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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弥天大醉     沉香令txt下载     沉香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夜访

    林少封话一说出口,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叶明心看向了季修晏,似在询问,季修晏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对林少封说到:“不久前,有人屏岚师妹衣衫不整被人打伤,至今昏迷不醒,因有人见你来过,所以叫你来问问。”

    叶明心的话很客气,但是里面的信息却是不少,有人见林少封来过,然后屏岚就出事了,为什么单单只找了林少封,其意不言而喻。

    “你说你没有进来过,可有证据?”季修晏突然开口。

    这句话像是在提醒林少封,混沌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朋友可有作证,我们还没有到院门就折回去了。”

    叶明心皱眉:“你说你是被管事师兄叫去,但是如果是真的有人假传命令,你为何不到院子便折返回去?岂不是自相矛盾?”

    林少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记起当时是遇到了殷小楼,殷小楼阻止了自己进去,若是实话实说,那么便是陷她于不义。

    当时她知道里面是屏岚师姐,会不会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会不会这些和她有关?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胆寒,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只是要陷害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阻止自己进去,自己现场被发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叶明心又问:“你说的朋友是哪个?”

    林广林照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殷小楼硬着头皮顶着一屋子人的注视站了出去。

    态度很恭敬谦卑却不胆怯,叶明心眼中划过一丝讶异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林公子说你二人并未进院子可是真话。”

    殷小楼点点头。

    “师兄见谅,她不会说话。”林少封替殷小楼解释。

    叶明心闻言脸色有点难看,搬了一个哑巴出来,岂不是林少封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群中忽然有个人站了出来:“此人和林少封是一路的,证词做不得真。”

    殷小楼看了看林少封,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是见到了自己从院子里出来的,如果他把自己推出去,便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便其他人怀疑自己是替罪羊也没什么办法。

    叶明心凑到季修晏旁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季修晏点点头。

    “天色已晚,先回去休息,等屏岚师妹醒了便能真相大白。”

    听了叶明心的话,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去,林少封一行人也不是缺根弦的,也知道那番话不是对他们说的。

    “林公子和你朋友要委屈一晚了。”

    林少封理解,出了这种事,现在他是重点怀疑对象,要是这样放他走了才是不正常,他们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已经实属不易了。

    不过叶明心的委屈也就是将两人分开看管而已,独立得到了一间房不用睡大通铺的殷小楼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

    殷小楼躺在床上,身下是干硬的床板,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想着刚才离开那里时,背后的视线,他应该认出我了吧。

    别雾居一别,殷小楼都没想过会再遇到季修晏,今天一见,数月前,那个身影在眼前又清晰了起来。

    他应该会帮我吧?殷小楼有点不确定,他会不会没有认出我,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就在殷小楼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开了。

    殷小楼警惕地看着门口,手按在了剑上,这什么还会有什么人偷偷摸摸来找自己,幸好叶明心见自己没什么威胁,也就没有收走这把剑。

    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门缝里溜了进来,竟是林照!

    林照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殷小楼不要出声。

    他来干什么?殷小楼不解,只见林照轻手轻脚走了过来,这林照的到来太过诡异,殷小楼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林照显然不在意她的疏远,外面守着的人已经被他支开了,只要不大吵大闹就不会引起注意。

    林照的第一句话就超出了殷小楼的认知范围。

    “你今晚一定要把那女人给杀了!”

    “……”杀谁?

    “不能让那个女人醒过来。”林照对殷小楼呆呆的样子语气有所不满。

    “……”

    这女人要是死了才是对林少封极大的不利,她知道林少封在这件事里面是真正无辜的那个人,只要那女子醒了过来,林少封就能清白,他们只需要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夜。

    殷小楼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想起林广一路上对这个人的防备,心里有了几分算计。

    但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来叫她去杀人?

    想起林照一路上对自己的热络和那些莫名其妙的目光,难道是把自己阴差阳错当成了别人?想到这里殷小楼整个人都快不好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没时间多说了,现在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一会门外的人我会替你引开,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林照说完又悄声退了出去,门又回到了原样。

    殷小楼一头倒在床上,她才不会按着林照的话去做,那个屏岚现在对于林少封是无比重要,若是她死了,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不知道林照用了什么办法,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听到院子里有人回来了。

    原本无眠的殷小楼,被这么一打岔,竟然睡得无比的舒爽,一夜无梦到天亮。

    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外面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门被大力的打开,殷小楼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走!”来人不由分说就强硬地把她从床上给拎了起来。

    殷小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这种情况下越顺着对方越好。

    跟在后面出了门,一眼就看到立在院子里的林少封,林少封一脸灰败,眼下一片青黑,看来是一夜未曾入睡。

    殷小楼想跟在他后面,毕竟名义上他们是一伙的,可谁知林少封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跟在了那些人后面。

    身边这些人一身令人惧怕的寒气,其中几个手握成拳,面色不虞,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殷小楼只得讪讪地跟着。

第五十二章 反咬

    这次并没有去屏岚那里,这些人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过了一个长廊,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径蜿蜒通向一个精巧别致的院落。

    殷小楼跟在后面,跟着走了进去,建筑四周以鹅卵石、瓦片铺地,花纹作水波状,给人以水居的意境,周围配植以自然为宗,树高大乔木以荫蔽烈日,植虬松、柔柳等作观赏,再辅以丹桂、红枫,可见住在这里人的人身份不凡。

    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厅前,这些人就转身离去了,厅里约有八九人,都是昨天在屏岚院子里见过的,正座上是季修晏,旁边是叶明心和薛宁。

    见二人进来了,周围人表情变了变,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你可知屏岚死了?”叶明心问道,眼神不善。

    林少封声音十分虚弱:“知道,今早有师兄告知。”

    屏岚死了!殷小楼大惊,心里转过许多念头,自己明明昨晚都没出去过,这怎么会死了,难道林照不放心还找了其他人去刺杀屏岚,林照一个低等的仆从还能找到谁去做这件事?

    紧接着,叶明心又开口。

    “屏岚是被人一剑穿心而亡。”

    也就是说一定是有人故意去的了。

    “守着屏岚的师妹被迷昏,并没看见行凶之人的样子。”

    又没有了人证。

    这下事情可麻烦大了,殷小楼心知肚明这人必定不是林少封,原本只用等屏岚醒来便可真相大白,但是屏岚这一死,林少封的处境就十分微妙了。

    不知道九华宗这些人会怎么样,往好了想,便是有人图谋不轨想嫁祸于林少封,不想让屏岚醒来还他清白,往坏了想便是林少封真的做了这件事,想永远封住屏岚的口。

    想到这里,殷小楼不自觉抬起了头,季修晏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倒是其他人神色各异,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上。

    “林公子,我想听实话。”季修晏神情很淡然,但语气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殷小楼见林少封消瘦的身子缩了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脆弱不堪,他低着头,殷小楼只能看见脸下的一片阴影。

    林少封久久不言语,季修晏也没催促,厅内一时间陷入了平静,这平静下却又是波涛诡谲。

    过来一会,林少封才开口,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昨日有个自称是赵师兄来找到我,说管事师兄找我有事让我马上过去,天色已晚,但是白日里,另外两家的公子也被管事师兄传唤了,我也就没有多想,跟着走了。”

    “只有你一人?”叶明心问。

    林少封眼睛艰难地闭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是。”

    又听得林少封继续说:“那位赵师兄一直把我带到屏岚师姐院子外,吩咐我师兄在做事,进去候着就好,但是我还没进去,我就看见一个人从院子里出来。”

    殷小楼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心道完了,这下真的惹火烧身了,下意思地看向了季修晏,季修晏刚好对上她求助的视线,这眼神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养过的小狗,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时那种脆弱的眼神。

    “继续。”季修晏突然开口,避开了殷小楼的目光。

    “我见到殷兄从院子里出来,她拦了我不让我进去,说是里面只有一位师姐,并没有什么师兄,我们回去后,后怕了一场,结果没有想到还是出事了。”

    叶明心紧锁眉头,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和旁边这个小小的少年有关,昨天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而薛宁更是郁闷,前不久他还想把这人从林少封那里挖走。

    “你大晚上去那里做什么?”叶明心问,随即又想起这个人不会说话,又看向了林少封。

    林少封摇摇头:“我也不知。”

    殷小楼有种想开口为自己争辩的冲动,但是想想,即便开了口又能说什么,大晚上私自跑去一个陌生女子的院子,说自己去找自己的鸟,别人要是信了就有鬼了。

    要是出了声,别人更会觉得自己图谋不轨。

    殷小楼突然想起来昨晚看守的弟子被林照引开了一会,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叶明心说道:“做完看守你们的弟子失职,竟离开了院子,屏岚就死了,未免太过巧合。”

    “弟子一直在房间里,并未走动。”

    “可有人证明?”

    “无。”林少封顿了顿,垂下了眼角,“但昨夜我听到有人进了殷兄的房间。”

    殷小楼一脸震惊地看着林少封,这主仆二人是一起来设计自己的吧。

    林少封却是别开了脸不去看她,殷小楼又听身边这人用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觉得事有蹊跷,出了房门,竟是一个人也没看到,我在门口隐约听到了屋内有人讲话。”

    叶明心皱眉:“讲的什么?”

    “听不真切,我怕被发现,就回去了。”

    “那昨日说你们是一同去的屏岚师妹的住处,为何今日又改口?”

    林少封叹了口气:“当时殷兄拦了我,我以为是为我好,后来一想可能是我去早了,刚好碰上。昨晚我也只是有所怀疑,直至今晨听说屏岚师姐被人所害。”

    殷小楼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他不知道林少封那里发生了什么,昨天还对自己只口不提,现在又将祸水东引,口口声声的以为,都是在把别人的怀疑朝自己身上带,自己倒是成了那个被算计的无辜之人。

    她看着林少封的侧影,见林少封像是要破罐破摔,突然挺直了背,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事情没完。

    “昨夜我思来想去,感觉情况不太对,就一直注意着旁边的动静,那人走了没多久,我似乎听见门开了,我没敢开门去看,怕被察觉,后来半个时辰左右,我又听到了有人进去的声音。”

    一派胡言!殷小楼听得眼皮直跳,林少封这番话就差没把人是她杀的写在脸上了。

    她望向了那个主座上的人。

    又是这个眼神,季修晏淡淡看了她一眼。

    “先带林公子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定夺,”

第五十三章 事结

    房间里的人鱼贯而出,转眼间就剩了季修晏和叶明心。

    “师叔,这事?”叶明心有些不解,事情还未解决怎么就让人走了。

    季修晏吩咐道:“行凶之人已被擒住,你去处理此事。”

    叶明心心里仍有疑惑,但也没多问,答了声“是”便离开了。

    突然只剩了两人,一抬眼,就见季修晏的眼神淡淡地落在自己身上,殷小楼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眼神温和中带着锐利与疏离,又蕴藏着一点含蓄的威严,这样的季修晏是殷小楼很陌生的。

    对视的片刻,季修晏突然轻声笑了,如玉般的眼眸中带着温和的暖流,像一股暖阳化了冰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日不见,怎么就和小黑一般黑了。”季修晏的笑声清和,使人如沐春风。

    殷小楼瘪了瘪嘴,脸不禁红了起来,虽然在黑黑的皮肤的掩饰下看不出来,听着季修晏的话又想起了那只不听话的鸟,这话里话外都在嘲笑自己黑。

    “还是不因为这样出门方便。”多日没有开过口,这一张嘴竟然有一些别扭。

    声音里有着少女独有的娇柔,缠绵的尾音竟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今日事情解决了,你不必再回到林少封那里去。”

    她自然也不想再回去林少封那里,尤其在被林少封这样反咬了一口之后,听季修晏这样说,无形中反倒是松了口气。

    “那行凶之人是谁?”

    季修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逆着光,优雅地像幅画,殷小楼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动了起来

    “是林少封带来的那个老人。”

    林广?殷小楼眉头微蹙,为何会是他,他不是林少封的心腹吗,即使她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和林少封之间的那种亲近,怎么亲自下手去陷林少封于险境。

    林少封要是知道了害他的人是林广该要如何想,转念一想到林少封,又有点气,刚刚陷自己于不义的人又与自己何干

    “各大家族中藏污纳垢,本不稀奇,但林家竟然算计到了本宗头上。”季修晏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被算计的怒气,反而转向殷小楼问道:“小楼,你说该如何处理林家?”

    被这一样一问,殷小楼纳闷,她一个外人,如何能左右他对九华宗附属的这些家族的处置。

    “林少封诬陷你一事,又觉该如何处置?”

    这要如何回答,林少封除了说自己半夜出了门,其他的事情她还真的做了。

    “此事,非同小可。”

    殷小楼自然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九华宗这样的大宗派,那些附属的家族也是靠仰仗着九华宗存活,离了九华宗便什么都不是,可就这样什么都要靠着九华宗的家族,竟然敢利用九华宗去作族内之争。

    但是,这种牵扯到九华宗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意见。

    季修晏将茶杯放到唇边,嘴角一抹不掩饰的笑意。

    殷小楼脸慢慢烫了起来,耳后也是灼热一片,原来只是逗自己寻开心的。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随后就见叶明心进来了。

    见叶明心进来,季修晏敛了笑意,随手将杯子放了回去,两人也没言语,季修晏站了起来,带着叶明心径直就出了大厅,只留给殷小楼两个翩然的背影。

    偌大的地方只剩殷小楼一个人留了下来,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就这样贸然离开,好像不太合适。

    幸好,不一会季修晏就又回来了,后面还是跟着叶明心这个小尾巴。

    刚到门口,季修晏就吩咐叶明心,“把我带来的那个箱子拿过来。”

    叶明心得令,转身离开。

    殷小楼见季修晏回来了,想着先辞别,自己来这完全是因为林少封,现在自己是不可能继续赖在这里了,出去了好,行走方便,没有什么束缚。

    但是一个“我”字刚出口,叶明心就返了回来,手里捧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放到了桌上。

    “你刚想说什么?”季修晏不经意地问她,伸手将箱子的锁打开了来。

    “我是想说……”

    话刚说出来,就被季修晏打断了,殷小楼瞪了一眼季修晏,不是你问我想说什么的吗?

