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手信
从南阳回到信阳，相当于从北方回到南方，可惜，身为北方的南阳冬天没有暖气，身为南方的信阳冬天更是啥也没有。
金华没有出省但是却交替地过着南北方的生活，这酸爽，恐怕只有同样在南阳上学的小伙伴才能领悟吧。
家里必备那种冬天必穿的军大衣，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不出门宅在家里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军大衣不离身了，这玩意儿根本不用洗的，穿一个冬都没有事，如果实在是怕有时间久了有异味，等到哪天出太阳拿出来晒晒就完事了，省时省力。
回家已经十余天的金华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在，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睡累了的话就起来到爷爷奶奶的屋子里烤着火跟他们唠嗑。
金华也由刚回来听不太懂奶奶的火星语到现在不用说完就能理解奶奶想说什么的熟练程度了，再也不需要爷爷全程陪同翻译了。
有时候，金华斗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的语言天赋，在学校因为兴趣学习了日语和德语，虽说比不过那些专业的，但也算是能听个七七八八了，现在连奶奶这种外星语都能短时间掌握，金华越发觉得自己可以飘一会儿了。
这天，睡得浑身酸痛的金华终于舍得从她温暖的小被窝出来了，套着长到小腿的军大衣混混沌沌的跑到了奶奶生着火的里屋了。
“我滴天呐，爷你这是做啥了，咋这香啊？”
金华还没走到屋，就闻到一阵勾人心魄的香味，本来睡醒了就有些饿，现在闻到这个香味后，金华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饥饿，更加饿得有些心里发慌了。
“方便面，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好吃鬼斗是有那个命，我这才煮上，你斗起来了，撵得太是时候了。”
看见金华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爷爷淡淡的说道，不过手倒是没有闲着，边说边拿出了另外一个碗给金华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在吃的面前，金华向来不含糊，连忙利索地双手接过了爷爷盛的面，然后端着碗坐在火炉旁边吃边说道：“爷，过了这么多年，你这煮方便面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金华深谙其中奥秘，所以吹起彩虹屁来也是毫不费力。
“那头老王家的人前会儿拿来一个说是王雪写的信，给你的，我放在你后头那个电视机的上面了，吃完了看看。”
爷爷向来对那头老王家的人不怎么对付，所以在提到老王家的人的时候，表情总是带着些微的厌恶和看不惯，这个金华从小就察觉到了。
只是即使这样，爷爷奶奶也从来没有因为跟老王家不对付而剥夺了金华跟王雪交友的自由，这点，是金华始终都佩服他老两口的地方。
金华倒是十分好奇王雪会给自己写什么信，这封信又是什么时候写的，明明都已经那么久没有联系了，为什么还会想着给她写信。
关键是，这个年头竟然还会有人写信，手机联系它难道不香吗？
第三十二章 遗憾
有些遗憾，纵使竭尽全力地去弥补，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命运安排的遗憾，是为了想要见证一些事情。
金华放下碗转身去够那封信的时候，爷爷的表情有些寡淡，奶奶则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发一言。
由于金华已经知道了王雪去世的消息，也过了这么多天了，其实她心里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存在什么看到信的时候情绪崩溃大哭什么的，当然，金华在没拆开这封信的时候确实也是这样认为的，觉得爷爷奶奶的担心过于多余了。
都说最重感情的人往往也是最绝情的人，金华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了。
然而，当金华拿到信且用了几分钟读完之后，却早已是泪流满面，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原本冷冰冰的一张纸由于在温暖的房间待了片刻之后，也逐渐没有那么硌手了，可是，此时此刻的金华却觉得这张本就不起眼的小小的一张纸却让她瞬间失了分寸。
由于爷爷奶奶在跟前，金华是在是不想让他们看见她哭得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但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就直接拿着信纸飞奔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他爷你也真是的，我斗说了不要给小孩看这个东西，你非不听，非让小孩难受才好。”
因为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刚回到房间的金华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奶奶教训爷爷的话，爷爷未吭一声。
看样子，爷爷奶奶是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金华呆呆地坐在床上，脸上的泪痕明显没干，眼睛红肿，鼻子哭得都有些通不了气了，终于，她鼓足勇气再一次拿起了那张信纸。
“亲爱的花儿：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快拿不起笔了，俺俩也很久没联系了，你的联系方式我也没有，也不敢打扰你。原本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道遇到你了，唯一一个不嫌弃我还愿意跟我做朋友的人。如果我没有得这个臭病，俺俩应该还和之前一样好吧，我陪着你慢慢长大，直到看到你嫁人。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拿起笔之前心里面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可是这笔一拿起来就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感觉挺尴尬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很疼了，握笔都很困难了，但是有几句话我觉得还是得交代一下，不然不放心。快乐，一定要快乐啊，你这孩子虽然爱笑，但是心里的苦从来不跟人说，憋久了容易出事，听哥的话哈，一定要学会让自己快乐，不要成天装作一副没事人一样的，莫骗自己哈。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具体哪天走也不知道，所以想着在走之前一定要把心里话给你交代清楚，不然不放心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走了。我写不动了，后面的我让俺妈帮我写了哈，字有些丑，你就将就着看吧，看不懂的地方直接跳过算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让我这一次全都交代清楚吧。”
