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扛树
这回爸妈是真的彻底无奈了。
“算了算了!就让他再休息一个学期!”老爸愤愤地说,看着我,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想揍我吧,记得医生说过似乎揍不得。
休学一个学期,再加上一个暑假的时间,我足足有半年的时间可以休息!我在心里暗暗盘算,到时候半年下来,我就跟爸妈说完全跟不上学习了,他们应该不会让我再去学校了,我应该想干嘛就干嘛了吧?
务农也好出去打工也好,反正就是不去上学。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反正眼下,我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在家!
可还没等我高兴多久,妈妈就建议我爸:“以后干活啥的,都带上二娃!上次二娃都跟我说了,让你带他去山上砍柴,你全程都让他休息,看不出来你还挺心疼他!”
于是我就开启了我的务农时间,几乎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先是去山上砍树,这回可不是砍小树了,是砍做大梁的山榉木,每一根都有我腰那么粗!小的也有我大腿那么粗。
老爸说以后肯定要造三楼的啊!不能一直漏水不是?所以现在就得把木材啥的都备好了!
说着爸妈就拿上绳子锯子棍子啥的,带着我爬上了自己承包的山林。
先把挑好的山榉树锯倒,把小枝啥的剔掉。锯了五六根之后,老爸就率先扛了一根最粗的山榉树下山去了,妈妈也扛了一根紧随其后。
他们让我挑一根能扛得动的,反正不能不扛。
看来他们这回是动了真格了,不会惯着我了。见逃不掉,我就挑了一根最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扛到肩上,顺着四十五度的下坡小路,歪歪扭扭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
才下到半山腰,我就扛不住了,将山榉木一丢,一屁股坐倒在地气喘如牛。整个肩膀都被山榉木磨破了,红红的一片,火辣辣的疼。
歇了一会儿,又憋着一股劲,扛了树继续走,好不容易到家了,我整个身子就跟骨头散了架似的。
本来没力气再扛了,但我心想,爸妈不就是想以此吓退我,让我去学校念书吗?我偏不怕!我就要证明我吃得了农活的苦!
心里发着狠,我又扛了两根回来,然后就再也吃不消了,不管怎么憋,也憋不出狠劲憋不出大招了。
“算了,干不动你就歇歇吧!”还是老爸心疼我。
我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明天还得继续干!”老爸又说。
我心里刚落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在半山腰老爸看到娟娟家的一棵山榉树长得很好,又直又壮,十分喜人。老爸按捺不住,就将其给锯了,剥了树皮,正往家扛,就被娟娟她妈给发现了。
娟娟她妈可是出了名的泼辣:“你给我扛到我家去!”
老爸本就嘴拙,又自知理亏,只是低头憨笑,乖乖地将山榉木扛娟娟家去了。
隔壁村小卖部的那老板娘经过我们家门口,看我们干得热火朝天地,寒暄了几句。
我妈说:“歇一歇,正准备煮碗面当点心给他们爷俩吃呢!”
老板娘说:“煮啥面啊?多费劲哪!我店里有泡面,就按进价卖你了!”
我也正好想吃泡面,就乐颠颠地跑到她家买了三包泡面,买回来一看,特么的都过期一年多了!拿回去退,却发现老板娘早已把门锁了不知所踪。
我想着浮涛偷你们也算偷得不冤,奸商!
109.锄草
扛完了树,老爸又提上包袱去外地打工挣钱了,我本以为可以好好歇一歇了,老妈却又给了我一把锄头,说带我上山给柚子树锄草。
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我们带了一壶白开水,扛上两把锄头就上了山。
我们的山上有几片柚子林,最高处大概有五六层的梯田,种的都是柚子。梯田下又有四片柚子林,然后另一座山上有十层左右的梯田,种的都是橘子,因为那块山的土质适合种橘子;老家门口有一小块柚子林,种了三棵老柚子树;村口池塘边有一块地,本来是种甘蔗和蔬菜的,那时候也新种了柚子;河边两块地,种了橘子和蔬菜;奶奶家门口两块地,也种的柚子,然后新屋的屋前屋后各两块地,也是种的蔬菜和柚子。
大概就这么多了。
这么多柚子橘子加起来,一年忙活下来,最多也就卖个七八千块,行情不好的时候,卖个两三千也是常有的事,连农药肥料钱都挣不回来,更不要提每年花费下去的人工了。
干农活真的没啥搞头。
所以现在农村的基本都选择了出去打工,田地基本就都荒芜了,长满了杂草。
所以我们家这么多块地,每次打虫锄草就跟打游击一样,一片地方打完就急急忙忙转移阵地。
妈妈说先从最高处的梯田开始锄草,“我锄这块,你锄那块!”说着就歇都不歇握起锄头弯腰锄起来。
我看着这一大片的地心里就发慌,不耐烦,心想这得锄到何年何月呢?
“为啥不用百草枯啊?”我一边懒散锄着地,一边问我妈。
“用百草枯,地会板结的啊!到时候还得翻地。”我妈说,“再说了,农药不要钱的啊?能省就省。”
妈妈已经锄完一块地换到下一层梯田了,我这块地还只锄了一小半。
“不锄了,锄不动了!”我将锄头一扔,直接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腰酸背痛的,一点不想动弹,也没力气动弹了。
“不行!”我妈板起脸来,“锄不动也得锄!谁叫你不读书的?我可不会像你爸一样惯着你!”
我只好重新拿起锄头乖乖锄起来,一边锄一边发牢骚:“这么多柚子树,得锄到什么时候啊?等我有钱了!把这些树全都砍了!”
摘茶籽的时候我也说过同样的话,距离我说这样的话过去十几年了,我依然没钱,依然穷得叮当响,穷得响叮当。
“那你就好好读书赚钱啊!不读书怎么赚钱?”我妈说。
我可不敢再发牢骚了,只要我一开口说话,爸妈肯定就要提到读书上面。
锄了一个星期的草,总算把所有的地的杂草都锄干净了,刚歇息了没几天,老爸回来了,又带着我去河里挖沙子,说给门口院子填一填。
又挖了一个星期沙子,总算把院子给填平了,我的人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
挖沙子是没有尽期的,只要我们三层楼一天没造起来,我们就得挖一天沙子,就这样,一得空老爸就带我去河里挖沙子,推平板车,我的脸更黑了,我的身子,想瘦也瘦不了了,没有可瘦的余地了……
刚歇了两天,我爸又说:“去给柚子树灌个水吧!都这么多天没下雨了!”
