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真的管用
“媳妇你拉住她。”书记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和个妇人拉拉扯扯的,何况还是个寡妇,便派自个媳妇出面。
就算他不说,邓梅也打算这么做,拉住急哭了的李寡妇,好声好气地劝道:“李强媳妇,你家苍竹兴许还有救,你别上去打岔。”
“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当然不着急,可那是我的命根子啊……呜呜呜……咋能这样对他,人……都成这样了,还被倒挂着折腾,我……”李寡妇心痛地捂住脸,哽咽着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清苓上前宽慰:“李嫂子,您到这边来,听我慢慢说。”她把李寡妇带到廊下,正要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忽然,像布兜子一样倒挂在向九背上的孩子虚弱地咳了一下。
尽管只是很小的一声,但大伙儿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老天保佑!”
“盈芳丫头的法子居然真的管用!”
“不愧是老张的徒弟,可见是有几把刷子的!”
“……”
在大伙儿七嘴八舌间,向九把孩子平放在地上,老张大夫上前,按一贯溺水后的施救方法,帮助孩子把口腔、鼻腔里的水和泥污清理干净,清苓在一旁帮忙递毛巾。
“娘……”七岁的李苍竹,虚弱地对着她娘笑笑,“娘,对不起,没摸到螺蛳,还把分到的鱼掉水渠里了,本想给你清炖个河鲜汤的……”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心酸,个别心肠软的,眼角都湿润了。
李寡妇当场哭出了声,抱着儿子一个劲地说:“娘不要那些吃的,娘只要你好好的……”
人是救回来了,但鬼门关绕了一圈,李苍竹的身体还很虚弱,邓梅和向二婶负责送李寡妇娘俩回家。
走前,李寡妇抱着儿子利落地跪倒在地,在张有康师徒俩没反应过来之前,感激连连地“吧嗒”、“吧嗒”磕了三个实打实的响头,完了还想给向九磕头,被小伙子躲开了。
清苓连忙上前扶起她:“李嫂子,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分,何况咱们还是乡亲,您莫要放在心上。苍竹如今身子还虚得很,您快带他回家休息,煮点姜汤驱驱寒,再熬点米粥给他清清嗓子、润润肠。”
“丫头说得对!你别想太多,快带着孩子回去吧,可别着凉了。”老张大夫顺手拿了几块晒在窗台上的老生姜,让李寡妇带回家熬汤给孩子喝。
“嗯嗯。”李寡妇紧紧抱着失而复得般的儿子,感激地说不出话,只有等身体好了,再报答了。
李寡妇一走,其他人也都散了,还得上工呢,地里的活可耽误不起。
大伙儿都走后,书记笑着朝清苓竖竖大拇指:“今儿多亏了盈芳丫头。”
社长也不吝啬地夸道:“可不是,当时我都觉得不大可能,看阿九驮着那孩子满场跑,说实话,嘴上没讲,心里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没一点底……”
随即羡慕张有康收了个好徒弟——不仅心善、脑子也聪明,大家都慌得毫无头绪时,她还能冷静地想出这么一个救人的法子。
清苓被夸得不好意思,借口手头有活,溜进卫生院忙去了。
姗姗来迟的许丹,听说清苓出主意救了江口埠一个溺水的孩子,心里冒着酸泡问:“盈芳,你咋知道这个法子的呀?以前咋没听你提起过。”
“这种事谁还盼着经常遇到?”张有康进来,不悦地接话道,“上工时间少扯闲话,许丹你把那两个药品柜清理清理,昨儿差点把过期药开出去。”
许丹见老大夫说的药品柜正是自个负责的那一排,脖子一缩,灰溜溜地干活去了。
清苓惦记着那个溺水的孩子,中午休息时,回了一趟家,拿布兜装了几斤小米,又从攒鸡蛋的瓦罐里数出三十个鸡蛋,和几把红枣一起装在竹篮里,趁大伙儿回家吃饭的当口,打算去趟江口埠。
刚出门,就见师娘挎着一个竹篮匆匆走过来。
“师娘?你这是上哪儿去?”清苓加大步伐走上前。
张奶奶佯嗔道:“我能上哪儿去啊,不就是来找你的。你要去江口埠看望那孩子,也不跟我和你师傅说一声。喏,这是早上分到的鱼,我抓了两条,你一起带去吧。我就不跟着去了,灶膛的火还没熄呢。你也早去早回,等着你开饭。”
“可鱼是给您和师傅补身子的。”清苓摇头不肯接。
张奶奶心里熨帖,但还是说道:“我们没病没痛的,补啥身子啊。再说,那不还有两条嘛,你一条、我跟你师傅一条,够吃了。这么小孩子遭这么大罪,趁现在不好好补补,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见师娘执意如此,清苓也就不再推辞。想着等棉被弹好、抽空去趟县城,背点小米、葵花籽去,看能不能换到点鱼票。
近山坳和江口埠分属两个生产大队,除了分粮或是攸关每个社员的大事需要集中开会时会聚到一起,平时几乎没什么来往。上代销点买东西若是遇到了,态度好的笑着点个头,态度不好的权当没看到。
像清苓这样,背着背篓、挎着竹篮去江口埠串门的,可谓是少之又少。是以,李寡妇家还没到呢,家住附近的主妇们都纷纷地围上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问她是不是去李寡妇家。
“对,我去看看苍竹那孩子,这会儿应该在家吧?”清苓友善地笑着说。
“在呢在呢。”一个身材圆润的胖大婶,热心肠地回答道,“发生这样的事,少不得躺床上休息几天。咦,闺女,你是不是卫生院的护士啊?老张大夫的徒弟?”
因前不久才去过卫生院,胖大婶认出了清苓:“那不就是苍竹的救命恩人咯?苍竹不就是被老张大夫的徒弟用新奇法子救活的。以前可没人断气这么久还能活过来。”
原来,清苓用大伙儿闻所未闻的方法,救了李苍竹一命的事,短短半天就已经传开了,不止近山坳、江口埠,就连沿江公社那都听说了。
第171章 可惜有对象了
“原来这就是老张大夫的徒弟啊?我还没见到过咧。”
“我见过我见过,上个月去卫生院看脚,这姑娘还给我倒水喝呢。”
“人漂亮,还和善。”
“不仅和善,还聪明。”
“可惜有对象了……”
“……”
越说越歪。
清苓听得哭笑不得:“那个法子不是我想出来的,这不前几天去省城,在火车上听人说的,到底行不行说真的我心里也没底。可当时那情况,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就拿来试试了。要不然你们说,当年我娘跌江里淹死,我咋不用这法子救她呢?”
“也是啊。”妇人们恍然大悟。
“不管怎么说,苍竹这孩子的命是你救的。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胖大婶拍着手总结。
好在李寡妇家到了,清苓几乎逃也似地跟她们挥手道再见。
哪知这帮人高燃的八卦之火还没熄灭,一个都没走,还热心肠地替她敲门。
“李强媳妇!你家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明明是救命恩人。我来!”胖大婶挤开敲门的妇人,哐哐哐地边敲边喊:“翠琴,快开门!苍竹的救命恩人来了!”
李寡妇在屋里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清苓,忙下了门栓请她进来。
“大白天的你栓院门干啥啊?又没晒长晒短,难不成还怕谁来偷?”心直口快的胖大婶顺嘴问。
李寡妇无奈地笑着解释:“早上回来,你也看到了,不少人家让孩子送鱼啊虾的过来,收下难为情,不收又怕人多想,干脆上了栓。横竖我们娘俩这阵子下不了地,干脆请两天假。”
“说的也是。”胖大婶是第一个送鱼过来的,不过她送的是炖好的鱼汤,家里孩子喝一碗,给苍竹也盛了一碗过来。
其他几个妇人就尴尬了,分到的鱼不多,哪舍得送人。支吾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借口闪人了。
胖大婶和李寡妇唠了几句,也回家去了。
清苓卸下背篓,进屋看望李苍竹。
那孩子正在熟睡中,略显苍白的脸,没几两肉。七岁半的孩子,看上去还没五岁的舒宝贵来得壮实,难怪被大伙儿认作才五六岁。
轻轻掩上房门,回到堂屋,提出背篓里的小米袋,米袋子上的拿草绳捆着的两条小鲫鱼,得马上送到水缸里养着,再把竹篮递给送走胖大婶进屋来的李寡妇:“李嫂子,鱼是我师傅师娘让我捎来的,鸡蛋是我攒下的,我家就我一个人,天天吃也吃不了多少,放久了怕不新鲜,正好拿来给苍竹补身子。大枣是刚子哥家里新打的,晒过两个日头,还不是很干,你可以再晒晒,每天给苍竹煮碗红枣汤。”
“这怎么好意思!”李寡妇连连摆手,不肯收,“张大夫老俩口分到的鱼肯定不多,还是拿回去给他们补身子。鸡蛋我家也有,屋后养了两只鸡,生蛋还算规律,每天都能捡到两枚。这些你收回去,你一个人持家不容易。”这年头谁家会嫌鸡蛋多。怕放久了坏掉不过是善意的借口罢了,可不能当真。
“何况你今年要结婚了吧?红蛋需要不少,好不容易攒几个,哪能拿来给咱们。”李寡妇心里感动,但这鸡蛋,无论如何不肯收。
清苓大老远地背来,可没打算再背回去。李寡妇不肯收,她就给送进灶房,鱼养到脸盆里,鸡蛋和枣子腾到一个空的笸箩里。
“李嫂子,苍竹这个年纪,正是开始抽条儿的时候,不加强营养,你想看他以后矮不隆冬的吗?而且我是真吃不完,你看我一个人养了两只鸡,还帮刚子哥养了两只,四只鸡的蛋,攒攒很快的。”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我得走了,师傅师娘等着我开饭呢,吃完又该上工了,得空再来看苍竹。嫂子你自己也好好休息,别苍竹好了、你累倒了。人生在世,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正经,否则都是空的。”
李寡妇其实还很年轻,十七岁结婚、十九岁生娃,今年才二十六,可皮肤粗糙、肤色黯淡,足有三十好几、甚至四十可看,可见其平日里有多操劳。
劝了李寡妇几句,清苓提起背篓告辞走了。
李寡妇送清苓回来,发现桌脚旁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米袋,打开一看,竟是颗粒饱满的黄小米,听说熬粥喝比大米更养胃。想来是那丫头给苍竹补身子的,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打从丈夫去世,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日子不能说艰难得过不下去吧,但也确实拮据。不是不愿意和人打交道,而是走动多了,人情往来必不可少,索性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这次孩子溺水,她得到消息后,简直要崩溃了。幸好,苍天在上、菩萨保佑!哦,主要得亏老张大夫和他能干的徒弟,将儿子从鬼门关拽了回来。要不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李寡妇一阵后怕,抚着胸口连道三声“幸好”。
“娘……”李苍竹一觉醒来,见他娘坐在床沿,温柔地看着自己,扯开嘴角笑了笑。
“儿你醒啦?肚子饿不饿?娘熬了香喷喷的红枣小米粥,这就去端来。”
李寡妇端来温在灶上的营养米粥,扶着儿子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喂他。
“这红枣和小米都是早上把你救活的那个卫生院阿姨送来的,除了这些,另外还有三十枚鸡蛋。她的师傅,也就是头发花白的老张大夫,还让她捎了两条鲫鱼过来,说是给你补身子……”
“他们都是好人。”
“是啊,他们都是善心人。你要记住他们对咱家的恩情,将来有机会,要记得回报。生产队那些人啊,哪些对咱家好、哪些对咱家不好,娘心里清明着咧,你也一样,要恩怨分明……”
“嗯!我知道了。”李苍竹看着李寡妇认真地应道。
李寡妇柔柔一笑,端起碗继续喂儿子喝粥。
这之后,清苓又来过两趟李寡妇家,怕李寡妇有压力,没再带什么东西,单纯来看看李苍竹。
第172章 养鸡和养娃一个套路?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看缘分。
想她和舒彩云、舒宝贵,明明是堂姐妹、堂姐弟的亲戚关系,照理应该比跟别的孩子来得亲近。
然而事实相反,她一点也不喜欢和老舒家那两个孩子。
舒宝贵完全被惯坏了,看到她,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学舒老太,一口一声“死丫头”、“贱蹄子”。
舒彩云相比弟弟懂事些,但在那个家待久了,多少学会了看菜下碟,每次在路上遇到,每次都亲亲热热地迎上来喊你一声“芳芳姐”,但紧接着,不是跟她讨院子里晒着的果干、菜干,就是问她借头绳,说什么头绳没弹性了、辫子扎不紧,一干活就松。
清苓就想不明白了,头绳不像箩筐、米筛,偶尔借去用个一回、两回。头绳可是要天天用的,借了之后还不还呢?不还你用“借”字干啥?显得你有礼貌?还的话,这么私密的东西,被人拿来用去的,像样嘛!