第三十三章 心痛至极
金华看着面前那一大段歪歪扭扭的字体，心里难受至极，影视剧里那种锥心的痛，想不到真的这么痛啊！
究竟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支撑一个从来不爱写字喜欢单刀直入的人忍着生理上极大的疼痛去完成这么一大段文字的叙述啊！
又是怎样的心境让原本那么肆意骄傲的人说起话来如此卑微且小心翼翼啊？！！
金华重读一遍的时候，仍旧能感受到王雪字里行间深深的自卑感，这些年那个无比骄傲的王雪终究还是因为这一场重病领略遍了这人世间所有的人情冷暖，变得不再骄傲倔强。
此时此刻的金华，心疼至极。
忍着极大的痛感，金华还是继续读下去了。
“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本书吗？里面有我一直想要说的话，我把它写在了最后两页，我有一个一直没有完成的梦想，现在我没有那个能力，希望你可以帮我去完成一下好吗？还有，我很喜欢吃荷包蛋，如果你以后有空回趟老家，麻烦在我的坟头摆上一碗荷包蛋。花儿，你一定要快乐啊，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一直保护着你。”
金华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把这些话全都读完的，只是，看完这些话后，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去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回到老家，金华恐怕自己很难再想起自己的生命中曾经出现了那么一个看起来对她很重要的人。
从金华呱呱落地到上大学这个时间段，遇到了太多的人和事，其中有交情十分深厚的，当然也有仅一面之缘的人，这些人零零碎碎地占据了金华短暂的人生。
对于金华而言，一个小时候玩得很好的伙伴如果以后没有了联系，那就相当于从来都没有过交际。
金华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直到王雪的再一次出现，金华才知道原来在世界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有人曾这样深深的惦记着她。
“喂，妈，你还记得我之前一直放在床头边的那本书吗？”
金华拿起手机，打通了一个电话。
“记得啊，去年过年回家来收破烂的卖了，我看你放在那也不看了，心想没啥用卖了算了，省得占地方，咋啦？”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中年女声。
听到那本书已经被卖了，金华绝望极了，难道连着最后一点的念想都不留给她了吗？
“没咋啦，就是随便问问，没啥事我就先挂了。”
金华有些有气无力，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上一会儿，其他的一点都不关心。
“我听说那头老王家的王雪没了啊，你回家听说了吗？”
这原本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却拿这件事情当成一个八卦甚至是一个笑柄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开来，难道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金华是在是心累至极，不想再满足妈妈的好奇心了，连声招呼都懒得打一声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第三十四章 我来了
冬天的早上总是伴随着浓浓的雾气，门口的池塘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没有来往的行人，没有鸟叫狗吠，万籁俱静。
“吱——”
只是，这声开门声在这万籁俱静的大自然中却显得十分突兀，说不上如何的刺耳，只是惊动了那些同样早起的生物。
只是短暂的动静之后，万物又重新恢复了沉睡的状态，除了远方山脉上那似有若无的一个黑影在移动，仿佛世界都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金华起了个大早，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大门后，就径直往后山走去了。
大雪过后，有人踏足的地方已是一滩雪水，那些无人踏足且敬而远之的地方则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着，丝毫没有遭到任何的破坏。
一地的雪水在经过低温的接触后，终究还是结成了冰，踩上去的时候必须要极度小心，否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跟大地来上一个零距离接触，结果无非是折了胳膊坏了腿，严重的话，迷人的下巴还有可能不保。
金华回家这么多天了，几乎全程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家状态，今天早上是她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出门，而且终点就在离家不远的后山。
由于第一次出门没有经验，金华就简单地穿了一套毛绒睡衣和一双雪地靴，毛绒睡衣倒是挺保暖的，只是这雪地靴却有些不太方便走路，不仅走路带雪而且还不防滑。
金华手里本来就提着东西重心有些不太稳，还要照顾脚下以防滑倒，走起路来确实是相当费劲啊！
原本也就几分钟的路程，金华走到的时候足足用了十几分钟，而且由于精神高度紧张，整个人到了的时候僵硬得不得了。
“喏，你要的荷包蛋，我给你做好拿来了，这次好好吃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家做荷包蛋吃呢，你脸真大。”
