指手画脚的意图也更浓。
这些农民对林义龙的感觉和霍维先生农场附近的农民对霍维先生也十分类似,他们有些看不起这些地产主,认为他们靠着补贴而“不劳而获”,却也不希望这些地产主的产业真的开足马力冲击他们的市场;即便是同是农民,因为可抵押的财产而导致的信贷能力和投入的区别真的让小农场主或者佃农很难对林义龙这样的大地产主有什么反抗能力。在听闻布莱肯林场在其辖内矿山的植被恢复显著,至少老格拉摩根郡和布莱肯郡的农民都熄了去“尽可能利用”布莱肯林场细碎土地的念头。
在得知林义龙的主要产业是山葵与黑牛后,农民们就不对布莱肯林场反感多少了,但对林义龙个人,还是十分好奇的。
“所以,我感激‘碳排放税’,让布莱肯林场重现生机。”林义龙享受了“众星捧月”般的感受,他被一群憨厚的威尔士农民们给围在了最大那张桌子的中心,“但我也为恢复废旧矿山的生机付出不少,刚开始觉得这个价格实在是太优惠了,但后来我投入了将近三个林场的购买价格才把被遗留的采掘场处理干净。”
“那么,林先生你买林场的时候花了多少钱呢?”、
“当年我是一次性付讫的,大概是2000万英镑。”林义龙答道,“虽然在市议会的收支表可能没那么多,但我也要承担的一些譬如12%印花税之类的杂项税费,也差不多了。”
“那可真不少。”农民们叹道。
“跟矿山的恢复花费比起来,真的不算多。”林义龙笑道,“你们知道,布莱肯林场之前都是煤矿的采掘点,种什么几乎都不行,后来,我找了一些地质学家,帮我重新布置了一下,现在那里是我正在种藏红花的花圃。”
“喔唷,那可真不小。”
“一般吧,反正也没什么太不方便的地方,我们去年刚刚恢复了马斯塔赫河和忘记叫什么名字的塔维河支流的水质量,如果不是内斯山谷还留有工矿企业的话,至少从布莱肯林场留出的河水十分清澈了,今年我发现了大西洋鲑洄游到马斯塔赫河里。”
“有鲑鱼?”一个中年人问道,“不会把虹鳟和鲑鱼之间划等号了吧。”
“没错,不是虹鳟鱼,而是彻彻底底的鲑鱼。”林义龙叹道,“不知道等到两年后的渔汛来临时,会有多少三文鱼回归到马斯塔赫河。”
发表了一通讲演,林义龙有些口干舌燥,来到吧台,要了一大杯梅子汁。
没了焦点人物,其他农民协会的会员也凭自己意思,三三两两地找到了其他人聊天。
“林先生!”农协会的会长跟林义龙打着招呼,看起来有话要说。
欧弗利-欧文在夏天的选举中继任了格拉摩根农协会的负责人,他当时想提名林义龙担任当地协会的“司库”——也就是类似之前霍维先生担当的职务——不过被林义龙婉言谢绝了。
“单称呼我的姓氏就可以。”对当地人拗口的名字仍然十分拗口,林义龙就选用了自己的姓氏作为名字,“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欧文先生拐弯抹角地对林义龙嘘寒问暖,最后谈到了他的意图。
“说起来,我们正在筹备一个特殊的‘农协’纾困基金,帮助我们的会员们。”欧文先生直接了当,“我想请林先生帮忙尝试游说有融资意向的人。”
“这个规模大概多大呢?”林义龙问道,“而且,既然是农业协会融资,想必是低息融资喽?”
“我不否认这一点。”欧文先生答道,“所以,想请林先生帮忙引荐。”
“如果融资的预期收益率低于2%,我实在是爱莫能助。”林义龙直接回应了这个问题,“此外,为了满足部分需求,要有担保的债券发行。”
“这......”