    可季修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又道:“明心,带她去梳洗。”

    这句话把她给弄的有些不明白,她只是辞别而已,为什么还要洗漱一番?呐呐道:“我准备离开,只是等你回来,知会你一声。”

    季修晏楞了一下像是思索了片刻,侧过头,语气很平静但却带着分不容拒绝:“有什么事,先收拾干净了再说。”

    殷小楼面露郝色,低头看了看自己从农妇手里买来的麻布衣裳和袖子底下黑黑的小手,这是嫌自己看着脏乎乎的?但是看着季修晏的样子,就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她不是说了只是知会他一声的吗。

    她见季修晏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叠青白色的衣衫,和他们身上的如出一辙,递给了叶明心。

    季修晏只吩咐了叶明心,也不理会殷小楼有什么反应,“一会再来见我。”

    叶明心接过了衣服,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季修晏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了,也不多问为什么转身回来这个“哑巴”能说话,还由一个小子变成了个姑娘,朝殷小楼看了一眼,示意她跟自己走。

    殷小楼认命地跟在了叶明心后面,被带到了一旁的偏室。

    带到了叶明心将衣服放到了屏风后面,默默退了出去,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这间偏房虽然布置简单却不失典雅,殷小楼绕到那个雕花的屏风后,后面的是个小浴池,浴池上飘着点水气,伸手在水里拨了一下,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水是热的,殷小楼有些惊讶,她进来了这么久也没见有其他人进出这个院子,这水竟然还是热的。

    心里却很别扭,大白天在别人的地方沐浴……

    但是这么多天来没地方能好好洗个澡,只能避人耳目擦一擦的殷小楼,看着这一池子清澈的水,从未觉得洗个澡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第五十四章 名剑谱

    将身上抹的东西弄干净,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了不少,看着依旧白皙的手臂,殷小楼有点惊奇,顶着烈日在外了这么多天竟然没有晒黑。

    淡青色的衣裙绣着几朵淡粉色的莲花,清雅不失华贵,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九华宗的服饰,她也不懂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一套衣裳,看了看自己换下来的麻布衣裳,伸手将旁边的衣衫套在了自己身上,直垂腰间的秀发拢了拢放到了肩后。

    走出去时,叶明心还在厅堂里等着,百无聊赖抱着把剑在那里坐着。

    听见殷小楼的脚步声,叶明心站了起来,就见殷小楼走了出来,一身淡青色点缀着几朵莲花,一袭青丝随意地披散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就像清晨被露水打湿的了莲花,似醒非醒,含苞待放,待人采撷。

    叶明心压下了那抹惊艳,恭恭敬敬朝殷小楼行了一礼。

    殷小楼却被叶明心这一礼吓得差点一脚又垮了回去,自觉退后了一步,她可是受不起叶明心的礼。

    这两天在这里她已经发现了,叶明心地位也是极高的,除了季修晏,对其他人都是淡淡的,更不论行礼了。

    叶明心见她后退面露尴尬之色,对着她毕恭毕敬喊了声“师叔”。

    殷小楼眼睛眨了眨,狐疑地看着他,入目之处,好像并没有季修晏的身影,他这是在叫谁?

    叶明心默然,又是毕恭毕敬道了声“师叔”。

    殷小楼左右看了看,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指了指自己,狐疑道:“你在叫我?”

    “是,师叔。”叶明心坦然答道。

    殷小楼眉头一跳:“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她本不是九华宗的人,更何况叶明心看着怎么也得二十了吧,这就突然长了别人辈分……

    叶明心没想到殷小楼会问他,他只是按着季修晏的吩咐做了,季修晏也没解释,于是也老老实实回答了:“季师叔吩咐的。”

    季修晏?殷小楼把袖口捏在手心,他这是什么用意?

    “季师叔出门了,他让师叔在此稍作等候。”叶明心心中也有疑惑,但面上却不显,“师叔,若有什么吩咐,找我即可。”

    看来叶明心也是不知道了,也只能等季修晏回来了再说,殷小楼点了点头。

    见殷小楼点头,叶明心心里一松,他和殷小楼一样,也不知道季修晏是什么意思,有点忐忑殷小楼会不配合。

    结果这一等,直到天快黑了,也还没见着人影。

    大大小小的事情毕竟都是叶明心在打理,和殷小楼大眼瞪小眼地干耗了一下午,天黑了还是走了,只是嘱咐了殷小楼一定要等季修晏回来,走后还叫了两人来守着,幸得叫来的两个弟子只在外面院子里,也不进来。

    吃过他们送来的晚饭,殷小楼就在这偌大的房子里转悠了起来,叶明心倒是说了她可以随意转转就只是不能离开罢了。

    叶明心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殷小楼也没话可以和他说,但他在自己旁边她也不好随意乱走,他这一离开,殷小楼倒觉得轻松了一些。

    往里面走了点,入眼便是一张大理石的案几,案几右手边一个孔雀釉梅瓶,插着一叶略大于瓶身的荷叶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缀以几叶菖蒲,十分别致淡雅。

    殷小楼只见过人插梅花山茶一类的,文卿母亲素来爱花,这么些年来,也没见她在室内摆放过荷花,她看书中看到过“花妙在精神,精神人莫造,寓意于物者,自得之。”也不知道这是谁做的插花。

    走了过去,见桌上有累在一起的几本书,旁边沾了点墨的笔靠在砚上,正中是本精致的册子,上面用狂草写着名剑谱几个大字,仅仅几字便已是气势如虹、放浪不羁。

    翻开第一页,殷小楼便被一排各式各样的剑吸引住了,或张扬狂放、或内敛含蓄、或华丽贵气、或明净素雅,似各形各样的人一般无一雷同,都各具风格。

    这应该是听闻里的名剑谱的拓本,殷小楼坐了下来,开始真正翻了起来。

    这上面记录了每一次名剑大会胜利者的信息,也附有其画像,旁边还有名剑山庄赠与的名剑。

    这本册子共有三十来页,也就是说着名剑大会已经举办了一两百年了,到今日已经发展出了这么大的规模。

    前面二十来页的人殷小楼是听也没听过,往后偶尔走街串巷听到过几次,这些人多是出于九华宗与名剑山庄。

    大宗派最大的好处就是资源,有了资源,慕名而来的人就不会少,宗派内人才多了,更能谋取到更好的资源,自然又会吸引更多的人,这样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往后翻了两页竟然看了个熟人——东方临和他的“孤云”剑,殷小楼不由感慨,她不仅见到了这名剑谱上的人,还摸过这把剑。

    再翻了几页,竟然看到了她大师父的名字,玉岐山,名剑山庄,上面是他握剑的画像,殷小楼没见过年轻的玉岐山,这画中人只看的出与她印象中的师父两三分的相似。

    画像旁边是一把凌厉的剑,隔着一张纸都能感受到那种冷冽,这画的玉岐山的剑,是玉岐山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把,画中的细节一点不差。

    剑的名字为“息影”,旁边还提有“波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这是第一次,殷小楼知道了这把剑的名字。

    仔细看完了玉岐山这一页,有些不舍地往后翻了一页。

    殷小楼有些惊奇,这一页竟然是个女子,这是迄今为止名剑谱上出现的第一个女子,是九华宗的顾筝,一袭熟悉的淡青,刺有莲花图案,一双明亮的眼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清雅灵秀的灵韵像是要溢了出来。

    这女子说不出的秀美灵动,但是看着旁边画着的剑,殷小楼有些出神。

    解开了随身带着的剑,将碍眼的白布去了,这把剑却是与这名剑谱上顾筝手中之剑别无两样。

    傲霜剑。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第五十五章 诱拐

    季修晏回来时辰时已过,让还守在院子里的弟子回去后,便走了进去,厅堂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点燃的烛火,举步往里走去,视线及处,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头枕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秀丽柔和的青丝散在案几上,温暖的烛光洒在这张白皙的小脸上,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精致的五官已经长开了不少,似旁边孔雀釉梅瓶里那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两者相得益彰,一时也不知哪里风景更好。

    殷小楼手臂下压着那本名剑谱,翻开的一页刚好是季修晏,画像里的少年似一块精致的暖玉,高雅、温润又有专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季修晏放轻了脚步,将旁边的烛火熄了,案几处一下暗了下来,从旁边轻声绕了过去,从墙上取了本书,在窗边掌了灯坐了下来,静谧的夜里,外面寂静的空气被划开,小黑稳稳地立在了窗边。

    殷小楼模模糊糊中醒来,她原本也没想着会睡着,结果这册子翻着翻着,上眼皮就和下眼皮打起架来了。

    随意伸展了手,打了个哈欠,才睡醒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往后一靠,瘫在了椅子上。

    背刚躺过去,身后就传来了季修晏的声音。

    “醒了?”

    闻声望过去,季修晏靠在窗边,一手倚着窗,一手卷着书,她这边只得季修晏那边散过来的几缕光线,昏暗的环境里所有的光都只来自季修晏旁边的一盏灯光,光泄到窗外,隔着季修晏,依稀可以看见窗外一片旖旎之色,被静静地注视着,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酒味,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季修晏起身,将房间里的灯一一点燃。

    房间很快就充满了温暖的灯光,殷小楼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季修晏问道。

    “不困了。”殷小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是刚睡醒人有点乏而已,这个环境让人忍不住放松。

    站了起来,人清醒了不少,将压皱了的衣袖理了理,不解道:“我怎么成了叶明心的师叔了?”

    季修晏将手中的书放回了原位,慢慢走了回来,“东方师叔已经收了你为徒,自然是他们的师叔。”

    顿了顿,又道:“也是我的师妹了。”

    殷小楼面露疑惑,季修晏所说的东方师叔她还记得,是在温子轩那里见到的那个老人,可是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了他。

    “我已经有三个师父了。”

    季修晏走了过来,身上带着点酒气,“既然已经有了三个,再多一个又何妨。”

    随着季修晏走近,她只觉每个毛孔都舒张了来,那股醇香的酒气四面八方朝自己体内涌去,耳后烧了起来,自己反而像是那个喝了酒的人。

    呼出了一口浊气,想到了自己等季修晏的目的,脸上的热散去了几分。

    自己有了三个师父,即使自己不介意,这东方前辈也不会不介意啊,不然也不会说出让自己和师父们断了关系,虽然只知道他是季修晏的师叔,九华宗的前辈,大家都是挤破了头想拜入师门,没有傲气是不可能的,怎么会愿意和别人共同教养一个弟子。

    自己有三个师父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古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便可窥见一斑,三个师父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称之为父母也不为过。

    按下了心头的思绪,说道:“可是,我已经拒绝了东方前辈了。”

    季修晏却不以为意:“既然东方师叔执意如此,你拒绝也无济于事。”

    浑然忘记了,他临走时,东方临兴冲冲跑来嘱咐他,让他把他徒弟给自己抢回来,而不是把他变成老四。

    殷小楼哑然,这收徒还能这样强买强卖,这样要怎么给自己师父交待,自己给他们招惹了这么一尊大佛。

    “你在宿阳呆了这几日,可是有什么发现?”他知道殷小楼要一路去隋州,只是途经宿阳。

    听季修晏说到这里,殷小楼有点无精打采,“我前两日在外面看到了我大师父,但是我去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想起那日那个漠然的眼神,不禁黯然。

    一阵风起,从敞开的窗边吹来,案几上翻开的名剑谱被吹的簌簌作响,季修晏伸手按在了名剑谱上。

    “你想过没有,你如果成了东方师叔的徒弟,背后便是整个九华宗。”

    夜里季修晏的绵言细语,像是在布满了晚霞的傍晚,能撩起鬓边发丝温柔敦厚的微风,使然不经意间便沉迷于此。

    “有了这个身份,你在这宿阳,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

    不知何时,季修晏已经到了旁边,转眼见他修长的手开始翻弄了起来,淡淡的酒香从他身上传来,她看了眼这手的主人的目光正落在名剑谱上,明明没有看自己,但是脸却莫名烧了起来。

    当翻到了玉岐山那页时,季修晏停了下来,指尖落到画像上,缓缓道:“名剑山庄庄主玉乘峰长相与玉岐山有七八分相似。”

    语落,季修晏侧过脸看向了殷小楼。

    殷小楼眼巴巴看着季修晏落在纸上的指尖,避开了他的视线,呐呐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认错人。”

    那人身形衣着打扮都和大师父无异,虽然只看到了侧脸,确实是她大师父没错,但是季修晏这样一说,又不确定了起来。

    “玉乘峰不是谁能见。”

    殷小楼感到季修晏的呼吸就在身边,离的很近,身子不由崩了起来,又听到季修晏那个迷惑的声音说道:“但是,如果你是东方师叔的弟子,那什么都不同了。”

    抬起头,对上了季修晏温柔的目光,四周都被他的气息包裹,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心里一惊,她只听过狐狸精会迷人心智,却没想到季修晏也是如此。

    下一刻,她便听到自己答应了一声“好”。

    季修晏轻声笑了,合上了名剑谱,朝旁边挪了半步,将名剑谱放了回去。

    殷小楼只觉周围旖旎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整个人就像劫后余生。

第五十六章 戏弄

    夜凉如水,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青砖绿瓦,随着夜深,渐渐宁静了下来。

    从外面荷塘里吹来的夜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清香,吹淡了室内的热水。

    叩叩叩,外面突然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但在深夜里却能清晰传入耳中。

    季修晏瞟了一眼门外,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并没有开门的打算。

    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下来,片刻后又响了起来,比前一次急促了些,听得出门外的人有些焦急。

    季修晏看着殷小楼,神色莫测,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你去开门,就说我太过劳累,已经休息了。”

    殷小楼也没做他想,比起开门这种小事,她更想离季修晏的气息远一些。

    三步并成两步走了出去,像是小跑般窜了出去。

    走到了门前,门外的敲门声还在。

    门外的孟瑶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不免一阵荡漾。今晚季修晏被那些掌门灌了好些酒,回来时都有些醉了。

    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心中的喜悦快要按捺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今晚终于有机会了!

    但当她看见来人时,嘴角的笑僵住了,脸马上冷了下来,双眸里全是看不见的怒火。

    “你是谁!”孟瑶顾不得什么仪态,声音尖锐,似要立马扑上去撕了面前的人。

    孟瑶把殷小楼吓了一大跳,她开门见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巧笑倩兮,结果下一秒就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面前的女子,她认得,前天才得罪过孟瑶。

    孟瑶此时一身月白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白皙诱人的香肩若隐若现,一阵风吹来,掀起了衣角,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

    孟瑶巴掌大的脸生的是极好,若是此时脸上不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这打扮衬着这张小脸,不知多惹人怜爱。

    孟瑶也知刚才失态了,不善地顶着殷小楼,放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何半夜出现在我师叔房里?”