我:“……”
110.灌溉
我很怕给柚子树灌溉,印象里每次去灌溉,我爸妈都要吵上一架。
感觉灌溉比其它任何农活都累,而且没有意义。
先是要把一个好几百斤的柴油抽水机扛到平板车上,然后把一捆捆也很重的水管也扛到平板车上,接着就推上车子运到山上,再然后把水管一捆捆地接起来,送到地里,发动柴油机……
这个柴油机是我家一大件,也是我爸除了缝纫机之外,买过最贵的大家伙了。
我妈也很讨厌这柴油机,除了灌溉累之外,最重要的是,没有意义,因为全村,就我爸一个人固执地要给柚子地浇水,其他人家没见给柚子地浇水的,结果长出来的果子还不是一样?我们家的也没比别人家的甜,比别人家多卖几毛钱。
还搭进了人工和柴油钱。
而且最好笑的是,几乎每次大夏天的我们累死累活,刚给每片柚子地灌上水,天空就打雷闪电下起暴雨来……
可我爸很固执,就是不听,就是要给柚子地灌溉上水,不然睡不着。我觉得我爸应该是有强迫症的,就跟我爷爷一样,我爷爷强迫症更厉害,每一块地都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不容许有一根杂草。
直到现在,我爸干不动了,才放弃了给柚子灌水。
现在那柴油机放在老房子里吃灰呢!
暑假刚来临的第一天,我还没意识到暑假来临了,直到看到绿剑浮涛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又感慨:这在家的时间,真是过得好快啊!
……
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家不停地打小霸王,每次打小霸王挺麻烦的,得把我们家那十三寸的黑白电视机后面的线拔了,换上小霸王的线,然后分别把键盘的线给插上,鼠标是没有用的,反正一直没有用过,更没有练习过打字,小霸王买回来,就是为了玩游戏的。
然后把键盘上的卡槽掀开,插上游戏卡,接上手柄,就可以愉快地玩耍了。
玩过之后,又得把线拔下来,把电视机的线重新插上,因为晚上爸妈还要看电视。
那时候我们家还没装闭路电视,还是用天线接收的,所以我还得跑到楼顶扭一扭电线,扭几下,就跑回来看看电视能不能收到台,清不清晰。
挺麻烦的。不过好在我玩过几次小霸王之后,就不怎么爱玩了,一来我的游戏卡里没几个好玩的游戏,连魂斗罗都没有;二来我每次玩不了多久,就会头晕恶心;三来,一个人玩挺没劲的,还是得俩人组队才好玩。
这天早上浮涛来我家要玩小霸王,不巧我爸喊我去灌溉。
我是不用扛柴油机和水管的,应该扛不动,但是柴油机得找人看着,避免水箱里的水烧干了,导致柴油机烧坏掉,所以得时不时往水箱里加水。爸妈都有其他事要忙,所以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次抽水是在我们家承包的池塘里,站在池塘旁能看到我们新屋的后门。
我刚给柴油机添上水,就看到浮涛探头探脑地走进了我家,当时我也没有多想,等忙完回到家之后,发现我的存钱罐子不见了。
这是我用三合板自己钉起来的存钱罐,里面放满了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我时不时会拿出来数一数,有一百多个硬币,就是一百多块钱呢!
我当时脑袋就轰的一声,心情不亚于《宝贝计划》里保险箱被暴窃的包租公!
而第一个怀疑的人,自然就是浮涛,我的堂弟!
111.抓贼
万万没想到,我的堂弟居然偷到了我的头上!
但是我又没有证据,只能哭。
我爸见我哭得这么伤心,又听我说今天看见浮涛来我家,只好骑上二八大杠,说是到原上浮涛家问问。
但毕竟浮涛他爸是我五叔,我爸的亲弟弟,我爸自然不能闹得太僵,所以他只是去问问,浮涛有没有看见别人进出我们家门。
不一会儿我爸就回来了,无奈摇了摇头,安慰我说:“算了算了,被偷就被偷了吧!爸爸给你一百块。”
“我不要!”我“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那可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啊!
本就闷闷不乐的我愈加闷闷不乐了。
第二天我不死心,求着我爸带我到了浮涛家,浮涛不在,他妈妈也就我婶子在。
婶子见了我,说:“我问过浮涛了,钱真不是他拿的,来,二娃,吃糖!”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跑到楼上浮涛的卧室里,听到楼下婶子说:“你搜嘛!他房间里就一个存钱罐,里面没钱的。”
我搜了一遍,的确没搜到任何东西;又拿起他那个小狗储蓄罐摇了摇,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心灰意冷地下了楼,我在浮涛家院子里就地一滚,甩手踢腿撒泼嚎啕大哭起来——你能想象一个初中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在地上打滚的场景吗?
但是我真的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了……只好拿出了小时候的这招。
可我已经没有小时候了。
老爸等我闹够了,拉上哭哭啼啼的我回了家。
过了两日,我妈在门口和邻居聊天,忽然开心地喊我,说钱找回来了!
我信以为真,从楼上跑下来,看我妈手上提着个蓝色的塑料袋,里面是一把硬币。
我妈说是从门口的石头缝里找出来的。“应该是那个贼过意不去,藏在这里的吧?”我妈对我说。
我拿起塑料袋看了看,原本激动的心又冷却下来:“这不是我的钱!我要我自己的钱!”说完又登登登跑上楼躲房间里了。
那的确不是我的钱,应该是妈妈自己的钱,为了帮助我走出阴影所以想了这么一出,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现在想想,我妈也是用心良苦啊!
其实他们看见我难过的样子,心里何尝不也难过呢?
