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困兽
招标中心顶层餐厅,他们的话题也说到两边通吃。
程少尘对钱说说:“两边通吃你都不知道啊?”
钱说:“是啊,孙用说的。”
程少尘:“那就是,在招标中心外围有一批掮客,他们专门为招标商投标,拿佣金。只要招标成功,他既吃中标单位,又吃招标单位。这叫两边通吃。”
钱说:“不是这么回事吧?”
在杜江的房间里,杜江说:“不是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我把你们弄成轻伤,你们就说打不过我,不就行了。”
胖子:“那对方不给钱怎么办?”
杜江:“他敢不给吗?不给你就把这事抖露出去,他们还想在这个行当里混吗?”
高个子:“别听他胡说八道。”
胖子心想,我们不就是拖延他的时间吗,跟他扯蛋,时间过得快,矛盾冲突小哇。
杜江对胖子说:“小兄弟,看来你们三个人中间,还就你明白事理。你告诉我,程少尘给你们什么价格?”
胖子撇撇嘴:“这个是头儿的事,我不知道。”
矮子:“你别想从我们嘴里套话。你说的那些人,要谈也不会跟我们谈的。我们的任务是解救思芮。只要你还没来得及干她,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杜江哈哈一笑:“那你们把她带走吧,没有人拦你们。”说着,他冷不丁地冲到门口,迅速把门打开,门口闪出一道寒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把守在门外,手里亮出一把匕首。杜江本能地把门关,迅速按下锁簧,插上插销。
杜江的举动像一头困兽一样,十分狼狈。引来三个人一阵狂笑。
三个小坏蛋按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胖子的笑声带着鸟一样的尾音。思芮坐在床上张皇失措。
此时,在招标中心顶层餐厅里,一阵狂笑声,声浪由里面冲到外面。
笑得最响的是程少尘。他拍打着穆广的肩膀:“哎呀,兄弟,你这顿饭吃得太开心了,在你死我活的商场竞争中,难得大家如此轻松快活!”
穆广:“主要是大家在一起合把子。”
程少尘:“是啊,你看老钱,整个一活宝。老孙,那就是一小公牛。”
穆广回头说:“我建议钱厂长和孙厂长,你们干脆别办电缆厂了,你们去说相声,笃定火,肯定能上春晚。”他问程少尘,“你信不信?”
程少尘拿手帕揩着眼泪,又一阵笑:“我信,我信!”
钱说忙问:“老程怎么掉眼泪了?”
孙用:“老程可千万不要乐极生悲哦。”
程少尘:“我这是给你们笑出泪了,等会儿,我怕我们中间有人竞争失败会真哭出泪来啊。”
穆广:“我们都是你程大厂长的分包商,你笑,我们不都跟着笑吗?”
程少尘停下脚步,正色道:“哟,那个不一定。到时候就知道,谁的眼泪在飞了。”
几个人勾肩搭背而出,钱说伏在孙用肩膀上,向右边拐去,谢小娥指着左边,说:“二位厂长,从这边走。”
钱、孙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往前走。
程少尘轻薄在瞟了谢小娥一眼,说:“别管他们,他们去撒尿。”走了两步,放下穆广,“我也去撒尿。”
在杜江的房间,高个子一边锁着裤腰带,从卫生间出来。杜江冲过去把住卫生间的门,高个子一愣,胖子和矮子一跃而起扑向他,杜江回头一笑:“我也去撒泡尿。”
矮子:“不行!”
杜江:“你把老子憋死了,我要是现在把家伙掏出来,现场可是有目击证人啊。”
矮子:“谁?”
杜江:“思芮。我看出来,她是被逼的。”
矮子冷笑:“她是我女朋友。”
杜江:“那好,我就当着你女朋友的面撒尿了。”说着就要解裤子。
思芮双手捂着脸。
高个子知道卫生间是封闭的,他挥挥手:“让他撒尿。”
杜江推开矮子:“滚开!”
高个子嘴巴一歪:“跟着进去。”
杜江进了卫生间,一边解裤子,一边四处张望,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唯一与外界相通的就是排气扇的通风口。
杜江断断续续,滴滴答答地撒尿,长这么大,他站在屋顶上“高空抛物”撒过尿,站在船头上朝大江里撒过尿,打倒对手朝他身上撒过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流畅。
撒过尿,杜江走到洗脸池边,拧开水龙头,招水洗脸,他双手捂着脸,暗自沉静,拼命抠着脑筋,思考着摆脱这帮混蛋的办法。
必须出去!必须在招标会结束之前赶到现场!否则的话,前功尽弃。就算穆广不怪他,他自己也不可能再负责北方市场了。
他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矮子和胖子,他说:“出去,老子要拉屎。”
矮子和胖子掩着鼻子出去了,高个子:“进去!看着他。”
胖子:“他要拉屎。”
高个子:“拉屎也看着。”
杜江坐在马桶上,暗自骂着,我操你妈!屁眼不配合,别说拉屎,连屁都放不出来。这两天忙着标书的事,一路忙着,兴奋着,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他伏在自己的腿上,苦苦思索,穆广的身影在他脑海晃动,北京的业务做到今天,穆广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过了好一会,他忽然想到,这样拖延时间,正是这帮混蛋所希望的。“混江龙”杜江兀自出了一身冷汗。
招标会三点钟准时开始,五点钟结束。不等于说五点钟之前赶到就行。招标中心在招标会一开始,就用抽签的办法,安排一个顺序。按照这个顺序,投标企业上台介绍情况。因为入围企业有四十家,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每个企业的自我介绍不得超过三分钟。介绍完之后,丢下标书。排到了,如果三次呼叫未上台,就视为自动放弃。介绍完之后,如果标书不能当场递交,也不再有机会。
杜江非常清楚这些规则。他的眼睛几乎要朝外喷火。
同样是眼睛里冒火的还有穆广。已经两点钟了,穆广用大哥大给安徽大厦打电话,请他们找一下杜江。
这边服务员接到电话,就去三楼,找308房间的杜江。远远地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守在门口,她感觉有点不对劲。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那人神情异常,以为是小偷正在撬门。她转身往回走,谁知一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那人顺势把她抓住:“干什么?”
这是个黑汉子,跟那大块头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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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所有的序号都是黄金
谢小娥出门,哪里有的士啊。她一直走出招标中心很远的地方,还是打不到的士。又是看地图,又是问警察,最后,警察告诉她:“最保险的办法是坐地铁。”给她指了一个地铁口。
谢小娥朝地铁口走去,感觉有些懊恼,本来是想来北京会见穆超的,谁知道,穆超跟她一本正经,一点爱情的火星都没给她。本来以为,跟这些大男人后面也就顺大溜,跑跑龙套,谁知道还要单独行动。谢小娥最大的缺陷,也许是很多女孩的缺陷就是认路不行。有心回绝穆超,又觉得理亏,当初,是你自己要求来的。
进入地铁站,买了票,进入闸口,顺着人流进入地下通道,在电梯顶上朝下看,正有一辆列车开来,她第一次露出笑脸。急忙冲下去,迅速蹿进列车。她一边喘息,一边看到外面怎么还有人不上呢?她一问,才知道自己坐反了。就在列车门合拢之时,谢小娥冲了出来……
她掏出一面小镜子,镜子反面镶着一张穆超的小照,朝着她灿烂地笑着。谢小娥拿地铁票“砍”了“他”的脸,“笑你个头!你的心上人差点给车门夹成肉饼。”
这时,招标中心的穆超一脸的忧愁。
主席台前一阵骚动,抽签开始了。穆超走过去,站到队列里。等待的过程,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同时祈祷两件事:一是杜江哥,快来啊。二是保佑我,抽个好时段。
轮到他的时候,他的手心沁出的汗水几乎可以滴下来,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司仪女孩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失声而笑,小声说:“所有的序号都是黄金!”
穆超说了声:“谢谢你金口玉言!”
他在盘子最上端拈了个纸阄,躲到旁边展开一看:“十五号。”他回头朝那女司仪笑了笑。
回到穆广身边,穆超:“按照每个人三分钟推算,轮到我们上台,最迟应该是三点四十五分。现在是两点五十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穆广看看自己的表,又抬头看看主席台右侧墙上的挂钟,说:“假如前面有人弃权,少一个就快三分钟。”
穆超:“杜江哥怎么回事啊?如果三点半之前赶不到,我们就黄了!”
时间往回倒一点。
安徽大厦308房间,杜江坐在马桶上,苦思冥想。最后,他决定放水冲澡。花洒的凉水像晶莹的玻璃珠纷纷砸到脸上,他清醒了。
矮子和胖子抱着胳膊一人靠着一边,四条腿交叉着,堵在卫生间门口。房间里,高个子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把头伸进来一看,杜江赤条条地站在水花之中。高个子微微一笑。好哇,再拖延两个小时,老子就成功了。你洗吧,慢慢洗吧,洗你个落花流水,洗你个山穷水尽。
花洒的水依然在哗哗流淌,杜江围着浴巾出来,矮子和胖子:“你干什么?”
杜江:“我找内衣。”
矮子:“找内衣干吗?”
杜江:“洗了澡,老子要换干净衣服。”
高个子:“让他出来找。”
杜江从卫生间往外走,矮子一把拉住他:“等着。”
矮子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一件浴袍递给他:“穿上这个。”
杜江明白了,矮子不愿意让杜江在思芮面前暴露身体。矮子确实在意思芮。
杜江用浴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矮子点头,杜江进入房间,从床头柜边拖过行李箱。他侧脸瞟了一眼被高个子逼困在床上,不让穿衣服的思芮。思芮也在看他,那眼神,充满了哀求和怨恨。高个子:“快点!”
杜江把行李箱拖进卫生间,翻出内衣。背身换衣服的时候,身后,卫生间的门挡着矮子和胖子的视线,杜江摸出纸和笔,迅速写一张纸条:“我把包从窗口扔下去,你去楼下接住。打车在门口等我。重赏!”
这个计划委实有点复杂,思芮不一定能看懂,但是,杜江也只能写成这样了。
这时,花洒里的水还在哗哗流淌,高个子以为杜江还在洗澡,床上,思芮缩到被子里,摸索着穿内衣,被子外面露出一条雪白的腿。高个子心头的欲火腾地燃起,他一时起了歹意。想了想,朝矮子和胖子挥挥手,说:“都到卫生间里去,看死姓杜的!老子不叫你们,外面再闹也别出来。明白吗?”
矮子和胖子懵懵懂懂地缩进卫生间。
接下来,就听到思芮在叫唤:“畜生!流氓!”叫声中夹杂着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胖子咧咧嘴,矮子捂着耳朵。
杜江:“真他妈的晦气!”他指着外面,“这在干什么?”
胖子摇摇头,矮子面带愤怒之色。
杜江转过身来,非常果断,一个劈掌砍在胖子的后脖子梗上,胖子轻微地“呃”了一声便昏厥了。矮子刚要张口,杜江一把捂住他的嘴,说:“我帮你救思芮。”
矮子唔唔唔地说:“怎救?”
