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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太莽txt下载     太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吾好梦中锤人

    燕歌在前面带路,来到一处院子外,尚未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年迈的老丫鬟,正在清扫过道的积雪,瞧见几人过来,开口道:

    “少爷。”

    “娘还好吗?”

    “唉……”

    老丫鬟摇了摇头,没有言语,让开了道路。

    院子里生着火炉,正熬着药,睡房的门关着,门上上了锁。

    燕歌很孝顺,走到这里,脸上就没了笑容,只剩下忧色。他轻手轻脚拿起外面的钥匙,打开铜锁,仔细瞄了眼,确定娘亲睡着了后,才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几人进来。

    左凌泉和谢秋桃一起进屋,探头看了眼——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被褥上捆着绳索,里面躺着一个已经有了白发的妇人。

    妇人的年纪,和左凌泉娘亲差不多,骨相还算周正,但面黄肌瘦看不到半点血色,头发散乱,气息孱弱,看起来和重病卧床的人区别不大。

    汤静煣皱起眉儿,正想问问燕歌他娘病情如何,但不知是不是门打开,大雪天的冷气进屋,惊醒了妇人;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一声:

    “啊——”

    凄厉尖叫近乎刺耳。

    躺在床上的妇人猛然睁开双眼,眼神凶戾,在床榻上疯狂挣扎,连绑缚的麻绳,都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忽如其来的凄厉景象,把汤静煣脸都吓白了,左凌泉也握紧佩剑往后退出了半步。

    燕歌脸色大变,急忙开口:

    “娘,娘!是我,是我……”

    床榻上的妇人根本听不进人言,眼睛里满是血丝,望着燕歌都视若仇寇,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声。

    燕歌又急又心疼,别无他法,只能招手让几人快出去,但就在此时,房间里忽然响起:

    “铛铛~”

    爆脆的琵琶调子,似乎含着某种力量,声音不大,却震得人胸口发闷。

    左凌泉偏头看去,谢秋桃怀里抱着铁琵琶,曲指轻弹,动作不大,也看不到真气外显的痕迹,但几人身上的毛裘,连同躲在毛裘下的团子,毛毛都跟随韵律一颤一颤的。

    站在门外的宋福,虽然看不明白内里,但听见这与众不同的琵琶声,眼中就显出异色,而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本来利凄厉挣扎的妇人,听到镇魂摄魄的曲调,身体明显僵直了下,继而软倒在了床上,眼神从凶戾化为了失神和茫然。

    “这……”

    门内外的燕家主仆,瞧见此景,自是欣喜若狂。

    燕歌的反应,与他爹看到云豹道人的反应相差无几,当场跪倒下来,开口道:

    “谢女侠……不对,谢仙子,求你救救我娘……”

    语无伦次。

    左凌泉迅速把燕歌扶住,示意门内外的人别激动,安静等待谢秋桃做法。

    谢秋桃并非在施展仙术,弹的只是家传的安魂调,和道门的三清铃异曲同工。

    她弹了片刻,待妇人彻底安静下来后,走到跟前询问道:

    “婶儿,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人精神失常发疯,看到的都是幻觉假象,除鬼驱邪的修士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幻觉也不会凭空产生,就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样,能通过幻觉判断产生幻觉的缘由。

    妇人双目无神,嘴唇嗫嚅几下,虽然吐字不清,但还是说出了:

    “葫芦……葫芦……”

    和燕家大公子说的一模一样。

    谢秋桃听见这个回答,自然皱起来眉。

    人发疯,产生的幻觉千奇百怪,不可能一样;能看到同一种幻象,只能说明两个人的疯病同源,是由某一样不为人知的东西引起的。

    左凌泉在旁边等待片刻后,询问道:

    “如何?”

    谢秋桃抱着铁琵琶,有点发愁:

    “从反应来看,并非邪魅附体,更像是受到刺激,产生了过激反应,嗯……就和新兵蛋子在战场上被吓傻了差不多,要么不敢动,要么就乱砍人,拉都拉不住那种。”

    汤静煣大概听明白了意思,开口道:

    “莫不是撞葫芦精了?”

    从疯病之人的言语来看,确实有可能,但左凌泉琢磨了下,摇头道:

    “不像。草木成精,按理说只会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而且能成精的肯定是葫芦藤,葫芦和桃子差不多,还是种子,都没生根发芽,怎么修炼成精?”

    谢秋桃插话道:“也不是不行。母藤道行够高,长得的葫芦说不定就能直接开灵智……”

    三人的讨论,有点跑题。

    左凌泉见燕歌满怀期待等着,就询问道:

    “先不说葫芦了,燕伯母能不能治好?”

    谢秋桃微微耸肩:“神魂受了刺激,就和心病一样,不解决源头,身体调理得再好也没用,我也只能暂时安抚。”

    燕歌闻言眼底有些失望,不过能让娘亲稳定下来,他就已经看到了曙光,点头道:

    “只要能解决就好,爹正在安排人找和葫芦有关的物件儿,等找到了,我马上通知几位仙师。”

    谢秋桃没看出缘由,心底觉得棘手,不想让燕歌对她期望太大,摇头道:

    “我们哪是什么仙师,会些方术罢了……”

    几人聊了两句,因为燕歌他娘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燕歌想趁此机会喂点吃食,就先离开了院子,由管家宋福带着,先去客房住下。

    管家宋福瞧见谢秋桃漏了一手,眼中再无轻视,路上客客气气招呼,到了客院后,还拿来了一罐‘仙茶’。

    仙茶不是上等货,口感和蕴含的灵气都一般,但这种纯粹的消遣之物,放在修行道也不是寻常修士喝得起的,也不知燕家花了多大价钱,才从外面淘回来。

    左凌泉在富婆宝宝哪里喝了不知多少仙茶,对这种物件并不热衷,自然没让燕家破费,婉拒了这些招待,等宋福离开后,就和两个姑娘一起,探查燕家庄内的情况。

    燕家庄依山傍水,规模很大,园林雪色放在俗世也是一绝,不过此时在庄子里的人,显然没心思赏景,各种来历不明的‘仙师’,正在庄子里四处挖石板、掀瓦片,还有站在楼顶看风水的。

    左凌泉三人也没有明确头绪,探查的方式,和庄子里的江湖先生其实区别不大,无非走走看看,寻找古怪之处;这方面团子很擅长,不过怕被道友发现异样,团子只能缩在汤静煣的毛球下面,偷偷暗中观察。

    三人沿着山庄游廊走了一阵,并未发现异常之处,转过游廊拐角之时,倒是瞧见一个人从湖畔的圆门走了过来。

    来人扮相颇为粗野,身着土黄色的皮袄,腰间插着把带着有油污的铁剑,怀里抱着一个木箱,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刚从赌场大赚一笔的赌徒似的,还哼着小曲儿。

    左凌泉余光一扫,认出此人是在大厅有过一面的‘剑仙’樊锦,从这模样来看,那三千两银子是要到手了。

    谢秋桃和汤静煣对此人感官都不怎么样,当作没看见,继续琢磨游廊外的花花草草,左凌泉自然也没搭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樊锦从圆门过来,瞧见三人,竟然主动开口打起了招呼:

    “小子,看你穿得像个剑客,也是过来帮燕家斩妖除魔的?”

    左凌泉微微皱眉,偏过头来,回应道:

    “樊剑仙确定自己是过来帮忙的?”

    樊锦走到游廊中,把三百来斤的木箱放在美人靠上,搓了两下冻红的手:

    “修行道的规矩,你这小年轻不理解也正常。你以为我樊锦贪财?非也,这是中洲剑客的规矩……”

    左凌泉都被逗笑了,扫了眼樊锦腰间带着油污的剑鞘:

    “中洲剑客有这规矩?我常年四处跑,怎么没听说过?”

    “就你这年纪,能跑多远?我当年在剑皇城闯荡的时候,你恐怕还穿着开裆裤……”

    樊锦似乎很喜欢摆高人做派,见左凌泉反驳了两句,就在游廊里坐了下来,把剑有模有样地放在膝上:

    “看你年纪不大,我也不介意指点你两句。这修行道也好,江湖也罢,最重的东西是人情,咱们剑客讲究逍遥自在,更是沾不得这玩意儿。

    “就说燕家这事儿,我若是摆出行侠仗义的架子过来,办完事儿拿不拿钱,燕家都得记我一份人情,又要银子又要面子,这不是不要脸吗?提前把银子拿了就不一样了,不管我这次是亏本还是赚了,都是燕家聘请我樊锦办事儿,一锤子买卖,事后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这才像剑客的作风,你说是不是?”

    樊锦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但有道理的前提,是樊锦有能力处理这件事儿,能尽心尽力去办。

    目前所有人都没把握,也没低气开价码,樊锦这样的却敢先要三千两银子,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

    谢秋桃听不下去,插话道:

    “樊剑仙,你银子都收了,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这事儿?”

    樊锦显然不知道,所以没正面回答,而是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收了银子,肯定就得把这事儿解决。你们也别怀疑我这话,我的引路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所谓引路人,是指带领自己走上修行道的长辈,就比如左凌泉的引路人是吴清婉,左云亭的引路人是老陆,不一定是师父,但分量也很重,可以作为修士的担保人。

    左凌泉挺好奇是什么人把这么个货色引上了修行道,询问道:

    “是何方高人?”

    “剑九明日愁!听说过吧?”

    八尊主、是剑皇的名号,山上修士如雷贯耳,左凌泉走了趟中洲,自然听说过,但每个人的详细情况,就和八尊主一样,很神秘,没几个人清楚。

    听见樊锦忽然抬出来一位剑皇,左凌泉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配合着道:

    “哦?阁下难不成是剑皇的高徒?”

    樊锦摆了摆手:“引路人,不是师长,这话你怎么都听不明白。明日愁明剑仙,和我是同乡,虽然时间差了三百来年,但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关系抹不掉,我樊锦自幼便以明剑仙为榜样,他便是我的引路人,在外面为人处世,不会给他老人家脸上抹黑……”

    “……?”

    这能算引路人?

    左凌泉觉得自己是喝多了,才站在这里和一个泼皮瞎扯,他摇了摇头,拱手告辞,带着两个姑娘直接回了院子。

    樊锦话说到一半,见左凌泉不听了,还自顾自来了句:

    “高人指点的机会,一辈子都遇不上几次,年轻人不珍惜,我又何必强求……”

    谢秋桃憋得和难受,转过墙角后,才瞪大眸子,难以置信道:

    “这是个什么人呀,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头一次见比我还能吹的,我扯虎皮大旗,至少会找个见过的,这人直接瞎扯,要按他的说法,我的引路人还是道祖呢……”

    汤静煣深有同感。

    左凌泉摇头一笑,对方才提起的剑九明日愁生出了几分兴趣,他取出天遁牌,询问道:

    “灵烨,明日愁是什么人?”

    画舫上的灵烨,很快传来的回应:

    “排行老九的剑皇呗,还能是什么人。明日愁为人很逍遥,极少露面,据说连剑皇城都联系不上,我只知道他爱酒如痴,几次露面都和酒有关……对了,最出名的一次,是去桃花潭问桃花尊主讨要酒水,桃花尊主给了一壶,结果你猜怎么着?”

    能这么问,结果肯定不同寻常,左凌泉问道:

    “难不成不满意?”

    “嗯,仙人酿是公认的仙家第一陈酿,不合明日愁胃口罢了,众口难调,这也正常。但明日愁固执己见,还不好好说话,非得说桃花尊主酿酒的法子过于追求用料,不能叫酒,应该改名叫‘奇珍汤’,噗——……”

    笑声如银铃。

    左凌泉眼神错愕:“结果呢?桃花前辈不得记恨他几百年?”

    “你倒是挺了解桃花尊主的脾气,桃花尊主本身也是爱酒如痴的酒鬼,被人如此评价自己的杰作,胸脯估计都气炸了,再不搭理中洲剑修;然后其他剑仙就蒙了,哀嚎遍地,差点把明日愁骂死……”

    自从为人妻后,上官灵烨私下的言谈,渐渐变的有些荤了。

    谢秋桃听到‘胸脯都气炸了’,眼神古怪,低头瞄了眼,还下意识挺了下,可惜左凌泉在前面没瞧见。

    汤静煣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修行事儿,见灵烨有点春心荡漾的意思,插话道:

    “灵烨,在船上呆着闷吧?小左在京城买了几坛子酒,味道极好,要不晚上下来坐坐,一起喝两杯?”

    左凌泉听见此言,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肚子里的酒虫闹腾了,还是那什么虫闹腾了。

    灵烨面对静煣的组队邀请,稍微犹豫了下,才开口道:

    “燕家遇这么大麻烦,在人屋里闹腾不合适,先把这事儿解决了再说。”

    谢秋桃正在为此事发愁,询问道:

    “上官姐姐,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方方面面都正常,就这疯病来得莫名其妙,我正在查缉妖司过往案卷,找到类似的再通知你们。”

    “哦好……”

    ……

    ------

    入夜。

    一天排查一无所获,并未影响仙师们吃席的兴致,燕家庄的大厅里摆开了宴席,从各地而来的仙师共聚一堂,把酒言欢间,“道友、仙长”不绝于耳。

    修士入了灵谷,就能不食五谷,所以现在能上桌吃席的,没几个当得起这些称呼;而真正能被称之为仙长的,自然不会去凑这热闹,都待在各自厢房里,研究此次的差事儿。

    西宅之中,住着左凌泉在内的五波人;除了云豹道人、樊锦,还有两对结伴而来的修士,白天都在客厅里见过,道行有高有低,彼此不熟,并未串门。

    远处不时传来喧嚣声,西宅这边却很安静。

    临湖的一栋院子里,身着青色道袍的云豹道人,走出屋檐,看了眼左凌泉等人居住的方向后,缓步往山庄后方行去,不过几个呼吸,就来到了燕三戒居住的地方。

    刚刚入夜,陪完酒的燕三戒,正在书房里,和几个燕家老人商议着事物,隐隐话语,透过亮着灯火的窗户,传入了风雪间:

    “……樊锦那货色,摆明是江湖骗子,三千两银子算是打水漂了;好在云道长道法高深,有他老人家在,这次想来十拿九稳了……”

    “……三爷,燕歌今天带来的那个左少侠,看起来不一般……”

    “我也瞧见了,那个左少侠,确实不一般,身体扎实,功夫绝对不错,长得也着实标致,四丫头今天瞧见了,偷偷跑来和我说招进门做女婿,说是给她堂姐物色,心里的意思我还能看不出来?所以过来和三爷商量商量……”

    “老四,先聊正事儿,这些事以后再考虑。宋福,你继续说。”

    “今天跟着左少侠的那位谢姑娘,也会仙法,看起来没云道长那般飘逸,但肯定是真仙师。从三人言行来看,谢姑娘像是跟着左少侠游历;一个江湖游侠,怎么可能让山上仙子黏在屁股后面跟着跑,依我猜测,左少侠说不定是山上的真剑仙……”

    ……

    琐碎言谈入耳。

    围墙下的云豹道人,微微皱起了眉,沉思片刻后,才继续前行,出了山庄,来到了浊河沿岸。

    大雪纷纷,四野寂寂。

    云豹道人站在结冰的河面上,先是环视了一下周边地势,最后目光放在了一间农舍外。

    农舍的住户为了躲燕家的疯病,早已经搬走,原本的菜园子荒废了,被厚重积雪覆盖,隐约能看到竹子搭建的瓜架。

    云豹道人来到瓜架附近,仔细打量上面干枯的葫芦藤,但尚未有所动作,就感觉到远处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

    云豹道人一惊,迅速回头,却见波动传来的方向,正在燕家庄内部……

    -----

    西宅客院。

    天色刚黑,三个人在外面转了一天,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回到了落脚的房间里,暂且休息一晚。

    府上准备了晚宴,燕歌过来请了一次,左凌泉谢绝了,家丁就把酒菜送到了房间里。

    左凌泉可以不食五谷,没有动筷子,和静煣一起喝着小酒,把饭菜全喂给了团子;团子倒是不挑,照单全收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酒足饭饱,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来到了床榻之间;燕家庄的人疯了一半,在人家屋里亲热不合适,左凌泉也没有乱来,只是靠在床榻上,抱着静煣挑逗画舫上独守空房的灵烨。

    房间里灯火昏黄,吃饱没事儿干的团子,四仰八叉躺在被褥上,“咕叽叽~咕叽叽”地哼着小曲。

    汤静煣靠在左凌泉肩膀上,腿儿埋在被褥里,手里拿着天遁牌,正故作认真地说着:

    “灵烨,我们今天找了好些……嗯……地方,没找到什么东西……嗯……”

    左凌泉很老实,没去挑衅白玉老虎,也没揉团子,但天遁牌那头的灵烨显然不知道。

    上官灵烨听着听着,就打断了话语,狐疑道:

    “你们在做什么?”

    汤静煣做出慌慌张张的模样:“没做什么,嗯……和你说事儿呢……”

    “你们……你们真是……左凌泉,团子还在旁边,你就不知道收敛一些?”

    左凌泉听出了灵烨清冷话语中的醋味儿,有些好笑,正想陪着静煣继续演戏,躺在被褥上的团子,忽然一头翻了起来。

    团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样,望着窗口,先是歪头,然后用翅膀指了指:

    “叽?”

    左凌泉见此自然收敛了心思,迅速翻身而起,提着剑来到窗口,发现团子所指的地方,是谢秋桃的房间。

    谢秋桃住在一间院落的两对门,此时房间里已经熄灯,门窗也关着,鸦雀无声不见半点动静。

    左凌泉抬手示意静煣不要出声,然后无声无息摸出屋子,确定外面没异样后,靠在窗口侧耳聆听:

    “呼……呼……”

    房间之中有呼吸声,起伏不定。

    修行中人哪怕是在睡眠中,也气息绵长很难感知,这种动静显然不对。

    左凌泉眉头一皱,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圆桌上放着菜肴和酒壶,菜没怎么动,但酒喝完了。

    左凌泉一眼扫去,发现睡房珠帘外,有一只暗金色的小乌龟,正在小心翼翼往外爬,发现他后,愣了下,迅速缩进了龟壳里。

    珠帘之内放着架子床,铁琵琶靠在床头,身着暖黄褶裙的谢秋桃,则斜着倒在被褥上,体型极不自然。

    左凌泉掀开珠帘查看,却见床榻上的谢秋桃,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挣脱什么东西,胸脯高高前挺,后背几乎悬空。

    “谢姑娘?!”

    左凌泉脸色骤变,不及多想,闪身来到床榻前查看。

    但让左凌泉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近身,谢秋桃就已经被‘惊醒’。

    只见本来在床榻上挣扎的谢秋桃,双眸忽然睁开,瞳孔化为墨黑之色,没有半分往日的亲和灵动,有的只有戒备和敌意;手背、脖子的肌肤,甚至隐隐浮现出鳞甲纹路,唯有乔装过的脸颊不见异样。

    左凌泉第一次瞧见谢秋桃出现这种模样,心中暗道不妙。

    下一刻,谢秋桃已经弹起了身,迅捷如同狂雷,单手抓住了床头的铁琵琶,反手绕至脑后,双手持握,发出一声爆喝:

    “哈——”

    谢秋桃往日的力量已经堪称恐怖,此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体的爆发力乃至天赋血脉全拉到极致,周身甚至浮现出了一道龟蛇合体的虚影。

    左凌泉眼神惊悚,如果让谢秋桃把这一下砸出来,半个庄子恐怕都没了,他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也说不准,当下毫不犹豫疯狂前扑,打断谢秋桃蓄力的动作。

    左凌泉终究境界占优,没先天的血脉天赋,但后天的积累不比谢秋桃差,速度上更是处于绝对优势,这一下后发先至,抱住了谢秋桃的上半身,厉声呵道:

    “谢姑娘!谢姑娘!……”

    如果真是绝命搏杀,左凌泉这一下即便抱住了,也很难锁住速度稍逊但力量非人的谢秋桃。

    但谢秋桃应激之下全力爆发,把失守的心神也给拉了回来,拿起琵琶的时候,神识已经迅速苏醒,尚未出手就开始收力了。

    谢秋桃个子比左凌泉小得多,等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抱的双脚离地,还被用力摇晃。

    谢秋桃就和睡觉被惊醒一样,处于茫然状态,还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猛然瞧见此景,自然愣了下。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发觉抱着她吼叫的人是左凌泉后,谢秋桃瞪大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手一松丢掉琵琶,闭着眼睛,脸色涨红道:

    “啊——左公子,你做什么呀?”

    小腿还凌空扑腾了两下。

    ??

    左凌泉也是一愣,继而又用力摇了几下,吼道:

    “你说我做什么?!你差点把我打死你知道吗?”

    “啊?有吗?”

    “你!……”

第六章 谢秋桃的梦

    左凌泉惊魂未定,抱着谢秋桃用力摇晃了几下,见她眼神比自己还无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秋桃双脚离地,胳膊被勒得抬不起来,本就不算宏伟的胸脯,更是快挤进了左凌泉身体里,能感觉到男子胸膛的肌肉轮廓。哪怕屋里黑灯瞎火,也能瞧见那张小脸儿越来越红。

    “我……我刚才怎么啦?”

    “我哪儿知道,我还想问你……”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问答,自然惊动了对门的汤静煣。

    汤静煣从门口探进来上半身,瞧见两人抱一起,欲言又止;团子也从门槛角角探头:

    “叽?”

    谢秋桃听见响动,脸蛋儿愈发窘迫,又晃了两下小腿:

    “左公子,要不先放我下来吧。”

    左凌泉怕谢秋桃再次暴起,哪敢直接放手,和抱小丫头似的,先把她抱到了外屋,远离铁琵琶,才松开胳膊,面色谨慎,让静煣别靠近。

    谢秋桃无辜又无奈,等落地之后,连忙退开一步,揉了揉被抱疼的肩膀:

    “我现在清醒着,刚才……刚才我打左公子了?”

    “什么叫打,你那模样,直接是想弄死我……”

    左凌泉确定谢秋桃神色正常后,心中戒备才稍稍放下,把方才进门所见的情况说了一遍。

    汤静煣听完左凌泉惊险万分的讲述,自然后怕,转眼望向阴森森的燕家庄,轻声道:

    “谢姑娘不会是中邪了吧?这地方看着不怎么干净,咱们别忙没帮上,自己还中招了。”

    左凌泉摇了摇头,觉得不像。中邪或者鬼上身,正常只会出现在体弱气虚的人身上,体格健硕或者心智坚韧的寻常人,孤魂野鬼都不敢招惹,更不用说只有内外兼修的修行中人了。

    谢秋桃刚才的模样,左凌泉感觉像是遇到危险,睡梦中惊醒,本能反击。

    但修行中人只会在闭关的时候把神识全封闭,睡觉的时候,是可以知晓周边情况的;谢秋桃都睁眼出手了,还没回神,明显不正常。

    左凌泉想了想,来到跟前,握着谢秋桃白皙的手腕,以真气探查她体内的情况。

    两人都五行亲水,左凌泉进入谢秋桃的身体,毫无阻碍,无比柔滑。

    谢秋桃对此并未抵触,抬手让左凌泉检查身体,蹙眉回想道:

    “我怎么可能中邪……我刚才喝了点酒,然后就晕乎乎睡着了,好像做了噩梦,惊醒过来,就发现被你抱着摇来摇去……”

    左凌泉蹙眉道:“噩梦?做什么噩梦?”

    谢秋桃很是不好意思,瞄了左凌泉一眼:

    “就是胡思乱想,嗯……我躺床上,本来在想葫芦的事儿,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看到左公子变成了葫芦精,用葫芦藤把我绑着,那什么……”

    谢秋桃声音越来越小。

    ??

    左凌泉满眼难以置信:“然后你醒过来就直接打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你心里面,我是那种会见色起意的人?”

    汤静煣插话道:“是啊,小左为人可没毛病,虽然有点好色,但从来都是取之有道,可不会对姑娘来硬的。”

    左凌泉:“……?”

    谢秋桃颇为不好意思:“我晓得左公子的为人,梦都是反的嘛,我心里没那么想。”

    左凌泉摇了摇头,没把重点放在这种事情上,把谢秋桃身体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问题,松开谢秋桃的胳膊:

    “你刚才的反应确实吓人,以前出现过没有?”

    “我往年都是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可能睡死,跟着左公子到处跑后,有上官姐姐照应着,才敢放下戒备,嗯……睡着过几次,但睡着后什么样,我也不清楚……”

    左凌泉觉得一个修士睡这么死,实在反常,但当下确实看不出其他异样,只能道:

    “在外面走动,休息的时候还是注意些,刚才还好过来的是我,要是静煣……她一巴掌你就没了。”

    “哦……”

    谢秋桃弱弱点头。

    方才的剧烈灵气波动,很难遮掩,燕家庄的凡夫俗子并未察觉,但还是有不少底子不错的散修感知到了。

    三人交谈不过两句,就听到远处传来走动的声音,估计是有修士过来查看情况。

    左凌泉叹了口气,本想出门随便找个符箓炸了的理由,和燕家庄的修士解释一句,但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圆桌上的酒壶,脚步又是一顿。

    人能出毛病,最常见的情况就是‘病从口入’,哪怕在修行道,修士出现异常,也多是因为吃错了天材地宝。

    谢秋桃既然不是被邪气附体,能睡这么死,问题很可能出在吃的东西上。

    念及此处,左凌泉拿起空酒壶,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酒是燕家送过来的,俗世陈酿,并无特别之处,和他刚才喝的一模一样;他和静煣都没感觉到异样,问题想来不是出在酒上。

    左凌泉见此,又把酒壶放了下来,走出了门。

    “呼……”

    房门关上后,谢秋桃长长松了口气。

    回想起刚才被抱着晃来晃去的模样,谢秋桃作为一个姑娘家,脸上自然火辣辣。

    她揉了揉勒得发麻的胳膊和胸脯,缓了片刻,才弯身捡起地上装死的小龙龟,蹙眉道:

    “又逃跑,刚才是不是你在作妖?嗯?”

    龙龟是不通人言,不然非得在乌龟壳里“叽?”一声……

    ———

    圆月与星光之下,小画舫安静悬浮在云海间。

    昏黄灯火透出窗口,身着单裙的上官灵烨,靠在雕花软榻上,手里拿着书卷研读。

    碧眼白猫趴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堆神仙钱,每隔不久,就会叼起一枚,抛入后面的舱室,补充消耗掉的灵气。

    下方出现波动后,左凌泉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灵烨,刚才谢姑娘做了噩梦……”

    上官灵烨安静聆听完,觉得事有蹊跷,但也听不出头绪,便起身走出了画舫,往云海间跳了下去。

    云层分割天地,上方是星空明月,下方则是万里飞雪。

    上官灵烨没有惊动旁人,从天而降,无声无息落入燕家庄的西宅客院。

    左凌泉已经回了屋,正小声和汤静煣聊着闹鬼的事情,还能听到团子“叽叽~”的接茬。

    上官灵烨谨记师尊‘不能放纵情欲’的教诲,暂时忍住了进屋叙旧的想法,转身来到了对门的房间。

    经过刚才的插曲,谢秋桃肯定没了睡意,此时一个人趴在圆桌上,下巴枕着胳膊,望着桌子上的小龙龟,也不知在想什么东西,脸蛋儿发红,稍显出神。

    “秋桃?”

    “诶?上官姐姐……”

    谢秋桃闻声才发觉上官灵烨来了,她连忙起身,表情稍显惭愧:

    “我就是睡太死了,没啥问题,左公子怎么把你也叫来了。”

    上官灵烨心思缜密,相信眼见为实,不亲自查看下,不会放心。她关上了门,走向里屋,挑起珠帘:

    “我给你看看。修士做噩梦,说明心湖不稳,正常情况当时就惊醒了,不会深陷其中,你可不能大意。”

    “哦。”谢秋桃勾了勾耳畔的头发,小碎步跟了上去,在里屋的床榻边坐下,询问道:“上官姐姐准备怎么看?”