“很合理的,因为如果是普通银行,年利率一般都大于3%,一般都在3.5%-3.7%左右,考虑到银行主要是利用居民低息存款,所以他们的收益并不小。”林义龙解释道,“显然,协会并没有银行那样的信誉去吸收居民存款的,收益率不可能低于2%。剩下的1%,就是其他需要完成的花费之类的成本,如果是价值70万镑的小农场,7000镑的手续费并不算大。”
“林先生说的是有道理的。”欧文先生答道。
“你可以把整个计划委托给我。”林义龙笑道,他瞬间产生了不少念头,“我来解决融资问题,但剩下的成本就需要农协自行承担了。”
52 马太效应
某经典有云,“(天国就是),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这句经典的本意似乎是用来批判无功无过得过且过的心态的——富人远行前,把他的财产交给三个仆人:一个仆人用5000金赚了5000;另外一个仆人用2000金赚了2000;还有一个仆人害怕可能对他主人财产这方面的损失,把自己的1000金埋到了地下,然而让主人十分不高兴。把第三名仆人的1000金交给了第一个赚得5000金的第一个仆人。
后世的神学权威是这么解释的:如果碌碌无为,就不会被天国接受。
当然,经济学者们并不接受,他们把这句话给总结为“富人会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
怎么说呢,这还是和筹资能力有关系,一个人账面上越宽裕,越能有偿债能力,人们就更愿意借给他钱——这就是说,这些更能享受“自由”的人会因为活动区域的扩大而越来越有钱,也越来越受信任,也就赚钱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林义龙亦不能免俗。
需要筹集的资金大概在500万英镑,可农业产业投入产出比毕竟是还是很低,没有多少人愿意为这种项目投钱。他们更愿意投入到一些收益率更大的事业中,就像林义龙一直持有的“伊丽莎白线”铁路公司的债券那样。能够提供稳定低息的资金来源,除了政府部门,就只剩下愿意妥善投资的私人投资者了。
林义龙接下这个工作的好处有两个,因为设立按揭无论是贷方还是借方都需要律师审查各种文件,保证利益;考虑到不算太低的律师费,刚好可以把这些推给尼尔斯去做;而且,他真的能找到这方面资金的提供者。
在伦敦居住着的田叔,正好有他的一些朋友也想把他们的子女弄移民到英国,找可靠且接洽的人少而又少,田叔就把这些联系人交给了林义龙。
这种一举多得的生意,林义龙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毕竟是客户的要求,我们要尽量完成。”邦妮一直都在正常上下班,正因为她在让林义龙省了不少事儿,“我希望你能出面回趟浦江,跟我去见见客户。”
在英格兰和威尔士,获得律师执照需要两年见习期,但是这两年见习,需要包括不同的三门执业内容的部门轮岗工作——以凯蒂为例子,她刚入行的时候在艾伦-宾汉姆顿刚开始在商业部门实习,需要一名合伙人,一名执业的法律助理和一个事务助理组成的类似于项目组的团队为单位;转年到了第二年的五月,她又到民商事法律部门去继续见习以同样的组织结构接续接受培训;在这一年年末的时候去了土地部门去了金融部;最后就在金融部执业。
所以,虽然邦妮在林义龙的手下见习,她见习的名目是“商业法律部门”,因此并不对她非本部门的见习内容负有责任,即使是上面要求,也是一样的;她手上的工作也不少,大部分都和默克先生遗产有关的并购案的细枝末节相关。
“当然啦!”邦妮说道,“我最近想去浦江去尝尝河鳗和草头呢。”
“那我们明天上午出发。”林义龙叮嘱道,“不过,因为是附加项目,手头工作的所谓‘截止日’即使出差也没什么改变。”
“没问题!”邦妮答应道。
听闻林义龙又要出远门,耶昂姐妹发挥了自己的所有魅力,以至于林义龙收拾好包裹与邦妮在律所回合的时候没什么精神。
精神不振的还有邦妮,她则是为了今天的出行,整晚都在完成林义龙交给她的工作。
不过,邦妮的负荷还没到极限,就在林义龙在车上一目十行地查看凯蒂的律师意见并考虑修正时,凯蒂也一直都在研读和“农民协会”有关的设立文件,以及“农业产业资金”的投资人背景。