    不自觉间,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嫉妒。

    殷小楼手还撑在门上,门只打开了一点,此时人还在里面,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这门里的人头发就那么随意地散着,衣服上还有被压皱了的痕迹,看得孟瑶心里一阵恼火。

    殷小楼开始还真的被孟瑶那一嗓子给吼住了,但被这么一问,这半夜的,打扮成这样,来这里做什么,可谓司马昭之心。

    季修晏让自己说他睡了,应该是拒绝的意思吧,殷小楼暗中猜测。

    感受孟瑶一直瞪着她的目光不善,殷小楼蹙眉,“我是东方临新收的弟子。”

    孟瑶闻言愣住了,这才发现面前之人穿的是九华宗的衣物。但她从未听闻东方师祖什么时候又收了新徒弟。

    姑且当她说的是真话,虽然孟瑶很清楚没人会说这种假话,但是孟瑶看她还是十分不顺眼,咬牙切齿道:“我找季师叔有急事。”

    “他太过劳累已经睡下了。”殷小楼按着季修晏吩咐的话说了。

    可话音刚落,就见孟瑶脸色变了又变好不精彩。

    孟瑶气得肝疼,什么叫太过劳累!沈茵洛还没解决,哪里又跑出来个狐狸精。

    “我要进去看了师叔才放心!”孟瑶向前跨出一步,手按在了殷小楼撑在门上的手臂上。

    殷小楼心里惊讶,没想到孟瑶竟然能这样胡搅蛮缠,忽然,手上一痛,她从未修炼过内功,孟瑶这随意一运气,竟让她十分不好受。

    孟瑶也是发现了这点,略微运气,想掰开她的手,也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突然,孟瑶只觉得抓着殷小楼的手传来一阵剧痛,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不受控制松开了,抱着剧痛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看着殷小楼,仿佛是她下的手。

    殷小楼知道肯定是里面那人动的手脚,孟瑶既然称季修晏为师叔,那么自己也是她的师叔。

    学着季修晏对其他人说话的样子正色道:“我虽才拜入九华宗,但好歹也是你师叔,是你长辈,你大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对你师叔不敬?”

    孟瑶脸色一白,显然被她狐假虎威的样子镇到了。

    但她仍不甘心,反问道:“我们这一路都没听说过东方师祖收徒,你这半夜自称为东方师祖之徒,突然出现在季师叔房中,可谓居心叵测。”

    “那我把季师兄叫醒,出来与你对峙可好?”殷小楼语气冷了几分。

    孟瑶死死盯着殷小楼,拢了拢身上的薄纱,提起裙角转身走了。

    见孟瑶走了,殷小楼舒了口气,这姑娘是真的难缠,想到还会见到她,头隐隐有点大。

    合了门转身回去,就见季修晏嘴角噙笑望着自己,哪有什么劳累可言,便知刚才门外是谁他早就一清二楚,才让自己去开门。

    “孟姑娘娇俏可人,今日一见更是格外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佳人相邀,竟避之不见,可惜可惜。”殷小楼酸了一下季修晏,明知那孟瑶麻烦,还故意让自己去打发她。

    季修晏讶然,似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语气里甚至还有丝遗憾,“那还真的有些可惜,不过师妹见到了也是甚好。”

    殷小楼气结,言语里有些赌气:“改日再让孟姑娘来一趟,让师兄也能好好看看。”

    季修晏楞了下,想了想殷小楼口中孟瑶半夜又来一趟的情景,不禁失笑。

    又看殷小楼轻轻打了个哈欠,想起时辰不早了,便让殷小楼去偏房休息。

    “已经没有多余的院子,你的身份不适合与其他弟子同住,就先在我这委屈几日。”

    殷小楼心里腹诽,好像住在你这也不甚妥当,但还是听话地去到了偏房,在他的地盘上反驳自己又得不到好处。

    季修晏的房间在右边,那处偏房在另一边,便是白天殷小楼沐浴的那里,殷小楼轻车熟路几步便找到了。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望着旁淡青色的帐幔,许许凉风从窗边沁入,安抚了夏夜里燥热的情绪,许久没有好好睡过的殷小楼渐渐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五十七章 傲霜剑顾筝

    翌日,殷小楼早早从柔软的床上起来,许久没有好好这样睡过了,身体有些抗拒起床。

    想起昨日忘了把傲霜剑带走,第一件事便是去季修晏的书房找。

    当刚迈入书房时,季修晏也已经起了,站在窗边,那把傲霜剑正被握在他手中,目光淡然落在外面的池里一朵朵将开未开的荷花上,听到脚步声近了,拉回了目光,眼底波光微动。

    “季大哥。”殷小楼唤了声,目光却在季修晏手中的傲霜剑上。

    季修晏纠正:“叫师兄。”

    殷小楼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九华宗的一员了,但还没有身为九华宗一员的自觉,只呐呐喊了声“师兄”。

    这声师兄,季修晏只觉十分悦耳,将傲霜剑交到了殷小楼手中。

    同时季修晏开口,语气郑重,“这把剑,绝不能示人。”

    “为何?”殷小楼想也不想便问出来了。

    她一路把这把剑藏着掖着,是抱着财不外露的心思,这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以自己的实力,若是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肯定是护不住的。但季修晏这般说,里面似乎还有隐情?

    季修晏见殷小楼疑惑,解释道:“这把剑的主人想必你也看到了,是顾筝。”

    殷小楼点了点头,这顾筝留给她的印象很深,且不说顾筝小小年纪便能登顶名剑大会,仅仅凭她是自己手中这把剑的主人,也不可能不上心。

    “顾筝是东方师叔的弟子,十六便上了名剑谱,傲霜剑也是当时名剑山庄庄主亲自为她打造,一时风头无几。”季修晏不知殷小楼从哪来的傲霜剑,但是有些事情的重要性,还是必须让她知道。

    又听季修晏娓娓道来。

    顾筝天资聪颖,九华宗几乎就是将她当作了未来的接班人培养,不负众望,顾筝第一次出现在外界视野里,一鸣惊人,小小年纪力挫各大高手,问鼎名剑大会。

    后与星辰教教主殷玉楼相恋,不惜叛出师门,与全武林为敌。

    可殷玉楼痴迷武学,一心想统一武林。

    后殷玉楼被武林盟击杀,顾筝也香消玉殒。

    殷小楼却是听得心里直跳,她第一次听到殷玉楼这个名字,但是这人和自己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自己按着大师父的指示去别雾居,拿到的东西又是顾筝的剑,这其中的联系让人不敢去猜。

    “这把剑是大师父留在别雾居的,你说我会不会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殷小楼拿着剑的手有些握不稳。

    却听季修晏轻声笑了出来,戏谑道:“顾筝死的时候并未听说怀孕了。”

    听到季修晏的话,脸上一红,却是松了口气,有尘埃落定的轻松,也有种莫名的遗憾,自己还是不知道父母是谁。

    季修晏正色道:“死在殷玉楼手下的人只多不少,人人恨不得亲手诛杀,星辰教圣物沉香令在殷玉楼手中失传,相传沉香令内有着至高武学,所以你该明白这世上与殷玉楼有关的东西会是怎么的存在。”

    杀身之祸,殷小楼脸变得煞白,手中的剑像个烫手的山芋,姑且不论,顾筝与殷玉楼相恋,是否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单是这层关系,便足以让她立在全武林的对立面,很何况,还牵扯到了什么武林的至高武学。

    自己把傲霜剑隐藏起来,也是变相救了自己一命,自关颖兄妹那事之后,她已经懂得了怀璧其罪的道理,即使她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这是我离开别雾居是,温神医给我的,说是大师父留在那里的。”温子轩不该不知道把这把剑给自己的严重性,但为什么还是给了自己?

    季修晏闻言一愣,他并没有听闻玉岐山和顾筝有过什么交情,不过想想那时自己也不过一稚童,三人成虎,传言本就不尽实。

    此时,外面传来了叶明心的声音。

    殷小楼拿着剑踱了两步,四处望了望,也没见着之前包着傲霜剑的布,心里急了起来。

    “先放到我房里吧。”季修晏建议。

    话音还未落下,一把沉甸甸的剑便塞到了他手里,掌心里还有残余的温热,季修晏失笑,转身回房去。

    季修晏刚走,叶明心便到了门口,见到里面的人是殷小楼也是一愣,显然也不太适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叔。

    季修晏是九华宗宗主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所以虽然年纪不大,辈分却不低,与许多峰主之间也要以师兄弟相称。

    九华宗内,对季修晏尊敬不已,不止是他的辈分,而是季修晏天资卓越十四便上了名剑谱,剑术可谓登峰造极。这几年间,和各峰主相比,已是不遑多让,提到季修晏都是赞叹不已,尤其年轻一辈的九华宗弟子,对季修晏更是极为推崇。

    叶明心是个相当守礼之人,见到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师叔也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殷小楼见叶明心朝里面望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季修晏已经出来了。

    叶明心眼睛亮了亮,朝季修晏行了一礼,“季师叔,几位师弟,正在等您。”

    季修晏思索了片刻,看了眼殷小楼,转过来对叶明心说道:“延后一日。”

    “师叔,这……”叶明心愣住了,今日指点各位师弟剑术是季修晏定的,所以一大早,各位师弟都早早地起来等候了,这是,怎么又突然要延期了。

    季修晏没有解释,又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下,晚些随我去拜访玉庄主。”

    不是前几日才见过玉庄主吗,但叶明心还是按下心中的疑惑,领命出去了。

    叶明心出了院子,就朝几位师弟那里走去,那几人见叶明心过来了,眼神一亮,簇拥了过来,待叶明心将季修晏决定延后一日时,都不免面露失望,各自散去了。

    薛宁抱着剑走到叶明心旁边,嘻笑道:“都说叶师兄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以我看来,师兄整日忙上忙下,怕是练剑的时间都没了。”

    叶明心闻言,脸一黑,沉声道:“都是我分内之事,剑术高低不在于练剑时间长短,师弟莫非不懂这点?”

    被叶明心这么严肃地一刺,薛宁不免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就溜了,明知在叶明心面前果真不能乱说话,自己的嘴却又不长记性。

第六十章 旧识

    名剑山庄依山傍水,背倚层峦耸翠的苍山,前有碧波微澜的灵月湖,百年名门的底蕴,便在这一山一水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跟在季修晏后面缓缓步入了名剑山庄,殷小楼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体会到身为东方临徒弟的好处了。

    季修晏只带了她与叶明心,刚到名剑山庄门口,就有名剑山庄的人出来迎接。

    来人是名剑山庄的玉鸣远,名剑山庄庄主的堂弟,也是现在名家山庄的二当家,年近四十,不过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微微发福的脸上始终笑吟吟的。

    他一见季修晏,即刻迎了上来,“季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季修晏淡然一笑,回一礼,虽说他与玉鸣远一个辈分,但玉鸣远年长不少,作为九华宗弟子,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冒昧来访,还望二庄主见谅。”

    玉鸣远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哪里的话,你季修晏能来我名剑山庄,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家兄正在客堂接待客人,招待不周。”

    说罢,便领着几人进去。

    只不过一次偶然的拜访,玉鸣远亲自来迎接其实是十分重视九华宗了。

    玉鸣远是个热络的人,一路和季修晏聊着,浑然似多年不见的老友。

    季修晏身后的叶明心,玉鸣远见过很多次,九华宗宗主大徒弟唯一的徒弟,自叶明心师父死后,便一直跟在季修晏身边,季修晏手下的事情多是他在管,但是旁边的殷小楼却是相当面生。

    之前九华宗刚到宿阳,宴请上也没见过,但能被季修晏带在身边,也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九华宗弟子的服饰以青白色为主,各个峰之间又有不同,如宗主一脉以鹤为主,凌云峰用竹,齐连峰用云纹,但是殷小楼身上的莲花却是没有见过。

    “这位师侄,看着眼生,是哪位峰主新收的徒弟?”玉鸣远语带笑意,令人听了十分舒适。

    季修晏没有接话,看向了殷小楼,殷小楼接过了季修晏的眼神,恭敬答道:“师从东方。”

    玉鸣远了然,哈哈大笑:“原来是东方前辈的高徒,这下要称师妹才好了。”

    如果是东方临的徒弟,倒也不奇怪了,九华宗九峰中,现只有东方临与宗主所在的两峰还未由新一任峰主继任,东方临是玉鸣远这一辈的前辈,他的徒弟,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一言一语间,一行人便到了客堂外,已经隐隐能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还未走近,见一慈眉善目老者走了出来,腰间挎着一个药箱,低声和旁边的童子说了些什么,童子慌慌张张跑开了。

    老者见几人走了过来,对几人颔首,径直离去了。

    殷小楼只听道季修晏在旁边小声解释:“神医郑无了,温子轩的师兄。”

    玉鸣远知道季修晏这话是专门说给殷小楼听的,毕竟在座无人不知郑无了,眼里有了几分算计。

    几人步入客堂内,古香古色的客堂内,主座下方已落座了几人,主座上只一杯茶,却是没有一人,那几人见来人是季修晏,站了起来。

    一个二十来岁风郎俊逸的锦衣男子站在前面,面带笑意,寒暄道:“没想到,今日能在玉庄主这里见到季前辈。”

    “萧门主,客气了,你我同辈还谈不上什么前辈不前辈。”季修晏一贯的淡然,分不清疏近,殷小楼却意外地直觉季修晏不喜这人,所以不由地多看了那人几眼。

    玉鸣远将季修晏几人引到了右边空着的地方坐着,刚好在那几人对面。

    玉鸣远见玉乘峰不在,低声问了旁边候着的弟子,弟子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玉鸣远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色,很快便又带上了惯有的笑容。

    “不日便是名剑大会,谁知有些地方出了些纰漏,这名剑大会不能出什么意外,大哥已经去着手处理了,片刻便能回来,还请见谅。”

    “事有缓急,名剑大会自然马虎不得,玉庄主为了名剑大会殚精竭虑,我们只是在这儿坐一时半会,莫要因为我们耽误了大事才好。”萧暮白一旁的女子开口。

    落落大方,娴静得体。

    她一开口,吸引了客堂内几人注意力,季修晏也淡淡抬眼扫了她一眼,低头品茶,敛去了目光。

    玉鸣远赞道:“萧夫人果然善解人意。”

