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屠城五
乌骨人生活艰苦。在地面撅坑再在上面搭树枝茅草就是房屋。冬天的时候甚至与猪羊睡在一个屋子里。
在草原上，在森林里手持弓箭追逐野兽。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悍勇？这样的人怎么会怕死？
可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乌骨人攻城略地横扫天下。特别是乌骨贵族劫掠了巨额的财富，拥有了成群的奴隶。
住在高屋广厦里面，穿着绫罗绸缎，喝着美酒，身边环绕着美女。
越来越追求享受的乌骨人越来越不愿意战，越来越不敢战，越来越怕死。
乌骨大军南下进入大楚国，打下了大楚国京城。乌骨人这才发现天下最会享受的就是大楚国皇帝。
要向大楚国学，要好好的享受！
粘莫胡就是这样。他现在实在是不想打了。十几年前就凭着内城里面的几千人马他绝对敢与城外的三四万人决死一战！
可是他现在胆怯了，只要能够让他活着，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
张通古看透了粘莫胡的心思说道：“我现在就出去与他们谈。如果他们不答应，几千乌骨男儿最后拼死一战拼死流民军几千人！长寿一定是舍不得的。”
内城的城门并没有打开。张通古坐在箩筐里被乌骨士兵用绳子放下城墙。
长寿冷冷的眼看着张通古从内城城墙上下来，跨出箩筐向他走过来。
“听说长寿制置使与慕容星石是旧识。我和慕容星石也是好友。今天我想跟长寿制置使说几句心里话。”张通古说道。
“除了大楚国皇帝和几十个大臣，从太上皇张卯以下一万多人都为制置使所救。屡次打败乌骨大军，现在马上就要收复燕山府了。这份功劳在大楚国立国一百多年中从来未有过。功臣赏无可赏的时候，你知道从古到今的皇帝会怎么做吗？”张通古问道。
“既然是赏无可赏那就只能杀了！”长寿想都不想的答道。
张通古苦笑着问道：“既然长寿制置使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对乌骨人赶尽杀绝？给乌骨人留一点力量正是长寿制置使自保之道啊！”
“大楚国有北方乌骨人的威胁，大楚国朝廷才会容忍你。如果没有了乌骨人的威胁，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最大的威胁！”张通古说道。
“那又怎样？只要河北东西两路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北抵燕山，南达祖龙河谁敢染指，伸手剁手，伸脚剁脚！”长寿答道。
“张大人来见我无非是想让我放乌骨人一码。前两天我就说过如果进城看不见燕山府城里有一个百姓我就要屠城！现在城里还有百姓吗，张大人？”长寿质问道。
“燕山府城内缺少粮食，这也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的事。”张通古答道。
“燕山府城里的百姓大多都是原来青白王朝时的百姓。你原来也是青白王朝的臣子。现在这种话你都能说的出来！”长寿说道。
张通古低头无言以对。
“既然张大人提到了带兵西征恢复青白王朝的慕容星石，那我就让一步。内城里的几千乌骨人里面我只放过一百人。张大人回去跟粘莫胡商量，出城的一百人背缚双手出城受降。然后我就下令让流民军攻进内城！”长寿说道。
“只有一百人？一千人行不行？”张通古用哀求的语气问道。
“不行！只有一百人！我给粘莫胡一个时辰的时间做决定。过期不候！”长寿斩钉截铁的说道。
张通古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内城。
看到张通古脸上的表情粘莫胡的心已经凉了。
不过当张通古把长寿说的话叙述一遍后粘莫胡却觉得结果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长寿能够放一百人活命，那么他自己和一些乌骨贵族和亲随就能够活下来了。
其他的几千乌骨士兵权当做他们浴血杀敌为国捐躯好了。
“咱们马上就选一百个人出来。”粘莫胡说道。
“那么该怎样跟剩下的几千士兵说啊？”张通古为难的问道。
粘莫胡等人出内城受降后剩下的人群龙无首更加不堪一击了。
“我们这一百人绑缚出城受降的时候与跟下面的士兵说我们这是为了他们活命才出城受辱的。让他们在城里耐心等待。”粘莫胡脸上毫无愧色的答道。
这等于自己活命还要向那些马上就要送死的乌骨士兵卖好，让他们感激涕零。
张通古目瞪口呆的看着粘莫胡。
原来在大楚国人，青白王朝人和乌骨人中最憨直坦诚没有心机的就是乌骨人。最悍勇善战的也是乌骨人。
现在乌骨人的悍勇程度在衰减可是诡诈程度却在迅速增加！尤其是在对待自己人的身上！
这不是又走上了大楚国和青白王朝的老路吗？
果然，元帅粘莫胡准备带领一百名乌骨皇族出城受降换取几千士兵活命的消息传开后所有的乌骨士兵感激的涕泪横流。
“元帅，死战！”
“元帅，与大楚国的蛮子拼了！”
……
看见群情激愤的乌骨士兵张通古心里犹豫了。既然士气可用不如就带领几千乌骨士兵杀出去跟流民军拼命。即使拼不过他们但是还是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的。
可是当他把想法跟粘莫胡说了以后粘莫胡却频频摇头。
这一点很像乌骨大军攻打大楚国京城的时候京城里的百姓群情激愤打算即使乌骨大军攻进京城也要誓死抵抗。可是太上皇张卯和皇帝张行却执意要投降一样。
粘莫胡现在铁了心只要自己能够活命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不管了。
粘莫胡张通古等一百人双手绑在身后站在宣和门下等着出城受降。
几千名乌骨士兵拥挤在两边哭声响成一片。粘莫胡元帅为了几千士兵的性命要把自己的生死荣辱交到大楚国人的手中。
宣和门打开了，粘莫胡带着身后的九十多人走了出来。
“做好准备！除了前面双手绑在后面的一百个人之外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杀光！”长寿骑在马上高声喊道。
长寿的声音流民军士兵听到了，哭着送粘莫胡等人出城的乌骨士兵也听到了。
所有的乌骨士兵都呆住了。一个猛安最先反应过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吼道：“即使是被流民军杀了也无所谓！但是死之前一定要把粘莫胡这条口蜜腹剑出卖乌骨人的老狗剁成肉酱！”
第六百一十六章 屠城六
义愤填膺的乌骨士兵纷纷举起手里的钢刀呐喊着冲向一百名已经走出宣和门的受降乌骨皇族。
走在最前面的粘莫胡也听见了猛安的怒后。为了活命他撒腿向对面流民军队伍奔去。
跟在他后面的张通古等人也拼命地狂奔。
可是由于受降的原因这一百个人都是双手绑缚在后面所以根本就跑不快。
首先是在队伍最后面的乌骨皇族遭殃了。雪亮的钢刀搂头劈下来，一名名乌骨皇族惨叫着倒在地上。
发泄怒火的乌骨士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追赶前面逃跑的乌骨皇族，一部分围着倒下的尸体乱砍。
对面的流民军士兵没有得到长寿的命令所以都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间惨剧发生。
双手绑在后面的乌骨皇族在逃命的过程中不断的被追上来的乌骨士兵砍翻在地上。随后就是几把甚至是几十把钢刀落下。
粘莫胡发疯般的向前跑着。这几年由于养尊处优身体肥胖动作有些迟缓。不过有后面同样背缚双手的乌骨皇族的阻挡所以离后面追赶的乌骨士兵还有一段距离。
为首的粘莫胡和张通古等人跑到流民军队伍前面没有停步直接从人缝中钻了进去。
这些人刚才逃命的时候拼尽了全力，现在已经是体力耗尽精神松懈，所以纷纷扑倒在地上。
由于没有得到命令所以流民军士兵任由他们像老鼠一样钻了进去。
“放！”长寿终于发出了命令。
片刻之后流民军队伍前面硝烟弥漫砰砰声连成一片！
举着钢刀追到近前的乌骨士兵被打的血肉横飞。
后面的乌骨士兵醒悟过来纷纷转身向内城里面跑。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滩滩的碎肉。这些都是刚才被他们砍死的乌骨皇族。
流民军中所有的人都看向长寿。如果要破城现在攻进去正是好时候。
可是长寿并没有下令冲进去。
“内城里面还有四五千乌骨士兵。现在他们眼睛都红了，困兽犹斗。冲进去难道不用死人吗？火药铅沙不是钱吗？把内城团团困住！饿他们四五天然后再攻城！”长寿说道。
然后长寿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七八个人。
张通古翻过身来仰头看着长寿问道：“长寿制置使不会言而无信吧？”
“怎么会！我说过按乌骨人的方式接受你们的受降然后就放了你们。马上就开始受降，然后就放你们离开。”长寿答道。
他用手里的马鞭指着内城前面的空地说道：“就在这里举行牵羊礼！然后就放你们走。”
听到牵羊礼三个字张通古浑身振了一下。其他躺在地上的乌骨皇族的身体也缰住了。
牵羊礼是乌骨人受降的时候举行的一种仪式。过去乌骨部落彼此之间争夺不止，牵羊礼也经常举行。
同时也彼此抢夺人口和财物。抢来的女人和孩子马上据为己有。即使是女人怀有孩子也会视如己出不会另眼相看。
强者为王。那个时候乌骨人并不觉得被施行牵羊礼有多耻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乌骨各个部落联合成一个整体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天下。
往日在乌骨人眼里不可一世的青白王朝和大楚国都被他们踩在脚下。
乌骨人在学习大楚国人的文化和典章制度。也在学习大楚国皇帝悠游享受的那一套。
虽然还没有达到江山一统的程度但是他们已经以天下正统自居了。
乌骨人悍勇程度下降的同时荣辱感却在上升。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长寿要对受降现在还活着的几个人施行乌骨人的牵羊礼。
虽然河北之地自古以来汉夷杂处。可是依然有大部分流民军士兵没有听说过牵羊礼。
在钢刀和铁铳的威逼下，包括粘莫胡张通古在内的八个人被解开绳子扒开衣服赤裸着上身。
几个流民军队伍手忙脚乱的找来八块羊皮系在他们的身上。又用绳子套在八个人脖子上。
长寿骑在马上伫立在离燕山府内城城墙不远的地方。
刚刚逃回内城的乌骨士兵们也登上城墙站在上面向下看着。
八个流民军士兵牵着套在八个人脖子上的绳子让八个人跪在地上膝行向长寿走去。
牵羊礼的含义就是以后就像牛羊一样任凭主人驱使。
粘莫胡张通古等人就像是木偶一般任凭流民军士兵摆布。
每一个跪着走到长寿马前的人都被长寿俯身用马鞭象征性的抽了一下。
仪式进行中几万流民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内城城墙上的乌骨士兵却哭声一片。
这是对乌骨人最大的羞辱。
“我救下了上万乌骨人押送到北方的人质战俘。可是从大楚国京城到相州的路上已经死去的就有几千人！今天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长寿高声说道。
“天气冷了。每个人给他们一件皮裘三天口粮放他们离开。”长寿命令道。
张通古从地上站起来用怨毒的目光看着长寿质问道：“我不是乌骨人，你为什么对我也施行牵羊礼？”
“听说乌力合对你言听计从。你劝说过他停用牵羊礼吗？你跟着乌骨大军北返的时候看见乌骨人凌辱那些女人的时候劝止过吗？”长寿反问道。
张通古无言以对。他穿上流民军士兵递给他的皮裘拿着粮食跟着粘莫胡等人离开了。