又过了几日。
傍晚,天色昏暗,房间昏暗,一如我的心情,也是昏暗。
我躲在昏暗的房间内,没有开灯。
妈妈上楼来喊我吃饭。
“我不吃,没胃口。”我小声说道。
这时妈妈忽然小声叫我过去,我疑惑地走到隔壁房间。
“看。”妈妈指着窗外。
我一瞅,不远处的柚子林里,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蹲着走,一边走,还一边往我们这边张望,正是浮涛!
由于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看不到我们。
“看看他到什么地方去。”我妈对正走上楼的老爸说。
我想浮涛此番过来肯定不干好事!我的钱也肯定是他偷走的!怕他溜走,就提了根棍子,跑到大马路中间堵着他。
他要回原上,除非走小路,不然一定会经过这里!
等了老半天,还不见他上来,我心想莫非从小路跑掉了?
这时我爸骑着二八大杠来找我,见了我,小声对我说:“人抓到了,钱也找回来了,但是,一会儿你可别闹,知道不?”
112.廉价亲戚
我紧张而又激动地坐上老爸的自行车回了家,走到屋后,见我妈正在跟一脸紧张愧疚的浮涛说话。
我果然没有猜错,钱果然是他偷的!
然后浮涛的爸妈也来了。
这次可谓是人赃俱获,浮涛把钱藏在了我家屋后柚子林的水沟里,忍了好几天,今天打算过来拿的,没想到还是被抓了。
隔壁的四叔跑过去把赃物拿了回来,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被他的老婆三角眼一顿数落,毕竟此举恐怕得罪了五叔。
我一看钱,少了一半,心想他一定还有同伙。
这时我爷爷颤颤巍巍地过来了,一把将浮涛搂在怀里,说你们别吓着我孙子,然后又朝我吼起来:“谁让你把钱放桌上的?你放桌上我看见了我也偷!”
原来我不是他孙子……
哎,穷,连自家人都看不起。当时我是很伤心的,我爸妈也是。不过这事我们并没有做得不对,我们抓住了浮涛没有对他打骂啥的,也只是好好劝说,更没有公之于众,而是选择家族内部解决。
何况,错了就是错了,偷了就是偷了,不应该教育的吗?
没想到爷爷偏心程度竟到了如此地步,当场跟我翻了脸!
算了,事儿都过去了……
不过经过此事之后,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人结交须黄金,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黄金不多交不深。
亲戚啥的,其实也都是很脆弱虚无的,一张钞票就能衡量看清。
此事过后,我和浮涛的兄弟情义也算是到头了,从此之后形同陌路。
过完暑假之后浮涛也从天牛中学转到了东安。
某一次,浮涛看到我被人打,打我的还是他关系挺好的朋友,但他无动于衷。
过了几天,浮涛被我朋友堵在路上,我看见了,也无动于衷。
直到多年之后,我们才重归于好,不过长大了,也没什么话可聊了,大家经历不同,话题也不同。
……
浮涛也挺硬,一直没有供出他的同伙,直到过了几天,在他爸劝说之下,才说了一个名字——“军军”。
但是又没说清楚是杨菌还是我们的表哥小老扁军军,我觉得小老扁不至于,一定是贼王杨菌!
小老扁听闻之后大怒,差点也跟浮涛决裂了。
不过小老扁最终还是跟浮涛决裂了,那一年他们一家和浮涛他妈也就是他的五舅妈同在杭州临平的某个冰箱厂里干活,不知因何事起了口角,小老扁跟五舅妈打了起来……
小老扁这人发起飙来连他亲爹都打的。
现在他们又和好如初了,所以亲戚之间的感情,其实挺廉价的。
五叔开车带着我们跑到县城里,杨菌正在他们学校补课,我们把他叫了出来,在一个小饭馆里一起吃了顿饭。可杨菌打死都不承认他窃了我的钱,所以事情就不了了之,我的那一半钱就再也没能追回来。
我对杨菌恨之入骨,由此也对所有偷儿恨之入骨,我想,这可能是我之前做了偷儿的报应吧!
果然恶有恶报么?
可是我老爸做了那么多好事,也不见得有好报啊?反倒是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
上天有时候挺不公平的,坏人做了那么多坏事,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好人只要一步踏错,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113.心头之愤
这个暑假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闹出浮涛这一件事之外,其他的时候基本都在干农活。
所干农活,也以打虫居多。我一直都很疑惑为何这活总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干,可能,夏天的虫子最是活跃吧!
山涧旁有一棵茶树,一到夏天茶树上就挂满了薜荔,我们那称之为“鬼馒头”。我常常去摘了玩儿,薜荔果柄处流出白色的稠液,很是粘手,可惜这果子不能吃,后来倒是听说能做凉粉。
夏天太阳毒辣,老爸基本会把木桶摆到树荫下,我就站在树荫底下打气抽水,不过就算是树荫下,那空气也是闷热的,闹不好容易中暑。
到了下午十一点左右,我们就回家吃饭,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喝一瓶“冰镇啤酒”。然而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买冰箱,啤酒是放在井水里“冰镇”的,喝起来倒也爽。
连续干了三天才终于给每片果园每棵果树打上了药,我们就提着木桶水管来到河边,跳到河里洗水管木桶,也洗自己。
这时候我才稍稍放下心来觉得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下一次打虫一般得等两个月后了。
没等我高兴多久,隔壁那三角眼来找我爸,说给我们几十块钱,让我们帮她把那几片地的虫给打一下。
我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对此我是非常不爽的,一来打虫实在太累了,老爸居然只收几十块?!二来我向来对这三角眼恨之入骨,经常找我爸妈吵架,吵完之后,需要我们了,就跟没事人一样找我们搭话,然后把她最小的孩子丢给我们帮忙照看,还经常到我们家蹭饭!
脸皮厚得很!
有一段时间我起得晚,我妈说给我煮了我最爱吃的地瓜粥,我下楼一看特么的地瓜全被三角眼的孩子吃光了!连粥水都给干没了,就给我剩了点稠稠的粥底!
