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莫名昏睡
木渔看向在一旁坐着的齐顺,冲他笑了笑,轻声问道,
“你刚刚为什么要抢在前面替我喝水?”
齐顺低头绞着衣角,并没有说话。
她看向齐顺的眼神很温和,
“说吧,虽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但你的勇气和善意值得换到奖励,说吧。”
齐顺搅动的手指停了下来,同样声音很轻,
“我没想要奖励,木渔姐带我们逃荒,还给我和阿翁吃的,是我们的恩人。
阿翁自小教导我,要知恩图报……”
一阵风穿过半个村子,给带来酷暑中少有的凉爽。
木渔带领六人挑着装的满满的两桶水返回营地,远远就看到杨二郎站在营地前的巨石上迎接他们。
营地的人都很热情,是迎接他们,也是迎接他们带回来的水。
木渔吩咐人给队伍里的每个人分一碗水喝,空出来的木桶再让人带着去打一次水。
桃花笑的像桃花一样,跑着就招呼人来领水了。
其他人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前两天刚缩减了水,这天就能多领一碗,别提有多开心了,很快便集结完成。
商队的人看到这一幕还好,他们每日虽不至于说要多少水有多少,但总归是不太缺水,够喝的,但那几个跟在后面的流民就很羡慕了。
流民们逃荒多少是有些家底的,可能有点儿粮食,省着点儿吃撑个十天半月或许不成问题,但水是不行的,携带不了那么多水。
这是逃荒的第六天,算下来他们的水便是再省也该用的差不多了,正是最渴的时候。
渴得不只眼下,还有以后,那更紧迫,是会渴死人的。
宋高前脚刚领了水,痛快喝完回到原地就见几个之前有联系的流民在那里焦急地等他。
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的流民着急地表示愿意加入他们,认主为奴,任劳任怨,只求能像他们一样有口水喝,有口吃的。
宋高答应了下来,立刻得到了几人的感谢,这谢意在他们喝到水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宋高听着看着这一切,心里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宋高自作主张,是木渔的吩咐。
不只这些愿意加入的流民,还有商队的奴仆车夫都得到了一碗水的馈赠。
村子里的水井有足够的水,而他们能带走的水又是有限的,那么为什么不用带不走的那些水来做人情呢?
只是一点水不属于自己的水而已,就能换来其他人的忠心、善意、人情、消息,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逃荒队伍在村庄附近又驻扎了一阵子,来回运了四次水,这才停下来。
分出去的那些水当然没有这么多,有部分水被她暗中收进芥子空间里去了,有之前分水做遮掩,并没有人怀疑什么。
前几天有了充足的粮食,这天又补充了一次水,逃荒队伍再次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木渔解决了两个最担心的问题,一下子轻松起来,在赶路的时候打起了哈欠。
中午休息的时候,杨二郎让她小睡一会儿,她觉得确实有些困便躺下了。
结果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
木渔记得睡去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她醒来的时候,太阳依旧高高悬在正中央,依旧是正午时分。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头脑昏沉,想着莫非才刚睡着就醒来了?
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已经睡了许久了,怎么会还是正午呢?
迷糊中,她又睡了过去。
下一次醒来,看见的便是漆黑的夜,摇曳的篝火,和杨二郎担忧的脸。
这次,任是她意识再迷糊,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我睡了多久?”
她开口,嗓音沙哑的吓人。
“整整三天两夜。”
杨二郎说道,嗓音同她一样吓人。
木渔有些想笑,但意识到这不是该笑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头很沉,很迷糊,身体无力不大受控制,还有这过长的昏睡时间,显然也不正常。
“我怎么了?”
杨二郎看着她,眼神少见的有些忧郁的意味,
“不知道,赵老翁说,你的身体没事,你只是在睡觉而已。”
木渔眯着眼睛艰难地调动着她仿佛生锈一般的脑子思考了半天,才想起赵老翁是谁。
是第二次去牙行时收获得五个奴仆之一,是个行动不便的大夫。
大概是个医术不精的大夫。
她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看杨二郎眼下的乌黑和担忧的模样,显然他也不觉得她没事。
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昏睡呢?
木渔想了半天,艰难地问道,
“这几天,队伍里有和我症状一致的人吗?是不是那些水的问题?”
这是她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杨二郎给她掖了掖褥子,摇头道,
“不是水的问题,从那里带出来的水基本所有人都喝过了,量并不少,但并没有人像你一样昏睡过去。
可以肯定不是水的问题。”
木渔沉默了下来,如果不是那些水,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根本没有思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奇怪,难道是病了?
但除了昏睡昏沉好像也没别的病症,大夫也说看不出来,那这到底是什么病?
想着想着,她渐渐又觉得意识昏沉起来,手胡乱抓了一把,似乎是抓住了杨二郎的手臂,
“你注意休息,不要守夜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一定不能出事……”
你出了事,一切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杨二郎看着紧握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缓缓失力松开,垂到一旁,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刀割般疼痛,好似又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失去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亲人。
同样也是那个夜晚,他得到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亲人。
他把木渔的手放回毯子里,并没有听木渔的话去休息,而是坐回原处发起呆来。
……
木渔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她依旧在昏睡,期间清醒过一次,但并不比上次长多久。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杨二郎除了要担心木渔身体的问题,又多了另一个问题要他解决。
队伍里的水,再次见底了。
076空间升级
杨二郎想着那只剩一天份量的水,站在高地远远眺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村庄。
村庄看着不远不近,赶路一天就能到,但问题是,这村庄不正好在队伍前进的方向上。
这村庄的位置比上次那个村庄要偏僻多了,也要更加隐蔽,要不是他闲着的时候总喜欢到高处眺望,只怕根本发现不了这村庄的存在。
改变整个队伍的方向朝村庄靠近不现实,那么就只能让队伍再次原地休整,然后派出人去查看了。
反正,最近几天赶路很急,也是时候再次停下来休整一番了。
他本想和木渔商量一番,她总有很多新奇的见的,总能看到那些不够严谨的地方,但她没有醒过来。
他其实不够自信,想要得到认可和确定,但他也明白,他该要靠自己去做到这一切,而不是依赖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
杨二郎这般想着,在次日赶路一阵之后宣布了这件事情,安排好营地的事情后,便带着挑选出来的十个人朝着村庄的方向出发了。
……
木渔自第一次清醒过来认识到不对的时候,便开始思考着自救,想要尽力保持清醒。
几番努力下来,到真有那么点儿效果。
有时候,她身处昏沉中,醒不过来,但会忽然认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在昏沉中清醒。
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状态,好像半梦半醒,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她在这样的状态里持续了很久,出现转折是在她意识到队伍里的水要再次用光了的时候。
她不知道杨二郎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村庄,只知道上次取到的水满打满算只能用五六天,而她已经昏沉了很久了,第一次醒来就是三天后,第二次醒来又是一两天的时间……
这么一想,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水就应该已经很紧张了。
但那时候她满心想着昏睡的事,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杨二郎也没有和她提起。
嘶,他不是想着一个人解决这麻烦吧?
想想他那时候的反应,还真有这个可能。
有一个出了事想自己抗的朋友真挺要命,出了事要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虽然那时候杨二郎说了,她一时也帮不上忙,但至少不会这么被动啊,大家一起分担压力……
不过这个时候再纠结这些也没用,还是快些清醒过来是正理儿。
她的空间里还有上次取水时候放进去的两桶水,空间里的泉水也该有个小半桶,拿出来应急个两三天还是可以的。
所以,快醒来!
这种努力她之前已经试过许多次了,并没有成功过,只有几次隐约好像摸到了清醒过来的界线。
但这次,许是有了必要解决问题的决心,误打误撞间,她感觉那条清醒与昏沉的界线离她格外近,她只是稍微努力了一下,那泛着光的界线便被她越过了……
木渔醒来了。
木渔很茫然,一方面是刚刚清醒过来的缘故,另一方面是不太敢相信就这么醒过来了。
她茫然了很久,直到过来给她喂水的桃花发现了这一点,惊喜出声。
“主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
木渔被桃花惊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看到桃花手里正端着一个碗,正要往她跟前儿递,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她刚醒来,正渴得厉害,于是咕咚咕咚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水不是沁凉的,带着些微的温度,不冷不热解渴正合适。
木渔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紧接着就就把碗放到一旁,问道,
“这次又过了多久?我二哥呢?”
她四处巡视,并没有发现杨二郎的身影,反倒是察觉到了营地里的人比之前少很多。
希望她醒来的还不是太晚……
“主家不要担心,杨主家带人去村子里找水去了。”
木渔紧皱的眉头略松了些许,看来还来得及,没有太晚。
她撩开毯子坐起身来,和缓地问道,
“去村子里找水?这附近有村子么?”
“是杨主家发现的,不过有些偏僻,所以我们这一天都要休整。”
木渔很是缓了一阵子,想支开桃花去看了队伍里的存水情况,从芥子空间里先取些水掺进去。
这般一来,便是杨二郎没找来水,这些水省着也能再撑两三天,有个缓和的余地。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昏睡了五六天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桃花就带着个拄拐的老翁回来了。
“主家,这是赵老翁,让他给您瞧瞧吧。”
木渔想起这就是那个大夫,也是之前说她没病的人。
虽然心里觉得这人医术不咋样,但眼下这情况,有个大夫就不错了,也没别地儿挑去,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赵老翁看着精神还行,给她把了脉,又凑近了一顿细瞧,最后依旧得出个“没病”的结论来。
桃花要送赵老翁回去,赵老翁一摆手,自己拄着拐棍慢吞吞地挪动着走远了。
木渔问桃花,“这赵老翁真的是大夫吗?”
桃花眨了眨眼,明白她在问什么,不甚确定地答道,
“是的吧,原先在牙行街上的时候就听说过他,这几天有人昏倒、磕伤他也帮着治了几个的……”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看来她这情况属实是蹊跷。
“你先忙去吧,我自己缓一会儿就行了。”
打发走桃花,木渔又在草席上躺下,心中默念一句,进入了芥子空间里。
这四五天没进空间收割野草,野草应该疯狂生长到很高了吧……
然而她刚在芥子空间里睁开眼睛,看到里面景象一下子呆住了!