向北走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就能抵达现在还在乌骨人手里的檀州。
可是只走出十几里远张通古就停住脚步。
“虽然我家世代在青白王朝为官。但是我从小熟读经典牢记礼义廉耻之四维。我已经没有面目回去见皇帝陛下了。回去禀报陛下，乌骨已经不再强大还是停用牵羊礼吧。”说完张通古向粘莫胡等人施礼然后解下腰带转身向树林里走去。
五天后长寿命令用炮轰开燕山府内城城门。内城和宫城内遍地都是乌骨士兵的尸体。有的人是饿死的，也有不少人是自尽而死的。
唐时为了祭奠征辽东阵亡的将士在燕山府建有悯忠寺。
长寿手指远处高大巍峨的悯忠塔说道：“就在塔下挖坑把这些人都埋在下面。”
第六百一十七章 分庭抗礼一
燕山府附近还有燕云十六州里面的顺州，檀州和蓟州三州。
几经战乱，城池破败，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所剩无几。
乌骨人在这三处地方驻守的兵力也十分有限。
彻底的占据燕山府后长寿命令马扩带领两千骑兵去这三处州府查看。马扩回来报告，燕山府陷落的消息传到这三处州府，乌骨人纷纷弃城向北逃窜。
“经此一战之后乌骨人已经不可能大举南下了。”肖严说道。
当年小蝶的爷爷以两千五百人起兵，十二年的时间统一整个乌骨各个部落让幅员辽阔的青白王朝灭国。两次南下攻破大楚国京城，几乎让大楚国灭亡。
兵峰所指，所向披靡。
可是他们却屡次在河北之地碰壁。这半年多来更是十几万大军几乎都损失在这里了。
短时间内看不出乌骨人能够恢复过来。
“大楚国百姓不是不能战，而是为何而战。如果在大楚国当牛做马任人驱使，在乌骨人那里同样是当牛做马任人驱使，舍弃性命一战还不如苟活的好。”长寿说道。
“也有乌骨人的原因。舍戎狄鞍马之长，而从事中州浮靡之习。慢慢的他们就与大楚国朝廷奢靡之风趋同。人也是越来越不能战。”肖严说道。
“三万流民军和两万民风分地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比与乌骨人开战还麻烦。土地有的肥沃，有的贫瘠。有的离水源近易于灌溉，有的十年九旱往往颗粒无收。五万人现在眼睛睁的比牛眼睛都大。”长寿苦笑着说道。
“好在这一带人丁稀少，土地足够分了。只有把好地分给他们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肖严说道。
三万流民军大部分能够在燕山府这一带安家立业，就是将来乌骨人大举南下也不怕。
“我还要派人回大名府和真定府告诉那些士绅商贾要增资。把永济渠从弓高直修到燕山府城下的无定河。将来就在燕山府开设榷场。”长寿说道。
青白王朝的时候，大楚国与青白王朝之间在边境附近的镇州，霸州，雄州等地开设榷场，除了青白王朝和大楚国官营贸易外也容许商贾在纳税交牙钱之后进榷场交易。
即使在被收取高额的牙钱的情况下，真定府等地的商贾还是因此发了大财。
不过青白王朝与大楚国对可以进榷场交易的物品都有严格的限制。
比如说青白王朝就不容许把马匹卖给大楚国人。而大楚国只容许把儒家经典卖给青白王朝的人，连医书都不容许卖。
但是大家都知道只要重新开设榷场让双方的人都便利了很多，而且获利者成千上万。
而在过去像是古二爷等人的那些私商冒着被双方朝廷砍头的风险游走两国之间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现在乌骨人虚弱。管制上面也一定是力不从心。那么就能从北方买到大量的马匹和牛羊。
而牛马平时可以耕田种地运输。战时同样可以派上用场。
既然是有利可图，那么真定府和大名府还有其他地方的士绅商贾一定会踊跃参与其中。
而且现在冬季不用下地种田，所有的人都闲在家里。正是让他们出来赚钱养家的好时候。
在大楚国，劳役都是无偿的。而且最后基本上都被转嫁到四五等户就是最贫穷的那一部分人身上。
百姓实在负担不起劳役就只能逃亡。甚至还有人因此全家自尽的。
现在长寿采取的是百姓自愿，出工计酬的方式。永济渠也不归大楚国朝廷所有，而是众多士绅商贾参股经验的方式。
只要有利可图士绅商贾自然是希望永济渠修的越长越好。不仅是修渠，还要重新修整河北东西两路的道路。
刘三柱找到长寿。
“制置使大人，听说马上就要分地了，我不要田地行不行？”刘三柱问道。
“当然可以，分给你的田地谁租种将来把田租给你就行了。”长寿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流民军中和随军的民夫中从乐云来的同乡有两三千人。我已经和他们其中的一百多人商量好了，大家都愿意从顺州，檀州再向北圈一大块地方立地生根！”刘三柱说道。
这样大家就不用受流民军每人百亩，民夫每人二十亩土地的限制了。
“再向北走就进入乌骨人地界了。你们不怕吗？”长寿问道。
“我们大家已经商量好了。找到一块好地方就马上修筑坞堡土垒。一百多人把乐云的家小也迁来就是几百人。手里有弓箭刀枪，再加上几十杆铁铳，大家守在坞堡里面，一般的乌骨人根本奈何不了我们。”刘三柱自得的说道。
“如果有大队的乌骨军队到来，我们一边坚守，一边派人到燕山府求援。从燕山府派兵几天就赶到了。”刘三柱接着说道。
“你们找到一个好地方种田采桑，放牧牛羊。平时自由自在，有事情的时候凭什么燕山府的流民军要去救你们？”长寿问道。
刘三柱楞了半天说道：“大不了我们交一部分银子给官府。”
“是啊，如果像你们这样的人多了，真要商量出一个办法出来。”长寿说道。
旁晚的时候一名从相州风尘仆仆赶来的流民军士兵把一封书信交给长寿。
精猴带领五百名流民军士兵守在相州。从相州再向南就是常胜军郭药师的地盘了。
长寿知道精猴根本不识字，而信封上的字却写的异常端庄秀挺。
打开书信看完长寿的脸色却阴晴不定。
“这封信是皇子张楷写的。信上是十五皇子张榛跑了，看逃走的方向应该是去了太行山。”长寿对肖严和萧明衍说道。
长寿从乌骨人手里一共解救出二十多位皇子。最后有两位皇子留在相州没有去大名府拜见当时刚刚登基的建王张勾。
挥王张楷和信王张榛留在了相州。而现在张楷写信告诉长寿张榛已经逃进了太行山。
“太行山里面藏着数十万造反和逃难的百姓。张榛现在跑进太行山里面难道想在这些人的拥立下登基称帝吗？”肖严说道。
第六百一十八章 分庭抗礼二
大楚国两次派兵北伐想趁被乌骨人打的手忙脚乱的青白王朝空虚的时候夺回青白王朝的南京府也就是燕山府。
因此筹粮筹军饷派随军劳役的重担都压在河北两路百姓的身上。
而且两次北伐都是大败而逃。河北百姓不堪忍受只能大批的逃亡。
很多百姓都逃进太行山避难。
千百年来太行山里就有躲避官府落草为寇的土匪。再加上避难的百姓，现在太行山中聚集了几十万人。
信王张榛现在逃进太行山，如果得到那些土匪和百姓的拥戴很可能就自立称帝了。
长寿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只有十五岁的信王张榛早就设想好的。
“有什么奇怪的？去年建王逃出京城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出生在帝王之家，早就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权谋斗争，十五岁已经不小了。”肖严说道。
“这些皇子贵胄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你不斗别人，别人一样会斗你。赢者通吃，输的人连命都保不住。与其这样还不如搏一次！再说，在河北过清苦的日子，对他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来说还不如去死。”肖严接着说道。
“张勾南下的时候一定留下了人暗中监视我，也监视挥王张楷和信王张榛。张榛逃进太行山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张勾就会知道了。”长寿说道。
“要对付逃进太行山里面的张榛，张勾还是要借助你的力量。”肖严说道。
虽然张勾已经登基做了皇帝。可是长寿和肖严谈话的时候还是直呼其名。
“现在河北安定了。躲在山里的百姓大多都想出来过安稳日子。只有少数野心勃勃的人愿意跟着张榛。我看信王张榛很难有什么作为。”长寿说道。
“也许张勾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张榛很可能也会派人来。双方无非都是封官许愿，希望你能帮助他们对付对方。”肖严说道。
“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根本顾不上他们的事。”长寿说道。
一百多愿意去燕山府北面自己开辟一块土地安家的流民军士兵和民夫准备粮食修整牛车即将要出发了。
刘三柱现在以这些人中的头领自居。他倒背着双手颐指气使分派着众人干活。
同行的马忠德实在忍不住了。他没好气的说道：“你鼓动大家跟你一起去北面，你是打算当土皇上吗？我们这些人是给你出力干活的佃户？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小心我们这些人用铁铳喷了你！”
听见马忠德这样说，刘三柱的脸不由得抽动了几下。
“这么多人在一起，总要有人出来主事吧？否则乱哄哄的还怎么做事？”刘三柱问道。
“我已经去问过长寿制置使了。长寿制置使说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着办。你可以出来主事，但是遇事大家一起商议，每家出一人，数人头做决定。”马忠德答道。
刘三柱心里哀叹。这样做事，就是自己当主事人又有什么意思？
刘三柱之所以要去北面自己开辟一块土地安家落户就是想脱离两个哥哥的管束。没想到现在要有一百多个人参与决定管着他！
遇到了这些手里拿着刀枪和铁铳的刁民，就是官也不好当啊。
方文绍终于见到长寿。
“请问长寿小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兵北上去解救陛下？”方文绍问道。
他没有称长寿为制置使。这是张勾封给长寿的官职。如果方文绍称呼了就等于他承认张勾是大楚国的皇帝。
皇帝张行和他的父亲还有其他大臣都被押往乌骨人的上京了。现在乌骨人大败正是流民军北上的好时候。
“你是说让我带着这三万人顶风冒雪北上两千里去攻打乌骨人的上京？”长寿反问道。
“这三万人还有两万民夫走到上京不用与乌骨人交战已经剩不下几个了。不是逃了就是死在半路上了。”长寿接着说道。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方文绍慷慨激昂的说道。
“百姓跟方大公子不一样。他们没有在朝廷做官，更没有一个身为朝廷重臣的父亲。在大楚国官宦人家生活优渥，普通百姓还是水深火热。”长寿说道。
像方文绍这样的人如果离开大楚国朝廷就只能投靠乌骨人这样的新主人否则就无法保住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对于普通百姓就不同了。不管换一个什么样的朝廷他们都是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对于大楚国他们付出的是沉重的苛捐杂税和劳役。
所以方文绍和普通的百姓在对待大楚国的态度上迥然不同。
“真定府和大名府里都有不少官宦子弟。方大公子不如去劝说他们从军北上。我愿意为你们供应粮草兵器。”长寿说道。
方文绍当然不会去。即使去了也动员不了一个人从军。
“士人自当在后面运筹帷幄，上阵杀敌自然是那些草民莽夫的事情了。士人怎么拿得动刀枪？”方文绍说道。
“士人怎么就拿不动刀枪？我可是听说方大公子拿着一根木棍就大杀四方。打倒一个乌骨士兵不说，还吓得其他乌骨士兵纷纷从其他地方逃走！难道这不是真的？”长寿反问道。
