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破庙闹剧
木渔昨天问赵聪破庙里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赵聪说没有,结果一天过去,便有大事发生了。
破庙里有人和赵老大辞别,五个都是赵老大的手下,说是被大户人家聘去当护卫,一起南下逃荒。
木渔那时正要出门,出了这事当然是留下来看热闹了。
赵老大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很不高兴,只是忍着没完全撕破脸而已。
都这种时候了,也没什么撕破脸的必要了。
人家不在这里混了,自然也不怕得罪谁。
而且五个壮汉也不算少了,又算是破庙出去的,赵老大便是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老大,要不您也带着兄弟们跟我们走了吧,出去了咱至少顿顿有饱饭吃,也有体面,一直窝在这破庙里算是怎么回事?”
赵老大冷笑,如果视线是刀,这人估计早被他凌迟成几百片了。
但偏偏这人对此熟视无睹,继续说道,
“老大啊,您得多为兄弟们想想啊,现在黄沙城多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军和北狄就会攻进来,他们可是会屠城的!”
赵老大还没什么反应,周围看热闹的人却纷纷惊叫起来。
“什么!叛军打到黄沙城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北狄,那可都是禽兽啊,我家祖上便有人被他们所杀,他们向来是烧杀抢掠不留活口的!”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给我们条活路吧!”
众乞丐绝望不已,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哭起死去的家人或是哭骂起无情的老天来。
木渔觉得这反应有些过火,但是一想她一个有外挂的外来人都觉得这生活绝望,那这些土生土长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人自然是处在绝望的最深处。
原以为忍受苦难下去终究会等到一条活路,没想到等来的依旧是死路,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
她踮脚探头去看赵老大的反应,赵老大被人挡住了,她只能看到站在赵老大身后的几个手下的表情。
动摇、恐惧、犹豫、心动。
然后,她就看到找老大了,这次赵老大连控制情绪都做不太到了,表情看着有些狰狞。
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番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最后是二狗站出来骂走了那些人,骂的极其难听,感觉世上最脏的最恶毒的语言莫过于此了,骂的那些人变了脸色不管不顾要动手。
但是赵老大保下了二狗,那些人愤怒地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赵老大虽然时常对二狗不满,但还留着他的缘故吧,有些时候,别人还真做不到二狗能做到的这些。
二狗把那些人骂成那样,赵老大脸色肉眼可见好了很多,再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那些人走后,赵老大挥手让看热闹的众人散去。
木渔也随着众人散去了。
但这件事并没有就这么结束,二狗能把人骂走让赵老大出气,却不能留住那些想走的人的心。
很快,破庙里便少了很多人。
不用说,这些人都被上午几人那一番话说动了,打算另寻出路。
若只是破庙里的乞丐倒还罢了,关键这些人里也有赵老大那所剩不多的几个手下。
有些事情,只听风言风语的传闻众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一但身边出现了切实相关的事,这件事就一下子从传闻变得迫切起来了。
这事对木渔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不过应该算是好事。
之前她询问的时候,有那么几个自己人表示不想离开,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这些人都动摇了,有了想走的意思。
虽然这些人的做法也是去外面找大户人家看能不能跟着一起走,但她明白,最后他们大概还是要回来,还是要加入到她的逃荒队伍里的。
原因无他,大户人家才不傻,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被要走的那五个是赵老大的手下,身板比她买的那五个奴仆还要好些,但是破庙里的乞丐们,没有一个不瘦脱相的。
但凡是个男的,看着有力气一点,早都被赵老大拉拢过了,想过的好点儿的都成了赵老大手下,有些原则不愿意放弃家人的都和家人在一起。
所以说,剩下的要不就是条件不行根本不会被看上的,要不就是拖家带口的也不会被看上。
乱世生存难,希望一切顺利吧。
……
一连两天过去,木渔竟意外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破庙里明显少了不少人,若具体说少了多少,倒也不是很多,大约两成吧。
近来破庙里至少有一百二三十号人,两成就是小三十号人,少了这么多人,任谁都能看出来。
万幸的是,她看重的人都还在。
更幸运的是,在她试探性地说出“既然没有大户人家可以依靠,不如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们没有直接拒绝或是觉得可笑,而是真的在思考这事。
她觉得,只要把之前和杨二郎商量过的那套说辞在这些人面前一说,他们九成九都是都会同意的。
有了这三十号自己人,再有十来个奴仆,加起来也是四十来号人了,算是一个小型的逃荒队伍了。
这些人她多半还是能控制的了得,即便控制不了,这些人也是能商量的,不是胡搅蛮缠、别有居心的坏人,这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了。
之所以现在没有说出来,是怕说早了引来别的麻烦,比如赵老大。
这两天因为又走了三个手下,赵老大的脸色一直很坏,又拉拢了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当手下,做事也越发不讲理起来。
比如今早刚说要再抽一次份子。
现在这情况可比上次抽份子那情况坏多了,上次都被说是要逼人去死了,这次岂不更是?
木渔知道,赵老大没和之前那几个手下动手不代表不会和他们动手,赵老大知道,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即便是木渔仔细筛选出来的这支逃荒队伍,她敢说这都是一群好人,却不敢说这些人会为了她拼命。
所以不能太张扬,该避开的还是要避开。
避开了能避开的麻烦,事情变得顺利起来,很快她就又收到了杨二郎传来的好消息。
推车的问题解决了!
061制作推车
木渔跟着杨二郎看到一堆木材中的小推车的时候,心中惊讶满满。
这可是最近一直困扰着她的难题,没想到就这么被解决了。
买车不现实,别说她现在没有钱和粮食,就是有,那也是优先换成更多陈粮,不会拿来换价格不低的车。
但若是说自己做车,别的倒还好说,车轮怎么做这一点就难住她了。
只凭他们几个人,工具、条件都基本没有的情况下,估计白搭。
虽然杨二郎说会帮忙想办法,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是真的有办法。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木渔看着正推着小推着来回走动给她展示的杨二郎这般问道。
杨二郎回到她身边,指着那一堆木材和几个奴仆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中间有许多波折,不过好在现在终于见到成果了。
买车不划算,我一早便打算自己做,只是我不懂木工活,便来问他们,但是他们也不懂。
桃花说她以前知道有个木匠一家也在自卖身,可以把他们请来做车,或者一并买来。
我便去牙行那里找木匠一家,但那木匠前两天病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
木匠儿子说,他懂一些木工活,可以帮我们来做小车,但要求我们收留他们母子,我便答应了。
喏,那便是木匠儿子小石头,他娘身体不大好,在山洞里躺着。
小石头说想多打个车,到时候拉着他娘走。”
木渔顺着杨二郎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看着最多八九岁的小男孩拿着把小木锤在木头中敲敲打打,不禁微微皱眉,
“他有十岁么?”
“他自己说是十一岁了,但我觉得,最多九岁。
不过,别看他年纪小,木工活儿已经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要是没他的指导,单凭我们几个,不可能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把小推车做出来。”
木渔走近了看那小推车,看着倒是很像样子,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杨二郎看出她的怀疑来,主动说,
“我们试过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完全经得住,放上两桶水没问题。
这两天多赶几辆车出来,三五辆车,这样每辆车便不用放太多东西,推起来不会太吃力,也不会坏的太快。”
木渔点点头,推着小推车走了一阵,然后对杨二郎说,
“你坐上来我推下试试。”
杨二郎无奈地坐上小推车,被木渔推着在附近走来走去,迎接着几个奴仆们偷偷观察的目光。
木渔推着他走了许久,感觉到有些累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还行,用小推车的话,感觉不怎么费劲,到时候不用担心会有人太累掉队这种事了。
木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天气真是越发的热了。
“呼,那这件事就算是解决啦!
接下来我们该要再找几个奴仆才是,好歹要有人轮流推车,不至于太累。”
“这点我也想过了,去牙行是没必要了,太费钱粮,可以去牙行外那条街上碰碰运气。
桃花说,她在那条街上呆了很久,大概知道哪些人可靠,也知道哪些人只要给口饭吃就能跟着走。
我想着,我们可以一起去瞧瞧。”
木渔这才意识到一点,
“桃花?是那个女孩对吧?”
这才几天时间,杨二郎对这女孩的态度变化就这么大,桃花桃花的叫着隐隐还有几分亲昵的意味,看来这几天他们相处的很不错。
嘶~~
木渔见到了桃花,和第一天相见变化不大,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五官不难看,算是小有姿色。
“主家,小姐。”
“嘶~~”
这称呼……
杨二郎嘴角勾起,说道,
“阿木不习惯小姐这样的称呼,也称呼主家吧。”
桃花有些懵,这样怎么区分呢,但还是点了头,面向木渔,
“主家。”
“嗯。”
木渔应下了。
“走吧,我们去再找些人来,逃荒的话,这些人手还不够。”
“逃荒?”
桃花无意识地说出声来,接着很快捂住嘴巴,不过这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意识到这一切的她低下头去等待惩罚。
木渔不知道这短短的片刻时间桃花走过了多少复杂的心路历程,只说道,
“是的,逃荒。
近来黄沙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大户人家都举家搬走逃荒去别处了。
我们虽没那么充足的准备,但黄沙城是不能久留的,我们准备找个安全的山村先待一阵子,等外面安定下来再寻他法。
不过,眼下我们人还不够多,怕路上会有危险,所以要多找些来人互相扶持。”
桃花见没人怪罪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觉得果然没选错主人。
活不多也有饭吃,说错话也不会动辄打骂,和她先前被卖去的地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闻木渔说要多找些人来,她主动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在那条街上呆了一个多月,知道一些人的情况。
谁老实、谁奸猾、谁不好惹我都大概知道,还知道哪些人像我和冯恩一样,只要主家好,不要钱粮也愿意跟随的。”
杨二郎说道,
“就是知道你懂这些才让你一起来,我们现在过去吧,边走边说。”
三人于是一起往牙行一条街上走去。
桃花掰着手指头说了十来个人的情况,木渔和杨二郎时而问几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等到了地方,人选也定的差不多了。
只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情况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上次来的时候,这条街上还满是自卖、卖人的牙人和奴仆,现在却是一副人丁寥落的模样。
这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街上的人就少了差不多一半,这情况怎么看都有些异常。
便是破庙里大闹了那么一场,走的人也不过十分之一二而已,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比破庙那场闹剧更大的事?