    上官灵烨在床头侧坐,把谢秋桃搬倒,让她枕在自己很有肉感的大腿上,纤长手指按着谢秋桃的太阳穴:

    “你放松心神,我看看你做的什么梦。”

    窥探他人梦境,不用想都知道是神魂之术的范畴。

    神魂之术只有玉阶修士才能驾驭,上官灵烨距离玉阶还有一步之遥,尚不能完全掌握,但这种小术法,对象配合的话,还是可以勉强施展。

    不过,谢秋桃听见话语后,并没有配合的意思,表情古怪,想要起身:

    “啊?这种大神通,上官姐姐怕是不熟练,要不……要不算了吧……”

    上官灵烨乃当年的九宗第一青魁,说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她本事不行。她把谢秋桃按回腿上,平静道:

    “放松即可,我自有分寸。”

    谢秋桃双手叠在肚子上,眼神很纠结,嗫嚅嘴唇想说什么,但又不太好开口,实在找不到借口拒绝,只能慢吞吞闭上了眼睛,等着上官灵烨做法。

    上官灵烨闭上双眸,尝试让神识进入谢秋桃的心湖,以旁观者的姿态游移,同时引导谢秋桃重现刚才做梦时的境遇——说简单点就是催眠。

    神魂是人存在的根本,本能便带有极强的排异性,哪怕人本身自愿,想要窥探人心中所想也不容易。

    上官灵烨尝试了数次,等到谢秋桃彻底放松,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才大略‘看到’了谢秋桃目前的处境。

    梦境从来都弄不清从哪里开始,也没有逻辑可言,上官灵烨看到之时,已经走在了一片冰天雪地里,周边的景色也光怪陆离、时断时续,唯一能看清的东西,是身侧的男子。

    男子太熟悉,带着阳光的笑容,正说着话,但话语毫无逻辑,偶尔冒出‘葫芦、燕家、发疯’等词汇,说明谢秋桃心里想着这些事情。

    上官灵烨觉得梦境很正常,并无特别之处,但很快,就发现画面一转,冰天雪地变成了月黑风高,旁边熟悉的男子,笑容也变得很色很邪魅。

    上官灵烨明显感觉到了谢秋桃错愕的情绪,但又有点……有点期待?

    什么鬼……

    上官灵烨同样错愕,眼睁睁看着左凌泉扑过来,手口并用,谢秋桃无力抵抗,喊着“不要不要”,衣服却自行滑落,被左凌泉一通乱亲,身体还起了反应……

    ??

    这能叫噩梦?

    上官灵烨的视角,就是当前的谢秋桃,感同身受之下,心中一言难尽。

    谢秋桃明显没经历过男女之欢,能梦见,但只是自我幻想,永远到不了最后一步,一直在被按着揉的场景中重复。

    上官灵烨可没兴趣窥探人小姑娘的春梦,自己也不太好受,本想就此收手,去收拾左凌泉一顿给谢秋桃出气。

    但很快她就发现,作恶的左凌泉,身形开始变化——背后忽然窜出无数葫芦藤,腰间也多了个酒葫芦,塞子打开了,似乎带着一股巨大的吸扯力。

    而谢秋桃的情绪,也同一时间从羞愤欲绝,变成了戒备和敌视,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很远的地方,和左凌泉拉开了距离。

    心理的变化,使得左凌泉的面貌也开始扭曲,变得陌生而危险,无数藤蔓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涌来。

    也是在此时,谢秋桃心湖剧烈震颤,连带着身体都挣扎起来,呈现出左凌泉进门所见的那副模样。

    上官灵烨不敢再继续,迅速睁开双眸,唤醒了谢秋桃。

    谢秋桃从梦中惊醒,一头翻了起来,想去拿身旁的琵琶,好在上官灵烨有所提防,把她给控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谢秋桃躺在床榻上,过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彻底清醒过来,眼底的戒备变成了茫然,然后又脸色涨红,看向上方的上官灵烨,第一句话竟然是:

    “我刚才梦不是这么做的,被左公子按着亲,我马上就躲开了,才没有被摸那么久……是不是上官姐姐你心中所想的东西,带入到我梦里面了?”

    我呸,不知羞的死丫头……

    上官灵烨都不想搭理这话,她检查了下谢秋桃的身体状况,未见异样,又询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就是和葫芦、藤蔓有关的,很重视或者惧怕那种?”

    谢秋桃的父母遇上强敌,生死不知,自然有心结,但这些和葫芦无关,她思索了下,摇头道:

    “没有。我感觉是这次处理燕家的事儿,老想着葫芦,又不知从何入手,才做那样的梦。”

    上官灵烨觉得有可能,但她常年坐镇缉妖司,妖魔作乱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凡事从来都是往坏处想,而不是找一个暂时能解释的借口。

    所以她斟酌了下,还是叮嘱道道:

    “如果彩衣国的疯病全部同源,那你看到了葫芦,出现梦中失神的状态,很有可能也沾染上了,可能性再小也不能忽视;这几天要密切注意,有任何异常的感觉,立即和我说,不要怕麻烦我们,真出了岔子,麻烦更多。”

    谢秋桃吃穿住都和几人在一起,觉得中招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点头:“知道啦。”

    上官灵烨叮嘱了片刻后,起身在谢秋桃的房间里布下了些预警的符箓,然后走出屋子,来到了对面。

    对门的厢房里,两人都没睡下。

    团子察觉到上官灵烨下来,左凌泉自然也就知晓了,此时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等待。

    上官灵烨推门进来,尚未把门关上,左凌泉就询问道:

    “怎么样?有问题没?”

    “问题大了。”

    “啊?!”

    左凌泉和刚起身的汤静煣,脸色都是一变。

    上官灵烨关上门,下意识想插门栓,不过想起自己不是来送温暖的,又收回了手。

    她缓步走到茶案旁,轻抚臀儿后的裙摆坐下,左腿架在右腿上,露出了小腿上的网袜,摆出了一个很贵妇的姿势,眼神审视着左凌泉:

    “说,你私下里对谢姑娘做了什么?连本宫都瞒着,藏的挺深呀。”

    “嗯?”

    左凌泉不明所以。

    汤静煣瞧见这兴师问罪的架势,就知道没啥事儿,她松了口气,来到茶案另一侧坐下,好奇询问:

    “小左做什么啦?”

    左凌泉点了点头:“对啊,我做什么了?”

    上官灵烨想起方才所见,便觉得身上痒痒,她端起茶杯道:

    “方才谢姑娘,梦见你按着她欺辱,衣服都扒光了,骑在腰上乱揉那种。你要是没在她面前流露出色心,她岂会心怀戒备,做这种梦?”

    这能怪我?

    左凌泉拿起茶壶,给两个媳妇倒了杯茶,无奈道:

    “谢姑娘做梦,和我有什么关系?真要说来,她做这种梦,应该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才对。”

    上官灵烨晃荡着鞋尖儿,看向左凌泉:

    “看来你不傻嘛。”

    “嗯?”

    汤静煣对这种事儿很热衷,点头道:

    “对啊。谢姑娘要是心里没点意思,怎么会做那种梦,她难不成心里面对小左……”

    左凌泉连忙摆手:“嘘!别乱说这种话,人家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到处跑,本就容易让人误会,你们再瞎猜,不是辱人清白吗。”

    汤静煣想想也是,抿嘴笑了下,没有再多说;上官灵烨自然也不提了。

    屋子里稍微安静了下。

    汤静煣看了眼旁边喝茶的上官灵烨,本想问问灵烨还有什么事儿要说,不过转念一想——大晚上跑屋里来,还能有什么事儿?

    于是汤静煣就搓了搓小手,开口道:

    “这地方也没个炉子,有点冷,要不去你们去里屋说吧,我去看望下谢姑娘。”

    上官灵烨喝茶的动作一顿,见汤静煣善解人意地给她腾床位,她自然不好意思,收起了二郎腿:

    “嗯……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下来看看,该回去了,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左凌泉瞧见两人莫名其妙开始谦让,摇了摇头,把准备出门的静煣拦了回来,又拉着准备走的灵烨;

    “说正事儿,别胡思乱想。这事儿很麻烦,得好好商量一下,你阅历最深,不在跟前,我和静煣也商量不出什么。”

    若只是商量事儿,上官灵烨自然不会走,但左凌泉说话的同时,就拉着她们俩往里屋走,就这模样,是准备商量房事儿?

    “左凌泉!你又开始放肆了是吧?”

    “别误会,静煣不是说冷吗,里屋暖和些。”

    “她半步玉阶。”

    “……”

    汤静煣说话从来向着左凌泉,含笑接话道:

    “道行再高,也不能故意在冰天雪地冻着消耗灵气,那烧到可都是神仙钱。进里屋躺着聊吧,小左可老实了,又不会乱来。”

    “他老实?”

    上官灵烨吃过几次亏,半点不信这哄姑娘上炕的鬼话,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未曾停下。

    珠帘掀开,里屋的床榻上,被褥已经铺好了;团子被汤静煣叮嘱老实睡觉,不敢乱动,此时才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探出头来,用翅膀拍了拍枕头:

    “叽~”

    “叽什么叽,出去放哨,你毛这么多,还怕冷?”

    “叽?!”

    团子如遭雷击……

第七章 看来为师来的不是时候

    山巅之上,白玉宫阁安静悬浮,五色锁链从宫阁檐角垂入云海,如同垂钓的鱼线,牵引着四海八荒的天地灵气。

    往年这座无人敢涉足的玉堂宫内,只会有一个孤独的人族守望者,在山巅看着春去秋来、日起日落。

    但随着某个男人的出现,常年孤坐的金裙女子,最近越来越活跃了,连同这座白玉宫,都多了几分人气。

    月色之下,晶莹剔透的宫阁整体都散发着柔和微光,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在主殿中心巨大的莲花台上盘坐。

    姜怡和冷竹本来在神火洞天潜修,上官老祖代为照应,但最近外洲起了战时,有诸多调度需要上官老祖拍板;上官老祖不可能一直待在荒山,把两个小姑娘扔下不合适,便把她们带来了自己的修行之所。

    白玉宫是以胤恒山为根基,打造的顶级修行洞府,内部五脏俱全,不单只是个大殿,里面也有卧室、炼丹室、储藏室等建筑,只不过上官老祖基本不用罢了。

    姜怡和冷竹占用了莲花台,上官老祖自然不会站在旁边施加压力,独自待在白玉宫后方的观星台上,感知玉瑶洲的风水走向。

    所谓风水走向,就是天地灵气流转的动向,只要某地出现异常,必然带起异样的灵气波动,这是山巅修士监察辖境的一种方式。

    能引起一方尊主注意的异动,几年也遇不上一次,这个活儿很枯燥,但几千年下来,上官老祖早已经习惯了。

    家里忽然来了两个外人,小母龙要维持仙兵的神秘感,不好再跑出来撒欢儿,此时也悬浮在跟前。

    不过小母龙的破嘴并未闭上,好奇问道:

    “堂堂,你婆娘最近没烦你了?”

    提起这个,上官老祖心里面还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从和汤静煣达成约定后,上官老祖清静了许多,再也不用担心在山巅道友面前摆出气势的时候,忽然“嗯~”上一下,丢了九盟至尊的面子。

    但清静也有限度,汤静煣没有再搞大的,亲亲摸摸却免不了,基本上按时按点,到晚上就开始了。

    好在这点冲击,上官老祖完全压得住,既然避免不了,就全当成无聊之时放松身心了——其实只要跨过了心里上的槛,这异样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适……

    不过,人的贪欲无穷无尽,一次试探没有制止,就会把其当成安全范围,继续进一步试探,直至越过底线为止。

    就比如今天,上官老祖前几次没说汤静煣,今天感觉明显有点过火了,虽然并未产生肢体触碰,但心里却和火烧一样,憋得慌,也不知道再搞些什么东西。

    上官老祖难以静心,便睁开了双眸,把小母龙一巴掌拍入了云海,心中开口道:

    “汤静煣。”

    “嗯?哦……婆娘,怎么啦?”

    “你说怎么了”

    “我没乱来哈,我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的,这你也要管啊?”

    “说好了提前打招呼……”

    “我又没做什么,和你打什么招呼?”

    上官老祖眼底显出些许不悦——汤静煣非但没有适可而止,甚至心里还冒出好刺激的感觉,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上官老祖见此,也不再多说,闭上双眸,顺着神魂连接,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取了汤静煣对身体的掌控权。

    眼前景色瞬变,等视野再次恢复,已经来到了远在北疆的那座山庄里。

    上官老祖做出冷漠之色,望向眼前,却发现自己身在里侧,侧躺在枕头上,身上裹着厚被褥,轻轻咬着手指。

    ?

    咫尺之遥的眼前,自幼看着长大的灵烨,腰背挺直的坐着,墨黑长发散开披在背上,额头挂着汗珠,身上穿着镂空质地的黑色花间鲤,白皙的圆满若隐若现,往下则是线条完美的腰臀,腿上也穿着黑丝裤袜,不过裤袜中间是破的,能看到……

    ?!

    起伏的动作尚未停止,胖头鱼犹在晃动。

    而更近的眼前,面容俊朗的男子,呼吸已经停滞,眼睛瞪的和铜灵似的,正望着她,用手轻拍灵烨的腰,急声提醒:

    “宝儿,灵烨……”

    “嗯?”

    柔媚万千的富婆宝宝,还有点茫然,本以为是让她换个招式,正想起身,哪想到转眼就发现,旁边的‘静煣妹子’,正瞪着一双杏眸……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上官灵烨从静煣表情上,发觉观战的人换人了,如遭雷击的愣在了原地。

    “……”

    “……”

    上官灵烨呆了片刻,又猛地趴了下来,把被子拉起来盖在身上,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干脆把脑袋也蒙住了。

    上官老祖毕竟是老祖,几千年阅历培养出了来的城府不是摆设,这种情况下,都硬没露出异样神色,只是愣了下,就恢复了平静,松开了咬着的手指:

    “看来为师来的不是时候。”

    左凌泉胆子大破天,也不可能回一句“来的正是时候”,他被灵烨压着,尴尬道:

    “嗯……上官前辈,你怎么忽然来了?”

    上官老祖掀开被子,想要起身,但被子一撩开,就发现自己穿的和徒弟差不多,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能看见,又迅速把被子盖上了:

    “听说你们为燕家庄的事儿发愁,本尊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情况。”

    “哦,是吗……”

    上官灵烨心跳如擂鼓,强压着心里的百种情绪,偷偷探头,面红如血:

    “师尊,此……此等小事儿,我能处理,那需要您出手,您……您……”

    上官老祖一息时间都不想多留,微微颔首:

    “能处理就好,为师就不操心了。”

    说着就想离开。

    但上官灵烨稍微清醒了些,又觉得方才的话有点托大,抬手把师尊按住:

    “等等,那个……徒儿目前毫无头绪,师尊可有什么见解?”

    从被子下面伸手,也不只知按的哪里,入手一片柔腻,上官老祖身体还颤了下。

    上官灵烨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去。

    上官老祖根本没关系燕家庄的小事儿,哪儿来的见解,她往后缩了缩,开口道:

    “上古时期,北疆百姓曾被玄龟赐下福源,不少人血脉中含有玄龟之力,致使北方仙家还辉煌过一段时间;不过时过境迁,当初赐下的福源稀释殆尽,如今已经找不到好苗子了……”

    上官灵烨想趁着师尊说话的时候抽身而出,但刚一动,就发现师尊移开了眼神,必然有所察觉,就不敢动了。她强自镇定,做出无事发生的模样,询问道:

    “师尊的意思,是这个疯病,和北地百姓的血脉传承有关?”

    “为师只是从谢秋桃出现异样推测罢了。谢秋桃是玄武台谢家的后人,体内怀有玄武血脉,而北地玄龟和玄武一脉相承,如果疯病针对的是身怀玄龟血脉的后人,波及到谢秋桃不无可能。当然,这些也只是猜测,为师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圣人。”

    “哦……”

    上官灵烨微微颔首,还想问问师尊,怎么查看凡人是否身怀血脉之力。

    上官老祖看起来心如止水,但和徒弟躺在一个被窝里,还感同身受,能体会到身边男子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心里岂能没点波澜。她见灵烨还想追问,开口道:

    “要不起来说吧,为师陪你出去看看。”

    上官灵烨哪里起得来,她紧紧匐在左凌泉身前,拉着被角,轻声道:

    “不用了,我……徒儿自己看吧,这些事得亲力亲为,不能老麻烦师尊。”

    左凌泉憋的够呛,又刺激又紧张,都快憋不住了,此时也强颜欢笑道:

    “前辈慢走。”

    上官老祖是想走,但听见左凌泉说话,心里又起了点波澜,她转眼望向左凌泉,眼神不悦:

    “修行中人要克制欲念,平时也罢,现在身处是非之地,你还在这里寻欢作乐,如果突发异样,你准备光着去降妖?”

    左凌泉摇头:“我没想寻欢作乐,不过刚才聊事情,聊着聊着,灵烨就说要收拾我,然后……”

    咚——

    “咳咳——”

    上官灵烨眼神儿似是要吃人,一小拳拳锤在左凌泉胸口,差点把左凌泉锤吐血。

    左凌泉连忙改口:“然后我就问为什么,灵烨说我不好好修炼,我就提议阴阳双修,灵烨死活不答应,但架不住我软硬兼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上官灵烨实在不敢坏了师尊心中‘乖乖女’的形象,接话道:

    “是啊,我不进来,他……他非拖着我进来,说躺着聊天,聊没两句,就……就言而无信……”

    上官老祖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心思听这些闺房之事的细节:

    “好啦,夫妻之间,这种事没什么可避讳的,只要注意场合就好,为师先走了。”

    说完之后,眼中金光浮现,表情也迅速恢复柔和。

    左凌泉暗暗松了口气,上官灵烨却不敢大意,依旧绷着心弦,不敢动弹。

    汤静煣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本想碎碎念几句,但瞧见灵烨在,还是算了,只是轻声道:

    “你师尊真是神出鬼没,说来就来了,嗯……现在已经走了,你们继续。”

    上官灵烨都恨不得一头撞死,还怎么继续?缓了许久,才压下心底的各种情绪后,但又生出了狐疑。

    “静煣,师尊以前也会在这时候过来?”

    “老祖有事就过来,不会挑时候,别多想。”

    “我没多想。但你要是和左凌泉……师尊过来,岂不是……”

    “我和小左清清白白,还没那什么呢。”

    “倒也是……但你们亲过呀!”

    “灵烨,你说话,你师尊可能听的见。”

    “!!”

    ……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燕家庄内的人手陆续出发,继续寻找起疯病的蛛丝马迹。

    客院之中,已经和白雪融为一体的团子,抖了抖身上厚厚的积雪,眼睛里带着几分生无可恋。

    而抱着着团子的左凌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巡视,眼神也差不多。

    昨晚上不知那辈子修来的服气,和上官师徒俩大被同眠了一次。

    老祖一走,灵烨自然就不可能再继续了,把受到的惊吓全发泄在了男人身上,回画舫前差点把左凌泉挠死,看情况这辈子都不敢和静煣组队了。

    左凌泉感觉把老祖惹毛了,也不敢在被窝里躺着,大半夜爬起来巡逻,到现在回想起昨天的场景,还感觉心惊肉跳。

    眼见天亮了,左凌泉敲了敲窗户,叫静煣起床,然后来到对面的房间外,招呼谢秋桃准备出发。

    谢秋桃昨晚之后就没休息,但猜到上官灵烨跑到左凌泉屋里做什么了,所以关着门装死,等到叫她了,才从屋里走出来。

    因为梦境被上官灵烨发现,谢秋桃此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后连招呼都没打,只说了句:

    “我在外面等你们。”

    就接过团子,低头小跑了出去。

    左凌泉自是不好提春梦的事儿,等静煣出来后,就一起走出了客院。

    按照老祖的提示,左凌泉本意是去看望疯掉的燕家族人,想办法查验是否怀有血脉之力。

    但血脉之力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家族遗传的天赋,天赋强的话很容易看出,就比如谢秋桃这种,家里人都皮实抗揍力气又大;弱的话就没边了,而且不一定都是正面的。

    家族遗传的秃头、六指、卷发,往深了说都是与众不同的天赋,起源在哪里根本没法查,这还是外表能看见的,藏在内里的更是查都没法查。

    左凌泉折腾了一上午,连自己的玄冥剑都拿出来试了试,没有任何反馈,不免陷入了困局。

    不过左凌泉这边没进展,燕家庄的其他人倒是有了发现。

    左凌泉正在院子里检查疯魔病人的时候,庄子内忽而响起了喧哗声:

    “河边,快过去……”

    “怎么了?”

    “不知道……”

    左凌泉闻声看向西边,能感觉到那边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徘徊,摸不清是什么东西。

    谢秋桃提着琵琶来到了屋顶上,开口道:

    “好像是妖气。”

    左凌泉见此没有耽搁,提着剑跃上房顶,赶往西边查看情况;燕家庄内几位有点道行的仙师,也闻风而动,冲出了庄子。

    但西边冒出的妖气,来得快去的更快。

    左凌泉刚刚冲出燕家庄,就发现浊河那边的气息随风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在雪地上飞驰,按照方才气息出现的方位,摸到了浊河沿岸。

    郊野上寻找蛛丝马迹的人手,此时大半都在沿着浊河往上游走。

    左凌泉搜索不过片刻,就在浊河沿岸的一座山岭下,发现了一座农舍,能听到里面传出惊慌失措的吼声:

    “有妖怪!就在这里,刚刚就在这里……”

    农舍里面已经有了三人,两个人是没啥道行的江湖风水先生,面无血色瘫坐在地上,指着已经倒塌的农舍。

    另一人,则是道行最高的云豹道人,此时手掐法决脸色戒备,仔细观察着周边。

    左凌泉提着佩剑来到几人附近,可见整个农舍的地面被什么东西冲开了,露出了原本位于地下的地窖。

    地窖的泥土间露出很多根须,从走向来看,源头是农舍边缘的瓜架,往地底蔓延了多深不得而知。

    谢秋桃来到跟前,询问坐在地上的两个小修士:

    “是什么妖物?”

    旁边的云豹道人,见左凌泉等人过来,走到了近前:

    “从痕迹和气味来看,是修炼成妖的飞禽,地窖是其藏身的巢穴,五行亲水、木,大概率受过伤,才会躲在这里,用藤蔓汲取天地灵气。”

    谢秋桃顺着指引,来到瓜架下,略一打量:

    “葫芦藤?怪不得……”

    左凌泉听着倒是觉得古怪:

    “既然是飞禽,怎么会让疯魔之人看到葫芦?”

    云豹道人摇了摇头:“这谁知道,可能是妖物会的神通与此相关吧。”

    几人简短交流两句,燕三戒已经带着族人和一众仙师跑了过来。

    燕三戒听闻真有妖魔,心里反而以高兴居多,毕竟病根找到了。他快步跑到跟前,询问道:

    “云道长,妖物可除掉了?”

    云豹道人面带忧色,指向远处的阳城:

    “来晚一步,妖物藏身之地被发现,已经逃遁,快去和知州大人通报一声,让其安排人手搜查阳城内外,一旦有异样,速速告知我等。”

    “好,燕某这就去。”

    燕三戒不敢耽搁,连忙带人往阳城跑去。

    左凌泉听见这安排,觉得哪里不对,抬手道:

    “等等,妖物既然见人直接逃遁,必然怕人,岂会往人多的阳城跑,应该往山里追才对。”

    燕三戒不是山上人,但阅历和判断力都不差,一听这话,觉得是不对,他顿住脚步,看向云豹道人:

    “云道长?”

    云豹道人脸上不见异色,轻挥拂尘指向浊河下游的阳城:

    “妖物能使人疯魔,必然会此类神通,阳城人口密集,它很逃可能到那里,祸乱百姓掩护自身;先管活人要紧,本道即便猜错了,让妖物暂时逃遁,也好过找反方向,让一城百姓遭了祸事。”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左凌泉虽然心有疑虑,但妖物已经现身是事实。

    妖物一旦被逼急了凶性大发,闹出屠城的祸事也不稀奇,此时有再多疑虑,也得先确定阳城安危才能细说。

    因此左凌泉没有再多说什么,和谢秋桃一起追向了阳城……

第八章 一剑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阳城是大城,有百姓数万,天寒地冻难以出门,都待在家里;当地知州接到燕三戒的通报,并未怠慢,组织其捕快与壮丁,在城内外搜寻异样之处。

    但妖魔行踪鬼魅,道上仙师寻找都是大海捞针,凡夫俗子能找出个什么东西。

    在城内外忙活一天,不知不觉天又黑了,组织起的百姓扛不住饥寒,大半都散了,街巷间只剩下些许底子不错的修士还在搜寻。

    左凌泉到阳城后,一番探查无果,就和灵烨沟通,让她去阳山后的崇山峻岭间寻找蛛丝马迹,自己则继续在阳城留守,避免妖物暴起祸害了百姓。

    天色渐暗,阳城西市,富集街上。

    左凌泉提着佩剑,打量着一间铺子外挂着的葫芦瓢;谢秋桃则蹲在街边,手掌按在雪面上,感知着地下的情况;比较健谈的静煣,则站在铺子外,和看铺子的老妪说着话:

    “婶儿,你今天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啥东西?”

    “大鸟,或者葫芦啥的。”

    “没葫芦,酸菜要不要?”

    “……”

    左凌泉暗暗摇头,想找妖魔鬼怪,还是得指望鸟鸟;他来到一堵围墙外,看向蹲在上面四处张望的团子,询问道:

    “团儿,看到什么没有?”

    团子摊开翅膀:“叽。”

    左凌泉明白了意思,又想联系灵烨那边,但没有天遁塔,天遁牌最多传讯几里,灵烨应当在北方的山野间搜寻,联系不上。

    谢秋桃找了一整天,找得头都大了,抱着铁琵琶来到跟前,叹了口气道:

    “一个白天的时间,妖物真要逃遁,现在估计都出彩异国了。不过跑了也好,至少这边的人不会再被祸害了……”

    “这边的人不被祸害,跑去外面不还是要祸害人。”

    “也是,那还得继续找……”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又继续往巷子里走,看有没有异常之处。

    寒冬腊月又下着大雪,天黑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阳城街巷已经黑得看不清道路。

    汤静煣走在后面,因为对捉妖的事儿不擅长,思绪有点飘,还在回想昨晚灵烨起疑的事情,但走着走着,耳根微动,看向了城外,疑惑道:

    “外面是不是有鸟叫的声音?”

    汤静煣修为摆在那里,感知范围比左凌泉和谢秋桃都要远,经她提醒,左凌泉仔细注意城外,确实听到鸟群的叫声从风雪中传来:

    “噶——噶——”

    谢秋桃眉毛一皱:

    “是乌鸦。大冬天的,还下这么大的雪,乌鸦怎么可能成群结队地在外面飞?”

    左凌泉察觉到了古怪,跃上房顶,朝城外方向查看。

    鸟群飞得很快,不过片刻间,已经能听到蝗虫过境般的嗡鸣,城边上的百姓有所察觉,灯火依次亮起,但光线太暗,看不清天边的情况。

    左凌泉微微蹙眉,在屋脊上抬起双手掐诀,口中默念道:

    “震!”

    轰隆——

    沉闷的雷声,从城池上方的厚重黑云间传出,一道雪亮电光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了阳城内外的漫天风雪。

    电光虽然一闪而逝,但看到的场景,却让三人倍感惊悚。

    只见偌大城池上空的云层,不知何时变成了盘旋的漩涡;城池周边的郊野,压来了一片黑雾般的环形浪潮,遮天蔽日,仔细看去,才能发现那些黑雾,是从山林跑来的飞鸟小兽,无数百姓正从城池外围往中心奔逃。

    谢秋桃脸色骤变:“那云豹道人猜对了,是能魅惑神志的妖物,就在城里面。”

    汤静煣头一次瞧见这么恐怖的场景,把火羽扇掏了出来握在手上,询问道:

    “怎么办?要不要把它们烧了?”