瞬间她就明白了之前的昏睡是怎么回事。
不是生病了,而是芥子空间升级造成的!
只是这升级来的太突然了,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她最近也没再做过什么关于升级的努力,所以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虽然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芥子空间忽然升级了,但这些暂时还不要紧,空间升级了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算是无妄之灾,意外之喜了。
木渔抛开杂念,细致地观察起升级后的芥子空间来。
077荒村老翁
芥子空间的变化乍一看很大,但冷静下来细细观察一番,倒也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芥子空间的土地变多了。
还不只一点半点儿,这变化至少是五六倍往上,原本那两分地现在至少得是一亩了,整个空间看着宽广了很多。
第二明显的点便是,地里种着的粮食和野草了。
她昏睡之前,芥子空间里种着一片水稻和两百棵野草,水稻个头还没长到最高,野草也是矮矮的。
正常芥子空间的五天过去,相当于外界的半个多月,她知道粮食和野草会有一波疯长,但猜测这疯长不会太疯狂。
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水稻已经结满了沉甸甸的谷穗,野草疯长到她的胸口那么高!
她呆呆地走到野草前掐了一节野草在手里无意识地玩弄着,思考着这不合理的一切。
难道,芥子空间升级,连带着作物的成熟速度也变快了?
很有可能,不然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这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件大好事。
徐家商队给的这一车粮食,最多够他们吃上一月多一点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至少有一半得在逃荒的路上,另一半得在到达山村安置的时候。
这并不够,因为到达山村安置下来之后,他们耕种收获粮食需要的时间远比这多得多。
要是没有粮食,人就会饿死,也就没办法耕种。
原本她还担心芥子空间里长出来的粮食不够支撑到外面耕种的粮食成熟,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芥子空间升级之后土地面积和成熟速度都有了很大提升,算下来就是不能让这五十个人吃饱喝足,勉强维持生计应该是够了。
就是到时候怎么和他们解释粮食的来源可能有些麻烦,不是所有人都像杨二郎一样,能坦然接受这一切,还对此不起贪心坏心的。
不过,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现在想还有些太早了。
对了,水呢?
土地都变大了,泉水应该也变多了吧?
木渔寻找着泉眼的位置,很快便在一片野草后面发现了变大四五倍泉眼。
如果说,从前的泉眼只有脸盆大小,那现在的泉眼就是一口蓄水缸大小。
泉眼中央的位置不断翻涌出新鲜的泉水,一朵朵水花清澈透明,带着沁凉的凉意让人沉迷不已。
木渔许久才恋恋不舍得收回手。
她环视四周,没在芥子空间里发现其他的变化,更没有与芥子空间升级有关的线索,呆了片刻便离开了。
芥子空间的升级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精神振奋,她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昏睡太久的身体,找到机会给队伍里的水桶注入了些水。
除此外,她还拔了不少野草放进陶罐里和粮食一起煮,只要煮的火候足够,吃的时候并不能看出加了野草,最多只会觉得味道与以往不同。
她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边烧火边嘀咕,
“等杨二郎回来,得和他好好谈一谈,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要不得啊……”
……
木渔醒来时正是清晨,等她熟悉完一切,煮好饭时已经是正午了。
但一直等她吃完午饭,在高地上坐到快要中暑,村庄的方向依旧久久不见人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桃花上来给她送水,闻言说道,
“主家不必担心,杨主家走时说了,这村子远,单是来去路上就得不少时间,所以这一天都休整不赶路。
再有,杨主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又带着十来人,就是真有什么麻烦也解决的了。”
木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桃花,半晌说道,
“你说的对,你比我理智,比我更了解他。”
“不是这样,”桃花腼腆地笑,“主家只是太担心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木渔惊讶,“你还知道这个?”
不是说这时候的底层女子不能接受的教育的么?
难道这桃花还有些来历,是个落魄的小姐出身?
“知道,我被卖进窑子里的时候,先生教花魁识字,我们这些小丫头就在边上跪着伺候。”
桃花笑着说道,
“后来窑子被人放火烧了,我们趁乱跑出来了。
大姑娘都跑了好多,我们这种小丫头片子不值钱,不值得花大力气找。”
桃花说到这里,情绪忽又高扬起来,
“我跑的远,他们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
木渔看着这个笑着说话逗她开心的桃花,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果然,悲惨才是底层的本色。
两个女孩坐在高地上,静静遥望着远处的村庄。
……
杨二郎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他带着十来个人穿过大片荒地和枯林,花了些时间,但这不算麻烦。
他带着十来个人在陌生的荒村里寻找水井,又花了不少时间,但这也不算麻烦。
他们在村头找到一口井,但这口井枯了,没有水。
这算是一个小麻烦,但问题不大,因为很快他们又在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里找到了另一口井,这口井是有水的。
同行的人很兴奋,当即打水大喝起来,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杨二郎。
杨二郎一路都很谨慎。
他发现,这村子里虽然十室九空,看着荒芜无人,但却并没有木渔说的尸体横陈的景象。
这说明,村子里很大可能还有活着的人,活着的人处理了那些尸体。
水井旁的种种迹象也能证明可能有人活着来取过水。
可能不多,但一定有。
他思索一番,决定不提这事,取了水直接离开。
他们只是路过取些水,和这里的人产生交集是没必要的,产生冲突那更是麻烦。
同行的人已经打了两次水,每一个人都喝足了水,脸上带着满足的意味。
“主家,我们现在带水回去吗?”
杨二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指了几个人说道,
“你们五个跟我回去送水,其他人留在这里。
小心些,这里可能有人。”
说完这话,他转头带着担着水的几人朝外面走去。
这时,一个骨瘦如柴、白须白发的老翁忽然出现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078季家村四人
突然出现的白发老翁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他人是根本没想过会在这荒村遇到活人,杨二郎是想到了这个人出现可能带来的种种麻烦。
但愣只是片刻间的事,回神之后还要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看向杨二郎,等着杨二郎拿出个章程来。
杨二郎飞速审视过这老翁,五六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面容愁苦,看着倒是并不像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当然他很清楚,在这乱世,所有人都要警惕,老人、女人、孩子都不能放松警惕,逃荒这些年他没少听说一些壮汉粗心大意着了女人小孩道儿惨死的传闻。
“老翁可是这里的村民?
我们逃荒路过此地,缺水已久,所以才来这里寻水,多有打扰,还请老翁不要介意。”
杨二郎说完这一番话,紧张地留意着这老翁的反应。
这老翁年纪大了,多半不是一个人生活,应该有其他人和他一起生活。
可能是老翁的亲人,如果不是,能照顾一个老人,那这些人该不是什么坏人,这就大大减少了起冲突的可能。
但即便这样,该有的警惕也不能放松。
那老翁原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听了杨二郎这话后,不知道哪句话深深触动了他,整个人忽然激动地朝他们冲过来。
在所有人如临大敌地后退、拿起扁担木棍防身的时候,老翁冲到被两人护在身后的杨二郎身前扑倒在地,
“还请好汉救救我们!
我们是此地村民,已经断粮多时,就要活不下去了!
恳请好汉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带我们走出这荒村吧!”
没人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杨二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在简单确定这老翁身上没带什么武器后,推开身前的两人将这伏在地上哭诉的老翁扶了起来。
“老翁莫哭,能否先把这村子的事给我们讲述一二。”
杨二郎将老翁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自己也在另一边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那老翁擦干眼泪,缓缓讲述起来。
老翁说的不少,事情很杂,时间跨度很大,里面有很多消息,但很多都没什么大意义,真正有用的消息不多。
杨二郎将老翁说的话梳理一番,得到这样一个故事。
这村子叫季家村,原是个偏僻小村,直到几十年前出了个季举人,兴旺了一阵。
这举人的后代又出了个秀才,这秀才想要让季家村再度兴旺起来,为此做了不少事,倒也有些成效,可惜没几年就赶上这大旱。
接连三年的大旱让村子里的人死了大半,还活着的人觉得没希望,逃荒又逃了大半,最后只剩下十来个人还同季秀才一起留在村子里守着这口井靠着所剩不多的粮食过活。
本来靠吃糠、吃树皮还能撑个一年半载,或许能活到大旱过去,但天不遂人愿,几个月前这里来了一群盗匪。
盗匪找到了这里,抢走了所剩不多的粮食,杀了村子里的男人,掳走了村子里的女人。
“盗匪来时,老头子我正在外面,那些人看老头子我年老,只砍了我一刀,那一刀并没要了我的命。
我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的儿子、孙子,抢走了我们活命的粮食,他们、他们是畜生啊!
后来我被救了过来,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整个村子十七个人,加上老头子我,就活下来了四个人。”
同行的人听了这些,纷纷被老翁讲的惨事触动,想起了自己逃荒这些年来的经历,无不伤感慨叹,有人甚至为此流下泪来,也有大口骂着畜生的。
杨二郎敛下眉眼,这老翁可怜归可怜,但他更在意的是其他那三个人在哪里,这老翁说这些又是意在何处。
他没说话,等着这老翁继续说下去。
“盗匪带走了所有的粮食,我们四个人靠着周边的野草、树皮撑了两个多月,眼下是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
正好这时候遇到了好汉你们,老头子我恳请好汉们带我们一起逃荒寻一条活路吧!
老头子我虽年老,但还些力气,能帮着抬水做事!