几人站在街头迟迟没有靠近。
桃花脸上的惊讶和担忧是最重的,她四处张望一番,终于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松了口气,说道,
“主家,我看到一个熟人,让我去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木渔点头,“你去吧,小心些。”
062被人抢先了
桃花得了应允,心中一暖,匆匆向两人一礼便朝着街上那个熟悉身影跑去。
“朱四郎,街上这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被她拍着肩膀的人回过头来,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裂隙,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六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上次那些人没要你们?”
小六子,也就是桃花,一时被噎住了,但想着街头正等她带消息回去的两人,立刻又说道,
“不是,我这次就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我们打算多找些人一起逃荒去。”
朱四郎愣怔了片刻,“你们也要逃荒?”
桃花不想让两人久等,于是快速说道,
“先不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朱四郎迟缓了片刻说道,
“他们也逃荒去了。”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呀?”
桃花抓住朱四郎的肩膀就是一阵摇晃,朱四郎原本呆滞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你和小冯子走后的第二天,就有人找上来,说是他们逃荒缺人手,只要是还能赶路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都要。”
“所以那些人就都跟着去了?”
“他们说,卖身三斤粮,卖完管饭吃。”
桃花停下来想了想,要是在遇到现在的主家之前遇到这条件,只要不是去窑子,她绝对也会去。
他们这样的人,能活下去有口饭吃就行了,别的暂时也顾不上了。
只不过,现在她有了主家,主家也管饭而且人也很不错,她没有换地方的心思。
但是,朱四郎为什么不去呢?
“那你怎么没去?
这条件,听起来还行啊。”
朱四郎苦涩地摇了摇头。
桃花眯起眼睛,却不放过这个机会,
“我可是知道你不是什么挑剔的人,那天要不是春雪,你就跟我们一起走了。
对了,春雪呢?”
“……她跟着那些人走了。”
桃花皱眉,半天没思索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向跟着春雪的朱四郎没有跟着一起走,但见朱四郎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也不好再问。
她四顾周边,好不容易又看到一个熟人,忙追过去问,得到的结果和从朱四郎那里得到的一样。
最近确实有大户人家来这里拉人,只要条件不太差能走动能做活的都去了,剩下的要不就是老弱病残,要不就是不愿抛下家人,要不就是没看上这条件,或者一些其他原因。
桃花四处看了看,感觉情况有些棘手,她说的那些人,大多都走了,只剩下歪瓜裂枣的那么几个,这让她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回话。
但她还是磨磨蹭蹭地回去向木渔和杨二郎说了这事。
“你是说有大户人家来这里带走了大部分的人?”
没有被骂的桃花感觉心里松了口气,将知道的其他消息也全都说了出来。
木渔和杨二郎对视一眼,思索过后说道,
“这我倒是没想到,我原以为大户人家不会接受太多普通人,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毕竟,对势单力薄的他们来说,人多就是力量,就是安全,但对于不差人的大户人家来说,带这么多人一起走,总不会是善心大发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太小了点。
依旧没有被骂的桃花忐忑着说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但是我说的有些人已经走掉了……”
木渔随意地摆摆手。
虽然被人抢先了这一遭让她多少有些不爽,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好气的,便没再纠结这些。
“本来我们也不需要太多的人,还有多少在的?”
“我见到的还有四、五个吧,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多劝来几个……”
“不用,这些就够了,我们去看看吧。”
桃花这时候才松了口气,彻底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精神满满地给两人带路。
有桃花帮着牵线搭桥,有杨二郎充门面,木渔全程躲在两人身后负责点头拍板。
事情进展的相当顺利。
本来一些人也是想跟着那些大户人家走的,只是那些大户人家没收,不是嫌弃年纪大,就是嫌弃他们走不快,所以他们只能留下。
木渔虽然也要求手脚灵便、不会耽误逃荒赶路,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也不限制年龄,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大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人好,好相处,这点不太好筛选,但也起到了一定的限制作用。
因为乱世这么久,很多人早都暴露过凶残的本性了,在周围一问便知。
不长的片刻时间,他们就选下了四个人。
年逾四十但手脚麻利会织布的陈阿婆、年仅十五岁的跛脚小哥朱四郎、背着重病妻子不肯放弃的李大勇和他妻子。
木渔是满意这几个人的,看着都是老实可靠的好人,只是和她想的能立刻帮上忙不一样,但也不错了,除了消耗粮食外,倒没有增添别的麻烦。
她和杨二郎正打算带着这四个人离开,忽然有人说话了,
“要不我们带上赵老翁吧,他身体不好,平时勉强靠我们接济和给人治病才活到现在,要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话的是一直呆呆愣愣的朱四郎。
杨二郎皱眉,问其他他人,
“这赵老翁是什么人?”
桃花主动说道,
“赵老翁是个赤脚大夫,会给人治病,朱四郎的腿就是他给接上的。
要不是他,朱四郎现在怕早就死了。
只是,赵老翁一直病的厉害,起不了身了,只能在地上爬。”
杨二郎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不是一般的不能自理,带走这老翁的话,不仅没找来劳动力,反而还倒搭一个进去。
他们逃荒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救人做圣人,也做不了圣人。
乱世里,他们这些小人物只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他正想拒绝,却不料木渔抢先说道,
“我们可以带上赵老翁,只是需要有人照顾他。
朱四郎,你愿意照顾赵老翁吗?
你愿意我们便带上他。”
朱四郎迟钝地沉默着。
其他人见状,纷纷表示可以搭把手。
比如陈阿婆,
“那老赵人是不错的,帮几个人看过病,就是命苦,自己病的厉害,多这么一个人也好,万一生病了也有人给看看。”
朱四郎最终点了头,不多时就背着赵老翁回到了队伍里。
经过这一趟,木渔的逃荒队伍里又多了五个成员。
063接待新人
木渔等人带着五个新人来到山洞处,现在这里一共要住十四个人了。
山洞没那么大,住十四个人是很勉强,但好在现在是七月,住山洞外面里面也没什么差别,都热得离谱。
新来的五人倒是自觉在山洞外收拾起来,只是眼中都带着几分迷茫和失望。
木渔取出一袋陈粮和一把野草来,想着让人先去煮些东西吃,但平时都是交给杨二郎来做这事的,一时不知道该把东西交给谁。
桃花主动站出来接过了陈粮和野草,兴奋道,
“主家,我去煮饭!”
新来的几人自然也注意到这些,视线都落在那野草粮食上,脸色也好了很多。
不管条件怎么样,能管他们吃饭就是好的主家。
木渔让他们先休息一阵,等会儿吃些东西缓一缓,之后再给他们分派要做的事。
几人谢过她之后这才或坐或靠围成一团。
待她和杨二郎走远去商量事情之后,这几人便说起悄悄话来。
“我看这主家还不错,虽没那些大户人家气派富裕,但人好说话,也不嫌弃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这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这倒是,还有青菜给我们吃,倒也不像是没钱,让我们在这里许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毕竟我们这样的人也确实上不得台面……”
“以后就在这里吃饭了……”
而另一边,正在做木工活儿的几个奴仆见了这边的情况也在说悄悄话。
“又来了一批人,这批人看着都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样子啊。”
“嘿,那是要煮饭吗?我们不是只有早晚两顿的吗?”
“这不是来了新人么,新人来的时候都是有一顿饭的。”
“这顿饭,我们也能分一碗吧……”
“那当然,上次我们不是也分了。”
……
木渔和杨二郎到一旁去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
首先,是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形势明显不乐观,尽快离开当然是首选。
人手方面目前已经没什么问题,奴仆们已经就绪,破庙那边也是说一声就行。
至于其他方面,粮食和水这些不够不影响出发,因为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更多了。
推车的话,照预计,熟能生巧外加有这么多人一起帮忙,最多两三天便能造够需要的四五辆推车。
两人商量决定,三天后出发!
其次,是逃荒去哪里。
这个两人之前有谈过,基本只是笼统的说去某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木渔深入地询问了一番杨二郎老家的情况,就定下了杨二郎老家所在的那个山村。
偏远、人迹罕至、少有人烟,逃荒大约一个月时间能到,还有杨二郎这个熟悉山村情况的人在,这是一个很完美的选择。
最后,就是逃荒过程中的管理和食物分配问题。
食物本就不够,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够。
单就这些人,这几天的消耗便够吓人了,真的逃荒起来,到时候人更多,体力消耗更大,食物消耗要比现在多出不少来。
除非她的空间一下子变大十来倍,产出的粮食或许才勉强够得上消耗,现在这样是根本想也别想。
木渔这两天没少因为这事发愁。
奴仆们定然是要靠她发粮食过活了,相应的也会听她的话做事。
破庙里那些自己人,定然也要支援一部分粮食,不然他们绝对无法撑过一个月左右的逃荒生活。
但问题是,给多少,其他人给不给,给的话又以什么样的名义给。
如果后期,粮食和水供应不上了,又该怎么办……
前两个问题都好说,这最后一个也最难搞。
杨二郎同她一起皱眉深思。
“这个问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我想就算是那些大户人家,在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困扰的。
即便是他们,逃荒时候携带的粮食也不会太多,毕竟运力有限,太多又会被人觊觎。
给这些不算自己人的附庸发粮太奢侈,但若是不发粮食,这些人吃不上饭,难免为了生存铤而走险……
所以,对于那些能成为自己人的,可以适当给些粮食;对于那些不能成为自己人的,我们本就有心无力,不管就是了。”
木渔点头,“我知道,只是在想该怎么区分这一点,又该怎么分粮。”
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解决,杨二郎继续埋头苦想。
不过木渔最后还是想出了办法,
“就和之前换野草那样好了,可以帮我们做事来领食物,比如可以让他们来轮流推车、守夜、捡柴、背人这些儿活。”
这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版本的以工代赈了。
杨二郎缓缓点头,
“这法子不错,这样既能保证他们不会被饿到,又能保证逃荒路上有人干活儿,不会耽误逃荒的时间。”
“细节之类的有时间再细化一下就好了,具体分到多少吃的这些根据做的活儿不同分的食物也不同。”
两人聊这些没感觉时间过得多快,但其实这一通聊,桃花那边儿饭都煮好了。
奴仆们早都干不动活儿了,眼巴巴望着袅袅炊烟咽口水。
他们都是在牙行受过教训的,知道不应该这样,但是一天只吃两顿稀饭饿啊,本能是很难遮掩的。
木渔和杨二郎见到这一幕,便招呼他们一起过来排队吃饭。
所有人都聚拢到桃花煮饭的地方,之前来的五个奴仆和小石头都拿着各自的饭碗排起队来,新来的五人见了,互相看看也跟着排起队来。
掌勺的桃花见了,先是看了木渔和杨二郎一眼,恭敬地问道,
“主家也一起吃吗?”