    汤静煣目前的道行,一扇子出去,就是天火焚城,确实能驱散压来的鸟兽,但鸟兽已经混入阳城周边的居民区,这种无差别的超大范围qignchang,显然不可取。

    左凌泉环视一周后,提剑冲向阳城外围:

    “妖物施展神通,不可能不泄露半点气息,找到妖物斩杀就行了。”

    谢秋桃的安魂调范围最大不过百丈,难以压下满城混乱,也跟着一起往城池外围,寻找罪魁祸首。

    风雪之间肆虐的鸟群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漫过了城墙,雪地上也冒出了难以计数的鸡犬、老鼠。

    遭受蛊惑的鸟兽,并未针对城内外的百姓攻击,而是如同疯魔了一般,敌视周边一切活物,有的连滚带爬乱窜,有的无差别攻击周边。

    而陷入混乱的阳城百姓也是如此,双眸血红表情狰狞,凄厉尖叫声压过了漫天风雪声,四处都是打砸的声响。

    左凌泉不明缘由,想走到近处查看,但尚未接近城墙边缘,就发现风雪间的惨嚎,似乎带着某种力量,犹如鬼蜮魔音般,能让人烦躁慌乱,产生恐惧心理,连他都感觉到了心浮气躁。

    身侧,汤静煣和团子并未受到影响,但谢秋桃却不能幸免,也显出了气息不稳的状况,握紧琵琶左右四顾。

    左凌泉见此,强压心神,在街上飞速穿行寻找妖物的踪迹,同时凝聚冰雪化为牢笼,隔绝混斗的百姓……

    -----

    另一侧。

    天色刚黑,岁绵街的衙门内外火把如云,近千人围在街上,等着上头的吩咐。

    这些人中,大半是阳城守备营的官兵和当地捕快,剩下的则是外来的仙师及燕三戒江湖朋友。

    阳城周边闹疯病,波及的不光燕家,其他大户怕被殃及,也各显神通,从外面请了些游方道人,庇护自家安危,此时基本都在衙门大堂坐着。

    整个城的人搜索了一整天,一无所获,各路仙师难免起了分歧,有人建议去山里搜索,有人说早就跑了,彼此争执不下,知州汪林对此是外行,也不知该如何安排。

    燕三戒在阳城威望很高,但家里遭逢大祸,有求于众人,自然不能摆出‘燕三爷’的架子,此时站在大堂里,苦口婆心道:

    “云道长还在外寻找,诸位莫急,多留片刻,等云道长回来,看他怎么说;只要确定妖物逃了,今天晚上燕某在迎春楼大摆宴席,好好犒劳诸位……”

    知州汪林在大堂里负手而行,对此摇头回应:

    “事情解决了比什么都好,能过来帮忙的义士,都不贪一顿宴席。不过天都黑了,外面千把人都饿着肚子站在冰天雪地里,云仙师不惧饥寒,守备营的兵马可扛不住,再冻个把时辰,就得炸营了……”

    燕三戒跟不上云豹道长的身法,也不知这位救命稻草去了哪里,此时不好让人散场,只能看向大堂里自家请来的其他几位仙师。

    燕家请来的‘仙师’多达百余位,但真正有点道行的只有六个,两个跟着云豹道人找妖物去了,剩下三人留在这里护卫燕家人的安全。

    留守的三人,道行比云豹道人差远了,两人没有说话,只有蹲在暖炉旁边烤火的‘剑仙’樊锦,见燕三戒望过来,开口道:

    “真闹了妖魔,外面的官兵也帮不上大忙,除妖的事儿交给我们这些仙人来即可,让他们都散了吧。”

    燕三戒都不想听樊锦的言语,又把目光望向城中几个大户请来的仙师,正想看口问问看法,哪想到衙门外面就响起了一声闷雷:

    轰隆——

    黑灯瞎火风雪连天,忽然响起雷声,自然醒目;大堂中人皆被惊动,迅速跑出大门查看。

    燕三戒本来不明所以,但马上就听见周边传来惊呼声:

    “那是什么……”

    “好多老鼠……”

    “鸟……啊——”

    惨叫声接憧而至。

    燕三戒脸色骤变,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佩刀,挡在了知州汪林面前。

    “啊——”

    惨叫声迅速接近,先是黑压压的鸟群从衙门上方冲过,继而远处冒起火光,还有弓弩liuhi落在了衙门房顶上。

    燕三戒心生惊惧,往衙门外查看,想看看是不是妖魔冲到了这里,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站在身旁的一个江湖老友,竟然抽出了腰刀,对着旁人便是一记横扫。

    燕三戒是俗世江湖正儿八经的宗师,功夫极好,随手就挡了下来,正欲呵问,但他马上就发现,衙门内外的人都乱了起来,除了知州汪林和师爷惊恐逃窜,其他大半人都开始攻击旁人。

    燕三戒并未失神,但也在尖啸声中头晕目眩,他一把拉过儿子燕歌,朗声道;

    “陈仙师,帮我把燕歌……”

    话没说完,燕三戒就发现,阳城大户花天价请来的一众仙师,要么面色狰狞开始互相残杀,要么就察觉心神受到影响,毫不犹豫飞身撞破了大厅穹顶,往外遁去。

    “他娘的!”

    燕三戒勃然大怒,只能单手夹着疯狂挣扎的燕歌,和几个尚能保持清醒的江湖友人,掩护其他叔伯子侄和知州汪林往衙门后方退。

    但大部分人早已陷入惊恐状态,几个江湖友人也是自顾不暇,哪里护得住这么多人。

    燕三戒急怒交加,又不能任由过来燕家人及过来帮忙的至交好友自相残杀,正大声呵斥之际,忽然发现樊锦竟然没跑,用力把周边人撞开,把他往后拉:

    “管不了了,都疯了,不走都得死这儿……”

    “樊剑仙……”

    “剑个屁的仙,你看老子像剑仙吗?快走……”

    ……

    ------

    “啊——”

    叮叮当当——

    城内外尖啸声不断,密集飞鸟遮蔽了视野,碰撞的声响随处可闻。

    阳城并不小,横竖百条街巷近万间房舍宅院,混乱情况下想找到潜藏的妖物很难。

    左凌泉转眼搜过十几条街巷,未曾找到妖魔,反倒是在人群之中,发现了燕家庄的老管家宋福。

    术法范围越大,必然会稀释对单体的影响力,而心智坚韧之人,对迷乱神志的术法抗性也比较高。

    老管家宋福跑江湖出生,摸爬滚打一辈子,体魄心性都不差,此时尚未陷入疯魔,但也脸色发青陷入了慌乱,提着刀怒视周边一切,瞧见有人近身就是一脚踹开。

    左凌泉迅速来到跟前,抬手拍掉了宋福的刀:

    “云豹道人他们在哪儿?”

    宋福见来人是左凌泉,眼中顿时清醒了些,露出喜色,又焦急道:

    “知州衙门,快去,三爷他们出事儿了,快去……”

    左凌泉见宋福神志不清醒,没有细问,一巴掌把其拍晕,丢进房舍封死门后,御风而起飞向了城东的知州衙门。

    整个城池陷入混乱,已经四处起火,上空是密集飞鸟,根本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左凌泉往西方奔行不过片刻,尚未瞧见妖物本体,一声正气凌然的呵斥就从远方传来:

    “妖孽受死!”

    轰隆——

    两道雷霆接踵而至,落在了城东的县衙后方。

    左凌泉飞身赶到附近,可见见云豹道人半悬于空,身上笼罩青色雷网,隔绝疯狂扑来的飞鸟。

    而不远处的阳城衙门内外,则乱成了一锅粥。

    在此聚集的近千人,都是身手不错的武夫,陷入疯魔后,畏惧不前的只有极少数,大部分都在疯狂攻击周边人。

    近千人械斗,场面混乱到根本看不清,只能瞧见血迹染红了雪面。

    原本聚在县衙里的近百‘仙师’,到底有些修为,没有第一时间失神,但除了这种异样,哪有心思降妖除魔挣银子,察觉不妙已经大半溃逃,只剩下寥寥数人,在尽力拉开众人的乱战。

    燕家庄的庄主燕三戒,也在和几个没有陷入疯魔的江湖人,制止自相残杀的人群,但他们终究不是修士,又不能对熟人下死手,只能找机会打晕,片刻下来都浑身已经是血。

    左凌泉此时不可能跑去拉架,直接一跃来到了云豹道人附近。

    县衙后方,除开悬浮于空的云豹道人,地上还有五个道行较高的修士,有两个是燕家大厅见过的,剩下估计是城中大户请来的,都拿着雷公铃等法器,脸色煞白地设法施以援手。

    被云豹道人雷霆击中的房舍间,地砖全数炸裂,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坑洞里散落着无数黑羽,一只翼展近六丈的黑色乌鸦,在正从坑洞里翻起,对天嘶吼:

    “噶——”

    乌鸦鸟瞳呈猩红之色,浑身羽毛如同刀片般坚硬锋利,振翅时能听见‘飒飒——’响声,带着刺耳回音,犹如镇魂铃般能让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谢秋桃动作极为迅猛,瞧见巨型乌鸦后,不假思索就高高跳起,双手倒持铁琵琶,凌空以开山之势砸下。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巨响,响彻整片街道。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从琵琶落地之处出现,往外围扩散为环形涟漪。

    周边的飞鸟、屋脊至地上的青砖,都在开山裂石般地冲击下龟裂,密集的飞鸟甚至被凌空震成了血雾。

    但乌鸦的道行显然不低,琵琶落在身上,身体瞬间粉碎化为无数黑羽,下一刻已经在百丈外的另一栋房舍的屋脊上凝聚,展翼震荡,周边的万千飞鸟便疯魔似的朝他扑来。

    左凌泉瞧见此景,察觉到了这只乌鸦的不同寻常,似乎没有实体只是一道虚影,他询问道:

    “这是什么妖物?”

    谢秋桃一击落空,退回了左凌泉身旁,也有点疑惑,显然以前没见过这种妖物。

    地面上的几个仙师,估计才刚入灵谷,不会御风,瞧见左凌泉飞过来,见过的他们的两个仙师,连忙提醒道:

    “此妖是铁铃鸦,出自南边的荒山,极为罕见,天生会神魂之术,身法鬼魅刀剑难伤,只能用雷法降服。”

    跟在左凌泉身边的团子,一听是老乡,连忙蹲在汤静煣肩膀上,摆出凤凰展翅的模样,学着乌鸦震动翅膀,发出:“叽叽叽……”的声响,看起来是想和乌鸦斗法,可惜没鸟听它的,也没人管它。

    飞在天上的云豹道人听见声音,以雷霆攻击乌鸦的同时,开口道:

    “你们去救城内百姓,此妖交给本道即可。”

    “云仙长莫要大意,此妖极难对付,我等道行虽浅,但尚能助一臂之力……”

    说话之间,六个大小修士,以各种雷法,轰击在街巷之上游移的巨型乌鸦。

    谢秋桃不会雷法,但会很多对付妖物的绝学,本想抱起琵琶施展,但她还没动,左凌泉就已经献出了手。

    左凌泉以前不会雷法,只能用剑意把妖物吓跑,很难造成实质伤害,但如今不一样了。

    炼化了本命木后,左凌泉可以施展雷法和风法,虽然没学过相关的仙术,但作为一名剑客,有些东西也不用去学。

    听见几人讲解后,左凌泉不假思索就飞身上前,冲向了鬼魅移动的黑色乌鸦。

    地面的几个仙师,见此急声提醒:

    “当心,此妖刀剑难伤,近身无用……”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剑光划破夜空,压下了所有的喧嚣和话语。

    只见一袭黑袍的左凌泉,身形撞破风雪,不过眨眼就来到了黑鸦十余丈外。

    铁铃鸦极为谨慎,巨大身躯再次散为飞羽,而也是在这同一时刻,剑意重霄而起。

    左凌泉手中黑布包裹的玄冥剑,黑布被震为粉碎,剑锋不知何时出鞘,等看到时,一条墨龙已然出手,刺破了身前的风雪。

    唰——

    剑鸣发生了变化,与往日澄澈如幽泉的空灵不同,带上了些许杂音,使得这一剑的气势稍有衰减。

    但和往日不一样的是,剑气凝聚而成的墨龙,体内有千百条电蛇环绕游荡,如同一条从黑海冲出的雷蛟,摧枯拉朽般地冲碎了眼前的天地。

    首次这般出剑,太过生疏,导致剑气太过分散,没有凝聚在一点,无数电光散往周边,击碎了瓦砾和青砖。

    但这惊天动地的阵仗,在外行看来,显然比剪出一条线更惊心动魄。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横空出世的雷蛟,已经撞过的黑鸦的身躯。

    乌鸦散为漫天飞羽,但羽毛之上被电光缠绕,发出‘滋滋——’声响。

    等黑羽再次凝聚为巨型乌鸦之时,浑身铁羽的乌鸦体表不见见创,却冒着股股青烟,散发出焦糊味,鸟瞳也显出涣散之色。

    哗啦——

    众目睽睽之下,凶戾的巨型乌鸦,从空中摔下,砸烂了下方的房舍,浑身抽搐,再难翻起。

    “……”

    诸位大小仙师瞠目结舌。

    左凌泉落在房舍顶端,还有点茫然,收剑入鞘,回头看向众人:

    “搞这么大阵仗,这就完了?”

    云豹道人悬浮在半空,望着左凌泉,眼神难掩不可思议,嘴唇张合了下,却没说出话。

    地面上的几个仙师,回过神来后,眼中的震惊尤为明显:

    “怎么回事?”

    “妖物逞凶,一剑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剑仙不都这样……”

    “刚才那一剑,莫非是姜太清姜剑仙的‘狂雷’?”

    “有点像……这位仙长,莫不是姜剑皇的高徒云正阳云剑仙?”

    “人家姓左……”

    ……

第九章 雕虫小技……

    乌鸦重伤倒地,疯狂的鸟群和人群归于平静,雪夜里渐渐只剩下伤者的喘息。

    几名修士站在衙门后的房舍上,震撼之色未减,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黑袍剑仙身上,小声议论着这位左姓剑仙的出处。

    左凌泉观察片刻,觉得应该不是妖物太弱了,而是自己太强了!他收起了心中疑惑,抬眼看向云豹道人:

    “云道长,妖物算是解决了?”

    云豹道人表情风轻云淡,含笑道:

    “左剑仙好身手,小道虽然没出什么力,但也算和左剑仙并肩作战,以后倒是多了个能吹嘘的谈资。此妖是阳山百姓的心腹大患,虽然重伤,但尚未毙命,为防节外生枝,左剑仙还是尽快处置得好。”

    地上的几名修士,被大乌鸦吓得不轻,此时也附和道:

    “是啊,左剑仙快把此妖斩了吧,不然待会儿又使用鬼魅神通逃遁,我等是真没办法……”

    其实黑鸦遭受重创,以目前的状态,稍微有点道行的修士都能补刀。

    但修行道也是有规矩的,众人除妖,左凌泉起决定性因素,目前看来道行也最高,那妖物怎么处置自然是他说了算。

    左凌泉把妖物打成一丝血放着,没发话前别人跳上去补刀,那不是找抽吗,万一人家留着另有他用怎么办?

    左凌泉没直接补刀,是因为一剑秒了有点意外,见众人心中不安,就提着剑走向倒在废墟间的巨型乌鸦。

    乌鸦浑身羽毛如铁片,依旧冒着青烟,但身上不见外伤;原本猩红的瞳孔,此时变得涣散无神,看起来是被电晕了。

    谢秋桃和汤静煣来到附近,等着左凌泉手起刀落,但左凌泉尚未动手,蹲在汤静煣肩膀上的团子,就“叽叽~”了两声。

    汤静煣抬手在团子脑袋上弹了下:

    “这东西看着就脏,吃不得。”

    “叽?”

    团子一愣,摊开翅膀:“叽叽叽……”

    左凌泉听不明白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在说吃烤乌鸦的事儿,他望着乌鸦斟酌了下,心中一动,疑惑道:

    “葫芦呢?”

    “叽。”

    团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谢秋桃一经提醒,也觉得不对,在乌鸦周边查看一圈儿:

    “对啊,葫芦呢?不说葫芦,葫芦藤都没看到……”

    已经从天上落下来的云豹道人,闻声含笑道:

    “左剑仙下手太快,可能有些神通没施展就被降服了吧。城内百姓的状况,和燕家人一模一样,肯定是此妖作祟,只要斩杀,疯病自然就消了。”

    左凌泉自然想这么简单地把事情了解,但所有人做梦都梦见葫芦,斩妖的时候却没看到相关物件,仅靠巢穴旁的葫芦藤解释有点牵强;而且老祖说可能和玄龟血脉有关,这只老乌鸦,说是和团子有关都比和玄龟有关靠谱。

    虽然只是些猜想,但左凌泉都把这妖物擒住了,等灵烨回来研究透了再杀不也一样的。

    念及此处,左凌泉收起了佩剑:

    “等查清楚了再杀吧,不急于这一时。”

    云豹道人见此,笑道:“那全听左剑仙安排”说着转身看向其他几名修士:

    “走吧,去看看衙门里的情况,诸位可带有丹药?能救下几个是几个……”

    几人相继离去。

    团子对这只大乌鸦很有兴趣,见几人不通鸟语,就自告奋勇落在了地上,望着大乌鸦的脑袋:

    “叽叽叽……”

    从凶巴巴得模样来看,是在说“谁让你祸害人的?自己说,要清蒸还是红烧……”

    左凌泉从方才的观察来看,觉得这只大乌鸦已经疯魔,根本不通灵性,不会有所回应。

    当然几人没想到的是,眼神涣散的大乌鸦,听见团子的叫声,竟然转了下头,发出“嘶嘶……”的呼气声,明显是在回应团子,但想叫叫不出来。

    乌鸦体现巨大,发出的呼气声不算小,已经走远的云豹道人,脚步明显顿了下,回头看向了团子,不过很快又转头走开了。

    左凌泉站在妖物跟前,一直注意着周边动静,这么明显地停顿,自然察觉到了。

    左凌泉斟酌了下,并未露出异色,等云豹道人走后,才俯身凑向了谢秋桃耳边。

    谢秋桃正蹲在地上,看团子审问大乌鸦,忽然感觉耳边一热,一张俊美的脸庞凑了过来,自然惊了下。

    她脸色刷得一红,蹲着往侧面挪了两步,捂着侧脸道:

    “左公子,你想作甚?”

    汤静煣眼神也有点异样:“是啊,小左,你作甚?”

    ??

    左凌泉很是无语,抬手在谢秋桃的后脑勺上轻拍了下,然后凑到耳边低语了两句:

    “待会……”

    谢秋桃仔细聆听,有点不解,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左凌泉说完话后,没有在妖物跟前停留,带着静煣一起,走向县衙内部,查看伤员的情况,只把团子和秋桃留在妖物跟前。

    县衙内部血水遍地,到处散落着刀兵,地上有数具尸体,更多的伤员则被清醒的人拖回了房舍里,免得在大雪天冻死。

    左凌泉身上带了不少上品丹药,虽然给寻常人吃有点大材小用,但命都是一个价,救人没有的浪费的说法,并未心疼这点丹药。

    汤静煣从上官老祖那里得了个玲珑阁,里面按照姜怡的叮嘱放的有修行必需品,此时也拿出了愈体丹。

    两个人走了一截,还没救治几个伤员,就听见衙门隔壁的宅院里传来呼喊:

    “燕歌?!樊剑仙?!……”

    燕三戒的声音,很是焦急。

    左凌泉眉头一皱,迅速飞身而起,来到了县衙隔壁。

    县衙隔壁是知州汪林的官邸,遭逢大难,里面起了火势,满地狼藉。

    左凌泉随着声音,来到了知州府的西宅,却见本是厨房的院子外,站了十几号人,云豹道人、燕三戒都在其中。

    而通往厨房的巷道院墙下,躺了十多具尸体,看穿着都是散修和江湖人,身上全部带着剑伤。

    左凌泉心中微惊,抬眼观察,才发现院墙后便是衙门后院。

    方才衙门外全是陷入疯魔的官兵,衙门里的人要从衙门大往城中央跑的话,从这里走距离最短最安全。

    地上的尸体,恐怕都是在大堂里底子不错的人,察觉异样后没有被蛊惑神志,马上往外逃遁,但跑到这里后就撑不住陷入了疯魔。

    左凌泉快步来到院子外,却见里面的尸体更多,几乎在地上铺了一层,房舍、围墙上全是刀剑创口,还有符箓炸裂留下的痕迹。

    厨房的木门关着,墙壁已经被砍砸出很多窟窿,门外的台阶上全是血迹。

    一个穿着邋遢的汉子,双手握着断剑,瘫坐在厨房门前,浑身刀剑创口,还有灼伤的痕迹。

    汤静煣心惊胆战跟在后面,瞧见门前的邋遢汉子,眼神一惊:

    “他怎么……”

    左凌泉认出了这汉子,是那满嘴放炮的樊锦,他快步来到院中,询问道:

    “怎么回事?”

    燕三戒心急如焚,在地上尸体中寻找燕歌的身影:

    “刚才出事儿,我让樊剑仙带着燕歌先逃,没想到……唉……”

    “咳咳——”

    正说话间,门前躺着的樊锦,忽然闷咳两声,醒了过来,含着血沫子沙哑开口:

    “没……没死,在屋里面……老子……老子收了银子,剑客从来……从来说一不二……就是这次有点……亏……”

    燕三戒连忙从窗户冲进了屋里,燕歌果然在里面,浑身无伤,但被打晕了,他眼中满是感激,急声道:

    “几位仙师,快快救樊剑仙……”

    左凌泉方才都以为樊锦死了,听见声响,已经来到跟前查看,但樊锦身上创口不下百余道,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止血。

    樊锦方才搏杀之时,应该看到左凌泉在半空出那一剑,他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抓住左凌泉的袖子,竟然笑了下,露出满是血迹的牙齿:

    “小子,我……我没骗你吧?我当不当得起……‘剑仙’两个字?”

    左凌泉哪有心思回应这些,认真查看伤势:

    “当得起当得起……”

    “有……有没有给明剑仙丢人?“

    “没有没有……”

    “呵呵……”

    樊剑仙笑了下,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左凌泉握住樊锦的手腕探查,发现这厮最多练气八重,连灵谷都算不上,最多比凡人强一点。

    身上失血过多,尚能以生血灵丹保住医治,但要命的是背后一下——利器从后腰脊柱刺入,估计腰椎都断了一半,下半身已经瘫痪,才会靠坐在这里守门。

    这种伤势,也就比砍了脑袋轻,炼气修士的体魄根本扛不住,没有高境医师,靠丹药吊住了命恐怕也是残废。

    左凌泉眉头紧锁,把樊锦搬起来查看背后伤口,却愕然发现,刀还插在后腰,是一把捕快的佩刀,曾经在书楼里,就是燕歌手上那把官刀。

    “……?!”

    左凌泉一愣。

    樊锦手微微抬了下,气若游丝道:

    “本来……能杀出去……大意了,忘记那小子也疯了……不过,事儿还是办妥了,赚了亏了,都算我的……”

    樊锦已经神志不清,但一直在微微摆手,应该是在示意左凌泉不用声张此事,免得燕家觉得亏欠。他钱已经提前收了,做多做少都是自己的,再让人觉得欠他,不是不要脸吗。

    左凌泉都不知该说什么,本来能逃掉,被疯魔雇主背后捅一刀,还不离不弃拼死守着门,事后甚至不怀半点怨意。别的不说,就这胸襟和言出必诺的信誉,就比世上任何人更像剑仙了。

    左凌泉不想看着樊锦暴毙,但手边确实无可用之法,脑中急转,忽然想起了什么,摊开手掌,一团青绿色的雾气从手中浮现,渐渐凝聚成了桃核的虚影。

    修士的本命物,和性命相关,除开剑仙会拿出来打架,正常人是不可能轻易拿出来给人看的。

    院子里有些许灵谷修士,瞧见左凌泉手中的青绿光辉,瞳孔便是一缩,几个见多识广的修士,甚至显出震惊之色,因为纯粹到这种地步的五行之源,他们只在闲人瞎编的仙侠志异里见过,没想到世上还真有。

    五行之木主生长,天生就和医药一道相辅相成,左凌泉虽然不会医术,但架不住本命物品阶高。

    青龙赐下的五行之源,本就是万物生长的根源,如果连个没断气的凡人都保不住,那这玩意也配不上这么高的品阶。

    左凌泉手持桃核虚影,尝试把本命物中澎湃的生命力灌注到樊锦体内——不会医道术法,这简单粗暴的用法,无异于力气全用在刀把上打人,山巅医师、炼药师看到,恐怕会当场吐血,但效果同样不俗。

    青光触及之处,樊锦身上的伤口明显开始愈合,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连眼神都清明了些许。

    樊锦发现身体的变化,愣了片刻,想了想,竟然开口道:

    “小子,你这是敬佩本剑仙的为人,才如此……我……我可不记你人情……”

    ??

    左凌泉吸了口气,手掌一合,就把本命物收了起来。

    剑仙的傲骨,显然也有限度。樊锦又抬起手,呵呵笑了声:

    “唉……都是剑客,玩笑都开不起,记你个人情又如何,反正这辈子是还不上了……”

    左凌泉举手之劳罢了,没指望樊锦还人情,他吊住樊锦的命后,摇头道:

    “我不会医术,能给你吊命,但腰上的伤得医家高人才能恢复如初,在这之前,你恐怕都得杵拐杖了。”

    “唉,总比命没了强……”

    樊锦感叹几句,不知怎么想的,又开口道:

    “既然欠了左剑仙人情,那咱们也算有一段香火情,你以后瞧见了明日愁明剑仙,和他讲讲我这事儿,我觉得他老人家知道有我这么个同乡,会引以为傲……”

    ?

    左凌泉觉得樊锦算个剑客,但说话就是不讨人喜,他把樊锦命吊住后,没有再瞎扯,开始用刚摸索会的神通,救治起其他伤患。

    不得不说,治病救人的成就感,比用剑杀人多得多。

    光是静煣在后面那幅‘这是我男人,我男人厉不厉害’的崇拜表情,就让人很满足。

    左凌泉行了片刻医,觉得自己以后真可以学点医术,能一剑秒人的剑客很多,但能一剑秒了人,再把人原地复活的剑客可不多见,嗯……剑道的最高境界是‘剑医’!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随便瞎想。

    左凌泉在宅子里忙活半天,也没忘记关注谢秋桃那边,因为他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就发现本在旁边救其他人的云豹道人,中途不见了踪影。

    而后不久,左凌泉便感觉到大乌鸦的方向,传来了异样的灵气波动。

    此时县衙内外的人都在救治伤员,没来得及关注妖物的事情。

    左凌泉察觉有异,身形已经腾空而起,看向县衙后倒塌的废墟。

    废墟里的烟火未熄,大乌鸦依旧躺在原地。

    谢秋桃持着铁琵琶,眼神抱有敌意,正盯着废墟一角;团子也张开翅膀,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准备喷火。

    废墟的角落,一间倒塌的房舍后方,云豹道人手持拂尘护在身前,神色忌惮。

    一袭华美裙装的上官灵烨,半悬于空,眼神冰冷,锁定在云豹道人身上,双手微抬,蓄势待发。

    左凌泉方才留意到云豹道人忽然顿足,就猜测可能有问题,方才故意走开,只留团子和谢秋桃看守,就是想看看会不会出现异常情况,如今对方真上钩了,那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用说了。他飞身来到灵烨近前,直接问道:

    “云道长,你难不成是怕妖物逃遁,想直接打杀,以免横生枝节?”