季秀才是读书人,他识字,能帮着做很多事。
还有孩子们,孩子,孩子也大了,能帮着做事……
求好汉们收下我们……”
老翁恳求着,再度拜倒在杨二郎脚下。
这次,杨二郎主动扶住了老翁,说道,
“老翁不必如此,我们也只是一群可怜的逃荒人罢了,只要是老实的好人,加入我们的逃荒队伍我们都是愿意的。”
“好好。”
杨二郎继续说道,
“我听老翁所言,你们四人是一老两小一读书人。”
老翁身体僵了僵,连忙说道,
“我们都能做事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只是也要与老翁说清楚,我们逃荒队伍虽然能提供一口吃的,只是却也有限,真要有吃的,还是要靠做事来换。”
“我省得,省得。”
“那就好。”
杨二郎点点头,说道,
“我们现在就要带水回去,不若老翁现在就将他们叫出来随我们一起回去。”
“好好,我这就去和他们说,还请几位好汉再等片刻。”
那老翁说着,起身便一阵小跑没影了。
杨二郎看着那老翁消失的方向一愣,这老翁年纪不小,走的倒挺快,他还想着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来着。
现在既然这般,那就等着吧。
他并不十分相信这老翁的话,还对老翁心存警惕,所以没有让送水的人先走,而是把所有人都留下,这样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有反击之力。
只是他没想到,这老翁一去就是许久。
杨二郎一行人在村子里等的心烦意乱,季老翁在地窖里劝季秀才劝的口干舌燥。
“秀才,算我求你了,咱走吧,现在留下真就是死路一条啊……”
瘦的跟竹竿似的季秀才抱着一个孩子无动于衷。
“秀才,我看了,他们真的不是坏人,我说起咱们被盗匪抢了的事,他们也与我一起哭,一起骂那群畜生来着,他们是好人……”
这次季秀才说话了,言简意赅,“盗匪向来狡猾。”
“秀才,秀才我求你了,我们留下来也是死,不如就赌一把吧,就当为了两个孩子行不行?
姐儿病了这么些天了,再没有吃的、不找个大夫看看真是不行了呀?
还有哥儿,七岁了,看着跟个四五岁的娃娃似的……”
季老翁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季秀才瘦长的身影也微微颤抖,似乎有所动摇。
这时候,那个坐在地上地娃娃动了动嘴巴,
“爹,我饿……”
079回到营地
孩子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季秀才的坚持,他沉默着答应了季老翁的请求。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出了呆了两年多的地窖,久违的阳光照在季秀才惨白的脸上,照在两个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身上。
这天,他们走出阴暗的地窖,走向希望,或者,走向地狱。
杨二郎在看到向他们走来的季秀才和季老翁时,先前等待的烦躁一扫而空,绷紧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和善。
他上前几步,与季老翁说道,
“可要我们帮着抱孩子?”
季老翁看了眼季秀才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我们怎么能用这种小事麻烦你们,孩子我们自己带着就行,不费劲。
好汉,这是季秀才。
秀才,这是好汉……”
“我姓杨,行二,他们都喊我杨二郎。”
杨二郎看了眼季秀才,看出这秀才冷脸昂首,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也看出这季老翁听这季秀才的,知道眼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季秀才的高傲他并不在意,逃荒这些年,他见识过无数坏脾气的人,早都习惯了。
而且,这还是个秀才,读书人嘛,总是高傲的。
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杨二郎招呼起其他人,担着水带着季家村这四人往营地方向去了。
杨二郎不理会四人,其他人也不理会这四人,再者说他们要担水赶路也没精力理会。
这四人,或者说两人抱着孩子跟在队伍后面,一开始还跟得上,但后来就很吃力了。
季秀才咬牙跟着,并不开口。
季老翁倒是想开口请他们慢一些,但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求助于陌生人,哪里还能那么多要求,只是咬牙跟着。
好在营地也没那么远,很快就能看到了,便是掉队一点儿也能看着找过去了。
季秀才远远看着那驻扎的一群人和其中几辆马车,这才放下心来,相信他们不是盗匪伪装的。
季老翁也是,他笑的一脸褶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是好人,我们有活路啦……”
这次季秀才没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下怀里孩子的位置,走得更快了些。
杨二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位置,他一向眼观八方,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高地上冲他招手的木渔。
他一愣,随后加快步伐朝木渔跑去。
那边木渔也朝这边跑来,两人很快凑到了一起。
杨二郎惊讶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醒了?”
木渔重重点头,“我好了!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两人打完招呼,后面挑着水、抱着孩子的几人才断断续续地跟了上来,木渔简单扫了一眼,惊讶道,
“你们找到水了啊?运气真不错!
……哎,这几个人是?”
杨二郎适时解释道,
“他们是季家村的,整个村子就剩他们四个,活不下去了,想跟着我们一起去逃荒。”
木渔来了精神,细细打量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成年人瘦的麻杆一样,背挺得直直的,看着没什么威胁。
木渔点点头,没有威胁,负担尚可,这样的人愿意加入逃荒队伍她当然没什么意见。
桃花指挥着担水的人去放水分水了,一时这里只剩下季家这四个人。
“你看看给他们安排一下吧。”
“好。”
木渔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几人,温和地说道,
“你们四个跟我来吧。”
季老翁满脸堆笑,“哎好好,麻烦这位姑娘了。”
那季秀才虽没说什么,但脸色也舒缓了些,跟了上来。
短短的交流间,木渔判断出这季秀才防备心很强,若不是处理好这点,怕是很难融入进队伍里。
这倒也正常,在这乱世没点儿防备根本活不下去,就是那满脸堆笑的季老翁恐怕也未必全心信任他们,不过是初来乍到,想快些融入进来,想过的好一点罢了。
她把四人带到了崔胖家所在的那一伍,这伍的伍长是崔大伯。
这时候崔胖还在荒村,伍里只有崔大伯,崔大娘和崔胖堂妹,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她大略判断季秀才怀里的女孩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那季秀才走进营地里身体紧绷得很,看到这女孩时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木渔侧头一笑,转而和崔大伯说起要把这四人放到他们伍这件事来。
崔大伯当然没有意见,听说是崔胖他们发现的,对几人还很有兴趣,当即和季老翁攀谈起来。
季秀才虽没说什么,但也听得认真。
木渔站在旁边看了一阵,见两个孩子实在瘦的厉害,尤其那女孩,脸色看着格外坏,不知是死是活。
她思索一阵,让人去请了赵老翁过来。
不管赵老翁医术怎么样,这时候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赵老翁很快便拄着拐杖来了,向季秀才说明来意,季秀才把怀里的女孩放了下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崔大娘面露不忍,说道,“这可怜的丫头。”
却见那丫头瘦的可怜不说,小脸蜡黄掩饰不住的虚弱,整个人不清醒,像是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弄,那四肢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扯断一样。
季老翁和季秀才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赵老翁表情严肃地给女孩把脉诊治,半晌收了手,摇了摇头,在场所有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有人着急问道,“赵老翁,这孩子怎么样?有救没?”
赵老翁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看了看季秀才和季老翁两人,说道,
“这孩子先天体弱,后来又一直挨饿,拖得久了,成了大病。”
季老翁忙不迭说道,
“是是,我们家姐儿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早些年一直吃药调养着。
这灾年,先是断了药,这阵子,吃的也断了……”
赵老翁听了一阵,说道,
“若是往常,我还可开个方子调养一番,但这灾年,开什么方子也没用。
晚些时候会发粥饭,你们少喂给她些,以后也是。
要是过个两三天精神能缓过来,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傍晚时分,分发粥饭的时候,木渔亲自来送了一碗熬得很到火候米粒都熬化了的稀粥。
季秀才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080你看到那里了吗?
木渔找到坐在高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杨二郎,坐在他身边,看向他看向的远方的风景。
这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这天的晚霞很是不错,温度也不似正午时那么高,反倒时不时有微风吹过。
这时候坐在这里看风景,实在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木渔惬意地赏了半天景,半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杨二郎已经不看风景而是在看她了。
“咳咳,我们聊聊吧。”
“嗯。”
两人边看着天边的晚霞边聊天。
“我之前昏睡了好几天,不是生病了,应该和芥子空间有关。
我的空间升级了,地方变大了很多,泉眼也变大了很多。
不夸张的说,以后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这次是真的不用再担心断粮断水的问题了!”
“挺好的。”杨二郎说,“知道你没生病,我也就放心了。”
木渔心中有些感动,但并不满意他这么简单的回答。
“还有呢?”
“我们逃荒的路程快要过半了,剩下的路程大概还要个十二三天。
目的地和山村是有井的,那附近我知道至少两处水源,总能找到水。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至少还要再外面取一次水。
我担心的是这个。
其实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幸运的,两次寻水都找到了水。
但旱年里更多的是,外面的井是干枯的,没干枯的井会有人守着,不会让人轻易取到水的。”
木渔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想说话,杨二郎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你的空间里有水,这不完全是一件事。”
木渔转过头去,知道他这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
“没关系,不管是枯井还是什么,我都能让它打出水来,只是需要给我独自在井边一点时间,这问题不大。
你要相信,我是最惜命的,不会轻易涉险。”
杨二郎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便就到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逃荒路上最为紧迫的食物和水的问题自此便都不再是问题了,这到底是件好事。
一阵沉默过后,木渔再次开口了。
“以后,我们有事商量着解决好吗?