木渔两人对视一眼,好像也是有些饿了,看着别人吃饭不太能忍啊。
“随便来一碗吧。”
桃花点了头,然后取出两个最干净完好的碗给两人盛了饭来。
木渔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饭就是陈粮和野草加盐加水一起煮的,只要火候到,其实味道都差不多的。
见桃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冲桃花点了点头说,
“味道还不错,给他们盛吧。”
桃花笑着低头继续去给别人盛饭去了。
木渔之前让杨二郎陆续送了三个煮饭陶罐和三十只碗过来,有的人来时是有些器具的,倒是不但心这些不够用的问题。
早先来的奴仆们吃了饭便满足地坐到一旁休息去了。
新来的几个人比较激动。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热饭了,甚至许久都没吃到像样的饭了,这时候吃到热乎的、味道不错的饭,不说感动的热泪盈眶也都差不了多少了。
064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
陈婆子热泪盈眶,哽咽道,“老婆子我没想到还能吃上口热乎饭……”
朱四郎吃了饭,脸上的麻木褪去,精神了不少,正在给赵老翁喂饭。
李大勇脸上也重燃希望,一仰脖喝完了自己的那碗,正给他媳妇喂饭,他媳妇喝了几口便闭嘴不喝了。
“当家的,我吃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吃了吧,吃了才有力气做活儿。”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还能和你抢吃的,大夫不是说了,你的病就是饿出来的,快把这些吃了……”
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陈婆子出面给两人说和好了,李大勇媳妇含泪吃完了那碗饭。
早来的奴仆去做事了,他们也站起身来想着要做些什么,吃了主家的饭可不就是要给主家做事,不能让主家不满意。
正好这时候杨二郎走了过来,他们便向杨二郎询问能做些什么。
陈婆子说,“别看老婆子年纪大了,力气还是有几把子的,他们干的那搬木头砍木头的活儿老婆子也能干!主家您尽管吩咐。”
朱四郎和李大勇也连连点头。
杨二郎摆摆手对他们说道,
“做活儿的事先放一放,我先和你们说说这边的规矩。”
几人一听,都精神起来,连倚靠着的李大勇媳妇都尽量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
杨二郎见他们都准备好了,便将刚刚和木渔商量好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第一,能被认可的,都是自家人,即便以后什么都做不了了,也还会给你们一口饭吃,就是不会太多。
第二,我们这里是根据做的事给食物的,做的越多越好给的食物也越多,这些食物你们自己吃或是分给别人都随意。”
这两句话说完,几人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在别人家里做事,哪个不是不能做了就被赶出来自生自灭?能留着人给口饭吃已是极少的大好的主家了。
何况他们这批人本就大多老弱病残,最担心的就是会被半路抛弃,这下子心里有了个定心丸,便能安心做事了。
做的多给的多这点也是,有的主家,觉得你卖给他们家了,就该只吃一口饭,然后没日没夜的做活。
现在说做的多给的多,他们也更有动力做事,也不免多了几分希望,他们都是勤快的人。
杨二郎见达到了预计中的效果,几人看着都满意不已,充满希望,便继续说下去,
“三天后,我们打算离开黄沙城,逃荒去附近一山村避世种田生活。”
这话一出,陈婆子脸上出现担忧的模样。
“主家,这旱年,怎么种的了地呢?要种的了地,老婆子我是死也不能舍了家里的地逃出来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杨二郎也问过木渔同样的问题,木渔给了他答案。
“这点不必太过担心,我们有好的粮种,旱年也能长,就是收成不如常年罢了。”
“能长?能长就好……”
陈婆子喃喃一阵不说话了。
在这个时代的农民眼里,只要地里还能长出粮食来,那一切就还不是大问题。
杨二郎接着给几人分配了事情做,朱四郎和李大勇去帮忙砍木头,陈婆子捡木柴,另外两个动不了的人帮着分一分、捆一捆木柴这些。
几人欣喜不已地谢过他便去做事了,手脚相当麻利,把原本在做活儿的几个人都比了下去,片刻后所有人做活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杨二郎看着这些心里也松了口气,走开了。
本来让他管这些人他心里是没底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但是从这几天的反馈来看,一切远比他想的要容易的多。
只要不自己吓住自己,放手去做,结果一般不会太差。
杨二郎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有了这点体会,他对接下来的逃荒也多了几分希望。
如果真的像木渔说的那样,那这次逃荒真的是从绝望到希望的转折,是美好生活前的最后一次磨难。
……
木渔没说谎,她确实有能在旱年生长的粮种,眼前的一片野草就能证明这点。
这可不是在芥子空间里,而是实打实的外面,干旱不说,天还热得不行,就是这样恶劣的条件,这些野草还是活了下来。
这里的野草是一个多月以前她移栽出来的那些,这片是没告诉任何人的,本来是想着可以有人发现证明她能发现那么多野草不是偶然,但结果并没有人发现这里。
本来她都遗忘了这处野草,要是被人发现了早就被拔干净了,要是没被人发现,这么热又缺水估计也活不下来几棵。
但没想到,前几天她来时却发现,这里的野草虽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但却至少有一半适应了下来,活的好好的。
这让她在惊讶之余,也看到了希望,芥子空间种的作物移栽出来能活下去?
要真是这样,那以后就不必只依靠芥子空间这两分地,荒郊野岭里那些无主的荒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那天她又移栽了芥子空间里种着的黍子、麦子、水稻各二十棵出来。
现在已经五六天过去了,她来查看成果了。
她找到上次移栽粮食的地方,小心地蹲下来,充满希望地看着那虽然有些蔫吧,但好歹还活着的禾苗。
“一棵、两棵、三棵……十五棵、十六棵!”
“一、二、三……十二,十二棵。”
“一、二、三……七,七棵。”
她把所有还活着的禾苗数了一遍,原本种下去的二十棵黍子、麦子、水稻分别还活着十六棵、十二棵和七棵。
她脸色郑重,这个结果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虽然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个十天八天这些禾苗又会剩下多少棵,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即便不浇水,这些禾苗也有能活下去的,只是少罢了。
若是普通的禾苗,从好地里移到这旱地里还不浇水,那定是有多少死多少。
这般看来,芥子空间对这些禾苗产生了影响,并且这影响不会随着禾苗被移栽出来而消失。
也就是说,有了芥子空间,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
这就是他们在旱年生活下去的希望。
065城主府的变故
这些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给了木渔底气,坚定了她要逃荒离开的心。
三天时间并不长,也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去做,只要按部就班地等着时间到来便行了。
但生活总是不会和预期完全一样。
眼见着第二天就是预定好的开始逃荒的日子,这前一天就出了幺蛾子。
这天木渔的打算是整天呆在破庙里和自己人说话,最后一次确认他们的意愿,然后再傍晚时分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就走的事。
杨二郎的任务便是去确认城墙上那几处墙洞还能不能用,尤其是大一些能过小推车的那几处。
这天一早还好,临近中午的时候,木渔便察觉破庙里的气氛有些变了,变得躁动了。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人,只得到了“有大户人家逃荒离开了”这样的答案。
她觉得不对,这几天总能听到有谁谁家又逃荒去了的消息,也没见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但再打听,他们知道的也不多,转述的也不清楚,说的似是而非的,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直到杨二郎回来她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说,城门打开了???”
“嗯。”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不收高额的出城费了?”
“应该是,我看很多之前逗留没能出去的人也都离开了,有很多乞丐模样的也都出去了。”
木渔低头会走没思考一阵,
“这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用走墙洞,直接走城门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光明正大地允许城里的人逃荒了呢?”
难道,是黄沙城真的迎来了什么灭顶之灾?
……
木渔猜的没错,或者说,大部分人猜的都没错,黄沙城真的是情况不妙了。
城主府。
新任城主夫人嫁进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城主府里从没有过一丝喜庆,反倒一直死气沉沉。
在这天,这股死气更是到达了顶点。
府内某处小院里挂满白幡,竟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型灵堂。
灵堂里摆着两具棺材,棺材前跪着一个身着白色丧服的年轻女子。
“夫人,您在这里跪了大半天了,要当心身体啊。”
跪着的白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刚刚出声的丫鬟顿时满脸心疼,这世上还有比她家小姐命更苦的吗?
定好的婚事忽然提前,草草举办了婚礼过了门,想着嫁给倾慕多年的丈夫,倒也不觉得委屈。
但很快便知道了残忍的真相,婚礼上的“新郎”其实是新郎弟弟,新郎本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没两天就去了。
新郎刚去了没两天,她家小姐还沉浸在这噩耗中,新郎一家便打感情牌逼着她家小姐接受新郎的弟弟,逼她一定要生下新郎的血脉。
她家小姐自然不答应这种荒唐事,但无奈她一个娇小姐,人又在府里,终于被他们得逞了。
但现在,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新郎的弟弟也躺在这里了。
从嫁进来到现在一共才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她家小姐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一样,身上满是绝望和死寂的气息。
丫鬟心疼她家小姐,终于没再出声说些什么,想让她家小姐安静一会儿。
但是她心疼,不代表别人也心疼,很快小院的门就被大力撞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快,大夫,您再给她看一次,看她到底怀孕了没?”