金华缓缓放下手中的提篮，然后双手端出了提篮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白瓷碗，由于来的时候被一个塑料袋仅仅包裹着，而且外面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衣服，所以白瓷碗拿出来的时候还冒着浓浓的热气，一点都不耽误它的香气。
只见金华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白瓷碗，然后缓缓地蹲在了一个小山包面前，淡淡地说道。
小山包看起来很小，在一群有墓碑的坟墓旁边显得十分渺小且微不足道，山包前面没有立碑，甚至都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小山包的信息。
“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你这躲得也太深了吧！算了，你先慢慢吃吧，小心点，不要烫到了。那本书我是找不到了，你之前想要跟我说啥我也不知道了，有点遗憾吧，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又没有保留你送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还把你短暂地遗忘了，你如果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的话，那就每隔初一十五二十三这三天给你做碗荷包蛋赔罪咋样啊？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金华看着面前瓷碗的热气渐渐冷却下去了，还在那笑着说着。
第三十五章 注定错过
好想喝点酒暖暖身子啊！
蹲在小山包面前已经很久了的金华觉得小腿已经有些酸疼了，猛的站起身来更是一阵眩晕。
面前的那碗荷包蛋早已凉透，金华猜想，王雪应该是已经喝饱吃足了吧。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金华心里还是觉得堵得难受，明明她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遗憾，可是金华始终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有些花儿，等到凋谢后，才会惊艳曾经的艳丽。
而有些人，直到错过之后，才会发觉时光易逝，旧人难归。
王雪用血淋淋的例子教会了金华这个道理。
“哥们，知道吗，这么多年，我终于学会了喝酒，学会了之前很多不敢做的事情，你总说我胆子小古板固执，现在我不这样了，我有点想跟你喝点小酒了。”
说着，金华又缓缓蹲了下去，收起了那碗凉透了的荷包蛋，跟来的时候一样，把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着面前这个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土包，金华眼睛顿时红了，心口难受极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同样是入土为安，为什么那些上了年纪自然老去的人就可以立碑刻字，而这些半途夭折的孩子却只能在这个微不足道不起眼的小山包中了却余生呢？
如果不是昨天听爷爷奶奶提一嘴的话，金华就算是把后山给翻了个底朝天，也绝对想象不到那么一个张扬肆意的人最终的归宿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小天地。
“好了，荷包蛋也吃了，该唠的话也唠得差不多了，你应该也没啥跟我说的了吧？”
金华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小山包轻笑了一声，然后柔声说道。
早上的寒风吹得人脸刺痛无比，金华的眼睛都快有些睁不开了。
之前金华是非常抗拒一个人来后山这边，尤其是爷爷奶奶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金华没事少来后山这边。
今天早上金华还是偷偷摸摸的来这边的，如果被家里知道了，肯定死活不会让她过来。
“没了？没了我就走了哈，要是还有啥没说的，晚上托梦给我啊！不过，没事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吓我啊！你知道我胆子一向很小。”
金华还是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在那说着，除了萧瑟的冷风在耳边呼啸，没有任何声音应答。
在细细地端详了一阵子之后，金华的眼神终于从那个小山包上移开了，然后转身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估计是和来时心境不一样吧，回家途中的金华，心情显然没有了来时的期待和惆怅，反倒是一脸的平静如水，冻僵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你这妮子真倔啊，我就晓得你会跑到后山去，看一眼心里面踏实多了是吧？”
金华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走回家门口，雪地靴几乎都湿透了，脚也冻得僵硬得没有知觉了，一开门就发现爷爷坐在门后面，吓了一大跳。
听到爷爷略带嗔怪的话后，金华只是憨憨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春节
春节伴随着连日的寒冬终于紧赶慢赶地到来了。
热闹的氛围在劲冷的寒气下还是降了几分热度，结冰的地面给互相拜早年的人结下了一道厚厚的屏障。
金华早上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就准备好了瓜子和糖果，忙完这一切之后，金华又连忙把炭火给生了起来。
“华儿，一会儿来人了你把这些烟一根一根地发到别的湾子来拜年的人手上，莫发漏了。”
爷爷年纪大了，本身又有哮喘，早上基本上不能起床，否则就会一直咳嗽个不停。
今天是大年初一，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家里拜年，特殊情况，爷爷作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出面迎接一下。
由于不能一直站着，所以给这些人发烟的任务就直接落在了家里唯一还行动便利的金华身上。
“我的天哪，爷，我每年最怕的就是这个了，每次别的湾子来人一来就是乌泱泱一大片，我发烟还没发完，人家都走了，真的来不及啊！”
金华接过爷爷手上递来的几盒烟，苦唧唧地说道。
由于老家的习俗特殊，每次初一拜年都是一个湾子的人到另一个临近的湾子一起去拜年，一行人走在一起浩浩汤汤，颇有气势。
金华大老远的就能看见一群人往自己家的方向行进，然后就麻溜地跑进堂屋把烟都准备好等待他们的到来。