清苓在舒彩云第一次问她借头绳时送了她一条,就这,舒彩云还不乐意呢,说羊角辫一根头绳哪够呀,起码得两根。清苓也不睬她,直接拿剪刀在头绳的中间位置剪了一刀,这才把人打发了。
之后,舒彩云再来问她借头绳、发夹,清苓一律不借了。推说没多余的头绳,真没弹性了那就去代销点买嘛,以前要搭渡轮过江,为买个一两尺头绳不划算,船费都比头绳贵。如今代销点就开在家门口,还不够方便啊?
打那之后,两人在路上碰到,若是有旁人在,舒彩云就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没旁人,就冲清苓龇牙瞪眼,骂她小气鬼、喝凉水。
清苓气乐了,这样的堂妹,说真的还不如没有。
相比之下,李苍竹多有礼貌、多懂事啊,每次她来,都会拿出家里仅有的吃食招待她,还乖乖坐在旁边陪她聊天,问她家里的鸡需要不需打鸡草。
鸡草是那种很小的开着和小指甲盖差不多大的小白花、花朵凋谢后会结米粒状种子的小草。养鸡的人家,不够喂的时候,总会派家里小孩去田野里掘这种鸡草。
清苓笑着婉拒了。
她家后院的蔬菜地长势还是很喜人的,老叶子拿来喂鸡,菜地里虫子肥溜,偶尔拌点糠秕给鸡们加餐,至今还没有过不够喂的时候。
至于向刚家那两只小母鸡,院子里的菜叶、草籽、虫子不够啄了,就飞到墙外,踱着方步、沿着河岸慢悠悠地啄上一遍,啄累了再飞回院里休憩。
二狗子不说,清苓还不知道给他养的那两只山鸡这么的……呃,野性十足。
哭笑不得地跟师娘一说,师娘一拍大腿,大呼“这还了得啊!今天能飞出院子、明天能飞过河、后天就能飞回山上去了,看来翅膀剪掉的不够多”,当即握着剪刀,气场十足地来到向家院子,“咔擦”、“咔嚓”两下,把翅膀上逐渐丰满的羽毛又给剪掉了一些。
见那两只鸡神情蔫蔫地蜷在鸡窝里闹绝食,清苓于心不忍,当天给它们拌了一碗白米饭。以为要放很久才吃,结果缺口的破碗才搁下,那两只就挤上来笃笃笃一阵猛抢,眨眼工夫,一碗凉开水拌米饭,啄得一干二净。
清苓抽了一下嘴,不再搭理它们,真是越搭理越矫情。
兀自绕着向家后院兜了一圈,见菜地里老叶子不少嘛,哪里是吃不饱,分明就跟关不住的孩子一样——成天向往着外边的世界、逮着机会往外跑呢。
不过翅膀又剪掉了一些后,这下是真的飞不起来了。
清苓在给向刚写信时,说了这个事。不久后,向刚回信说:“这两只鸡真聪明!相信以后有了孩子,你也一定能养的很好。”
啥意思啊!
夸那两只鸡跟贼一样精也就算了,夸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是几个意思?敢情养鸡跟养孩子是一个路数?还是说,她已兼具饲养员的功能?摔!
扯远了,拉回来。
清苓就对李苍竹说:“刚子哥家也养了两只鸡,平时可寂寞了,你家的鸡要是没食吃,你抱到我这儿来,我带你去刚子哥家,他家后院大,发了不少鸡草,还有吃不完放老了的菜叶、果树上掉下来的虫子,足够吃饱了。我家的鸡也经常抱那儿去,还能让它们做个伴。”
说到称呼,李寡妇比她大八九岁,论辈分也是同一辈,她喊李寡妇一声“嫂子”,小苍竹就得喊她“姨”,听着有点别扭,毕竟二狗子那帮年纪比苍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都喊她姐。好在师傅家还有个只比她小几个月却得喊她“姑”的,也就见惯不怪了。
李苍竹很高兴地答应了:“好!不用摘鸡草,那我就有更多时间打柴禾了。芳姨,你别看我个儿小,我力气可大了,我娘夸我比那些十来岁的大哥哥们都能干,往后你家的柴禾也我帮你打吧。”
清苓感动地摸摸他头:“谢谢苍竹,不过姐家里暂时不缺柴禾。你这么孝顺,你娘一定很开心。但有些不适合小孩子干的活,千万别逞强,不然以后会长不高、长不壮的哦。”
“就一直都这么矮、这么小了吗?”
“是啊,因为力气都被你拿去干活了,没了力气,身体怎么能好好长个呢?”
李苍竹半懂不懂,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芳姨,我听你的,干不了的活不逞强,能背多少柴禾咱就背多少柴禾。”
“这就对了!”清苓笑着继续和他玩翻绳游戏,想到李寡妇出门这么久都没回来,顺嘴问,“苍竹,你娘去哪儿了?”
“我娘上胡奶奶家去了,明个不是外面的生产队上咱们这儿弹棉花吗?我家的棉絮太硬,盖着不暖和,娘想翻新一下。去年胡奶奶家的儿媳妇问我娘借了半斤棉花到现在都没还,我娘找她讨去了。”
话音刚落,李寡妇回来了。两手空空、眼眶红红,可见借出去的棉花没讨成功。
第173章 记恨的人又多一个
清苓心下叹了口气,上前挽着李寡妇问道:“那家是怎么个情况?是真困难还是假困难?”
“你都知道了啊?”李寡妇抹了抹眼角,强扯出一抹笑,“要是真的困难,我也就不去讨了,今年分下来的棉花,好赖能弹一床新被。就是苍竹的棉袄得撑到明年再做新的了。可事实是,她家今年分到四斤半棉花,去年又才弹过新被,怎么都够了吧,愣说她家上下几口人都要做新棉袄,褥子也要翻新,四斤半还不够塞牙缝,说我这时候讨上门去,是见不得他们好……呜呜呜……”
清苓气得拍桌:“胡家人摆明了欺负你们娘俩没人撑腰,想白占这半斤棉花不还呢。”
“可不就是这样我才上门讨的么。换做别人家,新棉分下来,就该主动还了,哪像她……”
这就是她不愿跟村里人走动的原因,来往多了,厚脸皮的上门借这借那,你借是不借?不借被人传抠唆,借了不见还回来。上门一次次讨吧,别人不害臊、她先害臊了。
“走!找书记评理去!这事儿不能忍。你忍一时、退一步,将来谁都来欺负你了。你自己没关系,总得替苍竹打算吧?”
李寡妇红着眼眶“嗯”了一声,这次她没打算忍了。
清苓陪着娘俩到了公社,书记和社长正好都在,一听这么回事,马上派出社长媳妇上门了解情况。
其实哪用了解啊,胡家附近的住户都知道,这家就是只进不出的铁公鸡——吝啬的要命。自家东西吝啬也就算了,偏还可着劲地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想方设法地弄到自己手上。
社长媳妇多少知晓胡家人那点尿性,略微一打听,就把前因后果弄明白了——确实是胡家儿媳妇借了李寡妇的半斤棉花迟迟未还。
公社干部出面,总算帮李寡妇将半斤棉花从胡家人手里讨回来了,却也和对方彻底撕破脸、闹僵了。
不仅如此,胡家人还由此记恨上了清苓。
江对岸的生产队进驻雁栖公社弹棉花的第一天,胡家那抠唆成性的儿媳妇冲着清苓的背影吐唾沫:“你一个近山坳的跑咱江口埠来干啥?整一猫逮耗子多管闲事!”
“嫂子你消消气,犯不着跟她计较。”许丹见大伙儿都围在那儿看人弹棉花,小声附和道。
胡家儿媳妇见有人支持,觉得找到知音了,拉着许丹一个劲地夸:“还是你好,有文化有气质,舒家那丫头算个屁!我看就配给你提鞋……要不是她对象能干,凭她那熊样能进卫生院?切!”
许丹听得满心舒坦,越发聊得起劲了。
自从林杨走后、刘继红进了牛棚、蒋美华和她离了心……新朋友没交到,老朋友接二连三地离开,有时候还真的挺寂寞。以前看不惯这些村妇,一没文化二没素质,坐一起聊天,简直拉低自己的智商。不过今天看来,和有些人聊天还是挺愉快的。
两人站在人群外,一个骂、一个附和,可谓同仇敌忾。
挤在人群里看弹棉匠搭架子、铺棉胎的清苓,狠狠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还以为是弹弓上沾着的棉絮,落到鼻子里了,揉揉鼻尖,继续围观棉被是怎样弹成的。
因张奶奶当初是第一个报名的,张家二老和清苓的棉胎是第一个弹的。
这几天没开太阳,天色阴沉沉的,书记担心下雨,带着大队干部在公社腾出了一个空房间,算是接下来几天弹棉匠们的工作场地。
弹一床棉花胎平均三个小时,那还是在弹棉匠轮番工作、不休息的前提下。一天下来,最多弹四床,早六点到晚六点,再晚就不弹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点着油灯弹棉又不安全。
饶是安排得这么紧,排队排晚了的依旧可能轮不上。因为弹棉匠能出来的就这半个月左右的农闲时光,过后就得回生产队抢收今年最后一拨地里的产出。
于是,排不上的人各种焦虑。几年没弹棉花了,旧棉胎硬的跟板似的,错过这次,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上门来。
棉站里倒是有现成的棉花胎卖,可那得背着厚重的棉花、揣着钱去换。麻烦不说,价格也比自己弹要高。
因此纷纷跟排上的人套近乎,希望能匀一床给自家。
唯有清苓这边,没人来打商量。谁都知道她年底结婚,结婚需要四铺四盖。
“结婚大事是要紧的。”弹棉匠听社员们唠起这个事,也笑着插了一句,“四床不算很多啦,县城那边条件好的据说已经流行六床、八床了。”
“天啦!结个婚陪嫁六铺六盖、八铺八盖?那彩礼得发多少啊?”人群里家有闺女的妇人忍不住惊叹。
“彩礼钱倒是没听说涨。”弹棉匠说着县城里听来的新闻,“不过大部分人家都咬牙凑齐三转一响,说是女方家的体面。”
“天啦!大部分人家都凑齐四大件啦?那咱们这岂不是落后了?盈芳啊,你打算陪嫁几大件啊?”