方文绍大囧。他心里一直以这件事为耻而不是把它当做是自己的英雄事迹。
一个读书人像一个莽夫一样赤膊上阵成何体统！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长寿在京城的时候方文绍毕竟去白马观里给自己送过银子。
长寿缓和了语气对方文绍说道：“乌骨人现在元气大伤。现在也一定担心我出兵北上。在与乌骨人的交涉中我一定争取让乌骨人放令翁方大人回来。”
长寿觉得这一点比较容易做到。让乌骨人放一个大臣回来而已。
“还有陛下！”方文绍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现在建王已经登基继位了。如果再让乌骨人放一个皇帝回来，大楚国势必大乱！刀兵相见指日可待！”长寿说道。
长寿倒是觉得乌骨人应该把皇帝放回来造成大楚国的内乱。
汪藻和耿南仲黄潜善这些人之所以能够身居高位不就是因为拥立建王做皇帝吗？
什么样的功劳也大不过拥立之功。
如果皇帝张行被乌骨人放回来，一定会有一大批野心勃勃的人簇拥在他的周围与建王张勾争夺天下。
大楚国又要生灵涂炭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交子之祸
“信王张榛已经进入太行山了。可能很快就会自立了。不用等到乌骨人放人回来，大楚国就已经开始内斗了。”长寿说道。
“无论是建王还是信王都是狼子野心！他们有什么资格当皇帝？陛下还好好的活着，只是被乌骨人暂时扣押。他们这样做不是篡位是什么？”方文绍厉声说道。
“既然方公子对陛下矢志不渝，那么你就以我的名义出使乌骨。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条件才愿意把陛下放回来。”长寿对方文绍说道。
方文绍楞住了。被乌骨人押着北上的那段经历太痛苦了。在他的心里深藏着对乌骨人的畏惧。别看他刚才说的慷慨激昂，可是现在长寿让他出使乌骨，方文绍退缩了。
“乌骨人虽然大败但是还占据燕山府以北和太行山以西的大片大楚国土。长寿小师傅这时候正应该乘胜北上逼乌骨人与你和谈。很可能那时候乌骨人会主动提出送陛下和所有的大臣南返的。”方文绍说道。
方文绍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他完全把自己不愿意北上与乌骨人交涉的私心隐藏起来了。
“既然方公子不愿意北上那就算了。再过几天大名府的曾纪厚就能抵达燕山府。等他返回大名府的时候我请他带你同行。大名府中那么多的官宦士绅一定有你们方家的好友世交，你就去大名府暂住吧。”长寿说道。
自己的愿望完全没有实现。方文绍恨恨的离开了长寿的大帐。
“肖先生怎么看？真的应该北上或是穿过太行山西进吗？”长寿问肖严。
“穿过太行山西进绝不可行！所有人马粮草都要从太行山里面的羊肠小道上运输。几万人的粮草根本做不到。”肖严答道。
“这些道理方文绍也不会不知道。他就是穿过太行山逃回来的嘛。只是他只管讲大道理，能不能做到他就不管了。”长寿说道。
“带兵北上也不可取。为了一个丧权辱国的皇帝劳民伤财不值得！还是像刘三柱那样很好。有愿意北上拓地的就多送他们一些粮食和兵器。这样一来，人多了自然能够起到守望相助的作用。各据寨堡，只要不是乌骨大军南下他们就根本不用怕。”肖严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太行山里面的几十万百姓绝大多数还是想过安居乐业的日子的。现在河北东西两路太平了，他们也该陆续从太行山里面出来了。这样一来即使信王张榛想折腾，他的身边也没有多少人了。”长寿说道。
两天后曾纪厚赶到燕山府。他是来这里与长寿商议趁着冬闲时候把永济渠从弓高修到燕山府城下的。
可是长寿一见到他却问了一个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问题。
“我想成立交子务，你觉得可行吗？”长寿问道。
听见长寿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曾纪厚楞了半晌。他的父亲曾老太公当过二十多年大楚国的三司使，所以长寿问曾纪厚交子的事情算是问对人了。
曾纪厚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答道：“太祖时派兵入蜀大肆屠杀蜀人从而激起民愤。同时因为蜀中富庶，朝廷急欲掠夺蜀民财富所以规定不准铜钱入蜀却规定蜀人必须以铜钱和实物缴纳赋税。铜铁比价由一比三迅速变为一比一百多。”
“朝廷派往蜀地的官员趁势把俸禄中的铜钱溢价三成以上换成蜀地财物大发横财。被逼无奈，交子由此产生。”曾纪厚接着说道。
“没有铜钱，为了交易便捷蜀地十六家巨商联合具保成立交子行。为此保证金出到七八成，这样，即使交子行倒闭了，百姓依然能够拿回七八成的钱财。”曾纪厚说道。
“你不会该说这时候朝廷就出手了吧？”长寿苦笑着问道。
“是啊，大人。这时候官府就要出手了。大楚一代名臣张咏治蜀时以各种名目向那些巨商伸手要钱。为了能够从交子上获利，那些巨商只能忍痛出钱免灾。可是张咏还不罢休，居然让士兵带着他处心积虑积存的交子到交子行一股脑的挤兑想挤垮交子行。同时官府撒布谣言鼓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去挤兑交子。不过由于准备金充分，交子行并没有被挤垮。”曾纪厚答道。
“后来怎么样？朝廷不会因此罢休吧？”长寿问道。
“那是当然！平心而论张咏并没有对交子行直接赶尽杀绝。朝廷新派去治蜀的薛田就不一样了，他以商人缺乏信用，而官府朝廷才真正的有信用为名直接取缔了交子行而成立了交子务。”曾纪厚答道。
“从此交子就万劫不复了。为了揽财，朝廷没有准备金滥发交子。只要缺钱就发交子，纸片满天飞！百姓如果敢不收朝廷的交子就是刺配流放甚至杀头的罪！到太上皇的时候用一千文的交子强买百姓价值一千文的财物。可是当百姓拿着一千文的交子再去交易的时候只能换十几文的钱了。”曾纪厚叹息着说道。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交子的害处是想劝阻我发行交子吗？”长寿笑着问道。
“刚才这些都是家父跟我私下里讲的。薛田担任朝廷三司支度判官的时候家父就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官。所以家父对交子的利弊知之甚详。”曾纪厚急忙解释道。
“发行交子自然也是好处多多。现在交易使用铜钱铁钱十分不便。只要大人发行交子的时候不超发就好。就是超发也只超发一点点也是可以的。”曾纪厚说道。
由于发行交子的面额巨大，只是超发一点点那也是获利巨大。
“即使是不超发已经是获利巨大了。”曾纪厚由说道。
印交子纸张油墨的成本很少，成本与交子面额上的差价就是铸币税。
如果长寿决定发行交子手里就多了一大财源。
“况且现在咱们手里并不缺金银。所以不怕百姓挤兑。”曾纪厚说道。
长寿目光灼灼的看着远处仿佛在他的眼前就有一座金山一样。
“让我再好好想想。”长寿说道。
第六百二十章 有所不为
自从长寿答应曾纪厚好好想想交子这件事再做决定后就一直是心神不宁，左思右想都不能决定。
他决定去找肖严谈谈这件事。
“虽然我在京城都是蜀地交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交子到期后朝廷无力用铜钱兑换只能用新交子以一比四的比例兑换旧交子。相当于百姓一下子贬损了七成五。”肖严说道。
“大楚国朝廷搜刮民财何以到这种地步？不是都说大楚国之富历朝历代未有吗？”长寿问道。
“钱虽然多，但是花的更多！冗兵，冗官，冗费把腰都压弯了。而且根本减不下来，甚至是越减增加的越多。”肖严说道。
“你要是裁减兵额，他就聚众造反。为了镇压造反朝廷到头来花费的更多。冗官更不能裁，那更会直接要了大楚国的命的！”肖严说道。
“历朝历代到最后几乎都是因为缺钱亡国的。饭量越来越大，总有一天赚的会赶不上花的。只能靠一点一点勒紧百姓过日子。终于有一天百姓不堪忍受，国家就完了。”肖严接着说道。
“据我所知当初朝廷看见发行交子利大，强行从商贾手里收回发行权。本来想的是只赚取铸币税就好，到后来想的是超发一点点就好。到最后如祖龙河决口一发不可收拾。更坏的是朝廷因此在百姓心中失去了信用！”肖严加重语气说道。
“我懂了。交子利大，但是有利必有责。大楚国的君主大臣不能担责最后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真应该把粘莫胡他们押到太上皇张卯和张勾面前举行牵羊礼。让他们看看，如果不是我救他们，到了乌骨上京后无论男女他们统统都是这样的下场！”长寿说道。
“乌骨人应该在大楚国皇陵举行牵羊礼。让那些埋在地下的皇帝们看看，由于他们当年的不作为和胡作非为，所以他们的后代子孙才会遭受如此的奇耻大辱！”肖严接着说道。
长寿向肖严鞠了一躬转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长寿让人请曾纪厚过来。
“大人已经想好了？”曾纪厚问道。
“想好了。”长寿点头答道。
曾纪厚等着长寿做出他已经设想好了的决定。
“我决定让大名府和真定府的商贾联合成立交子行发行交子。”长寿说道。
曾纪厚一下子呆住了。他觉得自己听错了呆呆的看着长寿。
“我已经想好了。商贾发行的交子必须抵押五成的金银铜钱给我！比如说发行一百万贯就抵押五十万贯的金银铜钱。其余五成可以质押地产。”长寿接着说道。
曾纪厚这时候才灵醒过来。
“大人这是要放弃发行交子吗？”曾纪厚问道。
“是！对了，你们曾家是大名府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你们曾家不能参与交子行的事情！除非你不在官府中做事了。”长寿叮嘱道。
“是，是，是！属下明白了。如果是为了私利，大人一定会紧紧的抓住交子发行权不放的。让商贾联合具保发行交子才提现出大人的大公无私啊！属下愿意跟着大人，至死不渝！”曾纪厚说道。
“什么事情都要管，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累了。商贾们发行交子出了事情，轻了我有板子，重了我手里有刀！可是如果我发行交子出了事情又是谁来管我？”长寿反问道。
听完长寿说的话，这一次曾纪厚发愣的时间更长。
过了好长时间曾纪厚起立对长寿一躬说道：“大人刚才说的话我回去一定说给家父听。他老人家一定会击节赞叹！”
“谁都知道你是大名府人。所以这一次你先绕远去真定府把这件事告诉真定府的士绅商贾。然后让他们自己先商议然后派出代表赶往大名府与大名府的士绅商贾一起拟定一个章程出来。”长寿嘱咐道。
不能让真定府的士绅商贾觉得曾纪厚是大名府人而自己因此吃亏了。
曾纪厚当然明白长寿的意思急忙点头答应。
“我听说当初蜀地交子兑换的时候收取纸墨费千三。所以他们开设交子行纸墨费绝对不能超过千三！”长寿说道。
平心而论使用交子给商贾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一千文钱的交子拿到交子行兑换的时候收取三十文钱的纸墨费百姓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这一次长寿还想再压低一些。
“我回去就跟他们说。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的。”曾纪厚说道。
“永济渠从弓高修到燕山府的事情也要抓紧。明年春天人，种子，农具等物都是要从永济渠北上的。”长寿说道。
“绝对不会误事！请大人放心！”曾纪厚说道。
