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凶悍 上
第二天一大早,柴蛮儿拿着一串大子儿去集市买被褥,虽已近夏,但西北的夜晚依然寒冷。
柴天诺则在老什长的陪同下,去见了自己那一伍的兵丁。
“营头说了,你虽是伍长,享的却是千总的待遇,直接听命于他,有事直接找他便可。”
说完老什长走了,柴天诺看着立于身前的四人,心中还有些许小激动,认真讲,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当头带队,心里的感觉到还不错。
对面的四位卒子,也在暗地里打量自己这位新来的伍长。
一大早便听人传闻,新伍长乃是从京城来的武秀才,在土木堡这偏僻的地界,绝对算得上大人物。
刚又听了老什长的话,更是让他们心惊,享受千总待遇的伍长,真真是从来未曾听过。
“报个姓名,说下自己,某也好对你们有个了解。”
伍长有命,几人赶忙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年纪最大的那位已经四十多岁,从军二十五年,名叫,老不死的。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姓名,而不是绰号。”
柴天诺皱眉,老不死的咧嘴一笑:
“伍长,我是个孤儿,小时被人叫狗嫌,年轻时被人叫牲口,老了被人叫老不死的,这便是我的名字,左右不过是一个称谓。”
拍拍老不死的肩头,柴天诺轻轻点头,一生困苦,能看得开,其实也是种福气。
身体壮实,年岁在二十左右的是一对孪生哥俩,关内鞑子出身,不过他们父母早就在土木堡定了居,大华语说得极其顺溜。
他们一家人都改了华姓,姓罗,相熟的人都叫他们大罗小罗。
最后那个身材消瘦的叫王大山,乃是边军军户出身,接的他老爹的班,甲三营的人都叫他小袄子。
简单介绍完,五人上马出城,踏着荒凉大地一路向前。
“伍长,咱们平日里,就是沿着前方那条河子巡边,往左到山头止,往右到碱池子停,来回大约六十来里地。”
老不死的巡边多年,对这片地界熟悉的很,五匹战马迈着细碎小步跑着,到让柴天诺有了些许出游的感觉。
“咱们巡边,是不是为了提防草原王廷?”
“倒也不是。”
老不死摇头,然后笑着解释:
“王庭骑兵很少在这地界出现,真若来了,那些前出的桥堡第一时间便能发现,狼烟一起,几十里外看得一清二楚。”
“咱们巡边,防的是那些普通的草原鞑子,他们人少目标小,即便桥堡发现了也不予理睬,不过这些家伙野得很,三两人就敢越界杀人枪物。”
“对西北老百姓来说,这些游散的家伙,远比讲规矩的王庭骑兵危险。”
原来如此,柴天诺轻轻点头,好奇的问:
“今年以来,可有草原鞑子越界?”
“......有,次数还不少。”
大罗小罗沉默,老不死苦笑着说:
“半月前我们便遇上了,一番厮杀,伍长和大胆死了,那场面,太惨了。”
“不过,我们还算好的,有些巡边的伍什直接被团灭。”
“没得办法,草原鞑子糟了白灾,他们想要活,也只能过来打草谷了。”
“他们遭了灾便来大华找贴补,哪有这个道理!”
柴天诺冷哼,在他看来草原鞑子和苦匪都是一个德行,都是混账至极的囊货!
“其实,最怕遇到的,是那些伪装成普通草原鞑子的王廷精锐。”
大罗插嘴,边说边叹气:
“上次我们遇到的应该就是,那些家伙手里的功夫瓷实的可怕,若非伍长和大胆断后,我们哥俩和老不死的,八成也得撂在那里,”
“等叫了援兵过去,那些王八蛋竟然未曾离开,十二三个人,竟敢和我们五十来人硬杠!”
“若不是被神臂弩射杀三人,他们还不依不饶着那。”
柴天诺眉头高皱,十余人能抗衡四倍边军,这草原王廷的精锐,战力属实不容小视。
“老不死的,这条小河水汽丰盈,为何没见有人耕种?”
沿着河岸走了许久未见到一个人影,柴天诺好奇地问,在西北这地界,水源便是丰饶的标志。
“原本有不少人的,草原王廷没入关之前,两界河两岸到处都是庄稼,定居点也密密麻麻。”
“现在几乎没人敢种,那些隔三差五出现的草原鞑子狠着那,被他们发现不只是粮食被抢的问题,连人都有可能变成奴隶。”
“是啊,我家本在岸边开了块地,种了些甘瓜,想着长成以后能卖点钱,结果被那些混账发现,直接全给踩碎了!”
“我阿爹腿上还中了一箭,若非跑得快,性命都保不住。”
小罗插嘴,脸上皆是恨恨的表情。
柴天诺越听心里越不舒服,大华国土成蛮夷驰骋之地,大华子民任他们欺辱,这是军人最大的耻辱!
“伍长,你看远处!”
一直未曾插话的小袄子突然喊了一声,柴天诺抬眼,发现远处岸边有二三十人挤作一团,有骑马的,还有步行的,一看便不对劲!
“过去看看!”
柴天诺立时便要前冲,却被老不死的一把拉住了缰绳。
“伍长,去不得啊,那一看便是草原鞑子在掳人,他们人数是咱们一倍多,过去就是死!”
老不死的急忙劝阻,柴天诺脸色骤冷:
“那便看着他们掳人?”
“咱们赶快回去叫人,那些被抓的百姓只能步行,只要速度够快,他们跑不远的!”
“方法不错,可身为军人,却要眼睁睁看敌寇掳我百姓,某做不到,驾!”
甩开老不死的手臂,柴天诺一夹马腹,胭脂兔嗖的冲了出去,速度快的惊人,如同利箭!
“太冲动了,太冲动了!”
老不死的使劲捶了下手,他最怕的便是新伍长年纪小性子急,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伍长说得对,若不能保护百姓,某等还配称为军人?”
说完,大罗也策马冲了出去,小罗和小袄子紧随其后。
老不死的先是一愣,最后无奈摇头,从得胜钩取下长枪,一夹马腹也冲了出去。
“罢了,四十多的人了,死便死了!”
双方距离急速接近,前方景象清晰入目,一十三骑鞑子,用绳子捆着近二十妇孺,正准备过河。
第五十五章 凶悍 下
“阿爸,有大华蛮子!”
一脸蛋泛红的草原鞑子叫了起来,看年岁,应该还未成年。
“莫要理他,大华蛮子都是胆小鬼,就那么四五个人,也就装装样子,他们根本无胆和咱们交手。”
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老鞑子不屑一笑,自打五年前大华政权动荡,那些凶悍的硬骨头一死,这西北边军,也就废了。
反手取弓,右手在箭筒一抹,三支破甲锥立时入手。
“兔子稳点!”
弓至满月,柴天诺略微一瞄,抖手便是三连射!
“阿爸快躲!”
“咄咄咄!”
年轻鞑子话刚出口,便被沉重的破甲锥射碎了脑袋,老鞑子还未反应过来,便于另一人同时落马,胸口有一拳大孔洞,落在地上挣扎两下便没了声息。
“快跑,是射雕手!”
剩余的草原鞑子惊恐大吼,瞬间炸了锅,四五十丈的距离能有如此准头和力道,除了传说中的射雕手,根本没人做得到!
十人分作三组调转马头便跑,根本顾不得那些掳获。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右手再抹,牛角扳指急放,嘭嘭嘭三箭近乎同时离弦。
“咄咄咄!”
沉重的破甲锥瞬间洞穿血肉之躯,便是坐骑的脖颈也被射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三人同马齐齐戗倒在地!
“嘶~,伍长竟然恐怖如斯?”
上过学堂的大罗倒吸凉气,如此弓力,他在西北边军还从未见过!
“伍长是射雕手,传说中的射雕手!”
小罗和小袄子直接吼了起来,心情激动到了极点。
老不死也是瞪大了眼睛,心脏同样一跳一跳的,难怪伍长享受都头千总的待遇,原来竟是传说中的射雕手!
“在射雕手面前逃跑只能是死!”
“掉头,博那一线生机!”
草原鞑子的四人队立刻掉头,三人队做出同样选择,趴伏马背手持长枪,冲着柴天诺急速奔去。
“不逃了,甚好,某就喜欢当面硬杠!”
柴天诺咧嘴微笑,收起望月犀,从得胜钩摘下鸣鸿,抽出根米长棍子在尾部一接,立时变成一根两米五长的古怪兵器。
“兔子表现把,让他们看看,何为千里神驹!”
“咴咴~!”
赤红胭脂兔大声鸣叫,速度立刻倍增,如闪电一般冲向对方。
“杀~!”
草原鞑子们放声大吼,眼神不停收放,射雕手坐骑的速度太快了,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驹!
双方很快接近,就在草原鞑子并枪欲刺的刹那,胭脂兔身体猛的一偏,四支长枪同时刺出,却都落到了空处!
“授首!”
柴天诺大吼,鸣鸿带着破风的轰鸣挥过,两颗马首冲天而起,脖子被砸成了碎渣,他的目标并非草原鞑子,而是他们的坐骑。
“咴咴~!”
伴随胭脂兔的嘶鸣,鸣鸿再挥,紧随而来的三人队齐齐落地,人马俱碎!
“哈哈哈,爽快!”
柴天诺大笑着调转马头,追向剩余二人。
“快跑,这是个魔鬼!”
两位草原鞑子惊恐大喊,再提不起于柴天诺交手之心,只是伏在马背惶恐逃窜。
一鞑子从胸口取出竹筒猛的一拉,伴随嗤的一声,红亮亮的火球升上了半空。
柴天诺咧嘴,还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属实比鸣镝上档次,有些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韵味。
“于某面前,尔等岂能逃掉?”
收刀,望月犀再次入手,伴随咄咄两声,最后两个草原鞑子应声坠地。
“舒坦,人那,还是得活动活动筋骨,不然这心情总是好不起来。”
柴天诺骑着马溜溜达达来至人前,割取首级用缰绳一绑,乐呵呵的挂到了胭脂兔的脖子上。
“咴咴~~”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不满,柴天诺拍拍胭脂兔的脖颈,笑着说:
“莫嫌弃,换了钱与你加鸡蛋!”
大大的眼珠转了两圈,胭脂兔舔舔柴天诺的脸颊,算是允了这个提议。
“......奶奶的,怎么这么聪明,不是快成精了吧?”
待胭脂兔迈着碎步跑回,那俩落地的草原鞑子已经被大罗他们刺死,四人同时冲着柴天诺竖起大拇指:
“伍长威武!”
“威武个毛线,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卒子,热身都算不上!”
不屑的摆摆手,柴天诺指着地上俩人说:
“这俩头是你们的,别的可不兴跟我抢!”
“谢伍长赏!”
几人同时咧嘴,自己就是捡了个便宜,这俩货已经跌了个半死,根本没啥战斗力,伍长不但战力冲天,这人品也属实大气!
十颗人头挂满马身,胭脂兔不停打着喷嚏,血腥味太重了。
“......你们说,这若是拼起来,还能算数不?”
看着最先被自己射死的那个鞑子的尸首,柴天诺琢磨了半天,不时从周围划拉点碎掉的骨头皮肉,总想把它拼回去。
老不死的都看不下去了,上去几脚把那些碎片踢开:
“伍长甭拼了,人军功官真没那个闲工夫辨识一堆碎肉!”
柴天诺仰首叹息:
“孟浪了,第一箭没想那么多,冲着人头便去了,一两银子就这么没了,痛杀我心。”
老不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出新伍长的毛病了,貌似是有些惜财。
“伍长,八支箭只捡回三支,其他五支已经碎了。”
小袄子费劲周章帮柴天诺找到了三支破甲锥,柴天诺看着伤痕累累的箭身忍不住皱眉。
自己总共得了二十四支破甲锥,如今只剩九支,以后用一根少一根了。
“伍长,问过了,她们是河上游的村民,男人都被杀了,已经无处可去。”
大罗带着哭哭啼啼的妇孺过来,柴天诺摇摇头,这世上,最苦的便是温良百姓。
“伍长,带她们去土木堡吧,不但安全,过活的营生也好找。”
老不死说了一声,柴天诺点头,带队回返土木堡。
往回走了也就刻钟,众人便发现小河远处有狼烟升起,说明前方的桥堡发现了大量的草原鞑子。
柴天诺回想之前鞑子放的那颗信号弹,心中猜测,这些草原鞑子,应该是被信号弹招来的。
如此说来,这次掳人便不是离散的事情,而是一次规模不小的行动。
只不过,为何只掳妇孺?