    云豹道人城府很好,被两人堵住,收起了拂尘,含笑道:

    “原来左剑仙身旁,还有一位仙子,是本道多虑了。方才见左剑仙在救人,把妖物放在此处,由一个小姑娘看管,怕妖物逃遁,才出此下策……”

    上官灵烨在城内乱起的时候就已经察觉,迅速赶过来了,但没有直接现身,而是在暗处观察着城内的异动。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她发现此次的祸事很反常。

    铁铃鸦确实能让人陷入疯魔,种种迹象都和燕家庄的人吻合,葫芦也能用妖兽手段难测来解释,但没法解释的是动机问题。

    依照最近的调查来看,疯病从在十年前燕三戒的长子开始,而且不是集中在阳城,彩衣国各地都多少有几个。

    铁铃鸦道行再高,再疯魔,做事也不可能毫无逻辑;十年时间知道藏着躲避人族,又在彩衣国各处游荡,弄疯几个人就走;把燕家弄这么惨,却藏在燕家跟前,被几个小修士轻松发现,怎么看都说不通。

    上官灵烨心思缜密,想不通就往坏处想,只当这些事情是浮于表面的障眼法,背后还藏着东西。

    结果可好,她在暗处盯了片刻,还真发现一直安排除妖之事的云豹道人有了异动。

    云豹道人方才趁着左凌泉不在,悄声无息摸到这里,想以术法暗中斩杀乌鸦。

    这行为可以用怕横生枝节解释,但没法解释的是为什么要先斩后奏,而且这么着急?是不是看到团子能和已经疯魔的乌鸦沟通,怕被发现什么?

    左凌泉提着佩剑,看了乌鸦一眼:

    “云道长怕横生枝节,大可和我说一声,都是正道中人,你还怕与我起了争执,我对你刀剑相向?”

    云豹道人面无愧色:“知人知面不知心,本道不清楚左剑仙秉性,提前和你起了争执,你即便不对本道刀剑相向,也会看护好妖物,不让本道伤了性命。本道受人所托,为除妖而来,就得把此事办好。左剑仙不肯诛杀妖魔,还随意放在他处,若是妖魔再次暴起伤了百姓,这个责难谁来抗?”

    “所以云道长就偷偷摸摸过来除妖?”

    “是又如何?”

    两句话的功夫,燕家族人和诸多小散修都跑了过来,在旁边错愕看着,不明白两拨降妖除魔的仙师为何起了冲突。

    而云豹道人,脸上也起了怒意,指向远处的妖魔:

    “这只妖物往日祸害无数百姓,今天更是让城内死伤无数,如今还好端端活在那里,随时可能暴起,如果不除,你问问燕家主能否心安?问问在场修士能否心安?本道惹不起左剑仙,方才就是偷偷摸摸来先斩后奏,你把妖物放在一边不加看管,本道担忧横生枝节除妖,难道也是错事?”

    围观众人都有点懵,但大略听懂了两拨人为何发生争执。

    燕三戒发现妖物竟然就在附近,脸色微变,连忙道:

    “左少侠,不管怎么说,这妖物还是先除了吧,其他事儿咱们坐下来聊,都是为民除害,何必怒言相向。”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开始劝说。

    左凌泉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话,觉得云豹道人可疑,那对方说什么都得查清楚。

    上官灵烨对处理邪门歪道的事儿比较擅长,无非有嫌疑扣下来审查,查到没问题为止,有意见找八尊主说去,规矩他们定的。

    见云豹道人怒言质问,上官灵烨拱了拱手:

    “云仙长为民除害之心,实在让人敬佩,但正道的规矩道长知晓,如果问心无愧,何必怕我等查问?我等真怀疑错了,自会赔罪补偿……”

    云豹道人一挥袖子:“那是九宗的规矩,中洲没有这规矩。”

    “你知道我们是九宗的人?”

    “本道曾在伏龙山修行,了解那边的规矩,现已离山,无论你们是谁,都没资格管到本道头上;本道在北方不是没朋友,你们硬要借机生事,就别怪本道不留情面了。”

    上官灵烨终究是正道中人,总不能把云豹道人打趴下搜魂,对方回应滴水不漏,她沉默了下,转眼看向左凌泉:

    “和老祖说一声,让她请江剑皇过来一趟,事关无数百姓性命,江剑皇侠义无双天下皆知,不会嫌麻烦。”

    能被称为‘江剑皇’,只有玉瑶洲最强剑修江成剑。

    上官灵烨这话,就相当于两个小散修在野外起了争执,其中一个说要把九盟之尊上官玉堂叫来评理,正常人听见都会笑掉大牙。

    周边的修士听见这话后,表情都有点怪异。

    而站在对立面的云豹道人,如果不清楚两人身份,恐怕也会嗤笑一声,当做两人是扯虎皮大旗吓唬人。

    但云豹道人瞧见真的左凌泉回到后方,和一个女子说起此事,让其代为通告后,眉头却微微皱了下。

    上官灵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眼神冷了下来:

    “云道长知道我们能把江剑皇叫来?”

    云豹道人脸色不悦,沉声道:

    “左凌泉的名字,在中洲也是如雷贯耳,本道岂会不知,只是你们没自报家门,本道不好说破罢了。你们真把江剑皇叫来又如何,本道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上官灵烨微微颔首,偏头道:

    “联系没有?”

    汤静煣真联系了老祖,回应道:

    “说了,老祖说江剑皇最多半盏茶就到。”

    此言一出,在场的修士都露出半信半疑之色,也不乏期待之色,毕竟在玉瑶洲闯道的修士,谁不想亲眼看看山巅修士的风采?

    上官灵烨看向云豹道人:“劳烦云道长稍等片刻,江剑皇马上就到,只要查清此事原委,所有亏欠铁簇府会全部给道长补上。”

    “本道不贪那点补偿,待会江剑皇过来,你们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给本道陪个不是即可。”

    云豹道人轻挥袖子哼了一声,坦然以待。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见对方这么硬气,心里自然犯了嘀咕,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真误会了这位老道长。

    毕竟他们看不出太多细节,江成剑可不一样,玉瑶洲最强剑修,今天乌鸦的事儿有问题,要是看不出来蛛丝马迹,那也配不上这称号,云豹道人敢待在这里不走,那不是等死吗?

    云豹道人看起来确实有底气,仙风道骨站着,不见任何异色,直到等待片刻后,才神色微惊,望向南方的夜空:

    “这么快?!”

    众人闻言自然迅速望向南方,连上官灵烨都看向南边,想迎接这位在中洲位列榜首的山巅剑修。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是,南边的天空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连个亮点都没有。

    ?

    左凌泉起初还以为自己境界太低,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转身就追向城外。

    众人茫然回头,却见方才还正义凛然等着的云豹道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些话。

    今天头疼,12点写不完,只能往后推一下,大家早点睡,明早看吧。

    顺便说一句,太莽写到这里,问题出在哪里阿关心里清楚,但铺开了掉不了头,只能尽量微调,目前唯一的想法是尽量写好顺利完本。

    大家觉得好看可以追更,觉得不值得用点币可以看盗版,再不喜欢可以弃书,很简单的一个事情,看书本来就该这样。

    但有些人非得显摆几句,说不该这么写不该那么写,不符合仙侠没其他人写的好,尝试教作者写书;说得即便有道理,阿关写了几百万字都没弄明白的东西,几句话就能让阿关的笨脑壳茅塞顿开吗?就算可以,这种话一本书没写过的人指点的出来?

    可能有人说,花钱看书还不让人说了,道理确实如此,但花钱看书是为了看到值得花钱的东西,这些话只会搞作者心态,起不了任何正面作用,唯一用处只是发泄自己指点江山的欲望。

    阿关心里状态已经出问题了,但无论如何都得把这本书写完,所以不能被搞心态,说这些话得罪了读者没人看,也不能不说,希望能互相理解。

    还有,世子出有声了,在喜马拉雅,男女合播,质量挺高,有兴趣的兄弟姐妹可以去看一下。

第十章 师尊,你等等!

    鹅毛大雪如同柳絮,落在海畔的石崖上,体型似一座海岛的巨龟,脑袋搁在石崖边缘,张开巨嘴,几名修士用大车往嘴里倒着自各地采摘而来的灵果。

    石崖后方,是一座巍峨高塔,下方环绕无数作坊,各种敲击声不绝于耳,不时有装满法器、丹药的渡船,从高塔下使出,前往遥远的海外。

    高塔最顶端尚未完工,几个修士持符笔刻刀,在廊柱之上雕琢着阵纹。

    身着单袍的吴尊义,如同监工般,在飞檐下盘坐,手边还放着茶案。

    高台观雪,看似悠闲,但对于身陷敌营的吴尊义来说,显然没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目光一直放在海边的巨龟身上。

    雷弘量赤着上半身,来到旁边坐下,端起茶碗抿了口:

    “老龟又准备出发了,也不知是去哪洲抓东西,这次走的有点仓促,好像是临时起意……”

    吴尊义收回目光,一声轻叹:

    “商老魔在玉瑶洲埋的一步暗棋,被人察觉了,要提前收网。听他们交谈,说什么‘左凌泉这小子,命里和他们犯冲,走哪里哪里出事儿……’,听起来,和左凌泉他们有关。”

    雷弘量潜力不大,接触不到幽萤异族高层,对此意外道:

    “上次你给左凌泉通风报信,差点暴露了潜伏的九宗高层,他们弄了个四象神侯当幌子,才把事儿压下去,经此一役,他们心中已经对你有所提防,还当着你面聊这些?”

    “他们故意如此,想看看我还有什么本事,能和玉瑶洲联系上。我不想效力又如何?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自发研究东西。”

    雷弘量恍然,想了想问道:“那你有没有办法联系玉瑶洲?”

    “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不过不敢那么搞了。上次利用华钧洲的天遁塔传讯,他们照葫芦画瓢搞窃听,差点坏了大事儿,逼得华钧、玉瑶两洲高层重新构建了天遁塔的阵图。再继续乱搞,我把自己弄成覆灭正道的第一功臣都不稀奇。”

    “那怎么办?”

    吴尊义眼中带着无奈,叹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希望他们自己机灵点吧,一个中洲剑皇,应该奈何不了他们。”

    “哪个剑皇?”

    “不清楚,依我看,不是云红叶就是明日愁。云红叶距离巅峰仅一步之遥,始终没法超越江成剑,很可能钻牛角尖。明日愁有些负才傲物,不怎么合群,剑走偏锋不足为奇……”

    “这俩都是狠角色。”

    “十剑皇八尊主,哪个不是狠角色……”

    ……

    ----

    另一侧,阳城山野。

    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几道人影撞破风雪,往群山深处追逐,目光死死锁定在远方的一个模糊不清的小点身上。

    谢秋桃提着铁琵琶,眸子里怒火中烧,隔着老远就骂道:

    “呸——修行中人还用这种雕虫小技,你以为你跑得掉?”

    云豹道人前几日隐藏了修为,此时展现的速度,恐怕已经跻身幽篁后期,这道行,放眼玉瑶洲都算得上高人,但和左凌泉这边比起来,显然不够。

    云豹道人刚刚冲出阳城,就被咬住了尾巴,继而几道紫雷从头顶落下,如果不是怕他藏着后招,上官灵烨已经超车拦住了去路。

    眼见彼此距离越来越近,云豹道人自知逃遁无望,嘴里依旧硬气,怒声道:

    “本道不过是受人所托过来斩妖除魔,你们身为正道中人,为何咄咄逼人揪着本道不放?”

    谢秋桃几乎是被汤静煣拖着跑,气势很凶地道:

    “你若是正道你跑什么?难道江大剑皇过来,还能不分青红皂白宰了你?”

    “谁知道你们叫来的是谁,本道见势不妙,不跑难道等死……”

    上官灵烨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已经从侧面绕到了云豹道人前方,把其堵在了一处山坳上空,沉声道: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费口舌。现在坦白此事原委,让你死得痛痛快快,否则被关入伏龙山雷池禁地,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滋味。”

    云豹道人眼见无路可逃,也被激起了凶性,手掐法决挥动拂尘,山坳间顿时刮起横风。

    雪面之下山石移位、草木疯长,眨眼功夫就化为了伏龙山的‘九宫金光阵’。

    九宫金光阵和桃花潭的桃花瘴类似,都是扰乱战场的阵法,练至大成可让身陷其中的修士失去方向感,且阵内金光爆闪,遮蔽所有视野。

    云豹道人火候不低,拂尘轻挥间就完成了阵法,道袍大袖中又飘出十二张紫金符,凌空化为十二具傀儡虚影,手持刀兵,三具一组冲向合围的四人。

    紫金符的品阶,仅次于玉阶修士才能画出来的仙符,傀儡符更是比术法符箓造价高得多,一连甩出来十二张,这么大手笔,就算是上官灵烨,也只在东海逃命时用过一次,可见云豹道人下了多大的血本。

    十二具紫金傀儡,能在空中悬停,每具都有不下于幽篁一重的战力,辅以九宫金光阵,如果放在平时,遇上玉阶修士也能拖延个一时片刻。

    但可惜的是,云豹道人这次遇上的都不是正常人,连鸟都不是正常鸟。

    合围四人见阵法出现,就迅速退到了山坳外围,左凌泉和上官灵烨同时用出囚笼阵、封魔剑阵,打断云豹道人的阵法。

    谢秋桃不会玩阵法,飞到了高空提防云豹道人乘乱而逃;汤静煣则是拿起火羽扇,双手持握,对着金光乱闪的山坳就来了一下。

    呼——

    金光爆闪的山坳一角,忽然涌现出扇形烈焰,如同溃堤的洪流般,从山岭上压下。

    火焰温度奇高,不光山坳间的积雪,连地面的山石,都在触及火焰的瞬间融化。

    原本成型的金光阵,仅在火海涌入的一瞬间,就被融化了支撑阵法的阵眼,金光当即消散;十二具气势汹汹的紫金傀儡,尚未飞出山坳,就在烈火下化为虚无,连碎屑都不曾剩下。

    伺机逃遁的云豹道人,瞧见布下的神通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撑住,火海便来到了面前,惊的是面如死灰,迅速挥动拂尘,以风法在面前撑起气墙,把火海吹向上方。

    唰——

    火焰被风墙隔绝,形成火焰空洞,从云豹道人上方压了过去。

    虽然暂时挡下烈焰,但汤静煣全力一击,焚山煮海也不在话下,云豹道人此举无异于杯水车薪,转瞬间就被火焰压到近前,手中拂尘也被点燃。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急声道:

    “留手。”

    汤静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傻媳妇了,听见言语,抬手凌空一抓,就把往山坳涌去的火海强行抓了回来,回到了掌心之中,还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么不禁打?”

    团子点头如啄米:“叽。”

    等到火焰退去,原本积雪覆盖的山坳,变成了一条赤红的凹槽,地面之上覆盖岩浆,依旧冒着黑烟,散发出燥热的上升气浪。

    云豹道人手里的拂尘都被烧秃了,站在山坳中央,望着围过来的四人,面如死灰。

    左凌泉收起了封魔剑阵,飞身来到近前,开口道:

    “现在交代还来得及,等江剑皇过来,就是直接搜魂了。”

    云豹道人已经无计可施,沉默了片刻,转头看了眼西边,咬牙道:

    “我就是跑腿的,老实交代,你们给我留一条性命,废了修为都可以。”

    上官灵烨听闻此言,就知道背后还有其他人。

    事情没弄清楚前,上官灵烨不可能直接和犯罪分子谈好认罪条件,她稍作斟酌,开口道:

    “你师出伏龙山,应该知道九宗按规矩办事儿,不会放过一个邪门歪道,但也不会无故施以重刑。说吧。”

    云豹道人握着光秃秃的拂尘,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

    “近年疯病肆虐,引起你们在内的诸多修士注意,那只铁铃鸦,确实是我暗中放在燕家庄外,用来掩人……人……”

    云豹道人说话的速度很快,但刚刚吐出不过两句话,身体就颤抖起来,脸色迅速铁青,额头青筋暴起,连眼瞳都充满血丝,与修士走火入魔无异。

    左凌泉见状一惊,知道有人在暗中灭口,迅速展开封魔剑阵,试图扰乱灵气流转,打断幕后之人的动作。

    而站在背后的汤静煣,此时眼中也浮现出金色流光,不过眨眼睛,上官老祖已经从天南之地到了跟前。

    上官老祖迅速抬手掐诀,在地面之上形成火焰莲花的阵图,把云豹道人包裹其中。

    金色的凤凰烈焰,连同神魂一起灼烧,这才隔绝了云豹道人与外界的联系。

    但云豹道人体内被人提前做了手脚,哪怕阻断外界干扰,身体的异变依旧没停下,胡乱调动真气在体内冲撞,致使体表四处鼓包,隐隐有爆裂的趋势。

    上官老祖用的是汤静煣的身体,神魂之力有限,没法把云豹道人的神魂强行抽离,便以术法压住云豹道人体内的气息流转,手指向云豹道人的眉心,沉声道:

    “镇!”

    声若洪钟,意惊鬼神。

    陷入疯魔的云豹道人,眼神稍微情绪了一瞬间。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上官老祖锁定了云豹道人的双目,使得他整个人凝滞了下来。

    左凌泉在身侧旁观,认出了这一手——他初次遇见老祖时,就被这么招待过,能追溯曾经修行的过往。

    但云豹道人眼神的清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又陷入了癫狂,体表出现龟裂纹路,继而宣泄出无数真气,身体当场炸开。

    轰隆——

    巨响之下,火焰莲花内爆出一团血雾,又被周边阵法压了回去,等血雾消散,只剩下两件随身法器和一个光秃秃的拂尘。

    左凌泉见状,询问道:

    “上官前辈,看出什么没有?”

    上官老祖面无表情,收起了阵法,转头直接点在了左凌泉眉心。

    左凌泉不明所以,但与老祖对视的瞬间,身体便是一僵,似乎神魂都被推了出去,穿越空间与时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上官老祖的术法,并非搜魂,而是查验修士体内的修行痕迹,通过刺激异常之处,让修士自行回忆起修行道上记忆犹新的时刻,比如破境、得到机缘等等,记忆越深刻则看到的东西越清晰。

    上官老祖已经看过了,给左凌泉复述一遍,并没倒着往前追溯,而是直接正放。

    左凌泉最先看到的是,是一个小孩站在山门外排队,有人过来,握住孩童的手腕探查资质。

    继而是漫长而枯燥的炼气锻体,持续了十多年后,才出现在了中州回河湾,有个老道人过来,查验根骨。

    之后就到了伏龙山,修行历练了几十年,天赋不够没法再往高爬,离开了宗门成了散修,回到了北疆,成了云游道人。

    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特别之处,但忽然有一天,云豹道人出现在了一家酒馆门口,酒馆的牌子清晰可见,说明云豹道人对此事映像极深。

    术法只能帮人回忆些许场景,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一个扮相随意的老头,下一个场景,就是云豹道人炼化本命物,修为迅速精进;之后的修炼履历,基本上就是在北疆几国之间转悠,不是打坐就是闭关。

    这些场景画面,不过一瞬之间,就涌入了左凌泉脑海。

    左凌泉回过神来后,上官老祖已经收起手指,他蹙眉道:

    “酒铺子是冯四娘?这事儿和那个郑掌柜有关?”

    上官老祖又在上官灵烨的脑袋上点了下:

    “方才有人以神魂之术暗中灭口,静煣道行太低,我追溯不到源头,只能感觉到在西南方。他应该是怕江成剑过来,不敢现身,见云豹道人想告密,才被迫动手灭口。”

    谢秋桃琢磨了下,恍然大悟道:

    “估计就是那个老掌柜。我就说那天,他怎么一会儿教导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一会儿说北边有法宝出世,那时候应该已经看出我们身份了,想把我们引到别的地方去……好险,要是他当时对我们动手的话……”

    上官灵烨道:“他暗中谋划着事情,怕被人发现,才想调虎离山,岂会见面就动手打草惊蛇。”

    “也是……”

    左凌泉回想方才所见,不解道:“那郑掌柜是什么人,有什么谋划?”

    上官老祖摇了摇头:“此人极为机警,只把云豹道人当棋子,没有透任何地。不过想要追查也容易,云豹道人得到机缘后,经常在彩衣国、大陈国、雪峰山脉、往北崖、幼年师门等地打坐修行,必然经常在这些地方往返,你们顺藤摸瓜去查就行了。”

    谢秋桃询问道:“能养出云豹道人这样的打手,修为绝对不低,我们能不能对付?”

    上官老祖稍显无奈:“修行一道,没人知道下一个对手道行有多高,只能自强不息和保持如履薄冰的谨慎,如果指望对手次次都比你们弱,你们还修行作甚?”

    谢秋桃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也是……”

    上官灵烨斟酌了下:“今天已经打草惊蛇,对面真有谋划,恐怕也会提前进行或者马上毁尸灭迹,动作还得快点,直接走吧。”

    上官老祖微微颔首,说完事情后,便想离去。

    但上官灵烨昨天被窝里骑左凌泉的时候,撞见了师尊,心里一直有些不好明说的疑问。

    她见师尊要走,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拉住了上官老祖的袖子:

    “师尊,等等。”

    “嗯?”

    上官老祖偏过头来,望向灵烨。

    上官灵烨眼神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师尊拉到僻静处,小声道:

    “师尊,昨天晚上,我……我确实有些不务正业,辜负了师尊的期望……”

    上官老祖都不想回忆和徒弟一起陪着男人躺被窝的事情,她表情平静,回应道:

    “夫妻之间,阴阳相合天经地义,哪有不务正业的说法。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注意,一阴一阳才叫阴阳相合,两阴一阳,就变成了阴盛阳衰,嗯……不合适。”

    上官灵烨表情僵硬,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压着心底情绪,没有露出异样。她点头道:

    “弟子谨记教诲,下次……唉~不说这个了。我就是有些问题,想不通,想问下师尊。”

    “说吧。”

    “嗯……就是神魂和躯壳的事情,正常来讲,躯壳和神魂都是人的一部分,但某些时候……就比如现在,师尊用着静煣的躯壳,那我面前的,应该是师尊还是静煣?”

    上官老祖不想聊这个敏感的话题,但徒弟问起来了,她也不能胡说八道,沉默了下,还是道:

    “以神魂为主,躯壳由谁的神魂操控,那犯下的罪责自然算到谁头上,不然高境修士操控他人杀人,罪责却算在被操控之人的身上,世道就全乱了。”

    上官灵烨自然晓得这么浅显的道理,她瞄了师尊一眼,继续道;

    “哦……我就打个比方,师尊别误会。嗯……比如一对男女,正在双修,有个山巅修士,忽然借用了女方的身体,那男修士正在……正在修的,是道侣还是山巅修士?”

    “……”

    这叫打个比方?

    你这叫指名道姓!

    这话问的不是一般的直接,饶是上官老祖,眼底也显出了不易察觉的异样,她吸了口气,望向自己心爱的徒儿:

    “灵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灵烨能是什么意思?

    “徒儿没其他意思,就是想不通,怕左凌泉这厮心中瞎想,污了师尊的一世清白……”

    上官老祖凝视灵烨许久,才认真道;

    “一件事儿,不能光看表象,还要看动机。就拿你举的例子来说,山巅修士借用女修的身体,必然是有要事不得已而为之,有所擦碰是事急从权。你如果只看表象不看动机,和那些看到女子落水,男子去救人,事后却说男子怀有色心玷污女子的人,有什么区别?”

    老祖这番话很有道理,上官灵烨仔细一想,觉得自己的狐疑确实不对,低头道:

    “徒儿知错,是我想太多了。”

    上官老祖微微颔首:“被人误解很正常,但作为修行中人,一定要从深处看待问题。如果那个山巅修士,初衷是抱着非分之想,故意在那种时候,借用女修的身体,即便没有任何接触,也抹不掉图谋不轨的事实。

    “但如果初衷不是如此,只是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那就算和男修有了肌肤之亲,彼此都不该放在心上,你更不该为此事产生芥蒂,明白吗?”

    上官灵烨眨了眨美眸,望向老祖:

    “师尊和左凌泉有过肌肤之亲?”

    ??!

    上官老祖睥睨苍生的双眸,首次现出了薄怒——或者是羞怒——她脸色一沉:

    “灵烨,你若是听不明白道理,以后就别叫我师尊了,我教不了你。”

    !!

    上官灵烨见把师尊惹怒了,终于冷静下来,收起了心思,连忙拱手一礼:

    “徒儿知错。”

    “知错要改,不是光嘴上说说。”

    上官老祖吸了口气,想要教训徒弟几句,但最后还是算了,无声离开了汤静煣的身体。

    汤静煣一直清醒着旁听,见死婆娘被徒弟狐疑又羞又恼,心里面已经快笑死了,此时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差点笑出声。

    好在境界高了反应也快了,汤静煣嘴角刚勾起,又压了回去,轻咳一声,如同大姐姐般劝道:

    “灵烨呀灵烨,我这当姐姐的可得说你一句,你师父对你多好,你怎么能这般误会她?”

    上官灵烨见此才直起身,走向左凌泉那边:

    “我和师尊敞开心扉说话,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把话说开了,现在心里面都好受,总比把话藏在心底瞎琢磨的强。”

    “说的也是,你没误会就好。”

    “对了,师尊说得有道理,阴阳双修,得一阴一阳,以后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刚好也能避嫌,师尊得借用你的身体,总不能不误会,就真的什么都不计较,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

    “嗯?凭什么呀?你……你自己怎么不一边凉快去?”

    “我和左凌泉已经圆房了,你又做不了什么。”

    “我只是还没有罢了,又不是不能,大不了和小左圆房就是了……”

    “那等你圆房了再说。”

    “……”

    ……

第十一章 长见识了

    群山之间的岩浆尚未熄灭。

    左凌泉和谢秋桃两个,半蹲在爆开的血雾之中,用木棍在泥土里翻找玲珑阁等值钱法器,团子也认真用爪爪刨地。

    云豹道人炸得稀碎,地面都崩出一个大坑,好在玲珑阁有法宝的品阶,质地异常结实,并未被毁坏。

    左凌泉找到之后,发现是一块太平无事牌,上面还有伏龙山的徽记,但并非宗门赠与,更像是请人专门刻上去的,看来这云豹道人虽然走上了邪门歪道,但依旧为自己的出生而自得。

    左凌泉来回打量,正在寻找破开玲珑阁的法门时,耳根忽然一动,听到后方传来话语:

    “灵烨,你讲点道理,我和小左先认识,什么都是我先,你不礼让也罢,还让我别掺和,你觉得这合理吗?”

    “你又没圆房,把左凌泉留在屋里能作甚?”

    “我做什么都可以呀,我……我就抱着睡不行?”

    “俗世有句话怎么说的,你应该晓得。”

    “嘿?你怎么能说小左是茅坑?”

    ……

    ??

    谢秋桃抬起圆脸儿,眼神古怪,又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继续在泥地中翻找。

    团子也发现两个娘亲不对劲儿,但它这时候上去拉架,帮谁以后都讨不着好,于是很果断地当做没听见,陪着谢秋桃刨地。

    左凌泉见两个媳妇吵架了,哪还有心思捡装备,起身摆出个笑脸儿:

    “灵烨,煣煣,怎么啦?”

    汤静煣见左凌泉来了,没有再和灵烨争风吃醋,直接小跑到跟前,挽住了左凌泉的胳膊:

    “走,回屋。”

    “嗯?”

    左凌泉有点懵,拉住了静煣,示意周边的山野:

    “这地方哪儿来的屋子?还有回屋作甚?”

    汤静煣瞄了竖起耳朵偷听的谢秋桃一眼,不好明说,想了想,踮起脚尖凑到左凌泉耳边:

    “睡觉,还能作甚?”

    “……”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笑容意味莫名,转眼看向灵烨。

    汤静煣把左凌泉往怀里拉了些:

    “就我们,三个人睡挤得慌。”

    左凌泉可不嫌挤,大不了他不躺着就是了。见静煣闹起了别扭,他好奇道:

    “方才你们说什么呢?”

    上官灵烨没有把静煣撵去独守空房的意思,只是因为静煣方才以‘姐姐’自居,想气静煣两句罢了。她步履盈盈来到跟前,对方才的话并未遮掩:

    “我说让静煣以后注意些,师尊经常用她的身子过来,万一下次再碰上,不方便。反正她还没和你水到渠成,在一起修炼,也做不了什么。”

    汤静煣可不这么想,她做不了什么,晚上也得躺自己男人跟前,那是她的权利,岂能因为不能做什么,就把被窝让出去?

