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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湛湛长江去     追浪时代txt下载     追浪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这个,这个……

    县委副书记谢焘的办公室,无影无形地弥漫着一股让人压抑又让人激动的气息,这叫官气。但秦晴特别喜欢这气息。

    秦晴坐在软软的皮沙发上,眼睛不安分地欣赏着办公室的格局和陈设,敬羡谢书记办公状态下的举止风度。

    谢书记在给法院领导打电话,已经谈了好一会儿,谢书记这边“嗯嗯”“哦哦”“啊啊”一阵子,最后作出结语,说:“你说得很对,改革开放,经济类案件增多,这也是个新生事物。处理不好,会对经济生活产生负面导向。但是老滕,我要特别提醒你: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对嘛!那好,就这样,再见!”

    谢书记放下电话,搓了搓手,转过头来,说:“秦晴同志……”

    秦晴慌忙起立,谢书记优雅地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继续说:“考虑到这是个跨地区的经济纠纷案件,县法院院长滕民同志现在在亲自接手处理。你去一下,把你们的情况如实地向滕院长作一个汇报。这个,这个……”谢书记轻轻地拿食指笃笃地点了点办公桌面,“思想要端正,认识要到位,态度要诚恳,配合要积极,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主动地协助法院调查。这个,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法院是秉公执法的。”

    秦晴:“谢书记,会有问题吗?”

    谢焘一笑:“有问题就有问题,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咱不回避问题,是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有多大的问题就解决多大的问题,是谁的问题就让谁承担责任。不夸大,不缩小,不延伸;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不无限上纲;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

    “法院会扣人吗?”

    “当然不能。”

    秦晴神情紧张,她知道自己额头没有汗,但还是掏出手帕擦拭。“谢书记,从您跟滕院长交流的情况看,会判刑吗?”

    “这个这个,案件还没有审理,谁也不敢下结论。你懂我的意思吗?”谢焘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审理之前,谁也不敢下结论!我是县委副书记,我也不能干预司法程序。你知道吗?”

    秦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的是正面的暗示,她朝谢书记欠了欠身。

    秦晴去法院滕民院长办公室,发现穆广坐在那里。两口子向滕院长交待情况之后,滕院长:“你们先回去吧。”

    穆广遇赦一般,急忙:“谢谢谢谢!”

    滕民伸出食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穆广深深点头,滕民:“你回去后,不允许离开江心洲。”

    穆广:“不给出门?”

    滕民:“对!必须出门的话,要向我们报告,经过我们批准。”

    秦晴:“那是为什么?”

    滕民对秦晴说:“因为我们会随时传唤他到庭。”

    宋治平法官像个小秘书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看院长脸色,适时捧出一个登记簿,对穆广说:“请你签个字。”

    穆广抓笔就要签字,秦晴跨前一步:“这是什么?”

    宋治平:“放他回去的手续。”

    秦晴问穆广:“你进来的时候签字没有?”

    穆广摇摇头,秦晴对宋治平说:“叫他签字的依据是什么?”她转向滕民。

    滕民摆摆手:“算了吧!”

    出了法院的门,秦晴回过头来,仰望着大楼,感叹一声:“权力真好哇!”

    “权力真好玩!”穆广手扶着秦晴的腰,“快走吧,防止他们改变主意,又把我抓回去。”

    秦晴:“他们敢!”

    穆广:“案子还没了呢!”

    “管他呢!”秦晴的脸上显示着成就感,“穆广,说,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最想跟你睡觉!”

    “掌嘴!不许说这些没出息的话。”

    “那就想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妈的逼,这几天把老子饿坏了!”

    “想吃什么?”

    “马家老字号板鸭。”

    “燕家也不错,就在附近。”

    “我都流口水了!”

    秦晴挽着穆广的胳膊,强颜欢笑:“我们俩来一只整的,怎么样?”

    “不,我们三个人!”

    “三个人?”

    “对啊!”

    “哦,对了!”秦晴的手搭在腹部,轻轻地抚摸,“这两天让小宝宝也跟着担惊受怕了,应该补偿!”

    吃过饭,从秦朗的住处取了东西,穆广把秦晴送到车站。

    秦晴坐在候车室,穆广从窗口买票回来,递给她一张票:“这是你回去的票。”

    秦晴:“你不回去?”

    穆广拿出自己的车票:“我去荻港找秦朗。”

    “为什么不先回家跟爸爸商议一下?”

    “我不能回去。”

    “你怕他吗?”秦晴柔情如水的目光看着丈夫,“爸爸知道真相之后,只会感激你,不会训你的。”

    “我跟爸爸之间,既不存在怕他,也不存在他感激我。我回去,就不能离开江心洲,离开了,就带爸爸为难。”穆广凑近秦晴,“你忘了法院滕院长的话吗?”

    “对呀,他让你近期不要离开江心洲,随时听候传讯。”

    “县法院院长滕民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回去后,不允许离开江心洲。’那我就不回江心洲,等于一直是人在旅途,那就不存在违反他们的规定。你想,从无为县城回江心洲的路有千万条,我走的是从无城到荻港再回到江心洲的路,绕路,费时,多花钱,我愿意。法院也没规定我回江心洲走什么线路,也没规定我什么时候必须回江心洲。这是滕院长卖给我的一个破绽——大概也是谢书记卖给滕院长的一个破绽——我不用好,太对不起领导们的一片苦心了,也枉费了我穆广天生的智慧。”

    “刁民思维!”秦晴笑了,“想不到你这个大老粗,还挺会抠字眼的。”

    穆广坏笑道:“我是大老粗,我粗吗?能有多粗呢?你最有体会了,告诉我,够不够粗?”

    秦晴使劲捶他,一边捶一边扶着腰,“哎哟哎哟!都混成这个样子了,还这么不正经。真是穷开心!”

    “苦中作乐才叫乐。”穆广说,“再苦再累,看到你,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122章 刁民思维

    秦晴:“你不是看到我,是看到我肚子。”

    穆广:“你的肚子不也是你吗?你能说秦晴的肚子不是秦晴吗?”

    “当个业务员,瞧把你嘴巴当油了,比我们当教师的嘴还油呢。抠字眼,钻空子。”

    “这是跟我的客户老板们学的,他们中间好多人,真他妈的逼是人精。他们说,干成事,多数时候,需要绕道走。你想想,一条直路摆在面前,谁不会走?赚钱,有时候就是钻法律的空子,在制度下来没下来的时候,打时间差。对内搞活,人家沿海认这个理。”

    “你这都是歪理邪说,千万别跟我爸讲。”

    “那可不一定,如果不会绕道走,死板执行县法院的规定,我就不能脱身去找秦朗。整个一大家人,我不去找,谁去找?”

    说说笑笑间,秦晴坐的车检票了。穆广忽然收敛了玩笑,对秦晴说:“秦朗到荻港的事,你回家,一定要趁爸爸情绪好的时候,小心地用和软话慢慢地跟他讲。你告诉爸妈,穆广一定会把他们的宝贝儿子带回来,保证一根毫毛不少地交给他们!”

    秦晴坐上车,看着车窗外的丈夫,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袭来。身子微微颤抖,车子已经发动,心中有一线割舍的裂痛。

    秦晴回到家里,母亲许莲枝追问秦朗的踪迹,秦晴不敢隐瞒。到了这一步,秦晴也不想隐瞒,不想让自己丈夫在爸爸面前再背黑锅。许莲枝在厨房忙碌,秦晴索性一股脑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秦耕久。

    秦耕久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右手按着茶杯,手指的四个指头都在剧烈地抖动,很像是拉二胡时按弦的动作——父亲说他在公社宣传队拉过两天二胡。这时,许莲枝从厨房过来,说:“先吃饭吧。”

    话音未落,秦耕久的茶杯朝她飞去,目标就是许莲枝的脸。秦晴大叫一声:“妈妈!”

    许莲枝看到迎面飞来白光,本能地把头一偏,把身体一侧。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秦耕久的茶杯砸到许莲枝后面的墙上,回弹撞在许莲枝的身上。许莲枝经过短暂的错愕,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势瘫坐到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姓秦的,你们父女俩合起伙来要我的命呐!一个杀人,一个端盆。你们要我死,吱一声,何必自己动手呢?我马上就死给你们看!”

    秦耕久站起来朝她吐了一句话:“你这个婆娘,就是个丧门星!不认得好人坏人,你这几十岁白活了!儿子给你害丢了,女婿给你害得吃官司,女儿家给你害得倾家荡产,亲家不见了,厂长不见了,工厂给你害倒了……你是什么扫把星!你、你是几十岁,不是几十斤!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贱了,在造孽!告诉你,许莲枝,你给我听着,两个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收拾东西,滚回你娘家去!”

    许莲枝给秦耕久镇住了,不敢再放声大哭。

    秦晴厉声道:“爸爸,你太过分了!这是什么时代了,你还这么粗暴。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待我妈妈!”

    “老子没有权利?”秦耕久回过头来,本来有一发炮弹要出口,看到女儿的身孕,一时间强咽下去,变成训斥的话,“你给我滚回穆家去,如果还有一点良心,伸一把手,为穆家做一点积德的事。我秦耕久怎么摊到你们这帮混账东西。”

    说完,背着手出去了。

    “你太野蛮了!”秦晴朝他背影喊道,“你自己就没责任吗?”

    秦晴想拉妈妈起来,但她弯不下腰来,只好双膝跪到地上。许莲枝急忙爬起来,扶起秦晴,母女坐到沙发上,抱头痛哭。也只哭了两三声,许莲枝戛然而止,轻轻推搡着秦晴,沙哑着声音:“秦朗在哪里?穆广在哪里?”

    秦晴:“秦朗去找费绍光了,穆广去找秦朗了。讲是去了荻港。”

    许莲枝丢下秦晴,慌慌张张去找衣服:“我去找他们,找不到他们,我就死在荻港,你跟你老子讲,也别给我收尸了。”接着,坐到地上,又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出头嫩笋的小乖乖,你在哪里?你也不打声招呼就去找人算账,你能搞得过他们吗?你现在是死是活?你为什么不先要的妈妈的命再去。”

    这时,院子门外,有人探头探脑。

    秦晴抢夺了妈妈的衣服,顿足道:“妈妈,你就别添乱了!”

    许莲枝回过身来,一把搂着秦晴:“那你倒是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在家里,你老子等于是在拿钝刀子割我,你没看到吗?”

    “爸爸就那一头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心里比你难过。这个时候,他需要安慰,等他火气消了,你还要好好照顾他,别把他身体急垮了,他这棵大树倒了,我们都没指望。”秦晴的手按在妈妈的手上,“相信穆广会找到秦朗,不会有事的!”

    “可怜我的小乖乖,刚刚从考场出来,还没轻松一刻,就兜头这么一瓢冷水,他怎么受得了?长这么大,一直捧着衔着长大的,哪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啊。”许莲枝边说边捶打自己,接着,双手捂着脸,口中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秦晴紧挨着母亲,默默地坐着。许久,母亲忽然抓住秦晴的手,说:“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仙姑庙!我要好好地烧一炷高香,求仙姑保佑我两个儿子平平安安地回来!”

    穆广来到荻港电热器厂,问了许多人,得到的信息是,潘志高来过,穆超来过,秦朗也来过,但是,因为这事是费绍光的个人行为,荻港电热器厂一推六二五,他们也没办法,于是都走了。

    “到哪里了?”