正专心看弹棉匠“嘣嚓嚓”、“嘣嚓嚓”弹棉花的清苓,旋即被拉入话题旋涡。
张奶奶没好气地瞪了说话的大婶一眼:“你家闺女不是也到说亲年纪了,你打算陪几件啊?”
那大婶瞬间哑了,干笑了两声:“我家海鸥还早呢。”转身找别人唠去了。
张奶奶这是踩到她痛处了,她闺女十六岁了还没落实婆家,过年十七,很快就赶上清苓了。清苓好歹定下了婚期,男方的彩礼也都发来了,有钱人的派头比不上,但在普通堆里绝对是出挑的。
“甭理她。”张奶奶朝清苓挤挤眼,而后说:“你不是想去趟县城吗?去吧去吧,这儿有我看着呢,出不了错。”
“真没事啊?”清苓不放心地问。
她确实想去趟城里,眼瞅着天越来越冷,很快就要入冬了,一入冬说飘雪就飘雪,很多东西都要备起来。
煤球票、洋油票到年底要到期,好不容易换来的票,眼睁睁放到过期多亏啊,得赶紧换成实物。
第174章 换换换 攒攒攒
可换实物光有票没用啊,还得有钱。
因此想背些大枣、葵花籽去换点钱。
张奶奶拍拍胸脯:“没事儿!半斤棉弹八两八、旧棉花弹成新棉花,我眼睛是花了,但斤两还能搞不灵清嘛。你只管放心去吧,趁早去趁早回。”
“哎哟这位大娘,你可别把戏文里唱的拿来跟咱们实际比,半斤棉你要我弹出八两八,还是杀了我比较爽快。”弹棉匠夸张地叫屈。
张奶奶爽朗地笑道:“怨不了你!你只管弹好、弹松、别浪费,指定不怨你。”
大伙儿也都哈哈笑。谁还能真信了戏文里唱的半斤棉弹八两八啊,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许丹进来时正好听到这段对话,凑过来显摆她肚子里那点墨水:“其实戏文里唱的也是对的,古时候半斤等于八两,半斤棉弹八两八,并没有夸张。”
“原来是这样啊!”
“还是小许懂得多啊!”
几个弹棉匠也纷纷夸她文化高。
许丹微抬着下巴,矜持地笑着,心里止不住得意,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挑衅意味,朝清苓所站的方向扫去,赫然发现后者不见了,心下微讶,走过去问张奶奶:“盈芳回去了啊?还说闲着没事找她聊会儿天的。”
“她可不闲,忙着呢。”张奶奶乐呵呵地答了句,转过身继续热火朝天地和邓梅、向二婶两个聊清苓的婚事,比如嫁妆准备的咋样了、向家那边布置的如何了、喜宴具体办几桌等等。
许丹咬了咬下嘴唇,心里恨恨道:不就是结个婚嘛,乡巴佬结婚搞来搞去就那点排场,有啥好炫耀的!
可心里终究舒服不起来。说起来,自己还大上两岁呢,至今还没谈过正儿八经的对象。可又不甘心随便找个人嫁了。
父母每次来信,不是抱怨家中日子难过、就是吐槽单位那点破事儿,似乎忘了她快满二十岁、再不定婆家,就要错过谈婚论嫁的最好时机了。
相比许丹的落寞、寂寥,清苓这会儿正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搭乘渡轮兴奋地朝县城进军呢。
许是休息天,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有挎着菜篮子才从国营菜场买菜回来的、有提着米袋子去粮站排队买米的、也有领着儿女去供销社扯布为过年裁新衣的。
清苓想了想,收住去收购站的步伐,掉头先去了邮局。
邮局那位照过几次面的大婶,仍旧坐在老窗口。
清苓半蹲身子,望进下窗口,面露微笑地朝里边的人打招呼:“婶子好啊!”
“嘿哟!是你啊姑娘!你好你好!”大婶认出了她,欣喜地站起身,放下手里的活,打开二道门,拉了清苓到里边的杂货间说话。
外头人来人往的,不小心透露了啥,两人都落不着好。
“这阵子一直不见你来,还以为不来了咧。对了,我姓李,家中排行四,你喊我四婶就行。”大婶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上趟交易的时候,提着心吊着胆,都没想到彼此介绍一下,闺女生了大胖小子后,每天两碗红糖酒糟鸡蛋汤,奶水催得足足的,宝贝外孙喂得胖胖的,不禁后悔咋不问那乡下妹子多买几个蛋,一晃都快吃完了,正为这事发愁,这姑娘背着背篓主动寻上门来了,能不让人欢喜嘛。
“姑娘,你家攒下鸡蛋了不?有的话,匀点给婶子。你上回不是问我有没有鱼票吗?这回有,除了给我闺女炖了回鱼汤,剩下还有两张一斤的,跟你换鸡蛋成不?”
清苓一听有鱼票,心下欢喜。可惜今儿出来没带鸡蛋。去省城捎了一些,前儿又送了些给苍竹那孩子补身子,瓦罐里剩下的不多了,结婚还要派大用场,就没背出来。
为难地微蹙秀眉,对李四婶说:“四婶,最近家里鸡蛋消耗大,没能攒起来,要不下个礼拜天我给你拿几个来咋样?”
李四婶尽管很失望,但还是跟清苓约好,下个礼拜天带过来,到时一手鸡蛋、一手鱼票。
“今天没带鸡蛋,但带了大枣,书上说,妇人坐月子,煮点枣子汤喝喝挺好的,补血养气……”
清苓话没说完呢,李四婶惊喜地抱过背篓往里看,“有大枣咋不早说!”
清苓:“……”那不是您老一见面就追着我问鸡蛋,哪有时间说啊。
心心念念的鸡蛋没换到却换到了更为难得的大红枣,李四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把连日来一直揣兜里的两张鱼票掏出来,塞到清苓手上——
“给!你看着给我称点大枣。下个礼拜的鸡蛋还是要的啊,我想办法再去筹点鱼票。”顿了顿,又说,“对了,上次那样的山鸡还能不能搞到啊?能的话也给我提一只来。这不我闺女快出月子了,亲家母说要办两桌热闹热闹,我做外婆的总要提点像样的礼上门。”
清苓想着山上的陷阱很久没去看了,也不知道塌没塌,看来,今儿回去还有不少事要忙。
但还是答应了李四婶,下个礼拜天尽量带只鸡过来。实在不行,这不还有金大王么,威压一施,想要什么样的飞禽走兽没有啊。别说一只,一百只都行!当然,前提是别被纠察队抓去蹲号子。
在清苓往外掏大枣时,李四婶看到篓子里还有别的,问是什么。
清苓说是葵花籽儿。
“这东西你也有?”李四婶兴奋地,这阵子家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桌上摆一桌葵花籽儿多体面啊,问:“怎么卖,没票钱行不?”
“行。”清苓爽快地道。本来背去收购站,也是想换点钱,正好,省得多跑一个地儿了,干脆都拿了出来。
李四婶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让清苓等会儿,跑出去转了一圈,拉了两个同事过来。三人七七八八一分摊,一下子就让清苓的背篓空了。
三四斤红枣、七八斤葵花籽,换了两斤鱼票、一斤豆腐票外加一块三毛钱,都是毛票。
清苓揣着微鼓起来的小荷包,背着空篓子,心情愉快地跟李四婶说再见。
第175章 “临场发挥”很满意
李四婶送她出来时,还在小声地叮嘱:“下个礼拜天你一定要来啊,我老位子等你。要不你干脆把家里住址告诉我,来不了我就找上门去。被人看见问起就说咱俩是远房亲戚,走亲戚的手里提个篮子、篮上盖块布是常见的事儿,不被抓现行就不怕。”
清苓听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在近山坳,谁不知道她是打小被舒家收养的孤儿啊,哪来的亲戚。别说远房了,近房都没有。
但还是把地址告诉了李四婶,同时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四婶,我一定来!”
既然来了邮局,时间也还早,清苓顺便给向刚写了封信。
打从知道“信”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她就爱上了这项茶余饭后的消遣活动。
信纸是李四婶送的;信封、邮票是当场买的;灌满水的钢笔拴在桌上,只要不带走,谁都能借来用。
倒也没特别想说的话,就觉得人都来邮局了,怎么滴也寄封信去吧。提笔开说家里和村里的近况:
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惦记。
村里嘛,这几天事情有点多——
先是书记拿收音机票换来几大筐活蹦乱跳的鱼虾蟹,只要平时在挣工分的,多多少少都能分到。
都说十一月的螃蟹赛龙肉,龙肉的味道咋样她不晓得,但这时节的螃蟹肥得流油、真的很好吃,可惜他不在……
再是江口埠李寡妇家的苍竹,小小年纪可孝顺了,为了给他娘做一锅河鲜汤,下河摸螺蛳,结果不小心掉进水渠差点淹死。幸好福大命大、又或者阎罗王那会儿正打瞌睡,总之救回来了。
接着又说到这两天公社组织弹棉花、队伍排成了长龙,幸亏师娘报名早,自家第一个轮到。并允诺:若是有多的棉花胎,回头也给他做一身新棉袄……
总之想到哪儿扯哪儿,专心致志地把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大小事细说了一遍。停下笔一看,好家伙!整整写了四大页。
这下男人不会有抱怨了吧?前次来信嫌她写的不够详细,啥事都一句话交待。还没进入状况呢,就到信尾的“此致”了。
这次,清苓对自己的“临场发挥”相当满意,封好口、粘上邮票,郑重地投进邮筒,吁了口气。
出了邮局,清苓掂了掂背上的空背篓,轻松的好像没背似的。琢磨着上哪儿逛逛好呢。离下一班船还有段时间,总不至于干站在码头边望眼欲穿巴巴等吧,那多浪费感情啊,难得来一趟……
这么想着,清苓先去了一趟粮站,灵了灵糯米的价格,回头找向二婶问问,看能不能匀到几斤糯米。要酿酒,家里那点糯米可不够。早知平时就不奢侈地煮糯米饭吃了。
粮站出来,顺脚拐进边上一条小弄堂,小心地避过湿滑的青苔,沿着弄堂慢慢地溜达,纯粹是消磨时间。
“姑娘!”隔着一小段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冲她招手。
清苓不解地走上前:“大爷您叫我?”
“对对对,就是你!”老大爷欣慰地笑着,趁这个点弄堂里没人,掏出怀里一个小布包,塞进了清苓背上的空篓子。
“姑娘啊,上次得亏了你,没让家里断粮,说好的换,你咋就丢下米跑了乜?”