    上官老祖拦着她也罢,现在新进门的妹妹也想拦着,她哪里能同意,轻哼道:

    “谁说我做不了什么?现在做就是了。”

    上官灵烨微微耸肩:“好啊,我这过来人,刚好也能指点你两句,免得你刚进门,什么都不会……”

    汤静煣把左凌泉拉到另一边,不和灵烨挨着:

    “谁说我不会?我看得比你那什么的都多,你那点手段,玩得还没姜怡花,拿什么教我?”

    “是吗?”

    ……

    左凌泉听着两个媳妇互怼,心里还有点期待,恨不得煽风点火怂恿两句。但当前的实际情况还是得考虑,他拉了拉静煣:

    “还有事情要追查,先回画舫再说吧,总得挑个合适地方。而且这事儿得先和老祖打个招呼。”

    上官灵烨一直在回想老祖方才的‘教导’,听闻此言,她蹙眉道:

    “你们行房,和师尊打什么招呼?”

    “老祖不是随时可能过来吗,提前打个招呼,免得撞上尴尬。”

    上官灵想想也是,怕师尊来得不是时候,提前招呼一声不就行了。

    不过晚上办事提前和老祖说一声,感觉还是有点古怪……

    -----

    伏龙山下,桃花潭。

    南方并未下雪,但寒冬腊月,桃花潭外的千里灵田也显出了几分荒芜,唯有宗门之内的万树桃花不谢,依旧在寒风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九宗驰援华钧洲,桃花潭需要出大量的修行材料,近来比较忙碌,宗门内随处可见奔走的弟子。

    夜半时分,一阵微风吹皱了花海深处的寒潭,身着金色龙鳞长裙的女子,无声出现在湖畔。

    湖畔那颗遮天蔽日的祖树,已经失去了踪影,只余下刮掉字迹的石碑,还孤零零停留在原地。

    金裙女子扫了眼石碑上‘手植于此’的字迹后,手指轻抬,在湖面上轻轻一划,平如镜面的湖畔,便出现了一道裂空,露出了下面百花绽放的山谷。

    山谷不大,中间有一颗桃树,除此之外便是五彩缤纷的花朵,一直蔓延到峡谷边缘。

    遮天蔽日的树冠下,依旧有一张树藤长成的躺椅。

    原本在躺椅上宿醉的女子,因为与外界隔绝,彻底无人打扰,此时更不顾老祖的形象了,直接躺在了花海之中。

    如果不是胸脯高耸暴露了位置,仅靠肉眼,第一时间还真不容易发现。

    有人进入小天地,桃花尊主自然能察觉,但并没有醒来接客的意思,还醉醺醺翻了个身,留给来人一个后脑勺。

    上官老祖对此见怪不怪,缓步走到树荫下,想了想,又在花海中席地而坐,似乎也是因为这里没外人打扰,放下了尊主的架子。

    桃花尊主见上官老祖不说话,有点疑惑,又在花海中翻了个身,面向了她:

    “有毛病?想发呆不会去自己屋里,跑我这来作甚?”

    上官老祖抬头看着上方的树冠,平淡道:

    “有些事问你。”

    桃花尊主没半点兴趣,坐起身来,懒洋洋拿起酒壶灌了口:

    “你全知全能,什么事儿都能自作主张,还需要我帮忙解惑?”

    “和你有点关系。”

    上官老祖转过身来,拿过桃花尊主的酒壶,手儿在酒壶上轻扫了下,原本酒水的醇香,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化为了寻常酒水的味道。

    桃花尊主一愣,见她这么糟蹋东西,自是不满,把酒壶拿回来闻了闻:

    “这什么东西?”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你尝尝。”

    “……”

    桃花尊主对酒水很挑,一般不喝别人酿的酒,不过她仔细闻了闻味道,发现酒香虽然寻常,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类似于修士的返璞归真、大巧不工,很有点火候。

    为此,桃花尊主还是拿起酒壶灌了一口,仔细品味片刻,眉头便是一皱。

    上官老祖通过汤静煣喝酒的感受,模拟了酒水的味道,口感酒香不会差上分毫。她见桃花尊主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但还是询问道:

    “如何?喝出什么没有?”

    桃花尊主收敛了醉醺醺的神态,看着手里的酒壶,稍显不悦:

    “爱酒之人,就和爱剑爱美人一样,什么都能将就,唯独心头爱不能辜负。这酒用料稀松平常,但正因如此,才凸显出把酒酿好,用了多少心血。在我所见之人中,能钻牛角尖到这一步,且真能琢磨出东西的,只有剑皇城那个不会说话的酒疯子,这酒是从他那儿得来的?”

    上官老祖微微点头:“果然是明日愁,此人太过随性,心中只有酒与剑,还真看不透他这次想搞什么花样。”

    桃花尊主和明日愁打过交道,大略了解明日愁的过往。

    明日愁姓名已经不可考证,也不重要,只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从名字就能看出其活在当下的随性。

    明日愁往年的履历,可谓一清如水,不争法宝机缘也不争福地仙山,就好一口美酒,甚至连‘剑九’的封号,都是因为‘九、酒’谐音,他觉得这个名号适合自己,才跑去争取——当然,这也不是说明日愁相争第几就第几,第九的位置打了好几次才成功上位,然后明日愁就不往上爬了,最多是在后来人想取而代之的时候,露面守个擂。

    至于成名前的履历,明日愁并未避讳,和外人讲起时,甚至很坦然。

    明日愁是底层散修出生,为人逍遥自在,有过人天赋,但又不务正业,整日在俗世与酒为伴。

    在修为很低的时候,有次不小心负伤,倒在了俗世街巷间,被一个俗世酒馆的女儿救起;明日愁见酒馆的酒不错、人也不错,就留了下来帮忙打下手,顺便养伤,养着养着就成了上门女婿。

    之后明日愁硬在俗世待了近六十年,任由容颜衰老,直至白发苍苍,陪了俗世妻子一辈子,等妻子与世长辞,才重新踏上修行道。

    修行道都讲究一步慢步步慢,这个做法,在寻常人看来,无异于自毁前程,白白浪费六十年时间。

    但桃花尊主和上官老祖这种山巅强者,却明白明日愁已经过了红尘劫,从那以后直至走到山巅,心中都不会再有任何心结;因为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牵挂的东西了,且对所有人问心无愧。

    这种心境,是修行中人最完美的心境,明日愁最后能做到剑皇的位置,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反面例子则是陆剑尘,比明日愁天赋更强、机缘更好,却在人生选择上败得体无完肤,最终只能成为中洲上空一闪而过的流星,短短百年就销声匿迹。

    不过心境太好,对于外人来说,并不完全是好事;因为天道可不分正邪,只要你心无杂念,那就是能大道无阻。

    明日愁这种人,根本不会搭理外人,也懒得管仙魔之争,可以说算是局外人;但一旦安逸腻歪了,想寻点刺激,那明日愁能干出什么事儿,就没人能猜得透了。

    他就算跑到剑皇城上,先裸奔再自尽,也不无可能,因为世上没任何在乎的人,他只要心中乐意,管你外人怎么看?

    桃花尊主上次和明日愁打交道,就被那固执己见的老酒鬼气得不轻,见上官玉堂问起这个,她询问道:

    “明日愁莫非走上邪道了?”

    “尚不清楚,不过八九不离十。已经祸害百余凡人,其罪可诛。”

    “那意思就是,我现在能不管剑皇城,可以放开手抽这厮破嘴了?”

    上官老祖站起身来,平淡道:

    “就你这微末道行,别过去丢人。”

    “嘿?”

    桃花尊主最受不得这口气,她满眼恼火,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

    “来,这没外人,咱们比划比划,你真以为本尊……”

    轰——

    桃花洞天内掀起空间震荡的涟漪,满地花草被压平到地面,转瞬后又恢复如初。

    刚刚起身的桃花尊主,话都没说完,就躺回了地上,气的脸都憋红了。

    “这里没外人瞧见,不用下不来台。”

    上官老祖放开桃花尊主,拍了拍手掌:

    “说实话,一个药师,跑来找我这玉瑶洲最强武修比划比划,这种无理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几次,长见识了。”

    上官老祖战力公认的霸道,谁输在她手上都不丢人,偏向阵法、医道的桃花尊主更是如此,能赢就见鬼了。

    但打不过,可不代表桃花尊主就没脾气,忽然被按住,她自然怒火中烧:

    “上官玉堂!我说了和你比划战力了吗?话都不让人说完,你这是偷袭……”

    上官老祖哪里是偷袭,她只是寂寞久了,刚才又被徒弟怼一顿,想找个人出出气罢了。

    小天地内没有外人旁观,上官老祖确实放下了些尊主架子,见桃花尊主不服,她微微摊手:

    “那你想比划什么?身高?姿容?”

    桃花尊主好多年没瞧见过上官老祖这‘随和’的一面了,有些意外,她上下扫了眼:

    “你除了是女人,其他和男人没区别,也好意思提这些?几千年不换一套衣裳,连打扮都不会,你拿什么和我比?”

    上官老祖表情平淡,抬起修长的右腿,踩在藤榻上,把龙鳞裙摆拉起来写,露出了刚变化出来的金色长袜: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

    桃花尊主一愣,蹙眉瞄了几眼,觉得这袜子有点……有点骚!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么大把年纪,不害臊?”

    “怎么也比不穿强,还有其他的,怕坏你道心,实在不好给你亮出来。你这种固步自封的老妖婆,根本不了解当代年轻人的喜好,早就与世道脱节了,也好意思和本尊比划,自己多琢磨几年再来吧。”

    上官老祖拾掇桃花尊主一顿,只觉神清气爽,收起修长的右腿,转身离去。

    桃花尊主气得不轻,但还真没弄明白刚才那袜子是什么玩意儿,被训得没法还嘴。

    等上官老祖走后,桃花尊主才拉起裙摆,扫了眼腿上宽松的云白薄裤——以前不觉得有问题,但和上官老祖的一对比,感觉自己腿都短了些……

    桃花尊主和上官老祖不对付的事情人尽皆知,被心理生理上双重打击,心里如何忍得下去,她把裙子放下来,沉声道:

    “花烛。”

    “嗯?!老祖可有吩咐?”

    “铁簇府不好好开钱庄,开始买衣裳了?”

    “衣裳?弟子未曾听过此类传闻,什么衣裳?”

    “女子衣饰,和风尘女子穿着无异,纯属败坏九宗风气。”

    “额……铁簇府那群糙汉子,想来造不出此类衣裳,造出来也没人敢买。九宗上不得台面的衣裳,也是我桃花潭出产,卖得还挺好,弟子感觉算不得败坏风气……要不这就撤了作坊?”

    “……,不必,你们年轻人的喜好,本尊岂会干预,只是问问罢了。”

    “哦……要不弟子拿几件来,给老祖过目?”

    “……”

    “弟子这就去……”

    ……

    -----

    倒一下作息,写的有点少or2。

第十二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解决完云豹道人后,左凌泉回到了阳城。

    大半夜的骚乱,致使城内多处地方失火,好在陷入混乱的百姓已经清醒,在官府和诸多仙师的组织下,正在扑灭火焰、抢救伤患。

    县衙内外,燕家庄的人正四处救火救人,燕三戒和几个有点道行的仙师,则守在大乌鸦跟前。

    上官灵烨追人之前,并未忘记这只妖物,在乌鸦身上贴了张符箓,避免其逃遁,此时乌鸦依旧保持原先的模样躺在废墟中。

    和黑龙鲤食人成性不同,铁铃鸦是荒山中的益鸟,食谱中没有人,引发城中祸乱之时,处于疯魔状态,明显被云豹道人暗中动了手脚。

    修行皆不易,灵兽更是如此,能修炼到这个地步,少说两百年时光,没弄清处动机就直接打杀,显然不合适。

    为此,上官灵烨封印了大乌鸦修为,交到燕家庄请来的几个仙师手里,让他们去中洲找铁镞府的联络人,由专精此道的修士处理此事,顺便给瘫痪的剑仙樊锦找个医师。

    虽然路程极为遥远,看起来很麻烦,但几个过来除妖的小仙师,答应得极为干脆——因为上官灵烨给了他们一封推荐信,只要到了铁镞府联络点,不说进门拜师,混个小供奉身份还是轻而易举,这对无门无派的散修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大机遇了。

    彼此共同除妖,多多少少有点香火情,此举也算是了结这段缘分,至于后路如此,就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除此之外,云豹道人虽然死了,但燕家庄家眷的疯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应该是背后的症结尚未挖出来所致。

    左凌泉等人暂时没有解决之法,只能让燕三戒等人稍安勿躁等消息,连夜就上了画舫,前往大陈国,调查云豹道人往年经常往返之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东方的天亮了。

    亮着灯火的小画舫,在云海中平静航行,可以看到云海尽头升起的红日,也能瞧见脚下的万里飞雪。

    谢秋桃在画舫的甲板边缘坐着,双腿悬空晃晃荡荡,打量着天边的太阳,晨曦把圆脸蛋儿照成了红色;永远缩在壳里的小龙龟,放在身侧,悄声无息。

    忙活一晚上的团子,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蹲在谢秋桃的腿根睡着了,和断蹲在怀里的雪球似的。

    画舫的房间里,几人自然没睡觉。

    左凌泉站在窗口,先是看了眼天边的红日,又望向南方,疑惑道:

    “江剑皇走过来的不成?都一晚上了,莫非还在赶来的路上?”

    上官灵烨坐在书桌后面,修长双腿架在书桌上,坐姿有点不雅,透过裙底,连最深处的丝袜吊带都能瞧见;屋里没外人,她也没遮挡,毕竟穿出来就是给男人看的。

    上官灵烨手里拿着从云豹道人哪里捡来的太平无事牌,正在设法破开玲珑阁的禁制,闻言平静道:

    “师尊没通知江剑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哪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只要云豹道人相信我们把人叫来即可。”

    汤静煣抱着胸脯坐在软榻上,还在对灵烨撵她下床的事儿耿耿于怀,闻言蹙眉道:

    “人家没来,你师父和我说来了?万一云豹道人不走,一直在那里等着怎么办?”

    “他真敢等着对峙,说明心里没鬼,我们猜错了,道个歉不就完事儿了。”

    “你们修行中人,不是怕生心结,不能说谎的吗?”

    “是不能有愧于心,堂堂正正的阴谋阳谋,怎么会生心结……”

    ……

    两个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左凌泉插不上嘴,又不好单独坐在某个媳妇跟前,只能站在窗口,瞄着灵烨好像能看到,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的腿根。

    但静煣道行不低,没过多久就发现了,眼神儿一酸,估计暗地里说了句‘狐媚子’,她想把裙摆拉起来些,但又摆不出灵烨那种又骚又冷的姿态,怕弄巧成拙,最后还是算了。

    左凌泉察觉到背后吃人的目光,迅速收起了眼神,做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我去后面看看。”

    说着来到了舱室后方,打开了滑门。

    画舫规模本就不大,后方寝居之处用得少,空间很小,除了妆台便只剩下一张贴着船尾窗户的软床。

    此时卧室里云雾弥漫,都是聚而不散的灵气。

    身着云白长裙的吴清婉,双手一上一下交叠,握着桃核,在软床上盘坐。

    修士闭关必须全身心投入,六识封闭感知不到外界,清婉脸蛋儿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依旧柔艳动人;特别是盘坐的姿势,腰背挺直,使得腰臀曲线完美,本就宏伟的衣襟,更是让人看着就很难移开目光。

    左凌泉没有干扰清婉,只是背靠墙壁,仔细观赏清婉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清婉的身侧,除开几本功法和丹药,还放着一个小木箱;木箱里装的什么东西就不用说了,之所以放在跟前,是因为清婉没有玲珑阁,交由他保管,怕被灵烨没收。

    或许是怕闭关的时候,灵烨偷偷拿走,木箱上面还认真写了个‘勿动’。

    左凌泉心中暗笑——这次从云豹道人那里得了个玲珑阁,清婉以后就不用再走哪儿都抱着个箱子了,就是不知道玲珑阁有多大,如果空间够大的话,说不定还能让清婉研究些大型修炼器具……

    哗——

    左凌泉正神游万里之际,身侧的滑门又打开了。

    一袭华美宫裙的上官灵烨出现在门口,抱着胸脯,斜靠在门框上,扫了眼清婉:

    “在外面没看够,跑进来躲着看?”

    左凌泉神色平静,摇头道:

    “说什么呢,我在琢磨修炼相关的事情。”

    “是吗?”

    上官灵烨半点不信,往前靠了些,用宫鞋把滑门勾了起来:

    “说来听听,本宫路上也没事儿,刚好给你解解惑。”

    左凌泉愣了下,望着澄澈美眸,感觉……感觉这眼神要吃人!

    他站直了身体,望了望闭目盘坐清婉:

    “在这儿解惑?清婉……”

    “她在闭关,只要不破坏阵法,你就算倒立着那什么,她都感觉不到。”

    “倒立?……不是,我的意思是……”

    “在清婉面前偷她男人,不合适?”

    上官灵烨微微眯眼,手儿轻抬,顺着宫裙的领子边缘滑下,微微拉开了些,露出花间里的镂空花边:

    “她又不是没干过在隔壁偷侄女婿的事情,她都可以,本宫就不行?”

    “你也知道是隔壁,当着面的话……”

    左凌泉再不计较场合,也觉得婉目前犯不合适,万一清婉醒过来瞧见这一幕,非得气得回娘家。

    他搂着灵烨的腰,想让她出去详谈。

    但上官灵烨的行房风格,向来是‘你想要我不给,你不要我偏给’,所以没动,还用手指点着左凌泉的胸口,把他往床铺上推。

    “你以前的胆子?呢?嗯?”

    “唉!灵烨,你自重……”

    ……

    两人刚来回拉扯不过片刻,在外面等着的静煣,就察觉了不对劲。

    哗——

    门再次打开,静煣狐疑地往里瞄了眼,发现上官灵烨正在和左凌泉调情,领子都开了,她眼神儿自是一脑,抬手就把上官灵烨的领子合上了:

    “灵烨,清婉正在闭关,你瞎搞把她弄岔气了怎么办?”

    上官灵烨脸儿都没红,站直了身体,拉着左凌泉往外走;

    “也是,那我去外面,你在这里看护着,免得清婉出岔子。”

    “诶?”

    汤静煣哪里肯被晾在一边,她跟着出来,挤进了两人之间,抱住左凌泉的胳膊:

    “凭什么?你怎么不在屋里放风?”

    上官灵烨来到雕花软榻旁,双腿交叠侧坐,饱满臀儿枕在小腿上,摆出了一个很贵妇的姿势,冲左凌泉勾了勾手指:

    “我在屋里放风,他和谁修炼?你要在旁边看着也行,软榻地方小,你去书桌后面坐着。”

    ?

    这和别人吃饭她望嘴有什么区别?

    汤静煣没有松开胳膊,心中思量了下:

    “我怎么不能和小左修炼?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本命火,这是正事儿。”

    左凌泉最近忙着处理疯病的事儿,一直没时间聊这个,他闻言把静煣拉到软榻,坐在两人之间,询问道:

    “对了,这本命火怎么给?”

    汤静煣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哪里晓得,摇头道:

    “她师父没告诉我,就让我自己想办法。”

    上官灵烨收起了冷媚神色,不过却把腿儿架在了左凌泉腿上,手撑着侧脸:

    “你还得给我一份儿……”

    “叫煣姐。”

    上官灵烨只当做没听见,继续道:

    “不过,本命物炼化之后,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从无一分为二给人的说法,这本命火怕是不好给。”

    左凌泉对这个早已了解。修士炼化本命物,就相当于往身体里加了一个内脏器官,一个就是一个,有损伤都可能伤及性命,更不用说切成两半给人了。

    左凌泉帮灵烨捏了两下腿,发现静煣眼神儿不对,又把静煣的腿儿也捞起来,放在腿上,一起捏,琢磨道:

    “本命物自然没法给人,不过静煣的火,在灵谷期的时候就能动用,应该不止本命火那般简单,更像是天生的天赋。”

    “大部分天赋都没办法分给外人,像是黑龙鲤之类的控水天赋,倒是能用炼化的方式据为己有,但静煣天赋太强,由神祇所赐,师尊恐怕都没法剥夺,你就更不用说了。你想炼化,恐怕只能把团子炼了。”

    “叽?!!”

    画舫外面,传来一声震惊的叫声。

    左凌泉无奈道:“团子那么厉害,哪里炼化的了,真能炼化我也舍不得,有没有靠谱的法子?”

    上官灵烨仔细思索了下:“静煣的天赋很特殊,肯定和凤凰、朱雀有关,像是神祇选中的神使。这种人我没见过其他的,但知晓他们都能和天神地祇沟通,自己的东西没法给,和天神说一声,让它们再赐一点,对天神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情,这个法子应该可行。”

    汤静煣在脑海之中,见过那只遮天蔽日的火鸟,她坐直了些:

    “好像是可以,但我怎么和它说话?我唯一见过的两次,都是快被人打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知道在哪儿。”

    “天神无处不在,怎么联系得你自己琢磨,我们这群凡夫俗子哪里晓得。真联系上了,记得给我也求一份儿。”

    上官灵烨稍微往下躺了些,抬手打开了舱室的遮蔽阵法,冲着左凌泉抬了抬眉毛。

    汤静煣瞧见此景,也是没话说了,撩了下灵烨的裙子:

    “修吧修吧,看把你急得。”

    “我急什么,是左凌泉急,你没发现,他……嗯哼~”

    “你腿蹭来蹭去,这不很正常吗?还能怪小左了?”

    “你往后坐些,别当事儿。”

    “嘿!你……我抽你我……”

    啪——

    弹性很好的脆响……

    ----

    画舫无声前行,穿过雪白的天与地。

    谢秋桃坐在甲板边缘,表情古怪,时不时望舱室一眼,听不到任何声音,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告诫自己:只是在谈事儿了,小姑娘不能胡思乱想……

    团子有点受伤,没精打采地蹲在龟壳上,把小龙龟当摇摇椅晃来晃去。

    此行的目的地是大陈国,因为北方地广人稀,距离比较遥远,已经到了雪峰山脉附近。

    雪峰山、伏龙山、荒山,本是玉瑶洲最大的三条龙脉,雪峰山脉中的往北崖,更是玉瑶洲最高峰,曾被山巅修士称之为北岳。

    在鼎盛之时,中洲大漠不过是南北仙家的缓冲区,北方仙家创下的辉煌,不比南方仙家弱多少。

    但再辉煌的仙家,也扛不住大势的洪流。

    先辈斩断长生道的方法,是封印太阴神君,致使天地阴阳失衡,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北方为阴极之地,阴阳失衡对其的影响不言而喻,虽然短时间看不出明显变化,但万年岁月变迁下来,北狩洲已经化为荒芜之地、玄武台在内的诸多巅峰仙家,更是相继凋零没落。

    现如今的九州大地,除开处在阳极之地的南屿洲,阳气过盛无阴气中和,导致环境整体恶劣外,其他洲无一例外都是南强北弱的局面。

    玉瑶洲自然也是如此,北方仙家在窃丹之战前,就已经处于苟延残喘的阶段,但世上还有‘北境七仙’的说法。

    窃丹之战后,这些上古残存的宗门,就彻底和玉瑶洲的历史一样埋进了尘埃,也就上官玉堂这些历经岁月的山巅老祖,才知晓曾经还有这些仙家,在玉瑶洲的大地上扎过根。

    不过,仙家宗门的生命力,往往比世人想象的要坚韧;巅峰时可以有数十万弟子,那没落之时,只要这些徒子徒孙中,还有一个人记着祖宗的名字,这个宗门就没死。

    就好比北狩洲玄武台,玄武台早已沦为地名,但至今依旧有一个小姑娘,扛着祖辈传下来的信念,孤身行走在九洲大地上。

    而其他早已销声匿迹的古老宗门,也有很多是如此……

    ------

    大陈国,岱啼山。

    每年冬至前后,大小宗门都会开山门招收弟子,坐落在大陈国望山郡的神昊宗也是如此。

    虽然冬至没到,但宗门太小,也没那么多规矩,才十月份,便有不少从各地过来的百姓,到岱啼山上香,顺便让里面的道长看看根骨。

    大雪纷纷,上山的石道上走着零零散散的百姓,身边都牵着孩童。

    神昊宗老旧的大门外,几个弟子维持着秩序,上了年纪的长老,依次给过来的孩童查验根骨。

    山顶的一座观景亭内,白发苍苍的宗主韩宁,目光并未放在山门外的那些孩童身上,而是举目眺望云海,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后,天边没有人出现,背后却响起了声音:

    “韩宗主!”

    声音清朗澄澈,很有礼数,不夹杂丝毫烟火气,只闻声声,就知道是从山上而来。

    韩宁转过身来,抬眼看去,却见观景亭外,站着两人。

    两人并肩而立,左边的是一个白衣中年人,手中握着碧青长笛,腰间悬有一块黑牌,上面是龟蛇合体的玄武浮雕。

    另一人倒是熟悉,面相苍老,穿着洗得发白的袍子,手里拿着根烟杆,一个酒葫芦挂在腰间。

    韩宁走出观景亭,拱手一礼后,望向陌生的白衣中年人:

    “郑老,这位是?”

    拿着烟杆的郑掌柜,对谁都不怎么客气,随意道:

    “北边来的后生,过来拿东西,多得自己问。”

    白衣中年人见此,取下腰间的牌子,递给韩宁:

    “我的先祖,与韩宗主的祖师爷有些交情,不知道韩宗主认不认得这块牌子。”

    韩宁接过牌子看了看,露出几分意外:

    “在祖师爷传下来的书上见过,我还以为……”

    “我没来之前,也没想到,雪峰山神昊宗能传到今天,宗门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山上太冷,又不能种地,徒子徒孙要吃饭穿衣裳,哪里呆得下去,阁下那边?”

    “家传宗门,人在哪儿宗门就在那儿。”

    “哦,那还好。可惜我这不能家传,不然早带着几个儿子云游去了,哪里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

第十三章 花簪

    “先去查哪个地方?”

    “按照云豹道人……的行踪查,嗯……在雪峰山周边活动最多,先去浊河上游的云江……”

    “好,对方必然有所提防,要不要乔装一下?”

    “你的剑……不是很厉害吗?说是要让本仙子……尝尝你的剑法……”

    “上官道友,你别玩火。”

    “没……没吃饭呀?”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门窗紧闭的舱室里……一言难尽。

    左凌泉半躺坐在榻上,以鹤交颈之态修炼,同时认真聊着接下来的行程。

    对面,静煣背对着软榻,用棉花塞着耳朵,手里拿着天遁牌,举起来四处晃悠。

    静煣虽然想加入修炼,但为人说到做到,答应的事情并未忘记,借机打了灵烨两下屁股后,就询问上官老祖,看她忙不忙。

    上官老祖在和剑皇城沟通,调查北疆近些年的动向,还真在忙,静煣见此就只好退出队伍,在旁边观战了。

    但有些东西,光用眼睛看也受不了。

    静煣被弄得心浮气躁,不敢看了,但去外面待着吧,又有把男人让出去自己回避的嫌疑,最后干脆把耳朵一堵,不听不看也要待在跟前。

    左凌泉并未冷落煣煣,见她举着天遁牌到处晃,询问道:

    “静煣,你做什么?”

    汤静煣没有回头,嘀咕道;

    “联系公主,这种好戏,岂能我一个人独享,我得让公主也看看,她的太妃娘娘私底下有多骚……”

    “额……”

    北疆没有天遁塔,自然联系不上。

    过了许久后,船速开始减慢。

    舱室内的打闹也就此结束,上官灵烨站起身来,轻弹玉指,就驱散了身上的旖旎气味,穿上了艳丽裙装。

    左凌泉收拾整齐后,又安慰了下差点酸死的静煣,才打开门窗,来到了甲板上。

    外面并未下雪,天已经晴了。

    谢秋桃依旧坐在甲板边缘,望着北方的群山发呆;团子可能饿糊涂了,趴在旁边啃小龙龟的龟壳,瞧见门打开,就嗖了一下飞了进去,开始:

    “叽叽叽……”

    谢秋桃听到动静,回身落在了甲板上,表情古怪,先是望了左凌泉背后的房间一样。

    房间之中整整齐齐,上官灵烨端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金笔,表情认真地处理卷宗;汤静煣怀里抱着团子,正从玲珑阁里取鸟食,场面看起来,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乱。

    “诶?”