“农业产业资金”的审理和授予虽然需要“农民协会”的推荐,但如何管理如何放款需要金融机构完成的,看似不起眼也不赚钱的收益,却需要这方面的金融特许才能进行——特许的申领条件十分艰难,可伦敦的金融管理局处理在政坛势力庞大的“农业产业群体”有关要求的时候,只要刚性条件够总是十分合作,让机构牌照申请事半功倍。
不用说,这种手续上的好处肯定让林义龙控制的实体占了——有了这个牌照,就可以继续从事相关业务,进一步拓展财力。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邦妮叹道,“这真的是太真实了。”
“我们这种情况,并不算什么‘违反代理原则’的方式吧?”林义龙反问道,“所以,我觉得尽管有这方面的好处,这方面并不成什么问题。”
“你想让我怎么做?”邦妮问道。她逐渐明白与其说这次是一纸顾问约,不如说是林义龙个人的销售项目,就算不是林义龙个人出马,邦妮的简历也是能够加分的。
“我在国内去见这些人有些不大方便,由于一些原因,我见这些人有可能会引发监管层对我们投资人的问询,我毕竟是太显眼了。”林义龙解释着理由,“没人想把这些事儿搞糟,无论是我还有客户都是。”
“明白了。”邦妮答道。
“所以,我们下飞机就尽量分开,你去见客户,我去附近商圈的咖啡厅喝咖啡。”林义龙道,然后从钱夹里取出了一张未署名的商务卡,“如果需要什么花费,可以从律所的营业账户上收取。”
“真是......”见到这样假公济私的行径,邦妮也没声张,除了律所的主要股份持有人是林义龙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客户的移民法律顾问约也在Lynn's,也算是律所法律营销的范围之内,既如此,也不用分的特别清楚。
“你女友也是这么做的么?”邦妮有些疑问。
“她有自己的报销渠道。”林义龙不加修饰但掩饰成分极多地说了这么句话,“选议员之前,我们的主要客户Cwmdoncin会选她作为谈判代表,所以她的开销一般都是在那儿结清的。”
53 尴尬
已经说过,林义龙商务旅行时除非其他人付钱,他自己的时候一般都会选高端经济舱,这次并不例外。
因为要准备材料,两个人11个小时的飞行航程中依然没停下工作。当飞机在飞过阿斯塔纳时,才有时间稍稍休息,睡一觉。
睡了三个小时,飞机降落前,还有一顿餐食。
考虑到马上就要降落,再忍一忍就能吃到不错的小笼包和葱油面,林义龙只要了提神的咖啡——只是他的体循环已经建立了不错的对咖啡因的耐受力,他并不指望着这杯飞机上的廉价咖啡能起什么作用。
“对了,我们住在哪儿?”显然,两人不可能一起行动的。
“我们和万丽酒店有合作折扣,一般都会住在那边。”林义龙答道,“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更靠近市中心的同档次酒店都可以。你可以给卡上的礼宾部打电话,她们会安排妥当的。”
“好。”
“此外,你在联系客户或者我的时候,不要用你国内的私人电话。”林义龙补充道,“但是如果他们想加你的WX之类的社交网络,就无所谓了。”
“......”
话说,林义龙和邦妮因为留学之后一个留在英国,一个嫁到了香江,她们两个人都没有经过国内的学历认证,所以他们是同学的事除了邦妮的前夫雷以外,并不被很多人所知。
可话又说回来,林义龙虽然对与客户会面有顾虑,但并不是太在意,因为他在国内的存在感实在是太渺小了,并不值得监管部门尽职调查。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做最坏打算也是很好的。
下了飞机,他们两人就此分开,邦妮往江陵路那边去住宿登记,短暂休息后下午见客户。林义龙去了新区华亭镇,他的一个同学正在等着他。
“好久不见了。”林义龙打了个招呼。
等着他的是林义龙的高中同学,叫阿飞。
阿飞在一家金融服务行业工作,他的妈妈和林母之前是同僚,经常一起开会;两人就因为长辈间的关系这么亲近起来的。高中毕业,阿飞去了圣迭戈州立学电子工程-通讯技术方向,回国之后一直都在浦江,不过早就不搞技术了,入职后被分配到了人力资源部门去管理考勤和加班。
阿飞家境殷实,很早就在华亭镇买了房子,林义龙每次来浦江都会寄住在他的家里,这次并不例外。
“唉,国际律师就有他们的特权,可以满世界飞。”迎接林义龙的是阿飞的抱怨,“记得一个半月前,你不是刚回英国吗?”