    “来一个走一个,那哪知道啊。”

    这里什么线索也没有。穆广失望地离开荻港电热器厂,他在自言自语:“潘厂长跟母亲相互有照应,穆超肯定回江心洲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秦朗。依秦朗的脾气,肯定在追踪费绍光。这是很危险的!”

第123章 我是坏人

    出门走在大街上,走了一段,一时间茫然不知所之。

    荻港是一个古老的江南小镇,沿着长江,一条青石板小街,一泡尿可以撒到头。穆广在这里徘徊,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从街边屋角闪出一个女孩,叫了声:“穆大哥!”

    穆广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她。女孩说:“你在找秦朗吧?跟我来!”

    穆广欣喜而警觉:“你是什么人?”

    “我是坏人。”说完一笑,“嘻嘻,说自己是坏人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穆广走近她,她说:“我是荻港电热器厂的,我叫兰溪。费绍光骗秦朗的经过我清楚。走,我们边走边说。”

    一路上,七弯八拐,她向穆广大致介绍了费绍光如何租用他们厂的仓库,然后把一批电热器存放在那里,又如何花言巧语请她接待秦朗。秦朗来了如何看货,如何兴高采烈地跟费绍光谈生意,最后如何交割,喝了香槟酒。

    穆广:“费绍光现在在哪里?”

    兰溪:“在贵州。”

    “确切在什么地方?”

    “有时候在贵阳市,有时候在遵义市。秦朗一头兴要去他,我想办法把他拦了下来。现在在我住的地方。”

    穆广加快了步子。兰溪紧跟一步:“穆大哥你别急,他这会儿跑不了。”

    “你把他怎么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一个弱女子,能把他怎么的。”

    “只要人在就好。”

    “要不是我想方设法阻拦他,一百个秦朗都跑了。”兰溪说,“我就知道,你们家很快会有人来找他的。”

    女孩住在小镇的郊区,穿过一个垃圾场,跨过一道臭水沟,绕过一口小池塘,侧过一间苍蝇飞舞的公共厕所,让过一丛坟茔地,经过两垄碧绿的菜畦,在一排猪圈的那一边是五间平房。平房最西头一间,门口绳索着晾晒着女人衣服,长衣里面套着小衣。门上是风雨驳蚀的春联,门旁套着扣,扣上挂着锁。

    兰溪从细腰间摸出一串钥匙。

    穆广:“你把秦朗锁在里面?”

    兰溪细指头压着红嘴唇“嘘”了一下,小声说:“他喝多了。”

    穆广吃惊道:“你们俩……”

    兰溪慌忙摇头,接着故事大声咳嗽一声,动静很大地把门打开,边推门边说:“秦朗,你瞧谁来了?”

    穆广一步跨进去,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单间,迎门锅碗瓢盆之类的厨具灶具餐具,里边靠窗是一张床,床上挂着雪白的蚊帐。蚊帐朝两边挂着钩,凉簟上横着一方枕头、一床毛巾被。

    兰溪扑过去,抓起那散开的毛巾被:“人呢?”随后,奔向后窗,双手朝外推开玻璃窗,朝外张望。外面是一块玉米地,高高的、密密的青稞,在烈日下郁郁葱葱。

    穆广看到床头柜上有张纸条,是秦朗留下的。

    秦朗写道:“兰溪:你这个骗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现在就去追主犯。等追到他,问清楚了,把他绳之以法,再来跟你算账!你的箱子是我敲开的,我拿走了五百块钱。不管这是不是赃款,回来一起结算。受害人秦朗。年月日”

    穆广手捏纸条,瞪着兰溪:“你跟费绍光一伙的?”

    兰溪本能地后退,手在背后摸到门边一根棍子,她站住了,仰面坦然面对着穆广。穆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暗自调整了表情。

    原来,秦朗追到荻港,找不到费绍光,就找兰溪,兰溪得知费绍光卖给秦朗的是水货,才发现自己中了费绍光的圈套,无意中做了他的帮凶,对秦朗万分愧疚,一再赔礼道歉。看着秦朗很冲动,就一心想把他留在这里,等待江心洲再次来人。

    秦朗在荻港电热器厂跟他们纠缠了一天,和潘志高一样,空手而出。

    兰溪把秦朗带到上次吃饭的地方,招待他吃饭。秦朗一开始不愿意,后来将计就计,在吃饭的过程中慢慢套出了费绍光的去向。

    兰溪一个劲地陪他喝啤酒。她在厂里是搞接待的,酒量特别大。秦朗一开始拒绝,后来,盯着兰溪颈子上的项链,心有所悟,故意显得愤慨而放纵的样子,装着喝得烂醉。兰溪果然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处。兰溪扶他睡下,为他盖着毛巾被,还轻轻地叫了他两声。秦朗说着胡话:“费绍光,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你害得我大哥倾家荡产……”

    兰溪轻声说:“秦朗,你喝水吗?”

    秦朗已经打起呼噜来。兰溪给他倒了一杯水凉着,便悄悄地出去,把门朝外锁上。住在隔壁的老师傅说:“江心洲又来了人。”

    兰溪赶紧回工厂。于是,追踪到了穆广。

    实际上,兰溪刚一出门,秦朗就爬起来,仔细搜寻她的屋子,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皮箱,拧掉小锁,左一层右一层报纸包着一匝钞票,大概这是她全部积蓄,秦朗只数出五百元,其余又放回去。跳出后窗,直奔车站,坐上了前往贵阳市的列车。

    穆广把秦朗的留言递给兰溪:“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穆大哥,我跟你小舅子拢共才见两次面,这一次还是敌对状态,你也看到了。我们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兰溪手捧纸条,跌坐在床沿上,低着头,没有言语。

    穆广:“你是费绍光的同伙?”

    “我不知道那是水货,费绍光骗了我!”吧嗒一声,一大滴泪珠砸到纸面上,兰溪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真的,我没有欺骗秦朗。不!我没想欺骗秦朗。再说,如果我是费绍光的同伙,我为什么要主动收留秦朗呢,我躲还来不及呢!收留他,把费绍光的去向透露给他,他还拿走我的钱,我何苦呢。”

    “小兰,你跟秦朗的账,由他跟你算。我再问你一句,费绍光现在在贵阳或者遵义,这个消息确切不确切?”

    “他在那边几个塑料厂跑业务,推销的是我们厂里的货。经常给我打电话。那边的人过来,我还接待过。”兰溪说,“穆大哥,秦朗这一去,闹不好会吃亏。我跟厂里讲一下,找个理由,跟你一起去。”

第124章 夕阳山外山

    穆广想了想,说:“你不要跟我去,你跟着我,讲出去好讲不好听。你要是真心悔过,你就守在这里,一有费绍光的消息,或者一有秦朗的消息,你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家属。我家属,秦朗的姐姐,叫秦晴。她是江心洲小学校长。我把姓名、地址、电话分机号码给你。”

    在荻港,穆广跟秦晴通了个电话。然后,坐了两天两夜火车,经过千山万水,来到贵阳市。

    出了火车站,夕阳西下,茫茫人海,哪里找寻啊!

    先找个小旅馆住下来,洗去风尘,他赶紧找邮局,在邮局里找黄页地址。在火车上,他就想好了两条线索:第一条线索是与电热器相关的厂矿企业。他相信,费绍光一定在这里跑业务。第二条线索是小旅馆。他相信,费绍光和秦朗都只能住这样的地方。

    顺着这两条线索,穆广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把贵阳市找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贵阳没有,那就去遵义。

    到了第三天下午,穆广去贵阳长途汽车站,买了第二天去遵义的车票。就在他从售票厅出来的时候,秦朗从另一道门走进候车室。相隔不到二十米,就这么擦肩而过。

    穆广没看到秦朗,是因为低头核实车票。秦朗没看到穆广,是因为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晚上,穆广拖着疲惫的身体摸到邮局,给江心洲小学打电话。

    这一头,秦晴守在电话机旁边,开着录音机,听着音乐,手上把玩着易洲留下的那支箫。

    电话铃声一响,秦晴急忙放下箫,抓起电话:“穆广,有消息吗?”

    穆广:“暂时还没有,我已经把贵阳找遍了,准备明天去遵义。”

    “如果遵义找不到怎么办?”

    “那我就要在本地报纸上登寻人启事了。”

    秦晴说:“我真的纳了闷了,这个小现世宝,不管在哪里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电报啊。我妈快疯了。我爸嘴巴上说让他自作自受,实际上也在找李文诚伯伯想办法。李文诚伯伯讲,这么讲,秦朗跟穆广,这兄弟俩从荻港到贵阳,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凭着穆广的本事,这事你放二十四个心。”

    “爸爸不可能放心的。”

    秦晴叹息说:“爸爸一下子老多了,头发一夜之间增加了。”

    穆广关切地问:“我妈妈和潘志高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穆超又到旌德去找了。”

    “工厂复工了吗?法院有什么新的说法吗?”

    “爸爸不让告诉你。”

    “什么情况?你快讲!”

    “爸爸怕你着急。”

    “你这讲一半留一半,我不更加着急吗?快讲,电话费很贵!”

    “县法院传你到庭。”

    “这么快?”

    “爸爸装糊涂,说没见到你,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

    “结果呢?”

    “结果他自己去了,上午去的,下午乡里李文诚伯伯把他捞回来了。李伯伯说,这种情况下,工厂还是暂时别开为好。”

    穆广叹了口气。

    秦晴:“爸爸想采取缓兵之计,拖延时间,好让你把秦朗那个小现世宝找回来。”

    穆广:“你让爸爸妈妈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秦朗的!”

    实际上,穆广在贵阳市的三天,秦朗也在贵阳市。只不过秦朗处在穆广设想的两条线索之外,他投靠了当地人。

    秦朗在无为中学的物理老师汤忍之是贵阳人。汤老师平时就喜欢秦朗这个得意门生。秦朗到贵阳后,电话打回无为中学,汤老师接了电话。他给父亲单位打了电话,让父亲接待秦朗。汤老师的父亲在一家小型酒厂当工程师,安排秦朗住在酒厂招待所。尽管有汤老师的老父亲帮助,秦朗和穆广一样,没有找到费绍光的下落。他的决定也跟穆广一样,赶赴遵义。

    秦朗去了遵义,一头扑到遵义最大的塑料厂,这个厂的名字叫赤水河塑料厂。到了赤水河塑料厂供销科,直接就说:“我是安徽来的,我来找费绍光。”

    这一问,还真就问到了,供销科的人说:“费绍光现在不在这里,他去了娄山那边的阳九台塑料分厂了。”

    “狗日的,老子终于找到你了。”秦朗在心里骂着,口里问:“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不一定,那个幺二和三(不正经)的东西,牛批哄哄,紧倒(经常)倒腾查衣货(假冒伪劣商品),没个准信的,说不定会从那里到别的地方去了。”秦朗跟汤老师在一起,对典型的几句贵州方言,毛估带猜听得懂。

    “麻烦你帮我查一查,你们厂还欠他多少货款。”

    “你想干什么?”

    “我想支取这笔款子。”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表弟。”

    “怎么证明你是他表弟?再说,不经过他同意,我们怎么可能把款子给你呢?要不要给那边打个电话问问?”

    秦朗忽然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起身,说:“谢谢你们,我还是直接去找他吧。”

    秦朗走后。阳九台分厂来电话,请示业务上的事,说:“那一批电热器干脆不要往这边发,我们还是直接从安徽荻港进货,这样会节省运输费用。”

    这边供销科的人问:“费绍光还在你们厂吗?”