杜江:“你在这里别动,看住这家伙,我去把他干倒,放走思芮。打过之后,就说是我干的!放心,你不会有麻烦。”
此时,一墙之隔的床上,思芮正在大喊大叫:“胡必成,你不是说爱我吗?你怎么当了缩头乌龟?快来杀了这个畜生!”
矮子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原来矮子的名字叫胡必成。胡必成攥拳,咬牙,朝杜江点头。
杜江拿起浴巾,走出卫生间。高个子坐在床沿上脱裤子,露出一条毛腿,回头吼道:“滚回去!”
“放了她!”杜江一步步朝他走去。
高个子喊:“胡必成、林胖子,你们出来逮住他。”
卫生间里的胡必成索索然在寻找武器,在洗脸台上抄起一个烟灰缸,攥得紧紧的。
高个子准备把裤子套回去,这个过程,他等于自我束缚了。杜江的浴巾罩过去,盖在他头上,接着顺手一拧,往面前一带,高个子倒在杜江的面前。杜江顺势来了个骑马式,坐到他身上,紧接着就是重重两拳,说:“再叫,老子打死你!”
第200章 亮出匕首
思芮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浴巾下面高个子喊:“胡必成、林胖子!”
杜江照着他的后脑就是一下,高个子瘫软在他屁股下面。
思芮惶恐地站在杜江面前,意思是一起走。杜江把纸条递给思芮,他怕卫生间里的胡必成听到,对着纸条,指着装标书的包,又指着窗户,跟思芮把意思表达清楚。杜江讲一句,思芮使劲地点一头,每点一下头,头上狮子鬃毛一般爆炸的发型都夸张地晃动。
杜江凑近思芮耳朵:“明白啦?”
思芮胆战心惊地摇头,接着又加倍地拼命地点头。杜江:“你先走,胡必成一会儿就来。”他这话是说给卫生间里的胡必成听的。
思芮把门开了一条缝,乱蓬蓬的头发先出去,对门口的大块头说:“他们在里面,我先走了。高大哥说,让你们在外面看紧点。”
送走思芮,杜江把门朝里锁好,胡必成从卫生间一探头,杜江指着高个子:“你看!”
胡必成以为杜江把高个子杀了,“啊——”地一声,俯身查看,杜江又是一个劈掌,打晕胡必成。
他回到卫生间,把行李箱里的贵重物品收好。接下来,他走到窗前,果然,思芮没让他失望。她正在下面朝上看呢。看到杜江,她兴奋得又是跳又是蹦,拼命地招手。
这是三楼,下面是一个断头巷,停了几辆破自行车,没有人经过。
杜江做了个手势,叫她闪开。他把装标书包扔了下去。思芮从地上捡起来,朝上看。杜江指指巷口,做出旋转方向盘的动作。思芮做出飞吻的动作。
看着思芮拎包走出巷口。杜江看了看手表。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摆脱房间外面的人。从思芮手上拿过标书,飞向招标中心。
他不知道走廊里究竟有几个人,自己能不能干得过。从刚才思芮的话里——“让你们在外面看紧点”——听出,外面不止一个人。杜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求脱身,只求不影响招标。他能想象,此刻,在招标中心,穆广一定急疯了。
杜江从猫眼看到外面有个大块头,侧身对着门。他大概在盯着走廊。杜江回头,从卫生间拿了条浴巾。猛然间拉开门,大块头警惕一回头,一眼瞥见里面的状态,马上亮出匕首,一步步朝杜江逼近,说:“蹲下!”面目狰狞而冷峻,“呵,敢跟我们玩横的,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杜江绕着手上的浴巾,坦然地轻松地笑着,招招手:“进来,进来,进来有话跟你讲。”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上去,大浴巾把大块头的上半身罩住了,杜江一侧身,把他拖进门里。
那大块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乱刺乱捣乱戳。一匕首刺穿了浴巾,寒光一闪。杜江闪过,匕首刺到墙上。
杜江:“狗日的,你还来真的?”他顺势将浴巾一拧,自己绕到那块头身后。
这个大块头身材魁梧壮实。在南方的杜江面前,这个北方的大汉,形象实在是太高大了,站在他身后,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想象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先占领中国北方,从硬茬入手,实在是个错误的选择。
大块头容不得杜江遐想,猛地一转身,杜江虽不如他高大,但相对位置正好,他也不含糊,就在大块头笨拙转身到位之际,好杜江,膝盖顶击大块头的裆部,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的两个下垂的**。泥汊镇的“混江龙”杜江的膝盖说:“好!我顶打的就是你们兄弟。不过放心,不会把你们顶碎。”
就在同时,杜江的双拳直击大块头的胸脯。大块头丢了匕首,双手捧着自己的裆。一边凄惨地喊:“老高,林胖子,胡必成……”
这时,杜江就轻松了,完全是做一个后整理的动作。拿右肘轻击大块头的后脑。大块头短促地“噢”了一下,便如大山颓崩,颤颤巍巍歪倒了。
杜江从行李箱里拿衣服,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就在这时,大块头苏醒了,不动声色地捡起匕首,朝杜江的身后猛扑过来,一边吼道:“我杀了你!”
杜江本能地转身躲让。大块头的匕首刺中了杜江的肩膀,顿时血染衣袖。
这一匕首把杜江心头的火点燃了,杜江:“你找死!”他双手搬起行李箱劈头盖脸朝大块头砸去,趁着他晕头转向之际,杜江抡起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最后,照着他的太阳穴给了一拳,这一拳他用指关节为着力点——有力道!接着,一个侧踹,大块头轰然倒地。杜江踢了他一脚。大块头缩成一团在地上抽搐。杜江来不及包扎伤口,迅速从衣帽间抓了件外衣披上。
走廊还有人,杜江不敢怠慢。
杜江显出轻松的样子,走出房门。刚出门几步,就听到女人声音“啊哦!啊哦!”。他一看,走廊那一头,谢小娥被擒。一条毛巾勒住谢小娥的嘴巴,后面有个男人揪着毛巾,把她推了过来。匕首架在谢小娥的脖子上。
杜江习惯性地又笑了笑。“混江龙”杜江好久没跟人打架,刚才跟大块头动手就感觉,手艺委实有些生疏了。今天,在首都北京,他的血性又给挑逗起来了。他知道,此时,他最主要的任务是把标书送到投标中心。他可以不理会谢小娥,从另一个出口走,那歹徒也拿他没办法,但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一点。
杜江咕哝一声:“日你奶奶!”急忙返身,拿起躺在房间地上的大块头手上的匕首,藏在后面,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叠钞票。一边亮着钞票,一边走向那外歹徒,说:“兄弟,放了她,这钱是你的。”
那歹徒说:“滚回房间去。”一边叫嚣,一边拿匕首贴近谢小娥那白白嫩嫩的脖子。
杜江明白,你们的意思还是拖延我的时间。他笑眯眯地一路迎上去,迎到歹徒面前,猛地抽出匕首。对方一愣神,谢小娥猛地推开他。对方不再管谢小娥,而是拿匕首对着杜江。
第201章 血洒安徽大厦
谢小娥扔掉毛巾,干呕了几声,喘息了几口,指着坏蛋,说:“杜江哥,杀了他。流氓!”
杜江眼睛盯着对方,说:“小娥,把毛巾扔给我。”
接到毛巾,在对方面前绕了两下,就把他的匕首卷走了。谢小娥说:“我去报警!”
对手又是一愣神,杜江抓住这个机会,向前一大步,一匕首刺进他的小腹,接着膝盖一顶:“去你妈的!”
杜江扔掉匕首,抓住谢小娥的手:“快跑!”
顺着楼梯一口气跑到一楼大厅,对总台说:“三楼有凶杀案,赶快报警!”
安徽大厦大门口,果然,思芮打了一辆出租车在等待。杜江仰望天空。这里,与楼上近在咫尺,那里,生死较量;这里,清平世界,和谐闲适。
招标中心主席台上,程少尘自信地走上发言席,下面,出现几声掌声,像秋天的落叶。程少尘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全场,最后在穆广的脸上停留片刻。穆广微笑着夸张地拍起巴掌来。
穆超嘀咕道:“他是十二号,只有九分钟了。”
程少尘从西装口袋掏出讲话稿。讲话稿带出打火机,“啪”地一声掉到地上。程少尘俯身捡起打火机之际,会场上浮起一阵嘲笑。他幽默地朝大家自嘲地一笑:“今天招标场面很火爆,就用不着我点燃了。”把打火机揣到口袋里。
台下,萨冰的脸上异常尴尬。
台上,程少尘一边机械地念稿子一边想,刚才在穆广身边没有看到杜江。
出租车载着杜江、思芮和谢小娥,杜江:“去亚运村招标中心。”
谢小娥关切地问:“杜江哥……”
杜江眼神制止了她。经过一个地铁口,杜江把那笔引诱歹徒的钱塞给思芮,说:“小妹,你不是要回山东老家吗,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思芮会意,杜江的意思是让自己赶快离开北京,回山东荷泽老家。
在出租车里,杜江必须装着没事儿的样子。他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三点四十分。他说:“师傅就在前面停。”
出租车司机说:“前面不是招标中心,是会展中心。”
杜江把钱扔过去:“停!”
杜江拎着包,穿过会展中心,从后面直插招标中心。这里有一个门,进去就是招标中心的主席台。
“下面请无为县高河飞虹电线电缆厂介绍情况。”主持人说完,下面响起了比程少尘上台时要响亮得多的掌声。掌声中听出嘲讽、倒彩,或者说,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看着哥哥的背影,穆超傻了。
穆广微笑着一路走向主席台,他感觉自己的脚仿佛踩在棉花上,感觉自己身前仿佛有巨浪阻挡着。
穆广朝台上、台下分别鞠了一躬。他没有用讲话稿,而是看着下面,侃侃而谈。
台下,穆超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腿。穆广看出了弟弟痛苦万分的表情。介绍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穆广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选择我们……”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
穆广回头一看,在主席台后面的一道侧门的门口露出杜江的脸,杜江的左手拿着一摞标书,因为疼痛,掉到地上。
穆广回头面向会场,自信地说:“如果您选择我一百米电缆,我将还给您一百年的流畅和平安!谢谢!”
穆广说完,穆超双手捂着脸。好一片寂静,他把手挪开,奇迹发生了:谢小娥正在主席台上发送投标书。
谢小娥风姿绰约,笑容可掬地向招标方和仲裁律师散发标书。发一个就给一个完整的笑容,盈盈道:“百年好合,请多关照!”
身后,有人小声说:“日本小妞?”
“有点像。”
谢小娥在无锡跟松井次郎带来的日本女人交往,学了一点日本人的虚伪礼节。今天用上,成了行为艺术。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让人舒服,让人陶醉。
招标方的一位大叔级人物说:“哎,飞虹的小妹妹,你的标书怎么少一页啊。”
穆广轻声叫道:“小娥!”
