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死一万次不足惜!
十四岁的吕清淼和七岁的阳阳,合力杀了头三百斤重的大野猪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十三大队。
“爹,你有没有听到枪声?额怀疑是矿区出事了。”
十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明亮匆匆回家找他爹商量,“会不会是上头察觉了异样,派人来查了?”
李明亮的爹李康顺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到枪声,但听儿子这么一说,也怕矿区出事。
铝矿的存在,是瞒着国家、瞒着县里偷偷进行的,和他接头的是邻市一把手。
那人叫郑多财,十多年前还只是个碌碌无名的小科员,来红旗公社探亲,无意间发现了这片铝矿。贪念驱使,不仅没有主动上报国家,还刻意隐瞒了下来。
若不是这片山头属于十三大队集体所有、凭他一个外人想瞒过集体群众将山里的矿藏运出去难如登天,他连李康顺都不想合作。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危险。
好在李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郑多财只是试探地提了一句,就获得了李家上下一致同意。
双方一拍即合,做起了这桩非法买卖,瞒着当地社员,挖起了社会主义墙角。
李康顺一家负责看管,确保村里人远离这片山头,好方便矿区正常运作。
郑多财负责销路。
挣得的钱刨开支出,郑多财占六成,李康顺占四成。加上林子里的野味随他们打,运出去也能换不少钱。两家在这个项目上,赚足了外快。
郑多财有了足够的钱后,笼络人心、越爬越高。
李康顺学他笼络了几个红旗公社的干部,坐稳了十三大队的大队长,借口说外省一个远房亲戚过世,留了些砖瓦给他,用来围高墙、砌大院。
不过到底住在乡下,太高调了也怕人查,平时生活上还挺小心的,便是猎得的野味肉,也只敢偷偷吃,挖的地窖院,从不让外人进去参观,面上还装出一副很穷的样子。
李康顺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要不然这么多年下来,不会没人察觉。
哦,倒不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被人发现过。而是发现的那两兄弟被李家灭口了。
那之后,大队长家防得很严,家里子孙从不放出去跟村里小孩玩。除了几个大老爷们,媳妇儿、儿媳妇、孙子孙女,几乎是足不出户。
饶是这样,李康顺依然觉得铝矿生意做不长,顶多到他儿子辈。
原因不外乎两点:一,矿藏量有限。这座山头并不大,尽管因为小心翼翼挖得很慢,但怎么说也十几个年头挖下来了,迟早有挖空的一天;二,郑多财这人疑心病重,眼下还有求靠李家的一天,等哪天求靠不到了,说不定会翻脸不认人。
为此,李康顺做了两手准备,先是把这几年赚得的钱,分了好几个地方埋藏,狡兔三窟嘛。接着把最器重的大孙子送去了边城一个远房亲戚家借读。防的就是郑多财出其不意对付自个一家。
是以,李康顺一听儿子说矿区那边传来了枪声,第一反应是郑多财反水。
不过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这个可能性不大。铝矿还没挖完呢,郑多财那么贪婪的人,会这么早动手?
遂叮嘱儿子:“你去看看,到底咋回事。不过小心点,万一真出事了,千万别傻乎乎地站出去,宁可装作是偷摸进山偷猎的。”..
李明亮也正有此意,带上猎枪,藏在棉大衣里面,裹得紧紧的,假装巡视集体产业出门去了。
才走几步,李明亮的弟弟李明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哥,不好了!有野猪下山了!”
“咋可能!”李明亮不相信。
通往山下的区域他都撒了硫磺,动物对这东西很敏感,嗅到就避着走。
“真的!吕铁民的小儿子撞上了,不晓得走了啥狗屎运,居然把三百斤重的野猪磨死了。”
对于另一个磨死野猪出大力的吕家小客人,李明光自动屏蔽了。
才七岁,跟自家儿子一个年纪,可能吗?怕是吓傻了没跑开吧。
“哥,在家的都跑去山脚了,正合计怎么分呢,你说是不是山里出事儿了?”
“额正要去看看,你在家看着,区区一头野猪,他们爱咋分咋分,你别去凑热闹,把家看牢了!”
“哎!”李明光应道。
李明亮挂心矿区的事,没怎么跟弟弟多聊,绕开挤挤嚷嚷的山脚,从另一条路上了山,直奔矿区。
向刚等得都快昏昏欲睡了。
见终于来人,抹了把脸,伺机行动。
李明亮先是在外围看动静,见矿区里寂静无声,一阵纳闷。难道枪声不是这里传来的?
可也不对啊,正常的话,工棚里应该开着工在挖矿才是。
李明亮摘了片树叶吹了声口哨,这是他家和郑多财商议好的联络暗号。
等半晌没回应,李明亮悄摸摸地潜进工棚,确定工棚里一个人都没有,想想不对劲,正打算撤,一柄尖锐的匕首抵在了他喉结处。
向刚一手抵着匕首,一手在李明亮的大衣上一摸、一敲,一把改装过的猎枪从大衣里掉了出来。
向刚抬脚一扫,猎枪滚出十米开外。
李明亮猝不及防就丢了防身武器,喉口又抵着尖锐的匕首,哪里敢动,垂眼瞥着离自己喉管毫米近的匕首尖,
哆哆嗦嗦地替自己辩解:
“兄、兄弟,有事好商量。额、额是红旗公社十三大队的大队长,趁农闲没事儿干,进山溜溜,那啥,家里小子馋肉了,这才带了柄猎枪。哪晓得走着走着走偏了,摸到了这儿……敢问兄、兄弟这里是干啥的?咋会有个工棚,额们自己大队都不晓得……”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来查郑多财的,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摘除干净。
向刚听是大队长,挑眉“哦”了一声,刻意拿出军官证亮了亮:“可我咋听那个人说,这儿归你负责。”
“他放屁!郑多财人呢?有本事出来面当面对质!长官,你不能只听信他一面之词啊,额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哪晓得这些个名堂,都是郑多财搞出来的……”
看到军官证,李明亮真以为是上头查下来了,吓得脸色发白,能推则推,全数赖给了郑多财。
反正郑多财赚得比他们多,风险也该多承担点。
向刚附和地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可姓郑的手头有你们家证据,还提供了不少证词,像你家的红墙黑瓦玻璃窗就是从这儿挣的钱,还有……”
“他拿的比这多多了!”李明亮急出满头汗,“别看他手上没钱,那是撒出去通关系了。要不然咋从一个小不拉几的科员,爬到地方书记的?全靠这一切……”
“唔,不是你们主动邀他合作的?”
“肯定不是啊长官!额们小老百姓哪晓得这些,帮他看着就够额们一家提心吊胆了。”
“山里那些硫磺……”
“也是他弄来的!说在外围撒一些,以防猎物下山,还让额们制造这个山头邪门的谣言,免得谁不长眼闯进来发现了这里……长官,额们一家真是被逼无奈的啊,他的本事比我们大,拿捏额们跟拿捏只蚂蚁一样轻松,额们真的是没办法的呀……”李明亮见势不对,一把鼻涕一把泪扮起可怜。
“几年前你们村失踪的两个年轻人,跟这事有关?”
李明亮唰地白了脸。
“没、没有的事!”
这事儿绝对不能承认。
一旦认了,小命彻底保不住,村里人搞不好还会造反。
向刚眯了眯眼,见问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干脆一个手刀劈晕了他。照例捆结实了扔在荫蔽处。
看了眼腕表,估摸着岳父大人去镇上打电话也该回来了,拿石子儿打了只山鸡,找了个居高临下、有利于侦查的位置,和泥、生火埋了个叫花鸡。
果不其然,叫花鸡还没熟,萧三爷回来了。
说是萧二伯马上找人过来查封。让他们稍微等会儿。
所幸没等太久,叫花鸡才吃完,县公安局的同志们骑着自行车赶到了。
起先以为是村民私采矿藏,到了地头得知还有邻市一把手的手笔,旷工都是从邻市找来的,本地前几年莫名其妙不见了的兄弟俩,说不定也跟这个案子有关,便更加重视。
办交接、做笔录,完了握着向刚的手一个劲道谢。
不愧为总军区直辖的特殊兵种负责人,行动力杠杠滴,就这么半天工夫,不仅在场嫌疑分子一个不落地拿下,还问到了重要口供。这给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做了充分的铺垫。
向刚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萧三爷顺着女婿的意思说:“我们这不算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们才是有压力的一方,私采矿藏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有政|府人员参与,希望尽早了结此案,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两位请放心,哪怕不是中|央直接下令督办,额们也会尽心查办此案。”
影响太大了啊!
勾结公务人员私采矿藏,说白了就是挖国家银库、偷国家财产,打头的涉案人员,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第682章 论阳阳和他老爹打架的心得体会
山里,公安人员着手封存证据,翁婿俩不方便插手,索性留了个地址,有需要配合的随时找他们,便先回来了。
山脚下此刻也正热闹着。
十三大队的社员,但凡在家没出去挣外快的,全都聚集到这儿来了。
以野猪为中心,人挤人地围了好几层。
“大队长咋还不来啊?李明光去叫了没有?”
“他不来,咱也能分啊,大不了给他家留几斤肥点儿的肉。”
“对对对!那个清淼啊,这猪既然是你杀的,按规矩你能额外拿两条腿,你先选吧,前腿还是后腿?”
“后腿。”吕清淼没有犹豫,随即凑到阳阳耳边,“额俩一人一条。”
阳阳不怎么想要。
他担心的是回去后要面临的爹妈牌竹笋炒肉以及男女混合双打。
“大哥哥,我先走了。你为村里除了害、挣了肉,这腿是你应得的!”阳阳严肃地握了握吕清淼的手,喊上弟弟妹妹,一溜烟跑了。
他傻呀!风头出大了,别说野猪腿,小炸丸子他爹都不给他吃一颗!
“哎——”吕清淼想追,无奈里三层外三层催着分肉的社员拦住了他的去路,只得先顾眼下。
吕姥姥听说表侄孙猎到了野猪,整个大队百来户人家总算能分到斤把肉了,既担心又高兴,挎着竹篮迈着小脚匆匆往山脚跑。
迎面撞上三胞胎。
“哎哟,太姥姥的宝贝蛋们,你们看到野猪了吗?真的是你们小叔叔猎到的?”
论辈分,吕清淼和盈芳同辈,因此三胞胎得喊他一声小叔叔。
阳阳心虚,撒丫子跑得飞快:“太姥姥,我口渴,先回去喝水啦!”
“太姥姥,小叔叔超级厉害!”晏晏不遗余力替兄长打掩护。
吕姥姥没多想,乐呵呵地说:“清淼真这么厉害啊?那行,你们先回家,太姥姥去领肉,回来给你们炸肉丸吃啊。”
结果等分了肉回来的时候,吕姥姥脑子转不过弯了。
这趟不仅领到一斤四两的户头肉外,表侄孙还额外塞了一条大后腿给她,说是阳阳应得的。
啥叫阳阳应得的?
村里孩子七嘴八舌一通解释,吕姥姥更加困惑了。
七岁的娃,大腿还没野猪獠牙粗呢,帮着清淼杀死了野猪?没搞错吧?!
吕姥姥担心得不行,迈着小脚想快点回家看看阳阳有没有受伤。
还没到家,碰到了处理妥当下山的向刚和萧三爷。
“姥姥您走这么急,是有啥事吗?”向刚上前扶住她,“前头那么热闹,是干啥呢?”
“刚子探望战友回来了啊?前头那是在分野猪肉。额正担心阳阳呢。好多娃子说,今儿跑下山的野猪是阳阳帮着清淼猎杀的,哎哟那野猪三百四十多斤呢,随便一压就能把人压骨折,阳阳还是个孩子,哪扛得了啊,可外头都这么说,额正想回去问问呢。”
翁婿俩一听明白了,合着大宝贝又淘气了。
向刚捋捋袖子,觉得有必要给儿子来个“深刻”的教训。
吕姥姥心疼大宝贝,忙道:“人没事就好,打就不要打了,这么小孩子,疼在儿身、痛在娘心,跟他好好讲道理,会听的。额们家娃子个顶个的聪明,一点就通啦。”
向刚哭笑不得:“姥姥你误会了,我没要打他,我就是想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吕姥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回到家,看向刚拎起大宝贝来到院子,脱了棉袄、捋高袖口说:“来,跟爸打一架。”
吕姥姥惊得下巴差点脱臼。
萧三爷倒是领悟女婿的意思了,摩挲着下巴尖笑眯眯地加油鼓劲:“行啊阳阳,让咱们瞅瞅你力气到底有多大。去吧,好好跟你爸打一架。”
阳阳见他爹回来不仅没凶他,还要陪他打架,脑袋有点晕。
“爸,我……”
“咋地?三百多斤的野猪都敢上手打,陪爸打个架却成怂包了?”
“谁怂包?谁怂包?”
激将法成功激起阳阳的斗志。
“打就打!不过打输了爸你可别哭哦,我力气真的很大的!你别不信!”
能干掉一头大野猪呢!
他骄傲!他自豪!
晏晏扶额:“哥,你还是上点心吧。”
看亲爹这架势,今儿怕是要让兄长吃足苦头。
于是,吕姥姥家院子里展开了一场父子间的角斗。
好在家家户户分到肉,正欢天喜地地庆祝着,一时半会倒也没人注意。
#论阳阳和他老爹打架的心得体会#
那绝壁是一场从轻松到艰难、再到一路被压着打的虐战。
“爸你欺负人!”
第十一次被打趴下后,阳阳甩脸不干了。
抹着眼泪找亲娘求安慰:“妈,爸他欺负我!我才七岁,七岁!力气没他大,他却一点都不让我!”
盈芳接收到男人的眼神,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安慰地抱了抱儿子,拿手帕给他擦汗擦泪,一边柔声说:“阳阳,你爸这是在教你一个道理。”
“啥、啥道理?”阳阳打着哭嗝问。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盈芳笑着说,“你的力气是大,但不代表这世界上就真的无人能敌了。这个敌,不光指形形色色的坏人,还有凶猛的野兽。譬如那头野猪,如果当时它的脊椎骨没撞碎,在清淼牵制住它之前抢先一步跳起来扑向你们,后果会如何?你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即使只是受一点小伤,爸爸妈妈看了也心疼。”
“妈我错了,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阳阳扑进盈芳怀里,抽抽噎噎地说,“我懂你们的意思了,遇到危险,要先学会衡量,确保百分百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出手,否则容易受伤,会让家里人担心。不要仗着力气大,就以为一定能百战不败。”
“对了!”姜心柔笑着接道,“瞧我们阳阳多懂事,一点就通!”
向刚活动着手腕、脚腕说:“既然活动开了,跟着爸再打一遍拳吧。暖暖、晏晏也来。”
“啊?还来啊!”阳阳歪在盈芳怀里一阵哀嚎。
“哈哈哈哈……”大伙儿忍不住大笑。
第683章 大势已去
相比吕家的欢喜,李家就阴云惨淡了。
这厢社员们才把分得的野猪肉拎回家,顺带给大队长家送去了一份最肥的。大队长媳妇接了肉还兴致很高地在门口唠嗑,公安同志登门查案来了。
李家老老小小一脸懵逼地被请出屋子。
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被抬出来,摆在院子里估价、记录。
手表、收音机、缝纫机、电风扇、自行车等三大件、四大件不用说了,别人家能有一件就不错了,这李家不仅齐乎,还成双成对地出现。
更令人惊目的是从地窖院里搜出了数十张硝制好的皮子、毛三百斤新鲜的腊肉以及成箱成坛堆放的烟酒。
另外还有几把改装过的猎枪、弓弩。
这些东西一摆出来,简直闪瞎围观群众的眼。
“乖乖!这是老虎皮吧?大队长家咋连老虎皮都有?”