现在真是有大量的事务都压在曾纪厚的身上。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干劲十足。
“方文绍方公子你听说过吧？现在他就在我这里。你走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回大名府。如果他找不到亲朋故旧就先把他安置在你家里。”长寿最后说道。
“是！”曾纪厚答道。
曾纪厚带着方文绍赶着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出了燕山府向西南方向真定府而去。
长寿并没有送行。他送的是刘三柱一行一百多人。几十辆牛车上装着粮食草料兵器铁铳和火药浩浩荡荡的出了燕山府向北进发。
他们在乐云县的家小也会很快聚集北上去投奔他们。到时候他们就能找一块好地方建寨堡。每一家都能至少开地几十亩上百亩。
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长寿命令马扩带领的两千骑兵就驻守在檀州。有个风吹草动，马扩带领骑兵马上就能出发救援。
刘三柱他们出城的场景所有的流民军士兵和民夫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马上就要回乡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等着来年春天下地耕田了。
可是如果像刘三柱他们这样北上一定会更有搞头。找一块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的地方安家落户不好吗？
很多人都怦然心动了。直接找到长寿问询的人络绎不绝。
长寿对这些人讲的更多的是北迁的坏处：天气更寒冷一些，要经过三四年之后生地才能变成熟地等等。
可是越是这样众人心里想的越是北迁的好处！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几千人决定北迁了。
“这么多人北上，马扩和他手下的两千骑兵该清闲了。”长寿笑着对肖严说道。
第六百二十一章 有所不为二
曾纪厚和范文绍坐着马车向真定府而去。除了赶车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八个携带铁铳，腰上挂着钢刀的随从。
两个人在出发之前曾经有过短暂的交流。曾纪厚的父亲曾老太公曾经做过大楚国二十多年的三司使比方文绍的父亲吏部尚书方如诲更受朝廷倚重。
但是方文绍心里却有些鄙夷曾老太公更鄙夷没有功名的曾纪厚。
原因就是曾老太公虽然擅长理财实务能力极强，在朝廷大臣里面以能臣著称。但是却不是由科举走上仕途的。所以曾老太公自然被朝廷里面由科举入仕途的清流所瞧不起。
到方文绍这里，金榜题名的方文绍自然也看不起没有功名的曾纪厚了。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面只有简单的两句客套话再没有其他言语。
方文绍的心思曾纪厚自然也能猜得出来。嘲笑他没有功名的，方文绍并不是第一个。
曾纪厚这几天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他不时的想起来长寿跟他说过的话。
他的父亲曾老太公在家里的时候常常叹息他做了二十多年的三司使每天都是秉承皇帝的意思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样从百姓身上搜刮民财。
可是每一次又都是战战兢兢。因为哪一个皇帝都不是傻子。他们都知道，皇帝每从百姓身上榨取一两银子，实际上大楚国的大小官吏就要从百姓身上搜刮三四银子。只是到朝廷手里是一两银子而已。
每一次搜刮皇帝都害怕会不会官逼民反。可是每一次又都不能收手。
从帝王到大臣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大。光是蔡太师家里做饭的佣人就有数百人。像是这样穷奢极欲的大臣在大楚国绝不只有蔡太师一个。
即使是大楚国优厚的俸禄也满足不了这些人。大楚国贪官污吏遍地。朝廷的财政早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大厦将倾之时，乌骨人的一阵大风，大楚国就彻底的垮了。
君臣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不要说那些被大楚国朝廷敲骨吸髓的百姓了。
大楚国的光鲜亮丽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早就摇摇欲坠了。
天下之利皆归于己，天下之害皆诿于人。这样的大楚国只能亡，也必须亡。
而现在曾纪厚在长寿身上看见了不一样的做法——不与民争利。
曾纪厚盘腿坐在马车里面身子随着马车颠簸脸上带着微笑。
方文绍坐在马车里面却是一脸烦躁。如果流民军北上两千多里需要多少粮草，几万流民军士兵和民夫顶风冒雪翻山越岭会死多少人都不是他考虑的。
他想的就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皇帝陛下和他的父亲还有其他大臣救出来。
可是那些世代受到大楚国朝廷优待的士绅官僚根本没有几个人像他一样忧心如焚。
而那些草民，刁民，愚民更是对大楚国皇帝被乌骨人押往北方的事情漠不关心。他们甚至还在茶余饭后把皇帝、皇后、嫔妃受到的乌骨人的屈辱添油加醋当做取笑的谈资！
方文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现在对他来说真是国破家亡啊。
五天之后一行人抵达真定府。
真定府的士绅商贾听说曾纪厚到来纷纷到曾纪厚下榻的胡有纪家里拜访。
大名府中的士绅商贾基本上都是大楚国朝廷官员的家里人经商也就是官商。
而真定府的商贾都是靠一百年来大楚国在真定府附近开榷场与青白王朝做生意发家的。
所以真定府的商贾从地位和家资丰厚上都不如大名府的商贾。只是因为这两年来真定府的商贾全力支持流民军，有长寿的支持所以才能与大名府的士绅商贾抗衡。
“听说要把永济渠从弓高修到燕山府。不知道要增资多少啊？”胡有纪问道。
在场的众人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曾纪厚。都知道他现在是流民军和长寿的大管家，修建永济渠的事情也是由他负责。
暂时来看把永济渠修到燕山府城下只能运送流民军的粮草。可是这些士绅都是目光长远的人。他们都是从与青白王朝的互市中起家的自然就会想到打仗总是暂时的，将来自然要与漠上的各个草原部落甚至是乌骨人做生意。
把布匹丝绸茶叶瓷器装船由永济渠北上，再把毛皮药材牛羊甚至马匹装船由永济渠南下。只是想想这样的场景就让人兴奋不已！
永济渠里流的不是水而是铜钱啊。
“长寿大人的意思是，河北东西两路十几个州府，除了真定和大名还有不少士绅商贾。总不能让你们吃肉，其他州府的人都看着吧？”曾纪厚说道。
曾纪厚的话一出口，像是向众人的头上浇了盆冷水顿时冷了场。
“长寿大人这么想也没有错。总不能让我们吃独食吧？如果是那样让长寿大人在其他州府百姓面前怎么做人？”胡有纪出来打圆场说道。
众人急忙纷纷点头称是。
“不过……”曾纪厚话刚说了一个开头就停止了。
所有在场的人又把目光投向他。
“不过我这一次来是告诉大家长寿大人想要发行交子。”曾纪厚说道。
大楚国发行交子近百年，不过主要是在蜀地和陕地。不过河北的士绅商贾也都知道交子的厉害。
近百年的时间因为朝廷发行的交子弄的蜀地民生凋敝，民不聊生。
交子像是大楚国朝廷的吸血怪兽一样吸干了川蜀百姓的血。
难道是一直以来对他们都是宽容有加的长寿要变脸了吗？
不过想一想也觉得正常。原来的时候长寿和流民军有求于大家所以态度自然是谦恭。
现在长寿是河北东西两路的土皇上，终于拿起刀要割大家的肉了。
二千年来的创业帝王哪一个不是这样变脸的？
把交子那张烂纸强行塞到大家的手里，然后把大家家里的金银铜钱掠走！
美其名曰等价交换！
看着众人都变得惨白的脸，曾纪厚问道：“长寿大人决定由真定府和大名府的商贾共同出资具保发行交子！先在真定府和大名府商贾之间通行，然后慢慢流通于河北东西两路。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意见？”
第六百二十二章 有所不为三
大厅里面一片寂静，大家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曾纪厚。
虽然河北东西两路不是交子发行流通之地，都是他们还是有基本的认识的。
在大家头脑里面的固定观念就是发行交子一定有利可图，而且利益巨大。否则朝廷就不会废止民间的交子发行而自己独占。
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利可图官府就一定会插一手甚至是独占。
可是现在长寿大人却把交子发行的权利让给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不相信这么大的好事会平白无故的落在自己的头上。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面本来就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猫腻。二就是大家要拿出丰厚的收益上交。
甚至是全部或者是大部分收益上交。
这样长寿大人代表的河北官府既得不爱财之名又暗中得到了实利。
“不用胡猜乱想了。长寿大人的本意就是如果交子发行之权掌握在官府手里即使能够忍住一时，但是从长远来说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滥发。到最后让交子变成祸国殃民的一张废纸！”曾纪厚说道。
“长寿大人说，交子由你们来发，他只是拿着刀站在旁边看着！”曾纪厚加重语气说道。
“别人不了解长寿，我们真定府人还不了解长寿大人吗？从他帮助真定府守住城池开始他索要过大家的钱财吗？”胡有纪说道。
“既然本分做事就能获利，大家就不会搞那些歪门邪道的。而且听曾大人刚才说的意思是交子行是我们与大名府的士绅商贾合办，那就更好了。大家彼此盯着嘛。”胡有纪接着说道。
几句话说的大家纷纷点头。
曾纪厚霍然站起向四周拱手说道：“家父在大楚国朝廷三司衙门为官三十多年，任三司使二十年有余。他老人家对交子利弊看的十分透彻。他告老还乡之后经常感叹着对我说大楚国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众人都抬起头看着站在中间的曾纪厚。
“如果朝廷严守当初的承诺有充足的准备金就势必能够让交子坚挺。这样百姓，商贾，士绅都会乐于使用。于国于民皆有利。在座诸位家族几十上百年与青白王朝的官府和商贾做生意，使用交子岂不是也十分便利？到时候青白王朝的王公大臣、士绅商贾和普通百姓家里很可能都或多或少要藏几张交子！”曾纪厚说道。
“我大楚国交子风行天下，使我大楚国隐隐成为天下共主！可惜的是朝廷目光短浅贪图一时的私利！”曾纪厚接着说道。
“格外家族与北方游牧部落做了几十年上百年的生意。可是我们汉人在游牧部落中的信誉可是不太好啊。乘人之危压低价格者或者是囤积居奇者有之，以次充好坑蒙拐骗者有次，甚至是直接用成分很差的铜钱银子蒙骗！”曾纪厚说道。
“就是因为这些人才让汉人得到了奸滑狡诈不讲信用的坏名声！我要请长寿大人设立专门衙门专门惩治这些人！”曾纪厚说道。
“这样的败类也是我们大家痛恨的！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人就让他家破人亡！”一个士绅站起来说道。
“不过现在刚刚止战，长寿大人就要开榷场了吗？”他又紧接着问道。