谢小娥看穆广手势,赶紧跑到“大叔”面前,站到他一侧,贴近他,俯身,雪白的手指捻开了纸页,然后朝他一笑,不容分说就走了。
穆广从容地回到座位上,他注意到程少尘脸上的错愕。穆超把大哥迎回来。
落座之后,穆广说:“出去看看杜江,他好像受伤了。”
再说安徽大厦三楼308房间。
擒拿谢小娥的那个歹徒,受了杜江一匕首。杜江心中有数,手下留情。就如庖丁解牛,心中有数。就在匕首尖接触他腰部的一刹那间,杜江动了恻隐之心和恐惧之心,把手一软,稍稍偏离了。这一偏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匕首尖只是扎破了他的肚皮。肚皮处本来就堆积着厚厚的脂肪,这一划拉,就划拉出一个嘴巴一样的大口子。一时之间,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其实,并未开肠破肚,不致人命关天。
这家伙捂着肚子,赶紧跑向308房间,扳扳这个,推推那个,很快把四个同伙弄醒了。胡必成问:“思芮呢?”
林胖子还在翻捡杜江的行李箱,为首的高个子给他屁股一脚,说:“赶紧跑吧。”
于是,把308房间门带好,五个人溜之大吉。出去后,高个子找个地方,给钱说打了个电话。
安徽大厦总台拨打110电话,警察来了,这里只留下犯罪现场而已。他们拍了几张照片,便走了。
北京亚运村招标中心大厅。
杜江脚步沉重、面带笑容往外走,背后是人头攒动的会场,身边一左一右是一路小跑而来的穆超和谢小娥,脚下是光洁的瓷砖铺成的地板。
一滴鲜血滴在地板上。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三滴……
谢小娥惊叫道:“哎哟,血!”
血是从杜江的袖口滴下来的。穆超扭头一看,血滴像珍珠一样洒在杜江身后。杜江咬咬牙,捏住袖口,依然往前走。穆超盯着谢小娥:“怎么回事?”
谢小娥:“遇到歹徒拦截我们,杜江哥可能受了伤。”
穆超:“为什么不早说?”
谢小娥指着杜江,说:“他不让说。怕我们的竞争对手笑话我们。”
第203章 老子不怕他们
杜江气愤地说:“老子不怕他们,老子正好要反过来找他们算账呢,一帮小狗日的,跟我们来这个下三烂的手段。”他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开始胆怯,毕竟这地方不是泥汊镇,“混江龙”名声不好使。
穆超小声说:“杜江哥,这是在北京。”他又转向谢小娥,“如果是这样,我们包的出租车,杜江哥也不能坐了。坐上去就留下线索。还有,我们的对手现在一定在招标现场关注着我们的动静。”
“对!”杜江一拍大腿,“穆超,你跟谢小娥赶紧回招标中心。”
穆超:“穿过招标中心,那边就是会展中心,会展中心旁边有个无为宾馆,我们老乡开的宾馆。路宇哥,你陪杜江哥就在那里住下,登记用路宇哥的名字。这边招标会结束后,我跟我大哥就过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安排妥当之后,穆超和谢小娥回到招标中心。在入口处,穆超:“小娥,你去把我们包的出租车的账给结了,让他走,就说我们的招商活动提前结束了。赶快打发他走人。记住,费用按原定的,一个子儿也不要少,稍许多给一点也没关系。你见机行事。”
谢小娥:“时间没到,钱数照付。那不便宜他了?”
穆超:“我防止他已经被我们对手买通了。”
谢小娥吓了一跳:“有这么恐怖吗?是不是黑社会啊?那我不敢去回他。”
穆超眼睛一瞪:“谢小娥同志!这就是你的德行?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以后还……”
“我去我去!”谢小娥急忙说,“瞧你那嘴脸,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还自作多情,哪来什么‘以后’啊?”
晚上,以穆广为首的这个投标小组,聚集在会展中心旁边的无为宾馆。杜江下意识轻抚着伤处,把整个过程绘声绘色地叙述一遍,说得添油加醋,说得刀光剑影,说得险象环生,说得惊心动魄!
直让谢小娥一惊一乍,她的每一次惊乍,都引起穆超又嗔又爱的白眼。在复杂的女人和简单的女人之间,穆超偏好后者。
路宇惊叹:“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好莱坞大片。”
杜江:“穆广哥,我感觉,八成是程少尘他们干的。”
穆超:“钱说也有可能参与了。”
路宇:“不对啊,说是程少尘干的,解释不通为什么萨冰来帮我们呢?”
穆广:“据我观察,萨冰虽然是程少尘的表弟,但是,他的性情各方面跟程少尘还是有区别的。也有可能,他看不过程少尘的阴险,在暗中帮我们一把,这样也可以减轻程少尘的罪过。”
谢小娥:“怪不得他让我保密呢。”
穆广:“小娥,今天你立功了。挑选你来参加这个活动,选择对了。”
小娥的脸上显露出得意的神色,瞟了穆超一眼。穆超佯作未见。
杜江把胳膊伸给路宇,说:“帮我把绷带松一松。”
穆广:“还疼吗?”
杜江:“那个老大妈的药真灵!”
穆广:“这就是善有善报啊!”
杜江:“还有句话:恶有恶报。程少尘这个恶,不能不报。”
穆广:“还有句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杜江:“时辰什么时候到?”
穆广:“至少等到招标结果出来。”
穆超:“从萨冰的话里,我听出来,杜江哥那一刀扎到那个人肚子上,可能惹事了。现在,不是我们找程少尘麻烦,而是他们雇佣的这帮地痞流氓会找杜江哥的麻烦了。”
本来,对手也没有想把事情闹大,也就是控制杜江,拖延时间而已。杜江的反击,是有克制的,并未造成治安后果。谁知,谢小娥的出现并且被挟持,让事态迅速升级了。
穆广:“这正是我要讲的。”他叹息一声,“唉,投标投成这么血糊糊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穆超:“这也怪我们自己防范不到位。”杜江听出来,穆超这话,多少的责怪他麻痹大意的意思。他的心头掠过一阵不快。
穆广:“杜江,我有个想法……”
杜江警觉地看着他,虽然称兄道弟,毕竟穆广是老大,说一不二。
穆广又转向路宇,说:“路宇,这也涉及到你。”
路宇也警觉地看着他。
穆超说得对,对手雇佣的地痞流氓在杜江手上吃了亏,可能会缠上他,必须把杜江调离北京。想到这里,穆广坦然一笑,打了个手势,说:“我想让你们俩互换一下。杜江负责西部市场,路宇负责北方市场。我知道,北方市场局面刚刚打开,而且后面潜力很大。但是,西部,我准备在那里投资办一个新厂,意义不一样。”
穆广的意思是,在北方,你杜江顶多只是个业务员;到了西部,你还有希望当厂长。这个利诱,杜江应该会接受。
可是,杜江举手:“我不同意。”
路宇:“我也——不同意。”
穆广半天没言语。
穆超朝谢小娥使了个眼色,说:“小娥,我们出去买点卤菜啤酒,就在房间边吃边聊吧。”
穆超、谢小娥出去,门锁在他们身后“咔嚓”一声,杜江起身去了卫生间。穆广朝他身后喊:“解裤子行吗?”
杜江:“还有右手呢。”
穆广转而温言对路宇说:“你怎么也反对我呢?”
这一句话,让路宇感觉温暖,等于把路宇与杜江区别开来。在穆广的合伙人班底里,路宇是他的第一个铁伙伴。任何事业的发生发展无外乎两个过程:从“0”到“1”,从“1”到“∞”(无穷大)。前一个过程是最艰难的,这个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友谊是最珍贵的。穆广与路宇的友谊就是这样。
路宇:“穆广哥,北方市场是杜江拿命拼出来的,我怎么能坐享其成呢?”
穆广:“萨冰的话明摆着告诉我们,杜江已经得罪了地痞流氓,甚至是黑社会。一旦他们跟杜江纠缠不休,杜江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混江龙’的绰号不是白给的,他是有血性的。他留在这里,肯定跟对手硬碰硬,那会是什么结果呢?结果只能有一个:杜江在北京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市场业务丢掉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人身安全。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老同学艾娣和他们的儿子交待。叫你来换他,不是抢他,是在帮他!”
路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204章 你手上单子有多大
等杜江出来,路宇双手一拍大腿:“我也撒泡尿。”此时,路宇的这个潇洒的动作,杜江做不到,伤口还没有愈合。
穆广给杜江挪了挪椅子,扶他坐下。杜江笑了:“穆广,你真把我当伤员啊?”
“杜江,能不能采取一个折衷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跟路宇暂时对调一下,就是避避风头。我们准备在青海西江创办一个电线电缆厂,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青海飞翔电线电缆厂。路宇正在跑这个项目。正好有个机会可以出国。”
“出国?”
“我们飞虹用的不是以色列陆地公司的设备吗?西江电线电缆厂还准备用他们的设备,基诺斯安排我们一个出国指标,我想让你去一趟以色列。你看怎么样?以色列和它周边,虽说地方不大,但是集中了好多国家,各种风俗人情都能见识到。”
“好事倒是好事,可是,我不是夺人所好吗?路宇干吗?”
穆广摆摆手,说:“还有,这次亚运会投标,如果中标的话,这笔业务算你的,全部算你的。”
“你和穆超呢?”
“谁也没有你的功劳大。”
“人家穆超和谢小娥等着赚一笔钱建婚房、办大事呢。”
穆广淡然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正说着,大哥大来电了。穆广接听:“哪位?”
对方说:“我是赵贤生。”
“赵厂长!”
“快别叫我厂长了,我是向你求援的。你如果不帮忙,我这个‘厂长’的称呼也就到头了。”
穆广笑道:“谁欺负你,我们帮你收拾他。”
“哎哟这话不能讲,讲了就等于是犯上作乱。”
“哦,什么情况?”
“唉,你办飞虹电缆厂,费绍光办飞龙电缆厂,高河乡政府都给贴息贷款,轮到我办这个飞泉电缆厂,乡里不但没有贴息,连担保都不给担保,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你不是已经投产了吗?这次亚运会的项目,你不也来投标了吗?”
“哎呀,我纯粹是来探探路,试试深浅的。贷不到款,我的原料都进不来。你也知道,电线电缆里的铜芯占原料投资的百分之八十。没有款子,铜陵那边哪个冶炼厂也不给我铜材。我是看着市场干着急。”
穆广眼珠转了转,杜江在一边给穆广打哑语,穆广捂住话筒对杜江说:“赵厂长,贤生大哥。”
杜江压低声音说:“你问他手上有没有单子?”
穆广对话筒说:“赵厂长,听你这么着急上火的,你是不是手上接了单子?”
电话那一头的赵贤生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不管有没有单子,工厂建起来了,也不能不运转啊。”
穆广:“那就是有单子了?”
“穆广,不瞒你说,有是有,不大。”
“哪里的?”
“还没最后敲定。”赵贤生又想找穆广求援,又不想透露商业秘密。
穆广:“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唉,还是当面说吧。你在哪里?怎么不在安徽大厦?”
这时,穆超和谢小娥回来了。小娥的脸绽放着。两个人挽着的胳膊在进门那一刹那分开了。
“是的,我不在安徽大厦。”穆广看看杜江,对电话里说,“我在外面吃饭,回头找你,行吗?”
杜江警惕地问:“他怎么知道你不在安徽大厦?”
穆广赶紧问:“喂喂,你在哪里?”
电话里的赵贤生:“我在安徽大厦。这地方有点不对劲,有警察出出进进。”
“哦——,”穆广感觉赵贤生这个消息太重要的,心中感动,便说,“赵厂长,你说我怎么帮你?”