    殷小楼的目光却落在同他们在一起的另一名女子身上,女子一身素雅的衣裙,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含情,看着十分惹人怜惜,正是那日在街上的女子。

    女子依偎在另一名和萧暮白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旁边,低垂的目光却落在萧暮白与他夫人相握的手上,殷小楼见她眼里闪过一瞬间意味不明的眼神,不免对她有了丝好奇。

    不过在女子发现之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学着季修晏似模似样的喝起了茶。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殷小楼手里握着茶盏,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个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简单的灰色衣袍,俊美冷冽的脸,腰间佩一把剑。

    简直是一模一样!殷小楼根本不敢眨眼放过任何一个瞬间。

    刚燃起的希望却在众人一声“玉庄主”中破碎。

    手一抖,茶盏从手中滑落,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去接,下一秒被身旁握住了手,茶盏稳稳落在了掌心,茶盏里清澈的云雾荡了荡,溢出了几滴。

    季修晏接过茶盏,轻轻放在了桌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殷小楼目光落进了季修晏沉静的眼中,不自觉中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茶盏中的庐山云雾条索紧凑秀丽,汤色清澈明亮,殷小楼举手轻轻抿了一口,醇厚甘甜的茶水入口,从口中慢慢沁入了心底。

    玉乘峰坐到了主座,殷小楼暗地里打量了几眼,垂下了目光,这样看来,玉乘峰还是和大师父不一样,玉乘峰也如大师父一般不苟言笑,但是更多了些人情味,目光也更柔和些,大师父则更为清冷,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玉乘峰回到上座,面有疲色,略带歉意:“怠慢了,还望见谅。”

    玉乘峰声音带点陌生的沧桑,与上位者的沉稳,声音有点像,但始终还是不同的。

    几人一阵寒暄,殷小楼垂首,兴致缺缺,几乎能确定了那日见到的是玉乘峰,也不怪看自己的眼神似在看陌生人,事情尘埃落定,却半分高兴不起来,哪怕早已预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东方峰主所托之事,鸣远已经准备妥当,稍后随我一同到藏剑阁挑选一把便好。”

    蓦然自己被提到,殷小楼抬起头看向了说话之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免有些遗憾,但殷小楼的神色却被玉乘峰纳入眼底,有些惊奇,不过也没有戳穿。

    季修晏侧了下身子,刚好挡在了玉乘峰与殷小楼之间,玉乘峰目光也转向了季修晏,将殷小楼这个小姑娘放在了脑后。

    “多谢玉庄主费心。”季修晏从容答谢。

    “这位姑娘是东方前辈的高徒?”对面的萧暮白惊讶的看着殷小楼,顿了顿又道:“久闻东方前辈从不轻易收徒,座下高徒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根骨奇佳,果真不同凡响。”

    萧暮白一番恭维的话,众人视线悉数落到了殷小楼头上。

    才新上任的殷小楼硬着头皮嘴角扯起了一个笑,“萧门主谬赞了,我才入师门,这等称赞当之有愧。”

    萧暮白却不以为意,眼神里有些热切,“姑娘太过自谦,吾弟仰慕东方前辈已久,不知道可否请姑娘指点一番?”

    殷小楼看了眼萧暮白旁边年轻的男子,自己入九华宗不过一两日,自己那个师父也没见过一眼,自己拿什么去指点别人,这些武林高手难道看不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看向了旁边的季修晏,颇有祸水东引的意味,众人也顺势将目光放在了季修晏身上,只以为她在征求意见,季修晏对上殷小楼狡黠的目光,似在思考。

    还未等季修晏开口,萧夫人温柔的声音笑道,“暮白,你怎如此心急,轻扬都没急,你这当哥哥的倒是急了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想要小师叔指点你一番。”

    萧夫人这番调笑的话一出,萧暮白脸一红,忙道:“是我心急了。”

    室内几人倒是看得有些忍俊不禁。

    被萧夫人这么一提醒,萧暮白也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妥,哪有在别人地盘上做客,跑去让另一个客人指点一番的道路,而且这两者还是名剑山庄和九华宗。

    不过萧夫人这番话说的也很巧妙,哥哥为弟弟心急,倒把理由说了个清楚,小师叔的小字也很巧妙,这里坐着的人,玉家两位当家季修晏都是萧轻扬长辈,要是萧暮白是对这几人说的,那便是冒犯了,但殷小楼年纪小,说起来也只是年轻人的比试打闹而已。

    此时,进来了一个弟子传话,“浮光阁弟子前来拜见。”

    玉乘峰点了点头,“请进来。”

    弟子得令走了出去。

    殷小楼却发现室内一片寂静,众人视线又是落到这边,不过这次不是看自己,而是旁边的季修晏,在众人微妙的目光中,季修晏优雅地品了口茶,将众人目光视若无物。

    “玉庄主这儿的庐山云雾滋味醇厚甘甜,汤色清澈明亮,实属茶中极品。”季修晏神色无异,语气淡然,却让人产生了一种真的在品茶的错觉。

    玉乘峰严肃的脸上倒是挂上了些笑意。

    不久,就听见外面有人近了,玉鸣远先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这群人一出现,众人目光便都被吸引了过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约四十几的妇人,但最为吸引人的是她旁边一白衣女子。

    白衣黑发,如墨的发丝轻轻挽起斜插着一只玉簪,堪称绝色的脸上不染脂粉,双目如有雪光月华流动,清冷疏离,只是件简单的白衣,素雅的打扮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冷若冰霜的双眸动了动,最终落到了季修晏身上,眼底冰雪消融,带上了几分柔情,季修晏只微微颔首。

    这两人相识,且熟悉,殷小楼心底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是仔细地打量着来人。

    浮生阁来的人有些多,客堂一下就稍显拥挤,萧暮白站了起来,“玉庄主,既然有要客到访,萧某就不多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玉乘峰客气地稍微挽留后,萧暮白便带着人走了出去,萧轻扬搂着那女子走在前面,萧暮白面有愠色,“成何体统!”

    萧轻扬背影一僵,还是没有松开女子的腰。

    客堂内,季修晏看向了玉乘峰,玉乘峰会意,便让玉鸣远带他们去藏剑阁。

    浮生阁阁主却是打趣道:“季公子,怎的?老身一来你便要走了,莫不是嫌弃老身了?”

    季修晏笑笑:“季某哪敢,实是有事在身。”

    阁主闻言看了眼自家的徒弟,心里有了计较,但想想才到宿阳,沈茵洛身为自己的嫡传弟子也不好离场,到口的话也就作罢。

    “今日也就饶了你小子,改日定要来陪我这老骨头喝几杯。”阁主故作严肃,但言语中甚是熟稔。

    “一定。”季修晏话音一落,便带着两人径直走了出去。

    沈茵洛目光一直在季修晏身上,见季修晏头也不回的离开,眼底一丝黯然。

    却听旁边自己师父轻声笑道:“别看了,已经走远了。”

    闻言,沈茵洛脸上染上一抹绯红,撒娇地叫了声“师父”。

    另一边,藏剑阁里,季修晏亲自给殷小楼选了把剑,剑身纤巧极薄,泛着淡淡的寒光,剑柄处刻着暗红的莲纹,剑锋锋利无比刃如秋霜,与傲霜剑有几分形似之处。

    玉鸣远见季修晏选了这把,不禁赞道:“季兄好眼光,此剑名为赤莲,当年老庄主造傲霜便是参照了此剑。”

    取了剑,玉鸣远将他们送到了门口,殷小楼手里握着赤莲,远远便看到有个人影,白衣出尘,正是有一面之缘的沈茵洛。

    还未走近,殷小楼便听沈茵洛清冷略带柔情的声音。

    “修晏,许久未见,小酌一杯可好?”

    又听季修晏欣然答应。

    一青一白,宛如一对璧人。

    ……

    宿阳望月楼二楼雅间里,中间的黄花梨八仙桌坐着季修晏和沈茵洛,叶明心为了不打扰二人,将殷小楼带到外面的房间,只一帘之隔。

    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桌上,殷小楼从桌上拈起一块比月饼稍大的糕点,咬了一口,含糊问对面的叶明心,“这位姑娘是谁呀?”

    叶明心一时被问到了,季修晏和沈茵洛江湖上几乎每人都知道的金童玉女,这小师叔怎么什么也不知道,他搁着帘子瞟了一眼里面叙旧的两人,两人脸上表情都淡淡的,又不似什么情深义重的样子。挑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与季师叔是旧识。”

    话还没说完,惊骇地看着殷小楼靠在了窗边,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从窗边扔了出去,又飞快缩了回来。

    “师叔!你这是在做什么?”叶明心看着殷小楼娇俏的脸上挂着十分愉悦的笑容,紧张地打开自己这边的窗,往外看去,希望不要砸到什么人。

    可惜,叶明心望出去时,正对上外面人看向这里的怒容,一个弱冠之年的小公子,锦衣华服,玉带束腰,头顶青丝上正是殷小楼刚还在手上的糕点,现已经四分五裂呆在了少年头上,清俊的面容带着愠色。

    叶明心准备下去赔礼道歉,结果刚转过头,见殷小楼手中又拿了块糕点,又靠到了窗边。

    “师叔!不可!”叶明心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焦急劝道。

    殷小楼却没有理他,手倚在窗边,看着下面长得好看的少年,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叶明心看着这个笑,愣了一下,他还没有见过殷小楼笑得这么开心过。

    底下的少年在看见殷小楼的瞬间,脸上的怒色瞬间被惊喜替代,瞬间又变得愤怒。

    正是殷小楼离开锦川再也没见过的文卿。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人生幸事,殷小楼此刻才觉察到即使是经常不对盘的文卿,在也陌生的地方,也能让她生出无边的喜悦。

    殷小楼扬扬手中的糕点,直直朝文卿砸去,文卿脚步一收,气急败坏地朝望月楼走来,后面紧跟着几个守卫打扮的人。

    坐回了原位,随意将旁边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脸上因为兴奋染上了霞色,娇艳欲滴。

    “没事。”殷小楼对叶明心说道。

    叶明心也无奈,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殷小楼比自己小,难到自己还能指责她不成。

    不一会门口便想起来一阵脚步声,隐约还有压低了的说话声。

    见殷小楼要动,叶明心率先起身,“师叔,我去。”

    门外的文卿旁边的老管家还在啰里啰嗦说着,文卿面有不耐,门内脚步声停了,文卿见开门的是个不认识的男子,呆了一下,但文卿旁的老管家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这开门的是谁。

    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叶公子,多有打扰。”

    叶明心也是认得这老管家,随即也猜出了文卿的身份,文庄主前段时间,为了将流落在外的公子带回去,不惜与亡妻母家撕破脸的事情还传的沸沸扬扬。

    此时,叶明心听到里面季修晏询问的声音,他据实说:“是明月山庄的文公子。”

    “请文公子进来一叙。”季修晏目光透过帘子,看着门口,脸上有稍纵即逝的不悦,但只有那么一瞬间,又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旁边的沈茵洛心里却暗自惊讶,面上却不显,她从未见过季修晏脸上出现如此外露的情绪。

    文卿直接被带到了里间,殷小楼也自然跟着进去了,文卿从未见过季修晏,也不知道这个一叙是怎么个叙法。

    季修晏温和地对文卿笑了下,温文尔雅,气质出尘,文卿见季修晏如此温和,有些忐忑的心放松了下来。

    “文公子,请坐。”季修晏开口,入耳使人如沐春风。

    文卿闻言坐了下来,坐在季修晏对面,季修晏看了眼跟在在文卿身后进来的殷小楼,殷小楼见状从善如流坐到了季修晏旁边,叶明心在给文卿斟好了茶后,站到了季修晏身后。

    三人皆着九华宗服饰,一时间桌上泾渭分明。

    季修晏提起茶壶,清澈的茶水从茶壶中倾泻而出,房间内一时诡异的宁静,只听到水流进杯中清脆的声音。

    “文公子与师妹是旧识?”

    对上季修晏自己压力有些大,这几个月他已经恶补了很多关于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信息,但对季修晏这种人也只有个模糊的概念而已,而今,真人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的压迫感远比想象中大。

    文卿对上季修晏平淡的目光,点了点头,却有些疑惑看向殷小楼,她三个师父,玉岐山他已经猜到了是名剑山庄的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殷九章和爱摆弄蛇虫鼠蚁的穆三娘没一个像是九华宗的。

    有外人在场,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殷小楼只回了文卿一个眼神,只得再找机会解释了。

    “文公子初到宿阳,若有空闲,可到九华宗让明心带你们四处逛逛。”季修晏嘴角带着点笑。

    叶明心看着季修晏旁边是绝美的沈茵洛,两人坐在一起似金童玉女,旁边还两个不知事的“青梅竹马”,看似美好和谐的画面却透着诡异的气氛。

    “今日宗内还有事,我们就先告辞,改日再叙。”刚斟满的茶还未凉,季修晏便优雅起身。

    沈茵洛无奈,只客气应着。

    文卿不解,自己凳子都还没坐热,他们就走了。

    殷小楼跟着季修晏走了两步,问道:“我能不能等下再回去?”

    回头看了看文卿,除了三位师父,文卿便是她最熟悉的亲人,多日不见,今天好不容易碰见文卿,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她见季修晏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无奈道:“是关于你师父的事情。”

    闻言,她只给文卿丢下句“改日再来找你”,像季修晏小尾巴紧紧地跟了上去。

    季修晏一走,沈茵洛又成了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美人,文卿不认得沈茵洛,房间内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文卿想开口化解下尴尬,就见沈茵洛起身,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离去。

    沈茵洛一走,文卿倒松了口气,沈茵洛这一走,自己也不用讲什么礼仪和沈茵洛坐在这里,这一趟倒是了了一桩事,至少知道了殷小楼在哪。

第六十一章 信息

    入夜,名剑山庄投入了身后巍峨的苍山的怀抱,灵月湖微波荡漾,皎洁的上弦月沉在清澈的湖底,给名剑山庄添了份安逸静谧。

    灵月湖旁揽月涧有个临水的小院,院子空空荡荡,只里面亮着的点昏黄的灯光,外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

    明月皎皎,大地被渡上一层银灰,远远地见一团灯火逐渐近了,一个童子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身后跟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肩上挎着个陈旧的药香,背微陀步履却矫健。

    郑无了步履匆匆,推开了没有锁的院门,快步走进了屋里。

    等郑无了进了屋,紧跟在他身后的两道人影,一跃而起,也进了这院子。

    “郑先生!”里面想起了玉乘峰焦急的声音。

    随后里面便没了动静,殷小楼望了望旁边的季修晏,季修晏轻轻摇了摇头,她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探听里面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里面陆陆续续有了人开始走动做事的声音,步子很急很快,证明里面的人很焦急。

    “郑先生,如何?他已经整整昏睡了一日未曾醒过,是不是又恶化了。”玉乘峰话语里尽是担忧。

    里面沉默了半晌,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些疲惫说道:“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拖不起了,最多三日,炎冥鸟与青白玉草寻的如何了?”