“不止老虎皮,还有熊皮、狼皮、鹿皮呢!大队长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没听说咱们这片山头有这类货啊!”
“没听说不代表没有啊,额算是看清楚了,大队长不让额们上山,是有私心的,瞧瞧,他家猎枪就有六把,要是不上山打猎,备这么多猎枪干啥?一看就是经常在擦在用的。这要搁别人家,还不拉去批|斗关牛棚啊!”
“额滴乖乖!肉也好多啊,一看就是今年新腌的,还有鹿茸、虎骨酒……不说老队长做寿连盆像样的荤菜都凑不齐吗?这些是什么?欺负额们眼瞎?”
“哎哟!从李明亮卧室搬出来的棉袄你们看清没?那一摞摞的哪是破烂棉絮缝的棉袄,明明是皮袄子啊!只不过外头缝了层普普通通的咔叽布,里头全是光滑厚实的皮袄子,还骗额们说今年棉花分得多,都拿来缝新袄子了……”
大队长也不喊了,直接“李明亮”、“李明亮”地上口。
侵占集体财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统统都是人民群众的敌对分子!必须狠狠地惩罚、教育才行!
“额就觉得奇怪咧,他们家外省明明没亲戚,愣说亲戚死了没后代,把一沓钱和票留给了他们造房子、围院墙。敢情是糊弄额们的!其实是为了遮掩他们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额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得,李康顺家门口造反了。
蒙在鼓里也就罢了,一旦曝光,谁知道了不出离愤怒?
这一件件的东西,哪样不是损害了集体的利益?
大队长的媳妇捶胸顿足喊冤:“不是的不是的,这些真是额们老叔送额们的,没有损害集体利益,没有挖社会主义墙角……”
谁信她!
“爹,爹你倒是说句话呀!”李明亮媳妇哀戚戚地看公公。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公公掌权时搞出来的,她男人不过是子承父业,真要推出一个罪魁祸首,那就她公公好了。反正半截身体已经在棺材了,总比一大家子都被牵扯进去好吧?
然而李康顺并不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否则当年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说白了,李家人打从骨血里承袭了自私自利的遗传因子。
他双手抱头蹲在角落,从头到尾不吭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搜出来的东西,只占他老李家三分之一财产,还有三分之二藏在只有他和儿子们才知晓的地方。如今儿子被抓,他只要绝口不提,总还有机会让李家东山再起。
见公公插着袖筒缩在角落充鹌鹑,李明亮媳妇绝望了。
群众里不知谁带头振臂高呼了一句:“打倒李明亮!打倒混在人民群众当中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坏分子!”
底下一片义愤填膺的呼应声。
来查封的公安同志想来受了上级的指示,抬手压下一阵高过一阵的愤怒呼声,声称这些搜出来的东西,一经查实确属李明亮利用大队长一职损害集体利益获取的非法收益,必定还给十三大队。这才没围成人墙堵着公安人员办案。
李家被封了。
说是在本案了结前,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这座院子。
等本案了结后,除非查明李家是无辜的,那么还可能拿回房子,否则就充公、由大队作为集体资产安排分给哪些人住。
李康顺和他三个儿子、两个成年孙子都被戴上手铐抓去县里接受调查。
留下三个儿媳妇和没成年的儿子、孙子无家可归,哭哭啼啼地向闻讯赶到的公社干部求助。
公社干部问清楚前因后果,想掐死他们的心都有,哪可能给安排住处。
不过小孩子是无辜的,便把闲置了好几年没用的“牛棚”借给了李家人住。
“咋地?借你们地方住,你们还不乐意了?额跟你们说,你们该庆幸赶上了好时候——大革命结束了,当爹的犯罪,当儿子的不用受牵连了。搁早几年发现,你们这一大家子全都得蹲牛棚劳改!”公社干部见李明亮媳妇不情不愿,板着脸训斥道。
李明亮媳妇打了个寒噤。是啊,亏得中|央出台了新政策,谁犯法谁担责,要不然一家子全得进去。再想到被送去边城借读的大孙子,心里更加庆幸当初这个明智的决定。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事儿出了之后没几天,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孙子被遣送回来了,说是刨开非法获益不谈,以他们家的条件,是没办法送孩子去大城市借读的。
“不去就不去,回来也好。”
李明亮媳妇想着眼下家里不太平,大孙子搁眼皮子底下待着多少让人放心些。等家里事摆平了,再送回城里念书吧。
她还盼着自家的合作方——郑多财救他们一家出火海呢。
然而十五岁的大孙子却不乐意这么待着。过惯了城里的生活,一下回到乡下,还是臭烘烘、脏兮兮的牛棚,老老少少挤一起,睡的还不是床,是稻草、茅柴就那么往地上一铺、大人挨着孩子彼此取暖的那种,心理落差何其大。真是一天都不想挨。
于是无视院门上的交叉封条,翻墙爬进了原先的家。
他农忙回来时,曾看到他爹瞒着家里其他人在卧室挖了个墙洞,藏了不少值钱玩意儿,便想偷了逃回城里去,结果被值守的公安抓了个正着。
得!又进去一个。
还是李家人最引以为傲、在城里头读初中的大孙子!顺便还爆出厚厚一叠报纸包着的大团结。
李明亮的媳妇当场疯了。
李家这么一串事爆出来,吸引了全大队、不,全公社人的注意力。
公安人员受到启发,沿着李家的大屋子,挨间房的敲打、挖掘。
这倒是合了向刚的心意。
他还在琢磨怎么引导公安同志注意到地窖院的西北角呢,李家的蠢孙子,挖坑把自个家埋了。
这么一来,他只需旁击侧敲让公安同志挖仔细点就行。
事实上,挖出一包大团结后,公安的思路打开了,比向刚更上心,就差没把李家的房子、地窖给拆了,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不日后,果真又挖出几包大团结和好多值钱玩意儿。
李康顺尽管仍旧闷不吭声,心里早就翻江倒海。
直至公安同志掀起覆盖在地窖院西北角的油布毡子,从底下挖出两具腐烂多年的陈尸,并经村民指认正是五年前据说投奔外乡亲戚去了的狗蛋兄弟。
李康顺绝望地闭上了眼。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十三大队彻底沸腾。
狗蛋兄弟当年突然不见,他们还纳闷来着,当时想组织民兵进山找,还是大队长说在火车站附近看到过他们。村里人便以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狗蛋兄弟不耐烦挣工分熬日子,跑去外乡找亲戚谋其他生计了。
没想到竟然横死在李家的地窖院下。
经公安侦查,兄弟俩都死于钝器所伤,模拟后确认属人为致死。
人命案子一出,谁还关心阳阳力气是不是真的大、协助吕清淼杀死野猪的新闻是不是真的,都围在一起义愤填膺地骂李家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盈芳一家松了口气。说实话,还真怕大伙儿的目光对准阳阳。
七岁的孩子一大把蛮力,万一传开了被有心人利用,传一些怪力乱神的话,对阳阳来说,只会是坏事。
吕姥姥倒没想这么多。看到父子俩像模像样的角斗架势,还以为阳阳打小就被爹拎着训练,皮糙糙肉都是磨出来的。除了心疼没别的想法。
等父子俩“打完架”,吕姥姥一把将阳阳搂到怀里,心肝肉肉地喊。当晚将分到的野猪肉洗干净焯水,炸肉丸子给三胞胎吃。
吕大舅也一个劲地往三胞胎碗里夹肉菜:“受惊吓了吧?多吃点!多吃点!”
陪媳妇儿去丈母娘家做客的吕小舅回来后,也极尽所能地宠宠宠。
盈芳俩口子无奈地对看一眼。受什么惊吓啊!要不是他们再三叮咛,大宝贝能把天捅破咯。
好在后面几天三胞胎还算安分,跟着吕小舅的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甩陀螺、玩坦克车。再加上吕姥姥三不五十的美食助攻,使得一帮小子没空去外头撒野。
第684章 考上大学啦!
盈芳暗暗松了口气,实在是十三大队的气氛着实古怪。
一部分人不错眼地盯着李家院子里那些东西,盼着早点查证属实了早点分下来,同时又怕哪个胆儿肥的潜进去偷窃,因此大队里自主自发地成立了一支巡防队,天一黑就轮流守宅院。
另有一拨人见天地往公社跑,要求政府严厉惩治凶手,尤其是严惩李明亮这个大队长,并希望能尽快选出一个一心为公的新队长。
只是想当新队长的不止一个,好多个呢。争相表态、积极争取。
可有了李明亮的前车之鉴,这回公社干部说什么都不愿指定了,让十三大队的社员们自己选,票数最多的当选新队长。
这么一来,十三大队呈现一派火热的景象。
参与竞选的社员以及各个家属们,为了争取到最多的票数,抢着做好事。
天干物燥、泥路尘土飞扬,他们争着抢着给路面撒水。
下雪了、结冰了,又争着抢着扫雪、铲冰。
吕家在十三大队算得上第一大姓了。只不过老一辈过世后,又经历了十年浩|劫,剩下的人员像一盘散沙。不过那是平时,搁要紧要慢的事,还是会凝聚成一股粗壮的力量的。
吕姥姥家是现存吕氏一族中人口最多的,老俩口、吕大舅一家三口、吕小舅一家四口,一户十一口人。而吕姥姥又是现存吕家人中辈分最大的,有点什么事,就会找她商量。
这不选大队长的事,都找上门来问了,说是吕姥姥选谁,他们就选谁。
这下吕姥姥成了香饽饽,想当大队长的社员,见天地往她跟前刷好感。
吕家门前的道路被抢着包干不说,离家不远的自留地,杂草一棵不剩。
要不是吕姥姥家有客人,这些人还想扛着扫把,抢着去后院扫鸡窝、清鹅棚,就差把吕家大大大小小的家务事包圆了。
“这些人到底咋回事啊?想当大队长想疯了。”吕姥姥索性关了院门落了栓。
雪后太阳好,盈芳让向刚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三脚架,将风干的火腿挂到太阳底下暴晒。
听到吕姥姥的吐槽,笑着说:“这说明大伙儿都有一颗想为集体服务的心。最后选出来的必定是呼声最高的。这样也好,比起公社指定,大伙儿一致推选出来的才是真正站在群众立场,凡事都为集体、为群众考虑的人。希望别再出李家那样的人了。”
“你说的没错。要真的都是一心为民,谁当大队长都行,额们不求别的,但求有口饭吃、有消停日子过。反正这位子不管谁来坐,额们该干的活总归还是那么多,又不会少……算了,不管那些糟心事,额还是多弄点好吃的,你们来这么几天,光来回火车就要三四天搭脚,别来一趟煤城还整瘦了。”
吕姥姥掰着手指头一数,离腊八没几天了,都还没好好招待呢。难得来趟煤城,就碰上李家那摊倒霉事,闹得全大队人心惶惶、人仰马翻。
接下来几天,再不管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她要好好地给外孙女一家整点煤城特色的吃食,热热闹闹过腊八。
盈芳本就是来看姥姥一家的,这些天哪儿都没去。倒是向刚和萧三爷,为铝矿的事,来回奔波市里好几趟,正事之余,也给吕家采购了不少年货。
盈芳一直陪在姥姥身边,先是给姥爷把了脉、开了方。
吕姥爷的病,主要是血脉不和、脑血管堵塞。
她曾在一本古籍里看到过类似的病例,最好当然是针灸,不过盈芳对针灸术把握不大,她还是更擅长于药理性治疗。
来的时候正好带了这方面的药材,年前吃的量是够了。年后让吕大舅找大队长开个介绍信,直接上药材公司买。因为要吃上一段时间,量多优惠。
至于那株老龄野山参,被切成了极薄的片,以药膳的形式补给。
同样,亏损严重的吕家小舅,也被盈芳押着把脉、开方。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吕小舅提前得了盈芳的提点,做足了考前准备,这次高考,自我感觉很不错。全国前三的大学不奢望,省城大学还是蛮有把握的。
吕姥姥一边欢喜得合不拢嘴,一边打趣:“你别不是吹牛吧?依额说,能在煤城上个高中中专,额也心满意足了。”
“娘你别灭自己人威风啊,额可是对自己有信心得很。”
高考的恢复,仿若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散了吕小舅心头的阴霾,使之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了此前的颓丧,没有了对未来的彷徨。天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干什么都有劲。
吕姥姥指着他笑:“你就嘚瑟吧!”
不想还真的来了好消息。
腊八前一天,吕大舅回矿上接媳妇儿、孩子,顺便带来了吕小舅的录取通知书。
“哎呀吕荣兴可以呀!”吕姥姥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还真给你说中了,省城大学呢!还是你挂在嘴上的机械系,明年三月十二日报到……哎呀那也没多少时间了,开了年就二月底了,哎哟额先去给祖宗上柱香通报一声,让祖宗们都高兴高兴……”
吕小舅笑得见眉不见眼:“额没吹牛吧?额考完就估出分数了,和实际分数相差没几分。尽管这届考试比较特殊,十年前的录取线几乎没有参考性,但分数总归摆在那里不是……”
吕大舅也替弟弟感到高兴,捶了他一拳:“还说不吹牛,这说着说着又开始嘚瑟上了。”
“哈哈哈哈……”
一家人欢喜了一通。
“不晓得小芳考到哪里了。”吕姥姥对盈芳考上大学那是信心满满,唯一不确定的是录取学校,“希望也是中意的学校。”
“回去就晓得了。到时拍个电报回来,不用多费字,告诉额们录取学校就好。”吕大舅拍拍盈芳的肩。
“行。”盈芳前面不觉得,看到小舅的录取通知书,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向刚捏捏她手背:“回家就能知道了。”
“嗯!”
第685章 好消息
这个腊八本来就热闹,多了吕小舅的喜报,就更欢喜了。吕姥姥恨不得把家里能吃的全部拿出来。
十三大队这届考上大学的一塌刮子才三个。除了吕小舅,还有两个是知青,不过分数没有吕小舅高,考取的只是地方上的普通院校。
吕小舅脱颖而出的成绩,不仅在公社,搁县里那也是名列前茅的。这给十三大队大大长脸了啊。
那些以前有多瞧不起他的人,眼下就有多羡慕他。
至于那几个争着想当大队长的社员,则揣着鸡蛋挂面轮番上门恭喜,差没把吕家门槛踏断。拉票拉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表姑奶奶,额们来给表叔道喜了!”
吕铁民家的三个儿子,抬着一坛自酿的高粱酒、拎着野猪腿斩下来的上半截蹄髈,笑吟吟地登门贺喜。
“你们人来就行啦,提这些来干什么!不是要给阿大相看对象吗?这会儿又不着急肉了?白白蚀出去七担粮,你们爹那木鱼脑袋哦……”
三兄弟尴尬对视。
“表姑奶奶,李明亮拿走的野猪腿,已经还回来了。就是鲜肉变了腊肉……”吕清淼说。
他两个老实巴交的哥哥也点头:“对!县里派干事跟着公安同志来处理李家搜出来的东西了,属于额们个人的还了回来。剩下的,说是会在年前全部分下来。”
哟!这是大好事儿啊!