最近几次,我们配合的不好,很不默契。
你好像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子,这没必要。
我想你也知道,在这乱世里,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年纪大多,能活下来的人都是有几分能耐的。
不要再这样了,如果我需要额外的帮助,我会说的,我不是那种有事自己抗的傻瓜。”
杨二郎缓缓闭起双眼,“嗯。”
木渔笑了笑,没想到这么顺利,她知道他答应了就会做到。
两人坐在高地上吹风,看着一片祥和的营地,这是希望的开端。
……
顺利取到了水,逃荒队伍继续上路。
许是路线选的好,这里实在偏僻,一路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两天倒是又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村庄,只是这村子没水没人,连只耗子都没有,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荒村。
此后几天便是连荒村都没遇到一个,更别说是水井了,眼见着队伍里的水又要用光了。
好在这次木渔是醒着的,空间里也有足够的水在,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她对外宣称要缩减用水,实际并没缩减多少,是她每天从空间里取一些水来补充进去,营造出一种省水的效果来,倒也没人怀疑。
生存已经很难了,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这些。
木渔这些天除了做这些,也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每天忙到无暇多顾。
芥子空间里的土地是变大了没错,但是粮食可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自己收割自己、自己变成可以吃的谷物,这些都需要她亲自去做。
她这些天收割了之前成熟的稻谷,并把稻谷简单处理成可以食用的糙米。
虽然累,但她很满足。
同样的两分地,之前只收获了七八十斤糙米,这次却收获了约么一百五六十斤,产量翻倍了。
这让她一扫之前的劳累,欣慰满满。
接着她又在那扩大五六倍的土地上播撒了大量水稻和小麦种子,只留出了一点小角落来种野草。
想来等这一批粮食成熟的时候,收获的粮食正好能赶上外面那车粮食用完的空缺,不会出现断粮的风险。
至于野草,现在粮食够吃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要把野草当主食,按说不需要种那么多野草。
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像是以前常吃的狗尾巴草、野麦子她种的很少了,但是诸如荠菜、蒲公英、马齿觅这些可以当菜吃的野菜,她种的越发多了。
同时还隐隐有些后悔以前没有从杂货铺里换些蔬菜种子出来,导致现在没什么菜吃。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时候外面根本没有种蔬菜的可能,不只她想不到要买蔬菜种子,就是杂货铺都想不到要卖这些了。
而且,便是她真买了,也就只有她自己能偷着吃一吃,这东西比粮食更难解释来源,没买倒也没什么。
她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现在有水喝,有野菜和粮食吃,能吃个半饱,已经比乱世里绝大多数的人好上许多了,她还是挺满意这现状的。
而且,原本需要三天才能发芽的种子,这次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长出了嫩芽,长成一片连绵的绿毯,这也让她高兴。
现在才五天时间,就已经长得很高了。
原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成熟,她判断现在只要小半个月就足够成熟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处在一种惊喜的情绪中,感觉精神满满,连赶路的劳累疲惫都忘了大半。
这天,将空间升级后的好处彻底摸清楚的木渔高兴地去找杨二郎分享喜悦。
但见到坐在高地上的杨二郎后她却歇了心思敛了微笑,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杨二郎的眉头一直皱的很紧。
“水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多想无益,我这般添一点,还能再撑两天。
等明天休整的时候,我借口出去一趟,找个坑、井之类的放些水进去,再找人来带回去。”
杨二郎揉了揉眉心,“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杨二郎站起身来,指着远处,
“你看到那里了吗?”
081王家土堡
看到那里了吗?
木渔顺着杨二郎指的方向看去,但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仔细看也没有收获,于是疑惑地回头看杨二郎。
杨二郎没有看她,只继续指着那个方向,
“看仔细一点,有点儿远,在那片枯树的另一边,那个像屋顶一样的尖角,看到了吗?”
木渔根据他说的,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终于在仿佛最高难度的“找不同”游戏里找到了杨二郎说的那个“屋顶一样的尖角”。
其实在她看来,这所谓的尖角和山石和粗一些的树枝没什么差别,所以在一开始她根本都没注意到。
就是现在,被刻意提醒过后她也不太确定这就是杨二郎让她看的东西。
她回头问杨二郎,
“这东西,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二郎从远处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是少有的怅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
“那里有一座土堡。”
“土堡?”
木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缩小款的泥胚城池的模样。
土堡的大小约么就是一个村庄大小,但比起寻常村落里的那些低矮民宅,显然是一座土堡的建造难度更大,建造成本更高,相应的,也更安全可靠。
能拥有一座土堡,显然势力不小,不是某位豪强的属地,就是一些宗族,甚至是山匪之流的聚集地。
看杨二郎这反应,他该是知道些什么,但那想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没有开口去问。
杨二郎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一般,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这土堡是当地一个宗族的,据说原本姓赵,后来改姓了王,叫王家土堡。
灾荒之后,土堡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路过的灾民都依附土堡生存,成了土堡的附庸,土堡的势力也越发强大。
之前我们一家人逃荒去黄沙城的时候,曾路过王家土堡,他们也拉拢我们那些灾民加入进去,壮年男子、年轻女人、孩子都要。
当时我们是想加入的,就算是进了古堡做奴隶,也比饿死在这旱年强。”
但最终肯定是没加入的……
木渔知道这点,不然她也不会在黄沙成遇到杨二郎和他娘了。
但是,为什么没加入?
这古堡多半有什么别的坏处,比饿死更不能让人接受的坏处,这才能逼得杨二郎放弃这近在眼前的活路,选择了去到遥不可及的黄沙城。
“这不是一个好去处。
那时候灾荒刚开始,土堡里就扭曲的厉害。
进入土堡的女人都会成为王家人的玩物,进入土堡的男人要么被随意的杀死,要么被鞭子抽着日夜不停地做事……
现在两年过去,只怕更是混乱不堪。”
木渔皱眉。
“土堡里最少三两百人,大部分都是壮汉,还有武器。
我们整个逃荒队伍一共不到一百人,有些些武力的最多三十人左右,也没有像样的武器。
不管怎么看根本没法比,他们如果想做什么,我们很难招架。”
木渔不解,
“既然王家土堡是个土匪窝一样的地方,那我们避开他们就是了。
左右我们现在水粮都不缺,绕些远路多走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二郎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年幼的孩子,表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木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还有别的麻烦?不能绕开土堡?”
杨二郎看向徐家商队的方向,缓缓说道,
“我们一直是绕道小路和荒野沙地,虽然速度不慢,但是徐家商队那边一直多有不满。
他们想走大道,这样牛车马车赶路能更快,也不会有很大损耗。
昨天开始,我们走上了大道,照我的规划,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就该离开大道,走回小路,但商队的人找来,希望沿着大道继续前行。”
木渔忽然想起了什么,
“下午停下就是因为这个?”
下午的时候她在芥子空间里摆弄野草和粮食,只记得醒来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这很奇怪,因为休整一半是中午,而那时候显然已经过了中午一段时间了。
不过很快就又出发了,她就没多想。
“徐家商队想走大路,但现在我们还是拐到小路上来了,你说服了他们?”
“暂时算是说服了。”
杨二郎脸上的表情并不乐观,
“只是这次而已。
我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最多再有十天,也许要不了十天便能到和山村。
进山大概要一两天时间,也就是说,大概还有七八天的时间,我们就该要和徐家商队分道扬镳了。
那也是我们分出一部分人来与他们一起继续南下去巴州郡的时候。”
木渔低下头不说话了,这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答应的时候逃荒才刚开始没多久,只觉得这事还很遥远,眨眼间逃荒就快进入尾声,需要考虑这件事了。
此一时彼一时,经过这十多天的相处,她舍不得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也明白队伍里的这些人愿意跟着徐家商队走的不多,甚至可能没有。
一开始的时候愿意的人估计还多些,但现在估计没几个了。
徐家商队这一路上没少鞭打奴仆,那些小管事如何辱骂、欺负奴仆也都被人看在眼里。
底层奴仆的生活并不好过,既然现在不做奴仆也能活下去,谁愿意去低人一等挨打挨骂呢?
但话又说回来,这既然是早就约定好的,他们收了徐家商队的粮食,总该给个说法。
毁约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会去做。
两人沉默一阵,杨二郎说,
“先回去吧,天黑了。
这事先这样,真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木渔沉重地点了点头,现在再怎么想,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立刻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来,不如先放一放,看过几天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把这事放下,确实让两人轻松了两天。
这两天里也确实出现了转机,只不过不是好的转机,而是坏的。
虽然不是刻意朝王家土堡出发,但土堡就在左前方的位置,随着队伍的前进,渐渐也能看到一点半点了。
逃荒队伍里的人对此不大注意,但徐家商队的人却上了心。
这天,徐家商队的人找上来,说希望去王家土堡寻求帮助。
082劝阻无效
杨二郎紧皱眉头看着来人,久久没说话。
木渔当时也在,听了这话也很是惊讶,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来人是老管家和徐少东家徐贵身边一个得力管事,诨名‘羊鞭子’,这‘羊鞭子’管事说,
“我们听说,这附近的大路是这王家土堡主持着修的,我们自此地路过当然该拜会一二。
王家土堡是这附近的有名有势的地方,我们遇到麻烦,寻求这当地势力的帮助不是自然?”
这说法就有些微妙了。
按说现在逃荒队伍给徐家商队提供一定的护卫,徐家的管事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还当着他们的面,很像是在表达对他们的不满,指责他们做的不好。
木渔去看一旁老管家的态度,老管家正好低头,两人没能对视,木渔不能判断老管家的态度如何。
当然了,也可能是误会,只是恰好徐家派出了这个骄傲狂妄的管事,恰好这管事说了这么一句话,恰好老管家这时候回避了。
毕竟,徐家商队只有他们这一个不专业的逃荒队伍保护也确实是不够的,徐家商队一开始就并不信任他们,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寻求什么帮助,粮食和水你们都有,是要去寻求人手的帮助,是吗?”
这次那管事只是轻哼了一声,意思显而易见,就是这么一回事。
老管家依旧没说话。
这下木渔能确定,她没误会,徐家就是那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大家都不是傻子,或者说,都不全是傻子。
或许一开始能被误导过去,但情况到底如何,这小半个月时间怎么也能感觉出一二来。
现在就是了,他们察觉到杨二郎的应对之法,而他们对这法子并不满意。
杨二郎也清楚这一点,说道,
“我承认,我不能很好的帮你们提供足够的护卫,尤其是接下来。
但凭心而言,至少这半个月来我做的问心无愧,我们安然地度过了这一段路程。
我所惭愧的,是在五天之后,不能对你们尽心,但也绝对是尽力的。
我自知做多少事,收多少钱,到时候一切终结,我只会收取一定粮食做报酬,一开始承诺的那车布我并没有想过。”
那个管事又是一声轻哼,鼻孔恨不得长到天上去。
老管家不是低头就是四处看,并不与人对视。
木渔皱眉。
杨二郎不在意他们的态度,继续说下去,态度格外坚定,
“既然现在我还在为商队提供护卫,那我就必须尽力做到我能做的。
如果是别的势力倒也罢了,但这个土堡不行,王家土堡不行。
那里面住着的是一群匪徒,是一群扭曲的禽兽,你们去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话说的很重,老管家终于正视杨二郎,面容严肃地判断着这话的真假。
那管事则是一脸愤怒和不屑,
“怕我们寻求别的帮助后甩掉你们?怕你们那肮脏的主意不能得逞?就这么诋毁一个当地世族?”