“这次到这里纯属来看看你,行不行?”林义龙微笑着。
“少来,你什么时候真的来浦江单纯地‘玩’?”阿飞不耐烦地说道,“而且,还找我这个管考勤的翘班来这里?”
“跟你说真话你还不信了?”林义龙反讽道,“我这次主要是后备,我的实习生是主力,时间比较充裕。”
“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阿飞笑道,“说吧,打算呆多久?”
“大概一周左右吧。”林义龙答道,“所以,稍微有些长。”
阿飞随后拿出了他家里的钥匙,放到林义龙面前。
“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阿飞说道,“你国内电话还是那个?”
“对,还是那个。”林义龙答道,“之前我在电邮里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有些风险,我这里却没什么太大问题。”听到林义龙的问询,阿飞脸上有些凝重,“但你知道,如果要做这样的事儿,总是需要些诚意才能......”
“我想问问,多大的诚意是合理的呢?”林义龙不想和阿飞客气,“不过,这件事儿,你最好还是拿出钱来,不然省得被人置喙。”
“我需要拿多少钱?”
“所有身家。”林义龙答道,“因为,如果不顺当,你得做事情不成且丢掉工作的准备。”
“......”阿飞有些默然,“你走之前给你答案好吧。”
“可以。”林义龙松了口气,然后拿起阿飞家里的钥匙,拖着行李箱,往阿飞的家走。
林义龙已经过了即使不睡觉也可以活蹦乱跳的年龄,甚至也没有邦妮稍事休整就要开始工作的动力。到了阿飞家,稍稍整理一下,洗了个澡,就跑到他经常寓居的小床睡觉。
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邦妮发来消息说她已经利用下午茶的时间已经见过了第一个客户,确保了第一笔投资款;她晚餐时候还要去见第二个。
田叔带来的客户一般都是吴南这边的乡镇企业家,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出口不旺,融资成本又高,又对如火如荼的房地产业也有些害怕。狡兔三窟,往外走也是他们的选择,英语区的发达国家当然是主流。
林义龙计划里的金融配套项目仍然是斯图尔特先生代表的米德赛克斯提供的。这家银行同时负责承销农协往来银行发行的债券——斯图尔特先生自然也需要为了这个项目提供便利。
于公于私,斯图尔特先生都是他必须要见的人之一,但不一定非要第一天就见,林义龙就约他一起吃明天的早餐。
他办完这些事儿的时候,刚好有人敲门,林义龙以为是阿飞,立即门口迎接,然而在猫眼里出现的,却是一个打扮入时,面孔漂亮的年轻女人。
林义龙于是打开了门上的观察窗,和年轻女人面面相觑。
“你是哪位?”年轻女人气势汹汹地问道。
“你找哪位?”林义龙反问道。
“我来找阿飞。”年轻女人发出了这个暗号。
“哦,他还没下班呢?”林义龙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有什么事儿等他回来之后再说吧。”
说罢,就把防盗窗关死了。
对一个不是客户的生人,林义龙万不可能对方先失礼自己去展示高风亮节,他虽然脾气不算坏,该有的时候还是有的。
“义龙,我女友正在门外。”阿飞打来电话,“如果没什么事儿,请帮我招待一下她。”
54 傀儡师
按照市面上的说法,阿飞其实算得上是个“有钱且油腻的中年人”。
阿飞的身高不高,也不算虚胖,只是因为工作没有时间稍显结实——不过这是相对于他刚回国那阵瘦成杆的样子而言的。
虽然在大洋彼岸无比自由的留学期间没交女友,但自从到了浦江,阿飞仿佛开了窍一般,交过的女友数量不算少,只不过林义龙从没见过任何一个。
无论哪个,能和阿飞走到最后的,也绝不会是把林义龙堵在阿飞家门口气势汹汹的那一位。
能够招待林义龙这位贵客的伴侣,也只有“确实可能”的“家里安排的婚姻对象”。
阿飞上午跟林义龙说得“好地方”就是他这位相亲对象在不远的城厢镇开得咖啡厅,吃三明治和鸡肉沙拉。
林义龙被阿飞和这位粤东出身的女孩子陪着聊天,尽管氛围不怎么随意,饿了将近24小时的林义龙大快朵颐着,吃着大份沙拉,培根三明治和奶酪蛋糕的高能量组合。
这位咖啡馆老板平时的时候也是一个华亭镇园区企业的上班族,在新修建的园区里有自己的住宅,并不依靠阿飞过活。
“其实小雪也是之前在西班牙留学来着,刚回来这里不到两年。”返程的时候,阿飞介绍着女友的背景。他们来的路上,阿飞对此守口如瓶。
“看来是真喜欢西班牙菜,我就没那么喜欢,因为那里面海鲜实在是太多了。”林义龙说道,“她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又想开咖啡店了呢?”