一般来说,能干活的男奴隶,更得草原人欢心。
第五十六章 天生杀神 上
队伍有妇孺拖累走的很慢,申时过半才赶回了土木堡。
不过一进堡子,队伍便引起了轰动,先是那二十位妇孺,再就是血淋淋的胭脂兔。
十颗脑瓜子不停流血,把胭脂兔浸了个通透,再被阳光那么一烤,味道就别提多难闻了。
堡子里的民政官员带着妇孺们走了,柴天诺几人乐呵呵的去军功官那里录功。
“你们四个平分俩头?”
“嗯呐,要大子儿不要银子,那玩意花起来不方便。”
四人喜笑颜开,一个月军饷五百钱,今儿出去这一遭,轻轻松松抵了一月的收入,不错,相当不错!
“银子本来就少,你们想也没得给!”
军功官在他们的名录薄上记了一笔,普通卒子和低级军官没有军功录事牌,所有功劳统一记录在一个大册子上。
“某的还是换成银子吧,不然太多,路上的军功还没兑呐。”
柴天诺递过纯黑色的军功录事牌,喜滋滋的说。
院子里正有几个卒子在呲牙咧嘴的解人头,军功官看着点了点头,果然不少,土木堡又来了个摘人脑瓜的好手,不错,相当不错。
“你这牌子手感甚好,从哪弄的?”
接过牌子,军功官好奇的翻看了几遍,材质似乎是铁的,可一点锈迹都没有,比边军的赤铜牌子看着都好。
“禁军丙二营给的。”
“难怪,皇上亲卫用的东西,就是比我们这些边军的好。”
军功官点点头,读起了牌子上的记录:
“武秀才柴天诺,直隶一战杀匪五十余,定功甲上?!”
说到后边军功官的调都变了,人也噌的站了起来。
“这、这是真的?”
军功官额头上瞬间出了汗,柴天诺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的,军功录事牌有敢造假的?”
“对,你说得对,哈哈哈。”
擦掉额头汗水,军功官接着往下看。
“玄天五年春,哦,是你来时发生的事?”
“嗯,月前的事儿了。”
柴天诺点点头。
“玄天五年春,武秀才柴天诺,于山北浴血杀敌,救同袍七十三,斩、斩苍天匪众八十一人,也是一战?!”
军功官的腔调又变了,直接拉成了刺耳的高音,吵得柴天诺忍不住堵住了耳朵,这公鸭嗓子,妥妥的魔音贯耳!
“你没看错,牌子也没记录错,你再看后边,银子还没兑换呐。”
柴天诺掏掏耳洞,指了指那句话的下边,有两个小小的字,未兑。
“……”
军功官看向柴天诺的脸色大变,已不是之前无所谓的模样,而是拘谨中透着些许讨好。
两战斩首一百三十多,若再算上今日这十个脑袋,那可就往一百五十去了,妥妥的百人敌!
说句大实话,历年统计出来的那些百人敌,与眼前这位相比,差距大了去了。
他们那是征战无数次积累出来的数字,而眼前这位,一战便斩了八十一,若再加上救同袍的加项,那就是一战便到百人敌的标准。
如此战绩,真是许多年未曾听说了。
解脑袋的卒子们呆了,老不死他们四个也呆了,若不是军功录事牌作证,他们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人,别发呆了,赶紧算算银两,我还等着拿回家显摆呐。”
柴天诺摆摆手,军功官这才反应过来,算了两遍后,有些吃惊的说:
“上次八十一人加这次的十人,统共九十一人,救同袍算军功但不给赏钱,总共是九十一两白银,您看没错吧?”
“没错没错,赶紧把银子给我。”
柴天诺急不可耐的伸出手,这一路花销着实有些大,今儿可算有进补了。
“……那个,土木堡没那么多银子,您看折算成大子儿可以不?”
“这么穷,连九十一两白银都拿不出来?”
这次换到柴天诺变了腔调,九十一串大子,那就是九万多枚,老大一堆了,那也太不好拿了!
“不行,您等下次再换?”
“得了吧,下次还不知又出啥状况,您还是给我大子儿吧。”
柴天诺翻了个白眼,军功官点点头,用专门的录事笔,认真在军功录事牌上写道:
“玄天五年晚春,边城卫甲三营伍长柴天诺,于土木堡西北两界河畔浴血杀敌,救百姓二十,斩草原鞑子十一,一战!”
“柴伍长,按您的战绩来说已够大转,应当升为千总,可您本就享受千总待遇,营头又有吩咐,不行您找他说说?”
军功官有些犹豫的说,柴天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我只要待遇,伍长挺好,我就这么干着吧。”
“我说大人,咱别谈这些旁支末梢好不好,赶紧带我去取大子儿!”
好嘛,升官在发财面前成了旁支末梢,这位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军功官咧嘴点头,带着五人去找会计取钱。
“彼其娘之,这他娘得数到什么时候!”
看着仓库里小山一样的大子儿,柴天诺瞬间傻了眼,连穿绳都没有,一个一个的数,那不得数到猴年马月。
“咱就没个秤嘛,过过重量也行啊!”
“有,是个秤银子的秤,最大两斤。”
三个会计同时比划了个二,看的柴天诺直咧嘴,真是二到了极点!
“伍长您慢慢数,我们乐呵乐呵去。”
老不死大罗小罗还有小袄子,和会计们用过秤的法子很快清点出五百大子,乐呵呵的转身便走,结果让柴天诺一句话吼了回来:
“乐呵个毛,先帮我把兔子洗刷出来喂上好料,豆料鸡蛋给足了,回来每人二百大子儿!”
说罢,柴天诺抖手扔出一块碎银子当马料钱,老不死接到手里乐开了花:
“还是柴头敞亮,您放心,我们就把兔子当祖宗,一准把它伺候舒坦喽。”
手下卒子走了,柴天诺看着铜钱山撸了撸袖子:
“开整!”
两界河畔,一队披挂整齐的王廷骑兵,丝毫不理会远处戒备的西北骑兵,把十三具尸体聚集到了一起。
便是那五支碎裂的破甲锥,也让他们找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尸体旁。
“将军大人,几人的死因已经调查清楚。”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什队长,抚胸单膝下跪,冲穿戴墨黑全甲,脸孔也被面甲挡住的将军行了一礼。
第五十六章 天生杀神 下
“说。”
草原王廷阴山卫将军铁木图打开面甲,面无表情的看着凄惨尸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箭矢射死者共八人,除一人外,其它均为胸口中箭。”
“从几人伤口还有箭矢飞行散落位置判定,对方一定是位射雕手!”
大什队长异常肯定的说,将军想了想,疑惑的问:
“西北,可有射雕手?”
“没有。”
旁边一位留着草原人中少有长辫的青年军官摇头:
“西北人近战不错,但弓术属实差了不少,那位和您齐名的种行信,三十丈距离便上不得靶,更遑论他人。”
“这么些年,他们就未曾培养出一个射雕手?”
“真没有。”
青年军官再次摇头:
“曾有位萨满说,这是欲乐天对他们的诅咒。”
欲乐天的诅咒,铁木图颇有些意味的提了提嘴角,接着点头,示意大什队长继续说。
“将军,您看这几具尸首。”
大什队长指了指几具残破不堪,大部变成碎渣的尸首,面上的表情异常冷峻。
铁木图下马,站在尸首旁观察许久,眉头高高皱起:
“看这模样,应该是被钝器活活打碎,下手之人不是高阶武夫,便是宗师!”
青年军官看的连连咋舌,如此力道,简直恐怖到了极点。
“什么时候,西北来了这么两位高手?”
铁木图疑惑的说,肯定不是西北边军内部起来的,草原王廷的探子,对西北边军中的佼佼者了若指掌,若有变化,一准会第一时间发现。
“将军大人,不是两人,是一人!”
大什队长肯定的说,然后转身指了指远方:
“从马蹄印迹能清晰辨出,射雕手和这位近战高手,同为一人,且下手极狠!”
“……张木林,看来西北的气运,还是未曾彻底断裂啊。”
铁木图感叹的说,青年军官苦笑:
“这次回去,八成会挨大萨满熊。”
“先是关乎王廷崛起的圣物被大华蛮子夺取,今日又被西北边军抢回了生符,我等属实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那只能说是命里没有。”
铁木图哼了一声,作为草原王廷的高层军官,其实都很厌烦萨满教的指手画脚。
“若那些没用的萨满能早点推算出生符的方位,何至于发生此事?”
“圣物让大华夺了,一次便抹杀大魏大夏数万精锐,让原本窘困的大华骤然翻身。”
“归根结底,还是石碑奴自己的问题!”
身为阴山卫右郎将的张木林尴尬的咧嘴,心道这话也只有将军您敢直言,也只有您敢直呼大萨满的俗名。
“上马,撤!”
铁木图利落上马,趟过两界河跑向远方。
“将军,真的不再寻找了?”
张木林大声询问,铁木图头也不回的说:
“有那个时间不如壮大自己,某王廷大军,何时成神棍下属了?!”
王廷骑兵同时调转马首,跟随自己将军奔向西北。
路过两侧谨慎戒备的西北骑兵时,铁木图大声冲他们吼道:
“转告你们将军那蛮子,月圆之夜某在锁龙关等他饮酒,若是不来,某便要行往西北了!”
王廷骑兵浩浩荡荡奔向远方,西北骑兵沉默不语,未曾想,今日竟见到了与自家将军齐名的,大名鼎鼎的草原金雕!
土木堡旁的大水槽,老不死几人用水瓢舀着水费劲的洗刷胭脂兔身上干掉的血渍,留下的血水把周围染得一片血红。
“这味道也太熏人了,真不知道咱们头儿,这一路是怎么忍下来的。”
大罗小罗不愧是关内鞑子出身,伺候大牲口的手艺那是一绝,平日傲气十足不拿正眼看人的胭脂兔,见到他们便像见到了亲人,舔舔这个蹭蹭那个,如同一只家猫。
“你说咱们柴头到底是何出身?”
这正打扫着,老不死的突然问了一句。
大罗三人忍不住一愣,小袄子眨巴眨巴眼说:
“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头儿是武学上舍的武秀才。”
“……有那么简单?”
老不死的皱眉,拍拍胭脂兔的脖颈说:
“先不说别的,就这匹赤红胭脂兔,整个边城卫便找不出一匹能与之抗衡的吧?”
“如此神驹,是一个普通秀才能弄到手的?”
大罗三人愣住了,这话,说的很是在理。
“再有,整个大华能有多少射雕手?”
“绝对超不过一个巴掌!”
“再加上头儿那堪称恐怖的近战战力,大华,又有几人能够比拟?”
老不死继续分析,三人忍不住倒吸凉气,大罗有些犹豫的说:
“难不成咱们头儿,是朝廷哪位将军的子嗣?”
“我怀疑,咱们头儿,是李成澜大将军的私生子儿!”
老不死的挤眉弄眼的说,看到众人不信,急忙解释道:
“我曾听人说过,李成澜大将军的坐骑便是赤红胭脂兔,且他年轻时神力过人,咱们头儿岂不与他一模一样?”
三人再次倒吸凉气,如此说来,保不齐真是那样!
“……”
赵九斤拉达着脸看着眼前这四位碎嘴子,心中也是叹服,竟敢往大华军方第一人身上胡扯八道,这胆子也是没谁了!
“老不死的,下次再听到你胡咧咧,某打烂你屁股!”
“营、营头!”