初一这天，已经临近中午了，该拜年的男人几乎都把该拜的地方都拜完了，接下来就是忙完的女眷出来串串门了。
金华小时候不像现在长大要做这些事，每到初一早上那天她都是会起个大早，然后准备一个喜庆的小塑料袋，欢快地跟村里的小伙伴结伴而行，挨家挨户拜年讨喜糖吃。
而此时此刻的金华，除了早上吃了一碗饺子以外，忙里忙外地忙到现在，甚至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上一口。
至此，金华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她兴高采烈地从外面拜年回来奶奶都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应付这些庞大的拜年队伍真的很劳心劳力啊！
“奶，过年好啊！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开开心心每一天！”
在确认过该来拜年的人都来过了之后，金华才敢坐下来拿起一个小蜜橘塞到嘴里，润润嗓子。
不过，在想到早上忙得忘记给奶奶拜个早年之后，金华就忙不迭地又起身跑到奶奶休息的屋子里声音清脆地给奶奶拜了个早年。
“过年好啊，儿，好啊。”
奶奶躺在床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脑袋才堪堪能稍微移动一下。
看到金华给自己拜早年后，奶奶眼睛有些湿润，转而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想必是因为金华今天的表现，想到了之前自己的生活点滴。
新一代人终究还是接过了老一代人手中的接力棒，新势力终究还是取代了旧势力。
尽管过程略显青涩和艰辛，但不可否认的是，新一代人终究还是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第三十七章 刘玉
初一的下午是属于湾子里已婚妇女的时间，忙碌了一早上的人终于有了闲暇的时间去各家各户拜拜年。
以前的金华总是非常期待春节的到来，特别是初一早上拜年的这一天，到了这天，她总是异常的兴奋。
然而，在经历了十几年的拜年走流程的枯燥乏味之后，金华对每家每户的糖果不再那么抱有期待了。
再加上长大之后早上接客的任务落到了她的身上，金华就更是没有去湾子里拜年的心思了。
初一这天下午，金华饱餐了一顿之后就围坐在火盆旁边无聊地刷着手机。
因为要拜年的地方实在是有些多，而且每个地方的习俗又不太一样，所以也有下午要来拜年三三两两的人。
金华不能离开家，只好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等着拜年的人来。
“四哥四嫂，给你拜年来了！”
金华正无聊地刷着手机呢，突然被外面一阵洪亮的声音给猛的吓了一跳，要不是手机绳捏在手里了，新买的手机就要跟金华永别了，毕竟那烧得通红的炭火不是摆设。
一阵气恼之后，金华无奈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贵客”。
“伯奶，俺爷俺奶身体不好，吃过晌午饭就睡觉了，我一个人留在堂屋接客呢。”
金华起身后，就发现来人正如她所料，乃是十里八村鼎鼎有名的大嗓门，也就是王雪的母亲，刘玉。
尽管刘玉年纪不大，但是按辈分来排的话，她的辈分和金华的爷爷奶奶是一个级别的。
刘玉模样长得倒是周正，身材略显圆润，估摸是生了三个孩子的原因吧，多多少少身材还是有些走样了。
难得的是，原本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可刘玉这张嘴却愣是生生毁掉了别人对她的第一好印象。
金华其实见刘玉见得很少，印象也不是很深，但就算是见了区区几面，金华也能牢牢记住刘玉这个人。
不是因为她是王雪的母亲，更重要的是刘玉是金华唯一一个遇见的三句话不离脏话的人。
“哟，华儿回了，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哈，要是俺家雪儿没走啊，也跟你这样懂事。”
原本精神头还很振奋的刘玉在看见穿着一套喜庆的过年新衣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了，然后就自来熟一样拉着金华的手坐下了。
“俺雪儿临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说没见到你心里难受得很，非逼着我给你写封信，唉，说走就走了啊！”
刘玉紧紧攥着金华的手不放，一边说眼睛还一边死死地盯着金华的眼睛。
不知道怎么了，金华在不小心触及到刘玉的眼神后，竟然会感到一丝丝的恶寒，鸡皮疙瘩甚至都起来了。
“伯奶，你先把我手放了好吗？捏得有点紧，还挺疼。”
金华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堪堪开口对刘玉有些痛苦地说道。
估摸是干惯了粗活的缘故，刘玉的手劲儿大得吓人，即使只是随便握了一下，给人带来的痛感也是十分明显的。
而且，金华十分厌恶刘玉看自己的眼神，因为她总觉得刘玉在通过她看另一个人。
第三十八章 “祥林嫂”再现
第三十八章“祥林嫂”再现
“伯奶，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好吗，捏着怪疼的。”
金华本来想要尝试一下自己挣脱掉刘玉的手，然而暗暗用力了几下，发现一点效果也没用，于是只好用一种不失礼貌的微笑询问来掩饰内心的不快。
金华本来就不太习惯与别人有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今天得亏是刘玉，这要是换了任何人，她都不会给个好脸色看。
“哦哦哦，你看我这记性，一看到你这小孩，就想到了俺家那短命的孩儿，伯奶没把你捏疼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这稍微捏一下就红了，哪像俺家雪儿啊，跟铜打的铁造的一样，一点都不怕疼，要不是走得早啊，今年也能跟我一起回家过年了啊！”
原本说得好好的，可是刘玉又一次提到了王雪，可曾想而知，这一提及，那是再一次触及到人家的伤心事了。
不知怎么了，看着这样的刘玉，金华愣是一点心疼的心思都难以生出，就连想要装一装关心的心思都懒得表现出来。
这大过年的，原本是极为喜庆的一天，想必谁家都不希望来了刘玉这么一个话都没说两句就开始抹眼泪不顾场合的抱怨哭诉的人吧？
金华原本不是那么注重家里习俗的人，然而看到刘玉大年初一就跑到家里哭哭啼啼的样子，竟然莫名生出一阵烦躁。
“伯奶，你这大过年的来俺家这样哭怕是有些不太好啊！王雪的事儿俺们也难受，你也莫难过太狠了，既然回家了，就好好在家里过个年嘛，屋里还有俩个小孩指望你照顾呢，你可不能倒下了啊！”
金华那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劝了刘玉老半天，尽管之前没有丝毫经验，但是耐不住从小耳濡目染得多了，所以对于这些劝人的流程，金华是照葫芦画瓢依次来一遍，先不管有用没用，先用上再说。