    那边说:“在啊。”

    这边说:“他有个表弟来找他,要提他的款子。”

    很快,费绍光回了电话,电话里一听描述,费绍光知道,是秦朗找来了。

    好个秦朗,一刻也没耽误,直奔深山小镇阳九台。

    从遵义到阳九台,要翻过娄山山脉,那里是丘陵地形,喀斯特地貌,崇山峻岭之间,既有盘山公路,又有很多隧道。

    秦朗一路欣赏着喀斯特地貌所形成的特有风光,好奇地数着隧道,很快就到了阳九台。到了这个份上,秦朗的情绪完全平息了。他径直来到阳九台塑料厂供销科。

    供销科一个女的,背着身子,正在逗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哇泥哇抓,吃了变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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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趴下去,把它舔干净

    秦朗敲门:“您好!”

    那女一回头,上下打量秦朗,秦朗:“可以进来吗?”

    那女的目光警惕:“你是来找费绍光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他去四川了。”

    “哦,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大概有一个礼拜了吧。”

    “请问他去四川什么地方了?”

    “自贡,他在那里有业务。”

    “那他还回到这儿来吗?”

    “不回来了,他从四川直接回安徽老家去。”

    屋顶上有一台吊扇,秦朗坐了下来,笑了笑:“嘿嘿,我是他表弟,我来看他。他跟你们厂做的业务多吗?”

    “那我孬不到(不知道)。”

    “什么?”

    “不知道。”

    “你这不是供销科吗?”

    “他不归我管。”那妇女抱起孩子,“你还有事吗?我要下班了。”

    秦朗看看墙上的钟:“才四点钟就下班啦?”

    “我把伢送回去。”

    从这妇女的言行可以判断:费绍光就在阳九台。她好象就在这里专门等待秦朗,把秦朗支到四川。任务完成了,她怕再纠缠,弄不好会露出破绽,所以急忙离开。秦朗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了工厂,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傍晚时分,他悄悄地来到阳九台塑料厂。厂区不大,他在前前后后转悠。忙忙碌碌的工人们,对他视而不见。出了厂,在一个小饭馆要了一碗粉,他端着连汤带水的粉,离开窗口,寻找干净一点的座位。心中正在纳闷,这明明是米面条,怎么叫粉呢?

    门口进来三条汉子,一时间,小饭馆的光线都黯淡了一下。三个人鱼贯而入,顺着通道直奔窗口。第一个人跟秦朗擦肩而过,这是虚晃一下。第二个人故意扭头朝向卖粉的窗口,拿肩膀朝秦朗撞了过来,秦朗敏捷地躲开了。第三个人脚下一支,秦朗没有防备下边,一个趔趄,碗摔了,汤泼了,粉洒了,溅到那人的裤腿和皮鞋上。

    三个人把秦朗围在中间,秦朗朝窗口看,卖粉的人蹲下身子躲藏起来。秦朗心想,坏了,遇上流氓地痞了。第一个人抱着胳膊:“兄弟,怎么回事?”

    第二个说:“趴下去,把它舔干净!”

    第三个说:“要不从老子裆下钻过去也行。”

    秦朗非常冷静,他说:“三位兄弟,别急着动手,一动手就伤了和气,后面就不好玩了。费绍光给你们多少钱?”

    第一个说:“你怎么知道的?”

    秦朗:“这还用问吗?三位大哥一看就是讲义气的人,不可能为这么一件小事跟我一个外地人过不去的。这样吧,不管他给你们多少钱,我这儿有十块,请你们喝茶。”

    说完,痛快地把一张十元钞票拍到旁边的桌子上。

    第三个人伸手拿钱,秦朗:“慢!”

    那人手一缩,就那么一缩,秦朗知道他胆怯。秦朗:“告诉我,他在哪里?”

    第三个人说:“这个不能说。”

    第二个人说:“这是行规,不能破。”

    第一个狡黠一笑:“凭你的聪明,你应该知道。”

    秦朗:“在哪里?”

    第一个说:“你在哪,他在哪!不过兄弟,最好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省得留下伤疤,不好看。”

    “好,我知道这里水有多深了。我明天就走。”秦朗口头答应,心中暗想,“老子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找到你狗日的,怎么也不会前功尽弃。”

    三个人转身离开,第一个人回头说:“老板,再给这位兄弟来一碗粉,记我账上。”

    秦朗回到旅馆,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劲,急忙打开包裹,里面的钱没有了。他在兰溪那里拿的五百块钱足够他开销的。在贵阳,有汤忍之老师父亲照顾,节省了钱,本来想,有了这个本钱,足以跟费绍光周旋的。他万万没想到费绍光来了这么一手。

    秦朗找旅馆理论,旅馆服务台的人指着背后的标语:“贵重物品,请妥善保管!”

    服务台的人说:“入住时问你有没有贵重物品,如果有,交我们给你保管,你说没有,现在怎么又有了?”

    秦朗暗自叫苦,一路而来,担心遇到扒手,身上只揣些零钱,把大钱夹书里,把书裹在衣服里,把衣服塞在包里,把包抱在怀里。到了旅馆,放下包,离开的时候,一心想着找费绍光,就没有考虑包里钱的安全。就这么一点疏忽,给费绍光钻了空子。

    坐在旅馆的床上,孤独和无助攫着他的心。这时,最先想到的人是姐姐秦晴。姐姐那里有电话。

    不行,不能跟她讲,跟她讲,她肯定叫穆广哥哥赶过来。我不能再连累哥哥了。

    也不能跟父母讲,一讲,妈妈就会在痛苦中煎熬。

    想来想去,他给兰溪打了个电话,让她寄钱过来。为了打动兰溪,他把自己的处境描述得很凄惨很悲凉!说自己给费绍光收买的人打成了重伤,钱也被偷走了,现在命在旦夕。兰溪一听,紧张得发抖,满口答应寄钱。

    兰溪放下电话,赶紧跑到邮局汇款,邮局说:“你没有邮政编码不行。”兰溪愣了片刻,想起来,赶紧拨打秦晴的电话。

    秦晴一听顿时心如刀绞,但又不敢告诉父母,只有苦等穆广电话。

    晚上,穆广在遵义给秦晴挂了电话,得知秦朗在阳九台被打成重伤,而且身无分文。秦晴把对弟弟的痛爱成倍地转化成对穆广的压力,说:“穆广,你要最快速度赶到阳九台,迟一步,他可能就没命了!连夜去,哪怕包车子也要去!”

    实际上,穆广已经去了遵义塑料厂,知道了费绍光和秦朗的动向。秦晴的话,他完全相信。他打听了阳九台的所在,连夜赶过去。

    穆广直奔汽车站,跳上一辆开往阳九台的汽车。

    这是一趟夜班长途车。车到娄山南麓,遇到一场暴雨,停了一会儿,司机跟卖票的一商议,把车开进岔道,进了一座城门,古城门上写着“娄山关”。这倒是个熟悉的地名。进城不远,在娄山关旅社门口停下。

第126章 雄关漫道

    司机回头说:“下暴雨,恐怕山里有泥石流。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一早开拔。”

    卖票的女子说:“娄山关也是个旅游地点,你们还可以游玩一下。”

    车上顿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司机和卖票的女子不理不睬地下了车,欢欢喜喜地走进旅馆的雅座间。

    穆广心急如焚。他背着行囊,站在娄山关旅社门口。此时,暴雨已经停歇,他走出门去,在院子里,可以看到,西天出现一道晚霞。

    娄山关,说是古城,实际也就是一个山区小镇。穆广在小镇找车,公共汽车末班车已经发出,私人车也没有。有人建议他雇一匹马。

    穆广:“多少钱?”

    “大约五十块。”

    花五十块钱,就为了赶一晚上时间,他在考虑,秦朗是不是紧急到这个地步。他存在侥幸心理:“凭着舅舅的地位,他费绍光再混蛋,恐怕也不敢对秦朗下毒手。”

    从娄山关到阳九台,约六十里路,要是白天,走过去,也就四五个小时。虽然是大山,但是,穿过隧道,道路并不崎岖。“问题是,现在进山,全是黑路。”

    “有野兽吗?”

    “那当然!不过现在比过去明显少了。”

    “有拦路抢劫的吗?”

    “哎哟,那可说不准。”

    穆广一筹莫展。

    在此之前,困在娄山之北阳九台小镇的秦朗,担心兰溪没有汇款,又给她去了电话。电话打到厂里,厂里找兰溪,然后,估摸着兰溪到了那边电话机旁,再给她打电话。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秦朗口袋只有三块钱,全部交了长途电话押金,话务员说:“这钱哪够哇。”

    秦朗:“仅这钱讲吧。钱完了你就把我电话掐掉,行吗?”

    电话接通,秦朗:“兰溪,钱汇了没有?”

    “嗯……”兰溪有些迟疑。

    接线员忙催她:“快说啊!”

    兰溪:“秦朗,你身边有女人。”

    接线员没好气地说:“谁是他身边女的啊,我是惜顾你们电话费。”

    秦朗:“快说吧!”

    兰溪:“还没有。”

    “为什么?”

    “你没提供那边的邮政编码,这边不给汇。”

    秦朗:“这个,我得问问。”

    接线员:“我告诉你,你记好了。”随后报了邮编。

    兰溪重复了一遍,对秦朗说:“这回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汇,给你汇两百块,行吗?”

    秦朗怀疑兰溪说的邮政编码,只是一个借口,于是,转了口气:“兰溪,我的伤很重,医院不给我治疗,我快不行了!如果你把款子尽快汇给我,我不再追究你了,借你的钱,我也一分不少还给你。我还告诉你,我这次考大学肯定没问题,如果我上了大学,我就认你做女朋友,我秦朗说话算话!”