老大夫被这么一吼,只得摸上被硬送到他面前的女子的手腕,半晌后低声道,
“这、时间太短,一时还摸不出来。”
一般要怀孕四十多天才能把脉把出来,有些反应明显的可能能更早些,但怎么也得二十天左右。
但这位夫人嫁进来一共才二十来天,而她丈夫的状态……
作为城主府的老大夫,他当然知道城主府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城主府的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位夫人怀孕没有。
大齐王朝的城主是世袭的,父死子继,但如果某位城主没有子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若是家族势力强盛还好,随便过继一位族内子嗣担任新城主便是,若是家族势力不显,城内城外又都有人虎视眈眈,那他们只要做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当然,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一并万劫不复的,还有整座黄沙城。
吴老夫人,也即是城主的母亲,这个身体肥胖脾气很大的老妇人听到这个答案,猛地将手里抓着的白衣女子甩开,
“没用的东西!我儿去找你那么多次,连个孩子都没怀上!”
原本对一切都没什么反应的白衣女子撑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攥紧了,原本死寂的眸子里也盈满了恨意。
吴老夫人并不把她看在眼里,只是气愤没有孩子接下来吴家该怎么办,一旁跟着的人跳出来说话。
“老夫人莫气,夫人一定怀孕了,甚至一定是男孩。”
吴老夫人眯起她本就不大的眼睛,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说啊,我们可以从吴家宗族里找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抱来养,到时候就说是夫人生下来的,说是城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效忠于城主的人必然也将效忠这位小城主,小城主继承城主的位置是名正言顺的,军师便是相做些什么也站不住脚。
便是军师真打算做些什么,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会有多少人支持他的,到时候他还是得乖乖辅佐小城主。
有了军师和城主的部下们辅佐,小城主要坐稳城主的位子,要守住黄沙城,并不是一件难事。
黄沙城的易守难攻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北狄还是叛军都别想轻易攻占,我们拖也能拖死他们!”
吴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放声大笑,
“说的对!”
随即她停住了笑,大声说道,
“既然我们守得住,那为什么还要把人放走,快让人去把城门关了。”
“老夫人,这倒是不着急,放走些人也好。
城里的余粮也不多了,过阵子肯定又有人要求施粮赈灾,人多了,这消耗的粮食不也就多了吗?
不如放他们出去自寻生路,也能给城里减轻负担。”
至于出去是死是活,那不是他们自己选的么?
吴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066开始逃荒
木渔和杨二郎一起去了一趟城门处,确定了确实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严格来说,是只能出,不能入。
不过这没问题,他们两个人从城墙上的破洞回来了。
走了这一遭,外加在城门处听到的那些流言,基本可以确定黄沙城里要有大的变动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我们明天便走!”
“好。”
木渔看向一直支持着她的杨二郎,心中一片感动。
穿来的这几个月时间,除了芥子空间外,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杨二郎这个朋友。
是他一直站在她身边,互相扶持,一路支持、信任着她,要是没有他,很多事情绝对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她也不能这般坦然、无后顾之忧的做出这最终的选择。
一个好的朋友,是依靠,也是底气。
骄阳下,她看着杨二郎,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轻声承诺,
“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新的一天,木渔天不亮便醒来了。
她把柴屋里所剩不多的物品都收拾出来,能用到的小物件便收到背篓里,不好携带的大物件就收到芥子空间里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收拾完了。
然后她和杨二郎分吃了早饭,默默等待着。
等到阳光穿过破败的窗子照进柴房,等到柴房外的窸窣声说话声越发多起来,两人才站起身来。
“走吧。”
打开柴房破旧的木门,与耀眼的阳光一起出现在木渔视线里的,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木渔默默数着人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二十七个人,九成多都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刚好能让这二十七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既然大家都做出了选择,那就走吧。”
背着行李拖家带口的众人齐齐点头,跟在两人的身后朝破庙外走去。
这时候正是破庙乞丐刚醒来的时候,又是这么大一群人背着行李往外走,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虽然前几天也时不时有人背着东西离开,但那时候人少啊,一两个、两三个的走,或者一天陆续走个三五个,这样谁也不会在意。
现在么……
发现他们离开的乞丐们凑在一起说话。
“哎,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喂,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去逃荒吗?”
“怎么不搭理人?”
“我去,这多少人了,得三十多了吧,他们这是一起走……”
“这,我们要不要跟着一起,这几天已经走了好些人,要是没必要,他们怎么会走?我们跟着一起吧,人多还好作伴,走走走……”
“我们怎么办?也跟着走吗?”
“走个屁,快去找赵老大!”
……
赵老大不用人提醒便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他发现的时候,木渔和杨二郎早都走出破庙了,只有中后部分的队伍还在破庙里走动。
即便是这样,那也够让人注意的了。
赵老大带人去打架抢地盘也不过十来号人去动手,这一拨就走了近三十号人,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竟然能说动这么多人跟他走,我倒是小瞧了杨二郎这小子!
这小子像我!
……
走了好,走了,就不用担心他威胁到我了。”
赵老大没急,二狗倒是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地来找赵老大,
“老大,杨二郎带着三十来号人走了,咱们快追上去把他们拦下来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赵老大慢悠悠地说,
“把他们拦下来做什么?人家长了腿想走你还拦得住?”
“他们这是对赵老大您的不尊敬,得把他们的腿打断,让他们给赵老大您认错!”
“说的好,上次老钱他们五个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把他们腿打断?”
老钱以前是赵老大手下,前阵子捡了大户人家的高枝走了,临走还回来煽动一番,挖赵老大墙角,结果被二狗骂走的那几个人。
“上次他们五个,你只是骂了他们一顿,他们就找人堵了你这么多天,你连破庙都不敢出去。
这次人家三十来号人,要真强留下来了,人家心里不怨恨你,不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二狗哆嗦了一下,没说话。
“三十来号人啊,破庙现在一共还多少人,能动的、愿意动的有多少?
我都不愿意招惹他们,你还想给人强留下来?
二狗啊,说话前多少动动脑子,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黄沙城要变天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呀……”
……
木渔带队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后面的人跟上了没有。
几次下来,走在她身边的杨二郎主动走到后面去,冲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后面的人,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后面交给他。
这样一来,她便能心无旁骛地带路了。
很快便到了奴仆们等待着的地方,和奴仆们会和了。
奴仆们一见木渔,顿时脸上露出笑容来,问候道,
“主家来了!”
木渔对他们点了点头。
杨二郎也走了过来,询问了他们一番城门的情况,得到了“一切正常,可以通过”的答复。
但他的脸色却还是很凝重,对木渔说道,
“队伍后面又跟了很多人上来,有破庙里的乞丐,也有一些没见过的逃荒人……”
一路走来,他们碰到不少拖家带口的逃荒百姓,有的是一群人一起,有的是三五个人。
不管怎么说,逃荒这事很是普遍了,普遍到让他们一行人并不那么显眼。
有的人逃荒并不像他们一样提前组织了足够多的人,只有自家或是自家邻居亲人凑出的几个或十几个人,这样上路显然是不安全的,一般会依附其他的逃荒队伍。
显然,现在他们就被当成逃荒的大队伍了。
木渔衡量了一番利弊得失,问道,
“大概有多少这样的人跟了上来?”
“据我刚刚观察到的,后面大概松松散散地跟了有两三伙人,二十来个吧。”
“问题不大,我昨天说过,要趁状态还好快些赶路,如此几天下去,跟着我们的人应该不多了。
走吧,我们要出城了。”
067逃荒第一天
木渔率领众人走过大开的城门。
因为昨天走过一次的缘故,这次她走的相当坦然,与其他乞丐奴仆们略显忐忑的表现完全不同。
她面前是宽广的世界,是亟待探索的世界,是再不会被黄沙城高高的城墙阻隔开的世界。
外面的风都比城里自由许多。
她站在一个小坡地上陶醉的张开双手体会着这一切。
但有这个心情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城外到处是满脸茫然不知去处的逃荒人,到处是不知死了多久的成堆的尸体,这场景比地狱好不了多少。
木渔够坚定,知道希望就在眼前,不会被这些影响到。
奴仆们也是,在她和杨二郎接连不断地灌输到了山村就能安稳种田生活度日的信念,他们也坚信希望就在眼前,他们都是勤快的苦命人,只要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便会牢牢抓住。
乞丐们受到了影响,但不算太大,沦为乞丐已经见识过许多惨剧了,对未来的希望度不高,习惯性悲观看待一切,而且大多有懒惰的脾性,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好在这些人是她仔细挑选出来的,所以相应的好很多,没出什么大岔子。
出问题的主要是那些没离开过黄沙城的百姓和富户。
他们自诩经历过几年灾荒,家里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变卖了一定家产才活到现在,有的可能已经饿死一些亲人,或是仆人,自以为已经见识过灾年的可怕。
殊不知,他们所知道的那些,距离真正的悲惨,还差得远。
隔不远就能看到几个或是几群茫然的刚从城里出来的逃荒百姓,外面的一切和他们想的不一样,这让他们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也有当场破防放弃了的,想回到黄沙城,但那出城时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守卫这时候却发挥了他们的作用,决不把一个人放进城里,彻底阻断了那些人回城的可能。
在彷徨绝望的人群中,木渔坚定地带领着一众人踏上了前往希望的道路。
因为他们人多又坚定,有不少人稀里糊涂就跟了在他们身后,并且随着他们的行进,不明就里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满是荒漠的西南方,只怕跟着他们的人会更多。
但即便这样,跟着他们的人也从城门口一直延续了半里多路。
木渔走出很远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那见不到尾的队伍。
“真长啊,这是跟过来了多少人啊,这得、这得一百多人了吧……”
杨二郎回头看了一眼,说,
“不用太担心,这些人最后留不下来多少,会渐渐掉队脱离的。”
木渔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这些人是盲从跟上来的,要是慢慢悠悠走着不累还好,要是走的累了他们就会想为什么要这么累去做一件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事,能忍的人并不多。
果然等到临近傍晚,队伍停下来扎营的时候,木渔再次眺望后方,已经能看到队伍的尾部了。
还是挺长,但是没那么长了,也很细,可见还跟着的人没那么多。
至少人数腰斩了,甚至可能更多。
人多有多的好处,人少有少的好处,只要不出现大问题,这些都没必要刻意去管。
她站在石头上思索着这些,桃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你干啥?”