“我想请你跟叶铸山打个招呼,担个保,我在他那里赊一批铜材。”
“赊多少?”
“两千吨。”
“噢——,不算少哇。我来帮你问问。你知道,他是副厂长,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找他赊过账呢。我试试,行吗?”
“那我听你的信。”赵贤生说,“我知道,只要你一开口,准行!你现在影响力大啊!听说这次亚运村的项目十拿九稳又是你们飞虹中标。”
“你听谁说的?”
“张家口长缨公司的小伙计萨冰刚才碰到我,他有内幕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
“你刚才在哪里碰到萨冰了?”
“我来找你,我进来,他出去,在大门口碰上的。”
“在安徽大厦大门口?”
“对!”赵贤生说,“他说你肯定在摆场子庆功呢。”
按下大哥大,一看,杜江、路宇、穆超、谢小娥都在挪桌子摆卤菜、筷子和酒。穆广去了卫生间,把门关起来,对着镜子,好一阵发愣。他要认真审视一下自己面临的局势:招标中心的正面传闻和安徽大厦的负面传闻。
安徽大厦有警察,这个消息说明,穆超不让杜江回安徽大厦,绝对正确!穆超果然精细。
萨冰出现在安徽大厦,他去干什么?难道还在暗中帮助我们?
事实上,萨冰去安徽大厦另有目的。
离开安徽大厦,萨冰去了附近一家医院。急匆匆来到一间病房门口,透过玻璃小窗朝里张望。
高个子和林胖子出来了,萨冰问:“怎么样?”
高个子:“一直高烧不退,说胡话。”
林胖子:“医生说,伤口并不严重。严重的是,刺伤他的刀子带着病毒。”
萨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他递给高个子一个信封。
高个子推辞道:“兄弟,盗亦有道,江湖有规。我们没能兑现合同,让人跑了,你没扣我们的钱,我们已经过意不去。现在不能再要了。再说,从伤口看,对方是手下留情了。没想伤害他,只是肚皮上擦过去。这事只能怪他倒霉。我怀疑,八成是感染了破伤风病毒。”
林胖子:“同样的匕首,对方也受伤了。如果是破伤风的话,对方也会起反应啊。为什么对方没事呢?”
高个子:“对方身体内也许注射过破伤风疫苗。再说,对方不是已经失踪了吗?是死是活,你怎么知道?”
林胖子:“对方要是死了,他们能不报案?”
高个子:“笨蛋!如果报了案,司法介入,他们的投标还有戏吗?”
“难道会弄出两条人命?那问题就闹大了!”萨冰神情忧郁。他再次把信封递给高个子:“你说得对!”
林胖子哭丧着脸说:“我哥要是死了,我饶不了那个姓杜的!”
第205章 你们处处留心
此时,在北京亚运村会展中心旁边的无为宾馆,大家正在欢欢喜喜就着卤菜,喝着啤酒。
谢小娥刻意摆出主妇的架势,洗盏涤筷,布菜斟酒,忙前忙后,在穆广面前表现一番。她知道,只要穆广认可了她,她跟穆超的事就有个八九不离十,婚事一定,就会有更多的机会,而且,穆广定下的婚事,今后万一穆超欺负我,我可以找穆广哥评理。她知道穆广在观察她,自己一边忙碌一边报怨道:“晓得我不吃辣的,穆超巴巴的都买这么辣的。”
穆超:“是我买的吗?我买酒,你买菜,有分工,你还怪我。”
谢小娥:“那你看到我全都为你们考虑,你就不能关照我一下,给我买一两样不辣的吗?”
穆超:“我把酒买来,你都把菜装进塑料袋里了,我怎么知道辣不辣?”
穆广情知小娥矫情,说:“超,小娥说得对。今后,一定要留心,要细心。你们处处留心细心,哥哥才放心。”
谢小娥站在穆广身后,朝着穆广身前的穆超得意地翘起下巴。
穆广一挥手:“开吃!”
杜江起身,吊着左臂,右手拿啤酒易拉罐跟穆广的碰了一下,自己先干为敬,唇髭沾着白沫,说:“穆广,赵贤生手上真有单子吗?”
穆广:“他说他有一笔小单子。”
路宇:“哪个地方的呢?”
“他不说。”穆广跟路宇碰了一下啤酒罐,“可以理解,这事搁在你身上,你也不会说的。”
杜江拿右手轻抚着左肩膀,说:“赵贤生神头鬼脸的,不愧是江心洲的老业务员,在外面还是有些路数的。”
穆广:“他是趁我们跟河北、江苏的电缆厂竞争亚运村项目,争得不可开交的空隙,跑到了业务。”
路宇:“北京的电线电缆市场,当然不止亚运村。只不过,亚运村是北京市场的制高点。我们在你死我活争夺高地时,他们在悄悄地占领其他市场。”
穆超眼珠一转:“你们这么一说,我知道他的业务从哪里来的了。”
众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穆超,穆超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干什么?”
杜江:“这是重要情报啊。”
“在哪里?”穆广:“央视广电大厦,还是国家大剧院?”
穆超摇摇头:“都不是!在北京之外,在湖北的葛洲坝。”
穆广:“你怎么知道的?”
穆超:“我听萨冰说的,他们曾经跟过一段时间,后来一心转到北京这个标上,放松了葛洲坝项目。后来,葛洲坝回他说,已经给了无为人了。”
杜江一拍大腿:“如果是葛洲坝,那就不是小单子。”拍完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穆广:“我猜想,葛洲坝一开始可能真的会给一个小单子试试赵贤生。这一试,果然就试出来了,赵贤生没钱买原料。”
杜江:“那就是说,赵贤生现在手上拿的单子不小了。”
路宇:“如果是小单子,他赵贤生闷头闷脑一口吃下,还会让我们知道吗?一口吞不下,双手不愿放。这是他的窘境。”
杜江急切地问:“穆广,那你打算怎么办?还真给他担保?”
穆广:“我还没想好。”
谢小娥问:“穆厂长,要不要添菜?”
穆广还没回答,大家说:“不用、不用了。”
杜江:“你给他担保,他很快就做成这票单子。接着,资金一笼,他就做大了。然后,第二批、第三批,越做越大,渐渐地,他就做强了。等到有一天,他的实力强大到能够跟我们抗衡时,他就会毫不客气地跳出来跟我们竞争,甚至直接击垮我们!”
路宇频频点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就是你给他担保的前景。”
穆广:“真有那么可怕?”
“商场无父子!”杜江啧啧道,“我们应该卡住他的脖子,让他把单子交给我们,由我们来给他供货。”
路宇:“杜江,你想把赵贤生打回原形,当你的业务员了?”
杜江:“不是我想打回他,是他自己走不下去,只能回头。本来嘛,电缆行业就需要资本做铺垫,没有资本,你就担保了这一笔,他后面还是玩不转。”
穆广:“我认为,我们应该联合赵贤生一起介入葛洲坝后面的业务。利用赵贤生的人脉关系,利用我们的经济技术实力,确保葛洲坝这个市场不流失。也就是,牢牢掌握在我们高河人手里。如果我现在袖手旁观,赵贤生就会投靠别人,投靠宜兴、宁晋、吴江、张家口的企业,最后,还是会跟我们竞争。”
穆超:“订单为王!”
谢小娥偏过头来问:“什么王啊?”
穆超把头伸到她面前:“订单。”然后,转向大家,“那样的话,我们就在葛洲坝,又跟程少尘这个冤家对头相遇了。”
杜江叹息道:“冤家路窄,短兵相接,太伤人了!”
路宇摇摇头:“不一定,也可以大路通天,各走一边!”
杜江紧握拳头:“亚运村都拿下了,我们还怕谁啊!”
穆广看着杜江不可一世,得意忘形的样子。这是北京市场的胜利让他产生了骄傲情绪。这种情绪最容易坏事。想到赵贤生说的安徽大厦出入警察情境,穆广越发担心,他把杜江和穆超叫到外边走廊,来到一个无人之处。
穆广:“杜江,基诺斯已经在青海西江看厂址,跟当地政府部门的洽谈也很顺利。我想让穆超马上去首都机场给你买机票,你明天就飞西宁。你看怎么样?”
杜江挠挠后脑勺,有点舍不得,说:“我还想亲眼看看招标结果呢。我为这个项目付出了血的代价。”
穆超:“杜江哥,正因为是血案,你在这里才危险。”
穆广心想,就现在这形势,你还敢在招标现场出现?他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能耽搁了。”
杜江:“我的行李箱还在安徽大厦呢。”
穆广:“身份证在身上吗?”
杜江:“贵重东西都在身上。”
“瞧,多精明的一个人啊!”穆广一笑,“那行李箱算个屌?放在那里正好可以迷惑对手呢。让他感觉你还在北京,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疗伤,你这条‘混江龙’早已游到大海里去见东海龙王了!”
第206章 艾娣的艳照丢了
杜江一拍脑门:“行李箱夹层里,有艾娣的照片。”
穆超:“办案人不会拿着嫂子的照片去找她。”
杜江:“倒不是怕这个。”
穆广笑着,指点着他:“杜江,你不会把艾娣的**带在身上吧?告诉我,艳到什么程度?”
杜江:“个人隐私,恕不奉告。”
穆广:“你不奉告,人家登到报纸上怎么办?”
杜江:“奉告了,你也阻止不了。”
穆超:“那我倒要留心这几天的《北京晚报》。”
这么一闹,淡化了杜江的留恋情绪。
第二天一早,杜江前往首都机场,搭乘西北航空公司的大型客机直飞西宁。穆广、穆超、谢小娥送他,在安检口分手时,穆广和杜江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当他们分开时,杜江泪流满面,穆广笑着为他拭泪,自己也哽咽了。随之,又把他揽过来紧紧地拥抱住。这一回,穆广使了个坏,不轻不重地,在他伤口捏了一把,把个杜江疼得呲牙咧嘴,当胸就给穆广一拳,穆广后退一步,拳头落空了。杜江还要追打,穆超和谢小娥喊道:“保安来了!”
杜江和穆广看到真的有两个机场保安朝这边走来。
穆广:“兄弟,不就出一趟国吗?不要这样!”
杜江:“穆广,跟你在一起打拼,多痛快啊,我舍不得走!”
稳定情绪之后,穆超跟杜江击掌,穆超说:“杜江哥,记得敷药。”
杜江拍拍口袋:“灵丹妙药随身带。不过,只够敷一次了。有机会还找那个老大妈要一包,寄过来。”杜江万万想不到的是,如果不是那位老大妈的特效药,他现在已经中了破伤风,可能已经没命了。
穆广:“你还老是跟人打架啊?”
杜江:“我也是江湖中人,我晓得,她这药太灵了,有备无患。”
谢小娥:“杜江哥,照顾好自己!记住,路边野花不要采。外国女的都是狐狸精,千万别给迷住了,回头艾娣嫂子罚你跪搓衣板。”
杜江拍拍穆超的肩膀:“听见了吧?又是一头老虎!小心呐!”