杨二郎态度坚定,并没有因为这管事的话而生气动摇,说道,
“老管家,我希望你们再想想这件事,土堡除了能带给你们人手之外,更可能带给你们的是危险。
你们觉得,他们是想要你们奉上的一车布的报酬呢?
还是,想把你们几车货物连同二十几个人一起收入囊中?”
“这?”
老管家面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就连一直趾高气扬的管事也低头思索起来。
当一切涉及他们自身的安危和切实利益,并且照他们的逻辑思考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的时候,他们才会认真去思考这些事情。
很显然,杨二郎说的这一切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而这一切一旦发生,他们就会蒙受巨大损失。
半晌后,老管家犹豫着说道,
“但是我们南下巴州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等待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话的潜在之意是,杨二郎你既然不打算给我们足够的人手来保证我们这一路的安全,那我们寻找别的势力的帮助自然无可厚非。
你既然阻止我们寻求别的帮助,那你就要给我们解决这个矛盾。
这逻辑有些无赖,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有用处的。
但不包括杨二郎这里,他直接把问题扔了回去,
“所以就要为了之后的安全,在现在冒更大的危险?”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眼见着局面越来越僵,木渔左右看看,暗中冲杨二郎眨了眨眼。
这事归根结底,他们更不占理一些。
徐家商队看样子来之前就铁了心要去了,闹这么僵最后也不会改变什么,不如以进为退,效果可能更好些。
幸运的是,这次两人足够默契,杨二郎理解了她的意思,并且认同了她的做法。
“如果商队坚持要去土堡寻求帮助的话,我也不勉强,只希望你们能够谨慎一些。
先派几个人去打探接触一下王家土堡,搞清楚具体情况在决定要不要合作。”
年轻管事不屑一顾,老管家认真点头表示会仔细思考他的提议。
徐家的人就这么走了。
木渔和杨二郎一直看着他们走远,走去马车边去和徐少东家汇报这事。
“你觉得他们会听我们的,先对王家土堡进行试探与调查吗?”
“会。”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的话,至少能保证徐家商队不全灭,他们也算是起到护卫的作用了。
毕竟,示警和劝告他们做了,只是人家不听而已。
这种事,大概要真的痛上一次才能长记性吧。
“那你觉得,王家土堡的人会不会做伪装,伪装成好人,骗过打探的人,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杨二郎轻笑了一声。
“你总能想到一些很有用的新奇点子,只是偶尔会新奇的有些奇怪。
王家土堡的人即便是灾荒以前,在这一片都是极有威势的,根本没人会与他们作对,他们想做什么,只要不是离谱的过分,根本没人去管他们。
灾荒以后,他们更是直接成了这一片的‘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它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计谋,它只要动动手指,只要一句话,这事情就能办成,根本没人能反抗。
这样的存在,怎么会懂得伪装呢?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
083一去不返
徐贵得到几人传回的消息后很是不悦,尤其在经过那管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添油加醋之后。
“杨二郎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我怎么敢骗少东家您……”
“杨公子确实是不赞成我们去的,不过知道我们坚持,建议我们先派部分人去看看情况。”
听了老管家的话,徐贵脸色多少好了些,
“那就先派几个人去看看吧。
这么简单一件事非搞得这么麻烦……”
“就是就是,他现在又要求赶路不能停,又要我门派人出去打探情况再做打算,这怎么赶得及。
说不定啊,他就是存着拖延时间,让我们错过王家土堡,等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走出很远了,折回去麻烦……”
徐贵的眉头又皱紧了,
“你说的也对,那这样,我们派五六个人送一车布去。
要是成了,直接让这些人把奴仆带回来就是。”
“东家英明!”
老管家却是没说话,当然也没反对。
想出了解决办法的徐贵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人选的话……”
“不若就让老管家去吧,老管家做事一向妥帖可靠,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事了。”
徐贵点了点头,看向老管家,说道,
“那这件事就麻烦管家多操心了,希望能早些把护卫带回来,现在这样,我心里实在是不安啊。”
老管家深深躬身一礼,
“老奴一定尽力。”
并不需要怎么准备,老管家带着一个管事四个奴仆,赶着一辆载满布匹的牛车沿着大路往王家土堡的方向去了。
……
老管家走的时候是早晨,没多久逃荒的队伍也启程出发了。
逃荒队伍出发的方向一定,速度也同以前一样,熟知这些的人很容易能判断出一天赶路之后他们所处的地方。、
老管家更是其中经验最为丰富之人,所以没人怀疑老管家回来时会找不到他们。
徐贵送走了老管家,心里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怅惘之意,好像年前他父亲先一步离开他南下巴州分别时的感觉。
随即他自嘲一笑,父子分别悲伤是自然,但老管家不过一介家仆,有什么好伤感的?
再者说了,老管家最多两天就能回来。
他真是赶路赶傻了,竟然会闲着想这些。
这路上也太无趣了些。
“来人,去把季秀才请来。”
认识季秀才是阴差阳错,当时季秀才在周边捡柴,他正好出马车透气,一眼就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那挺直的腰杆,高傲的气质,和寻常乞丐、流民有着天壤之别,很容易辨别。
果然,经他一番问询,得知这是一位读书人,一个秀才。
当时他便起了结交之心,出来这半个多月,看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时候终于遇到个身份差不多的,哪能不激动呢?
两人确实能说上几句话,但不能完全说上。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各说各的,互相没理解,但这不影响他们的交流,因为除了彼此,他们也找不到别的人来说这些话。
不多时,季秀才便抱着女儿来到了徐贵的马车上。
徐贵摆了茶和甜点,还主动拿了点心给孩子吃。
“孩子看着比前些天精神了些。”
季秀才点了点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时,那副厌世脸上多了丝鲜活的意味。
“已经好多了。”
寒暄完,徐贵便开始向季秀才大吐苦水,说起想去王家土堡求助但是被拒绝这件事来。
让徐贵不太满意的是,这次季秀才的回答竟有些向着杨二郎,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先前他们大都能很好地维持在统一战线的。
季秀才想了一阵,说道,
“季家村不怎么与外面交流,但王家土堡离的不远,偶尔能听到些消息,行事确实有些跋扈。
如今这年间,防人之心不可无,杨二郎说的也没错。”
但不管怎么说,季秀才说的话就是比其他人更管用几分。
“这王家土堡,真的这么不好?”
……
很快这一天便过去了,赶了一天路之后,杨二郎选定了扎营的地点,众人开始扎营。
同时,第二天他们也不会赶路,而会留下来休整一天,顺便等徐家商队派出去的人找回来。
木渔站上高地四处查看一番,专去看地势低的方位。
地势低有水的可能性更大些,便是没有水,她放水进去也不容易被怀疑。
她选定了大概的方位,打算第二天去看看。
第二天她确实这么做了,结果也挺成功。
她在那一片转了大半天,在一众坑洞里找了个一人多深的,然后偷偷将芥子空间的泉眼的水全部移出来弄到这坑洞里。
有些可惜的是,这些水倒进坑洞之后,瞬间便有一半消失在了土地里,她没有多耽搁,立刻跑去叫人。
最后,被喊来的桃花和她一起从坑洞里取出了一桶半浑水。
而原本她放出来的,至少有四桶清水。
不过还好,至少这一桶半水是见的了光的。
桃花很高兴,虽然是浑水,但是简单静止过滤,煮一煮还能喝的,有了这些水,就不用担心断水了,这些省着点吃还能再多撑两天。
水的问题解决了,木渔和桃花嬉笑着一人提着大半桶水回到了营地。
营地的气氛很凝重。
杨二郎面色凝重地坐在篝火边,对木渔招了招手,木渔在他身边坐下。
“出什么事了?”
“去王家土堡的那些人本该在今天回来,但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找回来。
刚才徐家商队来人说,要再休整一天等他们回来,我拒绝了。”
木渔立刻思考起来,
“老管家他们是赶着牛车走的,速度不慢,照这速度和路程,只要进展顺利,没有耽搁,是绝对能跟上来的。
甚至,能在今日正午的时候跟上来。
所以,现在这情况,多半是出事了。”
杨二郎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木渔继续说道,
“有可能是这五个人带着货物跑掉了,但经过这些天的了解,我觉得老管家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他们在王家土堡出了事。
如果是这样,那更坐实了王家土堡是个危险的地方,我们该要快些离开这里才是。”
“徐家商队那边不这么想。”
084派人搜寻
徐家商队当然不这么想。
派人出去的时候,想的是能带来大批的奴仆助力,既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得到足够护卫,又能让他们出一出恶气摆脱这逃荒队伍。
但现在这结果与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额外的人手没有找来就算了,原本的一车布和五个人还都打搭进去了。
真就是肉包子打狗,又或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贵慌了,老管家是多年忠仆,绝不会背叛,那怕是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
那些奴仆都是仔细挑出来的,是家里的老人儿,不会背叛,就是背叛也不会全叛,绝不会是现在这一点消息没有的状态。
只怕是王家土堡的问题。
杨二郎和季秀才都说过这王家土堡的问题,唉……
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只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哪有什么办法呢?
徐贵思考许久,明知道事情紧急、严重,但偏偏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丁点儿办法来。
这时候他开始想起老管家的好来了。
以前他遇到这种困境的时候,老管家总是给他指出思考的方向,和他一起分析现状,最后还会给他出主意,把问题解决。
现在呢,身边的这个管事,平时做事说话还算可以,但一到这种时候,就闭了嘴往后缩,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徐贵烦躁不已,正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通报声,
“东家,杨公子和木姑娘过来了。”
徐贵脚步一滞,他不想在这时候见这两人,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见不行,
“请他们进来。”
徐贵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友善和亲切,但在烦躁无力的基调下,看着有些假。
“你们怎么过来了?快来坐下说话。
小李,快去泡壶好茶来!”
木渔和杨二郎不在意这些,在桌边坐了,开门见山地说道,
“徐少东家,我们来是想和你商量王家土堡和赶路的事。”
徐贵表情一僵,很是尴尬地说道,
“啊,这事,这事……”
木渔说道,
“我们听闻徐少东家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徐少东家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呢?”