这小孩跟她妈一样肥胖能吃,我是向来很讨厌的。
三角眼小气抠门,特别爱占便宜,有一次坐中巴,司机少找她五毛钱,说下次坐车找给她,但她愣是当天追到司机家要了回来。
这家伙还祸害保护动物,有一窝猫头鹰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蠢,每年都在三角眼三楼没装修的房间砖洞造窝,三角眼每次都给吃了,就留下一只小的和两只老的。而她自己吃得更加肥胖臃肿。
可惜那时候没有手机,不然我铁定拍下举报她丫的!
我对爸妈那么贴心照顾她家孩子的事十分不爽,难道没有听说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吗?后来我许多书就是被她孩子给偷光了!等她孩子上了初中之后,还写纸条丢到我家院子里辱骂我们,那一次我提着双节棍跑到他们家,差点打起来。
现在对老爸被几十块钱就收买的事更加生气!
我觉得这几十块钱就是羞辱我的!
我爸妈啊!就是为人太老实了!老实到让人生气。
大概,这就是人穷志短吧?
再生气,也还是被老爸拉到三角眼的地里干活了。而且老爸干活还细致,一点不知道偷懒,每棵树都仔细地喷洒农药,要我来的话,直接将药水泼树上,随便走个过场就行了!几十块钱,玩什么命啊!
看到三角眼地里还种了西瓜,把瓜当成三角眼的脑袋,我拿起木棍一连捅翻两只!以泄心头之愤!
114.老实人
我爸妈不但老实,还心善。
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干活的过路的,大夏天都来我们家喝水,绝不去旁边邻居家,因为去过之后就被赶出来了。
有一个收废品的男人,每次经过我们家门口都要来喝碗水歇歇脚,嘴巴也很甜,大哥大姐叫得可热情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男人的时候,就感觉他不像个好人,还对我妈说:“这人看着像个贼。”
我妈笑笑,不以为然:“你这是被偷怕了吧?看谁都像贼。”
过了两天,爸妈在地里干活,远远地看见这男人停下车子跑进了我们家,他们还以为他是进去喝口水呢,没想到一会儿工夫,这男人就抱着我们家的一根铁管跑了出来,放到他的三轮车上,一脚油门溜走了……
隔了好多天这男人才又经过我们这,被我们给截了下来,但铁管早已被他卖掉,也不知道被他卖了多少。我爸妈好说话啊!让这男人自己说了个数赔了点钱就放他走了,他肯定还是赚的!
照我说,这种人就该吊起来打,腿打断了才好!
这男人之后就再也没脸来我们家,这真是极好的,省得浪费了我家的水!
除了这男人之外,隔壁村有个男人也经常来我家喝水,自己不带水杯就算了,每次喝水都拿我们碗橱里的碗,喝完随手塞回去,也不知道哪只是被他喝过的!关键这家伙还有口臭!
特么的一大把年纪了,这些礼数都不懂的,想起来我就很生气,特生气!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
说到老爸的心善,我就想起五年级寒假的那件事。
那天晚上,寒风呼啸的,老爸正坐在屋里泡脚,忽听院外大马路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老爸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踩着冰凉的地面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一看,一辆电驴子倒在大马路上,大奶奶家的女婿和他老丈人两人一身酒气地摔在一边,满头是血闭着眼在那痛苦呻吟。
老爸见状,急忙一个个将他俩背进了屋子,又打了急救电话。
医生都说,晚几分钟,这俩人就救不回来了。
何况大冬天的,若不是及时发现,恐怕冻也得冻死。
大奶奶的女婿和他老丈人都挺肥胖的,将他俩背回屋后,第二天老爸的手臂腰背一直疼,估计是扭伤了。
然后,他俩出院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
当然,我也不是说指望他俩报答啥的,但毕竟是救了你们的命,基本礼数总该有,如此做法,真是寒了好人的心啊!
我的心是寒了,我爸却是一点都不寒,无所谓的,他是个好人,救人从来不图回报的。
他高尚,他伟大,他了不起……(我捂脸苦笑)。
为啥说我爸无所谓?因为就在这年暑假的某个夜晚,院外大马路上又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两个女人的尖叫。
老爸又是第一时间冲了出去,一看又是一辆小电驴冲到了我家马路旁的地里,把我家的一棵果树都给压折了,这俩女人倒是没事,我想着肯定又是喝了酒的!对于这种人真的不必同情!喝了酒还骑车,还骑那么快!自己要是撞死了也就撞死了,若是撞到无辜的路人呢?那跟杀人犯又何区别?这种人,就是拿自己和别人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垃圾!
老爸还替她们把电动车从地里扛上来,这俩女人连个“谢”字都不说一个,骑上车一溜烟跑掉了。呵,换作别人,别说替你们扛电动车了,没叫你们赔果树都是好的了!
有时候对于老爸的老实心善我也挺无奈的,关键他这个人心善就算了,偏偏是个刀子嘴,不会说话,更不会说圆滑好听的话,常常得罪人。
救不该救之人,不是善,而是憨。我是这么想的。
受爸妈的影响,我自然也一心向善,但我绝不会做一个老实人,因为在这个时代,老实二字,就是个贬得不能再贬的贬义词。
我不做好人,但我也不会做一个坏人。
一切见机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115.回归校园
暑假过去了,九月开学了。
老爸又带我去学校了,还是东安初中。
我还是不愿去,不想去。
老爸骑着二八大杠载着我,过了隧道之后,是一处长长的斜坡,斜坡旁是悬崖,崖下一条大河。
眼见离学校越来越近,我紧张害怕不安,哇哇大哭起来,试图反抗命运,妄想着老爸会心软带我回家去。
在家待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我是愈发不想离家上学了。
“你再哭!我就从这冲下去你信不信!”老爸骑着自行车直直朝悬崖冲去!
我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虽然我当时一点都不怕死,甚至一心求死,但我不想带上他一起。
所以我止住了哭声。
老爸很是得意:“看来你还是怕死的嘛!”
抑郁症真的很难被理解,即使是本人,可能也意识不到自己是抑郁症,何谈他人感同身受?