“开！三年之内不收过税也没有住税。北方的各个部落即使是乌骨人不容许也可以偷偷的来嘛。”曾纪厚答道。
大楚国运输货物要收取百二的过税。看着不多，可是如果是接连过州越府的话，每过一地都收取百二的过税那就是一大笔钱了。
这里面还不包括官吏的勒索和拖延。往往是货物还没有运到地方就已经坏掉了。
在场的众人越听越高兴，胡有纪站起来说道：“现在大家公推十人出来过两天跟着曾大人一起去大名府，与大名府的人在一起商议联合成立交子行的事情！”
方文绍一直坐在众人的后面冷冷的看着兴高采烈的众人。
交子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那几位在蜀地执政与蜀人斗志斗法的官员平心而论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大楚国朝廷和皇上争利。
到最后交子变成一张废纸也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实在是因为大楚国到处都缺钱，不得已只能滥发交子了。
而现在本应该上报朝廷由朝廷施行的事情，他们自己就决定干了。更让方文绍不解的是发行交子完全应该由官府把持而长寿却完全交给了商贾。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河北东西两路居然直接抛开朝廷和皇上，这不是要造反是什么？
张勾带领几千人马和太上皇张卯皇太后嫔妃皇子等一大群人走了一个多月直到抵达扬州才停住脚。
从安全上说根本不用走这么远。乌骨大军已经远去，河北还有流民军挡着，甚至可以试探着召集兵马从郭药师手里夺回京城。
可是这一带在乌骨大军包围京城的几个月时间里，乌骨人在几百里的范围内四处劫掠，百姓流离失所死者遍野，在残垣断壁中实在不容易找地方让这些金尊玉贵的人安歇。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的百姓被乌骨人残害至深所以对大楚国朝廷怨恨也是至深的。
张勾担心被现在还处于饥饿中的百姓群起而攻之。
所以队伍一直走到没有被乌骨大军波及到的扬州才停住。
张勾一到扬州马上四发诏书让江南各地的官员到扬州觐见同时催粮催税。
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实在是开销巨大。
可是各地的官员对张勾的诏书却反应迟钝，迟迟没有粮食和银两铜钱运到扬州来。
这些官员对于张勾这位新登基的皇帝还在保持着观望态度。毕竟还有一位刚刚退位的太上皇，更有一位被乌骨人押走的皇帝。
张勾只能再发诏书语气和缓同时暗示谁能够拥立他这个皇帝就能加官进爵，而且现在朝廷实在是缺少粮食布帛和财物，希望各地官员为朝廷分忧。
张勾这个堂堂的大楚国的皇帝当的像一个乞丐一样。
第六百二十三章 孝子与忠臣
现在张勾手里没有兵，可是募兵就需要钱。堂堂大楚国皇帝却没有宫殿，而修建宫殿还是需要钱。几千皇族需要安置还是需要银子，太上皇和太后的安置还是需要银子。张勾登基后大封天下，可是官员的俸禄从哪里来？
大楚国的税负大部分出自江南。可是现在各地的官员却首鼠两端不肯把税负交上来。
现在张勾最需要的是这些江南官员的忠心。
小太监送上来一份奏折。
张勾打开看知道这是汪藻送上来的一份奏折。
让张勾感到意外的是汪藻在奏折奏报了一件州府发生的案件。
张勾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汪藻不替自己出主意想办法却上奏一起地方发生的普通案件干什么？
张勾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汪藻这个时候做这件事一定有深意。
“去把汪大人请来。”张勾吩咐道。
不一会汪藻来觐见张勾。
“这是怎么回事？”张勾拿着奏折问道。
“陛下，这件案子绝不寻常。”汪藻说道。
张勾已经看过奏折了并没有觉得什么。
这个案件中犯人石锁儿生性鲁莽。他喝酒后与人发生争执结果失手把他人打死。
这个案件事实清楚，人证物证具在，而且犯人已经认罪。接下来按大楚国律法判处就行了。
“陛下，人犯石锁儿的儿子石旺可是一个孝子啊。”汪藻说道。
张勾点头。奏折他看过了。父亲杀人后被押进大牢。石旺跪在府衙外面嚎啕大哭请求替父去死。
因为大楚国律法里面没有顶罪的说法，所以府尹不准石旺的请求。
石旺看见自己不能替父去死激愤之下居然用刀割下自己的耳朵扔进府尹。
因为石旺把事情闹大了，所以弄的州府尽人皆知。
“陛下，石旺愿意替父顶罪这是至孝啊！”汪藻说道。
张勾脑袋里面灵光乍现瞬间想明白了汪藻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石锁儿杀人有罪，可是他的儿子并不因为父亲的过错而嫌弃自己的父亲反而割耳明志愿意替父去死。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父母做了什么都一如既往的孝敬他们才是真正的孝！
乌骨大军两次南下，大楚国生灵涂炭。自己的父亲太上皇张卯和自己的兄长张行不能说没有过错。
现在的大楚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怨恨他们。
而大楚国需要千百万臣民像石旺孝敬自己的父亲那样忠于大楚国。
天下没有不是的皇帝。不管皇帝做了什么，你都一如既往的对他保持忠心这才是真正的重臣！
“石旺对父至孝实在是太难得了。朝廷一定要大力的表彰！”张勾说道。
“既然他愿意替父顶罪，那就饶过他父亲的死罪，父子两个人一起发配吧。”张勾接着说道。
汪藻点头。看来陛下真的已经明白了自己上奏折的含义。
这时候小太监又送进来一份奏折。张勾看后却脸色骤变。
“信王张榛已经进入了太行山。在十万太行山里打着抗击乌骨人的旗号要出兵向西夺取现在大半落在乌骨人手里的河东路。”张勾说道。
虽然现在张榛还是称王。不过将来他占据河东路的几十座州府后难保不会登基称帝与自己分庭抗礼。
而自己现在自顾不暇更没有余力派兵去太行山剿灭以张榛为首的乱党。
“奏折上还说长寿在河北率领流民军夺回燕山府后正准备把永济渠一直修到燕山府，而且已经下令让真定府和大名府的上百家巨商联合具保筹办交子行。”张勾接着说道。
这份奏折是大名府里面的人偷偷派人送到这里的。
张勾离开大名府的时候的确让人暗中观察长寿的一举一动。他对长寿很是不放心。
又是修永济渠又是发行交子，长此以往长寿一定会成为比乌骨人还麻烦的大患！
可是那是远虑，现在信王张榛是近忧。必须马上解决张榛的事情。
张勾把目光投向汪藻。
“陛下，这件事看来还是要去求助于长寿制置使。”汪藻说道。
现在手里有兵而且还能战的也就只剩下长寿和他手下的流民军了。
“我当然想让流民军进太行山剿灭张榛这帮乱贼！可是就发一道诏书过去长寿能听命吗？”张勾问道。
现在的大楚国是君弱臣强。就是普通的州府官员都是首鼠两端不肯完全听命于朝廷，更何况长寿这样掌控河北东西两路手里有几万人马的人。
“现在朝廷府库空虚不如仿造在蜀地时的办法也开设交子行吧？”张勾突然说道。
碍于颜面他没有说既然河北东西两路开设交子行，那么现在朝廷更应该开设交子行以解燃眉之急。
“陛下，不可！”汪藻急忙说道。
现在真定府和大名府上百家巨商之所以可以发行交子是因为背后雄厚的财力。
如果不愿意拿着交子随时可以把交子兑换成金银和铜钱。如果交子行不肯足文足两的兑换，这时候长寿就该出手了。
可是现在朝廷根本没有金银铜钱做准备，如何让百姓相信你？大楚国在蜀地发行了一百年的交子也没有金银铜钱做准备，可是那时候大楚国手里有兵，兵手里有刀。
百姓没有办法只能让朝廷敲骨吸髓。
可是现在的大楚国朝廷手里连兵都没有几个了。如果强行发行交子非激起民变不可。
如果江南都不能待了，还能去哪里？
其实张勾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可是他越想越气，现在自己这个皇帝穷的像一个花子一样。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却还在观望不肯伸出援手！
特别是那个长寿！他现在之所以富足还不是因为把乌骨人掠夺大楚国的财富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样的人实际上已经与反贼无异了。而现在自己还要去求他出兵去剿灭跟自己分庭抗礼的兄弟。
“陛下，当年朝廷两次北伐。后来又有乌骨大军的两次南下，河北两路的百姓为苦至深！臣请免去河北百姓的十年钱粮和劳役。”汪藻说道。
听见汪藻说的话，张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就是我不免，长寿会把河北东西两路的赋税交给我吗？
随后他就明白了汪藻的意思。既然拿不到手不如直接免了算了。
这也算是朝廷给河北百姓的一份大礼。
“臣请前往河北说服长寿制置使出兵太行山！”汪藻说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 赶鸭子上架的谋臣一
汪藻带着四个随从乘船沿通济渠北上。
通济渠由江南直到京城和祖龙河然后还可以永济渠继续北上。
汪藻乘坐的是一艘座船也就是官员才能乘坐的装饰豪华乘坐舒适的大船。由于除了船工只有五个人五匹马所以显得十分空旷。
汪藻站在船头上观看着两岸的风景。
大楚国每年通过通济渠运输到京城的粮食数量巨大。所以为了保障运输，朝廷每年花在维修运河上的钱也十分庞大。
建王张勾登基后带着整个朝廷来到了江南，也就是说不用再用船只向京城运送粮食了。
如果不继续修缮通济渠，用不了几年通济渠就会不堪使用了。
可是站在船头的汪藻却惊奇的发现运河上居然有不少船只满载着麻包向北而去。
也是不少船只从北向南迎面而来。只是这些船大多都是空舱。
朝廷已经到了南方，大楚国北方满目疮痍。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船只北上？
汪藻心里满是疑问。
“船家，这些船上装的是什么？运到哪里？”汪藻问船上的老艄公。
“禀老爷，这些船上装的是粮食，要运往京城去。”老艄公毕恭毕敬的答道。
“运往京城？”汪藻吃惊的说道。
他之所以吃惊不是因为京城不缺粮食。
恰恰相反京城被乌骨人席卷一空后十分缺少粮食。就是饿死人也是正常的。
汪藻奇怪的是京城百姓家里的财物已经被官府搜刮一空贡献给了乌骨人，现在怎么会有钱买粮食。
想起这些事情连汪藻都觉得羞愧。
为了满足乌骨人饕餮一样的胃口，在皇帝张行的授意下京城里的官员竭力的搜刮民财。五户为一伍，检举揭发隐藏家产者。
乌骨人要女人。官员们就到民间的强抢民女。实在抢不到就把抢到的老妪穿上彩衣脸上画上浓墨重彩送到乌骨人那里欺瞒。
想到这些连汪藻都觉得羞耻。
可是既然现在京城里的百姓没有钱财，那么到底是谁在大肆的购买粮食？
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盘踞在京城的郭药师在买粮食。
“船家，这些粮食是卖给京城里的常胜军吗？”汪藻问道。
“回老爷，正是！郭老爷除了给自己买军粮还向京城里的百姓施舍粮食。京城里的百姓都想给他建生祠了！”艄公答道。
汪藻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乌骨大军北返的时候分成几路。郭药师带领两万常胜军配合长寿的流民军拦住了最后一队也就是人数最多的一队。
打败乌骨人后，长寿把截下来的财物分给郭药师三成。郭药师就是带着这些财物和两万常胜军南下占领的京城。
现在他就用这些财物来收买京城百姓的人心。可是这些财物归根结底还是乌骨人从皇宫和百姓家里抢来的。
现在只是变成粮食物归原主而已。
汪藻这一次北上本来就打算在离京城百里处下船然后绕过京城北上。