李家搜出来的好东西可不少,就算分到的是烟酒,自己不吃,拿去县里换成粮食和肉,也够十三大队的社员们过个好年了。
吕姥姥乐呵呵地道:“行!那额就收下了,你们中午都留在这吃,一会儿把你们爹也叫来。”
这厢大人们忙着熬腊八粥、做大肉菜,那厢孩子们拉着吕家三兄弟去院子里玩游戏。谁让他们老实呢,老实得让人很想欺负的那种。
盈芳看吕姥姥烧着火都能哼起激情澎湃的革命歌曲来,吕大舅砍一堆柴禾,还能嗨哟嗨哟喊号子,吕小舅更是红光满面。套句小舅母的话说:洞房花烛都没他此刻的精神面貌好。
这就好!
吕姥姥家一切安好,她也了了一桩心事。
腊八后,盈芳一家启程回宁和。
吕姥姥眼眶红红的,真舍不得他们走啊。
可心里清楚,这里不是他们的家,能在北风呼啸的大冷天,抽出十天半月特地来看他们已是很不容易了。
于是硬压下夺眶而出的眼泪,指挥着吕大舅把事先准备的回礼一一搬上牛车。
“知道你那边不缺肉,姥姥就没班门弄斧给你做肉食,这些都是米面做的点心,宝贝蛋们喜欢吃,你家里边的爷爷也能吃,软糯糯的容易克化。
这千层底布鞋是你小舅母起早摸黑做的,鞋码是套着你们的脚来的,一人一双,谁也没落下。
这是你大舅母给三胞胎做的衣裳,不过当时没料到阳阳个头这么高,你们来了之后临时改的,有几处针脚有些明显,她觉得难为情都不想拿出来了,是额说没事,新买的料子一针针缝出来的,哪能因为几处针脚就嫌弃不是?
这些煤球票是你两个舅舅准备的,还有些额们这儿的特产,吃不完可以分给左邻右舍尝尝……都收好了,火车上要当心。到了家有啥事发电报来……”
吕姥姥握着盈芳手叮嘱不断。
盈芳含着泪一个劲点头:“姥姥,等姥爷身体好了,我来接你们上我家住一段时间。这几年,我们那边变化可大了,你们去了一准喜欢。”
“好好好,你姥爷要是真能好起来,去哪儿都成。”吕姥姥二话不说应道。
殊不知半年后的某天,吕姥爷真的开口说话、并且不需要人扶就能自己坐起来甚至微微颤颤地下地走几步,可把吕姥姥激动的,直呼外孙女是神医。
不过这会儿还不知道,只当盈芳安慰她呢。
“娘,我们明年还来吗?”
牛车哒哒地往县城火车站走,暖暖偎在她娘怀里,有些依依不舍。
“有时间当然来。”盈芳摸摸她头说,“等你们太姥爷身体好了,把他们接来我们家住一阵。”
“最好挑暑假,这样哥哥姐姐们也能一块儿来。”
暖暖和吕大舅家的闺女很合得来,可惜学校还没放假,没能相处几天。便想着要是暑假能在一块儿玩多好,那可有五六十天呢。
盈芳挺给闺女面子:“行,就挑暑假去接他们。”
暖暖欢呼一声,爬到前头跟牛牛说话去了。
“牛牛,我要回家了呢。不过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
“哞——”
吕大舅这回淡定多了,乐呵呵地看着小丫头摇头晃脑地跟大牛说话,大牛倒也给面子,时不时地“哞”上一声。
吕大舅乐了,甩了甩空鞭催它跑起来。别真跟麦田里散步似的,照这速度,到火车站天都黑了。
吕大舅送他们到了火车站,就被盈芳催着回去了。
冬天天黑的快,而且看天色,搞不好要下大雪。横竖自己这边四个大人呢,阳阳力气大,也能帮着提点行李。
许是快过年了,火车站里人挺多,有回老家探亲的、有去部队随军的,盈芳一家子七口人外加大包小包的行李,还真算不上惹眼。
火车呜呜进站,月台上骤然拥挤起来。
盈芳一家照例买的卧铺票,贵是贵了点,但有固定的铺位,用不着跟一大拨人抢占有利地形。
再者卧铺车厢前人也没那么多,很快就上了火车。
找到车厢,把行李啥的归整好,看着仨孩子别乱窜,等火车再一次呜呜鸣笛,车轮轴撞击铁轨的况且声,载着一车同方向的乘客,缓缓驶向家的方向。
回去相对平静很多,车上也没发生啥意外,啊呸呸呸!大过年的,咋能说这些不吉利的!
总之,一直到宁和站,一家人都没分开。
下了车,盈芳单独装了一袋煤城特产,去看望了站长和陆大姐。
陆大姐塞了她几张工业券,顺口问她录取通知书来了没。
“没呢,这不才从姥姥家回来。”
“那快回家,搞不好在家桌上等着你了。我这边认识的几个同事家的孩子,都收到了。不过开学有早晚,早的过完年就要报到,最晚的说是要等下半年才开学……”
陆大姐这一说,盈芳的心又活络起来。
考得如何她心里有数,可考取了哪个学校说实话真心没底。
姜心柔比她还要紧张,回家路上一个劲地求祖宗保佑,最好考上京都那边的学校,哪个都没关系,只要是京都就行了。这样他们好带着三胞胎一块儿陪读。
萧三爷看不下去,怼了她一句:“祖宗要是能保佑,还能害咱家骨肉分离十多年?”
姜心柔一下消了声。
向刚见势不对,唯恐丈人、丈母娘吵起来,忙说:“近有近的便利,远有远的好处,就算不是京都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租个房子。一家人总归能碰头。”
顿了顿又说:“其实今年大阅军以后,各地军区都有建立一支特别队伍的想法。上头找我谈话,类似的队伍一旦建起来,希望我去传授一下经验。我琢磨着等小芳的学校落实了再定。”
“这倒是不错。”萧三爷赞同道。
姜心柔也说挺好。
三言两语就把一场一触即发的硝烟消弭于无形。
盈芳舒了口气,含着笑意地看了男人一眼,偷偷竖了竖大拇指。
向刚朝她眨眨眼。
不过他说的确属事实。
上头确实有意向调他去其他军区传授指导,只不过还没定下时间。等年后从边境回来,估计就下明确指示了。
坐公交到江北,一下车,就碰上个熟人,江口埠的李寡妇。
“盈芳回来啦?你走后没几天录取通知书就到了,书记给送你家去了。快回家看看考上了哪个大学。”李寡妇比盈芳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李婶子,我们大队考上的人多吗?”盈芳问。
“你们近山坳目前收到通知书的就你、你家表妹、还有阿九媳妇和大柱媳妇。我们大队也有两个知青考上了,不过那个刘继红还有先前抢你名额的罗燕虹八成没考上,到现在都没收到通知书呢……”
李寡妇这几年变化很大,从足不出户到融入群体,再加上性子憨直的老兵对她紧追不舍,性格也变得开朗许多。当然,主要是家里经济宽裕了,所谓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性格不像以前那么懦弱怕事了。
盈芳笑着谢过她,邀苍竹有空来家里玩,说是从煤城带了不少特产,回头送他们娘俩尝尝,而后马不停蹄奔回家。
老爷子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到他们回来,高兴地站起来说:“着急想知道考上哪个学校了吧?”
“老头子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看过没?看过了直接说!”
“那是寄给小芳的,我拆它干啥,就等着你们回来看呢,惊喜总要大伙儿一起分享的嘛。”
萧三爷闻言翻了个白眼,立马从老爷子房里的书桌上拿来盖着京都邮戳的录取通知书,一边笑一边递给闺女:“没跑了!京都的学校没跑了!”
“真的?”姜心柔惊喜地睁大眼。
第686章 考古系啥东东?
盈芳顾不上说话,三下五除二割开信封。
牛皮纸信封里掉出一张薄薄的纸,大伙儿伸长脖子齐探头。
只见纸片上写着——
X省宁和县革委会转舒盈芳同志:经学校录取、X省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我校考古系学习,请于一九七八年十月五日至六日凭本通知到校报到。
落款是京都大学革命委员会,盖的是京都大学的戳。
大伙儿乐了!
嘿!还真是京都的学校,且还是无数考生向往的全国一等一的京都大学。
就是这专业让盈芳有些摸不着头脑。
考古系!
啥东东?
盈芳两眼懵圈。
这和她预想的出入有点大啊!
她原想读个医科,中医也好,西医也好,中西医结合更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发挥一下光和热。
结果来了个考古。
这是干嘛的?完全不懂啊!
向刚简单解释了几句,还举了个例子——美丽山谷里发现的天坑。考古学家就是针对这类文物进行分析、验证以及保护。
这么一说盈芳明白了。
敢情家门前就有个现成的工作台子——地宫遗址。
那个她熟,太熟了!不需要分析就知道是哪回事。
以后要练手什么,是不是不用额外找了?
不管怎么说,能考上京都大学,大伙儿都很开心。
姜心柔看着那报到日期禁不住乐:“要十月份呢,准备时间充分得很!咱们可以好好地安排安排。”
“行行行,咋安排都行。哎呀闺女考上了京都大学,怎么庆祝好啊?”萧三爷兴奋地搓着手满屋子打转,“要不办几桌热闹热闹?”
抬眼看到屋后的鸡鸭,脱口报了几个菜名。
看到咩咩吃草的野山羊,又想出几个菜式。
下一秒,视线扫到脚边的癞皮狗,哦,现在不叫癞皮狗、叫金虎了。
金虎打了个哆嗦,飞快地躲到三胞胎身后。
“嘿!这狗成精了吧,害怕我吃了它不成?”萧三爷被逗得哈哈大笑。
三胞胎半个月没见到金虎了,别提多亲热,还给它壮胆:“放心吧金虎,姥爷逗你玩呢,怎么可能吃你。”
那可说不准。
金虎呜咽地蹭蹭小主人的脚背,完了又蹭蹭盈芳俩口子的裤腿。还是先抱紧大腿再说。
盈芳见一堆行李要收拾,让三胞胎带着金虎出去玩,顺便给村里几户要好的人家送些手信。
三胞胎人手一个篮子,金虎背上驼了个小背篓,充当送货员,兴高采烈地执行娘亲交代的任务去了。
向刚把行李全部拎进屋,听媳妇儿说放着慢慢归整,便回了趟群英寨,给战士们带了些煤城特色的小食。
既然媳妇儿的大学以及报到时间都落实了,他也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争取未来几年的工作重心,迁到首都去。
群英寨当然还是大本营,只不过提拔上来的几员大将都能独当一面了,何况平时训练也好、外出执行任务也罢,基本都是以小组为单位,因此一年里离开个大几月,真不影响什么。
眼下还是过完年出发去边境的那趟任务比较棘手。
“嘶嘶——”
小金嗅到他的气味,从林子里窜了出来,以独特的方式打了个招呼,而后轻盈地跃上向刚的肩头。
“好久不见啊小金,这半个月留你在看家护院的,辛苦了!有啥想吃的没?我给你弄。”
向刚可以说是摸熟了小金的规律,没什么事它一般不会找上你,主动现身无非两种情况:一是真的有事发生;二是嘴馋了想吃向家配方独特的秘制烤肉。
见他这么上道,小金慵懒地吐了吐蛇信。
吃啥倒是没关系,关键是要——烤的烤的烤的!重要的话说三遍!
生的它天天都在吞,都吃腻味了,纯粹是果腹所需。
向刚打定主意要犒赏它,在群英寨没逗留多久。带去的吃食分给了值守的战士,并定了个日子聚一起吃团圆饭,琢磨着这几天再打些野味来。
有小金这个得力帮手在,冬天的深山,委实没什么危险可言。
小金似是领会他的心中所想,带着他直奔大山最深处。
一人一蛇紧密协作,很快就猎到几头不那么引人瞩目、但又相对来说还算稀罕的野味,像毛冠|鹿啦、苏门|羚啦,再还有一头中等个头的野猪和三头野山羊。
山羊家里有一头了,这三头都给群英寨过年用。
毛冠|鹿和苏门|羚还是第一次猎到。想到鹿血的功效,向刚打算拿回去让媳妇儿泡酒,完了给老爷子们补身体。
野猪也让炊事班宰了,分出一些给随军家属当过年福利,再留一些包饺子。团圆饭哪能没饺子。
小金叼着苏门羚的角催他烤肉。
向刚只得先把这事放一边,任命地给金大王当厨子。
留出一条后腿带回家给大伙儿尝鲜,其余的当场烤了犒赏小金。
对于金大王的胃口,向刚最初也很难置信,如今嘛,见惯不怪咯。
尽管想不通,小小一条竹叶青,到底哪来那么大胃装这么多食物。但或许人家一吃进去就转化成能量了呢?没见金大王力拔山兮气盖世么。没毛病!
等小金享受完久违的烤肉大餐,向刚把三头山羊和一头野猪,分批扛到群英寨后头,然后去叫了几个战士过来,让他们把东西抬去炊事班处理。
战士们一看不禁傻眼。
队长不愧是队长啊,出去才多久,就把过年要用的肉食扛回来了。
等他们一走,向刚也准备下山回家。
一头毛冠鹿、一条血淋淋的羚羊腿,真真是不错的收获。
尤其是毛冠鹿。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猎到鹿这种生物。
倒不是说没撞上过,而是吧,美丽山谷里那群鹿太通人性,几年相处下来,跟朋友没区别了。哪怕再馋鹿肉,也不会拿朋友开刀啊。
下山这一路没碰到人,向刚还以为是天寒地冻的都躲在家里烤火,没想到都三姑六婆都聚在他家院子里呢。
“哎呀刚子媳妇可真厉害,竟然考上了首都的大学……”
向刚远远听见,点点头,他媳妇确实厉害,这不用人说。
“咱们公社这回出风头了,据说整个县,考去首都的就盈芳一个,而且还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学校,没见书记高兴的,逮到不出工的懒汉,也没见他发火,反过来还好声好气地劝他们,搁平日哪有这待遇哦……”
“那可不!咱们公社不说江北这一片,搁整个县那也是规模最小、实力最弱的,这回高考出了四个大学生,一个还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一下把其他公社比下去了,能不高兴嘛!听说啊,今年的年终大会,县领导还邀请书记坐上大会堂主席台讲话……”
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在他们看来,能坐上大会堂主席台讲话的,是县一级领导干部才有的待遇。
能坐在下边听,就已是莫大的荣誉了。
不知谁提到罗老汉家的小孙囡:“那谁,张瑞年三儿媳妇的妹妹,咋会没考上啊?先前不说她在学校里成绩很好吗?阿九媳妇还有春妹几个只是初中文凭,这不也考上了,她不是念完了高中吗?考起来应该没压力才对呀。咋没听罗老汉家提起啊?别不是没考上吧?”
“别提她了!你信她满嘴胡吣?听我娘家侄子讲,她在学校时的成绩烂得很,哪有她姐说的门门功课名列前茅,牛皮都吹破天了。瞧都这会儿了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十有八|九没戏。”
向刚暗暗点了点头,没戏就对了!敢欺负他媳妇!
“哟,刚子回来了?这猎的啥呀?瞅着像鹿。”
“是鹿。”向刚淡然道,“冬天不好狩猎,进了趟深山,才猎到这么点,这野羚羊的腿,还是狼口夺食来着。”
对不住了,老金的丈母娘家。拿你们做了个筏子。要不然山下的人还以为山里的鹿多么好猎。万一蠢蠢欲动的都去尝试,成了狼嘴里的肉,倒成他的罪过了。
果然,向刚这一说,妇人们顿时歇了想让自家汉子也进山碰碰运气的心思,讪笑着问了几句,就说该回家做饭了。
盈芳拿了些芝麻薄饼、豆酥糖给她们,让她们带回去给家里的孙子孙女吃。妇人们嘴上客气着,手却没少拿。家里孩喜欢上向家玩不是没道理的,向家的零嘴都比她们家的考究,像什么京都的茯苓饼、海城的薄荷酥,别说尝了,以前见都没见过。
送走上门道喜的三姑六婆,盈芳转身笑睨着男人:“狼口夺食来的?嗯?”