清苓听他这一说,也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儿,立马猜到老大爷塞进背篓的应该就是那天想给她的龙凤呈祥碧玉簪,卸下背篓想把小布包还给对方,被大爷按住了。
“姑娘,收下吧!我老伴儿也这么说,家里人吃都吃不饱,留着这些身外之物有啥用。你送的小米让咱家接上了粮,那是比真金白银都大的恩情。”老大爷一字一句地说道,执意要清苓收下。
清苓没辙了,只好收下。
“大爷您家还住在原来那地方吗?”下礼拜天还要进城,给大爷家捎点粮食吧。那龙凤呈祥碧玉簪,她当时觉得太贵重这才没收,哪是山里随便搜罗的几斤小米能抵的。
“对!那是我家。以前啊,四周这一片都是咱家的,后来被政府收走了,只给咱们留了那么小一个院子,一大家子人紧卡卡地窝着……”老大爷神情落寞,望着不远处青灰色的高墙大院,眼眶有些湿润,唏嘘了一番,回过神笑着邀请,“不过小归小,坐的地方还是有的,你有空随时来咱家坐坐。”
“行。”清苓爽快地应下了。
和大爷唠了几句,时间也就过去了,挥别大爷后,清苓没再东游西逛,直接去了码头,上船回家。
好巧不巧,在船上碰到书记。
“荣新叔,你也在县城啊?”
“是啊,你前脚走,我后脚来。结果你这丫头脚程利索的很,船上时还瞄到你人呢,一下船就不见你踪影了。”向荣新笑着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当时有要紧事在身,顾不上喊你。啥要紧事想听不?”
得!还卖上关子了。
清苓抿唇直乐,嘴上配合地问:“啥要紧事儿?是不是跟咱们公社有关系?”
“那当然!”向荣新挺了挺胸膛,骄傲地宣布刚刚从县委那儿听来的消息,“上头下批复,说要在咱们和沿江公社中间造一所水力发电站。”
“发电站?”
“真的假的?”
“哟吼!那可太好了!咱们以后也能像城里一样通上电、使上电灯了!”
“打稻不用手摇、脚踩了,听说农机站里新到的机器,都是通电的。”
“以后肯定都通电,人力的迟早淘汰。就是没想到这么快,水电站啥时候开建啊?”
船上的乘客不是雁栖公社、就是沿江公社的社员,再不济是来探亲或是走娘家的,多少都关心这事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问建设水电站招不招工,农闲的时候去打几个短工多好啊,离家近,还有工分挣。
“大家别急,你们公社书记我去开会时碰到了,回去后肯定会跟你们讲的。既然上头发心了,水电站肯定能建成。”
“哗哗哗——”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
清苓也跟着拍红了手,心里着实激动。
第176章 美味新发现
有电的生活,她在省城那些日子体验到了——尽管师兄家很节俭,平时能不耗电尽量不耗电,但怎么样都比没电方便。晚上需要补个衣裳、赶点活,嫌油灯太暗吧嗒一下开电灯,瞬间亮堂得跟白昼似的。
她当时就盼啊,村里啥时候能通上电,一定给每个房间都安上电灯,想用哪盏用哪盏。坐在灯下,看看书、写写字、绣绣鞋面、纳纳鞋底,多惬意啊。
如今终于要实现了,能不激动么。
带着这个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消息回家,先去师傅那,人没进屋呢就开始汇报:“师傅师娘!听书记说,咱们这边要建水力发电站啦!”
二老当然也高兴。
有生之年能看到家乡通上电、用上城里才得以一见的电灯,那是多么荣幸的事啊。
一高兴就加菜,张奶奶大手一挥,说把最后一条小鲫鱼杀了吧,晚上炖个酸菜鱼汤庆祝庆祝。
清苓想到荷包里那两张鱼票和一斤豆腐票,拿出来给师傅师娘看:“我拿葵花籽、大枣换的票,过年咱有鱼吃了。鸡肉、猪肉、鱼肉,三个大荤,师兄他们来了,一定很高兴。”
“最高兴的数你吧!”张奶奶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打趣道,“跟个孩子似的,有点肉吃就开心。”
清苓嘿嘿笑着吐了吐舌,见离做晚饭还有点时间,拿起背篓说:“师傅师娘,我去山脚转转。”
“才来又出去,不累啊?”二老异口同声,真拿这个徒弟没办法。
“不累!”
生活有了奔头,咋会累呢!
清苓弯了弯笑眉,想到今天的收获,尽管钞票才一块多,但换到了两斤鱼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豆腐票虽不如鱼票畅销,但过年祭祖要用到豆腐。就算师兄会捎豆腐票回来,那不还有书记、社长家么,谁家祭祖不用豆腐?一句话——豆腐票搁到年尾那是相当滴有用的。怕就怕拿到的豆腐票是三个月前发的,捂不到年底就过期了。
再想到山里头还有成片林子的核桃等着她打,另外还有栗子、柿子等等五花八门的野果子,心头激荡,眼冒星星,满满都是钱啊钱、票啊票!
小金一到山脚,就咻地纵出去放飞自我了。
金大王来巡山,方圆几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深秋到来,山里的景象萧条不少。
上上下下踩出来的山路,此刻铺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枯叶地毯,踩上去仿佛老太太嚼罗汉豆——嘎嘣脆。
清苓没闲着,顺路把枯枝揽到一块儿,搓了根麻捆起来,待会儿下山时顺便背回去。
农闲以来,上小坡林砍柴、捡枯枝的社员多起来了,等到地里的菜全都起底入仓、真正的农闲到来后,几乎家家都发动老少捡柴禾。再懒怠的人也不敢在这个事上偷懒。不然就等着过冬吃冷灶吧。
捆了差不多两担的量,清苓不再捡了。快到傍晚了,还得去陷阱看看呢。
去陷阱的那条路,清苓记得能挖到木耳。家里的银耳就是这里挖的,如今大枣晒干了,闲时炖锅银耳红枣汤,喝之前搁点蜂蜜,那滋味,杠杠的!
清苓循着上回做的记号,找到了曾发现过银耳的枯木,唔,有是有啦,可惜都碎碎小小的,不像第一次那么惊喜,倒是旁边一根朽木发的秋耳很干净很喜人,赶紧拨拉到背篓里。
除了木耳,还采到一些松菇、茅草菇、茶树菇。单品的量不多,但加到一起就多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晒成干,估摸能有一两斤吧。别看才这么点,泡发了能炖好几次肉。过年分下来的年猪肉,还不定够炖这些呢。
采蘑菇、耨野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要不是天晚了,她还想继续蹲下去、地毯似地搜罗呢。到了大雪封山的冬天,这些就是饭桌上的美味了。
不过不着急,距入冬还有一阵子,够她跑几趟山上的了。
陷阱里果不其然不见任何“俘虏”,一阵子没维护,又不成样子了呗。
好在小金给力,放飞自我地饱餐一顿回来,给她捎来一只肥溜溜的长毛灰兔。
而每次它小山、就自发沦为跟班小弟的小斑,叼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肥山鸡,讨好地现身于清苓跟前。
清苓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好样的你们!”
小斑丢下懵圈了的山鸡,朝清苓“嘶嘶”吐蛇信,同时掉转蛇身,朝着南边的方向,来回看清苓,似是在邀请她。
清苓看看天色,真不早了啊。可小斑如此热情,不捧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把吓晕了的兔子和山鸡藏到陷阱里,和小金一起,跟着小斑走。
也没走几步路,在离竹林还有一段距离时,小斑猛地一跃,扑上了一棵既像树又像蔓藤的植株,卷着其中一条粗枝猛力地摇晃起来。
枝条扑簌簌下起果子雨。
清苓差点被砸中脑袋,嘴角一抽,双手遮头撤到几步远。
小金似乎被这一幕勾起了兴趣,细长的蛇身一跃,轻轻松松缠上粗粗的蔓藤,尾巴尖随意地勾住一根枝条,轻轻一抖,果子雨加大了雨势。
有几颗乍看灰扑扑的野果,落地后咕噜噜地滚至清苓脚边。清苓捡起一看——不认识!
果子呈椭圆状,表皮红褐色,覆盖着一层浓密又细腻的绒毛。按上去软乎乎的,可见不是核桃、栗子那类表面张牙舞爪、内里另有乾坤的野果。
正研究,小斑游到她跟前,拿尾巴一拍地上散落的野果,脆弱的表皮龟裂,露出绿幽幽的果肉。
小斑的蛇信一伸、一卷,一小块果肉脱离果皮进到了它的嘴。
清苓明白了,小斑在告诉她:这是能吃的。并且以身示范应该怎么吃。
扯了一下嘴角,依言掰开果肉,看上去十分清爽的绿色果肉中心,星星一样点缀着黑色的比芝麻还要小的种子。
清苓带着试探,小小地咬了一口,瞬间睁圆了杏眸。
唔!好吃!好吃!太好吃啦!
味道酸酸甜甜、非常爽口,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都美味。
第177章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关键是果肉很软,不像苹果、梨那么硬,也不像葡萄、石榴需要吐籽儿。剥掉薄薄一层果皮后,整个儿都是果肉,很适合老人家吃。
清苓高兴地蹲下身,摸摸小斑的尖脑袋:“谢谢你啊小斑,教我认识了一种新果子!”
小斑像是听懂她话似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腿。
“可惜背篓满了,没法把这些果子全部捡走。”清苓挑完好无损的捡了几个,想带回去给师傅师娘尝尝鲜,剩下的,只能任其烂在地里了。临时编竹篮是铁定来不及了,表示好遗憾。
小金咻地一下飞回她肩头,居高临下地朝小斑吐了吐蛇信,不知用蛇语发布了什么指令,小斑忽然扭动起身体,鳞片摩擦,发出微小的响声,在这风声簌簌的林子里,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来。
在人类看来是极小的动作,蛇类就已经领悟了纲要。没一会儿,四周响起沙沙的声音,小斑的两个兄弟领着一帮蛇小弟过来了,一蛇叼一个毛果子,往山洞方向游去。
清苓恍悟,敢情是来帮忙搬运的呀。
真是好兄弟!
暗暗打定主意——赶明带小金扫荡一圈附近的林子,多掏些鸟蛋、野鸡蛋,送可爱的蛇小弟们当谢礼。
不过今儿实在太晚了,撩起衣摆兜了些毛果子,踏着就要消失的晚霞,回到陷阱处,拿藤条系紧兔子和山鸡,几乎是摸黑下的山。
张家二老点着煤油灯在院子里等了,看到她小小的人儿,拖着一大捆柴禾、背着沉甸甸的篓子回来,赶忙出来迎接。
“咋打柴去了?柴房还满着呢,不嫌累啊!”张奶奶心疼她,不由说了她几句。
清苓咧嘴笑笑:“柴哪会嫌多啊。”
“哟!这啥?”张有康看到清苓手里还拽着根藤条,借着幽暗的灯光一看,竟是拖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陷阱里抓的?”
“是啊。”清苓干笑着应道,虚哒哒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借口尿急,把东西交给师娘,闪去了屋后茅房。
再回到堂屋,张奶奶已经把晚饭盛出来了,招呼清苓先吃,“东西都在那呢,跑不了,等吃完再理吧。”
清苓也确实饿狠了,捧着饭碗扒起来,吃一半,想到小斑带她认识的毛果子,弯腰捡了一个问二老:“师傅、师娘,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野果,口感很不错,果肉软乎乎的,牙口不好的人也能吃。”
张有康起先没注意,拿到手上一看:“哟!毛木果啊。”
“师傅您认识啊?”
“当然!灾害年间,谁没吃过这个啊。也就这几年,听说有狼出没,才没再上山搜罗。你是在哪儿摘的?别不是进深林了吧?”