徐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木渔已经把问题直接挑明说了出来,他避无可避,只得讪讪地说,
“他们、他们可能是路上绊住了,可能没找到我们的营地。
再等一天,一天他们就能找来了。”
木渔皱了皱眉,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了,事情已经这么明了了,徐贵还能继续这么自欺欺人、自我欺骗下去。
再等一天又能如何?
回不来的人依旧回不来,难道之后还要再等一天、再等一天、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杨二郎对徐贵的说法很不认同,他摇头,
“我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了一天时间,再休整一天没这个必要,会耽误我们赶路。
而且,继续在这里停留危险太大,这里离着王家土堡太近了。”
这次,没人再说王家土堡是当地世族,说他们恶意揣测了。
徐贵没说话,他不反驳杨二郎的话,也不全然认同。
木渔在这时候主动充当调剂气氛的存在,
“徐少东家,我们知道你放不下老管家他们,所以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赶路我们是要赶路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把人丢下,至少得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不是?
我们可以再派几个人出去寻找老管家他们……”
“这个好,就这么做。”
木渔和徐贵说了几句,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把事情定了下来。
两边各出两个人共计四人,给他们一辆牛车和几天的食物,让他们去王家土堡附近搜寻老管家他们。
能找到人把人带回来最好,要是没有,也得打探到些相关信息,若是实在没有收获,两天内也必须返回。
若是成功了,自然还有奖励在。
徐贵很认可这个办法,当即就要去做这事,木渔便陪着他一起去了,杨二郎则去安排明日启程的事情。
徐贵这边很快就腾了一辆牛车出来,准备好了食物和水,找好了人选。
木渔也加快速度找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宋高,为人谨慎机灵,一个是需要养家的汉子,看着壮实有力。
徐贵发表了一番要是做的好重重有赏的话,一时几人都振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出发去找人。
木渔见事情顺利,心里也放松不少,她嘱咐完宋高务必小心谨慎后就离开了。
……
第二天,逃荒队伍继续启程,搜寻四人组也启程向着王家古堡的方向出发了。
宋高一路听从木渔的嘱咐,小心赶路,走得很慢。
商队的那边的一个人便骂他不想出力,只想熬时间回去,自己这边的人也有些意见,因为如果不做事,就拿不到奖励。
宋高只得稍稍加快了速度,没多久,他们就在路边沟里发现了人。
其他人兴奋地跳下车去查看,半晌又都失望地回来了。
原来是两个饿的半死的流民,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徐家的人。
这时候宋高才慢了一拍地下车去查看,这两个流民饿的太惨了,就还剩一口气的模样,又脏又瘦地几乎要看不出人形来。
宋高有些失望,他还想着要是能救的话把人带回去呢。
作为接收了几个流民进队伍的他清楚地知道木渔是希望有更多人加入他们的,虽然他不太懂这是为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呢?
不过,这既然是木渔的想法,那他照做就是了。
反正到时候要是不想要了,再赶走就是。
他收回拨弄两个人的手,正打算离去,忽然其中一个人抬手拉住了他。
他回头,就见其中一个人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盛满了祈求,嘴巴一张一合,却是说不出话来。
看起来好像还能活的样子。
他想了想,对着这人说了句,
“跟我走不?”
那人眼睛顿时又亮了几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宋高于是抱起这人,回了牛车上。
这人还没有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大黄狗重,他又开始觉得这人活不了了,这估计就是个回光返照。
之前和他作对的那个商队的人又开始说什么,臭死了、占地方、吃白饭、不干正事……
宋高没理会他,继续指挥着另外两人小心前进寻找线索。
很快那人就闭了嘴。
他们找到了线索。
085最坏的结果
他们找到了线索,不过是最坏的线索。
他们在一处高地远远看到了王家古堡,也远远看到了被高高挑起挂在土堡墙上的一排排尸体。
从城墙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密密麻麻地挂着几十具尸体,有的已经风化成干尸白骨,有的鲜血正红。
最边上的那具,好像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之一,老管家。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需要有人去最后确认一下那具尸体的身份,但是没人主动站出来。
宋高看向商队的两个人,两人都往后缩,路上一直找茬儿咋咋呼呼的那个人这时候也萎了,好像老虎一下子变成了病猫,无论如何也不肯抬一下头。
“这本是商队的事,我们是来帮忙的,按说这种确认身份的事需要你们亲自去做才有说服力。
不过,既然你们都不肯站出来,那我们也不能无功而返,就让这位兄弟去做吧。
只是到时候,该拿的奖励都是这位兄弟的,我们就不要与他争了。
你们说,是吧?”
宋高把一切都说清楚,防止以后扯皮。
“是是是。”
商队的两个人连连点头,半句不是都没有。
他们巴不得有人去冒这个险,至于那什么奖励,当然是命重要,有没有命拿还不一定呢。
宋高于是看向与他同来的那个汉子,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吧。”
那汉子就是冲着奖励来的,本来就有意去做这件事,宋高替他说了这番话,帮他解决了潜在麻烦,他感激地看了宋高一眼,起身朝土堡围墙附近摸了过去。
宋高则紧张地守在远处看着汉子的情况。
这附近有人,土堡围墙上也时不时闪过人影,他们不很安全。
这土堡显然是个土匪恶人窝,要是被发现、被抓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准就会被杀死挂到城墙上,这时候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好在这次他们运气不错,那个汉子摸到围墙附近的一个小坡背面,探头探脑瞧了一阵,然后又快跑着摸了回来。
“是那个管家,我见过他两次,描述也都对得上。”
宋高点了点头,其实他们几个在这远些的地方,也大概看出来那就是老管家了,让人去细看只是最后确认一次。
“既然确定了,我们就快些把消息带回去,这地方不能久留。”
几人乘上牛车,忙不迭地抽打着老牛逃离这个鬼地方。
一开始倒是挺顺利,但是半路上被三五个巡逻的发现了,有几个追了上来,有几个往回跑好像是报信去了。
好在就那么几个人,不太敢追,也没追上,正好又是傍晚,让他们趁机跑远了。
几人赶着车在夜里又跑了很久,直到不太确定方向了,怕跑错了方向,才停下来休息了一阵。
第二天天刚亮便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追赶队伍。
他们赶路赶得急,终于在第二天正午的时候,赶上了正午休整的队伍。
木渔第一时间得到了搜寻队伍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见到了他们,从他们那里得到了王家土堡的情况和老管家出事的消息。
她刚让人取来饭食和水让他们先吃喝休息,那边徐贵便也得到消息急哄哄地过来了。
四个人于是又把那消息说了一遍。
徐贵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背过身去不说话了,接着就直接走掉了。
木渔叹了口气,安抚住这几个有些不知所措的人,让他们继续休息,自己去找杨二郎商量这事了。
这消息她乍一听到都懵了,何况是有着切身利益相关的徐贵呢?
这一趟,损失了一车布匹不说,还损失了他本就不多的人手,五个人相对商队二十来个人,也是二三成之数了。
更何况,这些人里还有个老管家!
她多少知道徐贵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想着事情没落定的时候一切还有可能,现在消息带回来了一切尘埃落定了。
但徐贵还是不太能,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所以选择了逃避。
逃避就逃避吧,就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赶路计划。
她和杨二郎说了这件事,杨二郎说这事他会去和徐贵谈,让她不用担心。
没多久,杨二郎就回来了,带回了徐家商队那边的消息。
他没见到徐贵,但有个面善的管事告诉他,照旧赶路。
两人沉默一阵,木渔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对徐贵怕是个不小的打击,不知道他能不能缓过来。”
“那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
“说的也是,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嗯?”
“没什么。
这王家土堡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匪窝了,但我们也快到目的地了,两个地方就隔着这么几天的路程,到时候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不用担心,这个距离不算近,上山更是难上加难,只要我们在山里,就没人能找我们的麻烦。”
木渔于是放了心,王家土堡威胁不到他们就好,那就可以先不管了。
生存问题还没解决,安全问题就先放一放吧。
……
徐贵缓没缓过来木渔不知道,此后几天她并没有再见到徐贵。
赶路的事情倒是顺利,坏事如他们所担心的王家土堡的人追上来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好事倒有一件,他们又发现一处水源,补充了一次水。
他们就这么顺利地来到了大山脚下。
是时候和徐家商队分开了。
又或许是,带着徐家商队的人一起到山上定居。
不过这种可能木渔并不是很看好。
一来徐贵可能不会同意,他是布庄少东家,哪里过得来寻常农人的生活呢?
二来她也不太情愿,那些落单的灾民还好,时间长了总能融入进队伍来,便是融入不进来,也掀不起太大风浪,但商队这十几人就不一样了。
木渔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徐贵来赴两人的约了。
三人围着篝火坐下,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
木渔打量着徐贵。
徐贵沉默了许多,老管家走了之后,他好像继承了老管家的沉稳,不再是那个骄矜年轻的少东家了。
086最后的谈判
最后是徐贵最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们要进山了是吗?我们要分开了。”
杨二郎点了点头。
徐贵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样,你们送我去巴州,只要我活着,我愿意给你们两个商铺和足够你们五十个人吃一年的粮食。”
这是还在尝试着拉拢他们,只是这个价码……
杨二郎眼中掠过一丝讶然,
“这个价钱,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什么时候?”
先前谈合作的时候徐家人误会他的身份,开的价都是虚且高的,现在这么接地气的说法,是已经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了。
徐贵自嘲地笑笑,
“老管家去世之后,我好像一切都能想通了。没人替我谋划,我只能靠自己。”
然后又郑重说道,
“我是认真的,条件不合适我们可以谈,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能护送我到巴州去。
我能给你们提供在巴州活下去的条件,在巴州,总比你们在这人都跑光了的穷乡僻壤强吧?”