四人急忙行礼,赵九斤拍了拍胭脂兔的脖颈,皱眉问道:
“这是出了什么事,马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赵九斤刚从边城回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老不死赶忙把两界河的事儿说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又把柴天诺军功录事牌上的事儿说了个清清楚楚,赵九斤也是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短的时间杀了如此多的人,简直就是天生杀神!
今儿应将军招去了边城,听闻柴天诺的来历已是甚为震惊,可如今听了老不死的诉说才发现,这位武秀才,远比将军的描述还要厉害!
“好,甚好,不愧是前辈们的弟子,我西北,又出一员虎将!”
赵九斤满脸的欣喜,见到碎嘴子们满脸迷糊,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
“莫在那里胡扯八道,告诉你们,柴秀才不是外人,他的传承,来自老鬼哨!”
扔下四位满脸惊喜的碎嘴子,赵九斤大步离去,今儿高兴,必须和柴秀才,好好喝上一场!
第五十七章 喘气的眼泡子 上
“彼其娘之,真真是未想到,领个赏金也会这么累!”
看着眼前小山般的铜钱堆,柴天诺快疯掉了,他真是没想到,这铜钱竟然还有官铸、西北铸、私铸之分。
而且每种铜钱的价格并不一致,官铸是一,西北铸相当于官铸打九折,因为里边掺了铅。
而这西北铸还算不得太麻烦,麻烦的是私铸,好些的是铜里掺铁,不好的直接他娘的是铁里掺铜!
“不是,就这破玩意你还与我算四折?”
柴天诺使劲晃了晃手里黢黑的不是铜板的铜板,气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你瞅没瞅见,这货色生的锈都是黑的,纯黑的!”
“这他娘是纯粹的铁片子好不好?!”
柴天诺一边吼一边揉额角,都快被气炸了。
“要不,算你三折?”
主事会计犹犹豫豫的伸出三个指头,柴天诺大手一挥:
“甭来这套,我只要铜大子儿,不要铁片子,麻溜的于我翻找!”
“九万多枚啊,找到明个早上也凑不出来。”
会计们看着铜钱山哭了。
“两折,不然你们就给某翻!”
一个时辰后,可算把铜钱领了出来,柴天诺看着手里的几个超级大袋子连连叹气,他娘的,虽说九万枚变成了十几万枚,可自己这心里咋就觉得那么膈应呐?
“柴秀才,酒量如何?”
柴天诺刚出大门便遇到了赵九斤,赵营头别的啥话没说,直截了当的问能喝酒不。
柴天诺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能喝是能喝,但是不会。”
“......这话怎么如此别扭?”
赵九斤忍不住挠了挠下巴,柴天诺咧嘴说:
“之前也曾与人喝过,但光喝不醉,所以,不会饮酒。”
这家伙,狂的没边了,自认酒量惊人的赵九斤指指集市方向:
“和我练练?”
“输了的付钱!”
“没问题!”
灿烂的笑容浮上柴天诺脸颊,有人上赶着请客,那必须得去。
“头儿,兔子洗好了,上好的豆料也喂足了,好家伙,鸡蛋整整吃了二十个!”
老不死的几人也跟了过来,柴天诺满意的拍拍胭脂兔的脖子,不错,洗得确实干净。
“把钱袋子与我送回去,交给我家蛮儿,你们自己数大子儿,啥成色的都有,铁片子也有。”
老不死的撇嘴,那自然要官铸的大子儿,铁片子忒不值钱了。
“头儿,营头说你是老鬼哨的传承,真的假的?”
老不死把柴天诺拉到一旁小声问,大罗小罗他们仨则是满脸期盼的望着柴天诺。
柴天诺忍不住瞅了瞅正在逗弄胭脂兔的赵九斤,心想消息还挺灵通。
轻轻点头,柴天诺笑着说:
“算是,我的武道半师便是老鬼哨的营头,武学上舍的刀术教习,也是鬼哨出身。”
几人脸上骤然升起兴奋的表情,牵着驮满钱袋子的胭脂兔边走边激烈的说着什么,看的柴天诺只想笑,未曾想,鬼哨的影响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到了集市,柴天诺吃了一惊,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前沿小城竟然如此热闹。
找一处临街支起的羊肉摊子,赵九斤让老板先上半扇炖好的羊肉,然后笑着问柴天诺:
“怎地,先来二斤润润肠肚?”
柴天诺看看一旁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直接问老板:
“掌柜的,你那大肚坛子,装的几斤酒?”
“整二十。”
老板一边忙着舀汤叉羊肉,一边笑呵呵的说,赵营头出手阔绰,今儿赚头肯定小不了。
“先来两坛,我俩润润肠肚。”
噗,赵九斤喝到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二十斤烈酒,肠肚该被烧穿了吧!
老板闻言也是手脚连抖,苦笑着说:
“这位大人,那可是边城烧,酒烈着那,莫说二十斤,五斤下肚就能把人烧死。”
“这么烈?”
柴天诺挑眉,老板使劲点头:
“就是这么烈!”
“就它了!”
柴天诺一拍桌子,喜滋滋的说:
“酒是割喉刀,若没那烈性,喝起来不就成马尿了吗!”
赵九斤感慨,好怀念的说法,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听到了。
看到老板发呆,柴天诺直接自己动手取了两坛,一坛放在赵九斤面前,一掌击碎自己那坛的泥封,沌沌沌一气灌下了大半坛子。
“痛快!”
“校尉大人喝,这酒属实不错,一口下去肠肚全热了起来。”
“......某,甘拜下风!”
赵九斤额头冒了汗,第一时间投降,这已不是酒量的问题,眼前这货就一饕餮,自己根本无法与他相比!
“我就说嘛,我不会喝酒。”
柴天诺呲牙一笑,从刚端上来的瓷盆里割下块扇排,大口吃了起来。
赵九斤叹服的竖了个拇指,真的服了,你说那么多酒喝到哪里去了,肚子也不见半点凸起。
吃吃喝喝间,赵九斤问起了过往,这也没啥可隐瞒的,柴天诺照实了说,属实把赵九斤惊着了。
身体孱弱因奇遇而变,由文入武吊打一片,听起来简直就跟话本一样!
“曹营头,如今过得怎样?”
赵九斤终是问到了最关心的事情,不止是他,西北老边军,哪个不想知道当年那位能文能武的传奇,现在到底如何。
一说到这里,柴天诺便来了兴趣:
“曹叔现在好着哪,我跟你讲......”
柴天诺把曹福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尤其谈到买媳妇之事,更是乐的他不轻。
赵九斤听得直咧嘴,这种给自家师父买老婆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你可知,曹营头他们为何不愿回来,当年鬼哨到底出了何事?”
“西北边军,都在盼着他们回来。”
轻轻泯了口酒,赵九斤眼中满是渴望。
柴天诺想了想,疑惑的说:
“我听闻鬼哨已经重建,曹叔他们回不回来,应该没啥影响吧?”
“差远了!”
赵九斤一口饮尽碗中酒,苦涩的说:
“老鬼哨是虎,新鬼哨是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没了那些前辈,王庭精锐与丘陵地区根本无人可挡,如今那些地方,已经被草原王廷控制了大半。”
柴天诺想了想,轻轻摇头:
“回不来了。”
“为何?”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李义川李老叔曾说过,鬼哨还存世的,恐怕不多了。”
第五十七章 喘气的眼泡子 下
“当年到底出了何事,为何鬼哨伤亡如此之大?”
赵九斤忍不住问,五百鬼哨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为何会被团灭?
“不知道”。
柴天诺苦笑摇头:
“曹叔从来不说,老叔倒是说过,就是挣龙之事,只不过具体原因也是未曾说过。”
“我倒是隐隐听曹叔漏过嘴,或许是碰到了无可匹敌之辈,鬼哨才被灭了建制。”
“无可匹敌之辈,以曹营头大宗师的境界都能感到无可匹敌,对方该是如何惊世骇俗的存在?”
赵九斤摇头感叹,这次换柴天诺一口羊汤喷了出去:
“咳咳,曹叔是大宗师,这怎么可能?!”
“这有何不可能,以不足三十的年纪成为大宗师,当年的曹营头,那可是西北的一面旗帜!”
柴天诺真的惊了,曹叔啊曹叔,未曾想,原来你是一条隐藏的大鳄!
酒喝足肉吃够,赵九斤也扯开了话匣子,颠三倒四的胡嘚吧,着实让柴天诺套去不少信息。
“我说兄弟,既然你是咱自己人,那明个就给你恢复千总的权柄。”
“毕竟你有那个本事,便是我也比不得你。”
“赵老哥还是算了吧!”
柴天诺一边吃着盐水豆,一边乐呵呵的说:
“其实之前你说的很对,我们这些武学上舍的秀才,就是下来走过场的。”
“现在这样挺好,人少也好带,寻寻边割割头,这样的日子舒适惬意。”
“嗝儿,那随你,哪天我请你下窑子,听说有南国来的佳丽,那柳条小腰,看的人心里跟猫抓一样的痒痒。”
赵九斤一边比划一边咽吐沫星子,柴天诺鄙视的瞥了他一眼:
“可拉倒吧,身为军汉竟然喜欢柳条小腰,你就不怕闹出人命?”
“我跟你说,对咱们武人来说,那肥腻瓷实的水桶腰才是绝配,望之让人口舌生津呐!”
“......兄弟,你这两眼泡,莫不是用来喘气的?!”
之后数日,柴天诺的人气节节攀升。
鬼哨的传承,新晋的百人敌,光大子儿就有十余万枚,在土木堡居民眼中,这可是妥妥年少有为身家富庶!
柴天诺一出门,不知有多少让西北烈风吹糙了脸颊的沙皮姑娘冲他抛媚眼。
更有那主动的,咣当便把手里硕大的洗衣锤扔到他脚面子上,然后娇羞的说:
“不好意思,一时手滑落了物件,还请大郎拿来还我。”
柴天诺瞅瞅乌青的脚面子,嘴角眼角一起抽搐,大爷离你最少五丈开外,属实不明白,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手滑法子!
“头,柴头!”
这一日早早巡完边,柴天诺正带着蛮儿在集市闲逛,小罗蹦跳着跑了过来。
自打被柴天诺折服,这些家伙便不再叫他伍长,而是头儿。
“眼睛这么好,大老远的就看到我买的烧饼了?”
“吃,刚出炉的,香着那!”
柴天诺笑嘻嘻的塞过去两个热乎乎的肉火烧,小罗二话不说张口便吃:
“谢谢头!”
“你慢慢吃,我接着逛。”
柴天诺摆摆手,带着蛮儿继续晃悠,你别说,虽然种类肯定比不得内地,但稀奇古怪的物件也属实不少。
“这烧饼真是好吃,等下给大哥也买几个。”
小罗边吃边嘀咕,猛然想起,自己是有急事,而不是为了烧饼!
“头,你等等我,出事了!”
小罗赶了上去,把事情一说,柴天诺皱起了眉头,让蛮儿自己逛,自己则跟着他返回了居民区。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看着躺在床上不停呕血的年轻女子,柴天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之前他救的那些妇孺中的一个,名叫单云娘,家中亲人皆被草原鞑子杀害,如今孑身一人,被民政官员安排在被服铺子里制作军需。
“前几天的事了,之前只是咳嗽,这两日开始咳血,我们没有任何亲人,只能求大人帮忙。”
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冲柴天诺行了个万福,满脸愁容的说。
“你做得对,某救了你们,自然便会负责到底!”
柴天诺点点头,眼中有莫名思绪涌动,想了想,伸手取出一枚干了的来生果递到单云娘嘴边:
“吃了它,看看可有疗效。”
虚弱的单云娘努力嚼碎果子,合着嘴里的血咽了下去,不多时,状况便好了许多。
“云娘,谢过大人。”
柴天诺摆摆手:
“病了便要说,你们在土木堡并不是没有依靠,我既然救了你们,便会负责到底。”
屋里的几位妇人同时行礼感谢,柴天诺想了想,略微有些犹豫的问:
“云娘,你是否出身隐族?”
刚一进屋,柴天诺便闻到了浓烈的天人气息,看着咳嗽不止的单云娘,更是差点一口咬上去,血水的味道,诱惑力大的惊人!