“咳。”向刚不自在地掩唇咳了一声,“小金帮忙猎的,其余的留给队里过年用,这鹿我是特地拿来给老爷子们泡药酒的。”
“那得趁新鲜赶紧泡。”盈芳不再打趣,转身拿来刷洗干净的木盆,用开水烫过后,准备盛鹿血。鹿血酒最简单的做法是鹿血和酒以一比三的比例,制成药酒。
鹿血酒有助改善老年人精叮血虚、心悸不安,每日服用一小盅,能补气血、养心神。
“夏爷爷不晓得哪天来,这酒最适合冬天喝。尤其像他们身上有暗疾、关节有伤痛的,每天喝上一盅,保管整个冬天都暖呼呼的。”
第687章 金虎立大功
说曹操曹操到,盈芳话音刚落,夏老爽朗的笑声,就从院外一路传进来。
“丫头,听说你考上了京都大学?可真行哪!我家那几个臭小子,读了四年高中结果才考三百分,离京都大学的录取线差得远咧。”
“那可不!老子的孙女儿,岂是平凡人能比的。”萧老爷子背着手,嘚瑟地从屋里出来。
“那也是老子的孙媳妇!可不是你萧老头一个人的。再说了,考上京都大学那是芳丫头自个的本事,萧老头你揽什么功?要不要脸?”
两人你来我往地展开新一轮口舌交锋。
盈芳无奈地打断他们:“爷爷,夏爷爷,你们还想喝鹿血酒吗?”
两人马上停止舌战,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异口同声问:“鹿血酒?在哪儿?”
“在这儿。”盈芳指指木盆,“刚子哥猎了头毛冠|鹿,趁血还新鲜,我给你们泡点鹿血酒,这酒不用放就能喝,但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天一盅,别多喝。”
“行行行!”
“好好好!”
一听有酒喝,还是难得的鹿血酒,两位老爷子哪还有心思吵架,围着盈芳不停问这酒是有了,鹿肉准备咋吃?
一个说烤着吃香。
另一个说炖着吃有味。
盈芳怕他们一言不合又吵起来,忙说:“整一头呢,肉够吃,每种做法都弄点尝尝。”
这才平息了新一场舌战。
那厢,三胞胎领着亦步亦趋的金虎,挨家挨户分手信。
先去了盈芳师傅家,送上煤城带来的土特产,以及吕姥姥亲手纳的两双千层底布鞋,交代送张有康老俩口的新年礼,并且转达了爹妈的口信:“师爷爷、师奶奶,今天晚饭上我们家吃,一会儿我妈来接你们。”
得了师奶奶一包饴糖,三娃一狗分分吃。
吃完正好到向二婶家。
向二婶看到三胞胎眉开眼笑:“来来来,外头冷,进屋烤烤火,叔婆给你们泡汤水喝。”
“二叔婆不用了,我们还有几家要送呢,先走啦!”
“那带点吃的走。”向二婶往他们兜里装了几把瓜子、花生。
三胞胎道了谢,蹦蹦跳跳出了向二婶家,抄近道去公社。
迎面碰上神色不愉的舒彩云。
舒彩云过年十九了,还没说婆家。这个年纪要是家里一点说亲的动静都没有,少不得被人议论。
这不,听到村里人私底下笑话她要一辈子做老姑娘,心里哪能舒坦得起来。
可亲爹自打娶了后娘,就没再关心过她。
亲奶奶一贯重男亲女,谁家要是肯掏大把彩礼,并且不要嫁妆,那自然是一百一千个乐意嫁她出门。否则,宁肯她当一辈子老姑娘,起码目前的家里,她是唯一的满工劳动力。舒老太算盘珠子拨得不要太好,但舒彩云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打算找亲妈去。过了年,无论如何要找个对象,脱离苦海。
看到三胞胎磕着瓜子、剥着花生从巷弄那头蹦跳着走来,舒彩云咽了口唾沫,家里别说瓜子、花生,就快连粮都吃不起了。那死老太婆居然拿家里为数不多的绿豆、芝麻、干花生,跟人换了个轻松活。
意即明年开始,老太婆不用再弯腰下地,只需喂喂猪、打扫打扫猪圈就行了。
喂猪比下地轻省,打扫更是个良心活。干不干净都不影响猪长肉。
她是轻松了,但有没有考虑过自己?那绿豆、芝麻、干花生,哪个不是自己累死累活挣来的?
眼下见三胞胎一边走路一边剥着花生吃得不要太香,舒彩云腾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怪来怪去,都怪这仨孩子的娘。
舒盈芳当初要是不强势把大伯留下来的房子要回去,自己一家又怎么搬回老房子?爹妈又怎会离婚?
不离婚,就不会有后娘,没后娘亲爹又怎么会对她不闻不问?
而且大伯家那房子多好啊——三大间干净又敞亮,前后院加起来足有一亩地。养鸡养鸭养大鹅,日子一定很红火。日子红火了,还愁找不着对象?
她马上十九岁了啊!
当年舒盈芳十九岁没落实对象,自己还嘲笑她来着,如今轮到自己,爹不管、奶不问,难不成真要当一辈子老姑娘?
舒彩云越想越恨,觉得自己落到眼下这个田地,全拜舒盈芳所赐。
人一旦嫉恨起来,就容易丧失理智。
这不,十八岁就快十九岁的大姑娘,居然对七岁的娃伸出了邪恶之手。
可惜没得逞——
机灵的金虎一口咬住她手腕。
“嗷嗷嗷——”
凄厉的惨叫响彻近山坳。
“书记、社长,你们一定要为俺讨回公道啊!”舒彩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公社干部展示自己受伤的胳膊,还委委屈屈地说,“俺不晓得他们为啥要让狗咬俺,俺只是想去找俺娘,那狗凶巴巴的就忽然跳起来,咬住了俺……”
“你撒谎!”阳阳气得跳起来,“你当时明明想掐我妹妹,手都伸到我妹妹脖子了,金虎护主心切,这才咬了你。”
书记心里一阵乐:哟!七岁的娃四字成语都会用了,还什么护主心切,小人书看多了吧?
晏晏肃着小脸补充:“她不止想掐我姐,还想打我和我哥呢。要不是有金虎,咱们都得受她欺负。”
社长憋笑憋得老脸通红:有阳阳那大力士在,别说一个舒彩云,十个舒彩云都欺负不了你们仨吧?
这事儿跟上回陈二流子欺负他们结果被踹河里性质一样,只是缺证人——三娃一狗和舒彩云都是当事人。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不好判啊。
最后,向刚上山打了个电话,申请到一份狂犬疫苗,让舒彩云马上去县医院打。
三胞胎被盈芳领回家。
明面上挨了一通罚。
大伙儿都瞧见了,三个孩子垂头丧气地拿着笤帚、铲子清扫鸡窝、铲鸡粪,说是没完成之前不许上桌吃饭。
实际咧?
今儿的大功臣金虎,得了厚厚一块炙烤得喷喷香的少盐羚羊腿肉。
仨孩子的碗里各盛着热腾腾的羊腿汤,还有两三片不同做法、不同口味的鲜嫩鹿肉。
大伙儿吃得舌头都快鲜掉了。
第688章 送年礼
三胞胎吃完碗里的还想吃,被盈芳劝止了。
小孩子消化力弱,不宜多吃。两三片尝个鲜足够了。
萧老爷子心疼娃:“这么薄的肉,多吃两片不打紧吧?”
“爷爷,不止阳阳他们,你和夏爷爷也别多吃,每种口味尝个一两片就好了,多了不易克化。”
老爷子嘴角一抽,早知就不插嘴了。
夏老瞪他一眼:这么香的肉,老子还想就着鹿血酒多吃几块呢!都怪你个萧老头!
要说其他方面,对二老素来是有求必应。但涉及他们的身体,盈芳一向说一不二、没商量。
三胞胎见老太爷出马都没能搞定他们娘,乖乖扒完饭下桌,带着金虎遛弯消食去了。
两位老爷子想到碟子里的鹿肉吃完就没份了,心里那个肉痛,剩下的肉愣是嚼上二三十次才下咽。
倒是向刚、小李两个年轻人,陪着萧三爷、萧大伯敞开肚皮吃得最欢。
不过后遗症也大。
那一宿,盈芳被男人折腾到天光微亮才睡下。
姜心柔和春妹也半斤八两,要不是一贯以来的生物钟使然,睡到日上三竿都不定起得来。
盈芳不由同情萧大伯。鹿肉的后劲委实不小,从她男人几次三番压着她索取就知道了。
起来一看,萧大伯气色还蛮好的嘛。
一大早就在隔壁院劈柴了,劈出足够用上三五天的柴禾,摊在太阳底下晒;完了陪两位老爷子沿着江边散了一圈步,回来帮着加固屋顶、清扫牛棚……总之一上午没见他停过。
盈芳担心他会不会太累。
她爹意味深长一笑:“累?没有的事!谁让他没媳妇儿,没媳妇儿的人就这么惨!”
盈芳:“……”老爹你这么损你兄长真的好吗?
……
越临近过年,盈芳家的大灶、烟囱越忙活,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上工。
盈芳考上京都大学的好消息,通过电报告知了远方的亲朋。
吕姥姥一家安心了。
萧二伯一家说要来宁和过年,顺便给盈芳庆祝。
萧三爷也想给闺女好好办个升学宴,这不就忙碌起来了。
男人们进山打野味。打来的野味一半留家吃,一半进城换各种票证。
要买的东西多了——白糖、红糖、布匹、针线、烟酒、茶叶、乡下难弄到的江鲜、水果以及肥皂、牙膏、卫生皱纸等日用消耗品……另外还要称些孩子们喜欢的鸡蛋糕、秤管糖、豆酥饼、无花果丝等行俏零嘴。
三胞胎由春妹带着跑街心公园放米炮、捏面人,回家帮着他们姥爷扎灯笼、垒米糖。
盈芳要忙的事就更多了,要准备一家老小过年的新衣、新鞋;要炮制一些常用药材;山上捡的栗子,堆久了容易烂,想着剥壳碾碎了做成栗子糕。
好在有她娘和福嫂在,像炒芝麻花生瓜子、炸麻花油角肉丸等比较费工夫的活,都不需要她插手。
一家人分工合作,忙得热火朝天。
终于赶在纷纷扬扬的大雪片造访宁和县前,备足了过年的食材、过冬的保暖物资。
趁着地面的雪还没积起来,盈芳背上竹筐进城寄送年货。
萧二伯一家今年要来宁和过年,就不特地寄了,寄过去也未必能赶上。大雪冰封的,包裹寄到对方手上还不晓得要几天呢。
因此要寄的就五件——省城的双英嫂子家、玉香嫂子家、郭晓明家、时不时有书信往来的陈旭亚,还有运城的李建树父女俩。
李建树这几年偶尔会让甜甜给自家寄些运城特产以及一些稀缺票证。
向刚在群英寨的炊事班建起来之后,曾跟李建树联系过。想着他腿脚不方便,问他要不要来群英寨搞后勤,甜甜可以转到宁和读初中。离得近了也方便照顾。
岂料李建树拒绝了,说是爷俩在运城过得挺好。
李建树腿脚不便是事实,但还有手啊。他没当兵前,跟着村里木匠学过简单的木工活。便经常给街坊邻居箍箍木桶、木盆、修修家具,以此换些米面粮食。
甜甜读书好,放假时教房东家孩子学算术,房东孩子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期末考试得了双百,房东一高兴,送了甜甜十斤玉米面。街坊邻居知道后,纷纷牵着孩子、拎着米袋来找甜甜补习。
城里人对孩子的教育比乡下重视。毕竟考工厂的学徒工是要具备一定文化成绩的。
这么一来,爷俩填饱肚子是够了。就是缺需要票证的日用品。
盈芳在和甜甜通信时,除了三不五十给她夹几张工业券,另外常会给她讲一些古籍里看到的日用方子,譬如花瓣制胭脂水粉,皂荚制洗手洁面膏。
这些东西所需的配方不复杂。李建树爷俩租住的房子位于城乡结合区,离乡下近得很,要搜集并不难。做出来了可以跟街坊邻居换点所需的票证。
出于感恩,每逢年节,甜甜总会给盈芳一家寄些运城特产,另外还有她自制的胭脂水粉、洗面膏。
一来二去,两家的情谊倒是越来越深厚了。
在邮局把五家的包裹寄出后,盈芳送了一篮鸡蛋给李四婶。
李四婶对鸡蛋钟爱有加,每次都让盈芳给她捎点。做为回报,她也会给盈芳弄些鱼票、豆腐票啥的。
果然,看到一篮足有五六十个的鸡蛋,李四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盈芳不停说:“你可真是我们家的福星。我儿媳妇前几天刚生,正愁没东西给她补营养,你就给我送鸡蛋来了。而且一送这么多,足够她吃到出月子了。”
不由分说,塞了一盒单位刚发的年货——柿饼干给盈芳,让她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盈芳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出了邮局又奔火车站。
站长不在,她就把年货都放在陆大姐那儿,反正两份一样的,各一条腊肉、一包菌菇干、两斤炒核桃。
陆大姐欣喜地道过谢,拉着她问考上哪个学校了。
盈芳腼腆地笑说是首都的大学,惹来陆大姐啧啧称赞,完了拉开脚边的矮柜门,拿出一包桂圆干、一袋半斤装的鸡蛋饼、两听桔子罐头。
“每次都让你破费,今儿个该我表表心意了。这是我们站过年发的福利,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客气话不要说了,赶明你去首都上大学,我还要托你帮我捎点这边买不到的时新货呢。”
盈芳笑着道谢,随后说:“你想买首都那边的时新货,现在跟我说也可以啊。我开学要等下半年,但我二伯一家是京都的,今年要来我们家过年,你有什么要捎的,我给他们挂个电话,托他们带来……”
陆大姐惊喜道:“真的?那感情好!我跟你说,我闺女明年打算考纺织厂的会计学徒工,一直说想买件布拉吉来着。我一开始连布拉吉是啥都不知道,听她说了才知是连衣裙,好像还是国外传进来的,只有北方大城市才有得卖。咱们这儿连省城百货大楼都看不到呢。”
陆大姐一边说一边要掏布票和钱给盈芳。
盈芳按住她手说:“大姐,钱不着急,等我把东西拿来了你再给也不迟。你先把你闺女的尺寸报给我。”
“哎哎,好。”陆大姐扯了张废纸,抄下她闺女的衣服尺码。至于花色,说是让盈芳亲戚看着买就行了。据说布拉吉卖得很俏,往往一上柜就被爱美的姑娘们挑走了,能买到就不错了,谁还想着挑拣花色。
“行!那我回去就给我二伯母挂电话。”盈芳拍胸脯保证。
眼瞅着窗外雪花片越来越大,盈芳不再逗留,告别陆大姐,直奔老大爷家。
老大爷家这两年日子好过多了。去年大革命宣告结束,今年又恢复了高考。
甭管考不考得上,起码是条出路。老大爷的三个儿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都去考了。
盈芳还不知道他们考得如何。
“考上了考上了!兄弟三个都考上了!多亏小芳你啊!”老大爷的小儿媳开门见是盈芳,一边迎她进屋烤火,一边报喜,“大哥考上了江城的化工学院,二哥考上了运城的机械学校,我家那口子被省城的农业大学录取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
老大爷、老太太得知盈芳来了,都出来相迎。
在他们心目中,盈芳俨然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早几年困难得温饱都难以维系时,是她给了他们一家子活下去的希望。
前两年,老太太遭人欺负得卧床不起,是她和她的家人帮他们度过了难关。
今年,要不是她送来的几套复习资料,三兄弟也不可能考出这样好的成绩。
一门三个大学生,搁条件相对宽裕的工人家庭都培养不出来,何况是过去十年间被打成黑|五类的倒霉人家。
“县领导昨儿来慰问了,送了些米面过来。新时代来了,苦日子结束了。”老太太抹着眼泪抽噎。
盈芳握着她手柔声劝:“没错,大娘,要不然怎会有苦尽甘来这个词呢?”