    谢秋桃一愣,收起了心中的古怪,来到跟前好奇道:

    “左公子,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呀?”

    “在修炼,马上要查事情,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对手,先把气海补满。本来想把谢姑娘叫进来一起,但屋里有点小……”

    谢秋桃就是因为屋里太小,只能坐着不能到处逛,才在外面待着,对此自然不介意:

    “是嘛,我还以为你们在……”

    “嗯,以为什么?”

    “以为你们在修炼呢,呵呵……”

    谢秋桃含糊两句,迅速跑进了屋里,自告奋勇地开始喂团子。

    左凌泉知道桃桃有所猜测,对此只能看破不说破,无声笑了下,转眼看向北方,不曾想这一看,还被壮丽的景色惊艳了下。

    那是一条白色的山脉,如同一面横置在大地上的白色城墙,参差不齐的山峰上覆盖着雪顶,连接着碧蓝晴空,天上不见半点云彩,干净得一尘不染。

    一条河流从群山之间淌出,汇聚成了滔滔江水流向南方,城池乡镇散落在平原上,广袤而空旷的天地,让人感觉一瞬间来到了离天最近的地方。

    不过景色虽然漂亮,这地方对修行中人来说也确实荒凉,灵气稀薄至极,左凌泉这种境界基本上是有出无进。

    左凌泉眺望了片刻景色,画舫便徐徐落下,停泊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

    上官灵烨往日听过雪峰山脉、彩衣大陈这些名词,但从未亲自涉足此处,这地方对她来说也很陌生,甚至没有一张可供参考的舆图。

    为了尽快把疯病的事儿查个水落石出,左凌泉和初到彩衣国时那样,选择了和谢秋桃乔装出门,凭借桃桃的丰富的底层行走经历,打探周边的消息。

    谢秋桃常年东奔西走,对这些事儿实在太在行,和市井间的算命先生、镖师行商随口攀谈几句,就摸清了大概。

    大陈朝地处雪峰山脉南侧,疆域极为辽阔,但多数都是无人区,真正掌控的也不过云江沿岸的数个州郡。

    至于仙家势力,明面上和彩衣国一样很稀少,都是些八重称老祖的小宗门,暗里有没有藏着深水老王八,无从得知。

    除此之外,左凌泉还从走访中了解到,疯病并非只在彩衣国发生,大陈国也找到了几个病患,反应和燕家庄的人一模一样,但数量太过稀少,没有和阳城周边一样集中爆发,所以被当成了寻常中风,根本没消息。

    这个消息虽然简单,但其中意味却让人心惊——横跨两国,可能几百年彼此没有交集的凡夫俗子,出现相同的症状,如果是同一种原因造成,只能说明此事波及范围大得夸张。

    不过幕后到底要做什么,左凌泉还是看不透,因为除开阳城被铁铃鸦波及的那些百姓,其余得了疯病的人,只是陷入疯魔,最后和燕歌一样慢慢好了的人也不少,完全看不出幕后之人图啥。

    邪魔外道的动机本就不走寻常路,左凌泉也没在这上面深究;云豹道人的行踪已经掌握,后面的调查无非顺藤摸瓜,在打探到大略的信息后,就来到了大陈国北部的望山郡,寻找云豹道人幼年拜师的宗门。

    在云豹道人的修行记忆中,曾经多次出现在幼年拜师的神昊宗内,但并未常驻;如果是艺成回宗门看望,这个频率太高了,说神昊宗和此事没关系,左凌泉是不信的。

    四处走访打探消息,用了两天,等抵达望山郡,已经第三天中午。

    左凌泉扮做俗世武夫,走向郡城外的岱啼山;谢秋桃本来想扮做女侠,但长得实在和侠字不沾边儿,只能带个斗笠扮成假小子,跟在左凌泉后面。

    谢秋桃十分健谈,瞧见郊野外的那座山后,还兴致勃勃地讲着:

    “岱啼山的‘岱’字,应该出自‘岱屿’,传言是海外一座被乌龟驮在背上的仙山,上面天材地宝无数,只有身负大机缘的人才能撞见……”

    左凌泉注意着周边动向,随口接茬:

    “那岱啼山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乌龟叫山’?”

    谢秋桃还真煞有其事琢磨了下,摇头道:

    “不像,从文字推敲,感觉更像是说这座山在乌龟背上,某些时候会发出声音……”

    左凌泉对这解释并没有当做笑话听,因为各种地名多半都和当地的环境有关,望山郡下面就是雪峰山脉的山根,一整块岩层,被上古勘探的人当成龟背并不奇怪。

    两人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探讨乌龟的问题,等接近岱啼山后,就停下了话语,悄声无息来到了山脚的雪林间。

    岱啼山脚下是个集市,中午时分人挺多,不时能瞧见百姓牵着孩童从集市里进出。

    谢秋桃去过华钧洲,阅历比左凌泉多,望了眼上山的石道,小声道:

    “这宗门传承肯定久远,那些地砖是青藤石,表面有类似藤蔓的花纹,在华钧洲只有比较守旧的宗门还用这种石材,现今的宗门需要在地面铺设各种阵法,都改人工打造的阵石了,用不起阵石的小宗门,也不知道这穷讲究。”

    左凌泉顺着指引打量,果然发现上山的石道,呈淡青色,带些许纹路,他本以为只是防滑的,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左凌泉记下这个知识后,心中也多了几分戒备,正想绕道从山野间摸上去,身边的谢秋桃,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左凌泉以为发现了异样,迅速靠在跟前,顺着谢秋道的目光打量,却发现谢秋桃望的是集市上的算命摊子。

    摊子上的算命先生没任何修行迹象,从和周边人交谈的话语来看,是本地人,没有特别之处,但算命摊子后面的幡子上,却写着三个大字:

    你来了

    ?!

    看到这三个字,刚到这里的左凌泉自然一愣,觉得这三个字像是对他们说的,又像是揽客的下三滥手段,越想猜疑越深。

    谢秋桃蹙眉许久后,开口道:

    “这可咋办?过去问,可能自投罗网暴露;不去问,说不定我们的行踪人家真算到了。要不先撤?”

    左凌泉头一次遇到这种心理战术,想了想道:

    “幕后之人知道我们会顺藤摸瓜查到这里,如果了解确切行踪,没必要留三个字装神弄鬼,我看只是诱饵,上去问,就暴露了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

    谢秋桃觉得有道理,但当作没看见的话,心里又古怪,总感觉已经被人从暗处盯着了。

    好在两人没观察多久,就发现一个市井小娘打扮的女子,提着装有香火的竹篓,走向了算命摊子。

    女子穿着茶色小袄,比较厚实,看不出具体身段儿,只能感觉出骨相很好,想来不穿衣裳,身材也颇为曼妙;身上打扮比较朴素,唯一的装饰品,是发际之间的一只花簪——簪首为一朵桃花。

    左凌泉的目光自然没放在女子的身段儿上,只是注意着女子的动向;只见女子缓步走到算命摊子前,好奇打量了片刻,就询问道:

    “道长,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要来?”

    算命先生见来了客人,连忙摆出了仙风道骨的架势,神神叨叨地道:

    “天机不可泄露……”

    “哦,那算了,我上山烧香去了……”

    “诶,别急嘛,要不小道先给夫人看面相?十文钱,不准我死!”

    ?!

    靠,好狠……

    暗处旁观的左凌泉和谢秋桃,瞠目结舌!

    带着花簪的女子,也愣了下,在摊子前坐了下来:

    “道长好气魄,就凭这句话,你不挣大钱没人能挣大钱,你算吧。”

    “夫人要算什么?”

    “算姻缘。”

    “算……咳——姑娘要算姻缘?这个小道最在行,嗯……天庭饱满、眉宇周正,是好生好养的面相,按理说不该愁嫁呀?”

    “道长是真好眼力,我这不是没遇上意中人嘛。”

    “小道掐指算算……嗯……呦~大吉,本道没算错的话,姑娘的桃花运很快就到了,而且就在附近,不会超过方圆百里……”

    寻常百姓,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出方圆百里,很快也没个时间,一番话下来,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花簪女子倒是很配合,模样欣喜,听完算命先生的好话后,排出了十枚大钱:

    “借道长吉言。对了,这三个字道长还没说呢,是不是写着招揽客人的?”

    “也不是,小道靠本事吃饭,岂会搞这些小把戏;前两天有人给了小道十两银子,让我把幡子挂上,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煌石一枚,冯四娘酒家’,小道也不明白啥意思……”

    暗处旁听的谢秋桃,闻言眼中显出错愕,望向左凌泉。

    左凌泉听出了这话的意思——一枚煌石,留在长宁城的冯四娘酒家,让他过去取,当然代价就是当前的事儿别往下查了。

    左凌泉没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想收买他,轻声询问道:

    “谢姑娘,煌石是什么东西?”

    “了不得的东西,华钧洲南方孕育的一种火髓,和无根天火品阶差不多,基本不会外流到市面上,算是无价之宝,背后这人好大的手笔。现在怎么办?”

    谢秋桃问怎么办,是问去不去拿煌石,但并非对歪门邪道的诱惑动了心。

    毕竟拿了邪魔外道的东西,帮人办事儿才叫动心;拿了东西继续打邪魔外道,那就叫斩妖除魔途中意外缴获战利品,白嫖的天材地宝不要白不要。

    左凌泉目前正缺本命火,也有白嫖的打算,但他斟酌了下,还是摇头:

    “疑兵之计,让我们来回折腾或者分兵罢了,真回去说不定还得中埋伏,不管,继续查。”

    谢秋桃轻轻点头:“也是,不过人家敢在这里留字,说明神昊宗里早有准备,现在怎么查?”

    左凌泉暗暗思索了下:“现在进去,很容易走漏行迹,里面估计也不剩下什么线索。最多的地方找不到,就去往返最少的地方;云豹道人只去过一次往北崖,肯定有蹊跷,速度得快点了。”

    “好。”

    两人悄声无息离去,但离开前,左凌泉又看了那个花簪女子一眼。

    此举倒不是左凌泉发现了什么异样,而是女子出现和问话的时机有点巧合。

    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面貌和三围都不熟悉后,左凌泉没有再停留,和谢秋桃一起离开了集市。

    而算命摊子前,花簪女子依旧兴致勃勃听着算命先生说好话,直到听得心满意足了,才起身上了山。

    神昊宗在山巅,规模不大,花簪女子不紧不慢来到山门外,可见些许百姓排队等着宗门里的人查验根骨,更多人往里走上香祈福。

    对于俗世百姓来说,神昊宗只是个道观,没人晓得‘神昊’两个字的意思,大殿里供的祖师爷,更是没人知道是哪路神仙。

    花簪女子来到大殿里,望着也不知哪个后世子孙雕出来的祖师像,微微摇了下头,从香篓里取了一炷香,插在了雕像前的香炉里。

    道观里人比较多,还挺热闹,上香都排着队。花簪女子上完香后,就出了大殿,如同看风景般在宗门里转悠,最后来到了面向山下集市的一处观景亭附近。

    观景亭位于高处,能鸟瞰山下全景,此时里面站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双手拢袖,望着山下的算命摊子。

    花簪女子扫了眼后,如同走累了般,来到观景亭外,意外道:

    “哟,有人了呀……”

    亭内的道人,回头看了眼,态度倒是平和:

    “姑娘在这休息吧,我正要去别处。”

    说着准备离去。

    花簪女子欠身一礼后,让开道路:

    “谢道长了。”

    观景亭不大,入口的台阶也就一人宽。

    花簪女子台阶旁等着,道人擦肩而过之时,又开口道:

    “道长?”

    道人本能转头,看向身边的花簪女子,哪想到刚接触女子的双眼,就闻到了一股暗香,继而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双目也失去了神采。

    花簪女子保持着原有神色,含笑询问:

    “谁让你在这里盯着?”

    “郑老。”

    “你们之中还有谁?”

    “我认识得不多,除开郑老,还有吴松子、陆桐、云豹道人,云豹道人刚死,另外两人跟着外面刚来的仙长,去向不明。”

    “你们在做什么?”

    “我只是做些打杂的活儿,在北疆各地,联系官府、世家乡绅,开河道修水渠,持续了十来年,一直不知晓郑老的目的。”

    “疯病是怎么回事?”

    “自从帮郑老办事后,各地就开始出现疯病,原因郑老未曾解释。近年彩衣国阳城附近大规模出现,消息传到外面,我们才设法遮掩。郑老抓来了铁铃鸦,让云豹道人放在燕家庄附近,以此掩人耳目,没想到云豹道人办砸了,彻底走漏了风声。”

    “没有天遁塔,发觉对手行踪,你怎么和上头联系?”

    “捏碎玉简,郑老会有所感知。如果没异样,十天后他会过来,给我安排事物。”

    花簪女子微微颔首,还未说话,已经被迷乱神志的道人,藏不住心中所想,竟然继续道:

    “不过郑老心思缜密,从来不会透漏行踪,这次说十天后过来,在我看只是缓兵之计;就算我被你们抓住,套出的也是假话,你们会在这里守上十天。”

    花簪女子稍显意外:“看来那个郑老,低估了你的心机,把你当弃子,大材小用了。”

    “过奖,修行道跟着人办事,若是不藏拙,迟早被疑心,可惜这次藏过头了。”

    “你可能猜出他们的去向?”

    “我认识的人,都在四处奔走,按照郑老的布置兴修水利,谋划必然与水有关,我觉得在北疆之水的源头。”

    水源地……

    花簪女子转眼望向北方的雪峰山脉,点了点头。

    道人双目无神,继续道:

    “仙长能不能不杀我?我们只是拿钱跑腿,郑老不想出岔子引人耳目,我们哪里敢为非作歹,这些年做的事儿,恐怕比仙长都正派……”

    “猜到上头图谋不轨,依旧不闻不问拿钱办事儿,无论做什么都是为虎作伥,比无知受人驱使罪责大得多。不过念在你不是主谋,未作大恶,只废你修为,余生好好做个凡人。”

    “仙长可否能给一线从头开始的机会?”

    “你心术不正,不该修行,下辈子再考虑吧。”

    花簪女子说完后,抬手轻挥,扫过了道人的双眼,身形同时消失。

    道人独自站在观景亭外,眼神恍惚了下,就恢复日常,继而露出疑惑。

    “刚才想做什么来着,怎么转个身就忘了……”

    道人蹙眉想了下,什么都没想起来,就回到了观景亭里,继续盯梢,尚未曾察觉体内的气海,正如同沙漏般,一丝一缕地缓慢流逝……

第十四章 来龙去脉

    绵延千里的雪峰,从天上看去,犹如一尘不染的云海,从其中奔腾入海的云江,也是由此得名。

    不过江水再大,也是数以万计的涓涓细流汇聚而来,最初的源头,可能只是在深山之间滴水的某个小泉口。

    想要在一条横贯玉瑶洲的山脉中寻找水源,并不容易,特别是势力混杂,所有人都在提防对手,隐藏自身行迹的时候。

    黄昏日暮,一处迎着夕阳的山脊上,两道人影在齐膝的积雪中行走,却踏雪无痕,没留下半个脚印。

    走在前面的,是在观景亭里漏过一面的白衣中年人,碧青长笛斜插在腰后,目光一直放在西方那座距离遥远到肉眼根本看不到的主峰上。

    后面的是本地修士吴松子,手持罗盘和手臂长短的金色毛笔,走出不远,就在雪地上勾画一下。

    吴松子也是道门出生,不过和云豹道人不同,没在玉瑶洲学艺,年少便随着长辈出海,拜师华钧洲玉净仙宗的下宗。

    玉净仙宗在上古时期被称之为道门祖庭,哪位斩断长生道的先辈,便出自其中;虽然如今辉煌不及往昔,但也是华钧洲扛大梁的宗门之一,这个出身,放在修行道是绝对的师出名门。

    不过吴松子和被花簪女子收拾的道人一样,心性上都有瑕疵,没被上宗选中,到了年纪就被迫出师了;华钧洲龙蟒遍地,他这小泥鳅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到北疆当了个散仙。

    海外游历的经历,让吴松子对九洲局势有大概地了解,猜出了前方的白衣中年人出自何处,但自己正在做什么,到现在也和其他几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修行中人惜命,谁都不想当弃子或者马前卒,特别是云豹道人暴毙后,吴松子心里一直静不下来,走了许久后,忍不住发问道:

    “仙长,小道跟着郑老,前后忙活十余年,期间法宝机缘也拿了不少,琢磨着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怕是要起风浪,小道一点头绪都没有,心里是真怕后知后觉,耽误了仙长和郑老的大事……”

    白衣中年人脚步没有停顿,回应道:

    “你想入邪道?”

    吴松子起初只是拿钱办事儿,办得还是兴修水利、造福百姓的事儿,等察觉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不敢跑了,现在撇清关系,恐怕会当场去世,对此自然回应:

    “都走到这一步,正道怕是容不下小道了。”

    “正道容不下的人,幽萤异族也大半容不下。”

    “……?”

    这话是真坦诚。

    吴松子顿住脚步,心中明显生出了戒备,但不好明说。

    白衣中年人继续道:“幽萤异族占据九州半壁,其内同样派系混杂,有无恶不作的邪魔外道,但也不乏心系苍生的高人,只是目的都与正道主流相驳罢了。”

    吴松子对这话心中嗤之以鼻,想了想道:

    “郑老布局十余年,在北疆弄疯了无数百姓,依仙长的意思,此举莫非还是为了庇护苍生?”

    白衣中年人摇了摇头:

    “郑老受命于异族另一股势力,做事不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确实有不妥之处。他们这次出了岔子,必须尽快过来收网,找到了我上面那位前辈,否则我都不会掺和这事儿。”

    “仙长和郑老还不是一路人?”

    “志同道不合,幽萤异族大半如此。我让你跟着,是因为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儿,敢当面讥讽我一句,事毕后,我会带你离开,至于以后怎么走,看你个人造化。”

    吴松子皱了皱眉,看向西方视野之外的望北崖:

    “仙长的意思是,陆桐他们没法离开了?”

    白衣中年人没有再说话,沿着山脊,来到了雪崖之下的一个洞口。

    洞口不算深,里面有涓涓细流从里面淌出。

    吴松子从外面望去,可见洞口的最深处,散发出幽绿光辉,细看才发现是一个黑色葫芦。

    葫芦就放在泉口,塞子打开,随着泉水淌出,丝丝缕缕的黑雾,从水中逆流而上,缓缓纳入葫芦之中……

    ------

    西北方,往北崖。

    往北崖是雪峰山脉主峰,整个玉瑶洲地势最高的地方,走到一半,就能看到云海如浪潮般涌来,撞在山壁上,而山顶依旧在极远处。

    夕阳之下,左凌泉站在距离主峰尚有数十里的山顶,眺望远方通天柱般的高峰。

    谢秋桃站在身后,脸蛋儿上满是意外:

    “山上是不是有房子?”

    左凌泉点了点头,但遥远山巅之上的建筑,其实不能用房子来形容,而是一座巨大的宫殿群。

    宫殿就修建在往北崖的顶端,灰色墙壁从山壁上拔地而起,高达数十丈,上方能看到数座美轮美奂的角楼,由悬空廊桥连接着内部的楼宇,外围游廊沿着山脊线,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几个山头。

    整座建筑巍峨而气派,观其轮廓,就能想象出其鼎盛之时的辉煌;可惜在群山之间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如今已经看不到任何人迹了,空旷而苍凉,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一块纪录曾经的古老丰碑,孤零零地扎根在这人迹罕至的雪山之上。

    左凌泉没想到雪峰山脉的内部,还有这么大一个建筑群,从规格来看应该是宗门,但看不到宗徽或者名字。

    画舫一直隐匿身形,跟随在附近,瞧见雪山之巅的建筑后,上官灵烨悄然在跟前现身,举目遥遥眺望:

    “这应该是当年北境七仙其中一个的宗门驻地,这些宗门三千年前就消亡了,没想到房子还没塌,从宗门规格来看,当年的实力恐怕不下于现在的九宗。”

    谢秋桃突发奇想道:“那就是无主之地了?我感觉这个宗门好气派,要不咱们翻修一下,自己搞个宗门,嗯……就叫琵琶城,怎么样?”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雪峰山脉早已经不是灵山,灵气稀薄到灵草都难以孕育,待在这里修行,等同于长年窒息,修为再高都得憋死,否则这么大个宗门驻地,岂会没有修士过来捡漏。

    左凌泉听见谢秋桃的话,轻轻笑了下:

    “琵琶城感觉不够霸气。”

    “四个王都不霸气?好像没有八个王的词儿……王八城?”

    “嗯?这怕是不太好听,叫团团剑宗算了……”

    上官灵烨听着两人有说有笑,微微哼了声:“什么剑宗,我以后是铁出府府主,你就是府主夫人,还想着出去自立门户?”

    “我是男的,怎么能是夫人。”

    谢秋桃点了点头:“对啊,应该是赘婿。”

    ??

    左凌泉无话可说。

    闲聊两句过后,左凌泉就隐匿身形,继续出发,摸向雪山之巅的宗门遗迹,看看是否留有线索。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雪山之上沉睡无数岁月的宗门里,不光有线索,甚至还有人。

    左凌泉沿着山脊无声潜行,距离主峰望北崖还有两座山头,就听见偌大宫阁之内,响起了一声空旷浑厚的话语:

    “几位客人莅临神昊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声音从山巅传出,整个建筑群都在共鸣,配上雪山壮丽的景色,给了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就好似一尊庞然巨物站在上方,正低头和他们言语。

    听见声音,不光是左凌泉,上官灵烨脸色都微微变了下——在外行走被人在暗处发现行踪,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对方有大把机会能先发制人。

    左凌泉握住剑柄,谨慎观察四周,谢秋桃和上官灵烨也是如此。

    但三人仔细观察,山脊上并没有什么埋伏。

    谢秋桃抱着铁琵琶,望向两人,眼神询问:“怎么办?”

    按照正常流程,对方已经发现行踪开了口,再隐藏没意义,得现身开始打嘴炮了。

    但左凌泉在修行道闯荡几年,知道修士想侦测视野之外敌人,要么依靠灵气波动,要么依靠神魂。

    左凌泉好歹幽篁二重,自信刚才没有外泄任何气息,灵烨更是半步玉阶,对方隔着两个山头就发现他们的行踪,也太过离谱。

    左凌泉犹豫了下,并未第一时间现身回应,安静等待,想看看对方还要说什么。

    结果,三人戒备万分地等待下文,雪山之巅却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回应,直到近两刻钟后,才传来一声浑厚的:

    “几位客人莅临神昊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

    三人满头黑线。

    上官灵烨硬是给气笑了,冷声道:

    “我就说怎么被发现了行踪,这群邪门歪道,还真是狡诈。”

    谢秋桃耸耸肩道:“能在这里引蛇出洞,山上肯定没啥重要的东西,不怕我们查,过去必然打草惊蛇,难不成又换地方?”

    上官灵烨看出对方是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再东奔西跑几天,就真被对方拖延成功了。

    反正迟早要摊牌,被发现行踪也无非正面打一架,上官灵烨稍作斟酌,就御风而起:

    “打草惊蛇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条蛇有多大。”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一起飞向了山巅宗门,速度奇快,眨眼已经来到了高墙角楼上方。

    在雪山之巅沉寂千年,哪怕主体建筑没有倒塌,走近了也能发现,建筑的细节都已经风化。

    原本宗门正中的三层大殿,门窗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墙壁框架,殿前的宗门广场还算完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左凌泉一眼看去,就发现广场正中摆着几个蒲团和茶案,一个扮相仙风道骨的修士,在蒲团上盘坐,看模样是在等人。

    几人露头,广场上的修士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尚未来得及演戏,上官灵烨就抬起了双手。

    轰隆——

    只听一声晴天霹雳,碗口粗的雷霆当空砸下,落向修士的头顶。

    修士脸色骤变,反应极快掏出了法器,飞身急退拉远距离。

    但修士的道行,看起来比云豹道人还弱一些,连手都没来得及还,就被一雷劈倒在了地上,继而一座宝塔凌空砸下,把修士死死压在地上,连头都难以抬起。

    左凌泉几乎跟着雷霆一起抵达广场中央,尚未出手,就听到修士大喊道:

    “留手!留手!”

    左凌泉本就要留活口,未见修士反击,就飞身回退到灵烨跟前,沉声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修士吓得脸色惨白,措辞和其他人一模一样:

    “小道只是拿钱办事儿,对几位仙长绝无恶意,小到什么都不知道,有事你们找韩宗主。韩前辈!”

    修士大声呼喊。

    上官灵烨眉头一皱,双手虚抬,望向前方的主楼。

    三层宫殿中间是一道石梯,通向最上层的宗门正殿,已经没了门窗,能瞧见里面数丈高的祖师像。

    祖师像的前方,站着一个人,本来在举目注视祖师像,此时才转过身来,缓步走出殿堂。

    左凌泉提着剑,仔细打量,可见此人身着华袍,但款式与现如今流行的宗门装束大相径庭,感觉很古板,面容约莫六十上下,精气神倒是很足。

    上官灵烨仔细观察,没看出此人底细,修为恐怕不低,所以没有直接动手。

    踏踏——

    轻微脚步声,在死寂千年的宗门里响起。

    华服老者从宗门内走出来,背靠整座昔日辉煌无数的宗门,朗声开口道:

    “神昊宗宗主韩宁,见过上官仙子、左剑仙,还有这位不知名讳的小姑娘。”

    声音中气十足,但却带着一股苍凉之感,就像是一个家中亲眷全部故去的孤寡老人,出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上官灵烨仔细回忆了下,忽然想起以前好像听铁簇府的老人,随口说起过‘神昊宗’的名字;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她在望山郡看到那个野鸡宗门时,根本没注意,此时站在这座古老遗迹之中,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神昊宗在遥远的上古,是北疆第一仙门,影响力极大,不过窃丹之战前就已经没落得差不多了,上官灵烨对其知之甚少,没回想起来什么东西,就询问道:

    “神昊宗的香火不是早就断了吗?”

    韩宁背负双手,缓步走下古老石梯:

    “子子孙孙不争气,辱没了祖师爷的期望,宗门传到老夫手上时,便只剩下老夫一人。不过山门还在,人也还在,这香火就还没灭。”

    上官灵烨对宗门家道中落的事情并不稀奇,但这么古老的活化石却是头一次见,她平淡道:

    “那可惜了,仅存的这一点香火,今天要灭在我手上了。”

    韩宁走下台阶,在广场边缘站定:

    “身为一宗之主,哪怕苟且偷生、沦落到端着碗要饭,也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香火断在自己手上。老夫今天出来见几位,就是想最后再守一次山门,当然,也是第一次,成了算重振门风,败了是落叶归根;至于香火传承,早安排好了,不劳上官仙子费心。”

    上官灵烨扫了眼背后的大殿:“神昊宗虽然年代久远,但当年也是北方豪门、正道魁首,你这种走邪魔外道的徒子徒孙,也好意思站在这里守山门?”

    韩宁微微摇头:“你我谁是正道、谁是邪道,还是两说,老夫也在好奇,你们这群亡族灭种的伪君子,凭什么敢以‘正道’自居!”

    ?

    三人莫名其妙。

    左凌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追查疯病缘由,是在亡族灭种;你们暗中谋划,把无数人弄得疯疯癫癫,害死阳城数百凡人,是在救苦救难?”

    “大略是如此,行大义者不拘小节,世事哪有尽善尽美。”

    韩宁既然现了身,也没有在云里雾里打机锋,直接道;

    “你们可知,北方仙家为何集体消亡,直至沦为今天的不毛之地?”

    上官灵烨在宗门里学过这个,回应道:

    “风水轮流转,天道如此,再好的洞天福地,都有沦为荒地的一天。”

    韩宁对此摇头:“道理是如此,若只是气运已尽,我神昊宗怨不得谁,静等着下次灵气复苏即可。但偏偏我神昊宗沦落至此,是人为干预天道促成,而且这个风水,再也转不回来。”

    “嗯?”