飞机起飞,直上重霄。穆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从机场回到市内,穆广:“穆超,你去一趟安徽大厦,探一探那里的动静。”
穆超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谢小娥想到昨天惊险的一幕,她担心穆超,就说:“要我陪你去吗?”
未等穆超回答,穆广:“不行!你跟我回无为宾馆。穆超你去猫一眼就行了,快去快回!”
谢小娥噘着嘴,没有说话。穆超看看她,又看看大哥。穆广:“小娥,安徽大厦的人已经认识你。你是昨天那起事件的当事人。你去,就是自投罗网,办案人员会有非常复杂的程序,你轻易脱不开身。”
穆超去了安徽大厦,那里一切正常。他问一个认识的服务员:“昨天,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服务员说:“你不知道啊,跟你一起来的那个308房间的客人忽然像疯子一样跑下来,要我们报警。我们打了110,警察来了一看,什么也没看到。”
旁边有个服务员:“傍晚,警察又来了一次,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穆超让服务员陪着,一起去自己住的310房间把行李取了,听听308房间没有动静,又让服务员打开门,那里已经给服务员收拾得干干净净。杜江的行李箱端端正正地放在矮柜子上。
穆超结了账,退了房,拉着两个行李箱刚出门,后面传来一个女人轻柔的叫声:“穆二哥!”
就这一声,让穆超出了一身冷汗。他装着没听见,加快步伐往前走。后面叮叮叮,是高跟鞋底敲地的声音。女的很快便追了上来,穆超侧脸一看,就是杜江喜欢的那个歌厅的女的。见过一次面,穆超不知道她的姓名。
“穆二哥,我叫思芮。我不是坏人,你别躲着我。”思芮稍稍气喘,顺手要拿杜江的行李箱,“我帮你拿一个吧。”
穆超的心里一阵慌乱,在这个是非之地,遇到这个是非之人,说的是是非的话题,他一时无法判断是什么形势,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有站着不动,不说话。
思芮:“这不是杜江的行李箱吗?杜江呢?他不是肩膀上受了伤吗?他怎么样?”
穆超:“你说呢?”
“我担心他死了。他是为救我才受伤的。”思芮一脸忧伤,从坤包里掏纸巾。
“肩膀受伤会死人?”
思芮破涕而笑:“那就是说,他好好的?”
穆超看到旁边有个茶室,也不理会思芮,自己一手提一个行李箱,径直走进茶室。一直往里,走到僻静处。
穆超放下行李箱,突然回身,双手掐住思芮的肩膀,恶狠狠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思芮混迹歌厅,也不是等闲之辈,她耸了耸肩,抖掉穆超的手。在她眼中,穆超只是个乡巴佬儿。她笑了笑,坐下来,服务员过来,她点了两杯茶,反客为主:“坐呀,穆二哥。”思芮轻松道,“知道杜江没死,我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她掏出细长细长的香烟,递一颗给穆超,穆超拒绝,她一笑:“男人抽这个嫌劲儿不足。”
思芮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大致把情况介绍了一下,最后说:“狗日的魔三儿拿匕首先刺伤了杜江。出来发现,林大头挟持你们那个小妞,杜江英雄救美,返过身来拿着魔三儿的匕首把林大头的肚皮划伤了。林大头自己都说,这是杜江手下留情,要不然就开肠破肚了……”
这时,茶水和茶点上来。
服务员离开后,思芮接着说:“哪知道,当天晚上,林大头发起高烧到来,送医院,一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穆超:“伤口感染了?”
“医生说可能是中了破伤风,现在只剩一口气了。”思芮叹息一声,“所以,我担心杜江,同一把匕首刺的伤。不可能没事。再则,如果真的没事的话,你带个话给他,让他赶紧离开。”
第207章 这事有天理吗
穆超起身:“就这些?”
思芮又点燃一支烟:“是啊。”
“谢谢!”穆超丢下一张钞票,一手拎起一个行李箱便走了。
“哎——,怎么走了啊?”
穆超回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思芮:“你拉着杜江的行李箱,是不是去送给他,他在哪里?”
穆超撂下行李箱,走过来。思芮本能地起身。穆超眼中泪花打转,哽咽道:“他已经不在了!”
思芮跌坐到椅子上。穆超轻轻地踢了她一脚,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臭婊子!救你,杜江哥哥把命丢了!”
穆超拎着两个行李箱,出了茶室。门口墙根蹲着一个胖胖的小伙子,正低着头在挠头皮,一头乱发遮挡着他的脸。穆超高傲地从他身边走过。
思芮出门时,先朝两边张望。看到那个乱发小胖,她把头一缩。摸索着,从茶室的后门溜走了。
第二天,林胖子得到消息:林大头的父亲,也就是胖子的大伯,从东北来到北京。弥留之际的林大头,与父亲见了最后一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死了!
大头死在他临时居住的破房子里。胖子赶到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大伯按照家乡风俗,已经把死大头运回老家了。大伯留下一张字条:胖子,你要是有良心,就为你哥哥报仇!哥哥的生命必须得到赔偿!
萨冰也得到消息。他没有在北京,而是选择在天津郊区的一废弃的厂区与高个子见面,交给高个子一笔善后费用。
萨冰:“林胖子真是林大头的堂弟?”
高个子:“是的。他一直想寻找姓杜的报仇。思芮告诉他,姓杜的在林大头之前就一命呜呼了。”
“杜江的家人已经闹到张家口了,我们从此不得安身!”萨冰朝地上啐了一口,“让你们把人囚禁住,只软禁五个小时。你们五条大汉都禁不住一个南方小个子。”
高个子:“因为那娘们叛变了。”
“呸!你不强奸她,她会叛变吗?”
“她不把大白腿暴露出来,我会干她?”
“好的,你们狗咬狗,一嘴毛,我不管。我问你,为什么你们要动刀子?为什么要在刀上涂病毒?”
高个子撇了撇嘴:“无毒不丈夫!”
萨冰:“匕首是双刃的。你们,丧心病狂!就没有想到,会出现,他妈的这个后果吗?这叫自作自受!”
“我们认栽。”高个子满不在乎,“加入我们的人,都签了生死状。再说,哪个人身上没有命案?”
萨冰无奈而恐惧:“钱说,他为什么找你们这群亡命之徒?”
高个子:“我们不是差一点成功了吗?”
萨冰:“别提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高个子:“不怎么样。从此,我们互不相识。你放心吧,这是规矩。林胖子不会再闹。他要再闹,我就把他踢出去!”
萨冰:“踢出去,他就不闹了?”
高个子:“再闹,我们直接举报他。他弄死一个小寡妇的罪证捏在我手上。”
三天后,在招标中心,北京星辰电力公司公布,四家电线电缆企业中标,分别是:飞虹电线电缆厂中标两亿元工程,长缨电线电缆厂中标六千万,宜兴桥头电线电缆厂中标六千万,宁晋青山电线电缆厂中标六千万。
宣布结束后,四家中标单位的人留下,北京星辰电力公司负责人又跟他们讲了些要求。
大家都表示一定要认真落实好标书。
星辰经理刚才宣布散会,穆广、程少尘、钱说、孙用四个人一一与经理握手称谢。
穆广正准备跟程少尘等人客套几句,就见程少尘转身离开了。他给萨冰丢了个眼色,萨冰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穆广好奇地看着他们。那个方向通往厕所。
穆广也想去,便跟了过去。一推门,他惊呆了:程少尘噼里啪啦扇着萨冰的耳光。
萨冰口角流着血,抢口道:“我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
程少尘:“你还有理?”
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我不干了!”萨冰捂着脸冲出来。
从北京亚运村招标中心出来。
穆广和路宇并肩行走在前,穆超和谢小娥提溜着资料包,歪歪斜斜紧步跟随在后。出了大厅,万丈光芒照射在西边楼宇的幕墙玻璃上,幕墙显得瓦明锃亮,而阴影部分越加幽蓝。广场上,各家投标单位都在收束展板,场面零乱,局面破败,地面狼藉。捡垃圾的、拉杂货的、卖零食的穿行在人群中。
穆超一眼就看到卖香烟瓜子的老大妈,他跨前一步,对穆广说:“大哥,那个老大妈救了杜江的命。”
穆广:“你是讲她给的治伤药?杜江说的灵丹妙药?”
路宇戴上墨镜,从穆超手上接过资料包。谢小娥关注穆超身上的衣服合不合身。
一个拆卸展板的农民工正在买老大妈的汽水,一辆皮卡从她身边经过,几乎贴近她的身体,冷不丁一摁喇叭,老大妈吓得一跳脚。就那一跳,可以看出她的反应,并不笨拙。皮卡车司机把脑袋伸出来,呲着嘴朝老大妈笑。老大妈递给司机一瓶汽水。司机拿牙咬开瓶盖,仰脖子往里灌,灌完,把瓶子还给老大妈。
穆超:“如果不是她的药,现在,你我就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这么逍遥自在。”
穆广停步站在台阶上,打量全场。“为什么?”
在穆广的右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个胖胖的小伙子蹲在墙根抽烟。看到穆氏兄弟后,他扔了半截香烟,悠然起身,脚踩在香烟上。
他就是林胖子,林大头的堂弟。这一对堂兄弟从东北来到北京,被高个子马威团伙吸纳了。只知道姓,不知道名字,伙伴们就称呼“林大头”和“林胖子”。闯荡北京大半年,现在林胖子落单了,他很悲伤。堂哥死了,对手死了吗?这事有天理吗?如果死了,一命抵一命,没话说。如果对手没死,就不能放过,至少要找到对手,查明原因。什么原因呢?就是,为什么同一把匕首刺伤,会有两种结局?这事有天理吗?
林胖子只认识杜江,不认识穆超和穆广。
第210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林胖子陷入迷茫之中: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不是敌人吗?怎么茬儿又走到一起了?
“让开,让开!”一个拖车卖水果的推开傻站在路中央的林胖子。
林胖子索性一屁股坐到天桥桥墩下,那里不碍别人的事,像个安乐窝一样。他捡了三颗石子,摆布起来:这是萨冰,这是杜江,他们是敌人。这一颗石子是穆超,穆超跟萨冰是朋友。那就是说,穆超跟杜江是敌人。不对!如果穆超跟杜江是朋友,那么,萨冰跟杜江也是朋友,是朋友,萨冰还买凶干他?也不对!这么一想,林胖子思维混乱了。腹中,饥肠辘辘,他的思维变得断断续续,不能连贯。使劲地思索,完了林胖子似乎明白了一个起码的原则:为堂哥林大头报仇,只能找杜江,不能伤害穆超。难怪思芮说我在找死呢。如果找穆超,可不是找死咋的。
林胖子没有钱打的去追萨冰,又不能找穆超。可是,大头屈死这件事没有完,剩下唯一的线索就是卖香烟瓜子的那个老大妈。
林胖子分析认为,假如杜江还活着,极有可能躲藏在那个老大妈那里。
在北京西客站广场前的路牙边,一辆出租车停下,穆超和萨冰一前一后下了车。
穆超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萨冰摘下巨大的眼罩,露出眼睛周围的伤痕,青紫相间。
穆超:“今后有什么打算?”