“家里有钱,人家要为了自己的志向努力奋斗,并不需要考虑家里的琐事。”阿飞叹道,“她是我爸爸更高一层的领导家女儿。”
“总之,就是不缺钱的那种呗?”林义龙问道,“话说,叔叔是不是没什么追求,应该退休了吧。”
“虽然退休,但已经进董事会了。”阿飞答道,“就是那种没反对权的那种董事。”
“那你到底想不想和她就这么过下去?”林义龙问道,“如果是考虑联姻形式,这种关系对你们家也没什么坏处或者好处呀。”
“咱们两个今年都35岁了,你在国外再怎么说,也没人催。我在国内,要是再不结婚,再没孩子,父母那边总会有意见的。”阿飞谈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需要仔细地考虑考虑合适的人选。”
“这是你的问题。”林义龙叹道,“对啦,你之前那个女友是干什么的?就是我下午见到的那个。”
“她?”阿飞知道林义龙指向的是出门之前见到的那位年轻女人,“你知道我们附近大学不少,我经常去附近的小食店吃饭,她还是有些识货的,看到我在NY第五大道买的手表,一来二去就这么......”
“真是......”林义龙唏嘘道,“她家里怎么样?”
“一般家庭。”阿飞答道,“唔,应该说是不能为你的事业创造更好条件的岳家。”
“hmm,所以,你的答案呢?”林义龙问道。
“义龙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和她属于什么关系。”阿飞说道,“男女朋友的关系最终还只是停留在好感。别说是对双方家庭,就是对自身乃至对对方,也没有什么形式上或者实质上的约束力。当好感退潮了,觉得不合适了就分手,还能怎么样。”
“......”林义龙想说两句,但考虑到自己的情况,还是算了。
“你那边怎么样?”阿飞问道。
“我已经给父母填了可爱的女儿。”林义龙故意隐藏了数量,“虽然没结婚,但就这么过着呗。亲子的出生证明比婚姻书对我来说重要多了。”
“你都有孩子了?”阿飞惊讶地说道。
“嗯。”
“看来我也得快点了。”阿飞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这两天我妈怎么老是催着我呢,原来是你那边的原因。”
“所以,多赚些钱吧,就当给女儿们的奶粉钱。”林义龙逐渐把话题转到自己想问的这边,“我拜托你的那件事到底怎么样,交一下底?”
“人没什么问题。”阿飞说道,“牵线搭桥什么的,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我一直都有一张注册在别人名下的手机卡。”
“可以了。”林义龙道,“我这边的联系人也没什么问题。”
“我可以给你提供10个数,你觉得怎么样?”阿飞痛下决心。
“我可以返给你16到20个。”林义龙笑道,“就当我提前送的婚礼礼金怎么样?”