不过在家休养了近一年时间,我的心理状态多少得到了些调整,所以这一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待了下来。
进了新教室,一张张都是陌生的面孔,倒有几张熟悉而陌生的,是原上小学时候比我低一级的学弟学妹。
东安初中的生源多数来自周边村庄,原上和禾村的也不少。
原本跟我同级的现在都已经升了初三了。
大头留了一级,还在东安读初三,倒不是他自己想留级,而是没考上高中,打工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想想还是学校舒服,于是就骗爸妈说要留级一年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高中。
第一个星期我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几天能回家。
不过说起来东安初中还真的比天牛初中好熬了一些,毕竟天牛初中得熬十五天才能回一次家,而东安初中只要数完五个手指头就能回家了。
大头告诉我说他跟学校山脚下那小卖部的老板很熟的,可以让他们帮忙热菜,米啊菜啊什么的都可以放在他们家,因为放在宿舍教室都容易被偷吃。
于是第二个星期我就带了菜和一大袋子米,菜是肉酱,妈妈特意给我做的,特别美味,我重新回归了校园她和老爸都很开心。
但是一大罐肉酱带过去,第一天就全被大头干光了。
米也吃得特别快,一大袋子米只吃了五天就没了,后来发现是大头偷了我的米,我很无语……
东安初中的老师也比天牛的老师和气多了,一般不会轻易打骂学生,也不会总是板着脸,大多数都是笑眯眯的。
我上学没几天,就受到了英语老师的赏识,因为开学测验,我凭借着扎实的基础,英语拿了个满分。
老师很惊讶:原来这样的穷乡旮旯竟还有这样的高手存在!从此对我特别照顾。
我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也找到了成为好学生的动力——高手不但能受到老师的赏析,还能成为全校学生的焦点,受到他们的敬佩!
想依靠成绩成为校园风云人物还是不难的。
毕竟这个学校总共也没有多少人……
不过我的数学和理科综合很拉胯,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理科综合就更惨了,满分两百分的试卷,我只能考个三十几分。
慢慢的,我也适应了上学。
就是,总还是会有点孤独,我还是不擅长社交,不擅长交朋友。
116.大师兄与小师弟
过了几天,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名叫郑彬,是从县城里的城关中学转来的。
转过来的原因也是因为厌学,不过他不是抑郁症,而是逃课去网吧被开除出来的。
这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我,满脸的雀斑,我爸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玩麻雀所以长的,从此我遇见麻雀都是避而远之。后来看到我爸满背的雀斑,才知道是遗传的。
郑彬长得挺帅,有点像王杰,又有点像李现,不过那时候李现还未成名,估计都还没出道,我没研究过。
不像我,长得像德华,又有点像彦祖。
我俩的性格也很像,都属于内向的那种,不过他比我外向一点——在跟女生交流的时候,他很有女人缘。跟男生交往他也是内向的很,除了跟我之外。
所以他一来,我俩就一见如故,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很感谢郑彬,让我不再孤独。后来每次周末结束要回学校,本来很害怕排斥,但想想能见到他,我就没那么害怕排斥了。
这么一说,倒有点盖里盖气了……我对天发誓,我俩都很直,都喜欢妹子。
郑彬是禾村里面一个叫东坞的村子里的,我们班还有一个他的老乡女生,叫燕子的,是他的邻居,两家就住正对门。他俩很聊得来。燕子挺漂亮的,身材也很好。他俩也算是郎才女貌,青梅竹马,挺般配的。
前两年的时候,燕子离婚了,然后郑彬很快就把她给娶了,然后没过多久他俩又开始闹离婚了……
他俩结婚的时候,我人没到场,所以随了个888的红包意思意思。说来也挺有意思,我比他结婚早一天,也挺有缘。
但是我结婚没通知他,他结婚也没通知我,是我结了婚第二天去县城办结婚证遇见了他,他告诉我明天他结婚。
我告诉他,我刚结完婚。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感情都淡了。
我给他发完红包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常常想,我那888的红包,其实可以不用发的……
说回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我俩的关系可真够好的。郑彬这家伙很懒,不愿意带米蒸饭,所以几乎每次都来蹭我的饭吃,我总共也才一小包榨菜,本来打算吃五天的,他愣是一天就给我吃完了。
郑彬有好几本《乌龙院》四格漫画,那时候看的时候觉得可搞笑了,看着漫画,自抑郁以来我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也挺感谢乌龙院的,让我久被乌云笼罩的抑郁心情难得阳光了起来。
后来我媳妇也抑郁了,我买了一整套的乌龙院送给她看,可是她依然开心不起来。
因为乌龙院漫画里的主角是大师兄和小师弟,于是郑彬就喊我大师兄,自然,我便喊他小师弟。
大师兄与小师弟经常一起逃课,午睡的时候一起用收音机听笑话。
我至今记得有个笑话令我印象深刻笑得喘不过气来:说是有个老外吃粽子,对主人家说这粽子很好吃,就是外面的叶子太硬了。
还有“朱月坡”与“朱肚皮”,“楚中天”与“林蛋大”之类的笑话。
现在并不觉得好笑了。
可能人长大了,笑点也会随之升高吧!
又似乎,哭点却仿佛降低了……
117.又是蹭饭蹭水果
周二的时候,我从家里带来的菜就被郑彬给吃完了,又吃了一天榨菜,我们都有点受不了了,就凑了点钱,想去小卖部买点新鲜菜吃。
学校下面一共是有两个小卖部的,其中一个小卖部不再炒菜了,而另一个小卖部每天中午会准备一大锅菜卖给学生吃,虽然一锅炖,炖得跟猪食似的,倒也很抢手。
我和郑彬见其他同学都吃得这么欢,就也想尝尝,看了看同学的饭盒里,今天卖的是芋头丝,看起来黏糊糊的。
“好吃不?”我和郑彬问那同学。
“还可以。”那家伙说,“就是有点咸。”
我和郑彬就跑到小卖部,一看那盛菜的铝合金脸盆,空空如也,芋头丝已经卖完了,正准备走,那小卖部老板的丈母娘喊住了我们,但见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徒手在铝合金脸盆底一阵扒拉,将菜底刮在一起,还挺多,有一小碗的样子。
“小伙子,这些卖你们五毛钱,平时都卖一块呢!”老太婆对我们说。
“您老自个留着吃吧!”我和郑彬落荒而逃。
饿着肚子,我俩漫无目的地逛到了马路上,尘土飞扬的,很是破落荒凉的样子,马路边只有一家超市,里面的商铺都特么积满了灰尘。我俩走进去,花两块钱买了一根大香肠分着吃了。
“还有三天呢!这可怎么整?”郑彬说。
“吃榨菜吧!”我说。
“不要慌,明天小师弟带大师兄你蹭饭去。”
第二天他真的带我蹭饭去了。
中午的时候,那些走读的同学都回家吃午饭,郑彬每遇着一个同学,就问一句:“回家吃饭吗?”