    “青白玉草已有消息,我已经让鸣远去交涉,只是这炎冥鸟……尾翼倒是有消息,但是是已经放了许久了的,派去昆北的人即使捕到了回来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也先弄回来吧,若三日过后还没寻到,也只能出此下策。”

    “多谢先生。”

    玉乘峰叹了口气,在房间里焦灼地跺来踱去,在外面的殷小楼都能感受到他的烦躁。

    “走吧。”季修晏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不等她反应,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一跃而起,无声无息消失在了月色中。

    季修晏的院子里,月光洒在外面的荷塘上,偶尔有几只青蛙好奇蹦上莲叶,聒噪地吵上两声。

    殷小楼坐在季修晏书房的窗边,手撑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郑无了的医馆离宿阳很远,不远千里到了名剑山庄必不可能是来凑名剑大会这个热闹的,晚上夜访名剑山庄也证明了这一点。

    安置在山庄附近的小院子里,郑无了亲自诊治,名剑山庄两位庄主都参与其中,里面的人到底会是谁……

    经历了期望的失望最为伤人,殷小楼按捺住心里蠢蠢欲动的猜测,问道:“你能确定里面的是我大师父吗?”

    大师父不是已经和玉家已经决裂吗,玉乘峰透漏出的关心全然不似对一个与名剑山庄决裂了的人。

    “现只有五六分确定。”季修晏目光落在外面荷塘里,“等明心回来,才能确定。”

    隐约间,殷小楼总觉得季修晏似乎有些不悦,但仔细看去,又与平常没有两样。

    季修晏见殷小楼一直看着自己,微微蹙眉,声音微沉,问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晚风习习,季修晏低沉的声音散在荷塘吹来的夜风里,莫名让人生出几分悸动。

    殷小楼还在想如何解释,恰好,叶明心此时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了暂时解了围,脚边的风带起了深夜的凉气。

    “师叔,已经查清楚了。”

    两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叶明心身上,叶明心见季修晏点头,准备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还没等开口,自己另一个师叔倒先说话了。

    “你先坐下说吧。”但见叶明心带着些许惊愕地看向自己,殷小楼有些惴惴不安看向了季修晏,她只是见叶明心这个小管家整日东奔西走,大半夜还要为了自己的事去名剑山庄打听消息,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从小也没人和她讲过这些大宗派之间的弯弯绕绕,看叶明心这样,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季修晏无奈,叶明心从跟着他开始就已经是这样,十分注重礼仪尊卑,“坐下说吧。”

    听到季修晏开口,叶明心局促地坐下,“已经查明,郑神医到名剑山庄已有两月有余,是玉庄主亲自请来的,玉庄主与二庄主家眷除天生体弱多病的四公子外无一人有疾在身。”

    “是以何由请的郑神医?”季修晏嘴角微扬,既然无恙何必不远千里请了郑神医来。

    叶明心沉吟:“正与四公子有关,我打听到的消息说,玉庄主偶然得知郑神医那里有了能根治四公子的方子,所以亲自去请了回来。”

    殷小楼认真听着,今夜在小院外偷听到的,里面的人并不像只是体弱,郑神医也说了拖不过三日,如果真的如消息所说,有了根治的方子,便不该是这样愁容一片,那里面分明就是一个垂死之人。

    殷小楼难得严肃,问道:“四公子情况如何可知道?”

    “据说四公子在揽月涧旁修养。”他顿了顿,他自然知道面前两人今晚正是去的那里,“但是,我在名剑山庄里发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小院子,那里主人正是四公子。”

    殷小楼扶额,大晚上的叶明心肯定不会大大咧咧光明正大进名剑山庄,肯定也是和他们一样,偷偷摸摸潜入,都把名剑山庄当成了什么地方了,叶明心好歹还换了套衣裳,季修晏就那样带着自己进去了,就像进自家院子一样。

    既然四公子在别处,那院子里的是谁就很值得推敲了,会让玉家两位当家的如此重视的人,又故意掩人耳目,会不会正是失踪许久的大师父……

    如果真的是他,郑神医说了最多拖三日,想到这里殷小楼握紧了双手,心底抽痛,“我要如何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我大师父?三日,最多三日,里面的人就要……”

    季修晏将她担心的表情纳入眼底,伸出了修长有力的右手。

    殷小楼不明所以,但见戴着玉环的小黑,跳上了那只手。

    将手朝殷小楼那里送了点,养肥了一圈的小黑用鸟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来,季修晏道:“炎冥鸟。”

    殷小楼对上那双黑溜溜的绿豆眼,不解地看向季修晏,“它不是就是昆北的乌鸦吗?”

第六十三章 贪财的小黑

    季修晏面前是此次九华宗参与名剑大会的弟子,除了东方临那一脉,几乎每峰都有三到五人,他们剑法已成,自己风格已具,季修晏要做的便是偶尔提点一二,仅是这样,也能让他们趋之若鹜。

    “专心点。”薛宁低声喝道自己对面的孟瑶,自己的这师妹剑术上颇得她父亲真传,能在凌云峰里脱颖而出,连着师父的坏脾气也是继承得丝毫不差,又蠢的不行,要不是师父让自己在外多管教她,少让她生事,他是一点都不想理。

    孟瑶却对薛宁的话装聋作哑,目光依旧瞟向季修晏,她原以为今日会见到那个碍眼的师叔,还想今日借机会让她出出丑,现在没见到,不免有点失望,不过不用看到碍眼的人也还不错。

    薛宁见状微恼,师母去世的早,师父对孟瑶就相当宠溺,孟瑶被惯得无法无边,后来再想管,也是无从下手。他这一路来,都是比叶明心比试切磋,可今天偏偏这个季师叔的小跟班不在,冷眼瞥了眼孟瑶,扯了旁边一个师弟换了个位置。

    而叶明心此时正跟在殷小楼身旁,宽厚的肩膀暂时充当了小黑落脚的地方。

    他们此去的目的地是一处名为一品楼的地方,里面各种珍奇宝物应有尽有,青白玉草的消息正是出自这里,玉乘峰既然对此物势在必得,那他们只需在此守株待兔。

    一品楼的伙计见两人是九华宗的人,脸都笑来快皱成一团了,直接将人带上了二楼,二楼上的东西可比一楼稀有了不少,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但那标的价格也是令人咂舌。

    此时又上来了几名九华宗的弟子,来人熟悉又有礼地和叶明心打了招呼,叶明心自然将殷小楼这个新晋的师叔介绍给了众人后,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随意将几人打发走了。

    殷小楼注意到这几人身上的服饰绣的是兰与云纹,自己身上的是莲,叶明心的是鹤,季修晏的也是鹤,便好奇问叶明心:“这衣服的花样是有什么讲究吗?”

    叶明心被问得一滞,为何自家的师叔连自家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心想这还好问得是自己,要是问了别人,东方师祖的脸面要如何放,思索着找机会得给师叔好好说一说。

    “九华宗内又分为九峰,主峰苍鹤峰以鹤为代表,刚师叔所见的兰与云纹,分别为浮光峰与齐连峰,而师叔所在的朝云峰则是莲。”

    朝云峰……殷小楼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在宿阳遇到的那个老者说的话,朝云峰的小弟子因丢了推荐信,自责,喝醉了掉进湖里淹死了。朝云峰,顾筝不也是朝云峰的!

    她目前好像也没见到过第二个衣服带莲的人了,又问叶明心:“我怎么没见朝云峰的弟子?”

    叶明心表情微妙,不知道该不该把朝云峰现在连参加名剑大会的人都凑不出来的事实告诉她,“此次并无朝云峰的弟子随行。”

    是实力太差了?不对,能参与名剑大会的也就那么些人,剩下的都是些打杂凑热闹,朝云峰竟然一人也无,莫不是连个打杂的弟子都没有?

    她突然为自己担忧了起来,她原以为温子轩只是调侃她这个师父,结果果真是克徒弟……

    就在一言一语间,一个掌柜打扮的人面带笑地领着一行人上来了,跟在后面的正是他们要找的玉鸣远,几人几步便匆匆走开进了旁边的包厢,门外留着几人守着。

    殷小楼四处闲逛,目光却似有似无地看向那处门口,不多时,门开了,玉鸣远手中多了个巧夺天工的锦盒,不用便知里面是青白玉草。

    玉鸣远跨出房门,发福的脸上不见笑意面色郑重正与掌柜说着话,殷小楼见时机刚好,手伸到了小黑旁,小黑不明所以,以为要与它玩,伸出鸟喙去碰她的手。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鸦啼响彻云霄,整个二楼的人都一脸惊骇看了过来。

    “哪里来的乌鸦,吓死我了。”

    “这声音也太恐怖了吧!”

    殷小楼只是扯了下小黑腹下的软毛,仅仅只是轻轻拉扯了一下,并没有扯下来,只是没想到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原本只想吸引一下玉鸣远那边的注意,没成想,小黑配合过度,把所有人的注意都给吸引住了。

    小黑气恼,奈何在殷小楼手里,只得蹬着两只小爪子,扭头去啄这个罪魁祸首。

    殷小楼应付着手里不老实的小黑,目光瞥见玉鸣远正焦急朝这边走来,心里一喜,目的还是达到了。

    玉鸣远掩饰不住的惊喜,目光灼灼看着小黑,脸上肌肉都有些止不住颤抖,这寻了这么久的炎冥鸟竟然就这么出现了在自己面前,真的是场及时雨!

    见小黑的主人似乎是昨天才见过的九华宗之人,心中更是激动不已,九华宗与名剑山庄在某些地方是竞争关系,但实际上两家素来交好,这办起事来便要简单多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小师妹,实在幸会。”玉鸣远眼里带笑,言语也十分真诚。

    殷小楼松开了小黑,她对玉鸣远印象很好,也是笑了笑:“我没来过宿阳,今日得空便想出来转转,没成想遇到了二庄主。”

    小黑得了自由,跳上了殷小楼的肩膀,抖了抖被殷小楼弄乱的羽翼,见玉鸣远时不时看着自己,心情不悦十分不友好地朝玉鸣远呲了一声。

    “没有教好,二庄主见笑了。”殷小楼从专门给小黑放零食的袋子里摸出几枚剥好了的瓜仁,小黑一口衔住,小爪子在她肩膀上划拉了两下,表示自己还没原谅她,别想这样就能收买自己。

    玉鸣远被小黑“恐吓”了一番,到也没生气,反而赞叹:“此鸟甚是通人性,难得难得。”

    要是使小性子也是通人性的话,小黑确实有登峰造极的能力,小黑自见到了季修晏就赖上了他,今日也是自己威逼利诱才跟了自己出来。

    玉鸣远看向殷小楼,话锋一转,“小师妹,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玉鸣远这么快提了出来,殷小楼心底一安,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多了。

    虽然心知肚明玉鸣远要问什么,殷小楼故意面露疑惑,问道:“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里面详谈吧。”玉鸣远又带着两人进了刚才的雅间。

    玉鸣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家中侄儿身子羸弱,这些年来寻便大江南北也无法治愈,最近病得越来越重,幸好偶得偶得一个方子。”

    不出所料,果然还是以四公子的名义,殷小楼还是顺着玉鸣远问道:“有了法子岂不是好事,难道还有什么难处?”

    玉鸣远摇摇头,视线落在小黑身上,无奈道:“可其中一位药引是炎冥鸟的尾羽,炎冥鸟本就少见,而且还生在昆北,我虽已经派人去寻,即便马不停蹄这一来一回也要小半年,但家侄已经拖不起了呀。”

    小黑像是听懂了这个人要拔自己的毛,警惕地盯着玉鸣远,玉鸣远见状心里讶异,他听闻炎冥鸟极通人性,但这都快要成精了吧。

    “诶,看二庄主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语落便大大方方将小黑放到了两人中间的桌上。

    玉鸣远一愣,没想到这般顺利,但郑神医要的是刚从炎冥鸟身上拔下来的尾羽,也就是说要的是一只活的炎冥鸟。

    “炎冥鸟的尾羽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但郑神医说要刚拔下来的。”他顿了顿,面有难色,“不知,师妹能否让我将它带回名剑山庄?”

    殷小楼沉默了,表情有些凝重,玉鸣远见殷小楼沉默不语,心里有些忐忑了起来。

    殷小楼自然知道他们要的是刚离体的尾羽,所以才会有今日一品楼的偶遇,故作为难道:“我并非信不过二庄主,我家人现生死不明,他们也只给我留下了小黑而已,小黑虽然十分机敏,但我从不让它离开自己视线,只是怕它出现意外,虽然可能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说到家人,殷小楼目光暗了下去,语气也低沉了几分,看得出压抑着的难过,玉鸣远没想到殷小楼将小黑看的这么重,原本想不惜代价买下的心思也只得打消。

    但这救命的炎冥鸟若是没有找到那便是另一回事,找到了他们便势在必得。

    恰好,他听得旁边的叶明心建议道:“师叔不妨随二庄主去趟名剑山庄,左右我们也没什么事。”

    玉鸣远脑子一转,叶明心这建议倒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反正这些事情也无九华宗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况且若只是让他们待在外面的房间,倒也没什么影响。

    越想这样越稳妥,既能带回炎冥鸟,又能让殷小楼安心,“师侄这建议甚好,师妹看来如何?”

    殷小楼点点头:“若是能帮上忙,再好不过了。”

    玉鸣远见殷小楼答应心头一喜,便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起身吧。”

    几欲起身,玉鸣远便看见那只救命的黑鸟跳到了自己胖胖的手上,一上去就开始啄玉鸣远手上的翠玉扳指,磕磕作响,也不好将其从手上甩出去,只得任其动作。

    玉鸣远不解,疑惑道:“它这是怎么了?”