“隐族?”
单云娘迷茫的摇头:
“不知道,小时爹爹一直带着我流浪,七岁那年才在村子里定居,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咳咳。”
原来如此,柴天诺点头,然后又皱起了眉头:
“身体哪里不舒服,不要硬撑着,不行我与你叫个郎中看看。”
服下来生果竟然还咳嗽个不停,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柴天诺对单元娘的来历,更加好奇起来。
“这是老病,我自幼体虚,爹爹为了我伤透了脑筋,幸得在十二那年遇到一位道长,他与家父一个方子,每月喝一次药,我这才好了起来。”
“方子在哪?”
“......还在村子里。”
说到这里,单元娘几人同时落泪,皆想起死去的亲人。
“你们出个人,带我去村子走一趟,我把方子取来。”
“大人,我与你去吧,那方子,不是太好找。”
单云娘轻声说,柴天诺皱眉,刚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了她的身份,便轻轻点了点头。
“可会骑马?”
拍拍胭脂兔的脖颈,柴天诺问,路途遥远,若是走着来回,那时间可就长了。
单云娘摇头,一个普通村姑,哪里会骑什么马。
“......上来,某带你去!”
柴天诺上马刚伸出手,身子便是一僵,整日价和蛮儿共骑一马,早忘记了男女有别,单云娘可是位成年女子,这就有些尴尬了。
单云娘的脸颊升起一抹红霞,不过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柴天诺一把将她拉上马背,向城外跑去。
第五十八章 不老清风 上
胭脂兔出了土木堡,立刻放开速度一路狂奔,吓得单云娘脸色煞白,一个劲往柴天诺怀里躲。
柴天诺呲牙咧嘴连连倒吸凉气,一位饱含青春气息的姑娘偎在怀里,感觉甚是撩人,但他之前绝没有占人便宜的念想。
不对,自己为啥要用之前呐?
柴天诺陷入深思,就连单云娘身上那极度吸引他的气味,都变的淡了。
“大人,到了河边,一直向左,大约二十来里地就到了。”
狂奔数十里,单云娘渐渐适应,眼见到了两界河,急忙开口指路。
“兔子,往左走,跑起来。”
柴天诺喊了一句,略略调整下姿势,与单云娘拉开些许距离,忍不住偷偷给了自己一拳。
为啥要用之前,不就是因为之后有了占人便宜的念想了嘛,奶奶个熊的,圣贤书白读了!
单云娘装作无事看着前方的景象,红云却在两颊升起,依偎在强壮胸怀的感觉,真的很好。
“云娘俯低身子!”
柴天诺突然出声,单云娘虽不明白出了何事,但依然顺从的俯低了身子。
反手一抽望月犀入手,柴天诺看着前方的景象皱起了眉头。
自打上次采生之后,连续几天的巡边未曾见到一个草原鞑子,这眼见快要到傍晚了,怎的他们又出来了?
前方有六个草原鞑子正骑马奔驰,看方向,应和自己同路。
马蹄声声如擂鼓,胭脂兔的速度疾如闪电,很快便逼近前方六人,鞑子们也听到了后方急促的马蹄声,立刻转身举弓瞄了过来。
胭脂兔依然撒蹄急奔,柴天诺搭箭张弓并未撒放,只是紧紧盯着六人动作。
还是那句话,他柴天诺喜割人头换钱,但并非弑杀之人,除非有人坏了规矩,或者先有了杀心,便如现在!
“咄咄咄~~”
六人同时开弓撒放,竟被疾驰的胭脂兔一个挪移全部躲开,柴天诺不再犹豫右手疾拨,沉重的破甲锥瞬间取了三人性命。
余下三人看着同伴胸前大洞,心中瞬间发了毛:
“是那个射雕手,快跑!”
三人分作三方豁尽全力逃窜,跨下马儿被他们抽的发出阵阵哀鸣。
柴天诺右手刚想提箭,一看箭筒只余六支,苦笑着放了回去,用一支少一支,还是不要浪费了。
“云娘稍等,我取钱去。”
柴天诺下马,取出个大大的油布口袋,乐呵呵的前去割首,这些日子准备了不少油布口袋,却一直没有收获,今儿总算开张了。
取了人头,柴天诺绕了一个大圈也只找回一支箭,心痛的他不得了。
前两天问了辎重队的后勤主官,若大的土木堡竟连一支破甲锥都没有,你说气人不气人!
找了一圈箭矢,结果都是雁翎箭,制工还属于那种将就凑活的,别说跟禁军的雕翎重箭相比,便是武学练习用的白羽都比它好三分!
柴天诺生气,后勤主官却在那里叹气:
“老柴,这就是西北现在的情况,短短三年时间,要害都被那些大族世家把控,武器装备都是劣质的,便是饷银也被调换成了许多铁片,你让兄弟们如何搏命?!”
“......两位相公就不管管?”
柴天诺只觉得满肚子郁气无从发泄,问话都是咬着牙说的。
“如何管,两位相公终究上年岁了,作为后备官员历练地的鬼哨一倒,西北,终究是出了断层。”
“如不依靠他们,西北可能连月数都撑不下去。”
后勤主官叹气,柴天诺也跟着深深叹气,鬼哨的消失,对西北边军影响太大了。
空手而归,老不死的倒是提了个好主意:
“头儿,你又不缺钱,完全可以自己去找铁匠造嘛,好赖全凭己意,大子儿到位,金的都能给你造出来!”
柴天诺当时便眼睛一亮,这话说的甚是在理!
只可惜他去的时候铁匠铺没开门,隔壁店铺说,老铁匠家添了新丁,最少得七八天开不了门,着实把柴天诺郁闷的不轻。
再次上马急奔,日落西山,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天地漆黑一片,胭脂兔的速度放慢下来。
月渐升,如弯刀,银白光芒洒落,大地如染霜,视线渐好,胭脂兔的速度再次提起。
“未曾想到,西北的月色,竟然如此迷人!”
柴天诺忍不住感叹,原本黑褐色的碱滩被月光遮掩,反倒透出一股莫名的冷冽气质,让人观之心颤。
“大人,就是前方了。”
单云娘伸手指着前方,声音和身体具抖,柴天诺细看,七八间草木小屋静立河边,既无灯光,也无声息。
村口处下马,立时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息,柴天诺忍不住挑眉,按理说已入初夏,那些逝去者的尸首应该开始腐败,为何这味道,还是如此新鲜?
“王大伯,孙爷爷,爹爹!”
看着地上摞在一起的三具尸首,单云娘跪倒在地,捂着脸大声哭泣。
柴天诺拍拍单云娘的肩膀,轻声劝慰:
“节哀,人已死,还是入土为安吧。”
从马背取出挖陷马坑的短把铁锹,柴天诺不多时便在地上挖出一个大大的深坑,随后便把收集来的十余具尸体葬在了一起。
单云娘在坟前跪拜,柴天诺站在远处,轻轻捻了捻指头上的血渍,放在鼻下一嗅,确实是新鲜血液,但是里边,隐隐有一丝松墨的味道。
想想刚才搬运尸体的感觉,柴天诺忍不住皱起眉头,真的就和刚死的一模一样。
环视四周,柴天诺心中疑云渐生,虽说西北荒芜,但有水之地皆葱郁,两界河也是如此。
可为何到了这个村庄,周围却半点绿色都见不到?
古怪,真的很古怪!
“大人,我们走吧,我家就是那座小屋。”
单云娘抹去眼泪,指了指离河岸最近的小屋,柴天诺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过去。
进到屋里,单云娘娴熟的用火镰打着油灯,然后便带着柴天诺走向左侧屋子。
“爹爹原本是个制墨的墨匠,在村子安家后,除了去田里劳作,便是制些墨锭拿去大城售卖。”
“所以和其他邻里相比,我家的生活还算有些盈余。”
单云娘推开一扇门,里边是间寝室,寝室对面墙上有个十分简单的木门,打眼望去,好似一幅手艺拙劣的工笔画。
第五十八章 不老清风 下
“爹爹制的墨锭质量上佳,边城那边学堂里的先生还有读书人都很喜欢,经常高价预定。”
“但是爹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舍不得让我帮忙,所以推掉很多生意。”
说着话,单云娘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柴天诺呆立原地,眼中皆是震惊!
“大人,进来啊。”
门那头的单云娘轻轻招手,在摇摆的灯火照耀下,身影不停摆动,透着一丝鬼魅。
柴天诺轻轻按了按木门门框,深吸口气,一头撞了进去。
看看前方将近十丈长短的制墨作坊,再看看身后有些摆动的木门,柴天诺压下心头震颤,跟着单云娘继续向前。
“过了这作坊,便是爹爹收藏贵重东西的房间,我那方子便收藏在里头,不过也不知爹爹搁在哪个地方。”
再开一扇门,入眼处是一间明亮的小屋,除了一面有数十个抽屉的柜子,再无他物。
单云娘把油灯放到地上,开始在抽屉中翻找起来。
柴天诺看着那无处不在,却找不到来源的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问单云娘:
“云娘,这许多年,你就未曾对这屋子有过怀疑?”
“大人,您说什么?”
正在忙碌的单云娘没听清楚,转过身询问。
“......没什么,你接着忙。”
柴天诺摇头,单云娘应该是被某种规则限制,所以觉查不出来,一个外看只有七八米长的草木小屋,内里怎么可能有那么惊人的空间。
柴天诺细细观察这间小小的屋子,气息甚是熟悉,和那虚妄的桃花源,一模一样!
“找到了!”
单云娘惊喜的找出一张有些陈旧的宣纸,柴天诺接到手里看了看,上边真是一个药方,所列药物皆是用来大补精气神的。
在宣纸下方还有个小小的符咒,柴天诺越看越觉眼熟,最后忍不住惊呼:
“噫吁嚱,这不是那位画清风符的清风道长的笔迹嘛!”
身为书法大家,柴天诺敢肯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这符咒,绝对是在镇子里售卖清风符的道人的笔迹!
“我想起来了,那位道长的名字确实是清风,看相貌应该过了而立之年,他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弟子,整日价穿着露肉的裤子,大人,您认识他们?”
柴天诺眼角抽搐,心中震惊莫名,清风道人绝对是世外高人,便是他那个徒儿,恐怕也非常人。
自己见到他的时候十岁左右,单云娘见他时同样十岁左右,莫非这师徒俩,就从来不会老?!
正在柴天诺思索之时,怀中突然有光芒闪烁,他取出一看,竟是纸老给的那个盒子在发光,而且温度越来越高!
“这是怎么地了?”
柴天诺打开,发现那支银杆狼毫变得通红,近乎快烧了起来。
“......不愧是纸老给的,果然是宝贝!”
柴天诺呲牙列嘴的说,就这温度,冬天揣在身上肯定暖和,问题现在已经初夏,这热上加热,谁受得了?
“从福地出去,危险!”
一个声音骤然在脑海浮现,柴天诺神识一抖,也感觉到了,有莫大的危险临近!
“快走!”
柴天诺一把拉住单云娘的手腕,猛的冲向外边,刚进入作坊,便透过木门看到,一赤裸上体浑身刺青的草原萨满,正端着一盆艳红鲜血,泼向木门!
“撼五岳!”
无比巨大的危机感在体内浮现,柴天诺想都不想,出手便是自己最大的招式!
“嘭~!”
就在将要覆盖木门的一刹那,狂暴的气流从木门内骤然涌出,把鲜血、萨满乃至半边房子,轰的粉碎!
出来了!
柴天诺一步跨出木门,危机感骤然消失,嘭嘭跳动的心神迅速稳了下来。
扭头环视四周,有淡淡雾气浮现,无数缓过神来的草原鞑子,挥舞着手中长枪弯刀扑了过来。
“仓朗~!”
四尺大横出鞘,带着破空之音,于空中划了道大大的弧线!
噗通噗通的落地之音响起,地面瞬间多了十余段碎裂的尸身。
“杀!”
十余支锋利长枪齐齐刺向柴天诺,却被他伸臂抱住,一刀两断!