多数同学的回答都是:“是啊!”或者是:“你这不是废话吗?”
终于问到了一个名叫徐磊的同学:“你回家吃饭吗?”
徐磊笑着说:“是啊!要到我家吃饭吗?”
“好啊!”郑彬高兴地答道。
徐磊:“……”
徐磊笑不出来了,但此时此刻也不好再说拒绝,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嘛!谁知道会当真?真踏马是实在人!
我和郑彬厚着脸皮跟在徐磊后面,郑彬跟徐磊嬉笑着,我心里有点忐忑,总觉得蹭饭很不好意思。
徐磊爸妈不在家,他掀开堂屋中央的一个炉罩,只见炉子上温着一小碗米饭和两小碟剩菜,此外还有两只粽子。
“我吃米饭,你们吃粽子吧!”说实话徐磊并不小气,实在是我们唐突了。
郑彬迫不及待地剥开粽子吃起来。
我心存顾虑:“你爸妈呢?他们不吃吗?”
“不用管他们。”徐磊说。
我也实在是饿了,就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拿起粽子,刚剥开正要往嘴里送,从门外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个满头白发拄着拐的老太太,见了徐磊就问:“孙儿,这是你同学啊?”
“是啊奶奶。”徐磊说。
徐磊奶奶听了点点头,坐到一旁看着我们。
被她看着,那粽子我就没好意思咬下去,悄悄闻徐磊:“你奶奶吃过午饭了吗?”
徐磊说:“不用管她,她不能吃粽子的,吃了不好消化的。”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粽子应该是徐磊的午饭,而那米饭则是他奶奶的午饭。
此时郑彬已将一只粽子吃完,见我还没开动,问:“你不吃么?”
我把粽子放到碟子里:“我不是很饿。”
……
现在我们是知道徐磊家的地址了,这周周五放学的时候,我俩经过徐磊楼下,听到徐磊正躲在二楼用录音机外放着胡彦斌的《红颜》,还一边跟着哼唱,唱得可难听了。
我们喊了一声“三块石头!”,徐磊从窗户探出脑袋。
郑彬问:“可以给我们几只橘子吃吗?”
徐磊大方地说:“没问题,你们自己拿吧!”
于是我俩冲进徐磊家,从橘子堆上一人抱了一大把橘子,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118.帅令我疲惫
我们也就蹭了徐磊一顿饭,其他同学的就蹭不上了,都开始提防着我俩了,我俩只好老老实实蒸饭,就着榨菜吃。
四月份的时候,学校周边农民地里的黄瓜长出来了,只有小小的一根,就被我和郑彬给摘了吃了,自从发现了黄瓜地之后,每当长出手指粗长的黄瓜,就被我俩当作午饭给吃进了肚子。
过了几天之后,村民们终于发现了。很是生气,怒气冲冲地告到了学校,说在黄瓜上打了农药,吃出问题来别找他们!
我和郑彬于是也就不敢再去摘了。
这天早上,我和郑彬正爬上台阶准备去教室上课,忽然从女生宿舍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大喊着我的名字,然后一群女生开始起哄。
我一看喊我名字的是隔壁班有名的短发假小子,大家都喊她男人婆,为人处事大大咧咧的,嗓门老大了,还总是爆粗口。
然后郑彬也开始起哄,我红着脸,慌忙跑掉了。
我也不知道男人婆为啥喊我。
直到某天我收到一份粉红色的信,一看,是男人婆送的,我也没敢打开看,丢进了垃圾桶里。
那时候大家都情窦初开,我也有点懂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给我传递爱意的,居然会是个男人婆。
月老可能打瞌睡了吧!或者月老是看我不顺眼?
有一天几个女生在讨论班里哪个男生长得帅,这时候我的前桌——一个平时很文静的女生,居然小声说了我的名字。
然后一大帮同学又开始起哄,我再次红了脸。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跟帅还能搭上边……
原来我是帅的,怪不得同桌那胖胖的女生——小卖部老板的女儿,总是请我吃辣条。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长相。
这时候一个男生还跑过来,扒拉着我的脸看,弄得我很不爽。大概他也在怀疑我的帅。扒拉完之后,这男生就一脸自卑地走开了。
大概男人婆察觉到了来自对手的危机,开始频繁给我写信,叫郑彬转送给我,我照例一封都没看,扔进了垃圾桶,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尊重人。
倘若不是男人婆,换作一个漂亮可爱的女生的话,我肯定就不会丢垃圾桶了。
人性就是如此,如此现实。
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而我,属于这个时代。
帅令我疲惫。
我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智慧和帅气,我好累……
119.爱上淋雨
期末的时候,我拿到了人生第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
从此之后,奖状拿到手软,但,又有个卵用呢?
然后期末还有个文艺汇演,我和郑彬从杂志上摘了一则笑话故事,表演了一番,整个表演过程我都背对着男人婆,不敢看她。听她起哄地最厉害。
男人婆的同学问她:“人成绩这么好,上了一中,你俩还是没戏啊!”
男人婆大声说:“他要是没考上一中,我俩就有戏!”
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就算我没考上一中,我跟你也不会有戏!
那时候我们中考的目标就是县城最好的公办高中——一中。
老师们跟我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考上一中你们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大学校门了,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了!
单纯的我信以为真。
然后初二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迎来了暑假——终于被我熬过了一个学期!