不得不说,徐贵真的是有长进,这条件开的确实诱人。
如果不是木渔有芥子空间,能在旱地里化腐朽为神奇种出粮食来,只怕她真会考虑这个选项。
但现在么,她很清楚地知道哪个选项才是最合适她的。
更值得庆幸地是,杨二郎和她想法一样,
“不必了,虽然这条件很诱人,但我们有自己的想法,鱼和渔还是分得清的。”
徐贵耸耸肩,状似无意地说道,
“好吧,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想你不会真的让我们就这么孤零零地上路吧。”
杨二郎点头,
“当然不会。我们打算找一些愿意去巴州郡的人护送你们去巴州。
当然,这个人数有多少,大概要看你愿意给他们出什么价码。”
徐贵若有所思,
“我给他们开价,不是给你们两个?”
“我们的报酬你已经给过了,那一车粮食足够支付我们我们这段时间来为你们做的所有事情。
接下来要护送你们的人是他们,你自然该付给他们报酬。”
“我以为,他们是你们的奴仆。”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不完全是。”
木渔眼见话题跑偏了,连忙拉回话题,补充道,
“给他们报酬的时候,除了考虑将他们收做奴仆,还可以给自由身的报酬。
有些人是想去巴州或是别的地方寻亲,他们并不一定想成为谁家的奴仆。”
徐贵这次没像以前一样忽视木渔,不把她当回事,而是正式地看着她思考起来,半晌说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
那这样好了,愿意护送我们去巴州的人,除了路上的吃喝,到了之后每人再给五十斤粮食。
如果愿意跟着我的,以后都是小管事。
如果想离开寻亲的,我也可以每人再提供五两的银钱给他们。”
木渔点头,“希望你说道做到,我现在去询问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
“等等,”徐贵又叫住她,“我希望季秀才一家能跟我走,我必以上宾之位对待他,为他的女儿找巴州最好的大夫。”
木渔眯起眼睛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谢谢。”
木渔起身离开,心道,徐贵确实长进很多,不管是拉拢人心,还是尊重人,又或者是脸皮,都进益颇多。
可惜,成长大多在失去之后。
那位老管家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只是失去之后他才明白这一点。
木渔摇摇头,将这些放下,转而去挨个伍询问有没有人愿意跟着徐家商队走。
她刚说出这事的时候,众人都是一番摇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她笑了笑,心中为众人不想离开感到高兴,随即又平静下来,继续把徐贵开出的条件说了出来。
路上管吃喝,事后给五十斤粮食,要么当管事,要么给五两银子,这条件那是相当不错了!
灾年人命贱,一些穷地方,这时候买卖人都只要一两斤粮食,甚至两个馒头,便是在黄沙城这样的地方,牙行卖人都才几十斤粮食。
五十斤粮食,五两银子,都够买好几个人了!
现在只是让他们护送一趟,就给这么多东西,这谁能不心动?
当时就有人犹豫起来,意动之色写在脸上,但很快就顾忌地看向木渔和远处杨二郎的方向。
木渔并不觉得伤心,人都是爱财的,都想活的更好些,这本也是她和杨二郎所希望的。
“大家不必顾及太多,这事是我们商量过后做出的决定,我们答应要出人送徐家商队去巴州的,无论大家怎么选我们都不会阻止的。
大家可以先和亲人朋友商量一下,有人想去的话,半时辰内来找我。”
有了她的这番话,众人顿时窃窃私语地商讨起来,有人想去,有人不想。
“巴州富庶,那里的活路总比这荒郊野岭多……”
“是啊,只要走这一趟,就能得那么多钱和粮食,还能有个去处,不比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这倒是,在巴州讨饭也比在山村种地更容易活下去……”
“但是,去巴州危险啊,没听说他们是要护卫,要是不危险怎么会出这么多钱粮找人?”
“是啊是啊,前两天不是说他们商队的人被那什么土堡的人杀了抢了?多危险啊,我看还是这里好。”
“木丫头和杨家小子待咱不薄,他们说的话我信,我就跟着他们在这里种地了,别的哪儿也不去。”
……
木渔在人群中观察了一阵,一切和她预计的差不多,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想跟徐家商队离开的,剩下的人都想留下来。
这个比例正正好,对谁来说都是好的。
她于是不再理会这些,转而去找了被徐贵特地提及的季秀才,如实转达了徐贵的话。
季秀才沉默了许久,而后说道,
“我们会留下来。”
木渔很惊讶,惊讶之余便是深深地疑惑,
“为什么?
虽然我私心也想要你留下来,我们需要一个读书人来做事,但说实话,你跟着徐贵走,以后的生活一定比留下来好很多。
还有你女儿的病……”
“画儿已经好多了,赵大夫说,接下来只要好生调养,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季秀才淡淡说道,虽然没有提及木渔为什么的提问,但这其实也算是回答了。
他不会离开,他会留下来。
木渔虽然疑惑,但这并不很重要,季秀才会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季秀才这里坐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人找了过来表明要跟着徐家商队一起离开。
087进山
一共有八个人想要跟着徐家商队离开。
牙行里买来的奴仆当然不会走,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有这个选项。
这八个人是队伍里另外那三十一个人里的。
后来加入的流民呆的时间短本来就不够忠诚,六个走了五个,还有就是自己从破庙跟出来的两个和一个木渔很看好的壮汉,他想去寻找走失的亲人。
木渔一一应下这些人,让他们回去收拾行李,她回去将有八个人想跟商队走这事告诉了徐贵。
徐贵挺平静,脸上看不出失望来,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完全看不出一个时辰前他还试图利诱让他们一起走。
他只是简单谢过了她,然后对那八个人发表了一番讲话,将八人说的感动不已,涕泗横流。
末了,他走到杨二郎面前躬身行礼告辞,带着多了八个人的商队绕过山边缓缓离开了。
杨二郎目送他们走远,转头和站在他身边的木渔说道,
“让桃花多煮些饭,中午我们吃的好些,然后进山!”
就这样,他们和同行大半个月的徐家商队分离,踏上了到达目的地之前的最后一段路。
……
山路不好走,即便之前休整了半天,也吃饱喝足了,上山的速度依旧慢的像乌龟爬一样。
杨二郎说,照这速度,别想第二天傍晚能到达,就是再多一天也到不了。
杨二郎很是不理解,“怎么会爬的那么费劲呢?
之前赶路的时候也没觉得,都能走的挺快啊,怎么爬山就这么费劲呢?”
木渔觉得她多少能理解一点,她能明显感觉到爬山要比走路费劲多了,平地赶路的时候她很少会觉得很累,但是山路刚没两个时辰她就觉得累的不行,得咬牙坚持了。
但她也只能理解一点,因为她虽然觉得很累,却还是跟上了杨二郎他们这第一梯队的速度没拉下,但那近一半的人掉大队她是不明白的,怎么会掉队那么多。
不管怎么说,这问题是确实存在的,需要解决。
木渔喊住杨二郎和他商量了一番,决定把整个队伍分成,前中后三部分。
前面的先走一步在前面带路摸清情况,中间的负责接受前面传来的道路信息同时保证后面的人不掉队,后面的是体力不好的那一批,就慢慢来吧。
杨二郎:“我走最前面带路,人不用多,三五个就行,主要是确定情况,我不知道离开这两年多,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我跟你一起。”
杨二郎皱了皱眉,似乎是想拒绝,但说出来的却是,
“那好吧。”
木渔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大概多久能到达村子里?”
“照我的速度,明天傍晚前就能到。”
“挺好,我们能在天黑前简单探索一下村子,确认下村子的大概情况。”
“嗯。”
“行,我先去和他们说一说,分成中后两部分的事,找几个人在我俩不再的时候管理队伍。”
木渔去找桃花和几个伍长说了这事,走在前面的几个伍暂时成为了中部,掉队的那几个伍成为了后部。
后部不全是走的慢、体力不好的,也有为了照顾家人慢下来的,比如季秀才一家四口,比如朱四郎,比如宋高等,所以后部也不很弱,只是为了照顾老弱病小快不起来而已。
木渔在最后找到宋高,让他多留意,不要让人掉队,宋高认真点头表示他绝不让一个人掉队。
安排好这一切,第二天一早,木渔便跟着杨二郎等四个人一起早早出发了。
杨二郎爬山如履平地,这不单单是体力好,身体灵活能做到的,还有多年来的习惯使然。
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爬山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容易。
木渔和其他几人不管是体力还是身体灵活性都不算太差,但论起习惯和经验来就差远了,平缓些的山路还好,遇到陡峭的地方就会慢下来,所以偶尔还要杨二郎放慢脚步等他们。
但不管怎么说,几人都坚持了下来,没人拖后腿。
中途,杨二郎让其中一个人返回,去告诉后面的人哪里山路陡峭要格外注意,避免他们在那里出问题。
木渔一路上集中精神赶路,没能好好观察山里的情况,只大略看了看。
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他们翻过一座山,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四面都是山,将这山围在了里面。
山是荒山,一路有看到枯树和枯草,没有亮色,都是山石和黄土的颜色。
正午来临,爬了一上午山路的木渔呼吸粗重不已,汗水大滴大滴地从她的额头滑落,衣裳都汗湿了黏腻地贴着肉难受的很。
但她一声没吭,其他人也都没喊累。
而且,她抬头看去,遮住那刺目的阳光,山顶近在咫尺,这种时候,怎么能停下来。
没多久,木渔便踏上了这座山的顶峰,一瞬间,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山没多高,不至于说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种体会,但是经过努力奋斗爬上一座山峰,那种体会是平时很难有的。
木渔擦去脸上的汗水,大口喘息着,观察欣赏着周边其他的山以及山下的景象。
如果找好角度,还能看到半山腰上正在向上爬的其他人。
木渔细细观察了他们半天,然后转去观察其他,比如,那个应该距离已经不远了的、他们将要落脚的村子。
但她四下看了半天,也没再这山上发现有村落的影子。
这就很奇怪,当时离着王家土堡那么远,她都依稀看到了土堡的屋角,没道理现在只隔着小半天的路,在山顶上了还看不到村子的影子啊?
莫非村子不在这山上,而在别的山上?