刀锋还未完全落下便被柴天诺再次提起,双臂骤然发力,一个凶狠上撩紧接便是连续疾斩,血液喷洒身躯落地之音接连响起。
柴天诺眼前,无一合之敌!
“欲乐天保佑!”
渐浓的雾气中不断有草原鞑子涌来,丝毫不受同伴凄惨下场的影响,挥舞着武器大声冲向柴天诺。
大横收近急速劈斩,柴天诺牢牢护住身后单云娘,面上不见丝毫慌乱。
丹田运转内力生生不息,便是劈砍上一整天柴天诺也不会力竭,只不过不见了胭脂兔的身影,很是让他担心。
打从直隶便在一起,那匹赤红色的胭脂兔,在柴天诺心中不亚于家人。
“叮叮,当啷!”
大横突然断裂,数支长枪狠狠刺中柴天诺胸腹!
“噗~!”
如此近的距离,便是细麟甲也抵挡不住,锋利的枪头狠狠刺入柴天诺皮肉。
亏得苍天道之后境界又有提高,枪头入肉两分便动弹不得,若是之前,必死无疑!
“尔等该死!”
双眸瞬间变得通红,柴天诺一掌拍中枪杆,暗劲骤然爆发,把几支长枪炸的粉碎。
“兔子,来~!”
“咴咴~!”
柴天诺仰天大吼,浓雾中立刻响起胭脂兔的鸣叫,还有叱呵之声,紧接便是马蹄声和撞击声。
“好孩子!”
看到从浓雾中冲出的胭脂兔,柴天诺先是一喜,紧接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胭脂兔身上到处喷涌着鲜血,被弯刀砍出的伤口深可见骨,尤其是脖颈,喷涌的血液中夹杂着大量气泡,气管已被斩破。
“咴咴~”
一头扎倒在柴天诺身前,赤红胭脂兔用脑袋碰了碰他的小腿,然后便没了声息。
“兔子!!!”
柴天诺仰天狂吼,右臂骤然变形狠狠甩出,如同柔韧鞭子扫过眼前之敌,暗劲次第爆开。
“嘭嘭嘭~!”
血花飞溅,涌来的鞑子瞬间倒了一地,散碎的皮肉盖了一地。
顾不得口鼻间因过度使用内力喷涌出的血水,柴天诺一把捏碎数颗来生果塞进胭脂兔口中,取下得胜钩上的鸣鸿,猛的冲了出去!
“你们,全都该死!”
陷入狂怒状态的柴天诺疯狂大吼,五尺鸣鸿急速挥出!
第五十九章 生符之人 上
“嘭~”
一声巨响如遭炮击,碎裂的兵刃骨肉溅了漫天。
“都与某死去~!”
柴天诺双目充血疯狂大吼,鸣鸿被他舞成一个大圆,沾者立刻化作漫天飞舞的碎渣。
陷入疯狂状态的柴天诺并未察觉,自己的内力毫无阻碍的流入鸣鸿,而原本灰白色的鸣鸿,渐渐泛起了红光!
“嗡嗡嗡~!”
红色光芒笼罩天地,不论金木皮肉,但凡被卷入鸣鸿的攻击范围,皆被绞成碎片。
柴天诺身影急速闪动,盏茶功夫,原本黑褐色的土地,便化作一片血红泥潭!
“放箭!”
领队鞑子大吼,眼前之敌武力高的可怕,体力仿佛无穷无尽,草原勇士在他面前犹如待宰羔羊。
“咄咄咄~!”
短梢射弓撒放之声不绝于耳,柴天诺不躲不闪,双臂护面一式蠖屈螭盘顾视闲,猛的撞入人群,挥舞的鸣鸿如同绽放的铁梨花,瞬间带走无数性命!
“杀!”
巨刃落下,领队的鞑子头目炸得粉碎,身上隐泛绿芒的瓷瓶与其一同消亡。
控制消失,狂热的草原鞑子终于冷静下来,看着立于血肉泥潭中的柴天诺浑身发抖,己等对付的,到底是人还是魔?!
这是,我做的?
眼中的血色慢慢退去,理智渐渐回归,看着眼前血肉构成的泥泞之地,柴天诺心头微颤。
不过,不是震惊,而是兴奋!
嗅着浓重的血腥与脏腑之气,柴天诺未有半点排斥不喜,心中只有无尽的畅快与舒爽。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某的体内,还真是有些魔性!”
咧嘴,遍布血渍的脸庞露出灿烂笑容,看着手中泛着红光的鸣鸿,柴天诺大笑:
“某这一千两,花得值!”
“嘭!”
身体骤然冲出,柴天诺脚踩灵蛇疾如闪电,掠过之处遍地残尸。
草原鞑子满脸惊恐四散逃窜,却仿佛入了迷魂阵,策马疾驰却总是回到原本的起点。
“嘭!”
鸣鸿落下人马俱碎,柴天诺连连咋舌,这那里是什么刀,纯粹是一门大炮!
“嘭嘭嘭~!”
长刀急挥,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草原鞑子化作碎肉铺了一地,柴天诺大笑,失去斗志的鞑子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连条丧家犬都比不上!
战团之外,九位手持金色弯刀身穿符文皮甲的金刀狼卫,面色平静的看着柴天诺砍杀同族,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不愧是域外天魔,魔焰之烈,毁天灭地!”
被九人护在中间的男子褪去身上披风,露出遍布刺青的上体,原来是一位萨满。
“死了多少人了?”
“大师,已超过二百之数。”
一金刀护卫恭敬回答,萨满轻轻点头:
“血气浓烈,已能勾连天地。”
金刀护卫让开通路,萨满取银刀刺破舌根,用清血于双手画符。
符成,天地隐有雷鸣,正在追杀草原鞑子的柴天诺身影微滞,自己,好似被某种恐怖的东西盯上了!
枯瘦双手缓缓伸出,随着柴天诺的身影慢慢舞动,最终萨满微微一笑,手掌骤然握紧!
“咔咔空!”
天际炸响,一道雷龙骤然落下,狠狠劈中高举鸣鸿的柴天诺。
“嘭~”
恐怖的天地之力入体,如一池之水灌入酒壶,根本无法容纳,柴天诺的躯体发出巨大爆音,胸腹、四肢瞬间被炸出拳大孔洞,便是额头也爆出一拇指大小深坑!
“术法?!”
血水洗面的柴天诺猛回头,超人神识第一时间找到出手攻击之人。
这是他第一次,被传说中的术法直接攻击!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流下的鲜血,柴天诺咧嘴一笑:
“乱世出妖孽,这句话说的,还真是有些道理!”
嗵的一声,柴天诺双脚如锤跺得地面微颤,身体如炮弹冲向再次沾血画符的萨满。
“嗷呜~~”
金刀狼卫齐吼,两人急速冲出,速度并不弱于柴天诺几分!
“斩~”
柴天诺大吼,右手劲力骤然爆发,渔网般青筋遍布臂膊,反手拖曳的鸣鸿带着破空之音狠狠落下!
“叮~”
锋芒相交发出悦耳脆响,接招的金刀狼卫双足深深陷入血色泥泞,手中弯刀崩出一半分深的口子。
柴天诺目光微闪,鸣鸿所触皆为瓦砾,能抵者,非常人!
交锋,只在一瞬。
柴天诺落刀的同时,另一金刀狼卫身体骤然一矮四肢着地,猛的扑向柴天诺下三路,速度瞬间倍增!
“不好!”
心头微颤,撤刀已是不及,柴天诺猛咬槽牙身体骤缩吗,一式蠖屈螭盘顾视闲,硬受了这一刀,就赌对方的境界比不得自己。
“噗,吱~~”
刀锋入肉四分,遇骨划过,发出刺耳鸣音。
血飞溅,刮骨寒,但终究,挡了下来!
破空之音炸响,虽迟半息,但抽回的鸣鸿终究落了下来,比之前力加三分。
嘭的一声,金刀和狼卫同时碎裂,柴天诺不做停歇身影急转,未待之前那位狼卫拔出双脚,鸣鸿带着啸音扫过。
声爆裂,肮脏血花飞满天,柴天诺疾步冲向萨满,必须阻止他,自己已经不得再次落雷。
“列阵!”
七位金刀狼卫列三角阵,刀出七分守。
只要萨满符咒成型,前方天魔,必死!
必须,一刀破阵!
八重龙蛇劲骤然急运,哗哗的江河浪涌之声清晰可闻,五尺鸣鸿放射出刺眼红芒,柴天诺迎着刀锋,猛然撞入战阵:
“斩~!”
七把刀锋入体,血流如瀑。
萨满双目圆瞪,鸣鸿的锋芒,将将点到他的眉心。
“……就差,最后一笔。”
嘭的一声,萨满化作血污落地,几被腰斩的柴天诺咧嘴笑,鸣鸿扫过身周惊恐狼卫。
“……你为何,不死?!”
话落,七位狼卫炸的粉碎,柴天诺轻舔染血唇角:
“来生果,实乃作弊神器!”
扑通,柴天诺一屁股坐在血肉之中,脸上皆是疲倦。
今日之战,真真让他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
若非有来生果,自己绝对逃不过一死。
“大、大人,你没事吧?”
单元娘声音颤抖的厉害,躲在半间茅屋里的身体抖成了筛子,刚才之见便是真正的修罗场。
那冲天血气如狰狞魔兽,望之心神皲裂。
刀骨相撞之声更是如同炸雷,让她颤抖的心肝几乎碎裂。
第五十九章 生符之人 下
“没事,就是有点累。”
柴天诺摇摇头,费力的爬起身子,来生果虽然医好了伤势,但那股子倦意,属实让他提不起精神。
拍掉屁股上沾染的粘滑脏腑,柴天诺来到胭脂兔身边一屁股坐下,摸着顺滑的皮毛笑了起来:
“兔子啊兔子,你可真是个赔钱货!”
那可是一把来生果,如今一想柴天诺便觉得心痛不已。
“咴咴~”
胭脂兔无力的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柴天诺脸上的血渍,直接把大脑袋放到了他的腿上。
“傻孩子,以后可不能这么拼了,刀斧及身,咱还是可以苟且点的嘛。”
“咴咴~?”
使劲拍拍胭脂兔的脖颈,看着那充满疑惑的大眼睛,柴天诺咧嘴大笑,莫说一把来生果,便是需要所有来生果,也值了!
“洗洗去,这一身的血污,属实有些不好见人。”
柴天诺站起身,又费力的拉起胭脂兔,一人一马齐齐扎进两界河,瞬间把河水染成了红色。
单元娘闻着遍地的血腥,看着雾中河里淡淡的身影,一时有些痴了。
二十有三,已是闺中老姑娘,平日里见的皆是温良邻家兄,何曾见过如此铁男儿?
刀如焰,燃尽阔野千顷草;气如虹,横贯万里江山画!
柴天诺的无匹悍勇,为单云娘的脸颊,抹上三分红。
“清爽!”
洗了个冰冷的凉水澡,柴天诺立时感觉气力回来了,便是原本蔫了吧唧的胭脂兔,也开始欢快的嘶鸣。
柴天诺冲着痴痴望向自己的单云娘咧嘴一笑,扭头掏出文房四宝琢磨了起来。
纸老砚龟绝非一般精怪,柴天诺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半点邪魅之气,反倒还有些许书文墨香。
今儿若非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提示,自己和单云娘,恐怕会被困在木门之内,后果不堪设想!
“纸老,刚才是您提醒我?”
柴天诺打开金盒,试探的问,结果笔墨纸砚无半点动静。
使劲挠挠肚皮,柴天诺又问道:
“您刚才说的福地,又是什么物件?”
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柴天诺再挠了挠肚皮,想想之前文房四宝的变化,忍不住轻轻拿起恢复正常的银杆狼毫,刚才只有它有异象,难不成,是这支笔在警示自己?
柴天诺正在那里琢磨,单云娘突然发出惊呼,柴天诺猛回头,却发现墙上的木门轻轻飘起,化作一张薄薄的纸片落入盒中,瞬间便被巴掌大的松纹宣纸吸收。
便在这时,天地间的雾气骤然消散,一轮红日,正从天边缓缓升起。
“快走,危险未消!”