萨冰:“最近两年跟着程少尘也挣了些钱,我想找一个好学校,上高中,考大学。”
“你表哥也是一时生气,打你正是把看成自己亲人才动手呢。”
萨冰指着自己的脸:“亲人就这么打吗?我继父都不敢动我一个指头呢。”
穆超:“动作是大了些!”
“这是动作?你哥哥这么动作过你吗?”
“我哥哥情况特殊,他天生的善佬,不会打人。”穆超笑说,“依我的意思,过一段时间,等少尘厂长气消了,还回来,啊?我们一起跑业务。”
“好马不吃回头草!”
穆超盯着他:“对啊,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回去上高中不就是吃回头草吗?我呢比你痴长几岁,我知道,现在再让你捡起书本,谈何容易啊?你以为大学的门槛那么好跨的?”
“就算跑业务,我也不会再给他干了,他那个人心术不正,太危险了!早晚会陪着他栽,成了他垫背的。”
穆超郑重地说:“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跟你说实话了,来的时候,我大哥叫我带话给你,如果你愿意,他想请你加盟他的飞虹电线电缆厂。”
萨冰摇摇头:“感谢穆大哥的好心,我想,暂时恐怕不行。”
“为什么呢?”
“程少尘就骂我吃里爬外。我现在去投靠穆广大哥,那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在北京亚运村会展中心旁边的无为宾馆。
前一天,穆超把杜江的行李箱带回来。今天,穆广把杜江的行李箱交到服务台,说:“麻烦你们帮我把这个托运给青海省西江市,给这个人收。”他交给服务员一个详细地址,“费用一并计到我房费里。”
服务员是一位热心的大嫂,她双手接住,说:“好说,没事,放心吧,穆厂长。”
这时,从隔间走出宾馆经理,经理名字叫赵贤涛。赵贤涛主动给穆广敬烟:“穆厂长,最近印堂发亮,生意场上一定很顺吧?”
穆广:“哪里?托你们这些老乡的帮衬!”
“嗨!我们能帮衬什么?”
“嗯,每天吃喝拉撒睡全仰仗你们了。”
赵贤涛踱出吧台,站在穆广身边,显得亲热:“客气了,这是你大厂长照顾我们小宾馆生意。你要是不嫌弃,就把我们这里当成你飞虹的北京办事处,那就最好了!到时候,我指派服务员专门给你们服务。”
“办事处?”穆广一愣,“这个提议好!”
正说着,穆超和谢小娥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进来。谢小娥见到穆广,有些发怵,手上收束着阳伞,脸上收敛了笑容:“大哥!有事找我们吗?”
穆广点头:“没你的事。”他转向穆超,“穆超,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穆超跟穆广去了,谢小娥吐了吐舌头,朝赵贤涛笑了笑。
在房间坐下来,穆广说:“这一次,我们把亚运村的项目拿了下来,两个亿的项目,来之不易!拿下来之前,我做梦都在想,想起来就兴奋。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拿下来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头好像长了青草一样,乱糟糟的。”
穆超:“是不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吧。”
“在哪里休息呢?”
“想不想打渔?”
“不想。”
“那就在宾馆休息。这无为宾馆,老乡开的,不就像自家一样吗?”穆超没太把哥哥的话当回事,心想你身大力不亏的,累什么?
“不,宾馆毕竟还是公共场所。”
“你想在北京买房子?”
“不!我想在北京设立办事处。”
穆超一拍手:“这是个好主意!”
“其他的好办,就是这个办事处主任,你觉得谁来当比较合适?”
穆超笑了笑,他知道,但凡哥哥问到这份上,他基本上就有个七搭八的主意了,他说:“这个问题多大啊!这都是你掌瓢把子考虑的事,我考虑不好。我少读书,我想不好。”
穆广:“你应该为我分忧啊。”
“我把张家口一大片业务放下来协助杜江,拿下亚运村业务,不就是为你分忧吗?”
“飞虹北京办事处主任由你当,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穆广故意惊讶,“你不干?你竟然不干?好哇,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了?你还没成家呢,翅膀就硬了吗?谁在给你撑腰啊?”
穆超皱了皱眉头:“大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俩是有分工的,不能把整个家业全部挂在电线电缆上。我也知道,你这是客套话。实际你让谁当驻京办主任,我都没意见。”
第211章 虎父无犬子
穆超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单凭穆超,一个小青年,还没成家,他悟不到这么深。背后有高人指点。谁呢?潘志高。
穆超、穆慧跟潘志高都不对劲,潘志高这话不是对穆超说的,而是悄悄对穆超的母亲秦采芬说的。
潘志高说:“采芬,我看你的两个儿子都是老虎!”
这话秦采芬爱听,“他老子就不赖,只是没赶上好时代。虎父无犬子。”她抿嘴一笑,“在江心洲,还算是过得去吧!”
接着,潘志高就说:“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一公一母。”
潘志高哈哈一笑:“你真是透彻人。穆广和秦晴就行。”
秦采芬质问:“穆广和穆超就不行?”
“你要是不希望你的两个虎子反目成仇,互相残杀,你就教导他们,不要从事一个行业。”
秦采芬不解道:“俗话也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怎么说?”
“这是妇人之见!”潘志高一笑,“让穆超走电热器、互感器、传感器一路,让穆广搞电线电缆、特种电缆、高科技电缆一路,在场面上、资金上相互帮衬,市场上、客户上、原料上相互避让,那才是打虎兄弟呢。”
秦采芬想到穆广为了秦朗,曾经拖累整个家庭的事,她完全同意潘志高的分析。把穆超跟穆广绑在一个战车上,太危险了!于是,母亲秦采芬就这么悄悄地跟穆超做了交待。
其实,潘志高还有一个暗含的意图,那就是希望穆超能跟潘思园走到一起。可惜,这个愿望没有得到响应。因为,思园比穆超长两岁。
有了母亲这高瞻远瞩又入情入理的分析,穆超心中持有定数,所以,穆广让他当飞虹电线电缆厂驻京办主任,他不假思索便断然拒绝了。穆广:“真的?这是你的真心话?”
穆超恳切地点头:“当然!”接着说,“大哥,你心里肯定已经想好的人选。”
“没错,我想让萨冰当。”
“叫他?”穆超刚想反对,忽然想到已经表态,只好忍住。“哦!”
穆广:“你觉得他不行?”
穆超:“行!怎么不行?你看上的人,太行了!”
“我知道你,你话里有话。什么叫太行了?”
忍了一会儿,穆超说:“大哥,以我对萨冰的了解,我觉得他太深沉了,比程少尘还深沉!”
“我就看中他这一点。所以,我想托你请他来。你不是要回张家口吗?”
穆超勉强答应了:“我试试。他顾虑的事很多,我不保险他会同意。”
送走谢小娥,穆超从北京到了张家口,直奔萨冰的住处,那里铁将军把门。穆超拜会程少尘,问及萨冰,程少尘从抽屉里抽出一纸,拍在穆超面前,说:“那小子跟我来了这一手。”
穆超一看,是辞职书。穆超:“他人呢?”
“回老家了。”程少尘鄙夷道,“在乡下呢!我就不相信,他还能回到从前。”
穆超去了萨冰的老家。这才知道,他的父亲早年过世,母亲改嫁,在乡下的家,门前屋后,蒿草齐腰,一片萧疏,倒是草虫在鸣唱,禽鸟在啁啾。那里一片喧哗,那里一片沉默。喧哗的是林鸟,沉默的是草屋。
穆超辗转找到他改嫁之后的母亲,母亲听说是儿子朋友,很是兴奋,说:“萨冰跟着他表哥做事呢。”
穆超:“没在啊。”
“上北京去了,我儿子现在可风光呢。”
“他从北京回来了。”
“那就是张家口呢。”
穆超不便把话说穿。就这样扑了个空,回到张家口。他把这事告诉了程少尘,程少尘大惊失色:“这小子失踪了?他竟然跟我玩失踪?”随之,跌坐抽烟,叹息,后悔。手扶额头:“怪我啊!”
穆超:“萨冰说他回来读高中,考大学。”
程少尘的眼神中燃起惊喜:“要不再到中学找找?”
穆超想了想,说:“算了吧。”
穆超再次来到萨冰的住处,恍然大悟,他一拳击在门框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他打电话给穆广,把寻找萨冰的经过说了一遍。穆广也好生奇怪。穆超:“大哥,我忽然醒悟了。程少尘跟萨冰在演戏,萨冰在玩假失踪,他在躲灾!”
“躲灾?”
“你想想,林大头是他们雇来的地痞流氓,现在不明不白地死了。程少尘肯定把所有问题推到萨冰身上,然后,痛打他一顿,让他失踪了。这样,林大头的那些小兄弟们就找不到头绪了,时间一长,不了了之。”
“程少尘怎么能这样呢?”
“他怎么不能这样呢?”
穆广叹息道:“唉,毕竟是萨冰在关键的时候递话给我们,不能让杜江回安徽大厦,让杜江躲过一劫。我们还欠着他的人情呢。”
于是,穆广任命路宇担任北京办事处主任。他交待路宇,立即着手筹备。
路宇:“大哥,成立办事处,就要有人。”
穆广:“我想让潘思园来协助你。”
“潘思园?哪个潘思园?”路宇压制不住的惊喜,其实,他知道是哪个潘思园。龙庵互感器厂厂长潘志高的女儿,老革命朱东进家的保姆,潘思园的名字经常出现在穆广的生活圈子里,路宇怎么不知道呢。
穆广笑道:“哟哟哟,还假装,你就装吧。哪个潘思园?就是我们在常州的时候,跟小流氓打架的那个。”穆广的话,点破了潘思园跟路宇的缘分。
路宇的脸微微地红了,他说:“我的意思是,潘思园不是组织上安排她在朱东进老革命的家里当家政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安排她到这里来呢?”
“叫她到办事处来,只是挂个名,平常仍然在老革命家里当家。每周有两个休息日,就到办事处来做做账。”
“她会做账?”
“那你天生就会做办事处主任?”穆广嗔怪道。“不会做账不要紧,我们送她参加财会培训班,学嘛。没有生而知之,只有学而知之。”
“那朱老革命答应吗?”
“我们问问去。”穆广说,“你准备点土特产,再印上你的名片,我们去拜访朱老先生。”
第213章 像花像鸟像蝴蝶
潘思园:“我知道哪里合您的口味。出了这院子,穿过俩胡同,有个柳树巷居民小区,僻静处有个饭馆,是安徽人开的徽菜馆。老爷子喜欢在那里喝点瓦罐汤,吃农家菜,还有柴火饭。”
穆广:“思园,那我们听你的信。”接着压低声音,“能快就快一点,我最近要回家一趟。”
潘思园:“知道啦!想你的阿晟阿旻了。”
路宇:“潘助理,那就拜托你了。”
“谁是你助理?我还要考虑考虑,研究研究。”
潘思园一直把穆广、路宇送到竖筛子大街。
潘思园:“穆广哥,你回去帮我捎点东西给我爸爸,好吗?”
穆广快乐地说:“一句话。”
潘思园:“我也给、给秦阿姨买了一件棉袄,裹在一起,你装着不知道就行了。”
穆广:“那你不是陷我于不孝的境地吗?”