    兰溪莫名其妙地哭了,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千万答应我一件事:接到汇款,把身体治好,赶快回家。千万不要再找费绍光了……”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姐夫已经……”

    接线员:“哎呀,有话快说,哭什么呀,电话费快没了啊——”

    秦朗:“我姐夫的事我知道,就这样吧!”把电话挂了。

    秦朗挂断了一条极端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穆广已经到了贵州遵义。

    放下电话,兰溪赶紧拨打秦晴的电话。

    穆广滞留在娄山关,给秦晴打电话,秦晴把兰溪的话又加了码地告诉穆广。“迟一步去,秦朗可能就没命了!穆广,我跟你讲,秦朗高考成绩下来了,已经达到重点大学分数线,我们家的未来啊,你千万千万要救救他……”

    放下电话,穆广再也呆不住了,他背起包裹,毅然决然地向深山进发。夜幕迅速包围了他的身影。

    从娄山关到阳九台,山里人说六十里,其实有七八十里地。要翻过五座大山,经过五道隧道。夜幕下的深山,本来就恐怖,每一座隧道里又没有灯光,黑咕隆咚,远远看去,像巨蟒张着大口吞噬着来人,走进去,活像阴森森的坟墓。

    洞外还有一点月色,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穆广只能凭着坚强的意志力,摸着隧道的墙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不时会有小动物蹿奔而去,穹顶有时会有恶鸟猛禽突然间扑楞楞飞过。吓得穆广身子紧贴在墙壁上,浑身哆嗦,冒着冷汗。

    经过三座隧道之后,看到路边有灯光,穆广感觉自己实在支撑不住了,就敲开一家门,一个老人接待了他。

    穆广在这个好心的老人家里休息了两个小时,老人告诉他:“如果你急着赶路的话,现在走,越走越亮,不会再害怕了。”

    秦朗身上仅有一点零钱,打电话用完了。这一夜,因为欠费,他被旅馆赶出来,流落街头。想来想去,他去了阳九台派出所。派出所值班的人对他寻找费绍光的事无能为力,对他在旅馆被盗窃之事,也只是做了笔录而已。至于说你身上没钱了,派出所的人一笑而过。这个问题归民政部门管,你明天找乡政府,打个报告给他们,兴许会帮助你。秦朗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早晨,经过一个点心摊,他饥肠辘辘,却身无分文。

    他看到那三个地痞流氓中的一个人正在吃早点,就上前索要昨天给他的十块钱。他说:“你们他妈的太卑鄙了,已经给了你们钱,你们还把老子的钱偷了。”

    那个痞子说:“没有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秦朗抓过他买的油条就吃。痞子阻止,秦朗争执,两人动手打了起来。那痞子不是秦朗的对手,给打跑了,秦朗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买的点心。过了一会儿,三个痞子一齐来了,秦朗早已瞄准柜台上有一部电话,他赶忙起身去拨打“110”。

    柜台里的人说:“那电话欠费,打不出去。”

    这时,三个痞子来到秦朗身边。秦朗知道,硬打,肯定吃亏,他的目的也不是挑衅他们,而是要把费绍光引出来。于是跟他们装聋作哑,软磨硬泡。三个痞子一说话,他装作听不懂:“什么?你能不能讲普通话?”

第127章 别怕,有大哥在

    三个痞子哪有耐心,双方纠缠起来。秦朗:“我不跟你们纠缠,你们把费绍光叫来。”

    痞子说:“姓费的已经走了,不在阳九台。”

    秦朗不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痞子说:“大哥,少跟他啰嗦。”于是,抬脚就朝秦朗踹过来。秦朗一转身抄起一条板凳:“来啊!”

    对峙片刻,痞子相互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拥而上,对秦朗好一阵拳打脚踢。

    秦朗:“有种的个对个来,三打一算什么狠。”

    正在这时,穆广赶到了!

    穆广从后面抓住一个,一旋转,甩掉;再抓一个,再旋转,又甩掉;最后一个一看阵势,丢下秦朗,抱着鼠窜,到前面打了110电话。

    穆广救起秦朗,秦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人正要走,派出所的人赶到了。

    穆广:“秦朗别怕,有大哥在!”

    剩下的两个痞子,加上穆广和秦朗,四个到了派出所。穆广和秦朗说明情况,民警出面到阳九台塑料厂了解,确切得知,费绍光已经离开了阳九台。

    穆广和秦朗出了阳九台塑料厂大门,秦朗使劲踢飞了地上一块石头,后面有人喊:“秦朗。”

    两个人惊异地回头,原来是上一次在供销科遇到的那个妇女,她朝这边走来,警惕地打量着穆广,递给秦朗一个信封,说:“这是费绍光给你的。我没骗你,他这回真的不在阳九台了。”

    信封里装着秦朗被偷的钱,还有费绍光的一封信。信中说:“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成心害你的。再说,这种商业上的事,认货买货,你告我也没有人受理。另外,你在旅馆的钱是我拿走的,主要是希望你不要折腾。现在如数还你,我另加了两百在里面,你点清了。对不起小弟!”

    秦朗看着穆广,说:“大哥,难道就没办法治他了?”

    穆广摇摇头:“费绍光讲得对。如果有办法治他,还等到现在吗?大哥我早就找他了。找到他,把他揪到法院,有什么用呢?如果把他揪去有用的话,那他也会把他的卖主揪到法院去。”

    穆广给秦晴打了电话,告知一切。秦晴自然欢天喜地,随后便说:“你还是赶快回来吧。爸爸又顶替你去了法院。这一回,妈妈怕影响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让我到县里找人了。她说,如果把孩子折腾掉了,那我就是死罪!”

    穆广把家里情况告诉秦朗,秦朗说:“爸爸在法院不会吃亏的。我们还要等一等,等兰溪的钱汇到才能走。”

    穆广想了想,说:“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顺便跑一点业务吧。”

    秦朗:“对,正好我有本钱,我们就用费绍光给的这两百块砸进去,把费绍光在贵州的业务拉过来,最好连根拔掉。”

    于是,这姐夫郎舅,配合默契,硬是把费绍光在贵州苦心经营的电热器业务拉了过来。签下了两万元的订单。

    秦朗:“大哥,还是那个问题,江心洲厂没有货源。”

    穆广:“没问题,费绍光用的不是荻港电热器厂的货吗。我们也在那里拿货。”

    “这一次,不能再上兰溪的当了。”

    “恰恰相反,这一回找兰溪,她一定会尽心尽力。”

    “有道理。”

    “这票货不管挣多少钱,都给你做上大学的学费。”

    “那不可能,你欠那么多债怎么办呢?”

    穆广和秦朗在贵州跑业务的时候,县法院的宋治平法官,因为总是传唤不到当事人,非常恼火。秦耕久疲于应付。

    常州那边催得急,要求把秦耕久带到常州法院开庭。

    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潘志高回来了。

    穆广的母亲秦采芬跟潘志高一起回来的。这一段时间,他们去了常州,在那里潜心调查,带回了有利证据,常州跃进塑料厂的火灾事故原因:电热器质量问题引起短路,这是确实的,但是,短路不足以造成火灾。造成火灾的真正原因是跃进厂的电路电线老化,又没有电力保护装置,所以出了问题。

    秦采芬回到家里,穆慧和穆超在短暂的喜悦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责难。

    秦朗不顾一切追踪费绍光这个事实,已经把秦晴、穆广与母亲三个人之间严守的真相揭穿了:原来,常州跃进塑料厂这票六万块钱的业务是秦朗做的,出了纰漏后,我们穆家倾家荡产把他的问题兜了下来。不光亏了四万块,大哥穆广差一点坐牢,母亲因此失了名节。

    穆慧和穆超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但是,穆慧和穆超并没有纠缠和为难秦朗,因为,秦朗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考取了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这在江心洲村,在高河乡,乃至在虹桥区,都是破天荒的。

    秦家取消了一切庆祝活动。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秦朗就去了大学,而且,谢绝了家里所有人的送行。头天晚上,独自收拾行李。第二天早晨,天不亮就独自离开了江心洲。经过江心洲小学,从姐姐姐夫窗前经过,心头暗自发誓:穆广哥哥,将来,我一定报答你的!

    穆超因为协助大哥跑业务,放弃了学业,现在,江心洲厂停产,也无法做业务了。他就跟了一个建筑队做小工。每天早晨出门,就着一盆小菜,吃下堆尖一大碗饭。每天回家,都是累得疲惫不堪。

    有一次,穆慧路过工地,看到穆超辛苦的样子,她站在树后面抹眼泪。弟弟曾经是一个多精干的小伙子,现在一夜之间变成小老头。过去,跟姐姐有着说不完的话,现在,常常一个人唉声叹气。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晴而起。

    穆慧把对秦晴的怨恨埋藏在心里。为什么呢?因为秦晴正在孕育穆家的后代。穆慧选择了悄悄地离家出走。她说一个同学生病了,她去看望一下,好几天没回来。

    这一天,秦采芬杀了一只鸡炖得稀烂,连砂锅一起送到江心洲小学。秦晴从窗户看到婆婆的身影,忙迎出来:“妈妈,你怎么来了?”

    秦采芬:“你又不回去,我不来怎么搞呢?”

    秦晴从婆婆手上接过竹篮,秦采芬:“别动,别动了胎气。”

    进了屋子,秦采芬找了个碗,把鸡汤盛好,一边盛一边说:“前一段时间不在家,也没好好照顾你。”

    秦晴:“我妈妈照顾我不是一样吗?三天两头往我这里送吃送喝呢。”故意夸张地嗅了嗅,“啊!好香。”接着,拿起勺子就要喝汤。

    秦采芬:“还滚着呢,等一会喝吧。你去躺下,让我摸摸。”

    秦晴乖乖在侧卧到床上,婆婆洗了手,一边摸,一边说话。

第128章 穆慧出走

    秦采芬拎着空篮子回家,将要到家门口,听到有人喊“妈妈”,是穆超回来了。穆超穿着粗布衣服,全身沾满了石灰浆。身上背着帆布做的瓦工包。他从妈妈手中接过篮子,经过门口的池塘,穆超走到青石板水跳上,把脏衣服脱下来,在水里洗起来。秦采芬:“那样洗哪里行,快别洗了,带回去,我在家里用肥皂洗。”

    穆超边洗边说:“妈妈,你知道阿姐到哪里去了吗?”

    秦采芬:“不是说到她一个同学家去了吗?”

    “她骗你的。”穆超看看周围没人,“她在无为十字街那里一个商店里给人卖服装。”

    “要死了!你怎么晓得的?”

    “我们工地上有人上无城买水泥,亲眼看见的。”

    秦采芬一时陷入沉思:“穆慧还在生我的气啊!”

    翌日,秦采芬让穆超去了无城,好言好语把穆慧劝了回来。

    回到家里,穆慧和穆超说:“这次在无城,也有收获,就是认识一个种子公司的人,从他那里买了许多蔬菜种子,还有一本蔬菜培育的书,我想种菜。”

    于是,她专心种菜,想用这种方式还债。

    有一天傍晚,穆慧从菜地回家,看到潘志高大模大样地坐在她家的院子里喝酒,母亲正给他炒菜。

    她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过了一会儿,母亲到门口池塘洗菜。穆慧端把椅子斜坐到潘志高的对面,说:“潘厂长,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你是我家什么人,就这么到我家直进直出?”

    “是你妈妈叫我来的。”

    “你是个男人,就没有主见?我妈抓一把食,你就跟着跑,那你跟鸡狗有什么区别?”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教养?”

    “你平白无辜坏了我妈妈的名誉,就叫有教养吗?”

    潘志高起身,抓起自己的外衣:“穆慧,我告诉你,我跟你妈妈之间是清白的。不过我向你发誓,这一辈子永远不会踏进你家的门。”

    秦采芬回来,发现潘志高走了,她问穆慧:“人呢?”

    穆慧:“哦,厂里有事,走了。”

    第二天一早,秦耕久来了,问:“采芬,老潘是怎么回事?突然说身体不好,向我请了病假回去了。”

    秦采芬:“回去了?我不知道啊。昨天看到他还好好的呢。”

    她已经明白了,肯定是穆慧把他气跑了。

    秦耕久:“他一走,好不容易恢复的生产,眼看又要停产了。”

    秦耕久走后,秦采芬来到穆慧的房里:“穆慧,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妈妈作对?”