    殷小楼也不知道小黑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是怎么了。

    “它是想要二庄主手上的扳指。”叶明心咳了一声。

    玉鸣远、殷小楼:“……”

    殷小楼扶额,你只是鸟而已啊,这么大一块扳指你拿来做什么,以前贪吃也没什么,什么时候又有了个贪财的习惯。

    “还真有意思,哈哈。”玉鸣远听叶明心这么一说倒觉得十分有趣,动手就开始把扳指朝外拔。

    可奈何玉鸣远戴这扳指时还没这么胖,此时扳指卡在肉里,半寸也拔不动。

    殷小楼将贪财的小黑抓了回来,手里的小黑不满地扑腾了两下,两只绿豆眼目光还是停在玉鸣远的扳指上。

    “二庄主别管它,我们这就走吧。”看着手里这目光炯炯的小黑,还真的有些丢人,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坏习惯。

    玉鸣远使劲拔了几下,满头大汗,还是无果,只得朝外大喊了声,“来人!帮我把扳指给取下来!”

    到名剑山庄时,小黑脖子上已经挂着那快和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扳指了,玉鸣远想尽办法讨好小黑,想方设法还是将自己的扳指取了下来。一取下来,小黑就迅速占为己有抓着不放。

    小黑脚上的玉环是叶明心给戴上的,它显然还记得,几爪子将扳指推向了叶明心,但这扳指脚上戴不上,脖子也套不进去,叶明心只得找了根绳子给挂到了它脖子上。

    殷小楼跟在玉鸣远后面,小黑带着这个扳指仰着鸟脖子满是得意,殷小楼只觉得这滑稽的样子简直没法看,它还想不想飞了?带着这么沉一个东西。

    玉鸣远径直带着他们去了那晚她去过的那个院子,这条小路上人迹罕至,但青石板的小路被打扫的纤尘不染,枯黄的落叶也被扫进了旁边青葱的草丛里。

    进了院子,玉鸣远让他们稍等,在门口与里面的人说了几句方才把他们引了进去。

    还未跨进房间,一股几近刺鼻的药味传了过来,殷小楼不由地蹙眉,昨夜他们在外面,也只是淡淡闻到一些。

    里面只得两个仆人打扮的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左右,目光肃穆不似外面普通的仆役,隔着个雕花的月门,挂着精致又不失格调的珠帘,可以看见里面床边有几个人影在走动,

    一人撩起了帘子走了进去,殷小楼趁机不经意间朝里面瞟去,也不怪玉鸣远愿意将自己带过来,虽说只隔了个小小的帘子,但是刚好也看不见里面躺着的人的情况,自己身为女子,里面的人病危,于情于理,自己都不会进去。

    不一会,郑无了匆匆忙忙走了出来,眼中的激动毫不掩饰,“二庄主,既然东西都准备妥当,事不宜迟,即刻可以开始。”

    话音刚落,视线落在了殷小楼肩膀上花里胡哨自以为神气非常的小黑身上,嘴角抽了抽,不由衷地赞叹道:“好别致的炎冥鸟。”

第六十四章 确定

    郑无了收敛了情绪,问玉鸣远:“万事俱备,能否现在就开始?”

    玉鸣远刚开口想说自己派去找玉乘风的人还没回来,自己做不了主,话刚到嘴边,门口便来了人,正是他派去找玉乘峰的。

    那人气喘吁吁:“庄主去了慈耀阁,一时半会回不来,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那先生请吧。”玉鸣远面色凝重,玉乘峰不在,这里只有他能做主了,他也明白越往后拖越不利,将购回的青白玉草给了郑无了。

    郑无了接过锦盒,“生死攸关,郑某必竭尽所能。”

    玉鸣远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郑无了也不多言,转身就去准备东西。

    玉鸣远对郑无了态度越恭敬,越能说明里面的人有问题,殷小楼垂眼掩去了所有的情绪,等一会,便能验证这个猜想对不对了。

    郑无了一直为青白玉草与炎冥鸟尾羽所恼,其余的早已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生死相关的事马虎不得,房间里的人顿时忙作一团,一片肃宁。殷小楼与叶明心站到一旁,避免打扰到他们。

    不多时,突然来了个人,与玉鸣远低语了几句,玉鸣远脸色剧变,沉声问道:“庄主还没回来?”

    那人点点头,玉鸣远随即抬起步子就朝外走,刚迈出一步,想起殷小楼还在这里,转过身抱歉道:“庄里出了事,我得走一趟,事出紧急,望师妹与师侄切莫见怪。”

    玉鸣远离开了对殷小楼而言降低了不少难度,百利而无一害,心底难免窃喜,她面上淡然点点头,“无碍,二庄主要事为主。”

    那日萧家带来的那个女子,本就有些蹊跷,但作为萧家家务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什么时候不出事,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出了事,玉鸣远心里焦急,见殷小楼面上确无他色,舒了口气,吩咐道:“去把大公子叫过来!”

    语落便大步离开,玉鸣远刚走,郑无了就从珠帘那边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罐散发着不可言状的黑糊,郑无了刚走到她面前,这个气味四面八方涌来,她不自主地眉头微皱。

    她将肩上的小黑抓了下来,小黑开始还在她手心里挣扎了两下,她拨了拨它脖子上的扳指,小黑见到自己卖身换来的扳指,认命地躺在她手中。

    郑无了看得有趣,呵呵笑了两声:“这炎冥鸟还真真有趣,不过只需一片尾羽,并不会损伤什么,过几日便又能长出来。”

    殷小楼白皙的手里的小黑最近过的滋润,羽毛乌黑发亮像上好的缎子,小黑素来爱美,每一片羽毛都打理的一丝不乱。

    郑无了布满皱纹的手伸了过去,拇指食指夹住了一片长长的尾羽,刚抓住小黑就扭头看着他抓着自己尾巴的手,似在无声地警告,郑无了顿了顿,炎冥鸟以通人性出名,其劣性也是不遑多让。

    目光认真地盯着手抓着的那片尾羽,一使劲,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乌蹄,一根完整的黑色尾羽落入了手心。

    “小黑!”殷小楼一声惊呼,小黑从手中挣脱了出去,还在白嫩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转眼间小黑像一道闪电,一头撞上了那道珠帘,从缝隙里窜了进去,房间里几人俱是一惊,快步追了进去,殷小楼走了两步,在珠帘前停了下来,似在考虑进不进去。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小黑已经占领内室的柜顶,半张着翅膀冲着几人发出呲呲的威胁声,炎冥鸟身带剧毒,里面的人有些顾忌,有些拳脚在小小的房间里施展不开,一时只得僵持不下。

    两个仆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悄声靠近小黑,一下被包围,小黑毕竟不是人,顾得了左边顾不到右,就在两人快要靠近时小黑时,小黑突然跃起,直直扑向了其中一人脸,伸出了锋利的爪子,速度太快,那人往后一退,手里抓空。

    不等那两人再有动作,小黑竟先开始攻击他们,两人身手了得,但是明白不能将小黑怎么样,少了根毛他们也担待不起,只灵巧躲开小黑的攻击,寻找机会捉住它。

    小黑一直锁定着自己起初攻击的那个人,小巧的身子在空中飞着,不时就像闪电般冲向那人,似不知疲惫,脖子上的扳指也不知道什么遗失了。

    因为只攻击他,另一人就专注寻找时机,却没想到在十来次攻击那人后,小黑突然掉了头,直直冲向他的双目,在那人惊骇的目光中,小黑瞬息之间已到他面前,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小黑若是愿意,便能啄瞎他这双伴随了他几十年的眼睛,显然,小黑是十分乐意这样做的。

    小黑与那人双眸咫尺之间,那人甚至能看清它那双小眼睛里的愤怒,那人来不及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黑被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鲜红的鸟喙离那人双目一寸不到。

    殷小楼听到那人长长吁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掉下来的扳指,给小黑套了上去,小黑这才泄了气,安静地带着她手里。

    她向两人赔了个不是,抓着小黑退了出去。

    她还能听到自己心跳得砰砰砰的声音,一刻都不平息,手捂住胸口,想让呼吸平静下来。

    刚才几步跨了进去,众人注意力全在小黑身上,她终于有机会看清床榻上的人,仅是呼吸之间,与玉乘峰如出一辙的样貌,不是她大师父还能有谁。

    玉岐山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机,赤裸着上身,裸露的地方没有一地是完整的,布满了大大小小溃烂的坑,血水与脓混在一起,即使是一眼都不忍多看,若不是那夜知道了郑无了能救大师父,自己此时肯定控制不住自己。

    心有余悸地看向珠帘那边忙里忙外的几人,幸好自己赶上了,不然他们找不到炎冥鸟,自己大师父岂不是就……

    手按着胸口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终于……

    眼中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松开了小黑,理了理被小黑弄乱的衣袖,对叶明心道:“我们回去吧。”

第六十五章 事态

    萧暮白坐在床前,手紧紧握着自己娇妻的手,萧夫人此时正躺在床上,精致的脸上没有血色,双目紧闭眉头微蹙。

    “大夫,夫人伤势如何?”萧暮白声音沙哑,急切地问道。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面色凝重,“夫人脉象已经平稳了下来,夫人运气好,那匕首离心脏只有半寸,若再深一点,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了。”

    “夫人何时能醒?”握着的纤手冰凉,萧暮白脸色满是担忧。

    大夫宽慰,语气沉稳安定,“萧门主放心,夫人已经从鬼门关跨了回来,不多时便会醒来。”

    萧暮白闻言稍安,遣了人带大夫下去抓药,待房里人都走干净了,一张俊脸沉了下来,萧轻扬见此,低下头脸色变了又变。

    萧暮白见他这样讥讽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些日子,我让你别对那女子如此上心,你偏偏当成耳旁风,如今是你大嫂命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真的……”

    萧轻扬低着头听着大哥训斥,今日之事确实因他而起,若不是自己将那个女子带了回来,那女子也不会有接近大嫂的机会,大哥与大嫂感情素来很好,自己也很尊敬他们,要是大嫂真的出了事,自己也是无法接受。

    他仔细想来,他们父母去世的早,家里全靠大哥撑了起来,自己对大哥也是言听计从,偏偏在那个女子身上处处与大哥作对,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对那女子又不是十分迷恋,甚至对她的音容样貌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大哥,我觉得那个女子有问题。”萧轻扬皱眉,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萧暮白冷笑,“都把你大嫂伤成这样了,还能没有问题?”

    也不用萧轻扬解释,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萧轻扬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什么样的为人性格可能比萧轻扬自己还清楚,这个女子从被带回来开始,他便不太喜欢,但毕竟是自己弟弟的人,他也不便多说。

    自己也派人去查了她的底细,确实没有一丝纰漏,对她身份也没再做怀疑,对萧轻扬沉迷于那女子的事情也只是不满,但没想到只是几日的时间便出了这种事。

    除了没有真的杀掉自己的夫人这点外,其余的倒是做的滴水不漏,这背后的人到底是借萧轻扬的手想除掉自己的夫人,还是自己就有可探究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挥了挥手,让萧轻扬下去。

    萧轻扬走后,萧暮白脸色冷了下来,松开了握着床上女子的手,坐到了桌前,这个女子曾经无意间勾引过自己,自己当时却是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惊艳,但自己理智尚在。

    自己私下提醒了萧轻扬,他却不信,连去见玉庄主也敢公然把这个女子带上,萧轻扬虽然张扬,但并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也不是沉迷女色之人,这里面确实有太多蹊跷。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荡了荡旁边酒杯里的酒,一饮而下,原来是这样。

    与此同时,床上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萧暮白转过去去看,萧夫人已经醒来,紧紧蹙着眉,咬着苍白的嘴唇。

    看着那张忍痛的小脸,萧暮白脸色柔和了几分。

    走了过去,将她的手放在了手心,萧夫人手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望向萧暮白,见他俊逸非凡的脸上满是担忧,眼中似有几分柔情,放松了下来,任他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自己。

    “夫人感觉如何?”

    见萧暮白眼中的关切快要溢了出来,如此俊朗的夫君,守着自己身旁,夫复何求,萧夫人牵强笑了笑,“就是伤口有些疼。”

    萧暮白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痴迷,随即脸又莫名冷了几分,脸上依旧是柔情,但却少了几分感情流露。

    萧夫人在萧暮白的帮助下调了一个舒适些的姿势,不等萧暮白开口问,便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今日只是偶然遇到了陈姑娘,我明明是打算去找你的,但却鬼使神差跟着她走了,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外面,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脑子虽然是清醒的,但身子却不听使唤。”

    “陈姑娘拿出匕首直接向我刺来,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躲闪不开,只得任她作为。”她当时已经已经自己要这样死了,她经历了许多生死磨难,但没想到就这样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她不甘心。

    萧夫人因说话扯动了伤口,脸上浮现出来疼痛之色,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虚弱了几分,“我已经能感觉到匕首入肉,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有人打伤陈姑娘救了我。”

    萧暮白听到这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猜测,会此等惑人之心的秘术江湖上也就梅姬了,但他却不明白,隐楼的梅姬为何要与自己作对亦或者要帮素来她不对付的谢安?