汪藻乘船走了七八天。他不仅看到有运向京城的粮船还有船只装着布帛和其他江南的出产运往京城。
看到这一景象汪藻心里很不是滋味。江南的地方官员对朝廷催粮催税推三阻四，却对商贾把一船船粮食运往京城却不闻不问。
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才能有能力震慑那些对朝廷虚与委蛇的地方官和讨灭郭药师这样的反贼。
夜晚，汪藻和四个随从都在船舱里安寝。座船在运河上静静地向前行进。
四五艘小船迎面慢慢的靠上来，小船上的人也纷纷跳上座船。
听见响声，汪藻和四个随从纷纷起身。以为是遇见了水匪，四名随从都拔刀在手。
“汪大人，不用惊慌。在下赵鹤寿，是郭大哥命我到拱州来接你去京城的。”黑暗中为首的人对船舱里喊道。
听见喊声汪藻的心里安定下来。郭药师派赵鹤寿到拱州绝对不会是要杀自己，一定是要所求才会这样兴师动众。
“掌灯！”汪藻对属下吩咐道。
看见船舱里有了亮光，赵鹤寿把属下留在外面而只是一个人走进船舱对汪藻施礼说道：“郭大哥听先到京城的粮船上的人说汪大人乘船北上特地命我来接大人。深夜到来没有惊扰到大人吧？”
汪藻曾经代表张勾去刑州见郭药师与赵鹤寿也见过面，知道赵鹤寿与甄五臣都是从辽东开始就跟着郭药师，是郭药师忠心耿耿的部下。
“我奉陛下之命要去大名府见长寿制置使。事情紧急，能不能让我回来的时候再到京城见郭将军？”汪藻试探着问道。
“见长寿制置使？唉，真是难为汪大人了，心里把我们这些人恨的要死，可是一次次的又不得不去见。这一次一定又是遇到皇上麻烦了吧？”赵鹤寿笑着问道。
赵鹤寿生性粗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而让汪藻有些尴尬。
他转移话题问道：“不知道郭将军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赵鹤寿听见汪藻问话叹气说道：“我们兄弟都是武人，只对冲锋陷阵在行。现在郭大哥带着兄弟们进了京城，整天忙活的都是京城里面几十万百姓的吃喝拉撒实在是手忙脚乱！听见汪大人来了，就让我请汪大人进城给出出主意。”
汪藻听见赵鹤寿这么说反而有些动容。一个武人愿意为了几十万百姓的生计操心，那他就不应该太坏。
“长寿制置使身边是有很多人辅佐的。有人冲锋陷阵，有人专务民生，还有人善于理财。而你们郭将军身边只有你们这些人自然是手忙脚乱了。”汪藻说道。
“是啊，我劝郭大哥开科取士招揽人才，郭大哥骂我糊涂。他说如果开科取士就是告诉天下人他要造反了。因为只有当了皇帝的人才能开科取士。要不汪大人就留在京城算了，我们兄弟一定像刘关张三结义一样把你当做诸葛武侯一样敬着！”赵鹤寿大喇喇的说道。
可是他的话吓得汪藻一屁股坐在船板上。
这个赵鹤寿是想害死自己吗？这不是造反那什么都是造反？而且还要拉自己下水！
第六百二十五章 赶鸭子上架的谋臣二
如果刚才赵鹤寿说的这些三兄弟刘关张，汪藻是诸葛武侯的话传到张勾的耳朵里，虽然他心里并不会相信但是难免心生芥蒂。
现在并不会怎么样，但是将来一定会在心里发芽开花。
跟随自己北上的四个随从都不是自己的亲信而是张勾派来保护自己的。他们回到扬州以后怎么能不把这些事情向张勾报告？
像是看出来了汪藻的心事，赵鹤寿转头对那四个随从说道：“我刚才与汪大人说的话都是信口开河，你们回去以后千万不要跟皇帝陛下禀报。如果你们回去说了就是离间君臣！”
四个随从急忙连连摇头讪讪的说不会。
汪藻听得浑身大汉淋漓。他抬头看向赵鹤寿这个外表粗豪却内心诡诈的家伙却无可奈何。
京城远远在望，跟在座船后面的一艘小船鼓帆摇撸超过座船向京城而去，很明显这是先行向城里的郭药师报信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座船抵达京城外城的上善门前。
因为是水门，上善取上善若水之意。
看到眼前的城墙和打开闸口的上善门，汪藻内心激动。当初他陪着当时的建王张勾离开京城一个将近两年没有回来了。
看着城墙墙面被石弹砸的坑坑洼洼汪藻很是感慨。
大楚国苦心经营一百多年的京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乌骨人攻破了。然后就是君臣受辱百姓家破人亡。
刚进上善门汪藻就被堤边一大堆骨头吓住了。一根根骨头巨大只可能是兽骨。
“百姓饥饿难耐就纷纷冲进皇家兽苑。南方小国进贡的鹿，犀牛，孔雀甚至是熊，虎，豹都进了百姓的肚子。这头象冲出百姓的包围一直跑到这里，可还是让百姓追上杀了。百姓们就在这里升火割肉把象给吃了。骨头却一直留在这里。”赵鹤寿站在一旁解释道。
汪藻一边听一边想象着饥饿难耐的百姓围捕虎豹熊和像巨兽一样的象的时候心里毛骨悚然。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羞愧。大楚国百姓不曾亏欠过朝廷和皇上，可是皇上和朝廷亏欠百姓的实在太多了。
郭药师已经得到汪藻即将进城的消息。他带着甄五臣急忙赶到码头迎接。
看见座船靠在码头上，郭药师走到船边亲自扶汪藻下船。
“汪大人，终于把你盼来了。”郭药师松开手然后一躬到地的说道。
汪藻明明是被赵鹤寿劫持到京城的。可是他看见郭药师后还不得不客气的说道：“有劳郭将军远迎。”
五匹马也随后下船，众人骑马由郭药师带领一起向宫城方向而去。
汪藻心里一直打鼓。如果现在郭药师就住在宫城里面那就是造反。虽然现在朝廷拿他无可奈何。
直到郭药师带着汪藻来到尚书省衙门前汪藻才算松了口气。
“陛下为什么去扬州？京城虽然残破但是毕竟是一百年大楚国京城，那么可以轻易舍弃？”郭药师对汪藻说道。
张勾不是没有想过回京城。可是现在京城一片破败，回来也不是不能住，却没有办法舒舒服服的住了。
现在整修宫殿到哪里弄出几百万甚至更多的银子来？
更何况回到京城离江南就远了。自己吃粮都成了问题还要接手京城里面几十万百姓的烂摊子。张勾现在根本招架不了。
还有郭药师的问题。回到京城难道跟郭药师这只大老虎住在一起吗？
郭药师会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果陛下回来，我就带着常胜军迁往洛阳。”郭药师说道。
汪藻惊讶的看着郭药师。
“洛阳背靠太行山，前有虎牢关，易守难攻。可是现在我在京城，外城周遭就有五十里。我只有两万人马怎么守城？再说怎么多百姓嗷嗷待哺时间长了我也实在是招架不了。”郭药师苦着脸说道。
“可是让我丢下全城的几十万百姓我又于心不忍。汪大人即使不为我着想为了京城还活着的几十万百姓着想也应该帮我出出主意吧？”郭药师接着说道。
汪藻看着郭药师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是在过去，就凭郭药师这样说话就是大罪！
即使是百姓都饿死了关你什么事？你口口声声不离百姓是想收买人心吗？你是想造反还是想篡位？
作为一个将军纵容部下劫掠百姓在大楚国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像郭药师这样做就是大逆不道！
因此几十上百年来大楚国养出了无数无良的将领。他们畏敌如虎，掠民如狼。
这一次乌骨大军包围京城几个月，可是各地的大楚国军队逡巡不敢救援，不少主将居然带着家小逃跑。
想到这里汪藻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助郭药师一把更是为了救京城里的几十万百姓。
汪藻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京城几十万人口中百行百业俱全。僧道就有两三万人。大部分人家不务农已经几十年了。让他们务农一时半会他们根本干不了。他们当初都是赚京城里的王公大臣士绅商贾的钱。可是现在朝廷迁往江南，这些钱他们很难赚到了。”
“是啊，朝廷在这里的时候，大楚国的银子铜钱最后都汇聚的这里。这些的百姓自然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容易活着了。”郭药师附和道。
就是一两年前京城里一间普通的房子都贵的令人咂舌。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想。京城有通济渠通江南，有永济渠通河北东西两路。由祖龙河向西通洛阳，正是天下中枢。还是应该从这上面想办法。粮食、布帛、茶叶、瓷器、盐铁都从京城周转沟通南北东西。由此京城的百姓就活了。”汪藻说道。
“好，就这么着！虽然京城里的那些商贾已经家产一空但是经商的头脑还在，大不了先由我出资让他们南下北上先走起来！”郭药师说道。
“以前官府对经商有诸多限制。现在我两眼一闭统统不管了！过去官府收税多如牛毛，贪官污吏肆意盘剥。我现在只在京城里设一道关卡收一点点。其他的人不管是谁再伸手我就砍了他们的头！”郭药师说道。
“百姓心里不是最喜欢青天吗？我老郭也尝尝当青天大老爷的滋味！”郭药师说道。
在郭药师心里现在京城这一大块地盘都是他的。这里的一砖一瓦，特别是京城里的几十万百姓都是他的。他自然要好好爱惜了。
如果爱惜不好，百姓北上可以往河北跑，南下可以往江南跑。到时候他就是孤家寡人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没有一个好东西
“乌骨人劫掠京城官吏大量流亡。现在京城里面只剩下少许散官游吏。我出重金招他们出来帮我治理京城。可是这些龟孙还是时常向百姓伸手。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砍了二十多人了！”郭药师说道。
“现在新皇帝登基一定会开科取士吧？我郭药师身为大楚国臣子，京城是首善之区，陛下自然是会派官员来了？汪大人回去一定禀告陛下，这里实在是缺人啊！”郭药师接着说道。
听见郭药师说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就砍了二十多个官吏把汪藻吓了一跳。
大楚国几乎没有因为官员贪赃不法被杀的。顶多就是贬官流放。可是郭药师在京城里却大开杀戒！
“郭将军这样杀人谁还敢到京城为官？”汪藻答道。
“我只杀那些贪财多的。小来小去的我也就是打打板子把人赶走了事。”郭药师说道。
“贪多少算多？”汪藻问道。
“至少也要几百两银子。”郭药师答道。
“什么？才贪几百两银子你就砍他们的头？”汪藻一下子站起来惊呼道。
如果都按郭药师这个杀法，那么大楚国剩不下几个官员了。
汪藻惊恐的看着郭药师。不是因为郭药师是一个杀人魔王而是因为即使是现在的大楚国皇帝想像郭药师这么做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张勾在扬州大开杀戒，朝廷马上就会分崩离析，各地官员纷纷起来造反。
汪藻现在心里是五味杂陈。他现在看的越来越清楚，大楚国不可能复兴，只能是苟延残喘直到最后……。
汪藻灵机一动的劝道：“郭将军苦守在京城还不如南下扬州。有郭将军带的两万常胜军在，足以震慑那帮宵小！陛下现在在扬州很苦啊。”
如果郭药师真的带兵南下，那些游弋观望的地方官还不得马上乖乖的把钱粮送到扬州！
听见汪藻说的话本来正在准备与汪藻促膝谈心的郭药师嘿嘿笑了起来。
“让我带领常胜军去扬州帮着陛下稳定情事？那么稳定之后呢？汪大人会不会第一个偷偷的跟陛下说现在形势已经好转了，郭药师可以杀了。再不杀就尾大不掉了。”郭药师说道。
原来郭药师坐在汪藻面前像是个恭敬的学生一样。现在却笑的像只老狐狸。
汪藻惊讶的看着郭药师说不出话来。
郭药师接着说道：“没办法，这几年跟你们学坏了。这几个月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把瓦子里的艺人找到给我说古。果然长了不少的学问！当年萧何月下追韩信累的满头大汗，杀韩信的时候他也出了不少力吧？”