那也不对啊,那没必要爬到这座山的山顶,这村子应该就在这山上才是,而且应该离山顶不远。
她又寻找了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发现,便去问杨二郎,杨二郎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循着方向看去,半晌悠悠地转头看向杨二郎。
这次杨二郎没让她仔细看,而是直接笑了。
“这就是我说的隐蔽了,外人初来,就算找到跟前,也发现不了这里有个村子。
跟我来吧。”
088到达和山村
杨二郎来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前,搬开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露出下面的泥土和一块宽大的石板。
因为干旱,泥土硬邦邦的并不好清理,木渔和另外两人拿着木棍和是块一起清理了许久,终于将石板上的泥土全部清理干净了。
那是一块很大的天然石板,要找到这样的一块石板不容易。
木渔心里大概猜到这石板是做什么的了,这石板下面估计是有个洞口,洞口通向他们的目的地和山村。
果然,杨二郎撬开石板一角,将石板抬到了一旁,露出一个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木渔惊到,“好深!”
而且看着坡度还不小,几乎是垂直的,这要怎么下去?
直接下去怕不是可能直接重开吧。
杨二郎与同行的孙石头说话,让孙石头留在这里等待后面的人,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再准备带他们一起下去。
然后他看向木渔和李大有,说道,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下去,放心,这洞口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危险。”
一向信任杨二郎的木渔这次没敢信任他,犹豫着说道,
“你确定对你来说不危险,对我们来说也不危险吗?”
高高大大的李大有也有些畏惧地盯着那洞口。
杨二郎看了看洞口,认真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我熟悉,只有一小段比较陡,后面都比较平缓。
我先下去,会接住你的。”
听他这么说,木渔多少放心了些。
杨二郎坐在洞口边,然后滑了下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洞口里了。
木渔和李大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接着杨二郎的声音便从洞口里带着一丝丝回音地传来了,
“下来吧,没事的。”
木渔坐在洞口边,深吸一口气,直接松手,也滑了下去。
骤然间的失重感、周边的黑暗、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带来的恐惧只存在了一瞬间,确实如杨二郎所说,后面的坡度比较平缓,速度慢了下来,而且,下面还有光亮。
她还没来得及多看看什么,就被守在下面的杨二郎一把拉了起来。
“你看,我说没事的吧?”
木渔边打量四周边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山洞,很大的天然山洞,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且大半没有山石阻隔,太阳能直接照进来。
她在这里看到一个大坑,看坑底干裂的纹样,这里以前应该是个积蓄雨水的小湖泊,可惜现在干到底了。
在她打量山洞的时候,李大有也下来了。
杨二郎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先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木渔跟在杨二郎的身后往外走。
很快,他们走出了山洞。
站在洞口处的一处山石上,自上往下看,一个古朴的山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就是他们逃荒的目的地,和山村。
木渔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住了,这时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桃花源!
他们在这山石上站了许久,久到杨二郎从重回故地的怅惘中走出,久到木渔所有的震惊用完开始想下去探索这个山村。
杨二郎带着两人走下山石,向下面的和山村走去。
“其实半山腰的地方也有一个入口可以进来,从前村里人进出也是走那里,只是后来被村人封死了。
山顶的这处洞口知道的村人不多,我是无意间从一个做猎户的长辈那里知道的……”
木渔心道,这不妥妥就是架空版的桃花源吗?
村子两面环山,是高大陡峭的山石,非常安全,另外两面一面是枯林,一面是坡地,坡地面向的还不是他们来时的方向,而是层层叠叠的远山。
怪不得不会被发现,这里地形实在奇特。
不知道一开始在这里居住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这里建村居住下来的。
对这个隐秘的和山村,木渔满心好奇,想立刻探索一番。
杨二郎进入村子后就没说话,估计心情复杂的很,走的越来越快。
木渔很快跟上去才没被甩掉,只简单看了看村里的情况,来不及看的太细致。
这村子和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荒村并没有太大区别。
寂静无声,荒芜衰败,死气沉沉。
村子不算大,大约有五六十间屋子,主要是土坯房、茅草屋、石屋,小部分还有倒塌的情况。
不过这问题不大,他们人不多,这些屋子是够住的。
她想这事的功夫,杨二郎停了下来,前面有一口水井。
她便立刻观察起这水井来,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以后生活的关键。
水井是有,但是井边的麻绳被杨二郎一拽,直接断开了,风化的厉害,可见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活人在了。
他们三人倒是带着麻绳,但是没带水桶。
杨二郎指了指旁边一处石屋,让李大有去里面找个水桶来。
李大有去了,没多久空手出来又进了另一处屋子里,这一次倒是带了个木桶来。
木渔心道,看来这里的物资也不宽裕啊,以后还得多做些水桶来用。
这问题也不大,他们有个小木匠,村子外面有一大片枯树,等稳定下来水桶是不会缺的。
杨二郎接过水桶,绑上麻绳,放进了井里,不多时便打上一桶水来。
看到那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木渔和李大有都松了口气,面上欣喜,有水就好。
杨二郎进村一来一直没有表情,情绪也很低,这时候也是如此。
时间过得很快,三人在村里转了半天,已经临近傍晚了。
在这个时代,傍晚就该吃晚饭然后找地方睡觉了。
木渔想提醒杨二郎这些,但转念一想,杨二郎提着一桶水走在前面还能去哪里?就是要去找落脚的地方吧。
果然,杨二郎停在了一间土坯房前面,打开了房子的木门,提着水桶走了进去。
木渔和李大有随即跟了进去。
以木渔的眼光来看,土坯房低矮逼仄,但是在和山村里,这是正常的大小。
“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
杨二郎说。
“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
089桃源村
这是杨二郎的家。
听到这句话,木渔愣在原地片刻,反应过来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她和一起逃荒的人来说,这里是逃荒的目的地,这是新的开始,这是希望所在,他们带着满心期待想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对杨二郎来说,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这是他的家。
这曾是他的家。
看到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家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杨二郎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无法想象,也无从得知。
杨二郎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鼓捣一番后又出来从角落里抱了些柴火进去了。
木渔跟了进去,发现杨二郎是在烧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土坯房看着什么都有,这厨房也是一样,锅灶、碗筷、瓶罐都有。
她看了一阵,一时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就拉着李大有去把屋子里厚厚的灰尘扫下来,然后用沾水的湿布擦拭清理。
几年的空置,这些房子里面都积了厚厚的灰尘,在入住前都少不了要打扫。
等这边两人清理地差不多了,那边杨二郎也烧好水了。
傍晚将过,三人围着一个小火炉,坐在土炕上就着热水吃带着的饭团。
吃完饭团,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火炉的火并不很亮,只能看到坐在一起的人的脸。
“你们睡吧,我来守夜。”
杨二郎的脸在黑暗和火光交替中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声音听着倒是极平静的。
木渔当然不能在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守夜,于是便说也要守夜,让李大有先睡,后半夜换班。
她不能睡,她可以和杨二郎谈谈心,开导他一二。
又或者,就这么静静陪着他。
杨二郎对这个安排没说什么。
许久过去,房间里响起李大有的鼾声。
又是许久过去,杨二郎的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火光,缓缓地开始说起话来。
木渔就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杨二郎说起他从前在村子里的一些事,说起村子里的一些人。
他说山村日子艰难,干旱的第一年就有人饿死了,后来情况越来越坏,眼见着活不下去,他娘才想带着他们下山去投奔远亲。
他说他们离开的时候村里还是有不少活人的,虽然那时村人间为了生存已经有了冲突,但到底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村里的人其实都很亲近,谁也不想变成那样。
他说他们一开始只想去附近的村子投奔亲戚,想着这阵子过了再回来,但那些村子也都没了,后来几经辗转到了黄沙城……
再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村子也没了。
木渔听着他寂寥的声音和这轻描淡写的叙述心里发酸,适时安慰他,说,
“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二郎说,
“我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呆在村子里,撑不下去的。
我只是有些感慨,不是很难过。”
难过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木渔不想再与他说这种沉重的话题,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更要紧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事情。
明天我们去确定村里的详细情况,把村里简单收拾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我估计,再有一两天他们也差不多全跟来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木渔在李大有的鼾声中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的话题,改变下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黑暗中,杨二郎忽然说话了,
“对了,我们给和山村改个名字吧?”
木渔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杨二郎自嘲轻笑,
“整个和山村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后就是新的开始了。
新的人,新的开始,自然要有新的名字才好。”
木渔仔细看着杨二郎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的脸,确定他真是这么想的,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给村子改名这个问题她也有想过,但是再一想,他们这群外来人,要占了人家的村子不说,还要给人家的村子改名,这是不是有点儿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过如果村子里的人愿意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整个村子只剩了杨二郎一个人,杨二郎就能代表村子的意愿了,那就改吧。
“但是改成什么呢?”
木渔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杨二郎看着她,没说话,似乎是等她说出心里那个名字。
木渔明白他的意图,认真想了想,
桃花源,世外桃源,桃源村?
“就叫桃源村怎么样?”
杨二郎顿了片刻,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好,就叫桃源村。”
这件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以后和山村就是桃源村了。
辞旧迎新,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的开始。
给村子定下了新的名字,又确定了杨二郎情绪不坏,木渔也轻松起来,甚至还想开个玩笑。
“这名字倒是不错,只是你选这个名字,你真不是对桃花有意思吗?”
杨二郎看向她,一时没有说话。
木渔感叹开玩笑别人理解不了真的是有些尴尬。
然后杨二郎说话了,
“可这名字,不是你起的吗?”
……
木渔和杨二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半宿话,后半夜把李大有喊起来换班,她熬不住睡了。
土炕又热又硬,只铺了层草席,枕头烂了被丢了,人躺在土炕上硬邦邦直挺挺的,就这她也闭眼就睡着了。
只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疼的脖子还有点落枕。
早饭吃的不是冷饭团,而是铁锅里煮出来的杂粮粥。
木渔坐着矮凳,围在灶边喝粥,边喝边想,
好像这时候家里有铁锅就是富裕的表现来着,这么看杨二郎家在村子里过得该是不错的。
当然了,这一点从完好的土坯房也能看出一二分来,村里的房子少有比这建的更规整的。
她喝完一大碗稀粥,擦了擦嘴巴,走到院子里去找杨二郎。
杨二郎正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两人出来了,好似回过神来一般,
“吃好了?吃好了我们就来做事。”
木渔点头,“吃好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探索桃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