“华儿——”
就在金华想着怎么礼貌地请走刘玉这尊大佛时，突然听见了奶奶微弱且模糊的呼唤声。
怕奶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金华也没来得及跟刘玉打声招呼就急忙起身跑到奶奶住的那间屋里了。
“奶，你叫我了啊？”
金华有些气息不稳地站在奶奶的床前问道。
“谁来了？我听你在堂屋跟她说得热火朝天的。”
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奶奶只能稍微动弹一下，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尽管如此，还是阻拦不了奶奶那颗极度想要感知外界事物的好奇心。
“王雪她妈，拉着我的手在堂屋聊了一会儿。”
金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和刘玉聊天的事情。
奶奶听后，眉头轻皱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跟那种人有啥好聊的！”
“四嫂，给你拜年啦！”
奶奶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了刘玉那洪亮的声音。
由于金华进屋里的时候把门虚掩着了，所以刘玉没有直接进来，只是探个头，在门缝之间跟奶奶打了个招呼。
此时此刻，金华尴尬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第三十九章 送客
毕竟在人后说人家坏话被当场抓包的大尴尬事件的几率说大不算大，说罕见又十分常见。
金华不知道刘玉究竟把奶奶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但是她绝对不会单纯地认为刘玉只是路过，啥也没有听见。
“刘玉来了啊，莫在门口站着，进来坐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金华估摸着奶奶没少遇见过这么让人尴尬的场面，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淡定自如地邀请刘玉进屋里来。
“四嫂，一年没见，你这身体又硬朗了不少啊！”
屋里有些乱，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屋里仅剩下的一张矮凳上还堆满了脏衣服，金华进来的时候是直接坐在床上跟奶奶聊天的，但刘玉没经过允许，不能随便坐在别人家的床上。
“我都黄土埋半截儿身子的人了，身体早就不行了，估计也斗是过了年一小会儿的事儿了。”
奶奶也没让刘玉自己找个地方坐，更没有让她坐在床上的意思，两人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此时已经临近晚上了，家家户户都开始放炮了。
这边的习俗就是春节从初一到十五这半个月每天晚上都放炮，直到元宵节上完灯之后，整个春节的流程才算是彻彻底底结束了，这半个月是全年仪式感最强的半个月。
“奶，俺家还没放炮，我出去看看俺爷干啥子呢哈？”
不得不说，听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唠嗑真是让人困意满满，金华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借着待会儿要放炮的由头悄咪咪离开了。
时间其实过得飞快，从刘玉到金华家来至少过去了三个小时，晚上的鞭炮都放完了，刘玉还在奶奶的屋子里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除去刘玉是王雪母亲的这个身份，金华对她真是无感，甚至来说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讨厌，因为王雪是在刘玉的身边痛苦地离开的，她始终亏欠去了的王雪一辈子。
尽管金华知道她没有任何站得住的立场或者资格，但是并不妨碍她讨厌刘玉这个人。
“华儿——”
无聊至极的金华坐在大门口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鞭炮声，愣愣地发神，突然间就听见奶奶在屋里唤她。
“咋啦？奶。”
金华以为奶奶出什么事了，所以步子有些急，毕竟奶奶这个情况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但凡出了一点差错，那就很有可能天人永隔，所以金华一点都不敢马虎。
“你去给你伯奶倒点水喝，坐一晚上了一口水都没喝到。”
见到金华进来后，奶奶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嘱咐道。
奶奶这么一说，金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送客的节奏啊！每次奶奶单独叫金华倒水都是在暗示送客。
可能金华第一次不太熟练，但是次数多了之后，金华完全就轻车熟路了，每次只要奶奶随便递过来一个眼神，金华就能很迅速地接收到奶奶的意图。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金华知道奶奶是准备送客了，所以并没有傻到真的去麻溜地倒杯水过来。
第四十章 看开点
“伯奶，你喝茶吗？要不我给你泡杯茶吧。”
金华佯装很认真的样子询问道，即使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去倒茶，但是也会用一种大家觉得很麻烦的方式去询问。
“不用了孩儿，我再坐一会儿就走，没事，你莫管我了，要不在你奶旁边坐一会儿，省得一会儿我走了，你奶没人看着。”
刘玉估计也是察觉到自己在这闲聊的时间过于久了点，毕竟也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有些人情世故虽说不是很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的，这送客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要是再不表示一下，估摸传出去会被说成是一个傻子吧。
金华倒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奶奶的床上，一想到又要听来自两个不同时代的人在那唠嗑，金华是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令金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话题中心竟然会是自己。
“俺四嫂真是有福气啊，儿孙满堂不说，孙女还这么孝敬。”