“哪能呢!”清苓忙道,“就在小坡林稍微进去一点点的地方,我看这东西鸟雀都吃,便摘了一个尝尝,没想到味道这么好,可惜今儿天晚了,要是还早,一定编几个竹篮,多摘些回来。”
“你也别高兴得太过。鸟雀敢吃,那是因为它们飞得高,你在地面,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凶兽。”张有康泼徒弟冷水,“一次两次运气好,不代表次次运气好,月半狼嗥还在呢,听声音是比以前远了,但到底在同一个大山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山里好东西再多,拿小命换总归犯不着……”
“师傅您放心,我有刚子哥配的药粉呢。而且……”清苓斟酌了一番,决定稍稍透露点,免得二老在她上山时总是提心吊胆的,“我不晓得为什么,打从家里出现毒蛇后,我不再害怕这些小东西了。它们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似的,每次在山里看到,总会友好地跟我打招呼……真的!师傅你别不信!有几次还帮我逮山鸡呢。有什么危险也会用它们的方式通知我……”
二老听到这会儿彻底呆滞了。
“师傅、师娘……”清苓弱弱地扯了扯二老的衣袖。
“咳,那啥,你说的是真的?”张奶奶比老伴儿回神早,压着嗓门嘀咕,“莫非真是建军俩口子在天有灵庇护着他们的闺女?”
“瞎说啥呢!那是迷信话,你也信?”张有康轻斥道。
“不然咋解释得通啊?”张奶奶理直气壮地瞪了老伴儿一眼,“上回那几条毒蛇出现的那么突然,又那么通灵性,就你不相信是建军俩口子派来的,和我一样相信的人不要太多哦。”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这话以后别说了。”张有康一时找不出话反驳,只得劝老伴儿别说了。
迷信思想可是四旧之一,没见各处的庵庙都被砸了,和尚尼姑不是被抓、就是下地劳动,谁敢顶风作案、谁就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清苓经常看大字报,平时听得也多,自然清楚这些事儿,忙应道:“嗯!这事儿咱们仨心知肚明就好,一个字儿都不跟外人说。”
“必须的!”二老不约而同齐口道。
好歹把上山的事儿圆过去了,清苓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深深松了一口气。
只要师傅师娘支持,别人的想法她压根不放在心上,管他们咋说。
有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其实搁哪儿都适用。
这天之后,二老很少再过问她上山的事,顶多出门前悉心叮嘱她几句,让她注意安全、让她早点下山回家吃饭。
得到了师傅师娘变相的支持,清苓的心更自由了,每天下工就撒欢了地往山上跑,一篓篓、一筐筐的草药、野果不要钱(这是真不要钱啊)地搬回家。
前院后院的空地晒满一批又一批的收获。
最值钱的,莫过于两株十年份的山参了。这是清苓自个发现的,不过挖的时候,因为有小金这只山大王坐镇,丝毫不用考虑任何危险,轻轻松松地就把两株山参挖回了家。
经张有康亲手炮制后,一株用红线绑着、红绸布包着,执意要给清苓当嫁妆;另一株和其他药材一起,泡了一坛药酒。泡好以后再分装到小酒瓶里,每家都备一点。
第178章 充实
村民们不是没看到清苓见天地往山上跑,不禁好奇山上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等到看到二老家晒着的草药,疑惑不问即解——人可是老大夫的徒弟,学中医哪有不认识草药的。哦,下工不采,难不成等上工时再采啊?
所以,除了个别饶舌的妇人碰到张奶奶总想打听点什么,大多数人都没当回事。
清苓这几天过得那叫充实。
期间还问向二婶匀了五斤糯米,偷偷给二婶钱她不肯收,只说下一季糯米分下来再还,清苓只好送了她一些山里淘的野果,毛木果、橘子、山楂都给了一些。
糯米到手,酿菊花酒的材料凑齐乎了。
得知徒弟要酿长寿酒,张有康专程送来了一小包枸杞、当归、生地黄,说和菊花一起酿酒,补身的效果更好。
清苓这才知晓师傅师娘也会酿菊花酒。只不过近几年各种限制太多,前两年的收成也不像今年这么好,就没有浪费粮食酿酒。今年收成好,徒弟又有这个心,二老乐得支持。
菊花酒的酿法并不难,和高粱、糯米酒比起来,那这个简单多了。
将蒸好晾凉的菊花瓣和枸杞等药材搁水里煎,煎得的浓汁,取五分之一用来浸泡淘洗干净的糯米,浸泡完了将糯米沥干,上锅蒸熟,放凉后,拌入捏碎的酒曲和剩下的药汁,然后放进坛子发酵。
直到逸出米酒的香甜,说明酒熟了,拿纱布过滤掉酒糟,酒液仍旧封进坛子,放在阴凉处待来年重阳节拿出来饮用,便是一道淡雅清香的菊花酒了。
酿好菊花酒,接着处理酒糟。
这可是好东西,家家都舍不得丢,拿来家禽,据说长得特别快。不过听师娘说,喂之前,得摊开来晾一段时间,把酒味儿消散掉。
晾了几天,等到近距离不怎么闻得到酒味儿了,才添到鸡的饭盆里。
忙过这茬,又到礼拜天了。
清苓背上答应李四婶的山鸡和鸡蛋,当然,也没忘给送她发簪的老大爷装了十斤小米,末了挑了几斤软硬合适、这会儿吃口感正好、多放两天也不会坏的毛木果,兴冲冲地往县城赶。
在矮墩桥头碰到二狗子一帮孩子,你推我搡地把二狗子推出来当发问代表:“芳芳姐,刚子哥家的柿子到摘的时候了吗?”
清苓闻言,踮脚看河对岸的向家——两棵高大的柿子树,结了不少红彤彤的果子,看着很喜人。
这几天一收工就往山上跑,采草药、摘毛木果、还间或打了些栗子、核桃。毛木果据观察放不久,因此还和师娘一起,在晚饭后,将成熟的不能多放的毛木果,去皮捣碎做成果酱。为此还贡献了小半罐蜂蜜。
做成的毛木果果酱,味道好极了。留下一罐供他们三人蘸馒头吃,其余的打算这趟去县城给师兄和向刚寄去。
至于那些表皮还很硬朗的毛木果,张奶奶摩拳擦掌着想要晒成果干。她年轻时跟着祖奶奶学晒过杏干,都是水果晒成干嘛,万变不离其宗!
其实,晒果干比做酱费时费力,熬酱一次搞定,晒干却要搬进搬出好几周天。但好歹不需要添别的材料,砂糖或是代替砂糖的蜂蜜多精贵啊,再麻烦她老人家也愿意尝试。
这么一忙活,加上山上的野柿成熟得要迟一些,以至于忘了向刚家的后院还有两棵挂果的柿树等着她采收。
正好,李苍竹抱着俩母鸡也来找她,清苓干脆给他们卸了锁,让几个孩子自个进向家:“狗子你年纪最大,一定要看好他们哦,别吓坏了鸡群,也别折断枝丫。当然,安全最重要,不然下回不敢找你们咯。柿子先挑熟的摘,摘了你们几个娃分分带家去。等我从县城回来,再一起摘余下的柿子。”相当于把劳务费先结给他们了。
二狗子胸脯一挺,拍得邦邦响:“放心吧芳芳姐,我会看好他们的!就是那啥,摘下来的熟柿子真的都给咱们分啊?”
他们蹲在后对岸,瞅着向家院子看好久了,成熟的柿子绝对不少了,都给他们分,每人少说能分到七、八个。
“是真的没错,人人都有份!别忘了小苍竹,照顾好他哦。”清苓摸了摸苍竹的头,让他抱着俩母鸡跟二狗子一道去向家。
孩子们开心地嗷嗷叫,蹦啊跳啊,还朝清苓挥挥手,让她放心。
清苓等他们都进了向家院子,顺手带上院门,才急匆匆地去码头赶第一班船。
好在没错过首班船的发船时间,在一船乘客集体唠水电站的兴奋声中,精神奕奕地到了对岸。
入秋后,邮局的开门时间延到了七点半,清苓便先去了老大爷家。
来应门的是老大爷的小儿媳,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院子里晒衣裳,听到敲门声,马上就来开了,疑惑地问清苓找谁。
“我不找谁,就是跟大爷有缘,这趟来城里,顺道给他捎点东西。”清苓把小米袋子递给她,笑着道,“米袋子劳烦婶子帮我收着,下回来拿。”
完了又给了对方七八个毛木果:“这是我家附近的山上摘的野果,酸酸甜甜口感还不错,老人孩子都能吃。”
小儿媳会过意,兜着怀里的毛木果、望着脚边的米袋子束手无策,连说几遍“这怎么好意思”。
清苓笑着摆摆手,帮忙带上院门,往邮局去了。
“姑娘!”小儿媳来不及回禀二老,只好探头对清苓喊,“得空来家里坐坐啊,来城里有啥需要帮忙的,也尽管来找我们。”
“好。婶子您进去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下回再来看你们。”
小儿媳目送清苓走出弄堂,才揣着果子、提着米袋难掩兴奋地进屋。
“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啊?”老俩口正在里屋召集儿子们商量几个孩子入托儿所的事,大孙子过年六岁了,再不送,要被人说“野孩子”了。见小儿媳进来,顺嘴问了句。
“哦,爹,这是一个姑娘送来的,说是跟您认识。听她口吻,好似江对岸上来的。爹!是小米呢,估摸着有十来斤。”小儿媳说着,献宝地呈上米袋。
第179章 再来一段儿!
“这是啥果子?咦,是毛木果吧?”老大爷的大儿子顺手拿了个果子,眼底满满都是回忆,“小时候跟着老太爷去乡下玩,吃过不少,味道还不错,而且软乎乎的不粘牙,很适合爹、娘你们的牙口。”
“对!那姑娘也是这么说的,说老人孩子都能吃。”小儿媳在一旁附和。
老大爷已经猜到是谁了,蹭地站起来:“那姑娘放下东西就走了?咋不请人进屋坐坐啊?”
小儿媳委屈地解释:“请了,她说另外还有事儿,下回再来看咱们。”
“是不是就上回送咱们小米的那个?”老太太问。
老大爷抿唇道:“除了她,你们见谁帮衬过咱家了?风光的时候,多少人点头哈腰地跟咱家套近乎,好处捞一点是一点。如今落魄了,这些人连面都没露过,更别说送咱家一把米、一捧菜了。”
一家人不禁都联想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亲戚朋友,深浅不一地叹了口气。
“那孩子是个有心的。”老太太眨了眨湿润的眼眸,哽咽道,“接连两趟送来口粮,是咱家的大恩人啊。”
老大爷重重地点了点头:“就是不敢走动太多,咱家的成分……”顿了顿,深深地叹了一声,“别害了她才好……”
“爹,如今除了升职、调职还关系到成分,其他都不怎么看重了。”大儿子安抚道。
小儿媳咕哝了一句:“看重是不看重,但会被人丢眼刀、戳脊梁,难听话能用箩筐装。”
老俩口被戳中痛处,瞪了她一眼。
小儿子也瞪了自个媳妇一眼,打圆场:“那姑娘要是在意这些,就不会一而再地给咱家送口粮了。”
老太太说:“不管怎样,人家的恩情咱先记下,以后有了能力帮回去。阿香你把小米放到菜柜下格去,每天早晚给孩子们熬米粥喝。毛木果挑硬朗的收起来,软乎的一会儿给孩子们分分吃。”
“知道了娘。”小儿媳自知说错话、惹公婆不高兴了,麻利地提起米袋去灶房。
一家人对清苓的好感,迅速飙升到一个新高度。
尽管除了老大爷和小儿媳,其他人连清苓的面都照过,但潜意识里,已经拿她当自家人看待了。
清苓还不知道无意中的帮衬竟给自己拉到了一伙坚不可摧的盟友,此刻的她,正在邮局和李四婶偷摸交易。
李四婶看到清苓从背篓里抓出来的山鸡,高兴坏了。
“唉哟喂!你真给我弄来了?好好好,太好了!多少钱我算给你。”
“四婶不着急,这还有鸡蛋呢。”清苓又把鸡蛋拿出来。
李四婶眼梢的褶子又多了,笑得见眉不见眼。
山鸡、鸡蛋还有两斤半的毛木果,清苓统共收了她六块钱。
这价格一点不贵。
且不说这个时节,供销社它不卖鸡——因为还没到收鸡鸭的时候。
鸡蛋倒是有,但往往是刚收进就被调去了大城市。小县城的居民有钱还不定吃得上。
单说毛木果,这水果外头想买都买不到,两斤半装一篮,送人多体面!