“少来,一码归一码。礼金还是得付的。”阿飞说道。
林义龙一次在燕京,一次在浦江两次都不怎么成熟的手笔让他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感悟,有些不那么见得光的手段并不一定需要他自己亲自下场,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只需要找一个对资金渴求的经纪人和一个想改变自己生活的内部人士相对接,甚至不需要直接让自己控制的资金参与进去,只要提前吸足关键节点的筹码然后做长做短等着结果出现就行了。
如果拿一个已经演进到同样是中年人做主角的某少年侦探漫画的剧中人做例子的话,那么林义龙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擅长操纵人心的“地狱傀儡师”高远瑶一;至于掌握企业人事的阿飞,在这部漫画里扮着一个不小心给“被操纵的傀儡”透露信息的漫画的路人A,并不会被卷入事件中去。
即使有什么问题,作为调查方,也是没法知晓林义龙在这其中的角色的。
至于阿飞的投资,林义龙只是有些不大相信阿飞的投入,倒没什么别的考量。
话本已经写就,演员业已到位,剧场敞开大门,就等着大幕拉开罢了。
在等待中,林义龙一如既往地给邦妮做后备,同时等着他希望的结果出现。
他以为这种收益相对来说不算高的成果不算什么,但当冲击市场的消息被披露之后,林义龙还是感到了巨大的成就感,十分欢快。
这种欢娱,这种快乐,林义龙为客户代理事务完成后也有,很难戒除。当这些收益“落袋平安”之后,开心也加倍。
55 口嫌体正直
到了周六,林义龙兑现离场后,利用机场候机时间吃午饭,并和他大半年前在香江见过的联系人助手“充分地交换了意见”。
“林义龙先生你总是出现在敏感时间出现在敏感的地点。”看到熟悉的面孔,调查员助手气势汹汹地坐到了他餐桌对面的椅子上。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我在魔都只是凑巧。”林义龙装作无事的样子。
“真的?”
“天地良心。”
“那这次怎么说?”助手问道。
“我的项目很多,您说的是到底是哪件事?”林义龙观察了一下周围,心中大定,用傲慢的语气回答道。
“就是这几天各大门户网站财经版头条,企业财报造假。”调查员打开手机,扔出来某财经网站的首页,指向头条。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们啊!你拿到的证据材料应该比我更多。”林义龙大概猜出他是做什么来了,很平稳地说道。
“我不知道那种事情,这不是我的案件。”
“很遗憾,这同样不是我的。”林义龙说道。
“我有直觉,这件事儿肯定和你有关。”
“这是您的错觉。”林义龙直接纠正道。
“直觉通常是经过经验分析的产物,总是没错的。”
“直觉不可靠,我们都知道。而且,我相信您的同僚已经找到了很多线索,您用不着跟我说这件事。”
“难说吧,我那天查到,差不多两年以前,某企业财管失踪时,林义龙你也在浦江市——过了两天,趁我们注意力全都放到某资产公司的时候,你就拿着远高于被追查的钱离开了。跟最近这些事儿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助手见林义龙的态度如同臭石头一样坚硬,就向林义龙展示了他的发现。
“天地良心,这两件事跟我关系都不大。”林义龙断然不承认,“我的客户一般都是企业,很少有个人参与。”
“可我听说,是那位财务负责人的推荐,才让你们获得的顾问合同。”
“您为什么不去继续追查下去呢。”林义龙反问道,“拿出足够的证据让我见识见识。”
“......我最近已经查到,他是和令堂是同学关系,女儿是伦敦芭蕾舞团的成员,你说这些事儿你一无所知,傻子才会信。”
“至于我母亲的私交,我确实从中获得了一些利益,但这一点我已经完全配合SEC的调查了。”林义龙没接话茬,也不可能真的装傻,“香江SEC和律政司不是已经得出‘我很清白’的调查结论了嘛。而且这件事如果说有责任,第一是相关责任人,其次是内部审核机构,再次是外部审核机构,至于我们顾问机构,只是履行法定步骤而已。”
“那种调查过关算你走运。”
“不光是走运,也要谨慎。”林义龙说道,“我是有这方面教训的,所以不会这么做。”
“那你下一步要去哪里?”
“回家。”林义龙答道,“我得去帮女儿们去做社区的新生人口登记。”
“......”