    穆慧笑了:“妈妈,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了。”

    说完,拎着行李走了,径直去了江心洲码头。穆慧这一回没有去无城,而是过江到了铜陵。铜陵人民广场边有一个农贸市场,农贸市场里面有一个人才交流市场。穆慧在人才交流市场登记后,就去了农贸市场贩蔬菜,做起了小买卖。每天下午都去一趟人才交流市场讨信。三天后,她得到一份工作,是给人家当保姆兼家教。

    一个中年男子跟穆慧见面,中介介绍,这个人叫叶铸山,铜陵市铜官山二矿区副矿长。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叫叶脉,今年十岁,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稍微有点智障。他想请一个保姆,照顾这孩子生活,并且教他文化课。穆慧各方面条件正合适。她自己也乐意一试。

    于是,穆慧进了叶铸山家。

    女儿穆慧出走,让秦采芬伤心不已,她悄悄地来到丈夫穆孝之的坟上哭了一场。

    穆超把妈妈劝回来,他说:“妈妈,你别难过,我一定把阿姐找回来。”

    穆超向建筑队辞了小工,背着行囊去无城找穆慧。在无城那个服装店仔细打听,那里有个姐妹细细回忆,建议穆超到铜陵找找。于是,穆超到了铜陵,也到了人才交流市场。看到穆慧的登记,找到了她。

    在叶铸山家,姐弟俩抱头痛哭。

    穆慧:“穆超,我是女的,迟早要离开穆家。我早一天离开,不是跟妈妈生气,恰恰相反,我是给潘志高提供方便。”

    穆超在铜陵也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叫鸿运大发搬家公司当搬运工。

    姐姐找到了,自己也找了事,穆超赶紧过江,回到江心洲,告知母亲一切,让她放心。

    母亲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家,在黯淡的光线下,坐在地上编织芦席。

    穆超:“妈妈,你别太累着。”

    母亲:“你大哥欠下的四万块钱债,一日不还清,我一日不安!”

    穆超回到铜陵鸿运大发搬家公司,当搬运工,累得像一条黑泥鳅。

    这一天,秦采芬坐在院子里编织芦席,江心洲小学的一个女学生推门进来:“大婶,我们秦校长肚子疼,让你赶紧去一下!”

    秦采芬:“肚子疼?”

    秦晴即将分娩,非常痛苦,但在是否送医院问题上,许莲枝与秦采芬两个一贯相左的人,意见格外地统一:同仇敌忾般地反对在医院产生。

    秦晴疼得打滚的时候,抓起床头的那支箫,紧紧地握着它。突然“咔嚓”一声,箫管折断了。

    此时,穆广日夜兼程,从贵州往回赶。

    秦晴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阵痛,第二天清晨,“哇”地一声啼哭,生了个女儿。

    风雨过后,彩虹绽放的时候,穆广到了家。温存地安慰过秦晴之后,秦采芬抱着孙女儿的襁褓,说:“哎哟,爸爸在外面赚钱回来啰。快给爸爸看看,看看小宝宝好漂亮。让爸爸给取个名字。”

    生了个女儿,穆广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脸上还是傻乎乎地笑着,双手要接。秦晴在床上说:“你刚走野路回来,别碰她!”

    穆广缩了手。秦采芬有些尴尬,许莲枝忙解释说:“秦晴说得有理,穆广那么远的路回来,荒郊野外,什么孤魂野鬼没有?”

    秦采芬亲着襁褓,玩笑道:“我们小宝宝命大福大,才不信那些邪说呢!”

第129章 她叫阿晨

    许莲枝一边拍打着毛巾被一边说:“哎哟,那可不一定,任你什么人,本事再大,老理儿可不能丢哇。”

    眼看着两亲家呛起来了,穆广赶紧和稀泥,他伸出食指,在女儿面前晃动,逗着她说:“让我看看,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秦晴:“名字我已经想好了。”

    秦采芬:“哎呀,取名字可是大事啊!”那意思是,你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啊?

    穆广回头笑着说:“秦校长,给她取的什么名字?”

    秦晴:“因为是早晨出生的,就叫单名一个晨字。小名阿晨,学名穆晨。”

    秦采芬盯着儿子,问:“你觉得行吗?”

    许莲枝抢着说:“这名字多爽气啊!”

    秦晴:“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时在于晨。”

    穆广:“行啊,怎么不行?”他对女儿说,“怎么样?阿晨,就听你妈妈的,你妈妈比我有学问,我是个大老粗。”

    秦晴:“穆广,快去洗一洗,过来扶我起来,我要上洗手间。”

    穆广像个小学生一样,在老师面前摊开手:“我已经洗过三遍啦!”

    扶起秦晴的时候,穆广的手碰到她床头折断的箫管。

    秦晴走出卧室的时候,许莲枝拿出那已经折断成两截的箫管,说:“穆广,你是不知道的,你这个女儿让秦晴吃了一天一夜的苦,可怜嗓子都喊哑了。你瞧,她疼得硬是把这么粗的箫管都折断了。”

    穆广接过断箫,看了看,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许莲枝慌忙捡起来,说:“别丢了,把它粘起来,留着。日后女儿长大成人了,也让她看看,儿的生日母的难性!”

    穆广把它放入抽屉里。“为什么秦晴生孩子的时候,握着易洲的东西?”这个问题成了他的心结。

    许莲枝:“秦朗什么时候到家?”

    “他的那个汤忍之老师回贵阳了,不是放暑假吗,他回去了。我让秦朗带些礼物去感谢,结果,汤老师硬把他留下,就要游玩几天。估计三五天会回来的。”

    “你妈妈身体不好,我想把秦晴接回家做月子。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

    “我听你们的。”

    “就怕你妈妈多心。”

    “你这是替她闲,他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秦朗从贵州回来,直接去了荻港,按照穆广的吩咐,把在贵州拿到的电热器订单跟荻港电热器厂的供销科谈妥了。

    他在跟供销科长谈的时候,兰溪就在门外伸头张望。

    秦朗出来后,兰溪:“秦朗,我有话跟你说。”

    秦朗:“好!算你有种,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

    兰溪:“我们去一个地方。”

    兰溪把秦朗带到江边码头,垂柳依依,江水滔滔。一条木头栈桥从滩头向江心延伸。

    兰溪双手扣在腹前,江风吹拂她的连衣裙。她一直从容地往前走。秦朗警惕地跟着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兰溪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秦朗:“秦朗,我鬼迷心窍,上了费绍光的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姐夫!对不起你全家!”

    秦朗:“三个对不起,就可以让我们倾家荡产吗?我现在把你推到江里,等你淹死了,我把你拉上来,给你说一百个对不起,行吗?”

    兰溪走到栈桥的边沿,秦朗:“你干什么?”

    兰溪:“你要是觉得报复我可以解气,那你现在只要轻轻地推我一把就行了!”

    栈桥下,波涛滚滚。

    秦朗顿足:“兰溪,你少来这一套!你这叫要挟我,你逼着我不追究你,只要我一追究你,你就自杀。搞这个手段,不觉得丢人吗?”

    兰溪:“费绍光一共给我一千块钱,我一直锁在箱子里没敢动。你自己拿走了五百,你在贵州,我又给你汇去五百。赃款,我没得一分,只落得个担惊受怕。”

    秦朗:“我们家的损失就是这一千块钱能弥补的吗?”

    “我知道,你之所以上费绍光的当,是因为你想自己解决上大学的费用。我虽然没你本事大,但是,情况也类似。”兰溪从随身坤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朝秦朗亮了亮,“这是安徽财贸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当时也是想挣点钱上学。”

    秦朗接过来,正面反面反复看,冷冷地还给她,兰溪伸手接的时候,没有接住,那个信封落在地上,弹了一下,落入水中,很快被卷入浪花之中。秦朗毫不迟疑,“扑通”一声,和衣跳到江水中,一把抓住那个信封,高高地举过水面:“兰溪,快看,有没有湿?”

    江流汹涌,浊浪袭人。兰溪急得乱抓:“秦朗,赶快上来!”

    兰溪把秦朗拉上来,一边说:“你真傻,只要录取了,没有那个通知书,照样可以报到。”

    秦朗爬上栈桥:“我不想欠你的。”说完,掉头就走了,身后留下一路水迹。

    兰溪喊道:“秦朗!”

    秦朗没有回头,兰溪哭了:“你就那么恨我吗?”

    秦朗回头说:“只能说讨厌,你还不够资格让我恨。”

    秦朗没有再找兰溪算账,他把兰溪给他的钱送给了姐姐,说:“这是我给阿晨的见面礼。”

    在饭桌上,秦耕久:“费绍光现在在哪里?”

    穆广:“听说在四川自贡,也有说,到了乐山。”

    秦耕久:“你们把他在贵州的业务兜掉,等于对他报复了。我的意思是,这事就算了。”

    穆广:“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没让秦朗追到四川去。”

    秦晴:“哪不太便宜他了?”

    秦耕久白了秦晴一眼:“照你的意思,怎么才叫不便宜他呢?”

    秦晴:“让他赔偿我们四万块损失。”

    秦耕久:“你认货买货,你买的就是一泡狗屎也得吃下去,你能找到他什么?商业行为,盈亏自负,风险自担,你起诉都没地方受理。”

    秦晴:“爸爸,照你这么说,他理直气壮了,那他何必要躲到外面呢?”

    穆广:“从道德上讲,他不在理,所以他躲。从法律上讲,我们拿他没办法。”

    秦晴:“那我们就从道德上把他搞臭,让他在社会上不能混。”

第130章 当干部,没有哪个是应该的

    秦耕久:“这件事就至此为止了。毕竟他表哥高希进是乡里副乡长。我们再揪着不放,人家以为我是冲着高希进来的。”

    穆广:“爸爸,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年这个副乡长的位置是你的,所以……”

    秦耕久摆摆手:“话千万不能这么说,组织不欠个人的。在干部职位上,没有哪个人应该的。”他跟穆广碰了一下杯子,“这也是爸爸的命。”

    许莲枝过来,说:“你爸爸这几夜经常失眠。”

    “为什么?”秦晴关切地问,然后说,“日子慢慢过嘛,我们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呢?”

    许莲枝:“还不是操心江心洲电热器厂。毛鉴民说,工厂现在几乎是半停产。”

    秦耕久:“老潘走了,我现在让毛鉴民负责,兼任厂长。我们商量准备调整一下章程。”

    秦晴:“潘志高把我们扶上马,他走人,也是正常的。”

    穆广:“爸爸,我觉得,加强管理也是必须的。”

    秦耕久推掉饭碗,说:“穆广,有句话,我在心里倒腾来倒腾去,就是讲不出口。”

    穆广吃好了,放下筷子和饭碗,笑了笑:“爸爸,我是您什么人呐?”

    秦耕久:“还是不说了吧,秦朗的事把你害得太惨了!”

    穆广:“爸爸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空得慌啊。”

    许莲枝:“你爸想立一条规矩:今后,我们家的人不再插手江心洲企业的事。”

    秦晴摘掉头上的帽子,盯着秦耕久。秦耕久摸出一支香烟,穆广为他点上。

    秦晴:“今后,穆广不能当江心洲企业的业务员了?”

    秦耕久猛吸一口烟,说:“这不是在商量吗?发扬民主,是吧!”

    秦晴:“爸爸,你一贯独断专行,什么时候跟人民主过?”

    许莲枝抱着阿晨在怀里一上一下地颠着:“噢,噢,噢,我们阿晨也来听听大人们民主,瞧瞧妈妈的脸,简直像个苦瓜!好丑哟!”

    穆广:“爸爸,你的话,正是我想的。”

    许莲枝:“穆广不在江心洲厂做业务,不还可以到别的厂——比如讲荻港电热器厂——给他们跑业务吗?”

    秦晴:“妈妈,跑业务要本钱的!”

    许莲枝:“在信用社贷款不行吗?”