“主家,我来请示一下煮饭的事,您说今天煮所有人的饭,那到底是煮多少呢?”
原本煮十四个奴仆的饭,现在再加上二十七个乞丐的,这分量可一下子翻了几倍,要多用两倍的粮食和水。
这种事桃花是不敢擅自做主的,一定要再次确认。
木渔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把握,最后决定和桃花一起煮饭。
因为这是逃荒的第一天,意义特殊,她打算这一天给所有破庙里出来的人都提供饭食。
当然,也只有这一天是免费全部提供而已,要是一直如此,那她空间里的粮食和水可撑不了太久。
第一天是免费提供,以后便是要靠预约做事来换取饭食了。
为了让这一餐足够有诚意,这不到五十人的饭,她放了十斤多陈粮,五斤多麸糠,一百棵野草,整整一桶水,烧火炖了许久。
等到饭烧好的时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又累又饿,看向这边眼睛都冒了绿光。
奴仆们还好些,毕竟这两天每天能吃到两顿稀饭,虽然饿,也不至于饿到失控。
但破庙的乞丐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没有自制力,只是饥饿让他们濒临失控。
木渔先让桃花给自己人盛了饭吃,然后喊了几个人带着陶罐和饭碗向着其他的人走去。
见他们走来,原本随意坐在地上的几个乞丐连屁股都顾不上拍就跳了起来,脸上的惊讶与惊喜之意根本遮掩不住。
“这是?给我们的?”
木渔一边示意他们拿出来碗来等着,一边让桃花给他们盛饭。
看到饭被盛进自己的碗里,几人的手抖个不停,但偏偏又一个都没有将饭抖出来。
木渔打算借机说些什么,但看到几人掉进饭碗里拔不出来的眼睛,觉得这时候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便摆摆手让他们先吃饭。
几人一仰头把饭吃了个干净,要知道这饭可是挺稠的,不是稀饭啊,还有人吃的太急呛住了。
但很快,所有人就殷切地看向她,眼神比之前真诚了不知道多少倍。
木渔感觉,先前和他们在破庙相处了三个多月,无数次的交流都没有这一碗饭来的效果好。
所以说,诚恳的劝说,效果还不如,一碗饭?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木渔感觉她参透了如何管理这些人的关键。
她回过神来,在几人真诚地注视下,说出了她的管理办法,
“这次逃荒若是顺利,得一个月左右,我知道大家的粮食都不够,其实我们也不太够。
但是为了大家都能走到最后,我打算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来我这里预约做事可以获得一定食物。”
当即有人说道,“这好啊!”
“做事就有粮食拿,好事啊!”
“我们正担心这个呢,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木渔满意于几人的反应,这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几分。
068跟上来的商人
木渔接着说道,
“这次一起逃荒的人多,为了方便管理,我打算每五个人为一伍,选出一个伍长来,以后若有什么事,找伍长便是。”
几人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但还是对她连连点头,虽然不懂,但表示支持。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崔大福。”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就是这一幕的重复,去每一堆休息的乞丐处给他们食物,然后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帮他们选出伍长。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赵平。”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齐翁。”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吴刚。”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张婶子。”
木渔已经走到队伍很靠后的位置了,但是后面还有不少人,正好这时候陶罐里只剩一点儿底子了,她让桃花回去取最后一个陶罐来,自己和其他人留下来等。
等待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队伍最后面的这些人。
离开的时候,破庙里只有二十七个人跟着她一起离开,划分完五个伍,照说该还剩下两个人。
要是路上有人掉队或是改变了想法,可能一个人也没有了,现在这后面离得近些的看着少说还有二十号人,离得远些的看着也得十几号人。
显然,这些都是后来跟上的。
陌生人是她这次是没考虑在内的,之所以让桃花回去取饭,是因为这些人里还有几个破庙的人,有她看好但是坚决不离开的,也有她不看好根本没联系过的。
但是既然跟到了现在,到底也算知根知底,能拉拢的便拉拢过来吧。
而且她数了数人数,这些人正好能编成最后一个伍。
她来到这些人面前,那些不请自来的松了口气,生怕她不分吃的,那些被看好但一直拒绝离开的很是不好意思,唯有宋高比较坦然。
“既然都跟过来了,那就是自己人,只要不做坏事,我们都是欢迎的。”
这话让几人安了心,纷纷说话表忠心。
木渔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完了之前的流程。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宋高。”
分完这最后一伍,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天边是一片深深的橘色。
木渔盯着那片瑰丽的橘色看了一阵,回过神来抬手便打算招呼几人回队伍前头去准备休息。
这时候,微暗的天色里,不远处有个身形挺拔的长袍男子被三两个人簇拥着往木渔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木渔眯了眯眼睛,暂时没动地方,想看看这些人过来是做什么的。
这些半路跟过来的百姓、流民,以后要怎么处理,她还没有很明确的想法。
来人在木渔身前五步之外站定,打量了一番木渔和她身边的几个人后,视线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就是这支逃荒队伍的领头人?”
问这话的时候,这人的眉头是皱着的,似乎不太相信,但这几人里又选不出比她更像的来。
桃花不满这人轻视不屑的语气,往前一步就要站出来说话,被木渔拉住了。
木渔看向来人,点头道,
“领头人是我远房表兄,我也算说得上话,你有事要找他?”
这人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听闻她不是这里的领头人,连视线都抬高了半寸,语气中带上了几份骄傲,
“我是徐记布庄的少东家,你们领头人在哪儿?我有话要和他说。”
木渔心里轻笑一声,面上说道,
“徐少东家,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和我说,我会帮你转达。
今日时间已晚了,我表哥不会过来这边的,若你执意要见他,只能等明天再找合适的时间了。
我们着急赶路,怕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当然,如果徐少东家不急的话,也不用在意这些。”
徐贵皱了皱眉,他怎么会不急,不急怎么会纡尊降贵地过来和这些乞丐模样的人打交道?
他本是带着布庄的货物和一批粮食,请了镖局又召集一批百姓附庸要南下投奔那里的亲族。
但糟糕的是,镖局的人出了城便被其他商人出更高的价格撬走了大半,百姓和附庸们被城外的惨状吓的四处溃散,原本一百四五十号人的队伍,片刻功夫就只剩下了四五十号人。
剩下这点儿人,赶了大半天的路之后,刚刚他让人清点查看的时候,就只有三十出头,其余人和车不知是掉队了还是逃跑了,总之没见到。
就这三十出头的人,还都隔得挺远,他们的马车和最后面的粮车隔了大半里路。
徐贵在心里把那些见钱眼开的镖师又狠骂了一通。
现在这些人手,赶车赶路倒是没问题,但若是遇到流匪盗寇,那就麻烦了。
人少不说,这些家仆和附庸可是不会为了他的货物拼命的,他需要人手。
跟上这群流民本来是个意外,但当时着急上火的他一想,把这些人收归己用,不就能解决眼下的麻烦了吗?
这些流民走的很有章法,人数也不算少了,里面应该有认路的领头人,这可比那些在路头上发呆麻木的流民好多了。
尤其他刚刚远远看着这些人在分饭食,然后一群一群整齐起来,便知道这些人是真有些不同的。
就是没见到领头人,反而要让他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说话,这点让他很是不爽。
这时候,老管家轻轻推了徐贵一下,示意他说话。
徐贵从不满中回过神来,不甚情愿地说道,
“我是想来问问你们领头人这是要去哪里,可否同行?
我是要去南方巴州郡做生意的商人,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出钱出粮聘请你们护送我的商队到巴州。”
……
木渔带着几人缓缓朝队伍前方走去,边走边思索刚刚的事情。
桃花小声嘀咕,“这什么人啊,说话眼高于顶的,好像多了不起一样……”
对此,木渔只是一笑置之,这种人什么时候都不少,这个徐少东家还算好的。
再者说,在这个以身份财富论英雄的时代,他们确实也没有让人高看一眼的地方。
至少现在还没有。
“宋高,你们一伍在队伍后面,要多留意这位宋少东家和他的商队的情况。”
069缺粮危机
“主家打算送他们去巴州郡?”
木渔转头看了眼问出这个问题的桃花,桃花当即低了头,
“主家,我不该问这些。”
“我们要去山村避祸种田,自然不会冒险送他们去遥远的巴州。
我让宋高留意他们的情况,是有别的打算。”
眼见已经走到了队伍前头,木渔打发还垂头丧气的桃花说道,
“今晚会有八个人轮流守夜,明天预约了十个推车的,五个拾柴火的,还有五个伍长也有一份食物,你要记得明天把这些人的饭做出来。
时间不早了,明日你要早起做饭,现在去休息吧。”
打发走桃花,木渔又叮嘱了宋高几句,
“不只是徐少东家的商队,还有其他那些陌生的不认识的跟上来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可以随时来告诉我。”
送走宋高,杨二郎正好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在她去分发饭食的时候,杨二郎去扎营巡视周边情况,两人是分开的。
木渔问他,“怎么样,在这里扎营没什么问题吧?”
杨二郎摇摇头,
“没什么大问题,这里离城池很近,不会有野狼,不过是人多了需要注意些罢了。
你那边怎么样,划分行伍还顺利吗?”
“这个是顺利的,毕竟都是破庙里处了三个多月选出来的人,这点事总不会还搞不定。
不过,队伍后面跟上来的那些人,倒是有些意思,值得好好想想。”
“后面跟上来的什么人?那辆马车?”
“对,他们找上我说,他们是商人,想请我们送他们去南边巴州郡。”
杨二郎认真听着,分析道,
“巴州郡和和山村虽差不多在同一个方向,但巴州郡要远得多,路程该要翻倍,还要绕过大山。
我还听闻,巴州那边起了兵祸,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没想答应,找上来的徐少东家看不起我们,他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
我能确定他给的报酬也不会很多。
这年头黄沙城里奴仆卖身也才几十斤粮食,去巴州一个人路上消耗的粮食就得超过这个数,他们能让我们在路上吃饱就不错了,事后又能给多少?