“只不过这次是在浦江看看朋友,顺便散心一下。”林义龙并没有什么隐瞒的,直接把他的行踪告诉了调查员。
“既然您是以私人身份来找我,我也给您提一些建议——您这么冒冒失失地来,那就说明我不是什么怀疑的对象;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未经请示情况下您会被你们同事和上级不信任,怀疑你不按规定接触而泄露秘密。无论怎么样,您这样过来,总是欠缺考虑的。所有的调查规定,制订出来背后都是有深刻原因的。身为一个年长者,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人生经验。
说罢,林义龙的登机时间已经到了,坐上飞机直接返家。
在家乡机场,等了一会儿带着女儿们的耶昂姐妹和凯蒂,一起往林叔的教授楼去。
虽然林义龙在家乡城市留了一个一室一厅用来保存户口,可这里却真的不能让她们几个人一块住,他不得不动用了林叔在近郊的教授楼用来安置女儿和她们的母亲。
即便林义龙明白子女不太可能在国内接受教育,也反对多重国籍,嘴上喊得欢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无论如何他都想为女儿们提供多一层身份的便利,于是就让她们一起到天朝来给女儿们办理户籍证明。
办理过程十分复杂,首先非婚生子女,其次是涉外,第三是延迟登记:因为就算是波莉和塞莉,她们的出生也早就超过了规定的登记时限,在办理出生证明时被要求去做亲子鉴定。林义龙是周日中午拿到的鉴定报告——女儿们的父亲是林义龙是确凿无疑的。
之后的出生登记时并不需要他女儿们亲自来,在咨询了相关人员后,林义龙利用四天时间非常妥帖地办理了女儿们的出生手续,审核并缴纳各种费用后,去登录女儿们的信息时,办事人员有些异样。
“你到底有多少个女儿?”办事员翻看注册信息时,这么问林义龙。
“四个。”林义龙答道。
“都是一个母亲所生?”
“分别是三个。”林义龙回答时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外国生活还是有些开放的。”
“我理解。”办事员说道,“你可以不为她们申请户籍的,反正她们也用不到。社会抚养费不少吧。”
“还好,只交了6万软。”林义龙说道,“因为我没什么收入,就按照最低的一档线来了。”
说起来,属于林义龙的个人收入其实只有从Lynn那里获得的薪水而已。林义龙的金融上短期投资收益属于Cwmdoncin,长期控股收益属于一个在摩纳哥注册的信托公司FforestyBrycheiniog,至于因为林场碳排放税的收益并不算得上是“个人收入”。
“真是.....”
“这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林义龙脸不红心不跳地随意答道,“我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需要依法办事不是很正当的么。”
“我是说,能省一笔钱。”
“那是我女儿们的决定,不是我的。”林义龙解释道,“所以...身为父亲的我,也只能这样了。”
“倒也是......对啦,孩子的籍贯填什么?”办事员问道。
“填母亲那边的吧。”林义龙答道,“我们家籍贯早就乱套了,我爷爷那辈按出生地、父母辈按祖籍地、还有我自己按族谱地完全不同,根本没办法确定啊。”
在返还文件时,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不认真或者是不需要,办事员不仅把英国出生证明的原件还给林义龙,还一并把复印件和公证书一并返还给了他。
这正中林义龙的下怀,林义龙也不想让女儿和女儿母亲的关系被其他人知道,就仔细地收拾好文件,然后签字离开。
56 林父的病
因为在国内的那段时间没怎么处理工作。林义龙一直处理积压的文件一直忙到了12月中旬。
林父进入12月开始就有些烧心胸闷,林母以为是胃酸过多,让林父吃胃药。可是吃药也不见好转,有一天林父的胸口觉得非常闷,就带林父出来看医生。
布莱肯林场的全科医生诊所在非常远的内斯,林义龙认为经济上划不来,直接以急诊的名义送到了薇拉正在就职的希斯医院。
急诊医生在接诊时查看林父并询问了病症以及病史后,直接让护工带林父去医院验血,他并不觉得是肠胃问题。
林父验血结果很快得出,因为一个叫做“肌钙蛋白”的标记物指标高出标准11倍,被医院立即收治,被推进了心内科特护病房(CCU)。
“妈妈,你先冷静,听我慢慢说。”林义龙有些难受,向林母说了林父因为心肌梗死住进CCU的事儿。
林母急忙放下手中的事儿来到医院,当她抵达医院的时候,林父已经从心内科导管室被推回到了特护病房里。
林父左手扣着一个止血器,因为之前长时间的吸烟和饮酒,林父的冠状动脉发生了粥样硬化,有两处狭窄,其中一处狭窄很长,一共被植入了三个支架。