    “救你的人是谁?”冷哼了一声,带着丝难以察觉的不屑与轻蔑,虽然是问句,心底已经有了八九分的肯定。

    萧夫人手握紧了,叹了口气,“是谢安。”

    “还真的阴魂不散,有些后悔当年没有解决掉他了。”萧暮白眼里多了几分冷意,“不过,我倒是多年没有见过你这个小师弟了,还真有些想念了。”

    谢安应当巴不得她死,为何还要救她,这可真不像所谓的姐弟之情,萧暮白心中冷笑。

    萧暮白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有些逼人,萧夫人脸上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淡淡的笑,萧暮白对谢安的厌恶不可谓不深,此时她也只能沉默。

    不过,萧暮白只被影响了片刻的情绪,随后脸上寒意散去,温柔地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语气温柔,体贴道:“尘衣,你先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守着。”

    萧夫人点了点头,听到萧暮白走出去的声音,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手无力地握着盖着的缎面。

    萧暮白之妻,谢氏的独女,谢尘衣。

第六十六章 回去

    殷小楼与叶明心回到九华宗所在的院子时,已等候多时的薛宁拦住了叶明心,清俊的脸上带了丝疲惫,九华宗内同辈里他只将叶明心作为最大的对手,与旗鼓相当的人比试切磋能获益更多,然而今日素来勤勉的叶明心竟然不在,却是苦了他做了那些小师弟小师妹的陪练。

    “今日你怎么缺席了,你今晚不陪我练上一两个时辰别想走了。”薛宁双手抱在胸前,神情颇有些叶明心不答应他便拦着他不走的意味。

    叶明心见状眉头一拧,沉声道:“这是小师叔。”

    薛宁闻言嘴微微张大,有些惊讶,天色将晚,他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叶明心身上,心心念念的就是练剑练剑,没注意一旁的殷小楼。

    东方师祖新收了徒弟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听说了而已,今日众弟子都在,按理今日会见到,但也没有,他自然而然就将这一回事放到了脑后,打量的目光落到殷小楼身上,他这位小师叔年纪尚小,长得也出色,而且还似乎有那么一些眼熟,眼中划过了一丝疑惑。

    惊愕过后,薛宁老老实实行了一礼,一心想快些回去的殷小楼也没注意薛宁的眼神,只淡淡点了点头,不想多停留。

    步子刚迈开,薛宁就跟了上来,不过这次不是目标不是叶明心而是殷小楼,殷小楼疑惑看了过去,就对上了薛宁脸上一个大大的笑。

    “师叔,我想借叶师兄一个时辰,不知师叔可否应允?”薛宁语气里带了丝讨好,浑然像是将殷小楼当成了一个真正的长辈。

    薛宁这个请求让殷小楼一头雾水,不经意间放缓了步子,“这是他自己的事,你为何要来问我?”

    薛宁自然知道叶明心如此古板的人,今日和小师叔离开肯定是有事,以叶明心的性格,若她不点这个头,他肯定不会同意。

    叶明心对薛宁的提议没什么兴趣,刚想开口先回绝,没想薛宁笑嘻嘻抢过了话头:“这几日叶师兄都在外奔波,后天名剑大会就要开始了,还没怎么和师兄弟们一起好好练过剑。”

    殷小楼迟疑了一下,叶明心这几日确实里里外外忙着,差点都忘了他还要参加此次名剑大会,便开口对叶明心说:“那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叶明心将到口的话塞了回去,静静应了。

    殷小楼回到院子里时,房里的灯亮着,映在外面的荷塘里,偶尔从荷塘里传来几声蛙鸣,走了进去,季修晏果然还在书房里,立在案几前,修长的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好看的眉头在室内温暖的灯光下微微皱起,静谧的不忍打扰。

    放轻了步子,还未走近,肩上的小黑的挥了挥翅膀就扑腾了过去,轻车熟路落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季修晏将手中的笔放到一旁,眉头舒展了开来,淡淡问道:“确认了?”

    殷小楼点点头,这些果真都在季修晏的猜想之中,所以在她看到床上那个人时,既有激动也有意料之中的安定。

    她走到旁边把小黑脖子上的扳指取了下来,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给送回去,但小黑叼着一点不放,往上一提,小黑也跟着腾空,依旧紧紧衔住扳指。

    忽然旁边的季修晏伸出手抓住了蹬着爪子的小黑,殷小楼有些惊讶,就看见顽固的小黑真的松开了鸟嘴,随即手中一股微凉的触感,那枚扳指已经安安稳稳落到了掌心。

    她朝季修晏望了望,此时小黑正安安静静待在他手中,还歪着头去蹭季修晏的手,不解小黑到底为什么对着季修晏永远是另一种态度,莫不是真的想来一场人鸟恋。

    季修晏将小黑放到一旁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轻声笑了笑,“我以为你找到你师父就不回来了。”

    殷小楼倒是这样想过,找到大师父就赖着不走了,但她还不清楚玉家是怎么回事,从季修晏这里听来的消息也是当年家内不和出了事情,大师父才离家,且不说这一层,大师父没有醒,她也不能贸贸然跑出去认亲。

    叹了口气,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不论玉家是出于什么目的,也先得等大师父醒了。

    她又见季修晏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玉佩,直接放到了小黑嘴边,小黑很自然地衔了过来,飞到了它常待的鸟架上,熟练地拨开了一个盒子,将玉佩放了进去。

    她这才恍然大悟,这习惯是怎么来的了,认命地看了看手中的翠绿的扳指,刚想说找时间将其给玉鸣远送回去。

    就见手中的扳指被季修晏取走,季修晏指尖有些凉,划过掌心有些异样的感觉。

    季修晏随意地将扳指放下,人也难得有些放松,懒洋洋道:“找个时间我让人送回去,玉庄主随身戴了多年的东西,给小黑不太合适。”

    殷小楼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奈何小黑不配合她而已,“你真的有没有想过小黑成了精,还是只雌的。”

    小黑的演技简直可称之为叹为观止,对季修晏与自己的态度也可谓土壤之别,尤其是再次见到季修晏之后。

    季修晏闻言失笑,也不接话,从案几上取过了一个小令牌,玄铁制成,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殷小楼接了过来,这块令牌上面刻着名剑山庄几字,不由好奇问:“这是什么?”

    “名剑大会的推荐信。”季修晏见殷小楼还是疑惑,便解释道:“东方师叔特意给你留的。”

    所以这是要她去参加名剑大会的意思?

    “可是我剑法很烂……而且我也不会九华宗的剑法。”殷小楼完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呆在原地,若不是那日那个身影,名剑大会这个热闹她都不会去凑的,而且大师父教自己的剑法,自己披着九华宗的皮上去用真的好吗?

    季修晏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见她吃惊的样子,笑里带了点宠溺,也没解释,只是安抚道:“不用在意结果,随意发挥就好。”

    瘪了瘪嘴,这不是为难自己吗,虽然手里握着的这块令牌有些微微发烫,心里也隐隐有一丝雀跃,“可是……”

    季修晏轻轻摇了摇头,殷小楼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虽然季修晏脾气很温和,但很多事情他决定也是不容拒绝的。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后天的名剑大会你随意些便可。”

    “是,师兄。”

    见殷小楼的背影离开了书房,季修晏走到了案几前,他之前为了静心所练的字墨迹已经干了,透出点淡淡的墨香,轻轻放到烛火旁,任跳跃的烛火将其慢慢吞噬,昏黄的灯光下季修晏的表情淡然,似乎有有了些不同。

    ……

    殷小楼躺在柔软的床上,两眼看着淡青色的帷幔发呆,眼中没有丁点睡意,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今夜寂静得连偶尔的虫鸣也没有,她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回了,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夜里越来越清晰。

    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大师父才亢奋得睡不着觉,亦或是因为名剑大会的事情,但自己好像也没可以去想过这些,思索着发现自己脑海里更是一片清明。

    又是辗转反侧了几个来回,干脆披了外衣起来了,点燃了旁边的灯,黑暗的房间顿时多了些微弱的光明。

    夏日里的夜晚难免有些闷热,才起身动了两下就觉得出了汗,随即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来,但吹进来的夜风似乎也带着燥热,非但没有使房间凉爽一些,反而更觉得闷的难受了。

    殷小楼灌了两口凉水,体内的热气似乎才降下去了一点。

    一阵凉风从窗边吹来,带走了不少热气,殷小楼一手撑在桌边,凉风滑了过去,顿时觉得四周好像太过于安静了。

    太奇怪了,这种炎热的晚上外面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深夜难道不应该正是虫鸣正盛的时候吗,前几日分明经常扰人清梦,此时却安静得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事反必有妖,她不由地警惕了起来,还不等她考虑要不要一探究竟,只感觉突然之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扑通扑通,一声不漏的传入了耳中。

    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殷小楼额头上冷汗不停往外冒,很快一张脸就惨白一片,冷汗已经起了一阵又一阵。

    她蜷缩在地上,企图将里面那个活物给镇压下去,被咬破的嘴唇已经沾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体内的蛊虫每动一下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就像是被凌迟的时候那种一刀一刀割在身上一样,忍着剧痛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了温子轩给她的药,心里庆幸幸好随身带着这救命的东西。

    若是当初没有经历过雾中的那件事,她可能都不会如此放在心上,虽然那条蛊虫再也没醒过,但始终在自己体内随时都可以引爆,幸好没有松懈下来,睡觉时也将药放在身边。

    药入口,不多时那条蛊虫渐渐安静了一些,殷小楼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眼前一黑,就昏睡了过去。

    等殷小楼醒过来时,她正杵在一条陌生的街上,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时辰,但四周的房子都暗着,偶尔几个院门前还亮着灯笼,一望无际的长街一个人影也没。

    风灌进旁边小巷子呼呼的声音,似夜里行走的鬼魅魍魉,将落叶吹到她脚边,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接着一个。

    殷小楼抱着自己的手,她完全没有记忆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她只记得之前自己体内的蛊虫苏醒,折腾自己了半天,自己服了药便晕了过去。

    沉睡的蛊虫苏醒!

    殷小楼脸刷一下就白了,之前别雾居的雾是诱因所以会醒,之后又陷入了沉睡,这次她自己在院子里住了几天,直到今日才反常发作。

    这条蛊虫是子蛊,最大的诱因便是能控制它的母蛊。

    想到这里殷小楼脸色一白,带有母蛊的人已经出现了,甚至还到过自己附近!

    自己服了药后还能不受控制跑到这里,肯定是这子蛊作祟,这个地方恰恰可能是带有母蛊的人来过。

    此时周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倒是松了口气,幸好服了药,不然可能直接把自己送到别人面前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季修晏有没有发现自己大半夜跑了出来?

    殷小楼叹了口气,应该是没有发现,不然怎么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跑出来,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该弄点大动静出来的或者直接跑去求救。

    耳边尽是风呼呼而过鬼哭狼嚎搬的声音,几盏灯笼被吹的晃来晃去,徒增了几分诡异,殷小楼抱紧了手迈开步子就要离开这个瘆人的地方。

    她顺着长街开始往回走,其实走巷子更近,但她莫名地觉得那幽深的巷子像个可以吞噬人的黑洞一样可怕。

    虽然她目前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但还是小心地贴着街边的房屋建筑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尽可能融入这无尽的黑夜。

    看着这长长的街道,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丝不安,这里会不会也是幻象?

    可她不想停下脚步,依旧往前走着,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测让她脚步沉了起来。

    对近在咫尺的街口,突然抵触了起来,生怕又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出现,就像上一次的噩梦一般。

    但是如果真的是幻觉,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止步不前而消失,你不去他自然会来,殷小楼咬咬牙,还是走了出去。

    眼前虽说只是漆黑一片,但没有东西出现已经是万幸,殷小楼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放了下去。

    她从未觉得走夜路是如此恐怖的一件事,但走出街道后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经过一些住户时还能听见几句梦呓,都让她感觉回到了人间。

    转了几个圈后,殷小楼终于到了条认识的路,像是看到了希望。

    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人也轻松了不少,两三步走进了小路。

    此时才发觉自己背后竟然被冷汗浸透了,一阵阵的冷汗干了以后身上十分不舒服,只想快点回去清洗一番。

    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旁边一处荒废的院子里传来一男一女的争执声,男的在刻意压低声音,女的则是越发的尖锐,一高一低的声音在这夜里太过突兀,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殷小楼原本要从那里经过的,但刚走近两步,就听到里面女子愤怒的声音,“她是萧慕白的妻子,本就该死!”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好奇害死猫,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她这种在江湖上可以任人宰割的,她放弃了这条必经之路,刚转身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男生怒道:“她该不该死由不得你说了算!”

    这个声音给她的印象太深,殷小楼更是逃似的往来路跑去。

    还没跑出几步,身后破风声起,一只有力的大手扼住了殷小楼纤细的脖子。

第六十九章 逃跑

    脖子上的手紧紧掐住,刚好限制了她的行动但又能让她正常呼吸,被迫微微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张可怖的刀疤。

    谢安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曾绑过殷小楼,自然还记得她,不过那笔单子已经销毁,那件事也算是有了了结,刚才他追出来,是以为萧家的人来了。

    他与殷小楼无仇无怨,之前也只是因为接了那笔单子而已,不过他显然也没打算这样放过殷小楼,他们现在还在宿阳里,玉家已经派出了众多人手搜查他们的下落,这样放她回去显然很不明智。

    “不许出声!我不会动你,今夜我们离开了宿阳后,你就可以回去,明白了就眨眼。”谢安个子清瘦,声音里有着不一样的沉稳与冷冽。

    殷小楼连忙眨了几下眼,不时便感觉脖子上的力道小了,谢安松开了手,便往回走去。

    殷小楼也只能跟在后面,几乎不用想,她能从谢安手里强行逃跑的几率几乎为零,越发后悔蛊虫发作时没有去求救,本以为吃了药就能稳定下来,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

    到了刚才那处破院子,到处都是蛛网灰尘,还没完全走进去,殷小楼头发上已经粘了好几处蛛网,跟着谢安走到了屋前,这处破房子门口已经破旧不堪,连简单的遮风都做不到,歪歪斜斜地倒在两边。

    漆黑的房间里中间升了一堆火,火堆旁坐着一个白衣女子,额前一朵娇艳的梅花,眼角微微上挑。

    样貌与那日那卖身的女子有五六分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

    梅姬见谢安带了个女子回来,似笑非笑,“出去转一圈还能带个姑娘回来,本事还不小啊。”

    谢安低喝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我们都死在这里才甘心!”

    梅姬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你将我打伤,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又怎么会被玉萧两家的人追杀?”

    话音刚落,就掩着嘴重重咳了起来,殷小楼听着这压抑又持续不断的咳嗽声都有点心惊胆战,每一声似乎都要把肺给咳了出来。

    谢安沉着脸将那两扇破烂不堪的门挡在了前面,挡住了些许寒风。

    殷小楼在火堆旁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既然是要逃出宿阳,谢安也说了不会动自己,应该就不会动吧?至少现在没有这个打算的意思。

    自己只需要等他们离去,或者玉家的人找来。

    谢安不说话,殷小楼沉默,房里一时只有梅姬一个人的咳嗽声,一会儿谢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水送到了梅姬旁边,刚到梅姬旁边,就被梅姬挥手摔在了地上,刚好打翻在燃烧着的火焰上,噗嗤一声,火焰瞬间小了一大半,房间里微弱的亮光暗了下去。

    梅姬修长的手将嘴角的殷红的擦干净,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此时又何必惺惺作态?”