从金华进门到现在，刘玉的眼睛貌似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满脸堆笑不说，现在还用一种十分羡慕的语气跟奶奶说道，边说还丝毫不顾忌地盯着金华看。
金华哪遇到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的行为，一时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瞟，只好低下头来看着黑漆漆的地板，不发一言。
“你瞧她伯奶咋说话的，我这大一铺子后人，个个都孝敬得很，华儿是我带大的肯定会心往我这边靠的勤！”
字里行间的较量金华算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只不过嘛，金华万万没想到画风会在刘玉这边突然一转，打得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四嫂啊！你真有福气啊！哪像我啊，费尽心思养大了的小孩儿，一眨眼说没就没了，你说我咋就这么命苦啊！我活得真窝囊啊，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哪还有那个脸回家过年，人家回家是过年，我回家就是受罪啊！湾子里的口水都快把我淹死了，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刘玉说得声泪俱下，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连什么时候坐在奶奶面前拉着奶奶的手，金华都没发现。
奶奶显然也是被刘玉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给整蒙了，估摸是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莫名其妙地握住了的时候，才堪堪反应过来吧。
“好了！都这大人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人家咋说是人家的事儿，嘴长在人家身上还不让说了啊，莫动不动就说不活了咋的，家里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活了，屋里的那两个小的也不管了啊？当人家妈的，有些罪你不来受，还指望谁帮你啊？看开点！”
金华发誓，这是自回家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次听到奶奶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即使有些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但不影响整体意思的表达。
“没事回家去吧，屋里两个小孩还要你来看着呢！莫一天到晚怨这怨那的，知道吗？”
奶奶厉声交代道刘玉。
听后，刘玉灰溜溜地抹了抹眼泪，终于起身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亮光
刘玉走后不久，奶奶也因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金华只好静悄悄地离开了。
出来之后，金华本来打算也回去休息了，忙忙碌碌了一整天，说实话，金华早就精疲力竭了，如果不是强撑着睡意，估摸早就在奶奶旁边睡着了吧。
只不过，在看见原本天黑了就该紧闭的大门竟然还是大开的状态，金华有些好奇，还以为是爷爷忘记关大门了，毕竟每天晚上锁大门这件事儿一直都是爷爷完成的。
想着今年有可能是大年初一，爷爷一时间忙忘了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金华又从自己的房门口折了回来，径直走到大门那边去，准备关上大门。
“哎妈呀！吓死我了，爷你咋坐着不吭声啊？”
由于大门上的灯没有打开，所以一片漆黑，金华也懒得再去打开灯了，于是就直接拿着自己的手机照亮。
可就在金华准备关上大门那一刻，突然看见大门口有一个忽明忽暗的昏黄的亮光，这个亮光金华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金华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亮光，只不过离开家太久了，现在猛然一见到，竟然有些不太适应了。
金华拿着手机往光亮的地方照过去，猛然就发现了一张枯旧干涩泛黄的脸，在手机灯的映照下，这张脸有点更吓人了。
所以金华才会下意识的惊叫了出来，不过在意识到是自己的爷爷时，金华又顿时没了心气儿，敢怒不敢言。
这要是身份调换过来的话，金华敢十分确定免不了爷爷的一顿骂，说的无外乎就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门口装神弄鬼一类的话，当然，这种话就算给金华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爷爷面前说出来。
“爷，这大晚上的冷，要不回屋里面睡觉去吧，累了一天了，该好好歇一下了。”
金华的惊叫声显然没有起到一丝作用，爷爷依旧在门口淡定地坐着，除了那忽明忽暗的光亮，看不见任何东西。
“再坐一会儿吧，等我把手头这根抽完了再说。”
爷爷穿的是军大衣，把自个儿包裹得倒是严严实实的，可金华就穿了一件绒毛卫衣，本来想着也就是关个大门的功夫，不用加衣服，可谁成想临时遇到了这么一个情况。
不知怎么的，金华始终觉得这次回来之后，爷爷的性情好像变了许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但也变得更加仔细耐心了。
一开始金华以为是因为奶奶的病情的原因，让终日照料她的爷爷终于磨平了自己的性子，然而，现在金华不这么想了。
看着爷爷背对着她独自一人坐在小板凳上抽烟的落寞背影，不知怎么了，金华觉得爷爷好像离她非常遥远，远得即使爷爷这个人就坐在她的面前，金华也始终触摸不到。
四周都是呼啸的寒风，凛冽而又刺骨，一片漆黑的夜里只有那忽闪忽闪的亮光，安静极了，金华默默地把手机上的手电筒关掉了，然后站在门口，在寒风中感受着别样的寂静。
第四十二章 谈心
将近过了有一分钟吧，呼啸的寒风彻彻底底地刺激到了金华的神经，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站着的时候腿肚子都有些发颤站不住。
这个时候，金华看着爷爷那岿然不动的身姿，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啊！毕竟金华虽然穿得单薄但至少是躲在大门后面避着风呢，爷爷那可是实打实的迎风飘扬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腿肚子直打颤的金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了自己的屋里，然后麻溜的披上了军大衣，换了一双棉鞋，然后搬了个舒适的小凳子坐在了爷爷的旁边。