“没错没错,我这是高兴的泪、开心的泪,不难过不难过!”老太太喜极而泣。
第689章 金虎的归属
随即问起盈芳:“瞧我,光顾着抹眼泪,忘了问你了,丫头,你考去哪个学校了?”
老太太笃定盈芳考上了,她送的复习资料,让自家三个笨儿子一个不落地成了大学生,她要考不上,那就是老天不开眼。
盈芳一说考去了京都大学。大爷一家都替她高兴。
临走,装了好多艾草年糕、艾草粑粑给她。
盈芳借口太重不肯拿,大爷提出让他小儿子送她回家。
盈芳正要推辞,向刚踩着自行车来接她了。说是雪下大了,路面有点积起来,不放心她,过来看看。
“那正好,年糕袋子和粑粑袋子系一起然后挂到车后座。”
大爷说,小儿子做,三下五除二把加起来足有毛三十斤重的蛇皮袋绑到了后座。
向刚挑眉看媳妇儿。
盈芳心知这是大爷一家的心意,便不再推辞,笑着朝他们拱拱手,预祝他们过年吉祥。
挥手告别大爷一家,盈芳被向刚揽上前面的三角横档。
骑车比走路风大,向刚给她系紧围巾、戴上手套、扣紧帽子、耳罩,完了敞开自己的军大衣,整个儿地裹住媳妇儿。
“这样你会冷。”
“不冷,你靠着我,把衣服裹紧了我就不冷。”
盈芳担心他感冒,只得照着他的意思,后背贴着他的前胸,两人合裹一件军大衣,骑行在静谧的天地间,迎着风雪,往家行去。
幸亏向刚来接她。
雪一下,到江北的公交车居然停开了。
说是乡下路滑,一下雪就更泥泞,要是轮胎打滑,出事故了谁负责?
于是,公交站临时发通知,大桥南站之后,公交车就又要兜回城中区去了。
这么一来,桥上都是走着回江北的人。
像盈芳俩口子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过桥的,乍一看成了另类。
“哟,这不是刚子俩口子吗?听说她媳妇考上了京都大学,下半年要上首都读书去了,搞不好以后成首都人了。家里八成要庆祝一下,进城大采购了……”
看到他们车后座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车篮前挂着的竹筐,有认出盈芳俩口子的妇人羡慕地说。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有说盈芳福气好的。想她原先情况多糟糕啊——养父母死后,三间瓦屋被她奶和二叔一家侵占,吃不饱、穿不暖,还被赶去住逼仄的小柴房,冬冷夏热。结果一嫁人,命运来了个乾坤大逆转。从此吃上了部队供应量、生下了人见人爱的三胞胎儿子,如今还考上了全国一等一的好大学。好日子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也有说向刚福气也不差啊。小时候家里多苦,死了爹、跑了娘。没成想进了部队这么出色,才几岁就升上了团级干部,每个月津贴据说涨到八十了……
人群中,罗燕群狠狠拧了一把妹妹的胳膊肉,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骂:“瞧瞧,别人天天在家带娃、三年高中加起来没上几天,都考上了京都大学。再瞅瞅你!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回家也从不让你干重活,结果咧?连个卫校都考不上,你让我咋见人!”
“姐……”罗燕虹带着哭腔说,“我也不想这样啊,明明都复习了,谁知道考的恰恰是我没复习到的内容……”
“你还说!明知没考好,考完咋不跟家里说?枉我铁相信你,迟迟等不到通知书,还以为县里给搞错了,特地腾出时间陪你去查分。”
说到这里,罗燕群气得胸脯上下起伏:“36分!!!四门科目加起来36分!特娘的你到底咋考出来的?让我一个没上过学的去考么,瞎猜瞎蒙没准也考得比你好。你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呀!!!”
难怪村里那几个跟自己合不来的八婆们一看到自己就指指点点,敢情外人都晓得自家妹妹成绩烂,就自己家的人蒙在鼓里。
“早知这样,当初上什么初中、高中啊,小学一毕业就挣工分,到年纪嫁人,也比现在好。”
“那我不是不知道要高考嘛。本来想推荐上大学,又不需要出具分数。”罗燕虹还觉得挺委屈。
罗燕群看着她那畏畏缩缩的憋屈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一甩,大步走起来:“算了算了,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吧!”
罗燕虹哭哭啼啼追着她跑:“姐你不能不管我啊!我现在该怎么办?爷让我过完年就上工,可我又不会种地……”
“不会不能学啊?”罗燕群气笑了,“谁一生出来就会干活的?咋地?你一个农村姑娘不会种地还觉得挺骄傲?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罗燕虹,你要再这么哭哭唧唧嚷下去,保管以后婆家都找不到!谁家会要个啥活都不会干、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媳妇儿?!”
走在大桥上的人自然都听见了,脾气温婉的别过头憋着笑,脾气直率的当场笑喷了。
把罗家姐妹臊的,再不敢当众扯皮,匆匆忙忙逃回家去了。
盈芳坐在自行车上围观了全程,尽管此刻飘着鹅毛大雪,天空灰蒙蒙的,气压有些低,但就是觉得神清气爽。
有些人,都不需要刻意报仇,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了。
“下雪咯!打雪仗咯!”
地面的雪一积起来后,白茫茫的晒谷场成了孩子们的快乐天堂。
三胞胎穿戴暖和,也加入到了堆雪人、打雪仗的队伍。
金虎四蹄踏雪,跟着小主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阳阳,你们不在家那几天,陈二流子放出来了,你们家金虎会不会被他讨回去啊?”双喜搓着雪球问他老大。
阳阳眉一扬,抱着胸说:“他敢!金虎已经是我们家成员了,谁来讨都不给!”
“对!他待金虎又不好,要不是阳阳家,金虎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抓去炖狗肉了,凭啥他来讨就得还他!”黑妞叉着腰也说。
暖暖蹲下身,摸了摸金虎的脑袋,问它想不想回以前的家。
金虎才不回去!
毛发油亮的脑袋,蹭了蹭暖暖戴着手套的小手,呜咽两声。现在的主人待它多好啊,每天都吃得饱饱的、睡得暖暖的。关键是没人会拿它泄愤,动不动踹它、打它,还拿烟头烫它。跟以前惨不忍睹的狗生一比,如今简直像住在天堂。
暖暖站起来说:“金虎喜欢我们家。陈二流子不来就算了,要是来讨,咱们就告他虐待金虎,不是个称职的主人。”
“可是暖暖,金虎再聪明,也毕竟只是条狗。陈二流子待它再不好,也没人管啊。”
暖暖气得噘噘嘴,扭头找弟弟讨主意:“晏晏,你说咋办?”
晏晏逗着金虎说:“那就让陈二流子不敢来讨呗。”
一众小伙伴好奇地凑拢过来:“怎么个不敢来讨法?”
“怎么才能让他不敢来讨?”一众小伙伴齐刷刷看他。
晏晏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随后朝小伙伴勾勾手指,一众人头碰头挨在一起,窸窸窣窣商定了对策。
腊月廿六这天,向刚和萧三爷去火车站接萧二伯一家。
盈芳几个女同志在家洗洗切切,备团圆饭。
陈二流子果然厚着脸皮登门了。
与其说是来讨金虎,倒不如说是来讹诈。
他可是听说了,坐牢这段时间,他家那条癞皮狗跑到了向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咳,狗不能吃辣,总之吃得比他这个主人好得多。
油水一多,凸掉的毛发长回来了,见过的人都说油亮油亮的。
陈二流子起先还不相信,眼下一看,啧!还真是!
要不是事先知道这狗就是他家那条又丑又脏的癞皮狗,哪里还认得出来!
区区一条看门狗都能喂得如此油光锃亮,可见向家有多富裕。
陈二流子就打主意了,一心想捞点钱来花花。
“妈!妈!金虎的主人来领金虎了!”三胞胎一看陈二流子登门,眸底闪过狡黠的笑意,哒哒跑进屋拉着盈芳出来了。
“哦,来接金虎啦?接回去正好过年,挺好的。”盈芳淡笑着说,一面让阳阳把金虎牵来,一面让暖暖去屋里把记账的小册子拿来。
陈二流子见状不禁纳闷,咋跟想象的不一样?不是应该舍不得吗?舍不得把癞皮狗还回来,自己才好开那个口啊。
“娘,是这个本子吗?”暖暖抱着一个小本子哒哒跑出来。
“对。”盈芳接过,翻到其中一页,对陈二流子说:“你这狗,当初跑来我们家的时候,长了一身凸斑藓,又因平时饮食不规律,且还摄入了大量盐分,胃和肾脏都有问题,导致脱毛厉害。为了治好它,我前后花了不少工夫和药材,喏,药材的消耗我都记这儿了。没钱没关系,你看你啥时候去山里采了还过来就行。”
“啥?”陈二流子听直了眼。
敢情这狗还是赔钱货?
“啥玩意儿!我叫你们医治了?我叫你们养它了?!”陈二流子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
“不医治、不养它,它早就死了。”盈芳冷声道。
“死就死了,不就一条狗嘛!我家的狗,我不想要了不行?”
第690章
“行啊!你不想要了,所以这狗跑我们家来了,我们好心收养了它,跟你也没关系了。阳阳,既然它主人说不想要了,那就牵回去吧。可怜的小东西,被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晚上给它加根大骨头安慰安慰它。”盈芳转身吩咐大宝贝。
“好咧。”阳阳笑眯眯地牵着金虎回狗屋。
陈二流子气得倒仰。
“我不管!你们要留下这条狗,就得给我二十块!”
“你要算这么清楚也行。”盈芳一项一项报了药材的价,“加上出诊费,一共二十四块八毛,零头就算了,你再付我四块钱。”盈芳不紧不慢地说,“至于在我们家这段时间的吃住,算是它看家护院挣来的,就不问你收了。”
“……”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走出来看热闹。
“我说陈二流子,这事儿就你不对了,刚子家好心替你收留金虎,你回来了想带它走我们能理解,但刚子媳妇也没错,治好金虎的伤,费了她不少药材,你不给钱,总得给人采点药材回来抵。你咋还反过来问人要钱?”
“依我看,他哪是来领狗的,分明是来讹钱的。真担心自家的狗,一回来就该上门了,哪会等到这时候才想起来。”
“就是!听说放出来之后一直躺家睡觉呢。怕是眼瞅着快年底了,没钱过年才想起自家的狗。”
“咋有这种人……”
陈二流子敌不过众人议论纷纷,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走了。
三胞胎开心地蹦起来跳。
金虎绕着他们甩尾巴,哟吼!不用再受以前的主人欺负咯!
盈芳送走帮腔的邻居,回来看着他们好笑道:“行了,别兴奋过头摔跟头。外头冷,带着金虎进屋烤火、煨红薯吃吧。等你爸他们回来,咱们就开饭。”
琢磨着这事儿回头得和男人通个气。
陈二流子以前就好吃懒做、喜欢偷鸡摸狗。眼下才从牢里出来,一没钱、二没粮,说不定又会重操旧业,得让公社的巡防队好好盯着他才行。
岂料没等她和向刚提起,江口埠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罗老汉家的小孙女,跟陈二流子好了。
这消息堪比石破天惊。
罗老汉的小孙女,虽然没考上大学,但总归念完了高中,搁整个公社都是少有的知识分子。
陈二流子又是什么人?大字不识一个,还好吃懒做、惯会偷鸡摸狗。
这样一个人,咋就跟罗老汉的小孙女好上了?
向二婶磕着瓜子兴奋地唠八卦:“据说被人看到两人靠着稻草垛子搂搂抱抱,一贯沉默寡言的罗老汉拍板让陈二流子找媒婆来家里提亲,还打算年里头就订婚。”
年里就订婚?那也太赶了吧。这都腊月廿七了,离过年满打满算三天。
盈芳咋舌。
向二婶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跟咱们不搭界,哪怕年里头结婚,也不干咱们的事。”
那倒是。
盈芳忙着招待萧二伯一家,这类消息都是通过李寡妇或是向二婶几个来家里窜门时得知的。
还有个消息就是蒋美华过完年要去海城上大学了。为此林家宴请了几桌宾客,庆祝儿媳妇考上大学。
向二婶和张菊香不对盘,对此鄙夷地说:“瞧着吧,大柱媳妇去了海城,十有八|九不会再回来。张菊香傻乎乎地还办席面给她庆祝,简直傻到家了。往后有她哭的时候。”
盈芳家在萧二伯一家到了以后摆了两桌庆祝她考上京都大学,那是人家亲戚朋友多、条件也好。
林家就那么几口人,和左邻右舍关系也不咋地,居然也有样学样摆起席面。这不打肿脸充胖子么。赶明她媳妇出去读大学真的一去不回来了,看她怎么哭。
邓婶子磕瓜子的动作顿了顿:“应该不会吧?她孩子还在这儿呢,难不成连孩子都不要了?”
“她跟大柱打从开始就不是自愿在一起的,生孩子也是情势所迫。不信你们瞧着,不出一年,林家就会变风向。幸亏其他几个结了婚的知青没考上,要不然啊,咱们公社有的闹腾。”
大伙儿听了,一阵唏嘘。
不管好的坏的,一年总算行到了尾声。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全国人民迎来七八年的春天……
“娘!娘你好了没有?”
暖暖换上轻便耐走的千层底布鞋,欢快地催促盈芳:“再不出发太迟啦!是你说采茶最好在清晨。咱们这会儿出发,一路跑去不耽搁,到山谷也要七八点了,赶不上迎着露珠采茶了。”
前两年每次都错过最佳的采茶时间,今年在日历本上提前做了记号,离清明还有四五天,全家老少就开始将采茶事宜提上日程、天天挂嘴上以防忘记。
“好了好了,咱们出发吧!”盈芳带足采茶器具,顺手给闺女戴了顶轻薄的藤草帽,将她两条松松软软的麻花辫分垂在胸前。
八岁的闺女,隐有小淑女的气质了。
霸气十足小公举什么的,早已成了过去式。
“你姥爷他们呢?”
“姥爷带哥哥、晏晏先走一步,说是去泉水潭看能不能钓到鱼,娘我们也走吧。”
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去山谷,娘俩个都有些激动。
因下半年要去京都上大学,这段时间盈芳一直忙着为此做准备。
上了大学肯定没那么多闲工夫,所以要给三胞胎多做几套四季衣衫。总不能等裤腿吊脚脖、衣服紧得穿不下才急匆匆地扯布做衣裳吧?