李四婶很满意,给了清苓钱后,还特地送了一张工业券给她,说是闺女的婆家送来让买喜盆的,有的多就送她了。
清苓高兴地收下:“谢谢四婶!我在这祝孩子平安健康!”
李四婶也很高兴,拍着她肩说:“以后有啥好东西只管送来我这儿。就算我吃不下,还有其他人抢着要呢。你不知道,上回问你买的大枣,给领导吃了两颗,到下班还追着我问呢。你家要是有的多,随时拿来我这,我都要!”
清苓心里盘算了一下,大枣有是有,晒干了囤在仓房呢。偶尔煮粥或是煮银耳汤了丢几颗进去,大头要到过年才吃,不过匀个一两斤出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回道:“行!那我下趟来给你捎点。”
邮递员倒是隔三差五往江对岸送信,但攸关利益的事,她不敢轻易让人捎,宁可费点船费、花点时间,亲自跑一趟。
这趟来除了完成交易,还要给向刚和师兄家寄毛木果酱。
李四婶看到心又痒了,骂清苓败家啊,好好的新鲜果子不吃,居然折腾成果酱,这得败多少白糖啊。
说到白糖,想起自己手上有不少亲戚朋友为贺她闺女顺产兼满月送拢的白糖票,多了用不完,又不是拿票换糖就行了,还得掏钱的呀,放在那儿又怕一不留神过期,便问清苓要不要。
清苓求之不得。
结婚那天,招待客人要泡糖茶水;提礼来的客人走了得相应地回点礼;条件好的,万年青装在洋锅里,铺上白糖、撒上铜钱……可以说白糖在喜事时多多益善。
何况她如今手头宽裕,称几斤白糖毫无压力。
于是把李四婶手里多余的白糖票吃了下来,数了数,正好六斤,六六大顺!
清苓弯了弯笑眉,跟李四婶道别,挎上背篓去供销社买白糖。
寄出去的毛木果酱辗转数天后,终于到了省城。
兵分两路去了水利局的职工福利楼和七一三部队。
向刚正好要外出,被传达室的卫兵叫住了:“向副营长,有您的包裹。”
向刚前不久才收到老家的来信,那丫头一改往日的干脆利落风——居然拉拉杂杂写了四大页。尽管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但看得很开心,看完了信笑容还挂在脸上呢,惹得战友们一阵起哄,非要他念一段给大家听。
向刚心情好,顺应他们的要求,挑了李苍竹溺水那一段念了。
大伙儿听完齐抽嘴,心说可怜的娃掉水里差点没命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咋能边看边笑、看完还笑……不对!肯定和这段无关,集体要求再念一段。
向刚挑了一下眉,行啊,再来一段,念了雁栖公社集体发鱼的那一段。
大伙儿还是抽嘴,发鱼确实称得上喜事一桩,可犯得着一笑再笑、且笑得跟花痴似的吗?肯定不是这个,起哄:“再来一段儿!再来一段儿!”
“不来了!”向刚把信纸往怀里一揣,挪开椅子迅速逃离宿舍,总算逃过一劫。
第180章 你全家都小偷
按说那丫头才给他寄来信,没道理再寄吧?
怀着疑惑,收到一个方方正正的麻布包裹。体积不大,打开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绕满稻草的瓦罐,罐口用布头堵着。
“这是啥呀刚子?酒吗?”一同出门的孟柏林,胳膊绕上他肩,好奇地催他打开。
向刚看了眼包裹单,确实是那丫头寄来的。可这到底啥玩意儿啊?也不夹封信告知一声。
在孟柏林的催促下,向刚拔起了布头。
瞬间,一股想要一闻再闻的甜香味扑鼻而来。
“哇哇哇!香香甜甜的,这是吃的吧?”
“应该……是的吧。”向刚也不确定,闻着像是吃的,可望进去那色泽,怎么是绿色的?真能吃?
“哎呀管它呢!你对象寄来的还能是毒药?”孟柏林伸出食指,蘸了一点,搁舌尖上一尝,“唔!好吃!有点像我老家那边的李子酱,但这个要甜一点……”
勾得向刚也分泌了不少唾液,克制住也想尝一口的欲望,把布头塞回罐子,慎重地交给卫兵保管:“周岗同志,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务必将这个坛子看紧咯,不准任何人觊觎!等我回来再交还给我。”
“保证完成任务!”卫兵唰地行了个军礼,放下手臂后,笑嘻嘻地问向刚,“完成任务后有奖励不?”
向刚瞟了他一眼,心说这也是个吃货,没好气地道:“有!分你两勺。”
“够了够了!”卫兵兴奋地摩拳擦掌。
边上的战友翻着白眼踹了他一脚:“出息!”完了又说,“分我一勺。”
孟柏林遗憾地看着果酱坛子离开自己的视野,想着回来后也要磨向刚分自己几勺。砸吧了一下嘴巴,回味着果酱酸酸甜甜的余味,羡慕嫉妒地给了向刚一记手拐子:“你对象咋对你这么好啊!一忽儿炒花生、炒瓜子,一忽儿果酱,哦,还有新鲜的石榴……啧!你说你俩才处多久,往来的信件邮资,都够吃几顿饭了……”
向刚嘴角噙着笑,眼里盛满柔意,表面一本正经没搭腔,心里却得瑟地想:那是老子眼光好,没看错那丫头的性子。她是那种你对她好、她加倍对你好的类型。当然,倔的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也不知最近还有没有往山上跑。真盼着房子一结婚就分下来,好把她看到眼皮子底下……
事实上,等清苓真的随军,向营长的头疼并不曾减少,相反更严重——七一三驻地的训练营就建在山坳,所在的镇叫霞山镇也是有缘由的,那就是有一片仿若万道霞光四散而开的连绵群山,对清苓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个地儿扑腾。而且比起近山坳,这儿的大山,货色更丰富,噢耶!
再说张岳军一家,收到清苓寄来的果酱,也着实兴奋了好一阵。
尤其是张海洋,天天盼着早上的到来。早上喝粥吃馒头,罗胜男允许他蘸点果酱,其他时候,一律不准他碰果酱坛子,说要吃到过年。
张海洋的盼头便又多了一个——希望寒假早点到来。
“娘啊,放了寒假,我要先去爷奶家。”
“去吧去吧!”罗胜男正忙着补衣裳,敷衍地回了句,“要是那边的小学开了,你干脆就留那儿上学得了。”
“好啊好啊!”
罗胜男:“……”没良心的小崽子!
……
那厢,清苓寄出毛母果酱后就不再想这个事了,攥着刚换到的糖票,来到供销社,直奔糖霜柜台。
买糖时想了想,先称一斤吧,师傅家放半斤,自己家放半斤。剩下的糖票横竖要到元旦才过期,便没着急花掉。虽说天凉了比较耐放,但糖这东西太招蚂蚁,别大用场还没派上、倒先被蚂蚁们光顾了。
于是摸出一张糖票,称了一斤。
哼着供销社听来的革命歌曲,背着一早上的收获,兴高采烈地赶回家吃午饭。
殊不知,二狗子领着一帮孩子,此刻跟村里几个爱贪小便宜的主妇闹上了,为首的是里根媳妇张红。
原因很简单,张红下工回来路过矮墩桥头,看到二狗子几个娃子,爬在向刚家的柿子树上摘柿子,就隔着篱笆墙叉腰喊:“狗子,你进人家院子摘柿子,得过人家允许没?别不是在当小偷吧?来!给婶儿递几个柿子出来,婶儿就替你们瞒着。”
二狗子不睬她,顾自摘柿子。几个孩子还分了工,身轻灵敏的上树,其他人举着破鱼网做的网兜,兜住树上的人递下来的柿子,再轻轻地放到箩筐里。因为成熟了的柿子表皮较软,像扔石榴一下扔,那指定行不通。
李苍竹把抱来的母鸡赶到院墙一角、任它们啄虫、吃鸡草,也跑来帮忙。
一群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忽听张红这么喊,都不雅地翻白眼。
张红见没人理她,说得更起劲了:“敢情现在的偷儿都这么胆大包天了?翻墙入院偷柿子,被人撞见还不带害怕的?”
“谁小偷啊?你说谁小偷啊?你才是小偷!你全家都小偷!”
到底还是孩子,被人冠上小偷的名儿,二狗子立马沉不住气了,涨红着脸骂了回来。
“谁全家是小偷?你个欠抽的熊孩子!看我不教训你!”张红气势汹汹地捋着袖子跑过桥头,来到向家院门前,一推,院门上着栓。
这是清苓的习惯,每回去向家,总会在进门后顺手上栓,起初是怕路过的村民透过虚掩的院门看到院子里晾晒着的东西,渐渐地养成了习惯,连带着苍竹也跟着学了去。
进不了屋,张红就隔着墙头破口大骂,由此引来不少看热闹的邻居,个别几个和张红走得比较近的,也跟着说二狗子的不是。
毛阿凤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阿红啊,你这又何苦咧!就算你在这儿指责这帮小崽子偷摸翻进人家墙、偷吃人家柿子,人家也不会记你的好,回头指不定还怨你多事咧……”
张红借坡下驴地嚎道:“是啊!我这是何苦咧!向家没人,盈芳那孩子又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倒显得我多事了!我就该睁只眼闭只眼,任小崽子们继续偷食……”
第181章 拔丝红苕
二狗子听得气红了双眼,骑在院墙上,恨恨地瞪着张红几人道:“我是得了芳芳姐的允许才进刚子哥家的门的,也是芳芳姐让我们摘柿子的,还说熟透了的柿子摘下来让我们几个人分,不信等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想以大欺小?没门儿!”
“对!没门儿!”二狗子身旁的孩子,捏了块泥巴,爬上墙头朝张红丢去。
好巧不巧,张红正要张嘴说话,泥巴命中红心,严严实实堵住了她饶舌的嘴。
二狗子一群人笑得人仰马翻,就连小大人一样正经的李苍竹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张红“呸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巴,又跑去漱了一通口,完了握着个结实的棒槌回来,“哪个臭小子干的?看老娘不打得他哭爹喊娘……”
“你打呀打呀!有本事来打呀!”孩子们倒也不怕她,这些人当中,估计就李苍竹没挨过棒槌,其他人的皮都老厚了。
“发生什么事了?”清苓回来,正好看到张红翘着臀攀在向家院墙上,冲院子里几个孩子大吼大叫,心里一记咯噔,跑上前问情况。
“芳芳姐你回来的正好,快告诉这个丑婆娘,我们才不是小偷,我们是得了你的允许来刚子哥家摘柿子的!”二狗子听到清苓的声音,仿若盼来了大救星,蹦起来喊道。
“是啊,是我让你们来的,怎么了?”清苓应道,狐疑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刚子哥家的柿子熟了,我因为要进城,没工夫摘,就让二狗子几个孩子帮忙,允诺他们将成熟的柿子摘下来带回家。有啥问题吗?”