没有好处,路上又累,还得担风险,这种事活不下去的灾民会做,但我不会。”
杨二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护送他们去巴州不划算,但他们确实有粮食,比我们要多很多。
我在想,有没有办法能从他们那里换些粮食来。”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幸而有火堆才能看清这一小片地方。
木渔托腮看着燃烧着的火堆,火光跃动在她脸上,狡黠灵动。
“你也知道,我这里的粮食和水,也就再撑个四五天,到时候我们不算断粮,也得咬紧牙根饿肚子了。”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这事,不大好做。”
木渔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们的物资和准备比我们好多了,也就是缺人而已,但人我们也缺,是断不可能给他的。
只是想一想,或许会有办法呢?”
两人子火堆前坐了许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木渔打了个哈欠,杨二郎说,
“去睡吧,席子和垫子都给你铺好了,我守夜,放心吧。”
木渔真的困了,打着哈欠说道,
“后半夜的时候喊醒我,我来守后半夜。”
“嗯。”
杨二郎当然没有在后半夜喊醒木渔,就连其他人换班的时候,也被他示意小声些,不要吵醒了别人。
逃荒露宿在外的第一夜,就这么安然度过了。
……
木渔责怪杨二郎昨夜没叫醒她,更责怪他守了一整夜没休息。
但赶路要紧,也只能要求他今晚必须休息便暂时把这事搁置起来。
天刚亮便开始煮饭,煮的差不多了,便唤醒众人吃饭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第二天的赶路任务不比第一天轻,甚至要更重一些,得尽力去做才行。
这一天下来,给木渔累得够呛。
其他人当然不会比她好多少,推车的都或坐或站在车边大喘气,乞丐们距离隔得很远,最后面还有掉队的。
桃花缓了一阵子便起身做饭去了,让她意外,这个女孩倒是意外的坚韧。
不管怎么说,只要情况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那就要继续加快速度赶路。
早一天到就早一天安稳,早一天到就少一天粮食消耗,为此,便是累一些麻烦一些也不算什么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高强度赶路。
第四天傍晚休息的时候,杨二郎和木渔商量,
“明天我们休整半天,让大家休息一阵,也等等那些掉队的人。
连续四天赶路,我都有些撑不太住了,刚刚我看了,少说得掉队了十五六个人,不等一等我们都没多少人了。”
木渔重重点头,休整,是得休整了。
“我们的水用掉大半了,我知道你又补充了一桶进去,但还是要保证一个桶是空着的,不然到时候没法解释。”
木渔点头,芥子空间也没有多余的水补充了。
杨二郎看着她,神色有些奇怪,
“你怎么不说话?
好像你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你怎么了?”
木渔看着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到几乎没有声音,
“嗓子哑了。”
整天赶路,一天只有中午短暂休息片刻,然后就是傍晚扎营的时候可以休息,赶路赶到喉头腥甜。
但她是领头人,是制定赶路计划的人,她怎么能退缩喊累呢?
于是一路坚持,然后就这个样子了。
杨二郎扭过头去,似乎想笑,但很快又转回头来,
“你好好休息,今晚就不要守夜了,这么些天下来,守夜这事已经有章程了,不用你亲自守。
让桃花给你煮些纯粮粥,别和我们一起吃粗糠了,对嗓子不好。”
木渔心说,其实粗糠也没多少了,芥子空间的粮食都拿出来放在外面了,看着也就还能撑个两天。
愁啊。
她这嗓子,一半是累的,有一半也是愁的。
等两天过去,粮食吃完了,那时候难道真要吃芥子空间里的禾苗吗?
虽然她这几天也在努力的分生野草,但地方就那么大,种了禾苗再挤也种不了多少野草的,多几十棵百来棵野草根本起不到多大用处。
到底该去哪里搞些粮食呢?
070令人动心的筹码
缺粮让木渔发愁不已。
杨二郎安慰她不用太愁,接下来几天休整慢些赶路,可以减少一些食物供应,这也说得过去。
而且还说,前面能看到一个村庄,到时候可以去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点吃的和水。
木渔没那么乐观,村庄里可不一定能找到食物和水。
便是侥幸有,万一村子里还有活人呢?
为了生存,没有人愿意让出生存所需要的食物和水来,那又是一桩麻烦。
或许,从前几天找来过的那个布庄徐少东家那里得到粮食会更简单一点。
至少徐少东家有粮食是确定的。
但到底怎么能从徐少东家手里得到粮食呢?
木渔想了又想,晚饭都没吃,便靠在草席上沉沉睡去了。
……
木渔这边愁的不行,徐少东家徐贵比她更愁。
徐贵本以为那天傍晚说了愿意出钱聘请的事,第二天便能得到领头人的拜访来敲定这件事。
毕竟,这荒年,无数人被饿死,能有口饭吃活下去就很好了。
这些流民,或者说乞丐,听到他愿意聘请他们应该喜不自胜的跑来才是。
结果他等了两天,并没有等到领头人来找他,就连那个小毛丫头也没来说过,简直是没有教养。
这也罢了,他们不识抬举就不管他们,他直接拉拢逃荒的这些人就是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放出消息后,来询问的人并不多,一共就那么三两个,问完还都回去了一个也没留下来,和在黄沙城里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加入商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徐贵有些懵了,一直养尊处优、接触的都是商人富户的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不是黄沙城里他熟悉的主场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知道的不太一样。
他向一直被他轻视的老管家询问该怎么做,老管家告诉他,应该主动去找领头人谈这件事。
他不以为意,其实心里知道该这么做,但还是有些放不下面子。
直到这天,手下的人又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商队里两辆粮车连同看守粮车的十多个人,一并消失了。
直白点说,就是有十来个人偷了他商队里的两辆粮车跑了。
而商队里,一共只有五辆粮车、五辆布车,这一下子就损失了四成粮食!
心疼归心疼,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因为本来准备的粮食足够一开始的人数吃到目的地还有剩,现在人少的更多,即便只剩三辆粮车也还是够吃有剩的。
他心疼的是本就只剩三分之一的人手,在这两天为了追赶这群逃荒人的进度,真的掉队了不少人,又失去这是来个人,现在是真的不剩多少人了。
他更害怕的是,这所剩不多的人会有更多的人学习之前的那些人偷了粮车跑掉!
那才是真的绝境。
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
……
杨二郎巡视完扎营的情况回来,就见木渔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帮她盖上薄毯,又去找了桃花,让桃花额外煮份米粥,煮的久一些。
刚吩咐完这些,便看到宋高气喘吁吁地从队伍后面跑过来,见木渔睡了一脸迟疑地看向他。
他问,“别吵她,有什么事这么急?”
宋高犹豫一阵,视线从睡着的木渔背上移到杨二郎脸上,眼见着那几个人往这边来了,便把话说了,
“那个布庄的徐少东家带着三五个人往这边来了,好像是要来找领头人商量什么事。”
杨二郎往队伍后面看去,确实能看到几个人正往这边来,距离已经不远了。
“是说护送他们去巴州郡那事?木渔不是拒绝掉了吗?他们还不死心?”
宋高犹豫了一阵,快速说道,
“上次木渔说的是,
‘我们去南边的山村不去巴州郡,同行一阵可以,护送是不行的。如果你们执意想这么做,可以和我们的领头人谈。’
领头人木渔说的是你。”
这时候那几人已经走得足够近了,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
徐少东家徐贵四处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杨二郎身上,眉头微皱,
“你就是这里的领头人?”
“我是。”
杨二郎坦然地看了回去,底气比这位徐少东家要足的多。
如果是半个月之前的他面对这种场面或许会露怯,但是现在不会了,有些底气是锻炼出来的,这半个月来的经历让他成长了很多。
见他一点儿不露怯,徐贵反而有些心里没底了,他想起之前老管家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想着,
难道这小子真是那个大家族逃荒落下的少爷?
不然怎么会这么有底气,做事这么有章程?
于是他收敛了骄傲,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
“在下徐记布庄少东徐贵,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杨二郎没动,只说,“我姓杨。”
徐贵这次没往失礼那方面想,而是在想,黄沙城姓杨的大户有哪几家来着?
开酒楼的杨家?还是老城主的亲族?还是……
徐贵想的久了,感觉身后老管家又推了他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发呆的久了些,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被打断。
“你们有什么事?
如果是护送你们去巴州那事,便不必说了,我们不去巴州。”
徐贵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之后一阵子也没张开,脸上是着急和尴尬的情绪。
杨二郎打断了徐贵说话的节奏不说,又把他们的诉求直接拒绝了,让他们一时处于无话可说的地步。
徐贵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能说的话来,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这时候站了出来,
“杨公子,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向您寻求帮助的,如果没有人帮助我们,我们是很难到达巴州的。
若是杨公子愿意护送我们到巴州郡,我们少东家愿意献上一车粮食和一车布匹给您作为谢礼!”
杨二郎没说话,嘴巴却是微微抿起,漆黑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这个筹码,足够让人心动。
他虽然心动,表现的却很平静。
一来是他的性格本就是安静沉稳、无动于衷那一挂的,二来是他知道,送他们去巴州根本不可能,即便再心动也没用。
但徐贵一行人不知道这些,他们见杨二郎对此并不动心,更加认定他就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同时也更想得到他的帮助了。
071一车粮食到手
“杨公子,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杨二郎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心里不无讽刺地想着,
有人、有粮、有马车牛车、还有货物钱财,这都叫走投无路,那他们这快要断粮的算什么,岂不是连走投无路都算不上?
但是想想他们给出的筹码,又实在让人很难把拒绝的话直接说出来。
一车粮食,起码大几百斤上千斤,能让他们从现在一直吃到和山村还能有剩。
一车布匹,价值绝对不低,便是拿来用也能用上很久,他们现在缺像样的衣裳穿,到了和山村需要安置,更不用说还有冬天了。
能不能分出一部分人去和山村,另一部分人送他们去巴州郡后再回来呢?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不现实。
且不说徐贵他们答不答应只有二十来个人去护送他们,不说护送的过程要耗时多久会不会遇到危险,单说带队人选这一件事便没办法解决。
去和山村必须要他带路,不然别人绝对找不到山村的位置,但他若去了和山村,那么就只能木渔带人去巴州郡。
现在这队伍里,除了他和木渔,没有第三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睡在一旁的木渔,但原本躺在那里睡觉的木渔却没了身影。
人呢?
他猛地转头,左看右看都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这时候了她能去哪儿?