潘思园一瞪眼:“真是笑话,她是你妈妈,你要进孝,又没有人拦你。我给她买棉袄,你可以给她买皮袍子啊,貂皮大衣最好,你不是有的是钱吗?只怕是害怕秦晴不高兴吧?”
穆广:“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
潘思园:“说不过我就走路吧!”
路宇跟潘思园招手告别。两人上了大街,路宇:“穆广哥,你要回高河?”
穆广:“费绍光打电话来,说乡里要开一个乡镇企业大会,让我回去一下。你不知道吧,绍光现在是乡里的企办室主任。”
路宇:“我管他弄蛋。我关心的是你,你回去了,我这边的摊子还没支起来呢。”
穆广拍拍路宇的肩膀:“放心,我帮你打锣子开张以后再走。”
穆广让路宇先回无为宾馆,说自己还有点事。路宇上了出租车,穆广步行来到广角公园。那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滑滑梯还是那个滑滑梯,厕所还是那个厕所,广场上还有人在卖彩气球和冰淇淋。穆广的头脑里依然映现着阿晨的身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时有小女孩在眼前跳来跳去,像花像鸟像蝴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他在心里默念着:“阿晨!”发了一会儿呆,兀自苦笑,索然离去。
出租车经过会展中心,那里热热闹闹。人群中,冯秀英老大妈提篮叫卖。林胖子在远处窥探。
天色渐晚,冯秀英要回去做晚饭了。
她走街串巷,一路往回走。后面,林胖子躲躲闪闪跟踪她。冯秀英想着,沿路或许能捡到几笔生意,便捡那人多的道儿走。林胖子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她。
一直到了工棚,冯秀英放下篮子,手扶桌沿,身子挨着坐下,拎起茶壶,倒了半盏茶,一饮而尽。然后,掏出零零碎碎的票子和硬币摊在桌子上整理,忽然感觉背后门口光线一暗,她猛一回头,林胖子站在门口。冯大妈一下子扑到钱上,扭过头来问:“你、你什么人?”
本来林胖子有点胆怯,看到冯大妈如此软弱,他挺起腰杆来,说:“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冯大妈:“你出去、出去说话!”
林胖子退出门。冯秀英把钱收拢起来,一股脑地装进塑料袋,回头看了看,转身揭开床上的棉被,把钱袋压在被子下,上面压了两床棉絮,拍打着前襟,大义凛然地出来,说:“我又不是此地人,你跟我打听什么人?”
“杜江。”
“杜什么?”
“他是跟穆广、穆超一起的。”
“穆什么?”
“几天前,一个叫杜江的人,胳膊上受了伤,匕首刺伤的,你见过吗?”
冯大妈恍然大悟,说:“你是说那两个好心的兄弟俩的朋友?他胳膊上的伤给我的药治好了。”
“他在哪里?”林胖子朝工棚里张望。
冯大妈本能地伸手一挡:“你还真想得到,他怎么会在我这里呢?他已经走了,好像出国了。”
“逃跑到外国了?”
“怎么叫逃跑?人家正常的出国。”
正说着,那个老大爷又来了,远远就喊:“关奶奶,晚饭做好啦?”
冯秀英:“还没呢。”
老大爷趿拉着鞋子走来,林胖子一低头,转身走了。大爷瞅着他的背影,悠然问道:“这是什么人呐?”
大妈:“不认识,向我打听一个人。”
大爷:“这人贼头贼脑的,转了好几回了。门户方面最好紧一点。”
大妈:“是哦,他爷爷,你这一讲我就明白了。”
话说这一天,朱东进老先生请客。
在柳树巷居民小区有一家徽菜馆。人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做的是家乡菜,烧的是正宗味,赚的是回头客,靠小区里的居民人带人建立客户关系。再则,这里吃饭安静,没什么啰嗦事。
离饭点还早呢,穆广和路宇就过去了。蝇子赶出去,小姐呼进来,把场子打开,茶水沏上。不一会工夫,潘思园扶着朱东进老先生逶迤而来。
潘思园张罗着点菜,穆广挨着老前辈坐下,路宇在一边伺候着。
说着今天来的客人,老前辈话匣子打开了,话头就从你们无为县说起。老人耳朵有点背,耳朵背的人自己嗓门特别高,老人高门大嗓地说:“四三年。”
穆广应一句:“嗯,一九四三年。”
老人说:“四三年,我在无为县,当时在新四军七师教导处当处长,你知道吗?”
穆广:“我知道。”他心想,我哪知道啊。
路宇赞叹道:“处长,相当于县长啦!”
“嗯,处长带勤务兵了。”老人把拐杖横到腿上,“那时候,我有一个勤务兵,名字叫易里峰。”
这个名字在老人的嘴里一带而过,穆广没有在意此人姓氏。
老人说:“在创立皖江抗日根据地那阵子,里峰娶了含山县的一个姑娘。”
穆广把“里峰”听成了“李峰”。心想,此人姓李。
老人:“这姑娘贤惠,长的那个漂亮!白嫩嫩,水淋淋,槐花的面皮,柳树的腰,百里挑一。”
路宇感叹道:“那就是天仙啦!”
潘思园瞟了路宇一眼,穆广咳嗽一声,路宇小声说:“当时的标准怕也不高。”
第215章 掸眼就认出他来
在众人目光下,一个身穿西装,不系领带,举止干练,表情得体的年轻人出现了。
年轻人从外面进来,适应光线,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面孔,一时没有认出穆广,但是,穆广掸眼就认出他来。如今的穆广也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他跨前一步,一把逮着他的手:“易洲!是你吗?”
眼前的易洲,脸庞英俊,气质高雅,那一双眼睛,如朗月般普射,如秋水般冷冽。易洲大吃一惊:“穆广!原来是你!”
老革命朱东进、司长朱启瞻同时惊讶道:“你们认识?”
易洲:“何止认识啊,我们是生死之交!”他双手拿捏着穆广壮实的大臂。“让我瞧瞧你!”
穆广把他身子稍稍旋转了一下,借助门口的光线打量他。“我们相互瞧瞧。你除了知识和乌纱帽,还多了什么?”
“多了岁月沧桑!”易洲喜不自禁,“他乡遇故知啊,穆广,你好吗?”
“好!好得很!”
“秦晴,呃,你们都好吗?”
“都好!一切都好!”
“你们,孩子多大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穆广爽朗地介绍,“我们有三个孩子,大的……”
“三个孩子?”易洲捶着他,“当老板有钱,就可以超计划生育吗?等着我去罚你。”
潘思园斜了穆广一眼。
“大的是个姑娘,在北京失踪了。后来,生了个双胞胎,一男一女。嘿嘿,没超生。你罚不到我。”穆广接着问,“你呢?嫂子还是那个美国美女?没换成英国的?”
路宇悄悄问思园:“他们什么情况?”
思园:“助理不管八卦,待会儿你直接问他们。”
易洲:“待会儿慢慢说吧。我们不能光顾着叙旧,冷落了老前辈和大领导。”
宾主一一介绍,一一落座。朱老革命让穆广和易洲分坐左右。易洲说:“老前辈,还是让我挨着穆广兄弟坐吧?”
老前辈把脸一沉:“不行!不允许官员跟企业老板称兄道弟,你们的关系,可以用一个字界定就是——”老人家举起食指,“亲(清)!既是亲切的亲,又是清白的清。”
易洲和穆广面面相觑:“不让坐一块儿,怎么亲啊?”
老人接着幽默一笑:“以后有你们比肩而坐的时候。”
易洲的脸上挂着笑,还没到无为县,就遇到了无为人,而且是跟自己密切相关的人。滴酒未沾,已经思绪万千。
老革命:“我知道酒场的规矩,主人先提三杯酒……”
易洲:“老前辈,您是长辈,这个规矩就免了吧。我们一齐敬您!”
朱老摆摆手:“规则可以改革,礼节不可免,我让启瞻代我提三杯。三杯酒,一片心,希望你们三个人同心合作,为老区无为县做一些实事。”
穆广为老革命布菜时,老革命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人活一世,活的是境界!你们三个人,位置不同,境界是一致的。少放空炮,别耍滑头,实实在在地做事,做有益于老区人民的事,做有益于长远发展的事。小洲,你是父母官,父母官要有儿女心肠,把老区的百姓当父母一样敬!”
易洲不住地点头。
“穆广,你是企业家,企业家要有社会责任。社会财富在你手上集聚,那是你的本事,又不是你的本事,而是你的机遇。一个忘记社会责任的企业家,他拥有的钱再多,也只是个钱袋子。一个只顾自己富,不带别人富的人,他最多只是个搬运工——只会把外面的钱往家里搬。”
穆广起身应承,老人挥手让他坐下。思园说:“首长!我也当那个搬运工。”
“不行。”老人挥动手臂,“你在驻京办,内当家,你要当清洁工。”
思园:“什么?我专门给他们打扫卫生?我不干!”
穆广:“首长让你监督我们的资金,进进出出的钱都要是干净的。”
“哎,穆广最懂我了。”老人接着说,“还有你,启瞻,你是喝着老区人民的奶长大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本。你要是有那么一天感觉自己高高在上,那就离开倒台不远了!明白吗?”
朱启瞻谦恭道:“我明白!我代表您提三杯。”
酒过三巡,穆广主动过来敬易洲,两人离席,讲了一会儿小话。易洲大致介绍了自己的历程。他说:“在上海财经大学学的是经济学,在美国学习的仍然是经济学。但是,分配的时候,鬼使神差,竟然分配到水利部。水利水利,因水生利,这就是大水利的理念。水利部当然需要有懂经济学的了。到了水利部,直接进了政策研究室。这次是我主动要求下派的。水利部的水利建设资源丰富,说白了,那里有很多资金,就看你会不会用项目去套取。我想把这些资源用到我眷念的那块土地上!”
话说到这里,易洲的眼角有些湿润。这片湿润感染了穆广。穆广:“哥哥,我再敬你一杯!”
易洲摆摆手,“酒就不多喝了,多说说话。”他仍然沉浸在记忆里。“我上学的时候,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叫易洲。后来到江心洲,我感觉这是宿命,决心扎根在江心洲。”
穆广笑道:“易洲易洲,你想改变江心洲面貌。”
易洲苦笑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在我母亲和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无为县那一片红色的土地,那一方纯朴热情的老乡敞开胸怀收留了我们。可惜,一九八三年那场大水,冲垮了这个宿命,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江心洲人对不起你,让你差点丢了性命。”
易洲把穆广又往外边拉了一点,说:“穆广,我一直有一种负罪感。那一次江心洲抗洪失败,我负有很大责任,至少是间接责任。”
穆广吃惊道:“这话从何说起?”在穆广心底,一直在自责,是自己卖了柴油赚钱,耽误了江心洲排涝,涣散了村民抗洪信心,才导致抗洪失败的,怎么易洲也有责任呢?
第216章 刻骨铭心
易洲:“这么多年过去了,特别是到水利部工作,我的这种负罪感越加强烈。”
穆广不解:“当时,你是江心洲小学校长,你保护了你的学生。他们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你的职责,跟前线的抗洪没有关系啊。”
易洲眺望远处,悠悠说道:“我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个,我在长江划船玩耍,长江委员会的人让我转达一个重要通知,第四次洪峰就要来了,沿江要加强戒备。我一时贪玩,没有及时向村里报告。村里直到傍晚才从乡党委李文诚书记广播会上听到消息,那时,已经来不及准备排涝柴油了。”
穆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刻骨铭心!”易洲说,“我的第二个错误是,丧失了一次激励秦书记的机会。”
“这是怎么讲?”