另外,常用药材要多炮制些;不常用的也要适量备着些。相应的,天冷防皲裂的润肤香膏、天热防中暑的清热药丸、用习惯了的皂荚洗手粉、花香润肤皂,以及林林总总的药粉、药水都要准备。
是以,开年后到这会儿,一直在忙忙忙,跟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似的。
除此之外,还要分心惦记去前线三个月还没回的男人。
好在这次让小金一开始就跟了去,真有什么坏消息,铁定会给她传信来。
所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三月天,乃进山最有收获的时节。
村里也有不少老人、孩子挎着篮子、提着背篓上山耨野菜、刨野笋。
家里的壮劳力都在地里劳作。
若说秋收是一年中最欢腾喜庆的日子,那么春耕就是一年最重要的开端。
没有良好的开端,如何迎来丰收的喜悦?
盈芳一路和闺女聊着春耕的重要性,不时将嫩油油的野菜挖到竹篮里。
娘俩没绕道山前爬石阶,而是抄近道上了后山,后山阴凉,蘑菇多且好。
盈芳一家喜欢各种菌类。
每年春天都会摘很多,新鲜的吃不完就晒干,多的话还会给亲朋好友寄送一些。
娘俩一边找一边采。
最常见的是草菇、平菇、白蘑、树耳,运气好还能采到竹荪、银耳、青盖菌等比较少见而味道更鲜美的菌类。
暖暖俨然成了盈芳小帮手,找起菌类得心应手。
而且她有个旁人所不知的技能,那便是问林间唱歌的鸟雀。
鸟雀许是比山鸡通灵性得多,几乎每只都能和暖暖对上话。
在鸟雀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下,暖暖领着盈芳找到了一丛又一丛被草叶覆盖的红菇、鸡枞、马勃、松茸等罕见菌类。
等娘俩到达美丽山谷时,两人身上带着的竹篮、背篓全部装满了卖相超好的菌类。
趁天气好,直接晒吧。
要不然没篮子装茶叶了。
“娘,就晒那边好了。”
暖暖指指地宫遗址那片天坑。
小金走之前,帮他们把崖缝凿宽了,口子处移栽了几丛茂密的灌丛。
拨开灌丛,便是一条羊肠小道般的崖隙,大件没法搬,小件的譬如背篓、竹筐以及一些常用农具,还是可以畅通无阻地随人进出了。
以防凶猛野兽无意中闯入,小金在这一片留下了它的气息。
托小金的福,娘俩轻松又安全地背着一早上的收获,进入了美丽山谷。
“那边光照最充足,而且不会有淘气的小家伙来破坏。等太阳下山前,咱们再来收。”
盈芳依从闺女的提议,走到天坑看了看。
确实,这里位于山谷最东边,四周没什么树,相比草坡那边视野更开阔,同样的光照也最充分。
娘俩将竹篮和背篓底部垫着的报纸铺开来,各种菌菇稍微清理了一下就直接平摊晾晒。晒菌菇不能洗的,实在很脏就把污泥什么的擦擦掉,就是不能沾水。一洗鲜味就降了。
忙完这些,太阳已然徐徐升起。
“娘我们快去采茶叶吧!”暖暖迫不及待地催道,“娘你答应我上树采的,回家我还要亲手炒,等爸回来,泡给他喝。”
盈芳还能说什么!
孝顺闺女有心想孝敬她爹,自己难不成还拦着不让?
必须鼓励啊!
“不过在树上一定要小心,必须踩稳了再采。移脚换位置,一定要看清楚脚下……算了算了,我还是先看着你吧。”
等暖暖伸手能够到的茶蕊如数被她采到篮子里,盈芳果断让她下树,换自己上去采高处的茶叶。
第691章 生无可恋喵大爷
.i???p?H?A??????G?g?/???G?b?\???m?oV?1w?-??????&'???????萧三爷和小李领着阳阳、晏晏兄弟俩还有金虎也过来了。
很久没来,阳阳兴奋地绕山谷跑了一大圈,完了钻进树丛,采起野花、野果。
金虎第一次来,也是兴奋地满坡打滚。
暖暖用那些野花编了几个花环,给踱步到湖边喝水的梅花鹿戴在头上。
晏晏抱着冬眠初醒的红毛松鼠蹲在茶树下陪盈芳解闷。
萧三爷和小李负责午饭。
杀鱼、烤鱼、煨山薯。
香味一飘开,引来无数蹭饭的家伙。
鹿群、松鼠、大老龟,还有活泼的金毛一家。
“金橘跑哪儿去了?家里有好一阵没见到它了吧,山谷里也没有。”盈芳正纳闷。
一声熟悉的猫叫从湖对岸传来。
“胖橘子来了!”阳阳蹦起来叉腰大笑。
过了个年又胖一圈的喵大爷生无可恋。
萧三爷笑着打趣它:“金橘,你看金毛媳妇儿有了、猴崽子也有了,你咧?啥时候把媳妇儿带来给我们看看?”
喵大爷高冷地扭过头,低头舔舔自己的毛发,不睬他。
“嘿,还别扭上了。”萧三爷啧声笑。
“姥爷姥爷,我发现了好多桑葚,就在橘子钻出来的树洞后面,可惜还没熟,我尝了一颗,老酸了。”暖暖跑过来说。
“桑葚啊,是还不到吃的时候。山脚的桑葚树也才挂果,起码还要再等一个月。”
“那咱们下个月再来。”
“好!下个月再来。”
喵大爷听着爷孙俩的对话,竖着的耳朵动了动。
不由想起往年桑葚成熟的时候,女主人会做些酸酸甜甜的糕点,叫什么桑葚糕来着,好像是混了蜂蜜的。
要问山林里谁家蜂蜜最多,还用问嘛——大黑熊不解释!
喵大爷哧溜跃上树梢,几个腾跃便不见了猫影。
盈芳一家正各忙各的,一时没留意到偷溜的胖猫。
等午饭开吃,才发现金橘又不见了。
“估计又溜哪儿玩去了。”萧三爷绕着山谷寻了一圈回来,“给它留条烤鱼吧,等就不等了,啥时候回来都不晓得。”
话音刚落,喵大爷嘴里叼着一个眼熟的陶土坛子,撒丫子跑回来了。
“咦,这不咱家放在护林房顶接水的坛子吗?橘子你叼这儿来干嘛?”盈芳一眼认出自家的器皿,擦着手走过来问。
“喵!”喵大爷放下坛子,抬起前爪指指坛子里面。
盈芳狐疑地蹲下身,拿起坛子看了看。
“哟?这啥时候拿去装蜂蜜了?哪儿弄来的?这么满一坛,不容易吧?”
那可不!所以快做好吃的犒赏本大爷吧!
三胞胎一听有蜂蜜,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娘,这蜂蜜好香啊!比上回爸从山里掏来的野蜂蜜都香!”
喵大爷:聪明的娃子你真相了!这蜂蜜是大黑冒着被蛰成馒头包的风险,从悬崖底下掏上来的小蜂蜜。这类蜂种天生就是产蜜高手,普通骚野蜂哪及得上它。
“妈,胖橘子拿来是让你做好吃的吗?拥有共同爱好——美食的阳阳一针见血。
喵大爷的碧瞳瞬间亮了,一瞬不瞬地瞅着盈芳。好似她要是回答个不是能立即哭给你。
盈芳这下看出来了,敢情是只馋猫啊。
哭笑不得地点头允诺:“想吃蜂蜜做的糕点?行,回家就给你们做!”
“哇哦——”孩子们高兴地就地打虎跃。
喵大爷满意地蹭了蹭盈芳的脚背,趴在草坡上晒起太阳,等着一会儿下山跟着盈芳回家吃糕点。
金虎好奇地凑近它,却又害怕它散逸的气息,有那么点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臣服。
前爪往前挪两步,再往后退一步,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蹭近喵大爷。
喵大爷瞪了它一眼。
金虎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蠢狗!
喵大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无趣地趴了回去。
玉冠金蛟不在,日子好无聊啊!
听说它跟着男主人去前线了?
前线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喵大爷半眯着眼,琢磨着要不要去前线找玉冠金蛟玩?
虽然那家伙一天到晚阴沉沉的、一点都不可爱,但没它在的山林,无聊透了,还不如找它斗嘴去。
打定主意,喵大爷就呼呼打起了盹。醒来还要跟着女主人回家吃好吃的。养足精神、吃饱喝足才好出发呀!
那厢,盈芳一家吃过饭继续采茶的采茶、摘野果的摘野果。
待日头开始西斜,萧三爷招呼着该下山了。
摊晒在天坑沿边的菌菇连报纸收拢。
所幸护林房里放了几个旧竹筐,拿来装菌菇正好。
“大黑!大黑你在这干嘛?”
才出山谷,暖暖就在灌丛外发现了耷拉着脑袋生闷气的大黑熊。看到众人出来,尤其是喵大爷背上驮着的陶土坛子,黑褐色的小眼珠腾地亮了。巴巴地上前瞅着坛子吸口水。
喵大爷一爪子呼了上去。
丫的不就拿你一坛蜂蜜嘛,还跟这儿来了!要不要这么小气。
“娘,原来这蜂蜜是金橘从大黑家偷来的。”懂熊语的暖暖立马告状。
完了完了!
喵大爷捂脸,没酸酸甜甜的糕点吃了。
下一秒,把坛子卸到地上,咻地一下窜上大黑熊的背,好想压着它狂揍一顿。
大黑熊吓得摇头又晃脑。
暖暖翻译道:“不过大黑说它只想借坛子,蜂蜜它能再找到,这些就送咱们吃了。”
盈芳记得护林房里还有个破了口的小瓦罐,留宿的时候用来熬粥煮汤的,便让大黑熊等等。
拿来瓦罐洗干净又拿手帕擦干,从坛子里倒了小半蜂蜜,剩下的连坛子递给大黑熊,让它拿回去。
大黑熊偷眼觑喵大爷。
喵大爷倒是想把蜂蜜全部留下,可女主人都这么说了,还能咋地?还指望着她给自己做好吃的糕点呢。
喵大爷吹胡子瞪眼唯独不吭声,大黑熊像得了大赦一般,抱着坛子几个大步溜没了影。
“金橘今天很乖,回去想吃什么糕点我给你做?”盈芳摸摸它脑袋。
喵大爷瞬间恢复元气,傲娇地扭过头。
哼!本大爷的脑袋也是区区人类能摸的?
心里如是想,脑袋却情不自禁地贴着盈芳的掌心蹭啊蹭。
第692章 喵大爷上前线
回去路上,盈芳琢磨了一下,家里核桃、栗子、枣子还有不少。
年前做的栗子糕挺受老人、孩子喜欢的,萧二伯一家尝过之后一再夸比供销社买的任何点心还要好吃。
当然了,这话盈芳没当真。她的手艺好归好,但还没好到赛过正儿八经糕点厂出来的点心,但受人欢迎是真的。
那就再做一次栗子糕。
“妈,你上回还说要做琥珀核桃给我们吃呢。”阳阳对吃的记得特别牢。
那是秋收后上山打核桃,盈芳顺口提了句。无奈当时家里没蜂蜜了,便说以后有了蜂蜜做给他们吃。阳阳可是一直惦记着。
盈芳忍不住笑:“好,做做做。”
有了蜂蜜,很多点心都能做起来。
“奖励你们今天帮着家里干了不少活,妈另外再蒸个红枣糕给你们尝尝。”
红枣家里囤了不少,其他的材料也不缺,就是马蹄粉家里没有,不过代销点应该有。
于是下山后,盈芳把背篓交给她爹,先去了趟代销点,称了半斤马蹄粉,又称了两斤白糖霜。
“这时候买糖干啥?家里来客人了?”冯美芹坐在柜台里打毛衣,看到盈芳进来,搁下毛衣站起来招呼。
盈芳笑着摇摇头:“只是缺了,过来买点儿。”
冯美芹一边称糖一边说:“听说没?大柱媳妇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去海城报到了,还拿走了家里全部的钱和票。她婆婆叉着腰对着大江骂了半天,后悔放她去念大学了。照我说,这才是蒋美华的作风,考前那会儿低眉顺眼的样子,准是装出来的。”
盈芳挑挑秀眉。她还真不知道,毕竟今天一天都没在家,一下山又来了代销点。
“你不知道也好,这种事听多了简直闹心。”
冯美芹称好白糖,又称马蹄粉。完了抽出两张食品纸,再拿两根藤草,分别包成纸包。
盈芳付了钱,提着东西回家。
到家听到她娘和福嫂也在说蒋美华的事。
“谁家娶到这样的媳妇,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这摆明铁了心不想再回来了。可怜大柱儿子,那么小就要没娘了……”
“妈,你们也听说了啊?”盈芳提着东西进去,一边着手做点心。
没见三胞胎和金橘、金虎见她回来就齐刷刷地围过来。三胞胎争着要帮忙,俩宠物吧嗒吧嗒淌着口水盼着吃。
喵大爷吸溜了一下嘴,随即嫌弃地瞪了眼金虎,心说蠢狗!离大爷我远点儿!别让人以为地上这一滩口水本大爷也有份!
金虎缩了缩脑袋,默默低下头,舔干净地上那滩油亮的水渍。
盈芳三个大人顾及孩子在场,没再继续围着林家那摊糟心事唠八卦。见盈芳做点心,笑称说又有口福了。
盈芳家如今两口大灶呢,一口在隔壁,用的是沼气,不费柴。
因此做饭和做点心一点不冲突。
萧老爷子背着手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暖暖贴心地捧上热茶:“太爷爷您喝茶。今天我们采茶叶了呢,娘说吃过晚饭就炒。过阵子,太爷爷就能喝上今年的新茶了。”
老爷子心里一暖,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萧三爷清理了牛棚回来,瞧出老头子似有心事,眉头一锁,借口也想喝茶,支开贴心的外孙女,问:“是不是前线那边情势不妙?”
“唉。”老爷子叹了口气,“何止不妙啊!听老夏说,接连五个边陲重镇被敌方占领,还在不停蚕食南方边境……这小鳖孙,仗着背后有大国支持,狐假虎威,迟早打得他落花流水。只是这么一来,苦的不仅是边防战士,还有边境人民……”
爷俩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暖暖捧着热茶、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蜂蜜栗子糕出来:“姥爷、太爷爷你们吃。”
爷俩这才回过神。
转而说起一去两个月没消息的女婿。
“刚子这一去不晓得几时能回来。”
“得看战役啥时候结束了。”顿了顿,老爷子叮咛道,“这事儿先别告诉你媳妇、闺女。等老夏派人去前线打探清楚了再说。”
“夏老啥时候派人去前线?”
“就这个月吧。”
“那给刚子捎点东西。这总可以吧?”萧三爷知道闺女心里惦记着女婿,“这天越来越热,刚子去的时候还飘雪花呢,转眼罩衫都穿不住了,给他捎点夏季衣物和日用品去。”
“这倒是可以,横竖夏老自己的人,顺便让刚子捎封平安信回来。”
萧三爷闻言,一拍大腿,起身跟闺女商量去了。
盈芳一听能给前线的丈夫捎东西,哪有不愿意的。当晚,炒出一锅明前茶,就给男人拾掇起来。
向刚走的时候,夏季衣裳是带了一套的,因此这次衣服就捎了一套,汗衫背心倒是多带了两件。汗出得多,背心磨损快。在外头还不知道要待多久。鞋子肯定要带几双,南方那么热,不透气的解放鞋哪穿得住啊。于是带了三双千层底的老布鞋,不仅透气,关键是走长路不累脚。
另外是一些卫生院配的消炎、止泻药;自制的伤药、解暑药、清热解毒以及防蚊药,还用红绸布包了一株炮制好的野山参和几两虫草。总之,光中西药材就打了一个包袱。
再就是吃的了。
前线气温高,普通的吃食不好带,盈芳就给包了些新晒的菌菇、菜干;炒了几斤花生、核桃。
另外还割了一块三斤重的火腿肉。这个咸,又控干了水分,南方再热,放上个把月还是没问题的。
本来还想再带一坛新腌不久的咸鸭蛋的,坛子都拿出来了,结果老爷子说这个就算了,一来沉,二来万一路上磕了碰了岂不麻烦?