又是那个声音,柴天诺心神猛地一抖,抱起单云娘跳上马背,双腿猛的一夹:
“兔子回土木堡,越快越好!”
“咴咴~”
赤红胭脂兔立足长鸣,身体如箭般射向远方。
“彼其娘之,事情大发了!”
跑没多远,柴天诺便看到周边半空有冉冉升起的浮尘,那说明正有大批马队赶来,数目绝对惊人!
“云娘趴好了,千万莫要起身!”
望月犀入手,柴天诺大声吩咐,心中皆是凝重。
他已看到浮尘下出现的黑线,正如潮水般涌向自己。
“大师,生符真的就在那里?”
一位草原骑兵果毅都尉疑惑的看向飞奔单骑,实在不敢相信,能够牵扯国家命运的重宝,竟会无人保护。
“错不了。”
盘腿坐于马背的男子轻轻点头,掀掉头罩,又是一位草原萨满。
“逝去同道与我说,有高手护卫生符左右,务须小心。”
萨满望向远方,目光深邃的说。
距离还远,柴天诺他们的身影在草原骑兵眼中还只是一个小点,但在萨满眼中,却有冲天魔焰升腾,把金色晨曦烧的惨白。
死去萨满们的阴魂环绕柴天诺尖嚎飞舞,在大地卷起道道龙卷。
“大师放心,即便他是武夫九品,那也只有一人,我等千五铁骑,便是踏也能将他踏成碎渣!”
果毅都尉豪迈的说,萨满想了想,也是点头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在理,莫说一个,便是十个八个,在千五正规王廷铁骑之前,也是土鸡瓦狗,一个冲锋,也就碎了。
“奶奶个熊,这他娘得多少,都快一个府了吧?!”
柴天诺脑袋上哗哗冒汗,看的越来越清晰,那狂潮般的战阵,属实让他心肝直跳。
莫说交手,便是对方来次齐射,自己这二人一马也会瞬间归西,到那时,人形刺猬便是对自己的最佳形容!
“有个缺口,一定要在合围前冲过去!”
柴天诺咬牙,使劲拍拍胭脂兔的脖颈:
“兔子跑起来,务必在合围前冲过去!”
“咴咴~”
赤红胭脂兔长鸣,原本惊人的速度再提,如闪电般冲向黑潮合围之处。
近了,更近了!
竟然不是普通的草原鞑子,而是王廷的骑兵!
他们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远,如此速度,来不及。
柴天诺右手一抹果断夹出三支破甲锥,瞄准左侧骑队噌噌噌便是三箭!
未等箭矢落地右手再抹,抖手又是三支破甲锥。
一息两息三息,嘭嘭嘭,六匹战马同时戗倒,后方骑兵躲闪不及,瞬间倒了一大片!
有空缺了!
柴天诺精神一振,胭脂兔也是大眼一瞪,速度再提,空缺出现,能冲出去了!
有危险逼近!
柴天诺心中警铃大作,看不到何处有危险逼近,但是,心神在不停激荡。
吱~,刺耳音波如天河落水,从空中轰然落下,柴天诺与胭脂兔七窍同时喷出血水,皮肤更是裂开道道口子,身体顿时一僵,差点摔倒在地。
“……某最讨厌的,便是这术法!”
柴天诺夹出最后一支破甲锥,看也不看,冲着一地骤然撒放!
“嘭!”
人群中的萨满看了看心口大洞,满脸的疑惑,搞不明白,他是如何发现的自己。
柴天诺掏出最后那颗来生果一分为二,一半塞入胭脂兔口中,一半便想喂给单云娘。
“大人,我没事,您赶快吃吧!”
抹掉眼中鲜血,柴天诺惊奇发现,单云娘真是一点未曾受伤,这结果让他忍不住咧嘴。
彼其娘之,莫非那萨满的术法还能分辨公母?
单云娘没事,就专打自己和兔子!
吃掉半颗来生果,柴天诺与鸣鸿接上长柄,看着已经合围的洪流,放声大吼:
“杀!”
第六十章 天上仙奴 上
胭脂兔撒开蹄子狂奔,单云娘死死抱住它的脖颈,柴天诺斜举鸣鸿,笑了: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前世糊涂今生爽意,这一骑战千的死法,豪迈、霸气,甚合我意,哈哈哈哈!”
狂笑起,锋芒斜斜,柴天诺轰然撞入敌阵!
“杀!”
一声吼,血肉之花绽放,十余铁骑人马俱碎!
胭脂兔埋头冲锋,身前无阻隔,皆是猩红残渣!
一刀两刀三刀,刀势如虹,潮水如遇中流砥柱,瞬间切开大口。
“好汉子,好本事!”
果毅都尉忍不住瞪眼赞叹,好马好刀好男儿,可惜却是个大华蛮子。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今日,必要将其斩落马下!
晃晃脖颈,果毅都尉踢踢胯下雪架葡萄,于得胜钩取下丈八油亮马槊,骤然大喝,声如雷鸣:
“让!”
骑兵如潮水般散开,未待柴天诺反应过来,闪烁着寒光的丈八长锋,裹挟破空之音急速刺来!
闻音心动,柴天诺双臂猛然翻转,鸣鸿瞬间斩落:
“噹!”
火花四溅,便是日光也无法遮掩。
“咴咴~~”
赤红胭脂兔和雪架葡萄同时倒退,柴天诺和果毅都尉同时惊奇望向对方。
双方皆是军中悍将罕逢敌手,仅只一招,便让各自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再来!”
果毅都尉兴头大起,双臂一抖,丈八马槊槊锋疾点,如数十长枪一同落下。
“正合我意,斩!”
柴天诺一力降十会,运足内力的鸣鸿如同山落,瞬间破去梅花般的枪阵。
两人你来我往打的兴起,胯下神驹也不闲着,配合自家主人的同时,飞踢、啃咬无所不用,看的草原骑兵们心胸激荡。
巴图鲁身为阴山卫第二人,往日里除了将军无人能敌,未曾想,今日遇到了敌手,看面相,竟然比他还要年轻!
如此激烈的交锋,却是苦了伏在马背的单云娘,她俯低身子死死抱住胭脂兔的脖颈,生怕自己打扰到柴天诺。
一纯黑色马队走来,九位金刀狼卫守护中间萨满。
“……哪有那个时间在此磨蹭。”
萨满用银刀刺破舌根,取清血画符,空中慢慢浮现三支发散凛冽寒气冰凌。
“去。”
右手挥,一支冰凌骤然消失。
噹的一声,二人再次分开,还是不相伯仲,各自心中皆有惊意。
“好汉子,某第一次遇见可以抗衡之人,今日之战,快意!”
巴图鲁放声大笑,柴天诺撇嘴:
“球的快意,千数人围着我,我可不觉得快意,再来!”
“怕你?”
两人再次战作一团,柴天诺咧嘴,若不是某的大招之前使了,一个卸三山便秒了你!
“接某一招长河落日!”
巴图鲁双目赤红,内力急速运转,丈八油亮马槊狠狠劈落。
柴天诺分毫不让,抖手便要撩起鸣鸿。
“噗~”
胸口被突然出现的冰凌洞穿,柴天诺动作骤然一滞,马槊锋芒落下,狠狠切入柴天诺左肩,深入肺腑!
柴天诺勉力提刀,刚要说些什么,又是噗的一声,腹部又被一支冰凌洞穿,寒气冻住伤口,前后通透可见。
“……某最讨厌的,便是术法!”
话刚说完,柴天诺便从马背跌落,鲜血从被马槊切开的伤口喷涌而出。
“大人,呜呜呜,柴大人!”
单云娘从马背滚落,把柴天诺搂在怀中大声痛苦,胭脂兔则在那里使劲拱他,大眼睛饱含泪水。
“这次真的,要死了。”
柴天诺伸出右手拍拍胭脂兔的鼻梁,又看着单云娘苦笑的说:
“云娘,不好意思,某终究没帮上你。”
单云娘使劲摇头,想用双手捂住柴天诺的伤口,但是,如此大的伤口怎能捂住,不多时血水便染了一地。
巴图鲁与众骑兵沉默的看着濒死的柴天诺,心中羞愧。
勇士之战他人怎能插手,这对交战双方,皆是莫大的羞辱!
但是,施为者乃是欲乐天的使者,我等又能如何?
萨满催马来到柴天诺身边,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异常苍白的面孔,轻轻叹了口气:
“大华蛮子,无论从哪点来说,你都是少有的勇士。”
“原本你有大好的前程,如今却因这生符之人而死,值得吗?”
“咳咳,元娘的身份很特别?”
轻咳两声,柴天诺好奇的问。
萨满听到他的话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此女乃天上逃脱仙奴转世,用她的血画符,可勾动天地规则。”
“……我感觉自打当了武秀才,自己接触的东西是越来越神了。”
柴天诺苦笑,这是心里话,年余时间,神话传说中的玩意接连出现,他有点搞不动,是自己过去的眼界太窄,还是这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总让他,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难道,你并不知她身份?”
萨满满脸惊奇,柴天诺咧嘴苦笑:
“我只是带她回村子取药方,未成想,竟惹出你们这些囊货!”
“你死的真不值。”
摇摇头,萨满再次举起右手,最后一支冰凌便要出手。
“其实,我也有个,与你相同的把戏。”
柴天诺咧嘴,抬起右手,虎口处霜离剑印发出刺眼光芒:
“霜离!”
拼尽全身之力大吼,一道寒光划破苍天,狠狠斩向大地!
“轰~~”
五丈霜剑落地,大地颤抖,寒气四射,数十草原王廷骑兵连人带马,瞬间化作冰雕。
至于那位萨满和他的金刀狼卫,被霜剑正正劈中,尸骨无存。
隆隆巨音响过,弥留之际的柴天诺笑了:
“果然威力巨大,可惜没有机会,见到霜离真面目了。”
眉目挂霜的巴图鲁,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此画面,远远超出他的想想!
巴图鲁明白,若不是有内力护身,恐怕自己也会化作那些冰雕。
“……你是位值得尊重的强者,待你死后,某会用你的头颅制作精美酒杯,盛酒饮之,必会为某增添战力三分!”
巴图鲁来到柴天诺身旁,神色复杂的说。
“我谢谢你啊!”
柴天诺用尽全身力量瞥了巴图鲁一眼,然后便没了声息。
“大人!”
“咴咴~”
单元娘痛哭,赤红胭脂兔哀鸣,巴图鲁叹息,举起丈八马槊,割向柴天诺的脖颈。
第六十章 天上仙奴 下
“噹~~”
油亮丈八马槊远远飞出,将一骑兵连人带马钉在地上,巴图鲁看着爆裂双手,瞬间出了一身大汗,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抬头,一穿黑白二色道袍道人,背着手从骑兵上空掠过,大袖飘飘,如若仙人在世。
黑白袍的道人?!
巴图鲁瞬间知晓了来者身份,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这天地间的至高巅峰,为何来了此处?
“混蛋!”
一骑兵被踩了头顶立时暴怒,取出骑弓搭箭便射。
巴图鲁脸色巨变,失声大吼:
“住手!!!”
向天舞戚,那是找死!
“散。”
袁天册长袖轻挥,羽箭连同周围百十王廷骑兵,瞬间化作焦黄尘埃,被清风拂过,瞬间消散。
“巴图鲁叩见老神仙,还请看在他们愚昧无知的份上,饶了他们!”
滚落马鞍,巴图鲁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即便拜见石龙单于和大萨满,他也未曾如此卑微。
“……当年乳臭未干的小马驹,如今变成雄鹰,这时间可真是不经过。”
长袖再挥,巴图鲁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袁天册越过他飞向柴天诺,一句平淡话语落下:
“何来饶不饶的,一群蝼蚁,看心情罢了。”
巴图鲁把面孔深深贴在地面,这话不假,对眼前这位来说,世人皆为蝼蚁!
脚尖落地,袁天册看着血人般的柴天诺,眼神复杂的轻轻摇头: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大华天骄,竟是域外天魔,这命数,为何偏离至此?”