“原来是这样啊,里根媳妇嚷嚷得那么大声,还以为二狗子又带头调皮使坏了……”吃瓜群众见事情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没啥热闹好瞧,一个个地回家吃午饭去了。
毛阿凤讨好地上前:“盈芳啊,既然谁摘谁能带回家,那我来摘啊。”
清苓笑着道:“不劳烦阿凤婶了,狗子他们应该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打算做干柿。”
做干柿不需要太熟,表皮黄色减退开始转红、果肉依然坚硬,晒成的柿饼才有嚼劲。
毛阿凤自觉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哼唧一声,没趣地走了。
就剩张红凶巴巴地瞪了几个孩子一眼,扭头冲清苓说道:“看在你是老叔徒弟的份上,我好心好意帮你看家,结果被这帮兔崽子扔泥巴,这事儿必须解决,要是不让我满意,没完儿跟你们说!”
“里根婶,孩子扔泥巴是他们不对,可你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他们小偷。诬陷人可是要关牛棚的,看在你出发点是好的,咱不找书记评理了,双方各退一步吧,你先跟孩子们道歉,我也让孩子们跟你道歉。”
“啥!让我跟这帮兔崽子道歉?”张红瞪大眼睛,“你有没有搞错!”
“我看搞错的你!你骂谁兔崽子呢?别以为眼睛大就能占上风了。”二狗子娘听到风声跑来助阵,捋袖子的架势,把张红吓得从墙头滑了下来。
“行行行,你们人多,我吵不过你们,我认这个亏……”张红见讨不了好,灰溜溜地跑了。
二狗子打了个虎跳欢呼:“胜利咯!胜利咯!”
“坏人打跑咯!”其他孩子也跟着欢呼。
清苓嘴角一抽,真是熊孩子,得罪人的事跟春天里的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地长、割都割不完。
李苍竹下了门栓,出来迎清苓:“芳姨,你回来啦?路上顺利吗?”
可爱的小模样,让清苓的心都融化了。
“走!把鸡抱上,中午上姨家吃饭去!狗子你们也一块儿去,我给你们做道特别好吃的点心。”
“啊?”几个孩子集体傻眼,“上、上你家去?”
“是啊!怎么了?”
“你胆子大敢跟蛇一个屋檐住,咱可没那胆。”二狗子娘没好气地哼道,转而揪住二狗子耳朵河东狮吼,“跟我回家!嘴巴馋到命都不要了吗?”
“疼疼疼疼……娘啊,别揪耳朵,我还有柿子要拿呢。”
“柿子呢?”
“在这呢在这呢。”二狗子跑去后院捧来自己份额的柿子。
二狗子娘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接过盛满柿子的笸箩,揪着孩子耳朵回家去了。
二狗子痛得龇牙咧嘴,不忘跟清苓说再见:“芳芳姐,我先走了啊!你啥时摘硬柿子吱一声,我来帮你……嘶……娘啊……轻点轻点……”
其他孩子见二狗子走了,谢过清苓后,也一窝蜂地散了。
李苍竹仰着小脸,严肃地说:“芳姨,我不怕蛇,我跟你回家。”
“噗嗤……”清苓忍不住笑着摸摸他头,“算了,姨带你去师傅家,师傅家也能做好吃的。”
只要师娘别骂她败家就好。
她在回来的渡轮上,听邻座一个回沿江公社探亲的中年妇女说了一道如今京都那边流行的昂贵点心——拔丝红苕,说是高级干部们才吃得到。
需要用到红苕、白糖、香油、水,正好家里都有,清苓心痒痒地想试试。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忙碌地奔波来奔波去,手头宽裕了,少不得犒赏自己一番。
竖着耳朵仔细听,发现做法也还简单——红苕洗干净去皮切成滚刀块;下油锅里炸熟,色泽金黄时捞出来控油;另一个锅加清水、白糖,用小火熬汤,从水大泡熬到水小泡、糖大泡熬到糖小泡再到浓稠变色;这时,就能将炸好的红苕放进去了,颠不了锅那就颠勺,使糖液完全沾在红苕上,盛到搁了几滴香油的盘子里。
撒上几粒白芝麻点缀,改良版的拔丝红苕大功告成!
不过可真费糖,买来的一斤糖,小半斤去了。
师娘在一旁看得肉痛不已,一个劲地说:“以后还是别做了,太费糖了,还费油……”简直割肉似的。
但味道也真的不错。清苓夹了一块,往晾着的白开水里蘸一下,吃到嘴里,既甜又不黏牙。从没想过,不是蒸就是煮来吃的红苕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美味。
第182章 震惊
李苍竹吃了一小块,便不再动筷子了,问他咋不吃,他红着脸、绞着衣角小声问:“芳姨,我想给我娘捎一块成不?”
“成啊!”清苓又给他夹了一块,笑着说,“这儿还有呢,这东西就是尝个鲜,放久了容易转味。你先吃,吃完给你娘捎两块去。”
张有康老俩口牙口不好,尝鲜地吃了一块,感慨道:“好吃是好吃,可太费糖了。就你大手大脚地拿白糖熬红苕,一般人家连红苕疙瘩汤都不舍得放糖。幸好二狗子那帮孩子没来,要是来了,一个个回头往家里一说,全大队都知道咱家出了个败家徒弟……”
“光是背后嘀咕几句也就算了,怕就怕你那个拎不清的阿奶,又该借着这由头上门来闹了。”张奶奶看俩孩子津津有味地吃拔丝红苕,肉痛稍稍好了些,转而说起老舒家的糟心事,“那老太婆没能在你头上捞到点好处,这不,把主意打到了你那堂妹头上,迫不及待地把亲事定下来了。”
“啊?”清苓讶然不已,“彩云过年才十二吧?”
“可不是,对方是城南乡下的,家里劳动力多,这不下聘日子还没定,先挑了两担粮过来,你阿奶笑得合不拢嘴,连说这门亲事好。好啥呀好!男方是个酒葫芦,一喝酒就打人,先后打死了两任媳妇,过年都二十七了,足能当你堂妹的爹了。方圆百里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也就你阿奶,眼皮子浅,除了捞到手的好处,别的啥也看不见。可怜你那堂妹,要嫁个年龄大她一轮多、还是个暴脾气的男人,以后日子怕是苦咯……”
清苓震惊了。
一直都知道舒老太重男轻女,却没想到对亲孙女轻贱到这个程度——居然要把舒彩云嫁给一个打死过两任媳妇的酒葫芦。
这和卖孙女有啥分别?
“打死了媳妇,都不用坐牢吗?”清苓想到这一茬,“闹出了人命,还能逍遥法外?”
“打死媳妇是知情人说给你向二婶听的。”张奶奶压着嗓门说道,“城南那边对外瞒得紧着咧。第一任死在夏天,说是晚上吃西瓜没点灯、踩到西瓜皮摔了一跤,后脑着地摔死的;第二任死在冬天,说是去河埠头凿冰块洗衣裳,不小心滑了一跤,脑袋磕在石阶上,一命呜呼……可纸包不住火,要不是那家的老爷子是生产队大队长、大伯是革委会委员,又选择保大舍小——连夜赔了亲家不少钱和粮,暗戳戳地把这事压了下去,否则还不定怎么闹呢……”
这年头就是这样,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只要娘家那边没人闹,夫家这边,伤也好、死也好,都以家务事敷衍了事。这就是身为女人的悲哀。倘若换成死的是男人,男方家不定怎么磋磨女方呢。
“前两任媳妇都一个村的,这回往外寻摸,还不是因为同村的没人敢嫁了。你奶明知这些,还把孙女往火坑里推。旁人劝她也不听,说什么又不是马上嫁,先定亲,然后搬到夫家适应适应,等满十六了再结婚。还说要真是个暴脾气,到时候不结就是了……你说这话傻不傻?都住到未婚夫家去了还能不结婚?回来谁还肯娶她呀?这不跟童养媳一样的么,你奶真是个老糊涂……”
“小叔知道这事吗?”清苓蓦地想起还被关在牛棚反省的舒建强,好歹他才是舒彩云的爹,婚姻大事,父母命、媒妁言,只要父母还在,做主的就不该是舒老太。
“这倒不清楚。”张奶奶摇摇头,“我也是听你二婶子说的。”
清苓想了想,起身道:“我去找书记,想办法跟小叔碰个面,知会他一声。”尽管很讨厌老舒家的人,但既然知道了,做不到袖手旁观。
若真像传闻说的,对方是个酒葫芦、酒劲上头就要打媳妇,打死打伤都不管。嫁给这样的男人,和嫁个死神有啥分别?
但凡舒建强有点人性、有点身为父亲的责任,便不该放任这个事发生。
可若是跟舒老太持一样的态度,只能叹舒彩云投错了胎、生在这样一个丝毫不为她着想的家庭。
清苓三两口扒完饭,拿了个浅口洋碗装了几块拔丝红苕,装竹篮里,等李苍竹吃完饭,送他回家,并叮嘱别把今儿听到的事往外说。
李苍竹抱着俩母鸡,懂事地点点头:“芳姨放心,我不会说的,连我娘都不告诉。”
“乖孩子!”
还没走出近山坳,看到李寡妇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娘!”李苍竹跑上前,“娘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家,急死我了!”李寡妇训了他一顿,继而向清苓致歉,“妹子,这孩子一大早说你今儿休息,愣是要抱着俩母鸡去找你,我今儿要下地,没工夫管他,就由着他去了,没吵着你吧?”
“没有,苍竹很乖。”清苓说着,将盖着黑布的竹篮挎进李寡妇胳膊,“这是我做的点心,给嫂子尝个鲜。回头让苍竹把篮子捎还给我就成。既然嫂子来接了,我就不跟着去了。”
李寡妇不知道篮子里装的是什么,还道是家家都会做的花卷、馒头,再不然就是裹了馅儿的玉米饼,笑着道过谢,想着赶明让苍竹也捎些自己的拿手点心做回礼。
她别的不成,捏点心倒是一把好手。谁家结婚、生子做喜饼、捏满月果需要找人帮忙,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等分了钱,娘去县城买点白面,给你芳姨做两篮喜饼。”李寡妇打定主意。白面虽贵,还能贵过救命之人?
到家后,掀开篮上的黑布,被洋碗里几块金黄灿灿的精致甜点惊到了。
“娘,这是给你吃的,快吃吧!味道可好了!芳姨放了很多糖在里头,太奶奶肉痛地说了她一遍又一遍……”李苍竹叽叽喳喳地汇报。
李寡妇拿筷子夹到嘴里尝了一小口,浓郁的香甜味,充斥鼻尖、口腔,让她舍不得咀嚼、舍不得往肚里咽。
第183章 跑了
“你芳姨咋想到做这么精贵的点心?别不是专门做给你吃的吧?”李寡妇不由问。
“我和狗子哥帮姨把熟柿子摘下来,这样就不会掉下来砸到头了……呀!我把我那份柿子落在太奶奶家了。”李苍竹懊恼地说,随即又释然不少,“没事,就当是我孝敬太奶奶和芳姨的。可惜娘你没能尝到,那柿子可甜了……”
“娘没关系,你吃了告诉我味道也是一样的……”
娘俩坐在桌边,一个吃饭,一个叽叽喳喳地汇报一上午的战绩……
那厢,清苓小跑着来到书记家,俩口子刚吃完饭,正坐着唠嗑,听清苓把事情一说,书记拍桌而起:“舒家那老太太真当越老越拎不清!拿亲孙女当仇人看哪。走!我跟你一起去找建强。”
领着清苓去了牛棚。
牛棚里不仅关着舒建强,还关着刘继红,一个住朝东的屋子,一个住朝西的屋子,中间一道篱笆墙隔开,好似两座独立的小院,门上又悬着锁,倒是没传出什么腌臜话。
书记领着清苓直接去了舒建强住的屋子,门锁一卸,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书记狠狠抽了一下嘴,指着屋里的舒建强骂道:“多久没清理夜香桶了?这天气就臭气熏天的,到夏天咋整?”