    秦晴:“信用社是做钱钞生意的,最势利的一帮人。我是没跟你们讲,穆广给法院叫去的时候,他们几次三番上门逼债。现在欠他两万块钱尾款,穆广是把家产抵押上去的。”

    穆广:“秦晴!”他又朝岳父岳母笑笑,“别听她夸张,没那么严重。”

    秦晴:“爸,妈,你们别忘了,我跟穆广,我们的经济状况为什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们在为秦朗填补亏空,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抽梯子呢?”

    穆广制止:“秦晴!”

    许莲枝:“丫头你难道没听出你爸爸的话音吗?”

    “我怎么没听出来?”秦晴的脸都气青了,梗着脖子,“不就是那个毛瞎子在捣鬼吗?他有什么能耐?他干过什么好事?再说了,江心洲行政村的书记姓秦还是姓毛?我爸爸什么时候大权旁落,捧着鼓给别人打了?”

    “爸爸一定是想整顿企业。这是从我做起,以身作则。”穆广把秦耕久的茶杯续上开水,捧递给他,脸朝着秦晴,“我在江苏、上海参观他们的厂,看多了,我也一直在想,我们这样的村办小厂,亲连亲,故连故,管理上下不了狠手,讲不好听话,就是个小作坊,永远做不大。”

    秦晴:“穆广,你一不是村干部,二不是厂长经理,你连个业务员都给人家撤掉了,自己家里背了三四万块钱的债,还不知道怎么还,还有什么心思在这里唱高调。”

    秦耕久含着一口茶水,紧紧地抿着嘴。

    秦晴从母亲手中抢过孩子,这一抢,阿晨哭了,她气愤地说:“哭什么哭?有这样的好外公,将来你讨饭都不能在江心洲了。”她一手抓起来孩子的衣服,甩给穆广,说:“穆广,我们回家!”

    不能跑业务了,穆广只能重操旧业,下江打渔。早晨和上午卖鱼,下午和晚上打渔。

    这天晚上,已经很晚了,穆广背着渔网,经过岳父家门口,轻轻敲门进来。

    许莲枝:“这么晚了还来啦?吃过了吗?”

    穆广:“马上回去吃,我想看看阿晨。”

    许莲枝:“将将哄睡着了。”

    “我就猫一眼。”

    穆广进到房间,避光处放着摇篮,秦晴在一边的抽屉桌前批改学生作业。穆广伏在摇篮边,端详着女儿,看着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

    秦晴背着身子,说:“今天收获大吗?”

    “大。”

    “累吗?”

    “看到她,我就不累了!”说着,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亲了女儿的小脸蛋,女儿“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秦晴搁笔转过身来,许莲枝从外面进来:“怎么啦?又怎么啦?”

    秦晴看看女儿,看看穆广,推了穆广一把:“瞧你,胡子拉碴的,扎到她嫩脸上,能不疼吗?”

    许莲枝赶紧摇晃着摇篮,笑道:“噢,阿晨不哭了,我来帮你打坏爸爸!叫他长记性,下次要亲你,先把胡子刮干净了。”

    秦晴皱了皱眉毛:“不光是胡子,你瞧他一身的腥气。”

    穆广自觉没趣,低下头,不声不响地走了。走到外面,站在窗外,对秦晴说:“江边码头的跳板上有几块板烂了,我想在你学校砍几棵树。”

    秦晴还在气头上,说:“砍树的事跟我讲什么讲?”

    江心洲校园里顺着围墙,种了一圈水曲柳。这是建校时易洲种的。当时种下二十棵,水灾的时候,竟然一棵都没死。四五年过去,现在已经成材了。树冠蓬成一体,像翡翠项链一般。特别是夏日,地上树荫相接,树上蝉鸣相和,煞是让人喜爱。

    第二天一早,穆广带人连根挖掉两棵,在原地种上小树,还是水曲柳。

第131章 以后不许你碰这些树部

    上午,秦晴到学校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把穆广喊到学校来,质问:“为什么要挖我学校的树?”

    穆广:“学校的树,不也是村上集体的树吗?我拿它去修公共码头,有什么问题吗?再说,昨天晚上,不是问过你吗?”

    “我当时以为你砍学校外围的树。”

    “砍学校外围的树,跟里面有什么区别吗?”穆广说,“你看看,学校里面的树密,外面的树稀,隔花挖两棵,补上小树不更好吗?”

    “我晓得,你眼里就是容不得这些树!”

    “这话就奇了,难道这些树跟我有冤有仇?”

    “以后不许你碰这些树。”

    穆广睥睨着她,目光中含着怨气,想到断箫的事,强烈地克制着自己。

    秦晴眼角一挑,改用俏皮的神情缓和气氛,说:“别这么看我,我大小也是这里的校长,我有权保护校园里的一切。别说是你了,学生在树上刻字都给我罚了款。”

    穆广和秦晴都心知肚明,秦晴爱惜这些树,是把它当作对易洲的念想。穆广挖这些树,就是要试探她的反应,看一看易洲在她心中扎的根有多深,他的目的达到了。

    回到家里,穆超悄悄地告诉穆广,姐姐穆慧在铜陵打工。

    穆广问明详情,去了铜陵,找到穆慧。这一去,不但没有把穆慧带回来,反而让他自己留在铜陵了。

    穆广进了铜官山矿场,当了矿工。

    在铜陵市铜官山第二采矿场,穆广下井背矿,条件异常艰苦。

    穆慧时常拎着篮子,带着吃的用的,翻山越岭来到矿上。兄妹俩坐在矿区荒郊野外的树荫下。穆慧逼着哥哥把带来的东西吃下去,一边愉快地看着哥哥吃,一边解释烹饪过程。

    矿工工友大老李远远地喊道:“穆广,家属来啦?要不要借个屋子给你歇一晚?”

    穆广:“放你老娘的狗屁!没看到她是我妹妹吗?”

    大老李“哦——”了一声,低头着,像一条自讨没趣的狗一样走到一边。其他工友笑道:“打妈的大老李,简直是瞎逼,明明看那姑娘跟穆广长得那么像,还家属呢。”

    这边,穆慧:“大哥,你多长时间没回去了?”

    穆广:“个把月吧。”

    “从这里跨过江就到家,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为什么不回去?是不是我们现在穷了,舅母和嫂子甩脸色给你看?就算不想嫂子,也应该想你女儿啊。”

    “女儿在她家养得好得很,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穆广现出自惭形秽的表情,“我不想让她还不懂事就在头脑里留下一个矿工的印象,不想让她嫌。”

    “她一个几个月大的毛丫头,晓得什么嫌不嫌啊,恐怕是秦晴嫌弃你吧?”

    “没有!”穆广看着远方,“讲讲你的事吧。你也不小了,个人的事到底怎么办?”穆广指着自己,“哥哥真替你着急,使不上劲的着急。”

    穆慧显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在娘家多累两年,帮我还债。”

    “大哥,我没那么高尚。我是没遇到合适的。”

    “跟谷建邦还联系吗?”

    “在江心洲的时候,通过几封信。到铜陵来,就跟他断了。”

    “你到铜陵,他知道吗?”

    “他为什么要知道呢?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你还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建邦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相信他!”

    穆慧冷笑道:“我跟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加在一块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你就敢让我终生相许?”

    “那还有一见钟情的呢。”

    “他远在无锡,我在这里……”

    “有缘千里能相会嘛!”

    “你知道他身边有多少花花草草?”

    “那好象不会吧?”

    那边,叶铸山在喊:“开工啦!”

    穆广和穆慧起身,穆广:“穆慧,穆超这段时间怎么样?”

    穆慧:“他还在鸿运大发搬家公司。这段时间,私人搬家的少了,单位长途搬家的多了。我经常见到他,人倒是挺精神的,就是那样的重体力活,我怕他小小年轻把身体累亏了。”接着神情黯然,“将来还要成家呢!”

    穆广长叹一声:“都是哥哥的错啊!”

    有一家设在上海的纺织厂,前几年在无锡投资办厂。这几年无锡的用工涨价,他们就继续内迁,迁到铜陵,让鸿运大发公司帮助搬运家具。

    在无锡纺织厂,装完货,用帆布盖好,刹紧外面的绳索,老板说:“等天黑了上路,现在还有点时间,没到过无锡的,可以去逛逛。”

    同伴们都去逛街了,穆超:“老板,我去见一个朋友。”

    老板:“快去快回,晚上八点准时发车,迟了不等你。”

    穆超摸摸口袋里的钱,说:“行!大不了我坐车回去就是了。”

    一个同伴说:“瞧人家穆超,跑业务的底子,讲话口气都不一样,比老板还冲气。”

    老板阴阳怪调道:“可惜现在是掉毛的凤凰了。”

    穆超找到“建邦五金店”,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双手抚着柜台,站在店堂里:“你要什么?”

    穆超一听就知道是老乡,他说:“我找建邦大哥。”

    “哦,建邦到批发部进货去了,一会子工夫就回来,要不你坐着等一会?”

    “不了,我到旁边转转,一会再来。”

    穆超在门外转悠,附近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调控着行人,穆超饶有兴趣地观看。一会儿工夫,他就看出门道来:原来,红灯亮,不能走;绿灯亮,抢着走。穆超自言自语道:“黄灯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怎么干呢?”

    对面过来一个花样的女孩,她是谢小娥。谢小娥和穆超互不相识。穆超只觉得看着养眼。她的窈窕身材和轻盈步态,牵动着穆超的目光。

    红灯的时候,谢小娥驻足,从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绿灯的时候,她匆匆地把镜子溜进包里,一边走一边回眸瞟着自己那稍稍显著的翘臀。

第132章 初识谢小娥

    就在这时,这边树后面冲出一辆自行车,直奔谢小娥。

    “不好!”穆超在心里说了一声。就在这一刹那,自行车跟谢小娥碰撞了。

    骑车的是个长头发、喇叭裤的青年。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骑车人手上拿着的纸盒摔得老远。他看了看谢小娥,又看了看那盒子,喊道:“我的灯罩。”

    谢小娥慢慢爬起来,眦着嘴,揉着腿,拧着眉,说:“对不起!”

    长头发年青人爬起来,支起自行车:“对不起就行啦?我的玻璃灯罩……”他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堆玻璃灯罩碎片。

    谢小娥委屈道:“我走的是绿灯,你走的是红灯呀。”

    长头发:“十字路口红灯,可以右拐的,这你都不懂吗?少废话,赔我灯罩!”

    “多少钱啊?”

    “一个灯罩二十块,你自己数,碎了多少个。”

    谢小娥一看,一盒子灯罩全碎了,而且碎不成形。长头发:“不成形,你就数那灯罩托。告诉你,一共六个。”

    谢小娥翻捡灯罩托,把手划破了,鲜血淋下来,她伤心起来:“怎么这么倒霉呀!一个灯罩能值二十块钱吗?”

    长头发:“我还能骗你吗?发票还在这里呢。”说着,掏出发票,在上面戳戳点点:“你看你看!”

    谢小娥:“我们两个人撞在一块,出了问题应该共同承担,我最多只能赔你三个。”

    “没门!六个灯罩,一百二十块钱,少一个子儿,敲你牙齿凑数!”

    “大哥,我没钱啊!”

    “你不是在文印社上班吗?叫你老板借钱给你。”

    “老板欠我的工资还没给我,怎么可能借钱给我呢?”谢小娥无可奈何地说,“要不你报警,叫公安局把我抓起来吧。”

    “不想赔,是吧?”