“我在高河乡政府偷听到乡党委会议内容,研究决定上报提拔秦耕久书记为副乡长。”
穆广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
易洲:“如果我回来,及时把这个喜讯透露给秦书记,一定会激发他,激发村民们一股抗天热情。因为在抗洪最关键的时候,人的意志力非常重要。可是,我没有及时报告给他。原因是,我当时正在赶写一份我父亲平反的补充材料,我就把这事忘了。”
穆广笑了:“哥哥,这个思想包袱就此放下,丢在北京,到无为上任不要再提了。没必要!这叫什么责任?要说责任,有人比你的责任更大!”
穆广没有理解,易洲跟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在暗示他,我易洲回无为县,不是为了重温爱情,不是为了秦晴,而是为了自己,为了救赎沉沦在自私自利中的易洲。用“这一个”易洲去拯救“那一个”易洲!
但是,易洲无法表达得这么清楚,抑或这么说了,过于显得矫情。他叹息道:“我现在有点相信命运了。你看,政治的浪潮把我从上海冲到江心洲,长江的洪水把我从江心洲冲回上海,现在,时代的潮流又把我冲回无为县。”
“话不能那么说,小洲!那么说,你就被动了。”朱东进老人大声说,“应该说,你和穆广、路宇、思园,还有启瞻,你们都是这个时代的追浪人。你们是幸运的一代!”
大家为首长的这句话,同时向他敬酒。
席上,易洲总是陷入沉思。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么,他应该顺应命运之神的启示,义无反顾地去报效那一片土地。
江心洲小学,那里有他人生中甜蜜的回忆。秦耕久、许莲枝、秦晴、秦朗,多好的一家人啊!当然,他想得最多的还是要把水利部的资源与无为县的项目结合起来,头等重要的是,把无为大堤加固起来。
易洲跟穆广谈心时,路宇向朱启瞻介绍了穆广成立驻京办的事。
老革命回过头来喊道:“你们两个,回到岗位上来。”
易洲和穆广相视一笑,各自归位。
朱启瞻:“刚才,路宇讲的这件事,我觉得有点儿意思。”
“您说我们成立办事处的事吗?”穆广说,“还想请您指点呢。”
朱启瞻笑道:“先官不如现管,有县大老爷在,我谈不上指点。”
朱东进老先生说:“你们之间有话就直来直去地说。”
朱启瞻:“感觉你们有点像日韩式管理方式。”
易洲听出他的意思,穆广、路宇没有明白。
朱启瞻:“当然,这也是一种方式,说不定更适合中国,因为同样是儒教文化圈。”
这话在穆广听来,如同云山雾罩一般。朱启瞻:“从你的企业管理层人事安排看,你采取的是家族式管理方式。这种方式的好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易洲笑着补充道:“企业内部的‘交易成本’比较低。”
朱启瞻:“但是,这种法人治理结构有问题。问题就在于,你承担了无限责任。”
路宇:“什么叫无限责任?”
易洲:“简单地说,假如企业亏损,你们把公司资产全部赔付之后,还要把自已家里的财产纳入进去赔偿。”
朱启瞻伸出四个指头:“我送你四个字:改制、上市。”他转向易洲,“易洲,也许穆广还没有弄明白,你是专家,我建议你以飞虹电线电缆企业为试点,引入先进的经营管理模式。别老盯着给他们弄资金弄项目弄技术,应该在推动老区工业化方面做点事,在乡镇企业改组改制改造上做试验。”
穆广对上市一事虽有耳闻,但是感觉遥不可及。他很茫然,茫然的表情让朱启瞻感觉他心不在焉。事实上,与易洲的偶然重逢,穆广的思绪起伏不定。
而在易洲看来,时间,唯有时间,它像一把魔幻的梳子,理顺了一切的人事纠葛和情感交织。让他坦然面对。
朱启瞻司长没有放弃对穆广的诱导,他说:“电缆行业,既不能算劳动密集型产业,也不能算技术密集型产业。”
易洲:“那算什么?”
朱启瞻:“算是资本密集型产业。资本密集,风险很大。上市既可以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又可以分散投资风险。这是一个方向。”
易洲:“公司上市,首先要解决的是法人治理结构问题,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直白地说,首先要把公司变成股份制。要建立股份制,首先要解决产权问题,必须产权明晰。”
穆广:“产权明晰,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极其复杂。高河飞虹电线电缆厂,表面上是乡办企业,实际上,乡里没有投入一分钱,乡里也不干预我们。企业的核心管理层,就是我、路宇、杜江,我们三个合伙人。而我们三个人,产权也是不明晰的。”
“不!”路宇说,“在高河,谁都知道,飞虹就是穆广。”
穆广:“反过来,我穆广也几乎把我的身家性命与飞虹捆绑在一起。”
易洲:“这是一种宝贵的精神,但不是一种宝贵的体制。”
第217章 都市的文明
都市的文明像辽阔的水面,有一种疯狂若隐若现,不知者以为新奇,识破者为之恐惧。
冯秀英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一条幽深的胡同。胡同尽头有一道门洞,水泥门槛踩破了,露出红色砖头。
跨过这道门,眼前是一条路,路那边是臭水沟,臭水沟那边是棚户区。
大狼狗从她面前横冲而过,后面跟着几个背书包的男孩。领头的男孩子喊了声外婆,继续追赶大狼狗。
冯秀英身体颤栗了一下,忙喊道:“宝儿!别摔着,快回来,奶奶给你好东西。”
宝儿往前跑,看到一个矮胖子从自家屋里冲出来跑了。宝儿说了声:“干什么的?”
矮胖子撒腿就跑,转过屋角,跨上自行车就溜走了。宝儿急忙喊外婆,有人进家了。自己继续去撵。
冯秀英带快脚步,来到小女儿关露家的工棚,门上落了锁,进门一看,床底下的菜坛子挪开了,菜坛子下面的洋铁饼干筒子甩在一边,里面用塑料袋一层层包裹着的钱没了。
冯秀英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发直。失魂落魄的打击,让她一时间连嚎啕大哭都忘了。
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穆广给的钱,女儿悄悄孝敬的钱,女婿给的做生意的本钱,合起来四千多块,给人一巴掌打去了。
谁这么缺德呢?谁又知道我把钱藏在这里呢?
正在掉泪,听到外面脚步声,是宝儿回来了。有人在跟宝儿说话,冯秀英赶紧擦擦眼泪,把菜坛还原,爬起来坐到桌前,喝了一口水。宝儿在外面就喊外婆,方大爷说:“关大妈,听说小偷进屋了,丢东西没有?”
冯秀英出来,强笑道:“幸亏宝儿发现得及时,一声喊,小偷只拿走一把鸡毛掸子。”
当天晚上,冯秀英把晚饭做好,自己就趴到床上睡了。夜里就发烧,一病不起。女儿关露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母亲说:“北京我不能待了,送我回沧州吧。”
关露只觉得蹊跷,心中纳闷。冯秀英不告诉女儿丢了那么多钱,主要是怕女儿痛惜。这年头,挣钱多不容易啊,你老太婆一下子就丢了四千块。这笔钱,女儿说过多少次,说给她存到银行,你这个老妈就是不肯。你是不相信女儿,还是不相信银行?现在倒好,你一股脑地丢了。这、这怎么说得出口呢?口,说不出;心,依然痛;脸,必然沉。再赖在这里,迟早要露馅。
白昼光天,“天籁之城”的霓虹灯沉睡了。
“天籁之城”是一间歌厅,思芮就在这里上班。正门右侧有一个通道,通往地下车库。穿过各种品牌的轿车,里面斜着一座楼梯,楼梯下面有一道门。
小矮子胡必成站在楼梯下面,手上拿着自行车钥匙串,焦急地敲打着手心。
思芮云鬟乱绕,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趿拉着拖鞋,歪着头,扭着纤细的身子,像一只受惊的小狐狸一样,顺着墙根跑出来,压低声音斥责道:“胡必成,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我有急事?”
“又找我要钱?”思芮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钱。
“不是!”胡必成一把按着她的手,“这回不是。”眼神在她隆起的胸部给羁绊住了。
思芮打掉他的黑手,把脸转向车库,眼光落在一辆崭新的法国雪铁龙房车上。这辆车看上去有点眼生。“那你火烧眉毛找我干什么?”
“我要去青海。”
“去青海?”
“林胖子出路费。他让我陪他寻找杜江。”
思芮迅疾转过脸来,惊讶的、敏锐的目光中包括着恐惧:“你们想干什么?报仇?人又不是他杀的,报什么仇?你们应该找萨冰。”
“萨冰下落不明,现在好不容易从卖香烟瓜子的老婆子那里了解到杜江的线索。”
“杜江差一点给你们害死了,你们还找他?你们想敲诈他?”思芮从另一个口袋里摸索。胡必成知道她在找烟,赶忙掏出香烟,递给她一支。她没有接,接着说,“你告诉林胖子,杜江也不是好惹的,别去送死!死在那地方,你们的骨灰都回不来。”
“所以,林胖子让我陪他一起去。路费他出,我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呼。有时间去我那里,帮我喂一下蝈蝈。”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思芮,“你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十一点的火车。”
“帮我也买一张票,我陪你去。”
“你去干什么?你不是说危险吗?”胡必成瞪着思芮,忽然冷笑道,“是不是去追杜江?”
思芮跨前一步,把钱塞给胡必成:“笨蛋!人家舍不得你,怕你吃亏。拿着,给我买一张跟你们同一班的卧铺票。老子才不坐硬座呢。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给林胖子办事,你应该叫他给你坐卧铺才对呀。”
胡必成去车站买过车票之后,回到住处收拾行李。
胡同深处有一片小树林。林胖子带着行李,蹲在灌木丛后面,早已看见他了。胡必成回到破旧的栖身之处,刚一开门,林胖子在后面拍拍他的肩膀,胡必成吓了一跳,整个人僵住了,不敢回头,声音颤抖,问:“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林胖子笑了:“真他妈的胆小如鼠!”
胡必成回过头来,起脚要踢林胖子的裆。林胖子急忙躲闪。胡必成:“老子以为是高个子马威呢。”
林胖子急忙问:“他还在北京?你碰到他了?”
胡必成开门进屋:“没有。”
“要是给他碰到了,我们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林胖子把行李扔到一边,一屁股坐下。胡必成:“证据拿到了?”
林胖子不声不响地拿出一个超市塑料袋,取出几张纸:“这是刀口带毒的化验单,这是医院诊断书,这是死亡证明,这是火化协议副本……”
“行了行了!”
林胖子愤恨道:“这事有天理吗?”
胡必成转身收拾行李,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往里扔衣服,一边漫然说道:“思芮要跟我们一起去。”
“她也去?”
“她的路费不用你出。”胡必成掏出车票亮了亮,“票都买了,同一趟车,卧铺。”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