盈芳只好换了一罐腌萝卜和蘑菇肉酱。
新茶也给包了半斤。老爷子喝的,明后天还能再采,这次炒的大部分都带去给男人尝鲜。
收拾出了一个大包袱,盈芳还在满屋子打转,萧三爷抽着嘴说:“先这样吧,毕竟是托别人帮忙,多了人家也不方便。”
盈芳想想也是,把包袱打结实,交给了小李。
小李明儿一早送去火车站。
是夜,盈芳一家累了一天都歇下了。
灶房里闪过一道黑影,吭哧吭哧地找出那坛咸鸭蛋缸,而后把嘴里的一个油纸包塞在坛口,叼起坛子跃出向家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间。
次日一早,小李踩着自行车,将包袱送至火车站,交给了夏老派去前线慰问的年轻干事小秦。
小秦接过东西,跳上了一辆南下送军用物资的特别列车。
谁也没注意到,一只橘色的胖猫,叼着一个比它脸还要大的胖肚窄口陶土酒坛,在列车缓缓驶离月台后不久,轻盈地跃上车顶。
找了个车里人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视线死角,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包,抓起一块栗子糕幸福地舔啊舔,一连吃了三块,才转向另外两种糕点。直到每一种糕点都只剩一块了才停下。舔干净爪子和毛发,埋头打起盹。
玉冠金蛟,老子来了!
瞧老子对你多好,千里迢迢还给你带吃的。哪像你个小没良心的,出远门都不打声招呼,讨厌死了……
呼……呼……呼……
列车前进的哐且声遮盖了喵大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为了不错过小李和人交接,喵大爷昨晚可是一宿没合眼,困死它大爷了!
啥?你说它是猫,本来就该晚上出没、白天睡觉?
no
no
no!它是鼎鼎大名的玉纹墨爪虎,才不是弱不拉几的凡猫。
装载着军用物资的列车一路哐且哐且地南下,途径各城市并不是每个站都停。因此速度要比普通列车快很多。
饶是如此,喵大爷在火车顶上依旧蹲得烦闷不已。
而且但凡靠站停车,还得探出脑袋瞅瞅那个扛着自家女主人捎给男主人包裹的人有没有下车。
累死个喵!
就在喵大爷饿得前胸贴后背,别说油纸包里的糕点舔得渣滓不剩,就连浸泡在盐汤水里的咸鸭蛋(生的)都被它敲碎了一个。只是尝了一口就被它呸呸呸地吐掉了。
特喵的要咸死它大爷啊!
这时,列车拉着长笛,终于停靠南城的军事火车站。
喵大爷瞧见小秦扛着包袱、提着行李下车了。
它两眼转着蚊香圈,起身抖了抖毛,叼上咸鸭蛋缸,一步三摇晃(晕车)地跃下车厢顶。
咸鸭蛋缸不方便带,就先藏在铁轨附近的绿化带里。反正在它看来,这咸鸭蛋真是比鸡肋都还不如,被人捡走也不心疼。
没了负累的喵大爷,东钻西窜,很快追上了小秦的步伐。年轻人,需要锻炼了哦!连只猫都甩不掉。哼唧。
小秦此行前来,主要是押送一批军用物资来的。
待物资顺利交接完毕,才有空打听夏老托他找的人。
“X省军区来的向刚?是不是就那个力气很大、枪法很准、如今是龙虎师爆破队任指挥官的向刚?哈哈!他就在咱们营地,我带你去!”
热心肠的驻地战士带头往前走。
“向队!向队有人找!”
向刚正召集自己部下开会。
这次来前线,他本来是以X省军区最优秀干部的资历接任爆破队指挥官的。结果同步空降了个黄进,仗着他爹是开国元勋之一,曾对上一任元首有过救命之恩,耀武扬威地夺走了爆破队的指挥权。
如果黄进本人有才华、有魄力,能率领龙虎师爆破队夺取胜利,向刚无所谓谁掌指挥权。
然而事实是——黄进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命令部下不怕死地往前冲。
还一再强调:“不惜一切代价收复211高地,三位副总理在中南海等待我们胜利的消息呢!”
特么口号谁不会喊?关键是致胜对策啊亲!
不是不怕死、往前冲就能夺取高地的,这么做只是让部下们送死、做炮灰啊!
果然,连续三场突击战,皆以失败告终。
前面两场好赖还剩几个伤员回来,最后一场全军覆没。
这下,师部领导看不下去了,这不胡闹么!确定黄进他爹不是间谍头目?总军区那边没被间谍组织控制?咋感觉像是敌方特务故意来扰乱前线作战的。
顶着压力、黑着脸,一把撸掉黄进,并把被黄进支开到另一高地执行任务的向刚调了回来,授予他爆破队指挥官一职,肩负接下来的爆破任务。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总指挥部下令,最迟明天晚上,大军就要发动全面进攻,211高地能否被攻克,就看向刚率领的爆破先锋队了。
这不离晚饭还有点时间,抓紧开个碰头会。
听到外头的喊声,向刚朝部下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掀开门帘走出去。
小秦曾在夏老身边见过向刚,确认没找错人,上前行了个军礼:“首长,我叫秦烨明,是夏司令的部下。这是夏司令让我带来的信,这是您家人让我捎来的包裹。”
向刚一听就明白了,与对方握了握手:“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秦烨明腼腆地挠挠头,将东西一样不落地交给向刚后,回上头安排给他的住处去了。
向刚扛着包袱进营帐。
队员们呼啦一下围拢过来。
“头儿,我嫂子给您捎啥了?”
“好大一包,不会都是吃的吧?”
“这么远的路能捎啥吃的呀?这边又这么热,啥吃食能放得住?”
“那也比没得吃强啊。听说后勤物资紧张,难怪最近顿顿糙米馍馍,连咸菜都吃不上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头儿,嫂子对您可真好!”
向刚听得嘴角抽搐:“废话!那是我媳妇儿,对我不好对谁好?”
“嘿嘿嘿……”
一帮糙汉子笑得那叫谄媚。
向刚解开包裹,最先入眼的是给他的换洗夏衫和四双布鞋。
布鞋一看就是新纳的,尤其是那两双千层底,向刚出门的时候才只一副鞋样,八成又不听他话熬夜了。
衣物旁边是一大包药材,有红绸布包着的人参、虫草;有牛皮信封装着的西药;有棉线扎成束的凉茶;也有制成膏状、丸状的万金油、解暑药等等,分门别类标着具体用途。
第693章 妈呀!什么鬼!
部下们一边看一边羡慕、惊叹。
向刚没理他们,继续拆药材下边的小包裹,拆出来一看居然是块精实的火腿肉。
部下们抑制不住兴奋地低喊:“头儿,肉肉肉肉……”
向刚哭笑不得,抬手在他脑门敲了一下:“有这么馋吗?”
“有啊,天知道有多久没吃上肉了。别说肉,给我块豆腐我都欢喜得想唱歌啊。”
“头儿,这肉咋这么精啊?而且看着很新鲜。闻上倒是像咸肉,可咸肉腌得再久也不会变精实,色泽也没这么好看……”
向刚难得嘚瑟地显摆:“这是我家过年前做的野猪肉火腿,做好后挂阴凉处,放一年都不会坏,要吃了割一块下来,拿来清蒸或是煲汤都很鲜美。”
部下当中,倒是有听说过火腿的,却谁也没见过实物,这下算是长了见识。
纷纷央求道:
“头儿您吃的时候给我们瞅一眼呗。”
“就是啊头儿,让我们看看蒸熟了的火腿肉到底长啥样,看着它下饭,啃起窝窝头也有劲啊。”
向刚好气又好笑,抬腿扫了他们一脚:“瞧你们那点出息!得,今晚咱们开小灶。你们嫂子还给我捎了不少菌菇、野菜干,切几片火腿肉下去煮汤,大家都尝几口。”
“哇哦——”营帐里响起一阵欢呼。
外头巡逻的战士不明所以,还以为爆破队终于想出了能一举夺回高地控制权的有效法子,不禁替他们高兴。
直至夜幕降临,爆破队的营帐飘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似是肉香又似是山珍的鲜味,让经过的战士直吞口水。
外头闻着都这么香,更何况屋里。
爆破队的成员们馋得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终于听到他们头儿说“好了”,一个个挤到桌边。
桌子中间一个搪瓷大盆装着他们队今儿的晚餐——糙米馍馍。边上一小碟咸菜和几根蔫巴巴的大葱。
就这,还是因为今儿终于盼到了一批支援物资,后勤部特地犒赏战士们的。
前几天别说大葱,咸菜都有一顿没一顿了。
别个连队早就为一根大葱扑在饭桌上大抢出手。爆破队却没人抢,都盼着浓香扑鼻的火腿菌菇汤出锅呢。
有油润、鲜香的火腿肉菌菇汤这个珠玉在前,谁还去争焉了吧唧的大葱啊!
向刚拿汤勺尝了一口味道,咸度刚刚好,于是盛出一碗,剩下的也不装盆了,直接摆桌上。都是糙汉子,装什么文雅,直接拿勺子舀着喝吧。
向刚一说“开动”,饭桌上风卷云涌。
“鲜!真他娘鲜!长这么大,还从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是鲜!头儿你真的就抓了一把菌菇干、切了几片火腿肉进去?没放别的了?”
“嗯。”向刚也喝了一口,许是几天没沾荤腥了,所以更觉鲜美无比。
另外就是媳妇儿千里迢迢托人捎来的,除了鲜美之外,还有一种叫幸福的味道传遍四肢百骸。
一锅鲜美的火腿菌菇汤,配一大盘糙米馍馍,吃得大伙儿心满意足。
“这才是生活啊!”
“别太松懈,明儿还有任务。”
向刚抓了一把五香花生给他们当饭后零嘴,提醒他们吃完早点休息,别耽误明天正事。
随后在队员们痛并快乐的哀嚎声中,端起留出的那碗汤,又抓了一把花生、一把核桃,送去了秦烨明休息的营帐。
正好总指挥官下也在,得知是他媳妇儿捎来的吃食,饶富兴味地尝了几口,又拉着他聊了会儿明天的任务,这才放行。
才出来,就见一道光影掠过,腕上微微一沉,不用猜也知道是小金。
但见金大王冲他吐吐蛇信,而后扬扬三角扁脑袋,示意他往营地出入口走。
向刚以为它又猎到什么野味、想让他帮着烤,不疑有他。直至看到邋遢得差点认不出来的金橘……
不怪喵大爷短短半天搞得这么邋遢。实在是大营里看得紧。
它又不像金大王,通体碧绿,盘在树上不声不响,压根不会有人发现。
它那身毛实在是太显眼了啊。除非躲着不出来,一出来就会被人发现。一发现全营戒备。
不得已,喵大爷只好钻进钻出,迂回作战。
只是这么一来,可怜它一身干净的皮毛,脏得没眼看了。起先看不下去,还会舔舔爪子、理理毛发,到后面破罐子破摔不管了!累死猫了!
看到向刚,喵大爷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喵了个咪的!早知来趟前线这么麻烦,老子宁可在山谷扑蝴蝶、睡大觉。
向刚没想明白金橘咋会跑来前线。
莫不是动物的嗅觉如此敏锐?能循着他的气味,一路从家寻到南境?
不过想到小金,曾经还千里迢迢给他捎信呢,说不定这是动物的特长——能循着他的气味,一路从家寻到南境来。如此一想也就不纠结了。
哪成想,金橘也给他捎东西了——一坛完好无损的咸鸭蛋。
向刚抱着一看就是自己家里的咸鸭蛋缸——缸口边缘还有个小缺口呢,那是他有一次清洗不小心给磕的——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总觉得不像是媳妇儿会做的事,别不是这猫贪吃,瞒着家里人给扛来的吧?
不得不说,向刚真相了。
不过喵大爷才不会承认呢。
赖在向刚的住处,四仰八叉地占领男主人的床铺,还是小金尾巴稍一甩,呼醒它然后拎走的。
向刚纵然有再多疑惑,这会儿也无暇解决。
黎明即将到来,他得为明日的行动养精蓄锐。
次日,终于到了两军交战的一刻。
对峙的敌我双方再一次陷入激烈鏖战。
向刚率领队员偷偷潜至敌军占领的最具关键性的高地下方。
占领高地的越军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致使我军数次发起冲击都没有成功。往往是突击队员还没接近高地就在枪林弹雨中倒下了。
敌军的炮火实在是太猛了。
突击队根本没办法接近高地。硬攻无异于送死,就像前几批队员一样。
向刚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再一次确定猛攻肯定行不通。身为解放军,他们不怕死不假,但谁也不愿做炮灰。
昨儿商量的对策是兵分三路,一路吸引敌军主力、为另两路做掩护;一路匍匐至两侧,以捡漏式狙杀为主;真正的爆破任务肩负在第三路、也就是主力突击队员身上。
身为指挥官,向刚原本是不需要参与作战的。
但几次突击失败,爆破先锋队被黄进祸祸得差不多快没了,再兵分三路,每一路都吃力。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揽下主攻手的任务。
看着天空黑沉沉的,八成要下阵雨了。这对人少、火力弱的一方来说,是个好消息。
南境这边,别的不多,就数降雨多。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向刚抓住机会利用了这个天时——
抬手一个指令,在一道闪电落下的同时,发布给了身后的部下,而后迅速前行十几米,就地一滚,正好避开敌人的枪眼。
大雨随着雷声如期而至。
趁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不仅迷糊了人的眼睛、更是降低了他们的视力。
哗哗的雨声中,向刚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枪眼。
不妙的是,身上携带的爆破弹,被雨水一淋受潮了,拉了引线后不见任何反应……这就尴尬了。
好不容易摸上高地,弹药罢工了。
向刚深深抹了一把脸,决定丢开弹药、真身上阵。
“啊——有偷袭!”
越军一发现向刚,就举枪想要击杀他,向刚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后旋腿,将对方踹下高地。
正好滚落到接应的队员脚边,一记刺刀,了结了敌人性命。
“快!快干掉他!”
高地上一片混乱。
向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混乱加上近距离,最方便近身作战了。
他一拳挥出百斤的力量,快而准地放倒一个又一个敌人。
越军见势不妙,纷纷后退,决定采取远距离作战。近身搏斗,明摆着给人当沙包揍啊。
然而一前一后跃上高地的两道黑影比他们更快,快得他们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咬了,拿枪的手一阵麻痹。
金大王和喵大爷第一次配合得如此默契。一个咬、一个挠,平均一秒钟解决一个。
一蛇一猫还暗暗较劲呢。
金大王看不惯喵大爷拉风的登场,干掉一个敌人,就嫌弃地瞪某猫一眼:玉纹墨爪虎你到底来干嘛的?洗猫毛不能等打完了再洗?