    “赔不了!”

    “没钱?”

    “嗯。”

    “那也行,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赔我睡一晚上。”

    “你放屁!你混账!又想诈钱,又想诈色!”谢小娥扭头就走。

    长头发声音不高不低:“站住!再走一步,我让你毁容,你信不信?就用你这碎灯罩。”

    谢小娥站住了,长头发上来,一把拽住她:“跟我走。”

    谢小娥拼命挣扎:“放开我!再不放我喊人了。”

    穆超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去,说:“兄弟,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不够意思吧?”

    长头发一瞪眼,圆圆的眼睛中间,两颗贼溜溜的乌眼珠:“你他妈的算哪根葱啊?我们两口子吵架,关你妈的屁事啊!”接着,他朝谢小娥吼道,“走,跟我回家去!”

    谢小娥:“不要脸,谁跟你是两口子?”

    长头发“啪”一巴掌扇到谢小娥的脸上,“你还反了你,跟我回去!”

    谢小娥捂着脸破口骂道:“流氓!”

    穆超疑惑起来,退到马路边。谢小娥说:“小哥哥别走哇,快救救我!”

    穆超朝他们走去,长头发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贴到谢小娥的脸上:“再叫,老子叫你破相!”

    谢小娥的眼角斜视着那玻璃,浑身哆嗦起来。长头发趁机强吻她,谢小娥咬着牙,扭过头去,呜呜地叫着:“坏蛋!流氓!”

    穆超沉着地走过去:“兄弟,你放了她。”

    长头发:“放了她,你赔钱?”

    “我赔。”

    “一百二十块,你赔?”

    穆超:“我赔!”一边说,一边掏钱。掏出钱来,一五一十地点数。长头发放了谢小娥,伸手从穆超手上拿钱,穆超手一松,钞票飘散在地上。长头发怒视着穆超。穆超:“要不要?”

    穆超护着谢小娥来到马路这边。谢小娥把他带到附近的文印社:“我就在这里上班。”

    穆超看了看招牌。

    谢小娥:“小哥哥,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留下地址,我以后有钱了,把钱寄给你。”

    “回头再说吧。”穆超看到文印社门口有一辆破旧的女式自行车,“这是你的车子吗?”

    谢小娥点头:“嗯!”

    “借给我骑一下,行吗?”

    “当然行啦!”

    穆超骑自行车是在上中学的时候学会的,他学自行车跟学游泳一样,只是一次放手就会了。他把自行车推到无为大堤上,顺着斜坡朝下放,一次俯冲,竟然就驯服了它。

    穆超骑着自行车追赶那个长头发青年。追到一个巷口,穆超把他拦住:“呔!识相点,把老子的钱还给我!”

    “凭什么?你不是代她赔偿吗?”

    “你自己清楚。拿一堆灯罩碎片,诈骗小女孩,你有出息吗?”

    对话之间,两个人都把自行车支了起来。

    长头发:“呵,有点小聪明!”

    穆超:“不算聪明,将将好识破你。你要是站着撒尿的,乖乖地把钱还回来。”

    “看来你脑子还行,就不知道你拳脚行不行了……”话音未落,就是一个旋转,一脚扫到穆超的小腹。

    穆超双手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说:“还钱!”

    长头发:“你他妈一会儿逞英雄,一会儿耍无赖,算什么?”他一肘击打在穆超的后背上,“钱还不了,你还手吧!”

    穆超嗓子眼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还钱!”

    长头发揪起穆超的头发,凑近他的脸,恶狠狠地说:“从哪里来,还滚到哪里去。”

    “我不想打你。”

    长头发冷笑:“去你妈的蛋!”双手使劲一推。

    穆超是搬家工人,不光身板抗打,力气也大。他顺势捉住长头发两只手腕,同时朝外旋转,拿住了反关节。长头发疼得直叫唤:“哎哟!”

    “我已经让你三招了!”穆超放了他,“还我钱!”

    “还你这个!”长头发双拳直冲穆超胸口,穆超后退一步,一个侧转身,一脚前绊,长头发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地。

    穆超跟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喝道:“起来!”

    长头发坐在地上,两手交互揉着胳膊肘。穆超:“再不还钱,公安就要来了。”

    长头发不情愿地掏出钱来,穆超一把夺过,跨上自行车:“再见!”

第133章 嫁给我吧

    到了“建邦五金店”,谷建邦和谢小娥迎到门口,谷建邦朝穆超来的方向张望,没有人追来,他拍了拍穆超的肩膀:“行呀!穆超。”

    谢小娥接过自行车,朝穆超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钱要回来了吗?”

    穆超:“那当然!”

    谷建邦:“动手了没有?”

    穆超:“没有!不是‘五讲四美三热爱’吗,动什么手啊?”

    谷建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谢小娥,这是穆超。”

    穆超瞪大眼睛:“原来你就是谢小娥?”

    “我不像吗?”

    “不是。”

    “那为什么这么惊讶?”

    “不是,”穆超支吾道,“听我大哥和我嫂子说过。”

    “他们怎么说我了?”

    穆超挠了挠后脑:“也没怎么说。”

    “没怎么说是怎么说的?”谢小娥微微晃动着身子,“说嘛!”

    谷建邦看着他们,暗自发笑,说:“我请你们上大排档,在那里慢慢说吧。”

    坐在大排档的桌子上,谷建邦手拿菜谱,随意翻着:“穆超你想吃什么?”

    “随便。”

    “这里没有‘随便’这道菜。”

    谢小娥一把夺过去,说:“我来点,保险他喜欢。”

    谢小娥点菜的时候,谷建邦关切地看着穆超,感觉这孩子比上次见面时又黑又瘦了。穆超腼腆起来。

    谢小娥合上菜谱:“暂且就点这么多,赶快上吧。”

    谷建邦掏出钱来:“小娥,你去对面买两瓶啤酒来。”

    谢小娥:“那我要一罐饮料?”

    “行。”

    “我要大瓶雪碧。”

    “没问题。”

    穆超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小娥的背影。

    “穆超,你姐姐还好吗?”

    谷建邦的问话,让穆超猛然间醒过来似的,连忙地“啊,啊”答应。

    “我跟你姐姐通信,三个月前,她忽然不回信了。她怎么了?”

    穆超的双手夹在两腿之间,神情黯然:“情况不大好。”

    “她跟别人订婚了?”

    “不是。”

    “生病了?”

    “也不是。”

    “到底怎么了?”谷建邦知道,穆超主动找他,肯定有话要说。

    穆超大致介绍了家庭变化情况。谷建邦:“这么说,你们家现在很困难?”

    谷建邦深思起来,穆超默默无语,眼睛瞟着大街对面,关注着谢小娥的行踪。谷建邦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谢小娥来了。

    麻辣串上来了,谷建邦像个大哥哥,拿两个串子,一手一支递给穆超和谢小娥。谢小娥拿串子尖儿跟穆超的串子碰了一下,说:“谢谢啦!”

    穆超:“谢我什么?”

    谷建邦:“谢你今天帮她解围了。”

    谢小娥:“不是,谢谢你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谷建邦故意显得怪异的表情:“这就怪了,你们又不认识,他来了,有什么好谢的?”

    谢小娥调皮地说:“他来了,沾他的光,我才能吃你一顿。”

    穆超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他只是甜蜜蜜地笑着。

    谷建邦:“小娥同学,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要拿实际行动来。这几天呢你协助我,帮我看看店,我回去一下。”他对穆超说,“我们一起去铜陵。你就别坐搬家公司的破卡车了,长途颠下来,骨架都散了,我带你坐大客车。”

    谢小娥:“那我也去。”

    穆超的眼神里有点惊讶。谷建邦坦然道:“可以呀,一句话!”

    谢小娥兴高采烈:“太好了!”

    谷建邦:“去可以,不是现在,等以后看看缘分再说。”

    谢小娥:“你又逗我开心了。”

    到了铜陵,穆超帮谷建邦约穆慧出来。

    谷建邦和穆慧一起去爬笔架山。爬到半山腰,穆慧停下来,微微喘着气,眼看着山顶,一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顺便捋了捋头发,说:“还要往上爬吗?”

    谷建邦:“怎么?爬不动啦?”他伸出手,“来!我拉你。”

    穆慧的手碰到他的手,赶紧缩了回来,神情迟疑:“我还要给叶矿长家洗衣裳呢。”

    谷建邦:“陪我到山顶,我让你看样东西。”

    他们顺着山间小道,穿过树林,逶迤而上。到了山顶,极目四望,穆慧深深地呼吸着:“哎,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谷建邦:“那不是辜负了这一片好风景吗?那个叶矿长家里的事就那么忙?星期天总有时间吧?”

    “有时间,没心情!”穆慧说,“哎,你不是说看什么东西吗?”

    谷建邦掏出一个小小的方锦盒,双手捧给穆慧。

    穆慧郑重地接过去,语气有点撒娇的味道,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啊?”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里面是戒指。穆慧仔细端详了一番,接着果断地合上,还给他,谷建邦后退一步,说:“穆慧,嫁给我吧!”

    “你这算什么?”

    谷建邦单腿下跪:“算向你求婚!”

    穆慧的脸上飞红了。“这怎么行呢?”

    “这怎么不行?”

    “就我们两个,就这么私订终身?”

    谷建邦拉着她的手,这一回,她没有往回缩,而是主动地握紧他。谷建邦:“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哥。”

    在矿山小饭馆,穆广兄妹三人,加上谷建邦,正好坐在四方。

    穆广示意穆超,兄弟俩共同举杯,说:“我们敬你们两个人。”

    穆慧:“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们两个人?”

    穆超:“阿姐,这都什么年代,怎么这么保守?”

    穆慧红着脸,扭过身子:“是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在包办婚姻。”

    穆广:“你们不是在写信谈恋爱吗?”

    穆慧:“我还没想好呢。”

    穆广跟谷建邦碰杯,挤挤眼,笑了笑:“让她一个人慢慢想,我们喝酒。”

    穆超举杯,讪讪地说:“我也参加一个。”

    穆慧打了他的胳膊:“参加什么,你的胃还是嫩的,少喝酒。”

    穆超乖乖地放下杯子。穆广和谷建邦相视一笑。

    喝下一杯啤酒,放下杯子,谷建邦:“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别干这个了。”他的意思是,别当矿工了。

    穆广:“不干这个干什么呢?信用社跟着屁股后头逼债,只有这条路来钱快啊。”

第134章 肉香

    谷建邦:“你好不容易把常州、无锡、上海电热器市场打开了,这本身就是资源。手里握着资源不用,跑到这里来,冒着生命危险背矿石,你不觉得不划算吗?”

    穆广叹息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江心洲的厂,我老丈人不让我进,我拿什么去推销呢?”

    谷建邦坚定的语气说:“自己办厂!”

    “自己办厂?”穆慧吃惊地看着谷建邦,下意识里帮他清理面前的鱼刺。

    穆超:“那投资多大啊?”

    穆广:“兄弟,这个问题,我睡在三更半夜都琢磨过。投资需要这个数……”他伸出拇指和食指。

    穆慧:“八万?”

    穆广摇摇头。

    穆超:“八十万?”

    穆广点头。

    穆慧:“两万块的债务就把我们家压垮了,你还要八十万!”