见到金华之后一系列的操作之后，爷爷只是淡淡的偏过头来看了一眼金华，一句话都没说，然后又自顾自地抽着那一根快燃到指尖的烟头了。
金华就这样静静地陪着爷爷坐着，手机早就揣到了军大衣的口袋里了，还调成了静音模式，望着四周三三两两的亮光，金华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内心安逸至极。
“这几年在外头还习惯白？”
终于，久久的沉默之后爷爷终于打破了这份宁静，金华其实等的就是这一刻，身旁的这个老人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自己吧，但是常年的习惯让他已经忘了如何去跟一个人来一场正式且轻松的交谈。
或许之前的金华也不怎么会去组建一次非正式会谈，毕竟身旁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陪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人，她不可能用和其他人交流的方式去跟爷爷交流，因为爷爷很有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现如今，金华左等右等，终于等到爷爷开了金口，心里有些激动不已，但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
只是，听到爷爷的话后，金华却有些犯难了，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其实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金华早就习惯性的独自一人去处理事情，不再倾向于依靠别人，只是看似独立的背后，实则藏起了太多心酸。
如果不是这次再次回到老家的话，金华都快忘了什么是家的感觉，什么是归属感，异乡人在异乡，多的是饮食文化的不适应，但更揪心的是思家却未归的凄凉。
“哪有啥习惯不习惯的，待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哪的人了。”
金华仔细斟酌了一下，最后回答道爷爷，其实待了这么久，金华一直都没习惯在异乡的生活，直到现在，金华也不能接受每天的主食全是面食，但这些，金华不想跟爷爷抱怨，当初选择去这个地方草率至极，所以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任。
“吃水还不忘挖井人，自己是哪的人一定要记清楚了，莫到外头晃了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子了，知道白？”
爷爷那一辈人的人敬仰***，所以***语录基本上是人人都烂熟于心，以至于每次爷爷一跟金华讲道理，就不自觉地搬出了毛爷爷的经典语录。
爷爷这个样子，金华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也是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了。
第四十三章 三年
小时候那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都不敢跟爷爷正面刚，又何况长大之后懂事怕事了呢？金华尽管有许多想要反驳爷爷的话，然而所有的话都递到了嘴边时，却突然没有了说出来的欲望了。
金华就静静地看着爷爷手上逐渐熄灭的烟头，慢慢的，黑暗中那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了，四周除了过耳的寒风声，只剩下静得发闷的冷空气。
其实这样静谧的环境才最适合说一些平日里不好说出口的掏心窝子的话。
“爷，今年又是俺们爷孙仨儿一起过年了，你有啥感想不？”
金华最终还是打破了这份沉默，准备敞开心扉的和身旁这位八十高龄的老人唠唠嗑谈谈心，了解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距离上一次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左右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没那么短。
三年的时间让金华早已适应了北方的寒冷，然而三年的时间却始终让金华习惯不了北边的面食文化。
直到现在，金华还是吃一点面食就容易饱腹，就算勉强自己多吃一点就会立马有种恶心的感觉，不喜欢的东西真的勉强不来，这个金华是深有体会。
问完爷爷这句话时，金华就默默地等着他的回答，其实依照金华对爷爷的了解，这个答案其实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爷爷甚至连回答不回答都是个问题。
只不过，金华没有想到的是，爷爷这次丝毫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保持高冷，反倒是一反常态跟金华说了很多。
“感想？能有啥子感想，你望望我这一大铺子后人等到过年的时候有哪个说回来就立马回到家的？把他们一把屎一把尿养到成家立业，有的跑到坐车就要坐几天的新疆，有的死在西宁不愿意回来了，我身为他们的老头，我这大年纪了难不成还能拼上这一把老骨头把他们绑回家过年啊！”
说了这么一大长溜子的话，向来有哮喘病的爷爷呼吸有些不太顺畅了，尽管金华看不见，但是从那粗重的呼气吸气声儿来听，爷爷怕是用力过猛，有些一时间缓不过来了。
想到这，金华连忙打开手机照亮，然后走到爷爷身边帮他在后背顺顺气，顺气顺了有一会儿之后，爷爷的状况才明显好了起来。
“爷，你也说都这大年纪了，还不如想开点，虽然他们人都没回来，可是钱这方面可是一点都没有缺你的啊！你瞅瞅湾子里其他的老人，有哪个过得像你跟俺奶这样舒服的啊！”
金华起身颇有感悟地对身旁脸色不太好的爷爷说道，其实金华十分理解那种老无所依的感觉，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其实在某些方面是有共通的点，金华能够感同身受。
再说了，这种现象在农村是十分普遍的，金华见多了那些比爷爷年纪还要高的老人因为子女的不孝顺不争气为了维持生计俯身前行，生活从来没有因为他们年纪大而特别优待这些老人。
第四十四章 老一辈的爱情
可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除了自己放宽心想开点，别人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使是金华，如果以后遇到这样类似的问题时，也不见得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话都是这样说的，谁都会张嘴就来，事情没落到自个儿身上，想说啥就说啥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了就知道了。”