看看哭泣的单元娘,眼泪大颗大颗滴落的赤红胭脂兔,袁天册犹豫再三,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天都算不清楚,遑论这天外之魔。”
“以你作为,某合该救你一命。”
说罢,袁天册取出一枚小巧玉瓶,打开盖子倾倒,一晶莹水滴落于柴天诺唇角,瞬间消失无踪。
“起来吧。”
听到袁天册的话语,巴图鲁急忙爬起,脸上灰尘都不敢抹一把。
“铁木图如今可好?”
“将军安好,距离陆地神仙已不远,他曾数次跟小的谈起过您,很想再次聆听您的教诲。”
“随缘吧,与他说,放开胸襟,那境界,自然也就上去了。”
指尖轻掐无名,红宝石般的血滴露出,袁天册轻轻一弹,正正落在单云娘眉心,望之,如一红艳艳丹砂。
“啊~~~!”
单云娘仰头大吼,血滴周围出现密密麻麻红色纹路,五息过后,吼声戛然而止。
“……原来如此。”
语轻轻,单云娘抬头,人还是那个人,但原本质朴的眼神变得深邃。
“谢道长搭救。”
“不用道谢,随我走吧,大世虽大,除却大华,天下无可容你之处。”
单云娘点头,望向静静躺在地上的柴天诺:
“道长,柴天诺会怎样?”
“不知。”
“怎会,您可是越过界限的存在!”
袁天册摇头,看到单云娘疑惑的眼神,忍不住笑了:
“他的因果驳杂,出身更是于大世苍天之外,如何定论?”
笑容渐隐,袁天册轻叹口气:
“如今唯一可定的,他是变数。”
说完,袁天册再次看向巴图鲁:
“与石碑奴说清,莫要再上蹿下跳,既承欲乐天之意,便要循天理行事。”
“大世争扰归凡尘,再敢胡乱行事,某便逆了苍天,灭了他那惹人心烦的萨满教!”
“喏!”
巴图鲁浑身一颤,躬身领命。
“走吧,某夫人很想见你。”
袁天册飘起,脚尖在骑兵头顶轻点,瞬间掠出十余丈外,单云娘点头,撕下一块衣摆放在柴天诺手上,身影飘向远方。
巴图鲁略作犹豫,缓缓抽出腰间弯刀。
“如我是你,便不会如此行事。”
“刀易落,后果不可估。”
人群让开,又是一位萨满现身,他望着袁天册远去的方向轻轻摇头,于己来说,那位便是大恐怖。
看到巴图鲁依然在犹豫,萨满反而好奇了:
“之前你对此人还有些惺惺相惜,为何现在如此想要夺其性命?”
“因为老神仙竟然对他施了援手。”
巴图鲁手中弯刀晃动,心里也是犹豫不定。
“能得老神仙看中之人必属非凡,我是草原人,哪怕再惺惺相惜,也不想看着敌国,再出现一位战力通天的大将!”
萨满欣慰点头,此子行事不迂腐,比那位草原金雕铁木图强了太多。
“算了吧,便如你说,此人得袁天册看重,你若杀了他,就不怕袁天册百倍奉还?”
看到巴图鲁脸上依然犹豫,萨满再言:
“袁天册乃跨不过去的山,莫要忘记大萨满阁下说过的话,没本事承受其怒,便莫要招惹因果。”
“真若惹恼了他,王廷泯灭也在瞬间!”
点点头,巴图鲁终是放下了手中弯刀,是啊,那位若真火了,这天下又有何人能阻?
即便是天道,与其来说,也不过是个随时可越过的限制。
草原骑兵撤了,没多久,尘烟再起,那是赵九斤带着甲三营全体出动,还有周围桥堡、边塞配合,总兵力超过千数。
之前有巡边伍长来报,两界河出现草原王廷骑兵,有一骑战于野。
“混账,为何不早汇报?”
赵九斤一边骑马狂奔一边恼火的质问,伍长苦笑:
“营头,草原王廷游哨将我等远远阻隔,哪有那个机会汇报?”
赵九斤心中焦急,刚得消息,柴天诺昨晚带一女子回村,如今想来,也只有他有那个本事敢一骑冲阵。
“草原王廷到底想干什么,竟派出正规部队深入,难不成又想扩地?”
周围之人皆沉默,这谁说的清,若王廷真想扩地,西北边塞除了几座大城,又有何人能挡?
西北边军早已把重心后移,明眼人都能看出放弃的意味,说句不好听的,边塞早已是人家的后花园,就看人家何时来收割。
“营头,前方桥堡来报,王廷骑兵已越过丘陵地,目标应是锁龙关。”
游哨来报,赵九斤心中略安,紧接心中升起疑惑,边塞贫瘠,他们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营头,村子那边发现战斗痕迹,死了遍地的草原鞑子,战况十分惨烈!”
又有游哨来报,老不死的等人心中咯噔一声响,不用问,那肯定是自家头儿干的。
“……可有发现柴天诺尸首?”
第六十一章 星辰银 上
“没有,不过现场战况极其惨烈,遍地碎尸几成血肉泥潭,简直不象人类所为。”
说到这里,游哨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大罗想了想,皱眉道:
“柴头那把大铁片子倒是能轰碎对方,但也不至于轰成什么泥潭。”
“快看前方!”
有人惊呼,众人抬首远望,疆土染血人马倚卧,烈日下,如一副修罗图。
“这是,哪里?”
柴天诺举目四顾,自己端坐柱石之顶,四面八方,皆是墨黑。
仰首,有一缕光芒于无尽高处落下,正正笼罩自己,不带半点暖意,反倒透着一股清冽。
俯视,柱石冲向无尽深渊,未见根底,入眼处,只有浩瀚幽暗。
“心海。”
突有声音响起,刺眼白光骤然落下,又是一根无底柱石显现,一人盘腿坐于其上,右手撑下巴,看着柴天诺,面带淡淡微笑。
“你,是谁?!”
“我曾,听到你的声音!”
柴天诺心神震颤,除了眉心那道红纹,对方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但声音很是不同,充满莫名压迫力,就是那个在仙人垂钓梦境里,让自己醒来的声音!
“我是谁,你其实应该最清楚。”
说话间那人站起身,仰首望向高空,脸上露出莫名笑容:
“未曾想你如此短命,未及戴冠便来了此地。”
“且看这方大世,可有因果命数落于你身。”
话音刚落,柴天诺便觉有无法想象的吸力从光芒垂下,瞬间把自己扯飞。
红纹柴天诺先是一愣,最后无奈摇头:
“这因果命数,来的可是真快!”
话落,光芒消失,心海再次归于黑暗。
轻舟分水,迅捷驶向远方,两女子眼中含泪,诉说曾经往事,袁天册立于船头轻掐指尖,有些困惑的说:
“怪了,这大世间的因果命数为何又变?”
“又为何,牵扯到我?”
不断有马队从大部队脱离,那是桥堡和其他边塞的援军返回各自驻地。
甲三营一干人等,看着前方与营头并驾齐驱的柴天诺议论纷纷,经游哨统计,被其斩落敌寇,数量最少过百!
这还不算那些根本无法拼接,还有被带走的尸首。
一战杀敌逾百,这是真正的百人敌,纵观西北数百年,也找不出几个能与其匹敌之人。
“……兄弟,你确定与我说的,不是神话?”
赵九斤满脸无法置信的表情,柴天诺苦笑:
“毛的神话,营头你不敢置信,其实我也不敢相信,可它就是发生了。”
使劲挠挠脸,赵九斤笑了,不过和柴天诺一样苦:
“我总不可能与将军说,那单云娘乃是天上掉下的仙女儿,能关乎大华国祚,老厉害了!”
“柴天诺已经死了,可不知咋地又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啥。”
“你说我要是这么报上去,以咱边城卫种将军的脾性,会不会一巴掌抽死我?”
略做思考,柴天诺无奈点头,死不一定,但那大嘴巴子八成跑不掉。
从怀中掏出布片,上面只有两字,谢谢。
虽然未曾落款,但柴天诺敢笃信,这是单云娘写的。
自己昏厥、或者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柴天诺真的半点也记不得,唯一有印象的,便是苏醒后看到的,兔子哗啦啦不停滴落的泪珠,还有差点垂下的大鼻涕。
想想便觉恶心,若不是躲得快,八成得糊自己一脸!
“营头,我觉得你还是照实往上报吧,牵扯王廷骑兵和草原萨满,多诡异的事情也不能隐瞒。”
柴天诺认真的说,赵九斤想了想,重重点头。
“鸣鸿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嗯,恐怕比我说的还厉害,只不过我现在还没发现罢了。”
赵九斤惊奇的问,柴天诺轻轻点头答。
“真的是一千两银子买的?”
赵九斤嗓音有点变调。
“嗯,人家卖炭翁要价十两,我觉得贵了,一门给他砍到千两,这才把鸣鸿拿下。”
柴天诺波澜不惊的答。
看看柴天诺挂在得胜钩上的大铁片子,赵九斤觉得自己脑阔隐隐作痛,只觉自己思维逻辑受到莫大打击。
“你找老铁匠打制破甲锥算是找对人了,他的手艺惊人着那,边城那边大字号的掌柜都是他的徒弟。”
“就是要价有点高,不过对你这个要十两给一千的财主来说,那都是毛毛雨。”
路上边走边说,两人不知怎的便扯到了武器装备。
“老不死的跟我说了,不过老铁匠家有事,说很长时间不开火。”
“老犟头和儿子闹别扭回来了,回土木堡你直接找他便是。”
赵九斤说出个新消息,柴天诺忍不住翘起眉头,如此甚好,破甲锥一根未剩,望月犀有弓无箭,正要补给。
“营头,我这次能得多少赏银?”
“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赵九斤摇头:
“记功,没有人头,哪来的赏银?”
柴天诺咧嘴,鸣鸿乃绝对的宝贝,但以后出战绝不能灌输内力,遍地碎渣,哪有银子可赚。
回到土木堡柴天诺没休息,安慰一下因担心而哭哭啼啼的蛮儿,取了些银两直接去了集市,果如赵九斤所言,大老远便听到打铁的声音。
铁匠铺说是铺子倒不如说是摊位,熔炉器械全在露天,上面遮了个棚顶,只有年过半百的老铁匠一个人,在那里叮叮当当的砸个不停。
“大爷,您能打制破甲锥不,也就是铁杆破甲箭。”
柴天诺有点疑惑的问,铺子属实有些简陋,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能,给的钱够了,大黄弩我也造得出!”
老铁匠手上活计不停,声若炸雷,震的柴天诺耳道直犯痒。
柴天诺不确定老铁匠是不是吹牛,大黄弩可是大华利器,地位远高于神臂弩,若是连这玩意都能造得出,那便是妥妥的军械大师,怎会在这里支摊子打铁?
不过这话说的硬实,倒是让柴天诺心里略略有了些底。
“那我定三十六支破甲锥,您看多少钱?”
“大华军中制式五百文一支,若是要精造的,五两银子一支。”
这价钱,着实不便宜!
柴天诺咧嘴,一支破甲锥价格二百顶天,老铁匠直接给翻了好几倍,着实有点黑。
“看看货色再说!”
第六十一章 星辰银 下
好似看到了柴天诺的表情,老铁匠从一个木箱子里取出两支重箭,哐当一声扔到了桌上。
“黑色那支是军中制式的,莫要以为抢你钱两,我的手艺,岂是那些毛头小子能够比拟?!”
老铁匠话里透着大工匠的傲气,柴天诺略带疑惑的拿起黑色破甲锥,仔细检查了一下,双目立马亮了起来。
外形和自己使用的一模一样,但细节天壤之别。
都是三段角棱锋边,但手上这支刃口精致没有半点毛刺,且整体进行了淬火,硬度绝对远超之前的铸造箭头。
黝黑箭头上布满层层叠叠的天梯,一看便是用的千锤百炼锻打手法制造。
这支箭莫说五百文,一两银子都值!