    谷建邦:“穆慧,这是两个概念。这叫借鸡下蛋。”

    穆广:“办厂肯定要贷款,贷款需要打点,我现在没钱打点。”

    谷建邦:“我借给你。”

    穆广:“我承担不了这个风险。”

    “泼了算我的。”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

    会面之后,谷建邦将要回无锡,他约了穆慧单独见面,他说:“穆慧,我们的事,大哥都同意了。我现在有责任关照你,我们一起去无锡吧。”

    “不行!”

    “为什么?”

    “大哥和穆超这边需要照应。”

    “他们相互照应不行吗?”

    “我现在跟着你去,我这池塘的清水就变成浑水了。有事你就写信给我吧。我们的事,应该由我妈妈和你父母做主。”

    “你妈妈那头,大哥不是打了包票吗?”

    “本来我跟我妈妈就误了气,个人的大事再不当面征求她的意见,那她恐怕真的打着不让我们进门了。”

    “我听你的。”谷建邦无奈地说。“你抽空劝劝大哥,不能再这么拼命了。这次看到他又黑又瘦,二十来岁的人,像个小老头子。”

    “就是给秦家人害的,害了我们一家!”

    “穆慧,这样的话只能在我面前讲讲,在大哥面前都不能讲,大哥爱秦晴嫂子,爱一个人就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我能理解大哥!”谷建邦说这话,故意不看穆慧,穆慧看着他,心中异常感动。谷建邦继续说,“这次回无锡,我想把五金店转让给我二叔。”

    “那你做什么?”

    “我到铜陵来。”

    “干什么?”

    “追你!”

    “这都是没正经的话,我不听,我也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到车站去了!”

    谷建邦转身而去,穆慧失落地挥手。谷建邦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穆慧笑了:“怎么啦?”

    谷建邦:“把你袖口给我闻一闻,行吗?”

    穆慧抬起袖子,谷建邦深情在嗅了一口,陶醉着说:“你今天递东西给我的时候,袖子一招,我闻到你袖口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味道。”

    穆慧微笑着说:“什么味道?”

    谷建邦:“肉香!”

    穆慧本能地问道:“什么肉香?”

    谷建邦作出一脸谗相:“粉蒸肉香。”

    “想不到你这么下流!”穆慧伸手隔空甩了一巴掌,“你在开放城市学了玩弄女性的手段,就来欺负我们乡下民女。我再不理你了!”

    “真不理我了,那我就走了啊!”

    “就不理你。”穆慧背过身去。

    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谷建邦已经走远了。

    初夏时节,江南多雨。天气晴稳之后,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盛开了。冶炼厂等待用料,矿山必须抓紧复工。

    在铜官山第二采矿场。

    这一天上午,歇乏的时候,十几个矿工坐在井口的地上,抽着香烟,聊着天。穆广倚靠在小松树上,眯着眼睛,想象着女儿阿晨现在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忽然感觉屁股痒痒的,摸了一把,没什么。坐下,又感觉地面微微颤动。再次起身,拨开稻草,发现地上有几条新鲜的裂纹。他的第一反应和他的第一声报警同时发出:“不好!矿井塌方。”

    顿时,在场的人爬起来,拔腿就跑。穆广一个箭步冲在最前面,他忽然停下来:“井下有人!”

    他跑回来时,刚才倚靠的那棵小松树已经向一边倾斜。他跑到井口时,已经听到矿井巷道的支架嘎吱作响。他赶紧使劲摇动井口的报警铃,里面没有反应。他看到井口壁橱格子里,少了八九顶矿工帽。他没有多想,就冲了进去,一边猫着腰往里钻,一边喊道:“里面的人快出来,要塌方了!”

    很快,里面跑出七八个矿工,神色慌张,一个个像兔子一样,从穆广身边溜过去。穆广问最后一个人:“下面还有人吗?”

    那人说:“好象没有了。”

    穆广转身就走,这时,听到隐约传来“啊——”的一声喊叫。

    穆广返身冲向矿井深处,刚走了三五步,头顶上一堆矿渣就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他一时懵了!井里传来凄惨的呼救声:“救救我!”穆广听出那是大老李的声音。

    穆广抖落身上的矿渣,继续往里冲。在离井口大约两百米的巷道里,发现了大老李。大老李的两条腿被夹在两根倾倒的支撑木之间,拔不出来。

    穆广跑过去,扳动支撑木,上面呼啦啦掉下矿渣。大老李说:“不能动,一动就把我埋了。”

    穆广找来一根支撑木作了替换,小心翼翼地把夹着大老李的支撑木拿走。大老李不能走了,穆广只好驮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问他:“矿灯在手上吗?”

    大老李:“丢了。”

    经过刚才掉矿渣的地方,大老李:“放我下来自己走。”

    穆广迟疑片刻:“不行,走慢了,井口就封了。”

    他背着大老李冲过去,大老李的腿碰到了一根支撑木上,支撑木松动,上面的矿渣哗啦一下塌下来,顷刻间,把他们严严实实地埋在下面。

    也就在这一次,井下的电路断了,灯光熄灭,下面一片漆黑。

    坍塌的矿渣覆盖着,形成一个天然的像坟茔一样的土包。好一会儿工夫,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开采的是铜矿。铜矿砂,比土石要重得多。

第135章 穆广被埋矿井下

    这时,井口外,叶铸山矿长带人来了。从井口通往井下巷道的支架已经变形。

    叶铸山红了眼睛,沙哑着嗓子问:“下面还有几个人?”

    有人说:“大老李困在下面,穆广去救他,两个人都在里面。”

    叶铸山挥手命令:“快、快救人!”

    但是,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吆五喝六,虚张声势,胆怯逡巡,不敢朝井口迈近一步。

    叶铸山自己也只是拿着喇叭朝里喊:“大老李,穆广!快出来!”

    喊声震动了井壁,井壁上不断地朝下掉渣。忽然间,井里朝外冒着灰黑的尘雾。叶铸山吐着唾沫,往后倒退,继续朝里喊。

    喊声唤醒了埋在矿渣中的穆广,他蓄满力量,慢慢地从矿渣堆里拱起来。上面的矿渣还像殒石雨一样往下倾泻。穆广拼命地扒开矿渣,救出大老李。大老李整个身子都已经软了,像一堆破衣服。这时,如果穆广丢下他,自己还是可以冲出来的。

    穆广把衣服翻开来,擦拭着大老李的脸庞,边擦边吹,边吹边喊:“大老李!你还活着吗?”

    他试了试大老李的鼻子,还有气息,猛地在他人中上掐了一把,大老李一把抱住他:“穆广,我没死,别丢下我。”

    穆广粗野地叫道:“你挺住别死,我驮你出去。”

    这时,井口的光线黯淡了,穆广驮着大老李一步步蹚着地往前走,大老李在他耳边说:“我还存着钱没花呢?”

    “出去就别干这事了,先把钱花了再说。”

    “我还没尝过女人味道呢?”

    “出去花钱买个四川老婆。”

    就在这时,訇然一声,又一次塌方,通往井口的路完全堵死了,里面漆黑一片。

    他们被彻底埋葬了!

    穆广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放下大老李,试探着扒开墙,感觉太厚了。黑暗中,他摸起一根支撑木,拼命地捣那一堵墙,直到筋疲力尽,扔了支撑木,绝望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稍微平静之后,忽然一个软软的东西摸到他脸上,他“啊——”地一声,倏然惊跳起来。

    “是我!”是大老李的声音,“是不是井口堵了?”

    穆广怕他绝望,绝望的时候会乱来,故意说:“不是,恐怕是我们迷路了,井口不会堵得这么严实。”

    “那赶紧找路啊!我要出去,我还有钱呢,很多钱……”大老李一边说,一边捶打墙壁。

    “别急,越急躁耗氧气越多。”穆广逮住他的手,“你让我冷静地想一想。”

    大老李哭了,哭声闷闷地回音。穆广看不见他,朝哭声的方向劈了一掌。大老李的哭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说:“对不起穆广兄弟,你这条命是为救我丢的,我们一起见阎王。下辈子,我们一起投胎,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穆广:“让我想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好想的,想也白想。死在床上,还能给世上人留个话。这么死了,家里人恐怕连尸首都见不到。这个矿山,每年都要出两三起矿难,死个人比死条狗还平常。再说,我们都签了生死状。怨谁呢?”

    “省省力,别说话。”穆广嘴里这么安慰他,自己的精神也崩溃了!“我相信,叶矿长会救我们的。”

    井口处,专业营救人员到了,他们武装整齐,带着探测器进入矿井,很快便探明了里面的情况。

    叶铸山焦急地问:“怎么样,里面?”

    “典型的封门坍塌,整个巷道都堵死了。”

    “那赶快挖啊,还愣着干什么?”

    营救队员:“一两百米的巷道挖过去,要多长时间啊!就算他们没埋在里面,也会窒息的。”

    叶铸山:“那就一边挖一边想办法打洞给你们送氧气。”

    营救人员:“快把这口井的结构图拿来。”

    “哪来的结构图啊。”

    “那我们从哪里下手呢?”

    “就从井口,挖一点是一点。”

    “还是那句话,挖通了,挖出来的也是死人。”

    “死人我也要,快挖!”

    领头的营救人员说:“这个情况,究竟该怎么处理,我向我们救援队长请示一下。”说完,转身找地方打电话去了。

    叶铸山吼道:“别走!”

    “叶矿长,这么大的事,不请示,营救失败了,我负不了这个责任。”毅然离去。

    这时,被穆广呼叫逃生的那七八矿工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你们把人去请示,把人在这里挖啊。快挖啊,挖一点是一点,挖一点不就离他们近一点吗?这个时候怎么能停工呢?”“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呢。”“穆广是个大好人!”“大老李还是光棍呢。”

    留在这里的营救人员说:“他们在里面还有一点空间,如果我们在外面瞎挖,造成新的塌方,他们的生存空间就更小了。”

    叶铸山咆哮道:“放屁!”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挥动着,指挥自己的矿工:“都给我上,挖!”

    于是,大家冲到井口外的工棚里,抄起铁锹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挖掘井口的矿砂。

    很快,请示领导的营救人员回来,说:“我们领导说,听叶矿长的,现场责任由叶矿长负。”

    叶矿长大手一挥:“开动挖掘机,给我挖!”

    营救人员:“请你们的矿工配合。”

    两三个小时后,巷道清理出十几米。工人们在挖掘,叶矿厂不时对着里面喊话,每喊一次,都命令大家安静,他贴着墙壁,仔细谛听,矿砂笃笃实实,一丝回应都没有。

    时间在推移,营救人员的热情和劲头逐渐减弱,大家心照不宣,如果照这个速度挖下去,穆广和大老李生还的希望是很渺茫的。换句话说,他们拼命挖出来的也就是两具尸体。如果是那样,又何必这么费人力,这么赶时间呢?有人去换工具,有人去方便,有人去找人,现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三三两两,挖挖停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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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浪时代介绍:
本故事以“安徽第一镇”无为县高沟镇为背景。中国电缆行业年产值百亿,高沟不仅是全国四大电缆基地之一,高沟电缆更被用在神舟九号宇宙飞船上。故事以飞鸿电缆集团一大批民营企业的创业、创新和国际化的历史为经线,以穆广、秦晴、易洲等主人公的人生救赎、爱情纠葛和事业挣扎为纬线,交织着都市的情感与乡村的风俗,交融着个人的奋斗与商场的争战。追浪时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追浪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追浪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