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貌似十分不认同金华的话。
而听到爷爷的话后，金华并没有像小时候说话被人否定的难堪和难过，特别那个人还是她一向都不敢忤逆的爷爷。
“爷，我最烦你拿年纪压我了知道不，咋的，比我大个五六十岁那么骄傲啊！现在的时代跟你们那个时代完全不一样了，有些事情，我都不需要自己去经历甚至不需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才能理解，我这个年纪虽然经历的少，但是看的东西可不少，网络这么发达，啥事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金华颇为自豪的跟爷爷炫耀道，小的时候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金华完全不敢反驳，可是自从这次回家之后，金华发现爷爷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以前是高冷，现在却给金华一种孤冷寂寥的感觉。
奶奶瘫痪在床已经数年，每天除了怨声载道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分享的喜悦的事情了，而爷爷每天起床就必须要直面这些无法逃避的负能量，久而久之似乎也被慢慢同化了。
今晚金华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爷爷好好掰扯掰扯，怎么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呢？
“爷，我知道你其实也烦够了俺奶对吧，但是没有办法，我感觉这趟回来之后你变化太大了。”
金华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裹紧了自己的军大衣，双手紧紧互抱着，积攒一点点热量，然后装作一副不经意地样子问道。
“早些年我都巴不得你奶赶快走得了，一天到晚伺候着还怨气重，要依我当年那脾气早就治好了她，但是这多年都过去了，早就习惯了。”
不知道啥时候，爷爷在金华没注意的时候又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不抽烟有些话就说不了，金华也没阻拦爷爷，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貌似也习惯了。
只不过毕竟三年没有回家了，在外面更是很少遇见抽烟的人，所以现在猛然闻到还有些不适应地咳嗽了一声。
闻声，爷爷悄咪咪地随着风向换了个姿势，然后继续说道：“你奶也可怜得很，年轻的时候要强得很，啥子都要跟湾子里的人比一比，哪想到临老了却只能瘫在床上指望人家喂饭穿衣，这下，落差一下子太大了，所以这两年你奶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要是再不让着她，她就真的可怜了。”
所以一切的沉默寡言都是为了不想造成二次伤害吗？
金华想，通过爷爷刚才的这番话，这个问题就没有必要单独拿出来问一问了，答案不言而喻。
第四十五章 艳羡
之前的金华完全不能理解爷爷奶奶的相处方式，明明在一起就已经那么不开心了，为什么还要互相勉强？
可是，今晚跟爷爷聊过之后，金华好像明白了什么。
“华儿，在外头有合适的就试着处处，莫像俺们老一辈儿的一样，糊糊涂涂的都在一起了，爷也没有几个年头了，你上面的都差不多成家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奶也成这个样子了，俺们还想着看你成家嘞。”
爷爷颇为感慨地说道，一张布满沟壑的沧桑的脸在微弱的火光下映照得有些不太真实，虚虚晃晃的，看不太清楚。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说到了这个话题，金华暗自腹诽道。
其实回家之前金华就已经料到避不开这个话题了，原本以为会是奶奶先开口，但是金华完全没有想到首先提起这个话题的人竟然是爷爷，这可太惊讶了。
“爷，你以为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有那么容易啊？我其实比谁都想好好谈个恋爱，但是将就不来啊！”
金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一字一句全都是她的心里话，毫不违心。
大学四年，金华不是没有遇见爷爷口中那种合适的人，只是尝试着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真的勉强不了自己。
在遇到一个不喜欢的人时，金华觉得跟他牵手拥抱都会有些反感，更别说做一些其它更加亲密的举动呢？所以说，老一辈儿口中的那种合适真的不太适应当下年轻人的恋爱观，因为不喜欢真的勉强不来。
“你们这一代人啊，就是想的太多，要是不想那么多，又咋会到现在都没有个着落呢？”
爷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露的全是满满的无奈和惋惜。
或许爷爷早就知道他的劝告对于金华一点作用都没有，所以除了随便发发两句牢骚外，也没有说出一些勉强金华的话。
金华又何尝不懂爷爷的苦心呢？然而这种事情又不是勉强就可以成功的，金华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过，既然爷爷这样说了，金华倒是很好奇爷爷奶奶的相识过程，于是想到啥就直接问出来了：“爷，你跟俺奶是咋在一起的啊？听说你们那个年代都是媒人介绍的，有可能面都没有见就结婚了，真的假的啊？”
“咳咳咳，我跟你奶认识得早得很，媒人只是起了个牵线的作用。”
哟，听到爷爷这样说，金华倒是惊讶了一下，爷爷这个语气听起来好像跟奶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赶脚啊！
天知道金华是有多么羡慕这种感情啊！
从小到大，金华身边围绕的几乎全都是女生，很少有那种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般的异性的存在，可能这也是一种内心的渴望吧，所以金华觉得以后的恋爱的对象一定是要那种彼此非常熟悉且理解的异性，然而搜罗了半天，金华愣是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属实有点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