“你再看看精造的。”
老铁匠看到柴天诺震惊表情,脸上不由露出骄傲神色,又指了指桌上那支银亮重箭。
柴天诺拿到手里,第一个感觉分量重,第二个感觉,便是漂亮!
长短粗细差不多,但精造破甲锥的分量,绝对倍半于军中制式,拿在手里的感觉不像一支箭,反倒有些单手刺剑的感觉。
至于箭头更是大为不同,应该和箭杆是相同材质,但比起军中制式箭头,锋刃的宽度至少大了一倍!
“……大爷,您这是箭头,还是大黄弩的弩头?”
“这比例是不是有些过于不平衡了?”
柴天诺咧嘴,这玩意拿在手里是真能当单手武器使用,那硕大的三棱箭头简直就是刮刀,捅在身上那就是个死!
“你懂球!”
老铁匠牛眼一瞪,一边哐哐的捶铁,一边声音嗡嗡的说:
“能使得上如此重箭,那臂力绝对惊人,这破甲锥的威力,就未必小于大黄弩几分!”
“比例虽然看着不协调,其实重心未变,箭头虽大,也只比制式略重三分。”
“而材质,整个大华也找不出多少。”
这么牛,柴天诺倒吸凉气,今儿碰到的这位大爷,属于绝对傲气的那种,不过人家手艺牛,傲气也是应该。
“你莫不信,这箭杆你掰掰便知。”
看看大爷自信的表情,柴天诺挑眉,难不成硬至极点,可承千斤力?
如此,可真要见识见识了!
“走你~”
双臂骤然发力,力道,远不止千斤!
“……大爷,不用我赔吧?”
看着手中变成一个大圆的破甲锥,柴天诺眼皮子忍不住抖了三抖,这硬度比普通破甲锥硬了倍半,属实让人惊喜。
但这细细的箭杆,根本抵挡不住自己的蛮力。
“……看你身架子一般,未曾想竟是一位大力士!”
老铁匠放下手中铁锤,摇了摇头说道:
“用不到你赔,反正又未坏,松手。”
柴天诺松手,惊奇发现,弯成大圆的箭杆,又慢慢恢复了笔直。
不是一下弹回,就是慢慢恢复正常。
“这也太牛了,大爷,这到底是何材质?”
柴天诺真的被惊到了,隐约记得前世有种记忆金属,变形之后能慢慢恢复,未曾想在这里,竟然见到了相同的东西!
“西北多有天外来石,我用古法取其精华,有位道人告诉我,这叫星辰银!”
“大爷,您这五两银子,属实要的不贵!”
柴天诺感叹的说,如此天降神物只要五两银子,认真说起来,真是有些便宜了。
“我钱某人的价格虽高,但做功精湛,绝对童叟无欺!”
老铁匠仰头傲然说,这是一位手艺人,对自己手艺的强大信心。
“我订三十六支精造,何时能够出货?”
柴天诺直接把二百两银票拍到桌上,精造破甲锥绝对物有所值,就是箭尖属实有些大了,也不知箭筒能不能放开。
“现在便能出!”
老铁匠弯腰从木箱提出一个箭筒,哐的扔到桌上:
“加桌上那支,正好三十六,点货!”
说完,老铁匠喜笑颜开的拿起银票检查了一番,今儿这生意好,能顶得上好几年的收成了!
“……现成的货啊?”
“废话,你以为星辰银是易取的?”
“这玩意再大的火也熔炼不出,是我用绿矾油慢慢溶出的,统共就做了这三十六支,你小子有福啊!”
柴天诺咧嘴,看箭筒上的灰尘也知,八成就没人买这玩意,除了自己这种大力怪,何人能用得了?
“对了,一百八十两,我还得找你二十两?”
老铁匠皱起了眉头,柴天诺赶忙摆手:
“二百两便可,精造破甲锥绝对值这个价钱。”
“屁话,我钱某人从不占别人便宜!”
老铁匠牛眼一瞪,柴天诺无奈摊手,老爷子手艺拔尖,可这性子,那也是妥妥的拔尖。
“有了,这一筒制式的也算给你,这价格便差不多了吧?”
老铁匠再弯腰,哐的一声,又把一个箭筒扔到了桌上,里边是三十六支黑色破甲锥。
柴天诺连连点头,高兴的说:
“够了,绝对够了,算上俩箭筒,正好二百。”
“屁话!”
“那箭筒是搭的,我钱某人从不占别人便宜!”
“……”
柴天诺咧嘴,早听说有犟驴这种生物,但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今儿,是真的见识了。
“这该如何,钱都给了家里不争气的,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老铁匠皱起了眉头,柴天诺也皱起眉头,这二两银子,该从铁匠铺的哪里找补?
脑中突然闪过刚才的一句话,柴天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声音有些急躁的问:
“大爷,您刚才说星辰银火焰不熔?”
“这个,倒也不是不熔,毕竟陨石落下时,上边便有熔痕,可能是凡火温度不够。”
老铁匠挠挠头,人虽脾气不好,但他有一说一。
“您稍等!”
柴天诺噌的跑了,刻钟时间不到,他又噌的跑了回来。
把沉重的鸣鸿往桌上一放,柴天诺用满含希望的声音问:
“大爷,您看可能把这把刀修复?”
“这有何难,就算二两银子了啊!”
拿起沉重的鸣鸿,老铁匠喜笑颜开的一把塞进熔炉,多大点事,烧软了很快便能修出。
“大爷,这把刀,也是无法火融。”
足足烧了半个时辰,老铁匠服了,这玩意和星辰银一样,还真是无法火融。
“加钱,我用绿矾油试试!”
哐的一声,柴天诺直接扔上半袋子大子儿,冲着老铁匠微微一笑:
“您可着劲儿的试!”
第六十二章 解刀 上
老铁匠瞥了柴天诺一眼,弯腰,从木箱子里拿出数个圆滚滚的白瓷瓶,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
“大爷,您这木箱简直就是百宝囊,啥都有啊。”
“那是,说句稍显张狂的话,我这木箱子里的物件,整个西北行省所有铁匠也集不出第二套。”
“有何宝物,能否让我一观?”
柴天诺来了兴趣,老铁匠冲他咧嘴一笑:
“哈哈哈,想看啊,偏不让你看!”
“......哈哈哈。”
柴天诺咧嘴,大爷脾气真他娘尿性,自己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儿。
把鸣鸿放入水槽降温,又用棉布擦拭干净水渍,老铁匠打开一瓶绿矾油,小心翼翼的倒在鸣鸿刀身。
“嗤~”突然升腾起的白烟吓了柴天诺一大跳,老铁匠则是两眼一亮:
“有效果,但凡有烟雾升腾,那便说明绿矾油可以淬取熔炼!”
柴天诺使劲嗅了嗅鼻子,烟雾有一股很大的酸味,心中立马有了猜测,这所谓的绿矾油,别就是强酸吧?
烟雾慢慢消散,老铁匠用清水擦拭刀身,柴天诺观之,忍不住兴奋的猛捶掌心:
“真的有效,还得是大爷你啊,不愧是西北第一铁匠!”
鸣鸿坑坑洼洼的刀身,出现拇指大小的一块浅坑,这绿矾油真的有效!
“那是,整个大西北,你就找不出第二个能淬炼星辰银的铁匠。”
老铁匠先是得意洋洋的自夸了一句,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小子,你很有钱不?”
很有钱,柴天诺挠挠脸,手里银子上千数,在西北边塞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应该还算有钱吧。
“应该还算有些斤两,大爷,可是绿矾油很贵?”
“算不得便宜,刚才倒出来的那点,差不多得两三贯钱。”
柴天诺看看鸣鸿巨大的刀身,再瞅瞅刚才溶出的印子,汗水哗的流了下来,彼其娘之,这得需要多少银两?!
老铁匠也不废话,拿着木尺墨笔在鸣鸿刀身一阵比划,不多时,一个刀坯的雏形便显现出来。
“从完好那部分延伸,你这把大刀应该是这个形态,完全用不到这么多的材料。”
“我猜测刀身应该是完好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被大量不明金属包裹。”
柴天诺顺着老铁匠的手指细看,越看越觉得有道理,未曾想鸣鸿并不是大板刀,反而是把如同超长大横的狭身刀。
“我大体算了一下,光溶刻出刀身,所需绿矾油也得几千两银子,之后出锋口更是麻烦,须一点点精雕。”
一边说,老铁匠一边在草纸上算数,看的柴天诺心里啧啧称奇,未曾想大爷算学竟然如此了得,便是武秀才里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
“精雕浪费甚大,那用的绿矾油可就多了去了,万两银子可能都打不住!”
说到这里,老铁匠头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他一年都挣不了百两,万两白银,那就是一座小山!
“小子,花费巨额解刀属实有些不值,你拿出三百两,我豁命与你打制把上好天梯百炼,用着岂不比这大铁片子趁手?”
柴天诺想了想,最后坚定摇头:
“这把鸣鸿与我意义非常,麻烦大爷帮我解出,只不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两,能解多少算多少吧!”
“......尔这般败家子儿,某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铁匠摇头,拿出瓶白色胶液沿着划线涂抹一遍,紧接便把一整瓶绿矾油到了上去,嗤的一声,浓浓的白烟升腾而起。
“大爷,这绿矾油到底是何物?”
学着老铁匠拿白布捂住口鼻,柴天诺声音沉闷的问。
“说不上是什么东西,都是道士们炼丹产出的副料,不过厉害着那,碎骨噬肉熔金消石轻而易举。”
柴天诺越听越觉得这玩意是强酸液,看来大世的道士与前世的一样,都是最早的化学家。
待烟雾消散,老铁匠略做检查,又把满满一瓶倒上,然后冲着柴天诺说:
“你那大子儿不够了。”
“您等着,我这边去取!”
家眷区,柴蛮儿把手中所有银票交于柴天诺,愁眉苦脸的说:
“少爷,家里现在只有大子儿和铁片了,不得不说,您就一败家子儿!”
“......”
屈指与小丫头一个脑崩,柴天诺转身就走,败家子便败家子儿,能把鸣鸿解出,花的再多都值。
“大爷,您敞开用,我倒要看看,两千两银子能解成什么样子!”
铁匠铺不断升腾起弄弄烟雾,老铁匠推了所有活计,一门心思解刀,大半天过去了,用了整整五瓶绿矾油,总算见到了效果。
“怪哉,真是怪哉,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金属!”
看着清泉般的刀身,老铁匠忍不住咋舌,柴天诺却乐开了花。
绿矾油溶出巴掌大小的区域,露出鸣鸿真正的刀身,材质很像星辰银,银亮中透着一抹淡蓝。
最为神奇的,便是绿矾油也不能伤其分毫,大大出乎老铁匠意料。
“如此以来,花费倒是能减去大半了。”
“哦,两千两可够?”
柴天诺精神一振,老铁匠撇嘴:
“做梦,再少也得四五千两。”
柴天诺一阵呲牙咧嘴,几千两银子,自己得斩多少人头?
“绿矾油没了,今日便收你五百两,晚上得找牛鼻子们收绿矾油了。”
老铁匠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炼丹地距离不近,若不抓紧,天黑便回不来了。
“大爷,打铁很赚钱吧?”
看着桌上五个瓷瓶,柴天诺好奇的问,能一下拿出价值五百两的绿矾油,身家怎么也小不了。
“你想差了,那是牛鼻子们让某代卖的,我只是赚个辛苦钱,他们可发大了。”
老铁匠摇头,然后用粗糙的手掌使劲拍拍柴天诺的肩膀:
“努力赚钱吧,某也想看看,这把鸣鸿,会有何等风采。”
晚上,柴天诺拍拍放在身旁的鸣鸿,下定决心明儿开始便去割人头,对厮杀汉来说,那是来钱最快的营生。
“哪里鞑子最多?”
赵九斤唏哩呼噜喝了一大口面片汤,伸手冲着西北那面便是一通划拉:
“自然是十八里堡,那里虽是丘陵,但水源丰富产出惊人,草原鞑子和咱西北边军整日在那里打架,每日都得死伤个一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