喵大爷心里卧槽不断:啊啊啊啊啊!老子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毛占血了!!!好晦气的说!!!赶快用雨水冲一冲。啊啊啊啊!才冲干净又占血,特喵的老子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
喵大爷终于跟上了打群架的节奏,金大王满意了。
“鬼——鬼啊——”
越军方面则只看到一团橘色的火焰,在雷电交织间,上下跳跃,凡是被它伤着的,都呈现了肌肉麻痹这一症状。
另外还有一道幽绿的光影,咻地一下闪到东,又咻地一下闪到西,速度之快,连子弹都追不上。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694章 他就是个劳碌命!
越军指挥官见底下的兵不是一个接一个被诡异地放倒,就是惊慌失措、丢盔弃甲,不禁气急败坏:“回来!不许撤退!都给老子回……”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便被向刚一记手刀砍晕,丢给了收到冲锋信号一鼓作气冲上来的部下。
为时不超过一刻钟的雷阵雨停歇,对我军至关重要的高地已然收复。
不仅如此,还生擒了多达两个排的敌军俘虏,并缴获一大批枪支弹药。
最最重要的是,我军同胞前仆后继的尸体也尽可能地被抢了回来。
211高地的收复,仿佛一道曙光,冲破了反击战黎明前的黑暗。最难攻克的高地都被我军收复了,还有什么困难扳得倒我们?
顿时,华夏军队其他师、其他连,以前所未有的战意,热血澎湃地投入到反击战中。
一个个丢失的高地再度被夺回,一座座沦陷的城池重新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胜利的号角吹响,中越反击战第二次全面战役,以越军溃不成兵的败北以及主动提出交换俘虏、收兵撤退宣告结束。
巩固边防和收拾战场还需要一些时间,向刚便让小金和金橘先回去,顺便给家里捎封平安信。一回生、二回熟的向团长,悄默默地写了封家书,托两只小家伙带回去。
走之前,还陪它们在山林玩了半天,又应它们的要求,烤了些野味犒赏它们。
山林里的本地小动物,看到小金,禁不住瑟瑟发抖。心里无不哀嚎:怎么又是这尊大佛啊?不对,这回还添了一尊。我的妈呀!这让本地兽们怎么活啊!
都怪那帮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抢高地、搞得边境线天怒人怨的越国佬!走!把逃窜来的外地兽撵回它们自己的老巢去!要祸祸就祸祸它们自个区域的人类去。
于是,在向刚不知情的情况下,本地兽和外地兽之间展开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抢地盘大战。
因战火逃窜到此地躲清静的外地兽们,数量上吃了大亏,加上小金和金橘这两尊强悍的外援,毫不意外成了被虐的一方,完了垂头耷脑地被撵回老巢。
本地兽见两尊大佛没它们想得那么凶残霸道嘛,甚至还帮它们打跑外地兽,一高兴,捧出这几年积攒的宝贝。
金大王和喵大爷吃饱喝足,带上本地兽们孝敬的宝贝,大摇大摆回宁和报平安。
向刚回到营地,跟撸掉职衔无所事事的黄进来了个迎头碰。
黄进看着向刚的眼神,嫉妒得能喷出火花。
傻子都知道,上前线是升职最快的方式。
尤其是他这种要靠山有靠山、要背景有背景的军|二代,说白了就是来前线镀金的。
短则几个月,长则半年一载。回去就等着往上升吧。要是赢上一场、两场战役,军功在身,那就更不好说了,三级连跳都有可能。
结果咧?这么好一个镀金机会,被眼前这个山旮旯跑出来的穷小子截胡了。
黄进简直把向刚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总觉得要是没向刚,自己就不会被撸下来。只要还是爆破队的指挥官,反击战的胜利就有他一份功劳。
越想越不甘心,出口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儿去。
“哟!向指挥官这是跑哪儿去了?咋一身的烟火味?别不是越军埋在咱们这边的特务吧?”
“黄进!你脑子被驴踢了?”师部领导听见了,光火开骂,“特务要是能带咱们打胜仗、收失地,那这样的特务你倒是给我多找几打来!别没事光会打嘴炮,好好想想回去以后怎么写检讨、怎么跟烈士军属们交代吧!”
黄进被上级领导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恨意滔天,面上却只能乖乖认错。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看住他,回去再找他算账!”师部领导沉着脸吩咐部下,“真当咱们前线是任何人都能来的?想镀金,好歹有点真本事!”
瞧他惹出的祸,要不是向刚后来力挽狂澜,加速了战役的全面取胜,军属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了。
这次回去,一定要联合其他军区的人,把黄忠国给撸下来才行。人家萧老都退居二线好几年了,他姓黄的好意思还霸着那位置?
没用的人才会想着替子孙后代捞点什么。真正的英豪才不屑这么做。
腹诽了一圈,转身和颜悦色地对向刚说:“小向啊,你做得很好!多亏你奋不顾身入敌营,为我军扭转了局势,这场战役怕是没这么快结束,最起码伤亡肯定不止这个数。我替全体边防战士和军属们感谢你!”
“首长严重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好!”师部领导欣慰地摸了摸下巴,经常听夏老总说他干儿子怎么怎么厉害他还不信,以为夏老吹牛,如今看来,夏老那话丝毫不夸张啊,相反还谦虚了。
“小向,听夏老说,你带的特别团有自己一套训练方法,带出来的兵各打个的优秀,啥时候来咱们S省军区交流交流,给那帮顽劣的小子们好好上一堂课啊?”
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师部领导干脆拉着向刚坐了下来,可着劲想把他拐回自个军区去。
向刚无可奈何,只得允诺:组织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师部领导高兴地一拍大腿,笑逐颜开地跑去总指挥室,给上级挂电话。无论如何要把向刚拉去S省军区,好好让那帮兔崽子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兵王。唔,最好让向刚多带点人,到时组织一场兄弟部队之间的友谊赛,敲打敲打那帮不上进的混小子!
就这么,向刚人还没从前线回来,下阶段的任务安排就布置下来了。
他就是个劳碌命!
向刚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S省军区离首都不算远,先送媳妇儿去学校报到,完了再带队去S省军区交流学习。期间有时间,还是能去首都看望一家老小的。
思定之后,向刚便不再纠结这个事了,盼着早日回家抱媳妇儿。
第695章 小劳模金虎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北,盈芳被辛辣刺鼻的野胡椒激得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
这味儿实在够冲。不过却是上好的香料,也是一味常用药材,最近村里很多人患痢疾,她师傅有个土方:石榴花3朵、胡椒1粒,水偎服。
正好家里石榴花开得正艳,去年秋天在山里摘的野胡椒也还囤了一小袋,便找出来配了几贴药,让三胞胎送去师傅那。顺便拿小石臼捣了点胡椒粉,煮肉菜或是蒸葱油花卷时洒上一点,可以提味增鲜。
“很久没做葱油花卷了,看你捣胡椒粉,忍不住想吃了,要不晚上蒸一笼?”
姜心柔从菜地回来,看到闺女捣鼓胡椒粉,远远打了个喷嚏。
“行啊。”盈芳没意见,瞥见她娘手里新割的一茬韭菜,笑着提议,“不如再包些韭菜鸡蛋馅儿水饺,干湿都有了。”
“好主意!我这就理韭菜、打蛋液。”
娘俩配合默契,一个揉粉、一个剁馅儿。
赶在太阳落山前,蒸出了一笼屉葱油花卷。
等家人到齐了,开始下水饺,即下即吃。
“痢疾一闹,山里的野胡椒倒是火了一把。”
萧三爷夹着花卷吃了一口,没好气地吐槽起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无脑城里人:
“要真得了痢疾就去医院啊,跑来咱们这儿摘什么山胡椒。这时节,哪来成熟的胡椒给他们摘哦,有也是瘦瘦僵僵的。
还有石榴花,好好地开在枝头就被撸没呢。幸亏咱家白天都有人,山脚那几户人家,喏,就向二兄弟隔壁那户,院子里种着两棵石榴树,出了个门的工夫,花被撸得一朵不剩。啧,都是些什么人呀!招呼不打就进来摘,教养都被狗吃了……”
“汪!”金虎趴在他脚边,应景地叫了一声。它可不吃没营养的东西。
“后来呢?让他们赔了吗?”姜心柔丢了个放凉了的水饺给金虎,顺口问。
“咋赔啊?摘的人是哪些都不知道,找谁赔去?只能自认倒霉咯。不过公社的巡防队倒是再一次组织起来了,借着这次的事,还准备向上级申请组建一支长期的民兵队伍。瞧着吧,接下来几天,公社里又要闹腾上一阵子了。”
民兵负责公社安全,正式成员和公社干部一个待遇——吃公粮、领津贴。只要家里有符合条件的男丁,谁不想去?不想去的是傻子!
僧多肉少,又有的争了。
盈芳叮嘱三胞胎这阵子少往公社跑。别好事沾不上,徒惹一身骚回来。
“放了学直接回家,别在公社门前逗留。”
“知道了妈。”
打从被他爹压着打得教育(肆虐)了一番,阳阳童鞋学乖了。但凡家长不允许的,一概不碰。
可他不碰,不代表别人不惹他啊。
罗燕虹被陈二流子强行搂抱被村里人看到后,被陈二流子各种好话哄得松了口,又因为全公社都知道她读了六年中学结果只考了三十六分,没一个上她家提亲,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嫁给了陈二流子。
她娘差点哭瞎眼,她姐一个劲地骂她蠢,然而罗燕虹却对新婚后的生活表示挺满意。
为啥?懒呗!
首先,家里没公婆=等于没人催她干活。
不像她姐,少做点家务就要被婆婆埋怨,动不动看公婆脸色。
其次,陈二流子这人混归混、懒归懒,但本事不小,经常弄些鸡鸭蛋或是麻雀、麻鸡回来,伙食比在家时还要好呢。
要是农忙能不下地挣工分,小日子就更舒坦了。
舒盈芳就不用下地干活,成天在家捣鼓吃的。罗燕虹不禁暗暗跟盈芳比,工分能不挣不挣、劳动能不参加不参加。成天在家吃吃睡睡,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才结婚就怀上了。
“国强哥,癞皮狗真不讨回来了?那不白白便宜了向家。”
罗燕虹什么都想跟盈芳争,见原本属于陈家的狗如今成了向家的,心里能舒服么,一天到晚撺掇着陈二流子去讨回来。至于讨回来会不会善待,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上回去讨过了,可恶的向家,要我出一笔医药费才肯把癞皮狗还回来。吃里扒外的癞皮狗!我叫它,它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硬抢回来也养不熟,不如就算了。省点口粮不好么?”
“你傻呀。”罗燕虹嗔睨他一眼,“明抢不行,你不会来暗的?本来就是咱家的狗,养不熟炖狗肉吃也行啊,凭啥便宜他们!”
“也是啊!”陈二流子眼睛一亮,勾起媳妇儿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一口,“还是我媳妇聪明。”
罗燕虹得意一笑:“那是!怎么说我也是高材生,要不是书记偏心眼,我哪用下地干农活啊,进公社小学教五六年级都绰绰有余。”
向荣新要是听到这话,指定嗤笑。
就这思想境界、道德品质,还想教书育人?别把好好的祖国花朵祸害了就不错了!
而且向荣新当时拒绝她的理由不全是思想品质不过关,而是她那三十六分的高考成绩。
啧,让个初中毕业生去考吧,都考不出这么差的成绩。真不知她中学六年读的什么学!
让这样的人进小学教书,向荣新自己都没眼看。他可不希望辛辛苦苦筹建的公社小学,教出的全是罗燕虹这样的蠢货。
可罗燕虹不认为自己实力不行啊,她总觉得自己高中毕业,在雁栖公社不说独一份吧,但也是挑不出几个的高材生。是以强烈怀疑书记偏帮向家——因为推荐名额的事,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二流子被自己媳妇一撺掇,也馋起了狗肉。
这不,逮着机会就想偷癞皮狗。
癞皮狗,不,人家早就有个高大上的名儿——金虎了,总会在三胞胎放学后,跟着他们去山脚刨野菜。
三胞胎拿小铲子挖,它用前爪刨。
前爪累了换后爪。干活兴致不要太高。
暖暖丫头会来事,搬来公社表彰大会那一套,给金虎评了个劳模奖。
当然了,这奖仅限向家内部有效。
奖励是一条挂了点肉筋的大骨头,啃得金虎满嘴油。
事后,刨野菜、叼柴禾,一系列农活干得更起劲了。
陈二流子仅凭一块不知放了几天的干巴巴、黑黢黢的糙米窝窝头就想诱惑它跟他走?简直异想天开!
金虎要是会说话,指定怼他一句:你虎爷爷我勤劳致富,劳动换来一天一顿肉汤、三天一根骨头,稀罕你这玩意儿?
陈二流子几次诱骗未果,火冒三丈。干脆在金虎叼柴禾的必经路上埋了个陷阱,陷阱里插满削尖了的竹箭。反正是吃狗肉,伤了还方便他捉回家宰杀呢。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向家姑娘懂“外语”。
矮墩桥头的大榆树上,两只黄鹂鸟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唱歌(唠嗑):
“哎哟我去!可爱的劳模犬要倒大霉了。”
“那人真恶毒!还是劳模犬的前主人呢,居然想抓了它炖狗肉,人类果然残忍……”
“我们还是飞得远远的,别离人类太近。要不然,被炖了吃的就成咱们了。”
“就是就是,快跑快跑!”
呼啦——两只黄鹂拍拍翅膀,飞离了大榆树。
暖暖呆愣几秒,反应过来,转身跑向悠哉悠哉在小河边比赛打河漂儿的阳阳、晏晏:“哥!晏晏!不好了!陈二流子想抓金虎回去炖狗肉!”
“啥?陈二流子他敢!”
阳阳气得随手扔出手里的石子儿,没去看扁平的石子儿贴着河面打出多少个河漂儿,头也不回地朝小坡林跑。
晏晏见兄长一口气跑出四五十米,扭头让暖暖回家喊大人,他攥紧书包带也跟了上去。
得亏金虎嗅觉敏锐,一上小坡林就嗅到了前主人的气味,下意识地往气味淡的地儿躲,好巧不巧避开了陷阱。
陈二流子看它不上当,心下有些着急。等金虎叼着柴禾回来时,干脆守在了陷阱口堵它。反正不想让它溜走。一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癞皮狗,跟我回家!”
“……”金虎嘴里叼满了柴禾,哪有空理他啊。
“跟不跟我走?不跟,老子戳死你!”
从前主人眼里看出几分杀意的金虎,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虎——”这时,阳阳焦急的呼声传来。
“汪!”金虎吐掉嘴里的柴禾,昂头叫了一声。虎在这里!
“小畜生!想等人来救?没门儿!”
陈二流子气急败坏,拿长竹竿撵它,非要把它撵陷阱里不可。
“陈二流子你干啥?上回的教训还没吃够?要不要再去河里清醒清醒?”
阳阳飞奔上前,一把握住陈二流子手里的竹竿,顺势一掷,连人带竹竿飞出去好几米。
“你、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等着!”陈二流子摔得屁股生疼,一边揉一边爬起来。
“就只会这句吗?我都听腻了!”阳阳抠抠耳朵,“劳烦换一句行不行?金虎别怕,咱回家!”他低头挠挠蹭到他脚边的金虎。
陈二流子见阳阳身后几寸就是枯枝掩饰的陷阱,心里暗喜,一边拿话激他,一边慢慢往前挪,就盼着他和癞皮狗一起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