“大楚国容不下武人，更容不下立下大功的武人！”郭药师最后说道。
现在该轮到汪藻流汗了。这世上没有一个傻子！
如果郭药师带兵南下帮助陛下稳定了局势后真不能留着他。
可是郭药师这个外表粗豪的武夫却狡如狐兔不肯上当。
这也很正常，千百年来卸磨杀驴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愿意当傻子的人越来越少了。
“汪大人已经看见了，我把皇城封起来了，就等着陛下带着百官回銮了。”郭药师说道。
“回来干什么？你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汪藻没好气的问道。
郭药师嘿嘿的笑着：“我哪里有魏武大帝的神武？我郭药师誓作大楚国忠臣！当陛下回京的时候，我马上带领常胜军去洛阳。”
“如果郭将军想做大楚国忠臣就去太行山剿灭信王张榛一伙的反贼。”汪藻说道。
”信王殿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可惜我缺少粮草不能远行啊。再说，京城里的几十万百姓也离不开我啊。”郭药师答道。
他说的既是实情也是耍无赖。
“汪大人心里一定认为我狡诈吧？可是你想想，当初我率领常胜军镇守燕山府，朝廷在常胜军内部挑拨离间，弄的我们兄弟失和，最后导致燕山府失守。我郭药师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拜你们所赐。”郭药师说道。
汪藻默然。这些事情他都知道。甚至如果当时陛下询问他，他也会给陛下出这样的主意。
难道大楚国就这样主弱臣强让陛下一直偏居东南一隅？
“如果陛下一直不开科取士的话，很多士人都该北上去考君子六艺了？”郭药师突然说道。
汪藻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
“郭将军刚才说什么？考什么君子六艺？”汪藻问道。
“长寿制置使在河北要考士人君子六艺。我是武人粗俗不知道君子六艺都是什么，考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不过我却知道长寿制置使做的事情一定大有深意。”郭药师说道。
汪藻坐不住了。他要立刻离开京城赶往河北。
“汪大人要去河北现在就容易多了。长寿制置使让河北百姓疏浚永济渠一直到内黄。离板渚已经不远了。汪大人乘船几天之内就能从京城抵达大名府。”郭药师说道。
郭药师越这么说，汪藻心里越是焦急。无论是在太上皇张卯皇帝张勾还是朝廷大臣心里郭药师根本不足为虑。
匹夫造反根本翻不了天。
可是长寿就不一样了。他的手下有文有武，更有河北东西两路上百万百姓的拥戴。如果出事一定是大事。
《周礼》里说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六艺里面包括礼，乐，射，御，书，数。
考君子六艺，别的还好说，可是其中射，御两种今天的书生那有几个会的？
让读书人学射箭驾车成何体统！
更严重的是开科取士乃是天子专权。其他人如果开科取士那不是造反是什么？
“我马上就要去！麻烦郭将军立刻下令放我的座船出北水门。”汪藻说道。
“汪大人不要心急。长寿制置使造反是肯定不会的！这一点我心里有数。不过汪大人去看看也好，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说。让我也好好学学。”郭药师笑着说道。
郭药师越说汪藻心里越是烦躁。他不断催促郭药师给守城士兵下令打开京城北面的水门放座船出城。
在汪藻心里也认为长寿不会造反。可是他不断在河北东西两路弄事情，如果让河北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士人称颂，到那时候朝廷的脸面往那里放？
第六百二十七章 瞬息万变
汪藻带着四个随从乘船出京城北水门向北行几十里进入祖龙河，然后又转入永济渠。
可是船向前行了几十里就不能再走了。
由于祖龙河泥沙巨大，加上深秋水少，永济渠里淤积了大量泥沙，座船已经不能北上了。
没有办法，汪藻只好让座船靠上堤岸然后带着随从牵马上岸。
五个人骑着马一路向北不断看到有百姓拖家带口走在路上。
这些百姓自然是向北而不是向南走了。
汪藻看到这副场景脸色阴沉。虽然从皇帝到士大夫总说百姓愚昧刁蛮。可是在他们心里还是把百姓当做驯良的羊的。
那些一门心思想冲出围栏想顶人的羊毕竟是少数。对付这样的羊只有一个字—杀！
这样一来千百年繁衍下来的羊就越来越驯良了。
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围栏被乌骨人冲的七零八落。围栏里面的羊就开始四处乱跑了。
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他们觉得那个地方更能让他们安居乐业。
这样下去羊越跑越野，家羊会慢慢变成野羊的。而一群低下头挺直头上尖角的野羊可是可以抵御狼群的存在。
这样的羊是很难再圈进围栏里面的。
而现在在河北东西两路的土地上就生活着上百万这样的百姓。这些百姓现在不是靠头上的角保护自己，他们手里拿着兵器甚至是铁铳！
而且看眼前的情形这样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那么南边的百姓就越来越少了。以后吃羊肉喝羊奶寝羊皮就越来越困难了。
一天以后汪藻带着随从抵达相州。远远的就看见相州城下支起了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几百个百姓排在几口大锅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大碗拿着树枝当做筷子。
“都来吃啊，筷子插粥碗里不倒！喝完粥领粮食然后再向北走，到燕山府分田地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一口粥锅旁边大声吆喝道。
书生抬头看见从远处走过来的汪藻凝视了一会笑着说道：“这不是汪大人吗？大人风尘仆仆北上不会又是想见长寿大人吧？”
汪藻看了书生半天却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位书生。
“汪大人自然是不记得我了。大人到真定府见长寿大人的时候我只是一名小吏。”书生笑着说道。
“阁下是……”汪藻迟疑的问道。
“在下刘宏。原来在河间府修筑粮仓。刚刚被长寿大人派到这里知相州府。”刘宏答道。
乌骨大军南下所向睥睨。情事危急关头张卯把大楚国分成五路设都总管。
都总管有财权，兵权和人权。收税募兵和任用官员的大权都抓在都总管的手里。
鉴于当时河北东西两路首当其冲而且当地官员逃亡甚多，只有长寿带领流民军在阻挡乌骨大军。所以朝廷任命长寿为河北路都总管。
张勾登基以后改长寿由都总管为制置使。这里面的本意就是往回收权。
可是放出去的权利那哪能那么容易就收回来的？长寿照样自己做主任用河北东西两路官员。
现在也没有人接受朝廷的指派到河北任职。
汪藻看着刘宏这个由小吏一跃而成州官的刘宏露出苦笑。
这在大楚国开国一百多年的中绝对算是惊世骇俗。可是汪藻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简单。
书生十年苦读不问稼襁不识五谷。这样的人即使是金榜题名了又有什么做事能力。
真正在下面做事的还是像刘宏这样的小吏。而这些小吏里面有的确有不少有能力的人。
可是因为出身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做官的机会。
“这些百姓都是去燕山府耕田的吗？”汪藻指着那些在大锅前面领粥的百姓问道。
“是啊，燕山府荒地甚多，急需百姓过去开垦。”刘宏答道。
燕山府本来是清白王朝的南京。可是大楚国两次贸然北伐虽然都失败了，可是还是让燕山府附近的百姓死难的很多。
最后由乌骨人一举攻下燕山府。
大楚国向乌骨人索要燕山府。最后在大楚国付出大量金银绢帛的情况下，乌骨人席卷燕山府附近的所有百姓北返只留给大楚国一座空城。
这样一来燕山府附近自然是有成片的荒地等着人去耕种了。
汪藻思忖着回到江南以后要向百姓进言下旨严禁京城南部的百姓北上。
“我怎么感觉这里的百姓比我在路上看见的百姓多不少？”汪藻问道。
相州西面就是太行山。这两个月有不少百姓从太行山里出来了。”刘宏答道。
汪藻这一次北上见长寿就是为了在太行山里竖起大旗的信王张榛。
现在有大批的百姓从太行山里出来归土务农。这对于张勾和大楚国朝廷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有多少百姓从太行山里出来？太行山里面的情事怎么样了？”汪藻急切的问道。
像是看透了汪藻的心思，刘宏答道：“除了相州，河北路还有好几个州县靠近太行山。据我所知每一个州县都有大批的百姓从太行山里面出来投奔。至于信王殿下他已经带领几千人向西出太行山直奔河东路了。”
信王张榛的这个消息是汪藻在扬州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的。
河东路现在还在乌骨人手里。这么说信王张榛打算要从乌骨人手里夺一块地盘了。
河东路的云中，太原等地离扬州就更远了。如果张榛盘踞在那里更是天高皇帝远无法控制了。
而且从河东路还能向西往秦州发展，向南往蜀中发展。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无法控制了。
汪藻越想越急。就是河东路在乌骨人手里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着急过。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快一点见到长寿。现在朝廷根本没有力量抑制信王，只能靠长寿的力量了。
“据你所知，长寿大人现在还在燕山府吗？”汪藻关切的问道。
听见汪藻的问话刘宏却笑着摇头：“长寿大人半个月前就已经从燕山府回到了大名府。小蝶姑娘就快要生了！”
“我马上要进相州城。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早的启程去大名府向长寿大人贺喜！”汪藻说道。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临盆
小蝶隐隐作痛的时候她只是咬牙忍着。直到痛的实在受不了，才让长寿出去找产婆。
好在长寿早就有准备，所以轻车熟路很快就把产婆找来了。
可是产婆走到里屋门口却不敢进去了。
满头大汗的小蝶仰面躺在榻上手里却紧紧的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快一点进来吧。我这是准备割脐带的。”小蝶说道。
小蝶的话更是让产婆震惊。这来自蛮族的女人真是不一般。
乌骨女人坚韧顽强。很多女人都快要临盆了还挺着大肚子在野外干活。
生孩子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用力的把孩子生出来。
然后再用刀甚至用牙把脐带咬断！
当然也有不少女人也因此就死在野外。
“哎呀，小娘子只管躺着，一切都听老身吩咐。那些事情由老身来做就行了。”产婆说道。
长寿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小蝶咬着牙发出的嗯嗯声。可是半天了还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
“小蝶，你用力啊！”长寿忍不住喊道。
“闭嘴！你会你来生！”小蝶说道。
就在这时郑三坨走进来禀报：“朝廷派来的汪藻汪大人已经到了外面了，他想立刻见你。”