“就差那么一点。”林义龙在给林母介绍时如同浩劫过后一脸从痛苦中舒缓的表情,道,“来医院看急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语言还是有些不通,林父看着自己妻子儿子在门外说什么,但他却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有些紧张。因为他的智能机已经随着他的衣服放进了衣橱里,他只能干躺在病床上着急。
着急了两个小时,当值医生认为林父已经稳定下来,就让护工把林父从特护病房转到一般病房。
所谓“医院里有人好办事”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仅在天朝,在全世界哪儿都适用。
理论上患者被医院接收就不用担心其它的事儿了,可事实上还是有些问题。
在南威尔士,被挤兑的医疗资源并不多见。虽然医务人员一样忙碌,也缺少例如放疗设备之类的高端治疗仪,可毕竟整个威尔士的人口才相当于小半个伦敦城或者一个伯明翰,很少出现大城市或者超大城市里急诊也要排队的情况。可病房永远是紧张的,医疗服务永远是稀缺的。既然紧张和稀缺,优先级上就总会有高低贵......唔,应该是轻重缓急。
按照说法,林父的心绞痛症状毕竟没疼到动不了,并不算NHS医生眼中的“严重”程度。然而因为薇拉对病症的描述十分严重,让主治医师优先批准林父进入了心内科的导管室检查,沾了点便宜。
此外还有一点便宜,英国公立医院病房并不是按照科室划分的,而是按照男女而言的。
这意味着如果是一个像林父这样需要静养的病人可能会和比如泌尿或者神经内科的病人在一个病房里,睡得肯定不会十分舒服。
综合林父的病情和文化背景,当值医生在薇拉的“建议下”给林父安排了一个单人病房。里面设施就算和凯蒂的产科专门医院病房设施相比,也不遑多让。至于其他的服务内容,和普通病房都是相同的。
林父简单的英语对话没问题,可一旦开始出现从句或者外加其他的什么陌生词汇就不清楚了。在这家威尔士的医院里虽然有几个天朝医师学习,可他们大多都是学肿瘤学的,对心内科并没什么太多研究。
林父有什么检查什么的,被嘱咐的护工都会在前一天给林父用中文写好所有的注意事项。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林父听林义龙说清楚他的诊断和处置之后,放下心来,甚至有闲心和林义龙开玩笑,“你知道刚才那几个小时,我就想,我要是就这么过去了,我一定让你把我的骨灰撒到家乡的江里。”
“没事儿。”林义龙道,“老爹你还硬朗着呢,不着急。”
“真是差一点。”林母絮絮叨叨地,“都这样了,好好活着吧。”
“行啦,我已经在医院里了,能活下去了。”林父安慰着林母,“那吃的怎么办?”
“医院不让你吃家里的东西,饮食统一由医院的配膳室提供,你现在除了吃药打点滴之外,没什么别的了。”林义龙说道,“不能做重体力活或者剧烈运动,严格戒烟戒酒。”
“好,好......”林父说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这件事得感谢薇拉。”林义龙道,“要不是薇拉在,估计老爹你就得和其他人。”
“是得好好感谢。”林父随即用俄语表达了对薇拉的谢意。
薇拉在旁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和林父在交流什么,但她突然被林父感谢,比较大方地接受了林父的谢意。
随后,担当的医生来查房,并向林义龙和林母解释了一下注意事项:大概是,林父虽然看起来情况稳定,却还要继续在医院呆上至少五天,等指标稳定之后才会好。
这几天里,林父连床都不能下,吃喝拉撒都在病床上进行,有专门的护工从旁协助。
医院严格地执行探视规定,林义龙和林母也只能下午茶的时候过来探视,其余时间一概不准。
林义龙发现林父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里的人缘混得很不错,除了耶昂先生以外,实验室主管彼得和林父的助手也来探望他——就算不加上家里人,林父的住院的这几天,应该过得也不算孤独,晚上等林义龙和林母离开后,还会在群里发一些微讯信息。
对林义龙来说,这不能算一场虚惊,因为他到圣诞节之前,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件事,感到有些后怕。
终结这种后怕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在林父出院大病初愈的当天晚上,林义龙开着林场内的全地形车把父母给载到了林场主宅,里面阴森森地。
“我们到这里干什么?”
“爸爸的病给我提了个醒。”林义龙解释道,“我有一个小秘密和老爸老妈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