心重重跳了几下,还不待他多想什么,就感觉到有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角。
杨二郎扭头,看到身后站着他正寻找的木渔。
木渔脸上还有着草席留下的印子,但眼睛却亮的吓人,直冲他眨眼。
杨二郎眉头微皱,她这意思是,让他答应下来?
他回头去看徐贵几人,因为他刚刚忽然间的反应,这几人看他的眼神满是疑惑。
他又看向木渔,见她还是在点头,明白他没会错意,想来是木渔有应对的办法,于是对徐贵几人说道,
“这事我再想想,明日上午我们会休整半天时间,到时候我会让人告诉你们结果。”
徐贵和老管家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老管家作揖致谢,
“那就先谢过杨公子了。”
目送徐贵几人离开,又打发走宋高等几个看热闹的,杨二郎还没来得及问木渔什么,就见木渔扭头走回火堆旁的草席上坐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杨二郎在木渔身边坐下,给她倒了碗水,看她一下喝完大半碗,又递了块干净的布巾给她擦嘴,这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说要给一车粮一车布做谢礼的时候。”
杨二郎笑了,轻声说道,“我就知道。”
“啊?你说什么?”
木渔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杨二郎恢复了正经,“你让我答应下来,是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木渔回过头去,“没有。”
杨二郎:……
“……啊?”
“没有办法,现在没有,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杨二郎看着木渔不说话。
木渔咳了两声说道,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解决护送他们去巴州郡这件事,比解决粮食问题要简单的多。”
杨二郎回过头去,说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答应下来,就解决了粮食问题,至于怎么解决去巴州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不那么迫切。
反正暂时方向是一致的,可以先同行一阵,等到了非要分开的时候,再视情况解决好了。”
杨二郎在思考。
木渔也在思考,
“这样前期确实是可行的,等到再过二十几天要分开的时候,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兵分两路。
或许不用兵分两路,我们可以用那一车布的谢礼和他们谈别的好处,让他们直接把好处给到队伍里愿意为此去巴州的人。
这样徐少东家能被护送,护送的人能得到好处在巴州开始生活,我们也不必冒险兵分两路。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们的人口会减少一些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等过几天断粮了,就会饿死一部分人,到时候我们还是要减员。
所以,还不如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这是最好的办法。”
木渔得到了他的认可,顿时底气更足了,一扫刚刚的低沉,冲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看他们和你沟通时态度放的很低,你提出先收取一部分粮食的话,他们很大概率会答应下来。
这样我们眼下最愁的粮食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
第二天一早,木渔和杨二郎一起吃了早饭后,又一起讨论了许久昨天定下的计划的种种细节。
在太阳渐渐高升的时候,让人去喊了徐贵他们过来谈话。
很快,徐贵他们便一脸欣喜地过来了。
“杨公子打算答应我们的请求?”
杨二郎点点头,“只是我有个要求。”
徐贵大喜过望,“什么要求?”
杨二郎沉吟片刻,方才状似随意地说道,
“我们逃荒出来之前,得到的钱财物资并不算多,一路上我们的粮食供应比较紧张。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提前支付我们一部分粮食,这样我们也能更好的为你们提供帮助。”
徐贵正要答应下来,坐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这时候却扯住了他的衣裳,截住了他正要说出口的话。
木渔和杨二郎心中都“咯噔”了一下,生怕出什么幺蛾子。
老管家冲杨二郎笑笑,然后说道,
“杨公子的请求当然合理,只是老奴想冒昧地问一问,
在我们同行的这段时间,杨公子要如何为我们提供帮助?
在杨公子到达目的地后,杨公子又要如何为我们提供帮助?”
听闻老人问的是这些,木渔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这些都是她早和杨二郎商量过的。
果然,杨二郎坦然将两个问题按照早就商量好的内容回答了,老管家和徐贵都连连点头。
老管家叹服不已,“杨公子思虑周全,是老奴唐突了。”
徐贵则满脸喜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说道,
“我马上遣人将一车粮食送过来,希望杨公子尽快派人去我们商队查看安排一二。”
072商队合并
徐贵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一辆堆满麻袋的牛车便被人赶着来到了队伍前面。
揭开一层厚厚的油布,露出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麻袋,搬下来满满一麻袋粮食,打开来是品质尚可的粗粮。
木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视线却忍不住往牛车上落。
她粗略数着,这一车约么有二十麻袋粮食,一麻袋大概五六十斤重,这一牛车便是一千斤粮食多。
这么多粮食,让队伍里的人在整个逃荒路上都吃饱也够了。
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做,那太奢侈了。
按照现在队伍里的粮食消耗速度,这些粮食足够再逃两次荒。
不过现在的消耗其实压得太低了,干活儿的人就吃个半饱,那些干不了、没活儿干的人也就勉强有口吃的死不了,这样是不行的,吃的少本就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还要这么高强度的赶路了。
现在有了这些粮食,当然要把队伍里众人的食物水平提高一些。
也不用提得太高,比现有水平高个半倍一倍就差不多了。
她站在牛车边想这些想的入神,那边杨二郎已经和车夫谈好接下来的安排了。
“我带人去商队那边去了,这里你安排就好了。”
木渔回过神来,
“不,我也和你一起去。
我想看看,他们的商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杨二郎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一起带着选好的七个奴仆往队伍后面的商队去了。
说是护卫商队,其实没什么好护卫的,至少在两人看来是这样。
他们选的这条路是临近沙漠的,一路走来这几天也就开始那几天在黄沙城附近遇到了几个人,后来就没有了,莫说人,就连个村子都没遇到,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
若非要说需要护卫,不过就是担心自己人有二心或是掉队吧。
带着这么多财物,有这样的担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商量出的办法是,让商队和队伍进度一致,互相监督,有事也能及时发现,再有便是每辆车上再加一个他们的人,切实监督。
这样双管齐下,想来剩下七辆车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商队的安全也算得到了保障。
这很完美。
杨二郎把这想法说给徐贵听的时候,徐贵殷勤点头,连连称赞杨二郎是少年英才,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等杨二郎去具体安排车和人,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徐贵就又恢复了那副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模样,背手踱步走了,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木渔不和他一般见识,跑去找杨二郎查看具体情况去了。
杨二郎安排事项的时候,她在打探商队徐家奴仆的待遇。
杨二郎把事情顺利安排妥当,她也如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多少有些让人心情复杂。
回去的路上,杨二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她,
“在想什么?眉头皱的这么紧?”
木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商队里的车夫待遇尚可,奴仆很一般,并不能吃饱。
除此外,她还听到管事会鞭打奴仆的消息,甚至有把人打伤打死丢下的事。
在这旱年乱世,被丢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据一个底层奴仆所说,其中一辆被“偷”的车上,有几个奴仆经常被欺负的很惨,求告无门,相对他们这些底层的奴仆,少东家肯定相信管事们,根本不会管这些,要么被欺负死,要么拼死一搏……
这点她倒是相信,这种事哪里都有的,但结果这么惨烈,多少有些让人不忍。
离开的时候,她和几个留下的奴仆说了悄悄话,让他们多留意打听些消息。
人性远比她想的复杂,徐家的这个商队并不是她以为的冤大头,徐贵更不是。
不管如何,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的。
安排完商队这事,等商队的马车牛车跟上来,时间便差不多了。
逃荒队伍和商队一起并排着出发了。
许是因为休息了一上午,下午赶路又不快的缘故,木渔感觉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桃花准备晚饭的时候,不远处商队营地了也冒起了炊烟。
木渔没管这些,吩咐桃花,今天可以多一倍粮食煮饭。
桃花惊讶,“主家,这有些太多了,再放一倍进去的话,就要比咱第一天吃的那顿饭还要多了。”
“我知道,你煮吧。”
“好。”
木渔这次就是打算再一次请所有人吃饭的,她有自己的考量。
等饭煮好后,她像第一天一样带着桃花亲自去给众人分饭,每一个伍的时候确定下他们的情况,询问下他们的难处。
前几个伍倒还好,后面几个便有掉队的。
说起来总不过那么几个原因,一是体力实在扛不住,二是吃的不够撑不下来,三是不想这么累。
原本六个伍有三十个人,现在还有二十五个。
这时候木渔正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伍里,面前是宋高和另外两人,他们伍里少了两个人。
“后面那五六个人这几天你了解的怎么样?人品如何?愿意加入我们吗?”
她看着队伍后面零星坐在一起的几个人,问宋高。
“有几个是愿意的,有几个更想去徐家商队那边。”
“愿意的那几个就先接触接触,如果合适就先编进你的伍里交给你管。”
宋高严肃地点头,几天下来十五六岁的他已经很像个大人了。
木渔又补充道,“也多留意下有没有掉队的人跟上来。”
这才逃荒第七天,就少了一个伍,再逃两三个七天,到时候人是不是要直接少掉一半?
这可不行。
乱世里,人口也是重要资源。
木渔了解完队伍的现状,再次给他们画了到了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饼,帮他们重燃希望。
回到队伍前端,正看到杨二郎正站在一处高地上向前方眺望。
出于好奇,她也爬上了那高地,杨二郎给她让出一片地方,两人一起眺望远方。
“看,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村子!”