    “上古先人斩断长生道,使得阴阳失衡;阴阳相衡是天道,逆天而行,必遭天罚,从那之后,九州北方逐渐枯萎凋零,我神昊宗便是遭了无妄之灾;如果不恢复天道秩序,北方甚至这方天地,都会沦为死地,你们阻止看到后果的幽萤异族恢复天道秩序,不是亡族灭种是什么?”

    这番话有实际情况支撑,并非胡说八道。

    但上官灵烨在九中出生,对于幽萤异族常见的理论实在太熟悉,她回应道:

    “天地不会死,会死的只有修行中人。现如今北方仙家确实一蹶不振,但凡夫俗子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哪怕九州灵气全无,也不过是全部沦为凡夫俗子而已。”

    韩宁轻轻哼了声:“天道不会区分仙人凡人,岂会不受影响,只是凡夫俗子寿命短繁衍快,更难看出罢了。”

    左凌泉知道这玩意争不出结果,直接道:

    “你讲这么多大道理,和你祸害北疆百姓有什么关系?”

    “祸及百姓,非我本意。”

    韩宁抬起左手,手掌上浮现出龟甲纹路:“北疆曾被北地玄龟赐下福缘,这份神赐之力,藏在血脉之中,本来受益的人集中在几大姓,但随着彼此婚配、子孙开枝散叶,血脉逐渐稀释,到如今早已分散到了整个北疆,几乎人人体内都有,与常人已经没了区别。”

    上官灵烨眼神微冷:“幽萤异族想夺取神祇之力?”

    韩宁收起左手:“血脉之力太稀薄,放在常人身上,本就毫无用处。我本想不知不觉取走,用以恢复天地秩序,但玄龟所赐的几大姓中,有几位嫡系子孙,天赋较强,在睡梦中剥离血脉之时,会本能抗拒,但本身无修为难以挣脱梦境,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疯魔之态。

    “阳山燕家是北境七仙之一归燕城的嫡系子孙,体魄天生强于常人,所以和燕家有过姻亲的人,多半出现了疯魔之态,等到此事结束,即能恢复如常。”

    左凌泉总是明白谢秋桃那天为什么做噩梦了,他询问道:

    “你们用什么方法剥夺的血脉之力?”

    韩宁对于这个问题,并未如实回答,而是道:

    “你们既然现了身,那应该很快就能知晓。老夫在这里,是为了拖你们一时片刻,说了这么多,按时间来算差不多了。”

    “……?”

    左凌泉眼神一沉,不过这些话不听也不行,既然了解了原委,接下来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第十五章 僚鸡!

    红色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山脚的大地已经入夜,但山巅遗迹之中,尚能看到一抹落日的余晖。

    四道人影站在古老宗门的殿前广场上,简短交谈结束,空气中渐渐浮现出肃杀之感。

    左凌泉手持玄冥剑斜指地面,目光锁住台阶下的华服老者,没有直接上前,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古老宗门最后的传承人,绝非看起来那般老态龙钟。

    神昊宗自上古传承至今,数千年沉淀的底蕴丢失再多,总有一部分还留在传承人身上;曾经能在玉瑶洲位列山巅的宗门,又岂会没几分真材实料?

    事实正如左凌泉所想,站在台阶下的韩宁,说完话后,回望了背后的宗门正殿一眼,然后解开身上的宗主华袍,露出了消瘦的上半身。

    韩宁身上的皮肉倍显老态,能看到很多褶皱,有种皮包骨的羸弱感。

    但随着韩宁摊开双臂,浑身的皮肉就开始变化——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被释放,迅速撑起松垮的皮肉,化为健硕的肌肉;皮肤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紧致年轻,表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龟甲纹路,仅凭肉眼,就能感觉到那股藏在体表之下的澎湃力量。

    上官灵烨不是修行雏儿,岂会站在原地等对手恢复全盛之态,在韩宁气势上涨的同时,已经抬起双手,地面浮现出金色大阵,一股下压爆流凭空而现,碾碎了广场上的积雪。

    轰——

    气浪冲击之下,偌大广场的积雪,以韩宁为圆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下方的老旧石砖,但身处其中的韩宁却没受到影响,气势迅速攀至巅峰。

    站在身后的谢秋桃,看出了韩宁的门道,急声道:

    “这是上古秘法‘神门’,以血脉为引,催发玄武之力,血脉强横者可成半神之躯,不惧世间万法,术法限制不住他。”

    谢秋桃之所以能看懂,是因为她也会这手,甚至能看出韩宁施展的神通,和她家传所学大同小异,必定同源,眼中不免显出错愕。

    韩宁不过转瞬之间,体魄已经化为壮年男子,身高丈二,健壮如天庭神将,须发飘散虎虎生威。他望向谢秋桃:

    “姑娘好阅历。不过老夫体内血脉,源自玉瑶洲北方之主,并非玄武。虽然血脉稀薄,难以重现祖师爷堪比神灵的大神通,但对付你们,足够了。”

    谢秋桃还是头一次遇见‘同道中人’,见对方这么狂,她把铁琵琶挂在了背上,双手一前一后,摆出了个古老拳架,浑身微微一震。

    轰——

    只听一声轻微闷响,谢秋桃立足之处的石砖,显出蛛网般的龟裂纹路。

    左凌泉让开一步,转眼看去,却见谢秋桃体内‘咯咯’作响,似乎全身骨骼都在活动,白皙双手又浮现出鳞甲纹路,和韩宁体表的龟甲纹路截然不同,也更加清晰,就像是在皮肤表面凝结了一套盔甲。

    谢秋桃是姑娘,自然不能像韩宁一样爆衣,但从脖颈的肌肤来看,全身都被铠甲所庇护,变化最大的是脸蛋儿。

    谢秋桃往日为了四方游走方便,一直遮掩着面容,脸上有些许小雀斑。

    此时完全展现天赋神通,脸颊上的伪装被冲散,恢复了原本的白皙;虽然脸型没有变化,但气质天翻地覆,吹弹可破的皮肤配上灵气逼人的双眸,一瞬间就让原本的邻家小妹,变成了邻宗小师妹,多了一股出尘仙气。

    随着血脉之力全部激发,谢秋桃气势也在节节攀升,到最后周身出现一道黑色气流,宛若游蛇,围绕身体盘旋。

    韩宁瞧见此景,眼中难掩意外,下意识望了眼东边,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玄武台谢家的后人,真是没想到……曾经你我的祖辈是世交,互相来往不在少数,没想到千百年之后,宗门早已人去楼空,我们这后人,还能共聚一堂。”

    谢秋桃双手握拳,浑身力量无处宣泄,话语都开始嚣张起来:

    “我和你这邪魔外道可没交情,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都忘干净了,也好意思以传承人自居。受死!”

    轰隆——

    谢秋桃脚猛踏地面,整个人化为脱缰猛虎,双手倒持琵琶,如同抡锤子般,直击韩宁面门。

    激发了体内血脉,谢秋桃的速度虽然没有比以前快多少,但力气大到了匪夷所思,重踏之下,直接把地砖踩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凹坑。

    左凌泉本以为韩宁会避让,同时攻其侧翼,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韩宁面对足可撼动城墙的一击,竟然没有丝毫避让,直接站在那里,用脸接了谢秋桃一琵琶。

    咚——

    通体墨黑的琵琶,正中韩宁的脸庞。

    头颅是修士最重要的命门,谢秋桃半步幽篁的修为,又有血脉加持,全力一击砸中正脸,上官灵烨恐怕都吃不消。

    韩宁道行和上官灵烨旗鼓相当,用脸接这一下,正常情况绝对被拍成重伤。

    但让几人匪夷所思的是,铁琵琶砸在了韩宁脸上,竟然被直接弹开了。

    巨力之下,虚浮飘散的韩宁往后滑出数步,撞碎了背后的台阶,但身体没有倒下,脸上更是不见半点伤痕。

    韩宁顿住身形后,往前跨出一步,眼中露出了几分轻蔑:

    “你玄武台善音律之术,‘神门’还是我神昊宗传授于你祖先。我血脉再稀薄,也是此术正统的传承人,哪有被你这徒弟破防的道理。”

    谢秋桃打不动对方,依旧不示弱:

    “说的你能破我的防一样。”

    左凌泉没有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见韩宁这么狂,开口道;

    “可敢接我一剑?”

    韩宁摊开双臂,眼中尽是傲色:

    “剑一敢号称‘同境一剑破万法’,是因为没遇上过我神昊宗的‘神门’。‘神门’寓意,便是神界之门、万法不破,老夫这门神只要站在门前,任你凡夫俗子施展千般术法、万种神通,又能奈我何?”

    左凌泉微微眯眼,先收剑入鞘,右手放在剑柄上。

    也是在这一刻,殿前广场陷入了刹那的死寂。

    韩宁站在台阶之下,浑身肌肉高耸、须发飘散,犹如站在天宫之外守卫神灵的神将,眼中流露出无与伦比的自傲,这股傲气来源于神昊宗曾经持续千年的辉煌。

    上官灵烨察觉到此人体魄的强横,怕韩宁故意摆出托大的架势,暗中耍阴招,想提醒左凌泉小心行事,但她还没开口,剑光已经从山巅之上亮起。

    飒——

    不见玄冥剑如何出鞘,刚刚还在跟前的左凌泉,已经到了韩宁的身前。

    传承无数岁月依旧锋芒如新的玄冥剑,古朴剑身没有外泄丝毫气息,就如同一把俗世的寻常铁剑,点在了韩宁的眉心。

    左凌泉练剑只求快到极致,这一下毫无保留,速度快到上官灵烨都只能看到一线残影。

    等上官灵烨目光移动到韩宁身上时,广场上响起了‘咔——’的一声脆响,似乎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纹。

    轰隆——

    巨响接憧而至。

    接触韩宁眉心的玄冥剑,依旧没有外泄丝毫气息。

    但韩宁背后的台阶,以及那座在雪山之巅沉睡千年的三层宫阁,却从正中出现了一条凹槽。

    两道几乎没法分辨前后的墨黑剑气,如同狂龙出海,摧枯拉朽地撕裂了台阶,直至接触到三层正殿才爆开,把巍峨宫阁,连同里面的老旧祖师像一起炸成粉碎,露出了后方即将沉入地平线的红日。

    韩宁双臂摊开,眼中依旧带着傲色,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黑袍剑客身上。

    稍许后,才保持着这个姿势,缓缓往后倒去,摔在碎裂的台阶上。

    扑通——

    殿前广场一片死寂。

    “……”

    左凌泉手持佩剑,眨了眨眼睛,沉默了片刻后,才回头看向谢秋桃:

    “嗯……看到没有,一剑破万法就是一剑破万法,以后可不能学他用脑袋接剑。”

    谢秋桃长大嘴巴,满眼难以置信,没说出话来。

    上官灵烨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

    “邪魔外道的思路,果然不能用常理琢磨……个个都是人才。”

    广场一角,还被囚龙阵压着的陆桐,瞧见此景震惊得无以复加,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道:

    “你脑壳有屎吧?还真敢用脑袋接‘剑一’?你死了老子怎么办……”

    其实也不能说韩宁脑壳有屎。

    韩宁的神通和谢秋桃一样,就是皮糙肉厚抗揍;他境界高于左凌泉,按照‘同境一剑破万法’的理论来算,也能正面接左凌泉一剑。

    韩宁想展现自家祖师爷当年万法不破的雄风,没有躲,但不晓得左凌泉手里拿的是仙剑,用的也不是剑一。

    虽然有所托大,但韩宁该做的事儿都做完了,转移视线拖延时间的目的达成,也不算生的苟且、死的奇葩。

    左凌泉无言片刻后,转眼看向了正在痛骂猪队友的陆桐:

    “其他人在哪儿?”

    陆桐不过是个弃子,惊恐摇头:

    “我就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

    嚓——

    剑光一闪而逝,斩断了话语。

    左凌泉收起佩剑,在两人身上摸出玲珑阁:

    “幽萤异族想窃取神祇之力,这两个只是在拖延时间,我们一露面,幕后之人肯定已经开始收网,怎么阻止?”

    上官灵烨不知道幕后之人在哪里作妖,没法及时过去制止,思索对策之际,目光忽然望向天空。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天空转为长夜,星海触手可及。

    在星空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幽暗光彩,从四面八方的天外,往雪峰山脉汇聚,好似绚烂的极光。

    而躺在地上的韩宁,尸体上也开始飘出若有若无的雾气,朝着天空汇聚。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察觉不对,举目观察的时候,身边的谢秋桃,突然闷哼一声,用手捂着额头。

    左凌泉连忙扶住了谢秋桃,握住手腕查看:

    “怎么了?”

    谢秋桃只是有点不适,揉了揉眉心道:“我感觉有东西在作妖,距离很远,摸不清方位,应该就在山里面。”

    雪峰山脉绵延千里,范围太大,上官灵烨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异样,就把谢秋桃抱了起来先送去画舫。

    画舫之上,汤静煣一直在甲板上观望,此时也举目眺望夜空,和肩膀上的团子交流:

    “这是什么东西?”

    “叽叽。”

    “说人话。”

    “叽?”

    ……

    左凌泉来到甲板上,团子连忙飞了过来,落在谢秋桃胸脯上,查看桃桃的情况。

    谢秋桃只是有点头晕,并无大碍,自己下地,让两人别管她,先去解决邪魔外道的谋划,交谈之时,左凌泉腰间的玄冥剑,忽然发出了一声剑鸣:

    “嗡——”

    左凌泉自从拿到仙剑,就没见过这把剑产生反应,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剑鸣,几人都疑惑看向玄冥剑。

    左凌泉不明所以,抬手握住剑柄,才发现群山之间,飘荡着一股气息。

    气息很古怪,不像是人或者妖物,距离也摸不清远近,但十分强大,强大到左凌泉没法形容,感觉就和抬头看着天上星河一样,根本不是一个位面的东西。

    左凌泉还没弄清楚这股气息是什么,团子便有所察觉,抬头“叽?!”了一声,看向了东方的群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冲着左凌泉挥动翅膀:

    “叽叽叽……”

    左凌泉不明白团子的意思,询问道:

    “怎么回事?那边有东西?”

    团子张牙舞爪叽了两下,发现左凌泉听不懂,有点着急,干脆用爪爪,抓住了左凌泉的手指,然后……

    轰——

    一声破风的爆响……

    ------

    稍早之前。

    残阳余晖洒在雪山之间的一条小河上,河面已经结冰,但水质太过清澈,依旧能隐隐看到冰面之下日夜奔流不息的河水。

    桃花尊主手指上勾着一个红色的酒葫芦,在冰面上缓步行走,黄昏的霞光映在白皙脸蛋儿上,呈现出淡淡的金红色,沿途一直观察着周边的山水走向。

    桃花尊主来这里,于公是自己请命,接了调查北疆异动的任务;于私则是公报私仇,去收拾那不会说话的明日愁。

    明日愁在十剑皇中位列第九,本身又是杀力过人的剑修,桃花尊主不以战力见长,自然不能像上官老祖那样横冲直撞,过来后都在暗处行动。

    本来桃花尊主想着,暗中跟在左凌泉后面,等他遇到强敌之时,忽然露面退敌,让左凌泉感激她。

    结果从上官老祖那里打听到左凌泉的位置,悄悄咪咪跑过去,却发现左凌泉这小子,和上官灵烨那丫头,在画舫上变着花样切磋剑法。

    桃花尊主好歹是个长辈,哪好意思在外面听小辈墙根,最后还是单独行动,到雪峰山脉直接把源头解决了再说。

    观察风水,对于位列山巅的修士来说,和寻常人看一条河往哪边流区别不大,根本不用花心思。

    但雪峰山脉的风水走向,被人动了手脚,紊乱不定,还布下了重重障眼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想找到北疆之水的源头并不容易。

    桃花尊主在山脉中搜索良久,几乎找遍了所有山泉溪涧,尚未找到,就发现河水之中,出现了些许极难察觉的气息,沿着河流往上游某处汇聚。

    桃花尊主微微歪头,抬起手指,从河水中牵引出那一缕肉眼不可见的气息,悬浮于掌心观察。

    “奎亀……原来是在找这个……”

    桃花尊主略微感知,身形便随风化为一团花瓣,飘向玄龟之力汇聚的无名雪岭。

    但幽萤异族知道被人察觉,过来提前收网,又岂会只防着左凌泉一个人。

    桃花尊主跨越千重雪山,距离无名雪岭还有不少距离,就发现山岭之间出现了一道气息,转眼看去,却是一个坐在雪崖边缘的人影。

    人影穿着老旧袍子,手里端着烟杆,身边插着一把铁剑。

    剑长三尺三,造型不起眼,剑名和明日愁的真名一样无人知晓,明日愁管它叫‘醉垂鞭’。

    桃花尊主瞧见正主,没有再隐匿身形,落在了雪崖对面的山顶,摆出尊主的威严气势,不温不火开口:

    “明日愁。”

    明日愁坐姿很随意,瞧见桃花尊主,甚至没有起身的意思,嘬了两口烟道:

    “老夫还以为过来的是上官玉堂,怎么是你。老夫不杀女人,去叫江成剑、云红叶过来,再晚一些,老夫就走了。”

    明日愁出了名的嘴臭,说话不招人听。

    桃花尊主以前碍于九宗和剑皇城的交情,不好骂人,此时再无顾忌,冷声道;

    “你一个三百来岁的小屁孩,有资格在本尊之前自称老夫?”

    “修行道达者为先,不以年龄论资排辈。我称老夫,是看在当年喝过一碗奇珍汤的份上,如若不然,我称的就是‘老子’了。”

    桃花尊主脸色冷了下来,直接问道:

    “你身为中洲剑皇,为何要当幽萤异族的走狗?”

    明日愁向来坦诚,在岩壁上磕了两下烟杆,插进腰间,取出酒壶喝了口:

    “这世上的酒都一般,想去天上看看,有没有能赛过老夫的酒。”

    “就为了私欲,你便背离正道,置苍生安危于不顾?”

    “正道邪道、苍生安危,是你们的事儿,老夫只管手里这口酒。”

    明日愁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夫人临终时,说她死后,能陪我的就只剩下酒了,我看到酒,就等于看到她;所以,我不能让这壶酒,比其他人的差。”

    桃花尊主没想到明日愁会说这个,她冷哼道:

    “既然放不下发妻,为何不让她走长生道?”

    “生老病死才算一辈子,只有你们这些自私之人,才会想着用仙家神通,毁掉伴侣本来圆满的一辈子。”

    “你不自私,为何独活,不去陪着你发妻?”

    “我以为只有慷他人之慨的市井愚妇,才会劝人殉情,没想到崔尊主也是如此。”

    “……”

    桃花尊主骂不过对面,也不再口舌争锋,抬手掐诀:

    “镇!”

    言出法随,脚下的雪峰开始震荡。

    直径丈余的巨型藤蔓,从雪地间破土而出,多达千条,霎时间密布整座雪。

    藤蔓之上绽放出艳丽花朵,奇异花香带着酒气,把附近山岭化为了能让人醉生梦死的花海。

    明日愁嘴虽然臭,但心中岂能真把一位九宗尊主当蝼蚁,在桃花尊主动手时,已经握住了身边的佩剑。

    飒飒飒——

    铁剑之上爆发无尽剑罡,将蔓延过来的巨藤斩为粉末,难以近身百丈。

    剑修打架,境界越高招数越少,到最后无非一剑而已,破则生,不破则死。

    明日愁心境无暇,在坐上剑皇城第九的位置时,便已经悟出了自身剑道的最强一剑,取名为‘狂药’。

    狂药便是酒的意思,这一剑和明日愁酿的酒一样,大巧不工、纯粹直接,不见半点技巧,甚至不像左凌泉一样追求极致的速度,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剑直刺。

    看似普通,但剑刺在身上,就像是那口平平无奇的酒喝进喉咙里,等到烧心灼肺的火辣上来,才能感觉到这碗寻常酒水的恐怖之处。

    桃花尊主知道明日愁的厉害,同样没有大意,在面前凝聚出桃花潭祖树的分身,同时身形散为漫山遍野的花海,让明日愁难以锁定本体。

    两位山巅修士打架,带起的动静可谓地动山摇。

    不过刹那之间,整片雪峰的地形都面目全非,翻滚的藤蔓,几乎碾碎的两人所处的山脊。

    这场搏杀,看起来是正道与邪道之间的博弈,不存在第三方势力,但交手两人,显然都忽视了一样东西。

    桃花尊主全身心锁定在明日愁身上,刚刚动手不过片刻,就发现天地之间的灵气流转开始剧烈波动,变得难以操控。

    起初她还以为是明日愁动的手,但很快就发现,明日愁也停住了剑锋,看向地下。

    两人所处之地,是北疆之水的源头附近。

    北方之主奎亀,五行主水,掌控着整个玉瑶洲的陆上水脉;在北疆之水的源头打架,基本上等于在北方之主头顶上撒野。

    如果放在平时,神祇不会搭理生灵的小打小闹。

    但幽萤异族以北疆山河为阵,提取所有人体内的奎亀之力,被发觉后,刚刚加大了阵法的功效。

    神祇奎亀的体内,显然含有奎亀之力!

    细水长流薅羊毛,天地尚能容忍,这种大肆盗取天地之力的行为,却过了界限,所以长眠中的北方之主被惊醒了!

    “嗡——”

    地面之下传来低沉轰鸣。

    桃花尊主和明日愁察觉不妙,迅速停手收敛气息,却为时已晚。

    只见山岭之间,大地破碎,耸起了一个黑色的土包。

    土包不算大,也就三丈方圆,上面带有龟甲纹路,等完全现身,看起来也只是一只体型较大的陆龟。

    但两位山巅修士眼中,没有半点轻视。

    因为奎亀是整个玉瑶洲北方山河大地的化身,力量和灭世的窃丹对等,这只陆龟,不过是具象在两人眼前的一小部分而已。

    桃花尊主再强,也不可能和天神正面相抗,而且她也不敢激怒神祇,万一再来次灭世之劫,死的可不只是她和明日愁。

    眼见奎亀从地下冒了出来,桃花尊主惊得不轻,急忙开口:

    “是我冒犯,无礼之处,还望神君勿怪。”

    明日愁更干脆,掉头就往山外逃遁。

    但无论是赔礼道歉还是逃遁,都没什么意义。

    神祇的职责是维护天道秩序,不具备个人感情导向,根本不会听凡人的言语;而逃遁就不用说了,只要跑不出玉瑶洲,无论怎么跑都在人家身上。

    大陆龟从地底现身后,抬起龟爪,重踏地面。

    咚——

    刚刚飞身而起的明日愁,直接被无形之力从天上踩了下来,砸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坑,如果不是境界太高,恐怕当场就给踩成了肉饼。

    桃花尊主的遭遇好不到哪里去,只觉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从上方压来,看不见摸不着,整个人却被压入了雪峰,似乎有一座山压在头上,以她的修为竟然连动弹一下都困难。

    桃花尊主体内翻江倒海,想要全力挣脱,但刚抬了下手指,又是一股力量从上方压力。

    轰轰轰——

    大陆龟不停重踏地面,不过几下,就把两人踩成了内伤,嘴角渗出血迹。

    距离此地百余里外,负责回收神祇之力的修士,发觉了异动,尝试搭救,从远处传来了一道笛音:

    呜呜~~

    笛音晦涩难懂,没有韵律,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沟通方式。

    无情践踏的大陆龟,听见笛音,首次有了反应,回望了一眼。

    而也是在此时,一道黑色闪电,从遥远的天际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带起了尖锐破风声。

    桃花尊主正设法平息神祇怒火,抬眼看去,却见飞来的人影,是一个身着黑袍的年轻剑侠,模样极为熟悉,正是她暗中护道的‘被护道人’!

    堂堂护道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被护道的小子跑来有个啥用?还能反过来救她不成?

    桃花尊主眼神微急,想开口呵斥左凌泉别过来,但离近了却发现,左凌泉御风的姿势有点奇怪——在横着飞,准确来说是被拖着飞,右手向前伸出,手指被一只白团子抓着,嘴里还说着:

    “诶!诶!团子,你稳健一点……”

    “叽叽叽……”

    ……

    7000字

第十六章 把握不住……

    团子上次催左凌泉去英雄救美,等跑过去人姑娘都打完了,这次长了记性,说啥都不听,就是闷头飞。

    要知道左凌泉多找一个媳妇,团子就多一个投食姬!左凌泉吃不吃得消,和团子有什么关系?它吃得消就行了。

    被大老远拉过来的左凌泉,显然没参透团子心里的小九九,等到了山崩地裂的无名雪岭,眼神就变了下。

    原本的荒芜雪峰,被粗细紧张的藤蔓所覆盖,满地皆是散落的花瓣,弥漫着一股异香。

    雪峰下的山坳间,一只黑背巨龟重踏着地面。

    轰轰轰——

    每踏一下都地动山摇,在山壁上留下了两个巨大的脚印。

    左凌泉虽然第一次瞧见这只陆龟,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他的玄冥剑,就是取自北地选龟,剑鞘上的花纹,和那只巨龟背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修士游历途中撞见天神地祇,自然是难得的大机缘,但撞上的若是发怒中的天神地祇,这份机缘就不是那么好消受得了。

    想抗衡玉瑶洲的北方之主,得有把玉瑶洲从天地间抹去的实力,不然人家不死不灭。

    但人的实力取自于天地,想要扛起千斤巨石,得先获取千斤力气。

    能以一己之力把玉瑶洲抹去的人,就得先把一州之地所有的一切炼化为己用,取得相对应的实力。

    当前九州大地,显然没有这么吊的存在,所以无论谁独自遇上了暴怒的神祇,结果都是凶险万分。

    看到大陆龟后,左凌泉暗道不妙,想把闷头飞的团子拉住,走为上策。

    但目光落在山壁上的两个巨坑里,左凌泉却是一惊。

    被踩的两人都是熟人,一个是冯四娘酒馆里遇见的郑掌柜,此时身体贴在坑地,以佩剑挡在身前,虎口崩裂、嘴角渗血,腰间的烟杆和酒葫芦已经被踩碎。

    另一个坑中的女子更熟悉。

    穿着一袭墨绿色春衫,头上戴着花簪;丰润饱满的葫芦形身段儿,被无形巨力死死压在山壁上,胸脯都压扁了,娇媚容颜也化为了青紫之色,正望着他焦急呵斥:

    “快走!”

    “桃花前辈?”

    左凌泉没想到能在这鬼地方,撞见桃花尊主,更没想到堂堂一方尊主,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

    此时他总算明白了火急火燎团子带他过来的意思,撤退的动作停下,心中急转,寻找搭救的方法。

    飞在前面的团子,自然不是把左凌泉带过来送的,它来到附近后,就松开了左凌泉的手指,扇着小翅膀,来到山坳之间,落在了大陆龟的头顶上。

    团子的体格,还没有陆龟的眼睛大,直接站在了人家眼眶上,低头望着:

    “叽叽叽……”

    大陆龟面眼珠往上望了望,发出:“嗡——”的一声轰鸣,无情践踏的动作暂时停顿,只是把山壁中的两位山巅修士按在地上。

    虽然依旧没法脱身,但两人压力同时大减。

    左凌泉见团子这么顶,自然松了口气,连忙飞到桃花尊主跟前:

    “桃花前辈,你没事吧?”