“不是说春耕就将俺放出去的吗?”舒建强一听急了。才关多久啊,媳妇就跑了,再关下去,孩子要不认他这个爹了。自认这段时间还算修身养性,咋还要继续关他?
“俺错了书记!俺真的知道错了!”舒建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您大人有大量,早点放俺出去吧。俺家老的老、小的小,都不是挣工分的料啊……”
“你也知道小的小,你闺女彩云今年才十一岁,就被你老娘定下亲了,这事你知道不?”书记实在受不了屋里的臭气,干脆就在门口开门见山。
舒建强显然不知情,呆滞半晌,讷讷地说:“那估计是对方条件不错,俺娘肯定也是为她好……”
“你!”书记恨铁不成钢,指着舒建强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牛棚外传来向二叔气喘吁吁的喊声:“书记!不好了!建强家的闺女带着家里的户口簿跑了!”
“啥!”
在场的人异口同声。
“你说谁跑了?”舒建强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闺女。”向二叔呼吸还没平稳,喘着大气说了事情经过,“你娘哭嚎着跑到公社,说家里被翻得一塌糊涂,大衣橱被撬,小抽屉里的户口簿、粮票、肉票、布票还有手帕包着的一沓毛票统统不见了。起初以为是小偷,听宝贵那孩子说,是他姐,也就是彩云干的。偷了家里的东西跑没了影,倒是有人看到她往码头方向跑,这会儿兴许已经坐船离开了。”
“死丫头!”舒建强砰地揍了一拳门板,门板摇摇欲坠了片刻后,轰然倒了下来。
书记等人齐抽嘴,无奈地摆摆手,说:“算了,你提前出来吧。”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继续关着难免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清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舒彩云胆子真够大的,手法也够绝。才十一岁,就敢捏着家中全部财产离家出走了,简直比当年的向刚还疯狂。
向刚好歹是个男子,家里亲人都没了,随便收拾一个包袱就能闯天涯。舒彩云一个姑娘家,抗议长辈安排的亲事,也不该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做法。
且不说路上危不危险、会不会出事,就说谋生吧,农村户口在城镇是找不到工作的,工厂就那么几所,安顿城镇户口的居民都来不及,谁来管你个乡下妹子。唯一的用处,大概能证明她不是特务吧。
这几年,城里抓特务的风声一直没见消退。公家人外出办事,必须得有单位开的介绍信。个人出远门走亲戚,得带上户口簿。啥也没有的,一旦怀疑你是特务就不好办了,耐心好的随你到单位或是乡镇由干部出面担保,没那耐心的直接把你关起来,直到盘问出不是哪个特务机关派来的细作为止。
也不知舒彩云是误打误撞呢、还是听谁说过这方面的事,揣着全家的户口簿干脆利落地跑了。
带着全部的钱、票还有户口簿跑了!这让留下的人怎么过日子?
“万一那死丫头带着身上的东西,在别个地方嫁人了呢?俺怎么跟男方交待啊……”舒老太精神气全无地跌坐在地上,抱着孙子带着哭腔道。
大伙儿听了直抽嘴,到这会儿还惦记着嫁人呢。要不是你个老太婆见不得家里风平浪静,小孙女才十一岁,就想把她嫁出去换点粮食,会发生这种事吗?
“俺还不是为她好!城南那户人家壮劳力多,吃穿不愁,嫁过去现成享福还不好?而且人家答应了,不急着结婚,先定亲,到年纪了再结婚,这么好态度的婆家,上哪儿找去?她还想咋样?”
舒老太完全没反省,还在一个劲地骂:“……死丫头!这是想逼死俺们啊!有种别回来!回来掐死你……肯定是她那个不着调的娘教坏的……”
事到如今,骂这些有啥用。
人跑了,钱财也确实都被卷走了,老舒家赖以生存的就剩仓房里几担粮。可其中两担还是城南有意和舒家结亲的人家送来的,这下女主角跑了,不得把粮食还回去啊。
想到这,舒老太又是一通歇斯底里的嚎啕。
弹棉匠恰巧这时候收工,顺带着雁栖公社发生的大小八卦回村去了。
很快,城南那边听到风声,上门来讨两担粮了,还指着舒老太好一通骂。
这两担粮,有心想护也护不住,毕竟是人家挑来的,尽管婚期还没定,但也和彩礼差不多了。如今女猪脚跑了,男方来要回去,这事本无可厚非。
可舒老太不甘心呀,抱着装粮的箩筐哭哭啼啼:“亲家啊,要不再等等吧。那丫头肯定会回来!她那年纪,到外边能干啥呀,钱花没了就回来了……”
第184章 致轩辕御谶童鞋粉丝值满10000加更~
男方那边这次来的是叔叔伯伯,闻言,嗤声道:“得了吧!能跑一次,难保不跑第二次。这样的姑娘,长得再漂亮、干活再能干,我家也不想要了。”
“就是!还没成事呢,别一口一个‘亲家’地喊,咱们可消受不起。”
说罢,用力夺回两担粮,甩甩衣袖走了。
舒老太哑着乌鸦嗓哭天抢地:“咋整啊……俺家这下可咋整啊……”
舒建强抱着脑袋,神情痛苦地蹲在墙角。
书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和社长对了个眼神,做出了一致的决定:“建强,你接下来回地里干活吧,恢复你的工分。”
恢复工分,意味着月底起大白菜入库、河塘拉网,都能领到壮劳力的份了。年底分钱,也能多分些。
舒建强重重点了点头。
舒老太却还嫌不够:“可俺们家现在除了几斤口粮,啥也没有了,大队总得帮衬一把吧。”
“你想大伙儿怎么帮衬你?”书记没好气地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俺要和大孙囡搭伙。”舒老太梗着脖子道,“俺是她奶奶,她不跟俺搭伙,带着口粮跑张老太婆家算几个意思?”
“我高兴。”清苓杏眸一瞪,“我家就我一个,我爱跟谁搭伙就跟谁搭伙,就算你是我阿奶,也没资格管。阿奶你当初捂着钱袋子、不肯拿出一分钱帮衬我爹娘,还说到死都跟着小叔一家过,如今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话不是全由你一个人说的算。大伙儿都不是聋子。要真没钱买油盐酱醋,我可以借你们。”
清苓生怕舒老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服书记、社长让自己去老舒家搭伙,赶紧把话说在前头,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得立字据。”免得将来手头拮据、找他们讨了推说没见过这笔钱。
“你……”舒老太气得老脸涨成猪肝色,“谁稀罕你那点钱,俺砸锅卖铁也不跟你借。滚滚滚!都给俺滚!”
大伙儿一哄而散。一方面是被舒老太的态度气着了,另一方面当然也有害怕被舒老太拉着借钱、借票的原因。
“不稀罕最好。”张奶奶拉着清苓气呼呼地往家走,边走边嘀咕,“还当咱们很爱管他们那摊破事儿呢!”
又对清苓说:“你往后也甭跟她吵,吵输吵赢都是你的不是。你呀,这阵子就在家乖乖等着嫁人。棉花胎弹好了,接下来开始要缝被子,你给师娘搭把手,咱们争取月底前缝好,趁日头好晒一晒。下个月又该忙了……”
清苓点点头,继而又问:“师娘,你说舒彩云这样跑出去,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张奶奶叹了口气,“这几年都没听说有谁家的小媳妇丢下一家老小跑掉的。一来日子渐渐好过了,除了青黄不接时还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其他时候,肉天天吃不到,饭还能吃不饱啊。有吃有住,哪个人愿意丢下熟悉的生活、选择离乡背井?二来,光脚跑出去,吃住都要钱要票,花完了咋办?要么是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要一分一厘的彩礼,穷地方的男方欢喜都来不及;要么就是灰溜溜地回来。你堂妹这么小年纪,嫁人的可能性不大,我猜熬不到小年就该回来了……”
岂料,一向猜很准的张奶奶,这回没猜准确——舒彩云这一走,不仅小年没回来,大年也没回来,连着好久都没音讯。
起初,舒老太逢人哭诉,社员们还会义愤填膺地附和几句,有骂舒彩云不懂事、没良心的,有同情可怜老太太的。
时日一久,没人再提起了。
任谁日复一日地被吐苦水还受得了的。听多了反而觉得舒老太神烦。
无比盼着地里的蔬菜入仓、河里的鱼虾起底,甚至是清苓的婚事早点到来,好借着这类喜庆事冲淡负面情绪、迎接除夕到来。
冬储大白菜入仓在冬月中旬,河塘起底在冬月下旬。
虽没有农忙时那么忙得团团转,但一样很热闹。
尤其是拉网放水,河塘渐渐起底,鱼虾蟹在渔网里活蹦乱跳,那种热火朝天的丰收场面,甜到人心坎。
近山坳和江口埠两支生产队,还展开了比赛。
书记手里不是还有一张多的收音机票么,书记大人发话道:“哪个大队网到的鱼虾多,这张收音机票就归哪个大队。”
归了生产队,意味着是生产队的自有资产了。凑钱买台公用的收银机,各家各户有需要可以借回家听,不像公社的东西,一般都不外借。哪怕整个生产队轮着借,每家借来听两天,两三个月就能轮一遍了。不想凑这个钱,就把这票转给手头宽裕的个人,还能多分点口粮。总之,绝壁是双赢的大好事!
社员们激动地嗷嗷叫。
不只壮劳力下水,妇人们也都兴致高昂地卷起裤腿,跃跃欲试。
清苓拉住身畔的邓梅:“邓婶子,这时节的河水太冰,对女人家伤害尤其大,你要还想生个大胖小子,听我的,别下水。”
邓梅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嫁人了,一个待字闺中,尽管公婆比较开明、没有责备过她,向荣新也从不提这茬事,可她总觉得欠了夫家一个大胖小子,做梦都想怀上一个。
此刻听清苓这么说,立马收回脚。
一旁的毛阿凤见状,鄙夷地撇撇嘴:“不就下个水、拉个网么,花头精真多!”
她最近和清苓怼上了。
得知张有福的媳妇借清苓缝纫机却不借她。不仅不借,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将怨愤如数转嫁到了清苓头上,看清苓那是百般不顺眼啊。
清苓对此表示无感。我借我的缝纫机,干卿底事!
邓梅以及周边几个还想再生个娃的妇人听了清苓的话后,没有下水,毛阿凤下了,边下边说:“能不能生大胖儿子跟下不下水有啥关系?主要看命的,命不好,再注重养身都没用。”
说完,跟在壮劳力后头拉网去了,离鱼虾近点,盼着能多分点。
清苓几个在岸上看,冯美芹还拉起了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