木渔看的认真。
杨二郎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不缺粮食了,但还缺水。
徐家商队有水,但照他们的用法,自己用都够呛,没有多的给我们,便是有,我们也不能再向他们开口了。
他们认错了我的身份,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如果他们发现并非如此,恐怕还会有别的麻烦。
所以水的事,我们要自己想办法。
这村子地势不高,规模不小,很大可能会有水。
明日我带人去看看。”
“不,我去。”
073荒村寻水
杨二郎皱眉,“你去太危险了。”
木渔嗓子还是不太舒服,不过比前几天好多了,好歹能有些声音了。
“我会多带几个人,冒险也轮不到我,你放心。
别和我争了,在所有人面前,你才是这里的领头人,你不在我怕会有变故。
至少这第一次,你得留下来。”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帮你选几个可靠的人。”
木渔没有拒绝,“好。”
于是第二天中午停下休整的时候,木渔面前就站了整整十个汉子,队伍里数得上的男人都在她面前了。
木渔和十人对视一番,捂着额头去找杨二郎,
“真没必要这样,营地比我重要,你把人全给了我我也用不到这么多人。
我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但你最近的做法我不太理解。”
杨二郎抿着嘴,没说话,也没看她。
木渔心里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比较平和,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都不像你了。
如果这次出去寻水的人是你,你愿意带走队伍里所有的壮年老力,留下那些基本没有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
时间不算宽裕,木渔没有再说太多,
“我会换几个人跟我一起去,你不必担心,如果有事我会让人回来报信。”
两人的交流还是比较克制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渔调整好情绪,将十人里的三个伍长退了回去,又将三个有家人要照顾的也退了回去,只剩四人。
四人的话,要挑水也够用了,武力也不算低,但人数上还不太行,于是她又挑了赵聪、崔胖和齐顺几个半大孩子,这样便有足够的人手四处打探、传递信息什么的也方便多了。
木渔和这七个人带着木桶、扁担、绳子等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队伍里缺水这事一想便知,这几个人也就能从队伍里分到一点水喝,渴的不行,嘴唇都干裂的厉害,所以一听寻水,自然是斗志满满地来了。
他们很快就穿过田地来到了村庄里面。
低矮破旧的房屋、大开的房门、光秃秃的枯树,整个村庄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木渔站在村头的小路上,一时间竟然犹豫住了。
身后有个汉子用满是怀念失落的声音说道,
“俺们村子现在估计也是这么个样儿,能跑的人都跑了,跑不了的人就跑不了了……”
跑不了留在村子里的人会活下去吗?
大概率不会。
木渔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说道,
“走吧,我们进村。”
木渔本身胆量还可以,又有几个人一起,这时候倒也没有太大感觉。
走了一阵子,在别人院子里看到过两次枯骨干尸,但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当没看见就是了。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来找水井,没必要非进人家院子里去找虐。
再者说了,乱世再加上旱年,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
就是木渔,穿来这几个月也见过不下十次了,都快要习惯了。
几人找了一阵,没什么收获,木渔觉得这样不行,太慢了,于是八个人分成两组分头去找。
其实分成两组也快不了多少,大概分成四组会快很多,但是那就不大安全了。
好在,分组之后没多久,木渔一组人便找到了水井。
木渔正惊讶于事情的顺利,同组的两个人便激动地跑过去趴在了井边上,其中一个人喊道,
“有水!有水!这感觉一定是有水的,我知道!”
另外两人也是一脸喜色,纷纷看向木渔。
木渔点头,“先打桶水试试看吧。”
两个汉子于是卖力的打起水来,赵聪眼巴巴地看着井口,接着便转头对她说,
“木渔姐,我去把崔胖他们组找过来。”
木渔正盯着井口的情况,闻言点了点头,“小心些。”
在打水的两人格外积极,很快便把水桶放了下去,开始拉起绳子来。
两人手臂肌肉越发紧绷,木渔也越发紧张起来,她知道,这是打到水了。
果然,下一刻满满的一桶水便放在了她的面前。
迸溅出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木桶里满满的水清澈异常,沁着井底的丝丝凉气,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喝下之后的畅快和爽意。
“这水真好!黄沙城里那口井都没这么干净!”
“主家,这下我们有水喝了!”
“是啊,这井里看着水不少,至少五六桶是有的,我们接下来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
两人看着桶里的水舔着嘴唇,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渴望。
木渔略收敛了下脸上的笑意,说道,
“找到水是好事,等他们五个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下这件事。”
其他人倒是没多久就找过来了。
但本来该是五个人,回来时却变成了六个,多了一个瘦的跟骷髅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木渔打量完那个人,眉头皱的很紧,她扫过几人,最后看向崔胖,
“这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朝另一边走去找井,这个人忽然跳出来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地吓了我们一跳,我们怕有什么不妥就先给他绑了。
木渔姐你别担心,我们把村子另一边转完了,应该没别人。
这个人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
另几个人连连点头证明崔胖说的没错。
木渔走近细瞧了一阵,这个人眼睛确实有些毛病,斗鸡眼还到处乱转,嘴里还不断发出怪叫声,显然疯癫的不轻。
他可能一直是个疯子,也可能是后来才疯掉的。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疯成这样、瘦成这样,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这个疯子,转而走到那桶水旁边,宣布道,
“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水,且数量不少,足够我们补充之前用掉的水,这是一个好消息。”
几人都下意识朝水桶和水井的方向靠近了几步,这种旱年,水就是希望。
“我们会打水回去,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先喝一些解渴。”
“谢谢木渔姐!”
“谢谢主家!”
几个人都很激动,纷纷向木渔道谢,接着就要从桶里捧水喝。
那个被捆住的疯子也很激动,
“不能喝!水里有毒!”
074水里有毒?
水里有毒?
这是谁都没想到过的问题,水里怎么会有毒呢?
但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围在水桶边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捧起水要喝的人也停住了,任凭手里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漏也没放到嘴边去喝一口。
虽然说这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疯子说的话,可不一定是假话。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疯子身上,希望他把这件事说清楚,但那疯子不愧是疯子,这时候又疯癫起来,一阵乱叫,但就是不再说水和毒的事情。
其中一个打水的汉子一把拎起疯子,大声呵斥,
“快说清楚,什么水里有毒?”
疯子依旧疯癫,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木渔于是知道想从这疯子口里得到什么是不可能的,便皱眉思索起来。
现在有两个可能,水里没毒,水里有毒。
水里没毒自然一切都好,这也是最可能的事。
但万一水里有毒,那就不好了。
荒年乱世死了那么多人,谁活到现在都不容易,谁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死在这里。
但就这么放弃这些水,谁也不甘心。
“水里怎么会有毒?一定是这疯子胡说的。”
“可万一呢?万一有毒我们不就完了吗?”
“是啊,没有毒这疯子怎么会这么说?没毒这村子里怎么就他一个活着?”
这话一出,几人倒是都沉默了,倒也有些道理。
木渔眼见颓靡的气氛在几人间散开,终于开口道,
“有没有毒,我们试试便知。”
几人从蔫巴巴的状态立刻恢复希望朝她看来,“怎么试?”
赵聪似乎顿悟了什么,看向那个疯子。
木渔意识到赵聪在想什么,心里说不惊讶是假的,她一直觉得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想到……
赵聪看向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带着一贯邀宠的意味,后面还有些不解,似乎不懂她为什么没像之前那样冲他笑。
木渔当即敛下眉目,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两个人吩咐了什么,两人面色古怪地点头离开了。
她没有立场去谴责赵聪什么,赵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生活在残酷的乱世中,所见到接触到的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他。
他所了解的善恶与她是不同的。
这是无意识的“恶”。
木渔扪心自问,如果她自小长在这种环境中,未必能比赵聪做到更好。
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疯子去试井水有没有毒……
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现在这么一想,相信很多人在面临这个选择时,都不会比赵聪做的更好。
无奈之下,或许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但这不意味着这是对的。
也许,等安定之后,该要好好教这些孩子分辨善恶才是。
现在,要先生存下来。
在几人等的有些着急了的时候,之前离开的两人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两只吱吱乱叫的老鼠。
有人惊讶,“这里竟然能老鼠?”
立刻有人反驳,“大惊小怪,黄沙城里老鼠是被我们捉光了才少见,这村子里没有人捉他们,当然会有老鼠了!”
这逻辑没错,但却有一点,老鼠是要有吃的才能存活的。
“主家,老鼠捉来了。”
木渔回过神来,对几人说道,
“多舀些水来让老鼠喝。”
其余人顿悟了,原来是想让老鼠来试毒啊,于是纷纷照做。
把水倒进水井旁找到的烂木桶里,把老鼠嘴巴戳进水里,老鼠顿时大口大口喝起水来,不多时木桶里的水便下去大半,老鼠的肚子则鼓了起来。
两只老鼠喝饱了水,接下来便只需要等待片刻了。
木渔找了个阴凉地坐了下来,远离了日光暴晒,感觉着似乎没那么热了,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这水该是没毒的。
这结论不是从那还动着的两只老鼠身上看出来的,而是冷静下来之后想到的。
这口井一开始定然是没毒的,这才能供养着不小的一个村子。
假定这水真的曾经被下过毒,那也得是很久之前了,到现在还能有多少毒性很难说。
这疯子还活着总是要和水的,他没被毒死也是一个佐证的点。
老鼠在这半个时辰内没被毒死反而是不甚重要的一个证明了。
只是若要彻底让这些人信服,却还需要更据可信度的证明。
老鼠喝了不会死,不代表人喝了不会死啊,万一是时间不够长呢?
总会有人这么想。
人都是惜命的,有些观念轻易无法改变。
木渔看向那桶水,她是相信水是没毒的,也有九成九的把握。
“好了,时间不短了,老鼠没有事,水应该是没毒的。”
几人拨弄着那还很凶狠很有精神的老鼠,都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在村子里发现其他水源,这疯子平时该也是喝的这口井里的水,井边的麻绳和破桶能说明这一点。
疯子还活着,也能说明水是无毒的。”
几人脸上露出了深思的模样,但却没人动。
木渔心中叹气,果然是这样。
她走到水桶边,取来带着的干净的木瓢,舀了一瓢水定定看了片刻,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制止了她,将她手里的木瓢取了过去。
她转头一看,这人是齐顺。
齐顺和她一样高,她转头看去正好能看到他抿起的嘴唇和漆黑的眼睛。
她喜欢这样的眼睛,那总会让她想起暗夜的星子。
齐顺说,“木渔姐,我渴了,这水让我先喝吧。”
说着,他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许多水溅了出来,溅到了他的衣裳上,也溅到了木渔脸上。
木渔擦了把脸,发现齐顺的手抖得很厉害。
想来是害怕的。
“别担心,这水真的没毒。”
说完,木渔重新舀起一瓢水,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下去。
又过了许久,比上次等老鼠和水之后等的更久一些,喝了水的木渔和齐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好了,现在证明,那只是这个疯子说的一句胡话而已,水里根本没有毒!这事不必再提。
现在,你们可以打水喝水了,喝完之后我们就带水回去,他们该等急了。”
这次几人没有犹豫,纷纷上前捧水喝水,好不畅快。