放学的时候大马路上会停着几辆三蹦子,专门拉学生赚钱的,一个人三块五块。到我们那距离较远,得五块。
那三蹦子是装有棚子的,驾驶员看不到车内的人。绿剑那家伙还有其他几位归于坏学生一列的几个家伙总是逃票,快到家的时候他们就从三轮车上跳下,窜进马路旁的农田藏起来。
期末这最后一天放了学,我们涌上街头,郑彬和燕子以及他们的几个同村一下子就挤上了一辆三蹦子,我没能挤上去。
那三蹦子最多只能载六个人。
我就挥挥手对郑彬他们说:“你们先走吧!我等别的车。”
他们走后,我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别的三蹦子,毕竟他们也知道,这学校学生也就这么点多,基本他们拉完一趟就不会在回来了。
眼看天色慢慢有点暗下来的样子,我就动身,决定徒步走回家。
前面就是东安隧道了,我走进隧道的时候,外面还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走出隧道的时候,天上突然乌云翻滚,一片昏暗,我暗叫不好,正想折回隧道躲躲,那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也没法子,只好淋着雨继续往前走。那雨下得,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我身上一下子就湿透了。
湿透了我反而不慌了,想通了,索性都湿透了,跑得再快又有什么意义呢?前面的雨还是一样的大,反正已经湿透了,还能再湿吗?
于是我放慢了脚步,雨中闲庭信步,颇有一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味道。
慢慢的,我觉得淋雨还真是一种享受,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畅快。
从那天起,我爱上了淋雨,出门从不带伞,还觉得自己淋雨的样子特别帅气,想在想想真是傻得要命。
直到后来年纪大了,老了,淋不得雨,一淋就感冒,最关键的是,城市里的雨是酸的,一淋头发就很痒,我才重新拿起了雨伞。
在城市淋雨的时候,我想起了一句话:
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就像下了很大的雨,别人在等伞,而我在等雨停……
东安到家里虽只有五六公里,走路的话也得走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快到禾村的时候,淋雨的那种畅快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大概淋了这么久,我身上的热量已经供不应求了吧!
我打算歇一歇,看到路边有一个在建的毛坯房,就跑了进去,抱着胳膊跺着脚瑟瑟发抖,冷得我上下牙齿只打颤,咯咯作响。
我正抖着,忽然感觉旁边那楼房好像有人在看我,望过去,就看到了一脸笑意的男人婆!
原来旁边是她家!
“要不要过来躲雨呀?”男人婆热情地冲我喊。
我没回答,抱头冲进了雨雾之中。
走到禾村的时候,遇上了我老爸,我爸见我迟迟没回来,正骑了车想去找我,大概是怕我又厌学跑掉了吧!
“没用的家伙!”我爸见了我说,“别人都能坐到车,就你坐不到!快点坐上来!”
120.有个小男孩他叫葫芦红
回到家之后,我打开书包,里面三好学生的奖状居然没用被淋湿,看来这破书包的防水效果还是不错的。
我讨好似地将奖状递给老爸看,老爸不耐烦地一挥手:“去去去!赶紧洗澡去!”
我们家那时候穷啊!都没有热水器,洗澡得在锅里烧开水,然后盛到一个塑料大桶里,那个大桶底部被老爸改装过,按上了一个水龙头。
老妈为了烧了一锅开水,等水烧开,我身上都差不多干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忍。
把兑好的温水装到塑料桶里,再费劲地挂到洗手间墙上,我迫不及待,脱了衣服拧开水龙头就洗起来,当然跟沐浴喷头是完全没法比的,那水龙头出来的水就跟尿尿似的。
那时候洗手间也没装修,地上铺的还都是石头,洗手间里摆满了锄头柴刀。
我正洗着,老爸就时不时闯进来,不是拿锄头就是拿柴刀,要不就是放锄头,放柴刀。
还好我是个男生。不过这样的话,我也不敢脱底裤了。
后来有一次,我在房间DIY的时候,老爸又没敲门就闯了进来,结果四目相对,尴尬极了。不过好处就是,经此一事,老爸到我房里总算知道敲门了。
而我DIY的时候,也记得将门反锁了。
暑假的时候,葫芦红就经常来找我玩,自然就是打小霸王,他有很多新鲜好玩的游戏卡,光魂斗罗就好几种,除了经典的魂斗罗之外,还有空中魂斗罗,水上魂斗罗等等,然后还有对打的忍者神龟,不过我最喜欢玩的还是“sd快打旋风”。
葫芦红那时候还是小小的个,很是黏我,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大哥的责任感!每个周五,他总是会蹲在我家门口等着我回来。
不过现在葫芦红也不知道怎么长得,胖得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了,块头足足有我两个那么大。
绿剑结婚那年,时隔这么多年,我们才再次见面,我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大胖子跟十几年前那瘦瘦小小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相顾无言。
我还是很想念十多年前那个蹲在我家门口等着找我玩的瘦小男孩。
他有几张游戏卡还在我这没拿回去呢!
有时候我们玩着玩着,绿剑也会跑过来凑热闹,他这个人跟他名字一样,挺贱的,每次对打模式打不过我们,就故意下狠劲狂按手柄,输了就将手柄一丢,骂骂咧咧地走了。
然后我拿起手柄一玩,坏了,拆开一看,里面方向键被他按断一个,我只好拿打火机将方向键烧一烧,重新粘上去,还能玩。
在葫芦红家也被他玩坏好几个手柄。
葫芦红的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有时候两年才回来一次。村里的人都说她可能在外面有另一个家了,葫芦红听了,很难过。
放假了我就带着葫芦红到处玩,去山上找草药,去稻田里掏泥鳅,去河里摸螺蛳,葫芦红摸到螺蛳从来不拿回家,都给了我。
秋天的时候,我们躲在一棵柚子树下给一只柚子裹满了泥巴,然后约定下个星期放假了过来看,看这只柚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总能自己给生活创造一些期待。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迫不及待地跑到这棵柚子树下,看见柚子上的泥巴都干了,还掉落了不少,暴露出来的果皮,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了。
秋蝉、风中摇曳的枯黄的狗尾巴、长满青苔涟漪阵阵的河水总是特别清澈……
秋天到了,又是一年丰收季……
121.一头乱发
这年暑假,姐姐也回来了,见了我,就高兴地说看我头发长了,给我剪个头发,说着就拿出了一堆的理发店专业剪子。
妈问姐姐咋会有这么多剪子,在外面做理发师吗?