    若不是谢安插手,谢尘衣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手下,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又何至于现在的丑态。

    见谢安不说话,顿了顿,讥讽道:“你莫不是还以为你的好师姐还能惦记着你们往日的交情,她连自己的爹都能不管不顾嫁给那个牲畜都不如的东西,你还指望她能念你的旧情?”

    “闭嘴!还想活着就别出声了。”谢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梅姬占了上风,眼里带着不屑,安静了下来,慢慢调理起了内伤。

    殷小楼安静在旁边待着,谢安倒也没为难她,梅姬没再开口,破旧的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三人围坐在火堆旁,谢安不时朝火堆里添点柴火保持着些光亮。

    渐渐殷小楼有些困了,轻轻打了个哈欠,却见谢安眉头一紧站了起来,催动内力将燃着的火焰灭了。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谢安走到了那扇破门前,撩起了一角破破烂烂的门帘。

    闻言,梅姬嘴角带着些嘲讽,也没言语,殷小楼存在感倒是很低,情况危急,也没人来管她,倒有些庆幸,但又有一丝担心,若他们以自己为要挟,自己的境况似乎又更不好了。

    殷小楼见梅姬在黑暗中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手提过殷小楼走到了门前,扔到了谢安面前,“这丫头是九华宗的,玉家怎么都要给九华宗几分面子。”

    谢安视线落在殷小楼身上,紧锁的眉头没有放松,似在思考这招的可能性,殷小楼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等谢安表态,外面就有了动静,有人慢慢走近了,确实不止一个,听脚步声应该有三人。

    那三人走到离门口约有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躲不掉了,谢安将殷小楼拉到了自己身前,从手臂上的包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架到了殷小楼脖子上。

    殷小楼咽了口口水,皮肤已经能感觉到脖子上那把匕首透出来的寒气,战战兢兢地开口:“你不是说不动我了吗?我是九华宗的人,动了我也不比招惹名剑山庄好到哪里去了。”

    谢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玉家目前也只是送萧家一个人情而已,他们对于玉家来说也就是个在名剑大会期间给他们惹了麻烦的人而已,如果真的伤了九华宗的人,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放低了声音,“想活命就配合点,不然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以!”

    殷小楼闻言松了口气,她只是提醒一下自己的身份,让他们不好下手,得到了答案心里倒是安心了许多,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带来的好处还真的不少。

    谢安对梅姬点点头,梅姬眼里划过一丝寒意,侧过身将那道遮挡住视线的门打开了。

    门一打开,六人之间便再无了阻碍,但一照面,两边的人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对面的三人一身黑衣劲装,皆戴有一个玄铁打造的面具,将脸下半部遮挡了起来,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位。院子周围还立着许多这样打扮的黑衣人,立在院墙上已经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根本不是玉家或者萧家的人,谢安这边三人也是一头雾水。

    对面的三人见一男一女架着个小姑娘出来了,也疑惑地互相看了两眼。

    谢安在隐楼待了这么多年,也看不出这群人的来路,无声无息地便能将这里包围住,可见也非什么好打发的。暂时猜不出他们的意图,也只得先僵持住。

    来人认出了谢安,蹙起了眉头,他们只是奉令前来捉人,怎么和谢安扯上了关系,虽然谢安凶名文明江湖,但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依仗。

    身后一人凑到领头的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领头的黑衣人视线落到了梅姬身后,后又看向了殷小楼,露出了些许疑惑。

    他眼睛眯了眯,目光中带着些得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盒,弯下了身,打开了玉盒。

    殷小楼心一紧,见那个玉盒里爬出来了一条有五六节的白虫,那白虫一落地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们这边爬来。

    心底咒骂了一句,这虫子的目标可不是他们三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群人要是和种蛊之人没有关系她可不信。

    虫子一路直直就朝殷小楼爬去,就在虫子快要爬到自己身上时,殷小楼抬起一脚在对面几人惊讶的眼神中,直接将其踩在了脚下,踩的粉碎。

    领头的黑衣人也只是冷笑,不过是一个复制的副本而已,“既然弄清楚了,事情就好办了。”

    “谢安,此事与你无关,我只要你手里的那个姑娘,若你乖乖将她交出来,我们还能帮你逃出宿阳。”

    真要落入了他们手里还得了,殷小楼急忙对身旁的谢安道:“你要是把我交出去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不用殷小楼提点,谢安也明白这个道理,江湖上有些人说这些话能信,有些人却是半个字都不能多听。

    这群人里只有面前的这人武功最高,但论真实水平,应当要在自己之下,但恶虎还怕群狼,这群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就出现了,不得不让人心存警惕。

    虽然如此,其实要以谢安的能力硬闯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身边还有个受了伤的梅姬,要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这群人来路不简单,以隐楼探听秘闻的能力,他却对这伙人没有任何印象,心里冷笑,肯定又是谁养的见不得光的走狗。

    他们要带走殷小楼,殷小楼在他手中,这么久也不见他们动手,可见要的是活的,在他忌惮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忌惮自己会杀了殷小楼。

    “我信不过你,你先让你周围的人退了,我就把人交给你。”即使在黑夜里,他也能感受到四周那些不友好的气息。

    没想到那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气,“这可由不得你,我只是替你选了条好的路而已。”

    那人语气森寒:“没想到给你留了路,你偏偏不领情。”

    谢安眼里满是寒意,在两人对话的同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四周的动静,四周围墙上的人已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谢安将匕首紧了紧,殷小楼也十分配合地露出了惊惶的神色,谢安嘲笑:“你觉得是你手下的箭快,还是我手里的匕首快。”

    那人眼神冷了下来,既然谢安已经察觉了,那他便不能赌这么一把了。

    “退下!”男子手一挥,原围在院墙上的人没入了黑暗之中。

    “把人给我,你们尽管离去。”男子不急不慢开口,虽然是催促的语气,却似胜券在握。

    话音刚落,殷小楼就见那男子三人眼中失了神采,来不及细想,又看旁边的梅姬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本就受了伤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殷小楼感觉挟持着自己的力道一松,转眼谢安已经将倒地的梅姬抱起。

    梅姬双目半阖,有气无力地催促:“快走!这魅术持续不了多久。”

    说完人便昏死过去,谢安抱着梅姬一跃而起,只留了句“快跑”就直接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殷小楼也不知道梅姬这管不了多久是多久,拔起腿就朝外飞奔,根本不清楚这群人的目的,她倒是也想过什么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但那是给能扮猪吃老虎的人设计的,于她而言,落到那群人手中便是死路一条。

    殷小楼出了院子就一路狂奔,还没分辨清东西南北,就听见了身后有了动静,只得三两下就窜进了附近的巷子。

    她虽然没有内力不会轻功,但身形还算灵巧,脚步也快,身后的人一时间竟也还没追到。

    远远地听见了一串脚步声,来不及喘两口气,又开始狂奔了起来,在巷子里左拐右拐跑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是一条河,两岸之间只有一座小小的拱桥。

    河对面也只有一条算不上宽阔的路,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殷小楼一咬牙还是动了起来。

    不一会,巷子里就追出一行人,黑衣遮了一半脸的面具,四处望了望,也看向了那唯一的路,他们确信他们要抓的人是从这里跑出来的,不做思索,便朝那条路追了上去。

    一群人如风经过,不留一丝痕迹,待过了好一会,夜里恢复了如常的平静,桥下平静流淌的河水冒出了几个泡泡,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殷小楼从水里冒出头来,乌黑的头发已经全被打湿,紧紧贴在一张小脸上,将不小心喝进去的河水从嘴里吐了出去,心有余悸慢慢地朝岸边游去。

    深夜泡在水里太久有些寒意,不禁地打了个冷颤,河水很缓,游到岸边毫不费劲。

    泡的发白的手攀上了河岸,正准备顺势爬上岸去,却见手边蓦然出现了一双陌生的鞋子,墨色的鞋子,暗紫色精致的暗纹,高贵又神秘。

    殷小楼下意识飞快收回了手,退回了河里,手贴着河岸,只上半身浮在水面上。

    她抬头望去,鞋子的主人一身墨色衣衫,腰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萧,玉萧上配有和玉萧一样玉种的流苏萧坠。

    再往上看去,看不见来人的真容,只因一张银色的面具将其完全遮挡。

    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只得抬头仰望,与那夜灯火处何其相似。

    殷小楼也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脑海里依旧清明,和那人保持了个她自认为安全的位置。

第七十章 交易

    夜色里的河水泛着点点寒光,殷小楼轻轻一动便带起层层的涟漪,她眨了眨眼,将眼前的水汽弄掉,睫毛上还带着几滴水珠。

    眼前的人她有过一面之缘,与今天也有些相似,也是被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过今日她狼狈了,那人还是依旧高贵又神秘。

    他就静静融在夜色里,似这深夜的一部分,殷小楼直觉男子对她暂时没有恶意,与那伙人也不像是一伙,但也不得不心存警惕,虽然她心知肚明这点警惕在这人面前并没有什么用。

    这个人给她的危机感很强烈,让她不由自主就会紧张起来,但与谢安那种杀手不一样,他是内敛的像藏在鞘里的利剑。

    看样子他好像没有难为自己的意思,殷小楼手攀上了河岸,虽然是夏夜,但在水里这样一直泡着还是冷的打哆嗦。

    殷小楼脚刚离开冰冷的河水,就听见由远及近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已经冻得发白的小脸又是白了几度。

    不用多想便知肯定是那群人追过去没有发现人,知道自己上当了又折返了回来,他们会回来她猜到了,但她预想的时间逃跑是够了的,哪知道他们回来的速度这么快,自己还遇到了这个人被打岔了时间。

    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能放手赌一把了。

    “求求你,救我。”殷小楼乞求道,此时全身湿漉漉的,发梢还在不停往下滴水,看起来颇为狼狈。

    她无法猜测这个人出现的意图,若是冲着自己来,左右都是火坑还不如赌一把,赌输了大不了也就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看不透面具下的人,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殷小楼心不禁拧了起来,也不知道此时再跑能逃掉的几率有多大。

    面具男子偏了偏头,似在打量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

    声音有些虚无缥缈,一时间难辨音色。

    这是要和自己谈价钱了?看来自己赌成功了。

    “你觉得能值多少我就值多少。”殷小楼道,面具后这个人很强大,强大到即使他就静静地立在那里,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形存在的压迫感。

    她眼里的狡黠一丝不落落入面具后男子的眼中,男子深深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殷小楼问。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很随意道:“我还没想好,不过可以先欠着”

    “成交!”殷小楼抓住机会一口咬定了这个交易。虽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也要渡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命再说,至于答应的事情,能做到的她一定会去做,但若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就推了,反正她现在有人给自己撑腰,也打定了主意,大师父醒过来之前要抱好这个便宜师兄的大腿。

    话音刚落,那群去而复返的黑衣人已到了跟前,将两人围了起来,许是这个面具人的气场太强,黑衣人也只是将两人围住,一时也没有上前,殷小楼直接缩到了后面。

    一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眼底布满寒霜,开始他还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宿阳时缝名剑大会,遇见各路人士都不稀奇,他远远就见了这人,也没见他有什么要救殷小楼的意图,但瞬息之间殷小楼就躲到了其身后,其意味不言而喻。

    “不知这位姑娘许了阁下什么好处,我都可以加倍。”黑衣人态度恭敬,旁边一人听了却是不解,对他们来说就这么一个人并不需要忌惮,凑到了他耳边说了两句。

    闻言,那黑衣人眼里也有些犹豫,但还是坚持咧自己的看法,这江湖多的是无名的高手,譬如他们,也是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他看不出男子的功力,只是直觉,以他多年来生死徘徊的经验,他的直觉已经救了他很多次。

    男子笑了笑,“九华宗出的起的东西,你们也出得起?”

    黑衣人也是愣了愣,沉默了片刻,饶是他自觉家财万贯,也无法说出能比美九华宗那种百年大派的那种大话。

    但黑衣人也不是愚笨之人,看着男子身后年纪尚轻的殷小楼,略有不屑,“九华宗我不敢比,但这位姑娘虽然是九华宗之人,但怎么也代替不了九华宗,小小一个弟子能许诺兄台什么。”

    黑衣人言之有理,自己答应了男子条件,其实自己却做不了多少事情,即使男子对九华宗心存不轨,且不说九华宗那么多高人,就一个季修晏就能让她翻不起风浪。但此时这种心虚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殷小楼站了些出去,嘴角带了些嘲讽,“我是东方临唯一的徒弟,你们莫不是以为作为朝云峰峰主的爱徒,连点东西都拿不出来?”

    见黑衣人眉头皱起,殷小楼便知,这话他是信了,但不知道身边的这位信没信,但这张银色的面具太过恼人,在夜里连那双眼都看不清,殷小楼小声重复:“我师父很疼我的,只要你帮了我,他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东方临作为武林泰斗之一,能得到其青眼,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情,殷小楼这擅作主张的利诱其实分量一点不小。

    旁边的人却对这句话毫无反应,就像殷小楼只是说了句天气真好的话一般。

    “阁下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只要旁边的这位姑娘而已。”黑衣人有些沉不住气了,人今天他们必须要抓,如果利诱不行,也只能出其下策了,男子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自己想诚服在其脚下,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暗暗将手伸进了衣袖里。

    却见男子挺拔的身子动了动,将殷小楼小小的身影完全挡住,轻笑一声,声音虚无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南疆的小杂碎,不和你们多费时间了。”

    “布阵!撤!”在被指出了身份之后,黑衣人脸色一紧,连忙吼道,却在同时感受了迫人的压力从四周涌来,准备拉响求救信号的手从中间被截断,双目瞬间失去了神采,双腿一屈,直直地跪倒在地,剩下的人也是无一幸免。

    殷小楼来不及合上因吃惊而微张的嘴,她知道男子很强,但没有想到会到了这种程度,第一次她知道了什么叫杀人于无形,纵使她向来以观察为傲,再快的剑在她眼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在眨眼之间便能将这么多置之死地,不由让人心惊。

    还不能她缓过气,人就被男子被腰间搂起,殷小楼只听见身边风声呼呼作响,不一会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两人稳稳落在了外面,她就听到男子飘渺的声音。

    “记住,我要的是你的承诺,不是九华宗的。”

    再回头,左右已经没有了男子的影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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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令介绍:
每天种田的师父们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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