“我现在没有心情见他！让他先去休息！”长寿不耐烦的说道。
郑三坨也隐约听见屋子里面发出的声音，他转身就向外面跑。
他跑到外面对正背手站立等待的汪藻说道：“汪大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夫人临产了，长寿大人心急如焚哪有心思见你！”
汪藻多次与长寿见面，知道长寿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人。临产的事情应该是真的。这个时候的确不宜见面。
“我先去曾老太公府上拜访。等明天有了消息，我再给长寿大人贺喜。”汪藻说道。然后他带着四名随从直奔曾老太公府上。
到了曾府，家人引着汪藻走进曾老太公的书房。
还没有等汪藻开口，曾老太公就说道：“这两年徒劳汪大人往返奔波又有什么用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人臣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能不来！”汪藻答道。
“食君之禄？朝廷现在有银钱绢帛发俸禄吗？如果是为了信王的事就请汪大人回去告诉陛下，信王在河东路翻不起大浪来。勉强占一两座州县容身而已。早晚会自生自灭的。”曾老太公说道。
曾老太公在朝廷为官三四十年，归乡后又在大名府里待了十多年。以他为官的经验和对地方形势的了解，汪藻相信他对信王的判断。
可是他相信没有用。要让皇上相信才行。可是对于皇上来说只有信王死了他才会确信信王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了。
信王在外面兴风作浪一天，皇上就不安心一天。
“我知道长寿制置使不愿意派兵过太行山剿灭以信王为首的乱党。不知道朝廷要怎样他才肯出兵？”汪藻问道。
“朝廷现在还能拿出什么？河北东西两路现在不就在长寿制置使手里吗？就是朝廷再把河东路给他，他也不会出兵的。如果想占河东路他早就出兵了。”曾老太公答道。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劝农修河让百姓安居乐业。”曾老太公接着说道。
“曾老大人忘了曾经长达百年的藩镇之祸？”汪藻忍不住说道。
藩镇之乱中河北之地就是一百多年跟唐王朝离心离德。
“怎么会忘呢？弱唐者藩镇所为也。唐既弱却百年不亡者亦藩镇所为也。如果不是黄巢造反，唐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这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病恹恹的却七老八十才死。有的人身体强壮却突然亡故一样。”曾老太公答道。
“有长寿制置使在河北挡住乌骨人也不错。朝廷安心的先把江南经营好再说。”曾老太公说道。
“宁予蛮夷，不予家奴！”汪藻断然说道。
如果现在乌骨人占据河北，所有的百姓只会向南逃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南往北跑。
百姓离君父越来越远，这样下去让陛下的脸面置于何地？
“是啊，江山一统，天下无地可逃秦对陛下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曾老太公叹息着说。
“如果曾老太公肯劝说长寿制置使带着家人去江南任官，把河北之地让给朝廷。陛下一定会封王的！”汪藻说道。
曾老太公抬起头发花白的头定定的看着汪藻说道：“异姓王，命不长！汪大人觉得长寿制置使看不明白这一点？”
“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也没有杀功臣嘛。到江南享尽荣华富贵不好吗？”汪藻说道。
“据我观察，长寿制置使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一点事的。所以他不会走。就是他想走，所有的人也不会让他走！”曾老太公突然加重语气说道。
“所有的人？”汪藻吃惊的说道。
“长寿制置使走了，自然是朝廷重新派官吏过来。要不要收税？收多少税负？应该是一切照旧还是变本加厉？现在朝廷这么缺钱，我看很可能是变本加厉才对！你说百姓会让长寿制置使走，让你们回来吗？”曾老太公说道。
“河北东西两路的士绅商贾也不愿意让他走的。大家已经出钱入股修了永济渠，就等着人畅其流，货畅其流赚钱了。朝廷重新派官吏回来会不会收回永济渠？”曾老太公问道。
“河北商贾联合出资具保发行交子。朝廷会不会像在蜀地做的那样也收回去然后官营？”曾老太公又问。
曾老太公的问题让汪藻张口结舌不能回答。
不是不能回答，而是答案太明显了，根本不用回答就知道答案。
在产婆的协助下，小蝶把嘴唇咬出了血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产婆急忙除去胞衣，剪短脐带。然后她把孩子倒提在手里朝孩子的屁股轻轻拍打着。
照理说这时候孩子就应该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可是倒提在手里的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产婆心里砰砰乱跳。难不成生了一个死婴？会不会把过错算在我的头上？
虚弱的小蝶这时候也看出问题了。她努力的撑起身子抬起手向孩子的屁股用力拍去。
一声洪亮的孩子啼哭声从窗户传出来。
长寿站在窗外突然向南方眺望。天空中白云片片像仙鹤排成阵列向北而来。
第六百二十九章 清心寡欲和穷奢极欲
汪藻很失望的离开了曾老太公府上。他不死心又走访了大名府里其他的几户官宦世家，可是结果同样让他失望。
当官当久了个个都变成了老狐狸。
官场里面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站错队！
站对了，飞黄腾达一本万利！站错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是祸灭九族！
谁都看出来，张勾虽然登基了但是处境艰难。被乌骨人押到北方的张行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了怎么办？
还是在大名府观望比较好。
再说，张勾在江南处境艰难连薪俸都发不了，去那里又能干什么？
反而是在河北获利较多。
将来不管是谁要坐稳天下都少不了要拉拢长寿这只力量。跟在长寿后面总不会错的。
汪藻最后来到肖严那里。
“何为君子六艺？”汪藻直截了当的问道。
肖严立刻就明白了汪藻问话的意思。
他站起身拱手向天正色的答道：“圣人在世的时候可以弯弓射箭，可以驾车周游列国。想到这些我辈读书人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今天让我辈读书人像武夫一样上阵弯弓，像车夫一样驾车真是斯文扫地！”汪藻答道。
“春秋战国时，每逢战事国君贵戚和士人必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可是现在，如果让陛下亲征一定会吓的两股发抖。皇亲国戚一个个更是酒囊饭袋。读书人在乌骨人面前吓的面如土色。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肖严说道。
“我大楚国文学昌盛！冲锋陷阵自然有那些武夫去做。我辈读书人只在后面运筹帷幄就好了。”汪藻辩解道。
“大楚国把武人当鹰犬走狗，这就是现在大楚国残破的祸因！”肖严断然说道。
“读书人学圣贤之道，半部论语可治天下！”汪藻几乎是在喊了。
“我听说西方有个大国名波斯。波斯人只教孩子三样事情，骑马射箭说真话。我看比大楚国读书人识字读书说假话强的多！”肖严的对答寸步不让。
汪藻面色阴冷半天才说道：“肖大人不要忘了，你也是大楚国官员。你也是读圣贤书金榜题名的！”
“是啊。那时候我把书里的道理都当真了，而没有想明白那些道理只不过是说说而已的。所以在朝廷里面被别人笑成傻子。”肖严答道。
”你觉得大名府里的读书人愿意学射箭骑马吗？”汪藻问道。
“他们心里当然不愿意。实际上他们也不愿意十年寒窗。不过为了当官，不要说骑马，就是让他们吃马粪他们也愿意！”肖严答道。
汪藻彻底的无语了。他低着头语带哽咽的说道：“陛下现在真的很难！内有江南官吏犹疑观望，外有信王自立。手中无兵无钱，何以自处？”
“陛下在扬州清清静静的待着就好，无钱无兵反而无烦恼。”肖严说道。
“如果刁民造反怎么办？”汪藻问道。
“百姓造反，反的也是那些压榨他们的贪官污吏。他们知道陛下无权不能节制官吏，错并不在他身上，反他干什么？”肖严说道。
“这样反而更能保全陛下。他像是和尚一样在扬州清心寡欲，大楚国反而可是长命百岁。百姓过的不好也不会痛恨他，反而会怜惜他。”肖严接着说道。
汪藻再一次的无话可说了。
可是世上没有谁愿意为了长命百岁去清心寡欲的。都是因为尝到了穷奢极欲的甜头再去追求长生的。
在长命百岁中穷奢极欲！
“千百年来王朝频繁更替不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当皇帝的滋味太美妙了吗？如果当皇帝手里无权还要清心寡欲，谁还会去争皇帝的位置？这样一来大楚国不就保存下来了吗？”肖严继续说道。
可是他的话始终不能说服汪藻。
“我当朝廷的礼部侍郎的时候曾经出使乌骨。刹力虎在三间土房子里面接待我。吃的是一盘凉肉和一盘腌菜。他只有一个正妃和一个侧妃。正妃坐在他身后，侧妃给我们端茶倒水。看不见一个侍女。汪大人觉得刹力虎如何？”肖严问道。
汪藻正色拱手答道：“真圣主也！”
“是啊。不过我听说现在的乌骨皇帝也开始大建宫殿广纳嫔妃了。所以说乌骨王朝也不会长久。”肖严说道。
“这样下去，大楚国皇帝倒是没有人争了，大家都开始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了。”汪藻感慨的说道。
“这些人里面不会有长寿制置使吧？”汪藻问道。他问肖严的时候嘴角带着讥讽的微笑。
“长寿制置使的夫人小蝶姑娘刚刚生下一个儿子。你可以去贺喜随便看看他是不是穷奢极欲。”肖严笑着答道。
长寿的家里放着两张小桌子。一张在地上，一张在榻上。
长寿蹲在桌旁撕下一个鸡腿大嚼。
小蝶抱着孩子看着面前的一碗清汤发愣。
“你的意思是说养分都在这碗汤里，你现在吃的都是渣子？”小蝶问道。
“当然！这只鸡炖了三个时辰，养分自然是都跑到了汤里，我现在吃的鸡腿淡而无味！”长寿答道。
“骗子！你们汉人就喜欢用这套鬼把戏骗人！”小蝶说道。
她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却被烫的直咧嘴。
“过几天窝阔敦就从盐城到这里了。你们都是草原人，让她伺候你正好。”长寿说道。
“我要喝羊奶，吃大块的羊肉！”小蝶说道。
“我已经让他们出去找了。明天你就能喝上羊奶，吃上羊肉。今天先喝鸡汤。”长寿劝道。
就在这时，产婆拿着两枚鸡蛋走进来。她把鸡蛋打破让蛋黄蛋清流到滚烫的鸡汤里面。
“小娘子多吃才有奶水喂养孩子。”产婆对小蝶说道。然后她又转身对长寿说：“外面有一位姓汪的大人来给大人贺喜。”
长寿急忙端着桌子站起身走到外屋。然后他出去迎汪藻进来。
“汪大人来的正好，一只鸡我吃不完，正好分你一只鸡腿。”长寿说道。
汪藻低头看着碗里的那只鸡发愣。桌子上只有一只炖的稀烂的鸡。长寿越是这样，汪藻的心里反而越是不安。
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小觑，越难对付。
还是现在正大修宫殿广纳嫔妃的乌骨皇帝乌力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