姐姐说不是的,谈了个男朋友,是开理发店的。
我满怀期待地坐下。
“咔嚓咔嚓。”头发一撮撮落下,很快就剪好了。
“剪完,五毛钱,谢谢。”姐姐拿来镜子给我照。
“哇!”
“很漂亮吧?”
“……”我都快要哭了,姐姐给我剪了个蘑菇头,而且很多地方都参差不齐的,可丑了,用我妈的话说,就跟狗啃过似的。
我把镜子一摔,撅起嘴来。
姐姐重又拿起剪刀给我一番修整,可怎么修也不好看,怎么修我都不满意。
妈妈说:“那要不你去原上郑军他爸那重新理一个吧!”
“郑军他爸剪得也不好看,就会理平头!”我说,“我要去东安剪!”
平头是小时候流行的发型,早就过时了!在东安读书,同学他们都理一种新的发型,叫“乱发”!看起来跟板寸其实差不多,稍微多了一点点美感吧!不像平头板寸那么单调——那时候是这么觉得的。
其实我并不觉得乱发有多好看,但是身边的男生都理这个发,我也就随大流,随大流总是不会错的,至少不会被嘲笑。
就像牛仔裤一样,从前我不爱穿牛仔裤,从来没穿过,因为我觉得牛仔裤好像不分男女,直到初中看大家都穿,而且还很耐脏,穿一个学期都不用洗,才慢慢接受穿了起来。
大概是有女生追了,我也开始注重形象了。
大夏天的,太阳很猛烈,我也不管不顾,戴上一顶鸭舌帽,骑上姐姐的女士自行车,兴冲冲地往东安去了。
到了东安唯一的那家理发店,理发店旁边住着我们班的班花,班花皮肤很黑,但是那时候全班男生一致认为她是我们班最好看的,毕竟本身学校就没多少女生。
我自然不能免俗对她有过非分之想。
大中午的,理发店很空,理发师摘下我的帽子,第一句话就是:“你自己剃过了啊?”
“没有啊!”我红着脸说。
“小伙子,你骗不了我的,我是专业的!”理发师说,“剪个什么发型啊?”
“乱发。”我说。
“咔嚓咔嚓——”理发师也很干脆利落地给我剪好了,那时候理发好像是三五块的样子。
小时候理发只要一块钱,现在在城里,单纯剪个发至少都得五十起步,还剪得不好看。
花了大钱却多次不满之后,我一怒之下从网上买了个电推子,头发一长我就自己推,还给自己推过一个光头,不过光头真心不好看,连我这样的绝世容颜都驾驭不了。
后来我就给自己推板寸了,越推越熟练,也越推越好看了。
说实话给自己理发还是从高丽国的电影《大叔》里面得来的灵感,当时看元彬给自己剃头的场景老帅了,当然,我给自己理的,远没有电影里元彬给自己理得那么好看。
理完发,我骑上车子回去,顺手摘了路边人家的两颗柿子。
这次理发我发现,骑车到东安好像并不远,而且很轻松,比走路轻松多了,最主要的是,可以省下坐三蹦子的钱,爸爸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不对,是再也不用担心我坐不到车了!
下学期开始我决定骑车去学校,到周五的时候再骑回来。
其实早就有同学这样干了,周日骑车返校,周五骑车回家。
但是我一直怕自行车被偷,所以没敢骑。这次理发让我尝到骑车的甜头,我决定骑!
122.乞丐
大暑。
马路上热浪滚滚。
我赤脚踩着不久前才铺上水泥的院子跑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鸟在叫。
这时候我看到前面马路上有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男人慢慢地走着,一看就是个乞丐。
我赶紧跑回家,对妈妈说外面有个乞丐,要不要把门关起来,因为之前很多乞丐经过我们这,不到旁边两个邻居家,都径自走进我家,要吃要喝,要钱居多。
我也很奇怪,旁边两家都没围墙,我家还有围墙院门呢!他们怎么就这么喜欢来我家?
风水先生说是我们家风水好,也的确,什么猫猫狗狗也都爱来我家,包括很多小鸟都喜欢在我们家果树墙头筑巢。
风水先生又说:但是因为风水太好了,我们家暂时还把握不住,所以物极必反,最近几年运气都比较差。
想想,也的确,最近运气的确差,除了我辍学的挫折之外,没过多久,姐姐就被人骗进了传销……
妈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让我关门。
那乞丐到了眼前,果然径自就走进了我们家,我这才看清,他背上背着一大卷的棉被铺盖,大夏天的,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乞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但是应该是省内的,他说的话虽然跟我们不一样,但多少能听懂。他伸着手上的铝合金饭盒,问我们要吃的。
妈妈就拿起他的饭盒,去厨房给他盛了满满一盒饭菜,中午的茄子等菜都还是热的。
乞丐看来是饿了很久了,满满一盒饭菜一下子就吃光了。
看来他是真乞丐,不像其他的骗子只要钱。
吃完后,他又伸出饭盒。
“还要吗?”我妈问。
“不是,喝水,要喝水。”乞丐说。
我就倒了一杯水,捧过来,乞丐笑容满面地正要伸手来接,鬼使神差的,我就将一杯水倒进了他的饭盒里,饭粒油星漂了起来。
说实话当时我觉得他浑身邋遢,有点脏,所以不想他用我们的杯子。
乞丐面露尴尬之色,但还是笑着说了声谢谢,捧起饭盒喝完了水。
然后又跟我妈聊了几句,说什么是他家房子被人霸占了,所以他现在没地方住,他要出去寻求帮助,讨回公道!
其实对于我将水倒入他饭盒的举动,想起他尴尬的表情,我一直都挺愧疚的。
祝他一切顺利吧!
忽然我又想起我的老婆,她在地铁上将一枚游戏币给了骗子乞丐,结果骗子回了一句你这是假的,我不要。想想,我觉得我老婆有时候真可爱。
她不凶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一如我不丑的时候,还是很帅的。
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