    桃花尊主躺在坑底浑身狼狈,瞧见站在巨坑边缘,眼神关怀低头打量她的俊美男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作为山巅老祖,桃花尊主自然想做出没事儿的样子,免得晚辈看了笑话。

    但金身都快被踩坏了,桃花尊主想装作没事人,体魄也不允许,最终还是咬牙道:

    “你看本尊像没事吗?想办法拉我出来。”

    左凌泉并未大意到直接冲进坑里,先抬手试探了下大坑内部的情况。

    但没想到的是,左凌泉的手指刚刚越过大坑的边缘,就感觉到了一股人力难以抗衡的拉扯力,如同整片大地拉着他的手指,把他往坑里拽去。

    桃花尊主眼神微惊,强行抬手,想扛起下压的力道,以免左凌泉直接被压成肉饼;但她在北方之主的领域之中,根本调不动体外的天地之力,能抬起的只有手指而已。

    左凌泉全力抽身,没能把手拉回来,身体倾斜的瞬间,玄冥剑自行出鞘,悬停在上方。

    玄冥剑虽然是仙剑,但本身源自奎亀,又岂能与造物之主抗衡,能做的仅仅是抗住了大部分力道。

    哪怕只泄露一小部分,左凌泉落入坑洞的瞬间,也感觉被一座山岳压在了背上,什么神通都无济于事,直接砸在了坑底桃花尊主身上。

    桃花尊主瞧见一张脸庞,在眼前迅速放大,偏头稍微躲了下,但作用聊胜于无,依旧被压得严严实实。

    左凌泉没法抬手,但在空中手可以往下方延展,本想双手撑住地面。

    但巨力覆盖全身,哪里容得人调整姿势,最先落地的双手,也不知按在了什么地方,又被自己压在胸膛下。

    好在手的落点比较软,指头并未被压断,但也感觉到了一股剧痛。

    “叽!!”

    远处的团子,在左凌泉落下坑洞时,就已经瞧见了,急得差点炸毛,在大陆龟的眼眶上跳了好几下,还用翅膀拍打。

    大陆龟见此,便抬起了龟爪。

    一切几乎同时发生。

    左凌泉落到坑底的瞬间,背后的压力便烟消云散,嘴还没碰到桃花尊主脸颊,就用手把身体撑住了,心有余悸,望向大坑外。

    桃花尊主身上的压力同样消失,瞪大的眸子却没恢复,盯着左凌泉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

    “……!”

    随着天地神通被扯去,失去束缚的不止桃花尊主。

    距离很远的另一处坑洞内,一道白发苍苍的身影迅速爬了出来,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动用神通御空,只是有些狼狈地往反方向遁去。

    左凌泉瞧见此景,想起身去追赶,身下却传来提醒:

    “穷寇莫追,你打不过明日愁。”

    左凌泉听见对方的名字,心中微惊,低头看向桃花尊主:

    “他是中洲剑皇明日愁?”

    “……”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桃花尊主终究是一方尊主,战力体魄都不算强,但恢复能力惊人,脸上的青紫肉眼可见地消散,变为了淡淡的嫩红,也不知是不是体内气血翻腾尚未压下所致。

    左凌泉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下……

    单手把握不住……

    软……

    ?!

    左凌泉神色一僵,迅速弹起来,尽力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

    “桃花前辈,快起来吧。”

    说着伸出手,想把桃花尊主拉起来。

    桃花尊主被神祇踩踏半天,肯定受了伤,但还不至于站都站不起来。

    瞧着伸到面前的手,桃花尊主恢复高耸的衣襟,微微起伏了两下,轻挥水袖把手扫开了,坐起身来:

    “冒冒失失……我让你想办法拉,不是让你用手拉,我都被按在这里动弹不得,你用手拉得起来?不会去叫你的大白鸟帮忙?”

    左凌泉对于桃花尊主稍显恼火的语气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桃花尊主为什么恼火。他轻咳一声,提起佩剑:

    “幕后主谋要跑了,追不追?”

    桃花尊主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衣裳,掩饰气息的不稳,她也不敢在北方之主面前胡乱动用神通,徒步走上了大坑:

    “明日愁背后还有人,我现在可能留不住,不知道剑皇城这群聋子瞎子,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左凌泉见桃花尊主脚步也有点踉跄,想抬手去扶,但犹豫了下还是算了……

    ——

    还在写……

第十七章 风雷咒

    左凌泉跃上大坑,转眼先看向山坳。

    山坳之间,大陆龟站在原地,低头望着面前的小不点。

    团子站在地上,用翅膀指着明日愁逃遁的方向,用小爪爪踩了几下地面,意思不言自明。

    但天地对生灵一视同仁,神祇的行事风格也是如此,要么都踩死,要么都不踩,不会有感情偏向,大陆龟并未照做,缓缓沉入地面。

    团子见此,又连忙跳到跟前,张开鸟喙,用翅膀指了指:

    “叽~”

    但奎亀不是四海龙王,在天地间的位置和团子平级,而且水火天上不容,能给点面子,已经是看在同僚的份儿上了,哪有把北方的气运主动喂给南方的道理。

    大陆龟晃了晃脑袋,不但啥都没给,还用龟爪推了下团子,把团子推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然后沉入了地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叽?!”

    团子满眼震惊,用翅膀摸了摸肚子,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可爱了。

    左凌泉瞧见这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口呼唤了一声:

    “团团。”

    正在怀疑人生的团子,闻声又蹦蹦跳跳地飞到了跟前,一副邀功的架势,张开了鸟喙:

    “叽~”

    这次显然有作用。

    桃花尊主落得被晚辈搭救的境地,脸上再挂不住,也不会当做没这事儿发生。她很大方地取出了一个大桃子,递给了团子,询问道:

    “这是什么鸟?我以前还没发现它这么厉害。”

    “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祖最初都没看出什么,可能和凤凰有关吧。”

    左凌泉回应一句,转眼看向明日愁逃遁的方向,正在观察去向,就发现那边闪过电光,有一道紫色雷霆落在了山脊后方。

    轰隆——

    “是灵烨丫头。”

    左凌泉刚被团子拖过来,灵烨肯定跟在后面,此时恐怕跑去拦截明日愁了。他见此迅速和桃花尊主一起追向群山之间。

    桃花尊主看起来伤得不轻,并未再展现神出鬼没的神通,只是寻常地御风而行,走出不远,又叮嘱了句:

    “刚才的事儿,你不准告诉别人。”

    左凌泉连忙道:“前辈放心,我岂会把这种有损前辈清白的事儿到处乱说。”

    有辱清白?

    桃花尊主表情一凝,下意识捋了下衣襟:

    “想什么呢?本尊是说你来救我的事儿!我堂堂一方尊主,出来办事儿混到被小辈搭救,让道友知道,非得被笑话死,我私下记你恩情即可。至于有损清白,情急之下的擦碰在所难免,岂能和清白扯上关系,本尊都放下了,你还把这事儿记在心上?!”

    左凌泉能不记在心上吗?

    上官老祖是通过静煣间接摸得,真身都没见过几回,这次可是手把手直接摁。

    尊主啊!

    还那么大……

    左凌泉感觉心湖不稳,正色道:

    “我没记在心上,嗯……打起来!快过去……”

    左凌泉眼神锐利,持剑嗖的一下就飞向了群山。

    桃花尊主都活成老妖精了,看得出左凌泉的不对劲儿,眼神有点恼火,但檀口张了张,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御风飞了过去……

    ----

    天地入夜,群山之间的溪涧,倒映着悬在头顶的星河。

    溪涧的源头,是雪崖下的天然石洞。

    石洞入口处,墨黑色的葫芦悬于半空,从以前巴掌大小,变成了两丈余高的巨型葫芦。

    萦绕群山之上的幽暗极光,在此处化为洪流,往葫芦口汇聚,把雪崖照应成了五彩斑斓之色。

    以前以山河为阵,细水长流,花费十余年时间缓慢汲取分散在整个北疆的神祇之力,动静小过天地自然运转时的波动,哪怕山巅修士也难以察觉。

    此时火力全开,虽然短短片刻的积累,已经超过往日数年,但带起的动静,恐怕也已经快要传遍整个玉瑶洲,八尊主十剑皇赶来,要不了多久。

    吴松子悬浮在巨型葫芦前,操控着山河大阵,急声呼喊:

    “再不跑来不及了,八尊主十剑皇随便过来一个,咱们都得死。”

    话语没有回应,因为正道先锋,早就打到了跟前。

    距离此地仅有数十里的一个冰湖之上,冰面被雷霆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浑身狼狈地明日愁,单手杵剑半跪于地,眼神依旧冷冽如看透生死的枭雄,却难掩体魄的疲态。

    在天地面前,山上仙尊,也不过是从其手中借用力量的匆匆过客。

    神祇随便踩两下,看似轻飘飘甚至赶不上左凌泉一剑的威势,但其中的力道,却是天地对掌中物的碾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承受的。

    明日愁体内的伤痛尚能压住,但压不住五行本命的颤栗,这是遭受天道排斥产生的反应,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轻则重伤重则爆体,根本不敢再调用天地之力。

    冰湖的对面,上官灵烨悬停于空,双手环绕紫色雷霆,目光锁住遭受重创的明日愁,表情同样严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日愁伤得再重,也是位列前十的山巅剑修,垂死之虎尚有余勇,世上恐怕没几个人,敢硬接一位山巅剑仙的拼死反扑。

    两人对峙一瞬,明日愁站起身来,没有还击,转身走向水源地。

    上官灵烨知道她一个人拦不住明日愁,好在此时后方传来了破风声,两人一鸟追了过来。

    上官灵烨见状,没有再迟疑,凌空抬手,下方冰面炸开,凝聚出两条水龙,撞向明日愁的后背。

    轰隆——

    水龙以气吞山河之势撞破冰面,来到明日愁背后。

    明日愁手握剑柄,正欲躲避,一道人影却从天而降,抬手掐诀轻喝:

    “破!”

    话语落,气势如虹的两条水龙,就如同失去了束缚,当空散开,化为了漫天水花,洒在了冰面上。

    哗啦啦——

    上官灵烨瞧见此景,眼中不免露出惊异——会施展术法的人遍地皆是,会临阵破解术法的人却百里无一;因为这首先就需要超高的天赋和惊人的阅历沉淀,不把各种法门完全吃透,是不可能在对手施展术法的瞬间找到破解法门的,特别是她这种连掐诀动作都没有的对手。

    仅凭这一手,上官灵烨就看出对方对水法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

    驰援过来的左凌泉,落在上官灵烨跟前,瞧见此景,也慎重起来。

    桃花尊主是走术法一道的仙家老祖,眸中略显意外,仔细打量,见来人是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不认识,冷声问道道:

    “你是何人?”

    站在冰面上的白衣中年人,并未回应,而是转眼看向明日愁: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明日愁发挥不出战力,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上官灵烨自然不能放任对手逃遁,对方善水法,她就改用土法,再次抬手,冰面之下地动山摇,数到石碑破开冰面,在白衣男子周边结成了大阵,天空开始凝聚雷云。

    左凌泉知道对手不是铁头娃韩宁,自然不会贸然近身,在旁边伺机待发,寻找出剑的机会。

    但让两人没想到的是,白衣中年人并未动用腰间的碧青长笛,而是双手轻抬,摆出了一个古老拳架。

    拳架普普通通,并未出奇之处,左凌泉却十分眼熟——因为他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谢秋桃在练,刚刚还摆过。

    左凌泉目露异色,本以为是巧合,但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人想不通了。

    只见白衣中年人摆开拳架后,轻喝了一声:“神门。”双手上的皮肤迅速浮现鳞甲纹路,周身出现了一条游蛇,几乎凝为实体,环绕身体盘旋,浑身散发出一股坚不可摧的坚韧,犹如在大地上竖起了一尊铁塔。

    这个神门,比韩宁、谢秋桃等半吊子强太多,光是看气势,就让人没了打的欲望。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难掩意外,异口同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白衣中年人没有回应,只是道:

    “你们过不去,回去吧。”

    桃花尊主阅历摆在那里,眉梢紧锁片刻,开口道:

    “玄武台谢氏的家学,看起来是外门,你从哪儿偷学来的?”

    白衣中年人没有说话。

    左凌泉觉得这个男子身份不简单,但当前形势如此明朗,总不能坐下来拉家常,眼见明日愁背影已经消失,他问道:

    “怎么打?”

    上官灵烨方才已经在韩宁哪里见识过神门的霸道,和她师尊的玄武盾异曲同工,基本免疫术法影响,只能靠武力强行破防,或者找到命门。

    盾牌只防身前,可以攻侧翼背后,而神门庇护全身,未曾研究过,鬼知道命门在哪里,她以术法见长,肯定打不了,只能望向桃花尊主。

    桃花尊主虽然战力不高还受了伤,但她本职是药师,恢复能力比明日愁强横太多,此时不太好调用天地之力对敌,凭借自身底蕴协助队友没啥问题。

    眼见对方仗着神通拦路,桃花尊主也不多说,抬起手指,按在左凌泉后脑风府穴,口中默念:

    “孟章神咒,覆护吾身,巽风入体,役使雷神……”

    ……

第十八章 还有我们呢

    桃花尊主手指摁在脑后,左凌泉只觉风府穴涌入一股温润的气息,顺着经脉气府蔓延至全身。

    藏在气府之内的那颗桃核被牵引,爆发出璀璨青光;心跳一瞬间加速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几乎沸腾的气血,冲得左凌泉一阵眩晕,差点站立不稳倒地。

    咚咚咚……

    依仗外力把身体催发到安全范围之外的极限,正常情况下会当场爆体,但桃花尊主注入身体的气息,却如同无数条铁索,死死绷住本该炸裂的经脉气血,无时无刻在修复着体内出现的伤口。

    左凌泉的身体表面,爆发出丝丝电光,心跳地颤动,甚至在冰面之下的湖水中带起圈圈涟漪;身上如有劲风环绕,在冰面之上搅出无数裂纹。

    咔咔——

    上官灵烨认得这术法,是桃花潭的风雷咒,会的人极少,因为自己用等于自杀,给同伴下咒,稳不住经脉气穴,对方同样暴毙,一般都是高出好几境的修士,才敢给同伴上这猛药,比较鸡肋。

    不过以桃花尊主的境界,给左凌泉上风雷咒,怎么都不可能掌控不住出岔子,此时用倒是十分合适。

    桃花尊主施咒很快,顷刻间就已经完成,手指离开了风府穴。

    左凌泉双眼充满血丝,视野都有点模糊,近乎爆裂的心脏让他连思绪都难以集中,难以言喻的力量感,无时无刻刺激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冰湖对面那尊不可撼动的铁塔,此时看起来似乎也矮了几分。

    “喝——”

    左凌泉根本压不住无处宣泄的力道,一声爆喝后,已经从冰面潭起,脚底传出一声雷霆炸裂的爆响。

    霹——

    雪峰之间的冰湖,闪过一线电光。

    这一下有多快,左凌泉并不清楚,因为他心念一动的瞬间,手中剑已经来到了白衣中年人身前。

    但中年白衣人不是韩宁,没有求死的意思,岂会站着用脑袋接剑,反手就是一拳。

    轰——

    白衣中年人看起来还是一名武修,拳法极为老道,一拳递出,竟然发出龙吟虎吼般的闷响,覆盖鳞甲纹路的右拳,带起的拳风撕裂了方圆数丈的冰面,以撼山破城之势,直击左凌泉面门。

    左凌泉终究境界偏低,依靠风雷咒把体魄催发到不能承受的程度,依旧没脱离白衣中年人的反应范围。

    左凌泉的剑尚未刺出,白衣中年人已经后发先至,拳头来到了眼前。

    此情此景,把上官灵烨都吓了一跳,若是正中这一拳,左凌泉身体根本没有抗下来任何机会,必然被打个粉碎。

    速度快到这种地步,在远处的上官灵烨根本来不及搭手,这一拳在她眼前击中了左凌泉的面门,也击碎了东西,但碎掉的却是被雷霆环绕的影子。

    冰湖之上再次发出一声雷霆爆响,已经冲到白衣人面前的左凌泉,速度再次拔升,身形如同原地消失,又出现在白衣人的脑后,手中玄冥剑,已经刺向白衣人的后颈。

    咻——

    爆裂剑鸣响彻夜空。

    墨龙般的剑气,贴着白衣人脖颈的皮肤,从玄冥剑的剑尖倾泻而出。

    冰面之上发出‘咔——’的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

    但也仅此而已!

    澎湃剑气撞在后颈上,四散开来,化为了一道往四面扩散的纤薄圆环,犹如削铁如泥的利刃,把整个冰湖一分为二。

    白衣中年人往前滑出十余丈才停在原地,并未倒下,后颈留下了一道剑创,深浅不到半寸,有鲜红血液渗出,但又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愈合。

    左凌泉一剑手,落回了后方的冰面,右手虎口崩裂,心跳如擂鼓,眉头紧蹙,没想到此人皮糙肉厚到这种程度。

    他身体已经提升到变态的地步,不说幽篁巅峰,四重的速度和反应肯定有了,两式剑一同时出手,一剑破防一剑入肉,本该洞穿后颈,却没想到神门不光是皮硬,骨头更加可怕,如果他拿得不是玄冥剑,恐怕断的会是他的剑尖。

    白衣中年扭了下脖子,转过身来,重新摆出拳架:

    “这种程度,我能打一整天;你方才已经在望北崖出了一剑,有风雷咒压榨体魄,气海储备也最多再出两剑,第三剑没出来你就死了;武修可以悍不畏死,但不能鲁莽送死,走吧。”

    白衣中年人这么了解,是因为同境修士的气海储备,上限和下限都有度,不可能出现幽篁修士气海储备,比玉阶修士还浩瀚的情况。

    左凌泉境界是明的,一剑出手,倾泻出多少真气,对高境修士来说也是明的,一算就知道了。

    彼此差距到了这种地步,正常情况只要不犯傻,就不可能被对方以弱胜强。

    但左凌泉并未知难而退!

    他相信手里的剑,能破开皮肉接触到骨头,就说明打得动,杀人也不需要冲着骨头砍。

    白衣人体魄再硬,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一样硬,左凌泉就不信眼睛、咽喉、肋骨缝隙后的心脏,也能和骨头一样坚如铁石,要做的无非是再准一点而已;他练剑就是为了能更准一点、更快一点,这有何难?

    左凌泉换气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可怕,鼻腔之间吞吐的气息,已经含上了些许血雾。他扫视冰湖一眼后,身形再次化为狂雷,出现在白衣人左侧,剑锋直取脖颈。

    “喝——”

    白衣人没有转头,左拳已然出手,再次击中凌空留下的残影,右臂手肘同时扫向后方,击中的依旧是残影。

    砰砰砰——

    远处旁边的上官灵烨,只瞧见白衣周身电光闪烁,一道近乎疯魔的身影,出现在白衣人周身各处,剑出一半就化为了残影,从另一个方向继续刺出。

    白衣人自始至终没有转头,这么近的距离也不需要,仅靠左凌泉身上难以遮掩的气息波动,就能提前预判对方的下一步动作,防得滴水不漏。

    上官灵烨不是武修,但并非外行,知道这么打下去毫无意义,左凌泉没机会近身出剑,迟早被活活耗死,想让左凌泉停手。

    但旁边的桃花尊主,抬手制止了上官灵烨。

    以桃花尊主的道行,完全能看清两个人的情况,明白左凌泉在做什么。

    到了幽篁后期,灵谷境的真气化形、剑气成罡等真气出体的防御手段,对手提法宝仙兵的同境武修来说,只是一层纸,修士能依仗地防护,只有坚不可摧的金身法宝和反应迅捷的鬼魅身法。

    神门号称万法不破,金身固然坚韧到堪比妖兽的地步,但硬化皮骨,必然得以牺牲灵活为代价,不可能在坚如铁石的同时,保持体魄的轻盈柔韧。

    白衣人拳法虽然刚猛,但动作幅度极大,大开大合、直来直去,不会使用灵巧的变招,便是因为要维持神门的坚不可摧,就必须让身体成为一个稳固的支架,核心不能随意晃动。

    双臂和双腿的延展范围限制下,这样的打法,必然有防护较为迟缓的地方,只要多加试探,就能找到这处更容易一击毙命的命门。

    以左凌泉的天赋,找到这处地方很快。

    两人攻防十余次不过瞬息,左凌泉再一次出现在白衣人后方时,手中玄冥剑,如同一道黑色苍雷,斜着往上,刺向了白衣人的后腰,直击被肋骨包裹的肺腑。

    白衣人一拳后扫,带着强劲罡风,一瞬间搅碎了左凌泉的袖袍和胳膊上的皮肉,但拳头却只擦着左凌泉的小臂一晃而过。

    左凌泉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剑锋已经刺入了白袍,撞破皮肉,几乎不分先后的第二剑刺出,入体再无骨骼阻碍,刺进去两寸有余。

    入体的玄冥剑,剑气在体内疯狂倾泻。

    按照正常情况,浩瀚剑气在体内爆开,体魄又如此坚不可摧,必然变得和炸膛一样,把五脏六腑震个稀烂。

    连桃花尊主都觉得,左凌泉这一剑能得手。

    但让几人没想到的是,左凌泉一剑刺入,白衣人身前地直接爆出一线血雾,凝聚成束的墨龙剑气,透体而过从胸口冲出,激射向夜空,飞出百余丈,才在半空爆裂,炸出了一团黑色云雾。

    轰隆——

    左凌泉剑出及收手后撤,半途瞧见这一幕,眼神错愕,没想到白衣人竟然在利剑入体的瞬间,撤去了神门神通。

    没有神门庇护,左凌泉这一剑直接把白衣人前胸后腰打了个对穿。

    贯穿伤必然损伤脏腑,虽然也不轻,但对于修士来说不致命,等同于是在身体上开了个口子,让剑气过去,与剑气在体内爆开相比,这损伤完全可以接受。

    白衣人同样飞身拉远了距离,落地之时,体表又覆盖上了鳞甲纹路,后腰到身前的剑创,肉眼可见地开始止血愈合。他低头看了眼血迹斑斑的胸口,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好悟性,可惜依仗风雷咒提升战力,速度太快没法收放自如,不然我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左凌泉依仗外力大幅提升体魄,底子不扎实,不可能做到收放自如,抓住机会集中剑气破防已经拼尽全力,没机会再控制剑气入体后爆开。

    但用力过猛打出贯穿伤,总比打不动好解决的多。

    左凌泉气海消耗极快,最多还能出手一次,只要能找机会刺中眼球或者喉咙,往上贯穿直接入脑,那收不收神门对方都得死。

    虽然正面攻击头颅要害,比背刺难上百倍,但机会总是有的,左凌泉练剑一直坚持用‘最快的速度刺在最准的地方’,为的不就是抓住这样看似不可能的机会。

    左凌泉吸了口气,准备再次提剑上前,做最后一搏。

    但就在此时,天空之上,发出了一声凄厉嘶吼:

    “啊——!”

    吼声撕心裂肺、怒不可遏!

    左凌泉心中一惊,桃花尊主和上官灵烨抬起了头。

    只见星河之下,亮着灯火的小画舫,从天边疾驰而来。

    一个身着褶裙的小姑娘,双手持着铁琵琶,双目血红,如同疯魔了一般,从高空直接跳下。

    身在半空,小姑娘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黑气蒸腾,似有一只无形巨兽庇护全身,双手高举琵琶,犹如从九天降世的魔神,砸向地面。

    发觉异样的汤静煣,在后面追赶,但硬没追上。

    左凌泉刚刚顿住身形,就瞧见谢秋桃如同疯了般,一琵琶砸向冰湖,怒声道:

    “妖孽,你把我爹怎么啦!”

    轰隆——

    一如既往地惊天动地,整个冰湖的冰面被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原本站在冰湖上的白衣中年人,闪身躲开了这一下,并未去看谢秋桃,只是平淡说了句:“他已经死了。”就折身往水源地飞去。

    “啊——!”

    谢秋桃吼了一声,喉咙近乎沙哑,提着琵琶追了上去,如同发疯的狼崽,把雪岭的地面都冲出了一条凹槽。

    左凌泉自然不会拉着谢秋桃,飞身上前一起追逐。

    但白衣中年人挡路稍显笨重,撤了神门逃遁,速度却不是他们两个能追上的了,连负伤的桃花尊主,都稍显吃力。

    谢秋桃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或者全源自心中的狂怒,速度竟然比左凌泉还快,双眸充满血丝却又满含泪水,怒骂道;

    “你给我站住!你把我爹怎么了?……”

    白衣人埋头逃遁,始终没有回应。

    几人全力追逐,不过片刻间,就来到了溪涧源头的雪崖。

    墨黑色的巨型葫芦,已经悬浮于空,明日愁和吴松子都坐在上,朝着北方的海边开始飞遁;白衣人汇合后,速度更是快到了极致。

    桃花尊主不管幽萤异族有什么密谋,都不可能让对方得手,见此咬了咬牙,拼着遭受反噬的风险,抬手掐诀:

    “震!”

    轰隆——

    一位尊主不顾个人安危全力出手,带起的动静犹如雷神在人间降下天罚。

    只见星河之下乌云骤显,化为了一个遮天蔽日的雷云漩涡,漩涡中央是已经看不到颜色的扭曲黑雷,把附近的空间都撕开了条条裂口。

    无数黑雷汇聚,化为了一柄长达数百丈的黑色雷矛,直指往海面逃遁的葫芦。

    骇人天威,饶是白衣中年人和明日愁,也变了脸色,没想到桃花尊主敢在这时候舍命一搏。

    明日愁的性格和追求,注定了他不会为幽萤异族卖命,想也不想就抛下葫芦,往海面逃遁。

    白衣中年人有心带走葫芦,但九宗尊主不计代价的一击,他要是能毫发无损硬抗,还有必要偷偷摸摸过来收纳神祇之力?

    眼见接不下,白衣中年人也只能抓住吴松子,逃离地坐下的引雷葫芦。

    咻——

    黑色雷矛落下,发出的声音不是雷霆的霹雳,而是刺耳的尖锐哨响,一瞬间让左凌泉等人双耳失聪。

    往海面飞驰的黑色葫芦,被雷矛击中,瞬间炸裂为数块。

    葫芦内五彩斑斓的流光炸开,往四方飞散,冲散了天空的雷云,把原本的雪山都化为了彩色,看不清任何人与物。

    左凌泉不可能往雷矛下冲,拉住了谢秋桃。

    谢秋桃哭得撕心裂肺,和疯了一般,根本拉不住,上官灵烨和汤静煣上手,才强行把她抱住。

    “啊!”

    谢秋桃望着什么都看不清的五彩斑斓,寻找着白衣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眼神愈发疯狂,脸蛋儿都憋成了青紫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天上的流光,感受到了谢秋桃的不甘和疯狂,往四海激射不远,竟然又重新汇聚,如同一条五彩长河,流入谢秋桃的身体和手里的铁琵琶。

    桃花尊主一击过后,便吐出了一口血水,脸颊呈现出病态苍白。虽然没打死人,但打爆葫芦留下神祇之力,就毁掉了邪道的一番谋划,完成了此行的任务,她没有再强行去追穷寇,按住谢秋桃道:

    “仙人报仇,千年不晚,只要脚踏实地修行,什么事儿都有机会,别自乱心湖,坠入魔道则万事皆休。”

    “啊……”

    谢秋桃哭得撕心裂肺,不停晃动肩膀想要挣脱,眼眶几乎渗血。

    哭到最后,声音已经沙哑,喉咙里的冲天怒意,变成了无助和委屈,身体慢慢瘫软,哭得肝肠寸断:

    “把我爹还回来……呜呜……那是我爹啊……呜……”

    左凌泉望了北方一眼,流光遮蔽视野,看不到任何东西,他濒临力竭,没法再深追,此时能做的,也只有握住谢秋桃颤抖的小手,柔声安慰:

    “你还有我们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没什么事儿是我解决不了的……”

    “呜呜……那是我爹呀……”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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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422/ 第一时间欣赏太莽最新章节! 作者:关关公子所写的《太莽》为转载作品,太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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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莽介绍:

左凌泉刚出生,便拥有了凡人能拥有的一切。
名门贵子、俊美无双、家财万贯……
但蹒跚学步之时,却发现这世界不属于凡人。
妖鬼精怪、御风而行、大道长生……
毫不意外,左凌泉踏上了追寻长生的路途。
高人曾言:
九域莽荒,太虚无迹。
修行一道,如长夜无灯而行,激流无桥而渡。
我辈修士,当谋而后动,万事‘从心’。
左凌泉谨记教诲,就此凡事顺应心意,为所欲为……
高人:“等等,是‘从心’,不是让你想杀谁就杀谁,你这娃儿咋就听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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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已有万订完本作品《世子很凶》,多主角架空武侠,有兴趣的大佬可以瞅一眼。太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